第四十章:过渡(2) - 染指流年 - 故人老友
“看小姐这神色,说明还在生气,卫庄给小姐赔礼道歉可好?”卫庄一脸好脾气的问,眼睛里满是殷切和热烈。
叶千染听他语气软下来,心里的冷劲也缓了一点,但仍旧没给他好脸色,冷冷一“哼”,是爱答不理模样。
卫庄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表情有点刻意讨好的意味,但话却说得理直气壮,无半点委曲求全模样,“要不这样,我答应小姐一件事,权当给小姐赔礼道歉,只要小姐说得出,天上地下,卫庄一定竭尽全力为小姐办到”。
叶千染这才斜过去定定的看了他一会,语气仍是冷冷的,但明显比之前缓和多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卫庄听她这样问,猜想她的气已消了大半,露出轻松的笑意,“我虽然不是好人,但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小姐要是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但我还是劝小姐相信我,相信我只会有好处”。
叶千染撇了他一眼,立刻反唇相讥:“你上次答应我的事都没有做到”
卫庄轻轻转动手中竹伞,落在伞面的厚厚白雪,飘洒着落下,卫庄假装叹息“上次的确是在下不是,小姐把它忘了吧,卫庄可不想因为这事破坏了在下的形象”
叶千染立刻想嘲笑他,“你这样的人还在乎自己的形象吗?”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先生忽冷忽热的态度真让我受宠若惊”。
卫庄抬起未撑伞的左手放在唇边,假意咳嗽,声音极其不自然“那天…我心情不好,说话…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小姐见谅”
叶千染微微撅了嘴,对这个答案很不满,“先生把我当做三岁孩童吗,我明明感觉到先生是故意的”。
“的确是我心情不好,一时没克制住把气洒在小姐身上了,小姐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是吗,我不相信”。
“是真的……”
“……”
“……”
雪越下越大,他们渐行渐远,卷碧一人撑着竹伞,不敢靠近也不敢远离。她那可爱的小脑袋似乎正在费力的想着什么,她犹记得两个多月前,小姐怒气勃发的把屋里的东西摔了一地,嘴里不停的诅咒的名叫卫庄的人,发誓和他老死不相往来,可现在的情形…让她有点无法理解。
其实叶千染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卫庄之与她,好像什么都不是,又好像什么都是,虽然平时在他面前,叶千染都刻意装成很讨厌他,但其实心里面,她并没有多讨厌他,她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名门正派的正人君子或者三教九流的阴险小人。但卫庄似乎并不能单纯的用君子或小人来定义,他时好时坏,时君子时小人,神秘,邪气,冒险,潇洒,刺激,不守成规…诸如此类的东西交织在他身上,形成了一种很吸引人的气质,就像是异域的邪教,明知道不可接近,却偏被它的神秘所吸引。
叶千染撑伞呆呆看着玄青衣袍翩然离去的背影,有一霎那的失神,抛去那奇怪的性格,他本是一个好看的翩翩公子,是少见的英俊绝美,再加上偶尔露出的一点邪气和浑身散发的成熟,让人感觉到莫名的危险。那是和流云完全不同的一种人,流云是英俊淡漠的严谨,是统领护国的将军,注定要让人仰望和思慕。而他,则像一个漩涡,只要走进一定的距离,都会被他不由自主的吸过去。
她深深吸了口气,踏上石阶,身后是翩然的大雪。
绿斓正临窗刺绣,见她们回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一眼瞥见叶千染冻得通红的脸庞和不停搓手的动作,忙递了暖炉给她,叶千染顿时感觉温暖许多,正要开口问她,却见她忍不住的侧身干呕,叶千染忙拍扶她的背,想让她好受一点,刚吐完,还没说两句话,又开始了另一阵呕吐,叶千染探头蹙眉问,“绿斓,怎么了,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绿斓无力的摇摇头,叶千染扶她坐下,卷碧为她倒了杯茶,她饮尽之后,方觉得舒服了点。
叶千染关切的问,“现在好点没,要不要请大夫来看一下?”
绿斓右手抚着胸口,摇了摇头,眼神似有闪躲,“没事,我可能是吃坏了肚子,休息一下就好了”
叶千染不确定的问,“你确定?”
绿斓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叶千染才稍稍放心,转身吩咐卷碧送她去休息。
此后,绿斓日日这样,终日呕吐不止,到第五日,叶千染实在看不下去,坚持要请大夫,绿斓也终于知道瞒不住了,“噗通”一声跪下来,叶千染心中一凉,心中却还自我安慰,不会的,绿斓素来淡漠稳重,一定不会的,她定定心神,挥手遣退了房间里其他丫鬟,包括卷碧。
房间里一时安静无几,火炉里的碳烧的通红,甚至能听见煤炭噼里啪啦的燃烧声,窗外是簌簌的大雪和呼啸的北风。
绿斓整个身体都伏在地上,凉意渐渐传自全身,她却一动不动。叶千染坐在她面前的椅子里,故作镇定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良久,她才幽幽开口“现在就你我二人,说吧”
绿斓笔直的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身子微微的颤抖着,等了很久,她也没开口。
叶千染的心直直的沉下去,“你……”字之后,再在说不下去。
绿斓闭上眼睛,硬着头皮,终于还是把那句话说出来,“我有了身孕”声音轻飘的像是从地底传来的。
叶千染抬手抚上额头,无力的闭上眼睛,还是被自己猜中了,这一段时间里,绿斓时常精神恍惚,做事也极不用心,她却没有发现。直到那一日发现她呕吐不止,她才像被什么惊醒的似的想起,起初只是淡淡的一丝疑虑,直到扩大到不容忽视的地步,她才想起请大夫来。
叶千染俯身托起绿斓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眼中渐渐浮出怒意,攥住绿斓下巴的手越收越紧,绿斓却未哼一声。
叶千染定定的瞧进她的眼睛深处,清冷的声音隐隐有克制的怒气,“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绿斓被迫仰头看着她,声音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一个月前”
叶千染眼中的怒意更深了,嘴角却泛上一丝冷笑,“你一个月前就知道,到如今瞒不住了才想到告诉我,绿斓,你真是越发有出息了,”顿了一顿,叶千染又问道,“那孩子是谁的?”
叶千染感受到指尖下的身体僵了一下,却不容她考虑,厉声问“孩子究竟是谁的?”
绿斓还是不说话。
叶千染一把甩开她的下巴,冷冷笑道,“到如今能帮你的只有我,你瞒我,可以,但最好想清楚后果”
绿斓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嘴角不停的抽搐着。
叶千染起身蹲下看她,嘴角的笑意更冷,“我一向认为你比卷碧聪明冷静,所以在你身上用的心思也多,那些礼义廉耻我没教过你么,做出这样的事你对得起我吗”。
绿斓的头垂在胸前,看不清表情,只看她放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攥得紧紧。
叶千染终于对她失去耐性,豁然起身,居高临下的看她,神色凌厉,“叶府上上下下就那么些家丁,你想要我一个个去查吗?”
绿斓攥紧的手,泛出白色的指关节,就在叶千染以为她不会说出来时,她终于开口,“是…大少爷”只说四个字,却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叶千染身体不稳的晃了两下,声音暗哑的是秋天脚下的枯树枝,“怎么会?”
绿斓伏在地上,声音颤抖,“大少爷新婚之夜时,心情不好,就到我房间喝酒,说了很多话,他把我当成了少夫人,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叶千染扶着案几坐下,用手撑着额头,她一直以为是家丁,她怎么会没想,自从绿斓替哥哥受了那次马踢,她就应该看出来绿斓的心意,可是她只顾着自己和流云的事,竟忽视了这件事。
良久,叶千染说,“告诉我你的想法”
空气缓缓流动,案几上的青花瓷瓶里插着新开的白梅红梅,清冷的幽香自瓶里蔓延到空气中,窗外的雪下的更大了。
叶千染轻蹙眉弯,声音略带些失望,“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一个多月,就不会没有想法的,说出来听听”。
绿斓咬了咬嘴唇,脸色依旧苍白,声音却变得坚定,“我想试一试”顿了一顿,“小姐过去常说,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现在既然有了这个机会,我不想放弃,我想试一下”。
“试什么,看你能不能成为叶府的二夫人?”叶千染坐直身体,蹙眉问道
绿斓紧咬嘴唇低头默认。
似是无奈,又似是失望,叶千染摇了摇头,“哥哥他并不爱你,你这么做只会伤了自己”。
“流云少爷当初也并不爱小姐,小姐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是很固执的天真。
叶千染突然觉得很可笑,就真的笑出声来,“原来如此,我素来知道你心性不低,现在看来,我还是小瞧你了”。
“我知道这样做会让小姐为难,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我是小姐在街上买回来的,如果那天我没有遇到小姐,现在或许是江南某个青楼里的女子,别人花钱就能让我陪他作乐,我不想自己的孩子是和我一样的命运,那天晚上,少爷到我房中喝的烂醉如泥,我想这会是个好机会”。
“啪”的一声,巴掌落在绿斓的脸上,绿斓疼的侧过脸,叶千染神色铁青,勃然大怒,“不知廉耻”。
绿斓却没有中断,接着说道“小姐对我再好,我终究还是个丫鬟,即使小姐有心,我也只能配给小厮,我不甘心”。
“那你把这些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叶千染挑挑眉毛,声音冷的像窗外的冰雪。
绿斓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规规矩矩的俯身在她的脚边,声音沉沉的,“绿斓是个孤儿,没什么亲人,也不怕失去什么,但小姐对绿斓有再造之恩,我希望能求得小姐的原谅,不然绿斓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