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缠绵悱恻(3) - 染指流年 - 故人老友
时间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进入十一月,十七这一天,天色晦暗,铅云低垂,过了正午时分,零星的飘起雪花,落在青石板上,像是泼了面粉一样,屋宇上覆上一层轻白色,大概过了一个时辰,雪非但没有停,反而越下越大,屋内的炭火烧的正旺,房间里是暖暖的气息,可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叶千染还是感觉不寒而栗,她时不时向扭头向外看,每当这时,卫庄就会加大手中的力度捏一下他握住的手,“看什么呢,老是这么三心二意”。
叶千染低头笑着,顺着他手上的力度继续在罗裙上作画,这是千年以前蕙质兰心的女子发明的用山水画的折枝技法在罗裙上勾勒泼墨写意的图案,两人弯着腰,卫庄从身后半抱着她握着她的手在素白的罗裙上勾勒,
叶千染原以为他只是因为见多所以识广,没想到他琴棋书画还都有涉猎,本以为他只是一个精明的商人,谁知道骨子里还有文人附庸风雅的一面。
就比如这次,用折枝技法画罗裙这种事他也会,最可恶的是叶千染不会,诗词歌赋,琴棋书她都行,惟独作画是一窍不通,免不了被卫庄打趣一番,身为一个女子竟然在这方面输给男子,这让叶千染有种挫败感,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承认是自己的原因,她在苏州可是芳名远播的才女,不知道有多少名门望族的风流少年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卫庄听她这样说,扑哧一声笑了,道,“想当年我也是京城人人艳羡的风流公子,不知有多少闺中小姐思慕我呢,这样一想,我们俩还是天生一对呢”。
叶千染对此嗤之以鼻道,“你的风流之名我听说了,至于有没有人思慕你,这是有待商榷的问题,我看不是闺中小姐思慕你,是你平白祸害了人家”。
卫庄听她这样说突然丢掉手中的画笔,双手揽过她的腰,脸上是不怀好意的表情“你说什么?”
叶千染绷住要笑的嘴角,低头用手指玩弄着他的腰带,“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有说啊,你听错了”。
放在她腰间的双手猛的加大力度,一阵痒痒的感觉从腹部从来,叶千染扑哧一声笑出声,下意识推开他,卫庄猛的把她往怀中一带,两人贴的更近了,几乎没有任何缝隙,他的呼吸拂面而来,卫庄嘴角带着暖暖的恶意,“你刚才说什么?”
面对面的两个人不过一寸的距离,他还有意识的缩小两人之间的距离,空间的逼仄狭小让叶千染有点胸闷气短,身体不由的后倾,“我说卫先生风流不羁英俊潇洒,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卫庄脸上带着戏谑的坏笑忽然换上了一副极为认真的表情,他叹息一声,手指抚摸着她的鬓角,“我不需要人见人爱,只要你爱我就够了”。
这个男人认真起来,有时候叶千染也招架不住,他突如其来的深情总是会让她莫名的心跳加快,喘不过气来,叶千染把头歪在他的肩窝处,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环住他的腰。
卫庄低头吻上她黑玉般的头发,叹息一声,紧紧拥住她。
这时,有小厮挑了门帘进来,看了一眼,忙低下头,“少爷,颜卿颜公子前来拜访”。
卫庄放开拥着叶千染的手,“让他进来”。小厮为颜卿挑了帘子,颜卿还是一身白衣,翩然而进,刚好瞥见叶千染从卫庄怀里走出来,轻轻的笑了,“我说这一个多月怎么不见卫先生,原来是有娇妻在怀,子幕唐突了”。
叶千染正往外走,颜卿见到她,礼貌的颔首,叶千染以礼回了他,掀帘而出。
卫庄从书桌后走出来,伸手做了请的姿势,“你怎么来了?”
颜卿弯腰,然后坐下,“六王爷那边来消息了”,卫庄侧身问,“什么消息?”
颜卿抬头看着卫庄,“六王爷需要我在京城为他筹集三百万两资金,我需要先生的帮助”。
卫庄问“王爷突然要这么多资金,怎么,前线形势不好吗?”
颜卿道:“王爷和朝廷大军一直胶着在湖北,朝廷的主力军全部都在湖北战场,这是一场持久战,此战的胜败决定着天下的归属,朝廷前不久派出六十万大军前去湖北和蓝田的大军会合,所以王爷打算说服宁王和他联手,宁王手下的铁甲兵可是王爷心仪已久的东西。虽然宁王善战,但却极其顽固,所以王爷准备从宁王下属着手,这就少不了银两打点,所以才让我等筹集银两,以备后用”。
卫庄点头轻笑“原来如此”。像是沉默了一会,又很随意的问道,“诸葛流云现在怎么样?”
颜卿轻轻的笑了,“我就知道先生会问,以前不在乎是因为没得到,那时最重要的是赢得她的心,现在既然得到她,就要开始清除一切能影响她动摇的因素,我说的对不对?”
卫庄抬头看着前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叶千染带着卷碧端了茶上来,正要掀帘而进,却突然屏住呼吸,静静的站在门外。
因为她听见颜卿提起一个人,流云。
他说,“说真的,诸葛流云倒是一个人物,九月份那场大战他受了箭伤,箭上还带着剧毒,眼看就熬不下去了,谁知最后养了一个月竟然也好了,真是可惜”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颜卿笑着道,“我是什么意思,先生又何必明知故问呢,于公他是我们敌人,于私他是先生的情敌,怎么说都该死,难道不是吗?”。
卫庄正要开口说话,叶千染挑开帘子走进来,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卫庄不安的看着她,生怕她听到刚才的话,她却一如既往的嘴角含笑“颜公子喝茶”,又递茶给卫庄,卫庄这才稍稍放下心,又瞪了一眼颜卿,警告他不要乱说话,颜卿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挑了帘子出去,走了很远,叶千染才扶着长廊的柱子停下,手还在微微颤抖,心惊肉跳一般。
“幸好他没事,幸好没事”叶千染抚着胸口心有余悸的想。
晚上做梦,叶千染第一次梦见战争,尸骨遍野的战场,流云满身是伤的站在战场,远处的箭矢像雨点般射过来,她狂奔着跑到他身边想要推开他,却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的看着他在她眼前倒下,却什么都做不了。“不,不,不要,不要”她尖叫着从梦中惊醒,满身冷汗。
她醒来时,卫庄正在弯腰看着她,他什么话都没说,就把她抱在怀里,紧紧的,像抱着一个孩子似的,卫庄宽阔的胸膛使她感觉到安全,低声细语的安慰使她觉得心安,叶千染全身还在发抖,梦里的恐惧那么真实,卫庄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了,一切有我呢,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慢慢抚平她惶恐不安的心,“等你习惯安稳的日子,就不会再做噩梦,时间可以抚平一切,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叶千染伸出双手环着他的腰,静静的靠在他怀里,窗外雪还在下,风还在刮,黑夜寂静无声,窗外偶尔传来咯吱的声音,那是积雪压断树枝,叶千染拽了拽他的衣角,轻声喊道“云开”。
“嗯?”
“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我现在不想睡觉”。
卫庄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拨弄着她的头发,无声的笑了,“我小时候很简单,好像没什么可讲的”。
叶千染在他怀里动了动,声音软绵绵的“即使在简单的人生,也不会没有一点波澜,你给我讲讲吧”。
卫庄又笑了,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呀,真是个缠人的小妖精,那我就说了,你可不能嘲笑我啊”。
叶千染顺从的点点头。
他看着黑暗中不知名的方向,怀中的人儿的温度那么真实,可童年的世界却是那么冰凉,“好像从我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个孤儿,是养父养母捡回来的,他们捡到我时,已经是六十多岁的高龄了,膝下无子无女,所以我的到来可能为他们寂寞的晚年生活带来了一点生气,直到五岁那年,一场大火打破我的生活,我逃了出来,可是养父养母却因为年迈未能走出那间屋子”。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平静的像是在讲一个陌生人的故事,听不出有任何情绪,沉静而淡漠。
叶千染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卫庄继续说,“所以从五岁开始,我又成了一个孤儿,也许这就是我的命运,我开始流浪在京城各个角落,和其他的小乞丐孤儿打成一片,有时我们会一起去抢别人的东西,会搞一些恶作剧,实在饿的不行的时候,就去偷一些大户人家的东西,运气不好东西也偷不着,我们就会去山林里打猎”,顿了顿又道:“尤其是冬天,大雪封山时,我们常常在山林间一待好几天,那时候我多厉害,经常能打到很多猎物,不过这种情况持续到我11岁,我就感觉到厌烦了,后来跟别人去了山东”。
叶千染坐直身体,看着他,“你真厉害,5岁就可以独自生活,而我五岁时,还在窝在祖母的怀里撒娇使小性子呢”。
卫庄伸手抚摸着她的鬓发,“独自生活是因为现实所迫,如果我有父母,我也一定不愿意出去漂泊的,不过浪子也有浪子的好处,可以四处为家随遇而安”。
“后来呢?”
“后来我在山东一家店铺当伙计,攒了点钱后,就开始做一点小生意,没想到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到最后山东已经满足不了我,所以我变卖了所有产业,来到京城。”
叶千染再次歪倒在他的怀里,“那么漫长的岁月里,你一个人一定很辛苦”。
卫庄淡淡的笑了,在黑夜中显的若有似无,“习惯了,就无所谓了,只是特别讨厌过节,一到过节,就会显的自己特别孤单”。他说的那么平静,却叫听的人觉得难受,叶千染皱了皱眉,悄悄的握住他的手。
“那你怎么没想过成亲,成了亲,有了家,有了孩子,一切都会不一样,爹爹和你同龄时,哥哥已经8岁了”。
卫庄松了一口气,淡淡的说,“可能是因为从小没有家的缘故,所以对感情很吝啬,除非遇到让我心动的女人,否者从来不轻易付出,更从来没有动过成亲的念头”。说道这里卫庄把她从怀里拉出来,深深的凝视着她,“你是第一个让我心动的人,也是第一个让我有了成亲冲动的人,遇见你,我才知道,那么多年的等待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