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苏州城外,独自上路。 - 染指流年 - 故人老友

第八十五章:苏州城外,独自上路。 - 染指流年 - 故人老友

三年后,永乾五年,暮春。

苏州城外。

三月江南,草长莺飞,杂花生树,杨柳摇曳,游人如织,穿城而过的苏州河,河水碧绿清澈,河岸的芦苇在微醺醉人的风中舞动,远处青山隐隐,一行白鹭鸣啾飞入天际,河堤边走来三个人,身穿烟白和身着碧绿衣裙的女子身边跟着长身玉立的男子,暖暖微风中夹杂着野草清香,三人逶迤而来,走过河堤,迈过大片草地,他们在一处山脚下停下,这是苏州温家的祖坟,坟地里长满杂草,有些荒芜,惟独面前这个坟是新培的黄土,干干净净,身穿烟白和碧绿衣裙的女子拿出供品和纸钱,上香磕头,然后碧绿衣裙女子扶着烟白衣裙的女子起身,问,“小姐,你真的要走?”

说话的女子就是卷碧,当年的小丫鬟如今已经长成挽了发的新妇。

身穿烟白衣裙的女子抬了眼眸,那是一张绝美的容颜,曾经倾倒过苏州城的容颜,现在这张脸依旧美丽,却没了当初那般锋利,漆黑的眸子是经历世事后的淡然,周身散发着稳重的气息,这便是叶千染。

叶千染点点头道,“之前不走是因外公外婆还在,如今他们二老也走了,我就没什么可留恋了”。

卷碧拉着她的说道“小姐如今孤身一人,卷碧不放心,不如小姐留下来吧”。

叶千染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知道这三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你该相信我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更何况,我从小就羡慕话本小说里那些仗剑走天涯的侠女,如今有了机会,断然不能错过”。

卷碧身边的男子也说话了,“卷碧,你别劝她了,她的脾气你比谁都清楚,想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叶千染笑了,嘴角有浅浅的梨涡,“绮年,卷碧就交给你了,你可不能欺负她”。

叫绮年的男子看了看卷碧道:“我哪敢欺负她,她不欺负我就好了”。

卷碧不悦的白了他一眼。

叶千染看着两个人,心里说不出的欣慰,卷碧绿斓和她,有一个人能得到幸福也是好的。

“现在兵荒马乱,到处都是流寇灾民,我不放心小姐一个人上路”,卷碧皱着眉无不担忧的说。

叶千染握着她的手,“没事,我能保护自己,你放心吧”。

卷碧侧脸看了看绮年,绮年朝她点点头,卷碧这才安心,恋恋不舍的拉着她,“那小姐保重,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来苏州找我们,卷碧是小姐的丫鬟,这辈子都是小姐的丫鬟”。

叶千染笑着点了头,从绮年手中接过包袱,“我听绮年说,你有了身孕,好好照顾自己”,又转向绮年,“绮年,我把卷碧母子交给你了,你可千万要好好对他们”。

绮年含笑点头,卷碧眼中有泪光闪动,她伸手抱住叶千染,语声似有哽咽,“小姐,保重”。

叶千染低低的在她耳边说道,“你也保重”。

春日的阳光照着叶千染渐行渐远的背影,日光把她的背影拉的颀长,她走的并不快,却很稳,一步一步,那么坚定,卷碧看着她的背影,眼泪又落下来,她八岁进温府,如今十几年过去,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她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她,可是......,谁曾想到,她也会成亲,还是嫁了苏州城里最风度翩翩的少年,真是世事无常。

伸手抹去脸上的眼泪,绮年叹息一声,把她揽进怀里。

夕阳西下。

叶千染在夕阳下。

叶千染踏着夕阳的余晖走进这座小镇,小镇很小,却也繁华,夕阳给小镇镀上一层暖色,整个城镇看上去温暖而美丽,叶千染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今天晚上终于不用借宿别人家了。

她投宿在一家客栈,客栈很小,很简陋,房间内,除了床铺桌椅之外,竟没有多余的东西,不过叶千染已经很满足,过去三年,她和卷碧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也经常在野外露宿,还遇见过劫匪,身上的钱财被洗劫一空,也曾经为了生计做一些苦力,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挣来的银子,却因一时的心软被人骗的干干净净......即使这样,她们也走到了苏州,虽然经过战火洗礼,苏州城已经大不如前,温家人为了躲避战火纷纷北上,只留下了年迈的外祖父祖母,可她们毕竟不用在挨饿。

现在外祖父外祖母也已仙去,苏州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空荡荡的祖宅,她再没有留恋的理由。

和衣躺在床上,叶千染望着破旧的帐顶,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深深的孤独,她身边再也没人陪伴她,现在,她是真正的一个人。

也并不是第一次感觉孤独,很久以前,她就开始有了这种感觉,久到自己都记不清时间,这三年里,白日她总是很忙,忙到脑子里几乎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人和事,可一到了晚上,那种孤独和寂寞就会像海水一般涌来,她时常会感觉抓狂,抓狂并不是因为孤独,而是因为她孤独时总会想起卫庄和流云,是的,卫庄让她抓狂,她可以理所当然的想起流云,却不允许自己想到卫庄,是她抛弃他的,是她放弃的,她不能想,一想,就会觉得她在承认自己做错了,后悔了。

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觉得做错了,后悔了,她就会恨自己,她不想让自己恨自己,她已经一无所有,不能在丢开自己。

窗外月色朦胧,耳边是远远近近的虫鸣,偏远的小镇,异乡的夜里,她忽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包括外祖父外祖母过世,她都没有流泪,她已经没有眼泪。

可现在她却有种流泪的冲动。

人的感情有时就是这么奇怪。

就像她时常在夜里惊醒,会没由来的觉得难过,也并不是是遇到了什么事,可难相反的,她刚刚遇见一俩桩好事,可是在那样的静夜里,她会忽然感觉到难过,难过深入骨髓,她觉得挫骨扬灰。

伸手摸到腰间玉佩,温暖的触感,让她稍微安定下来,这是三年来,她习惯性的动作,每次难过,她都会握住这块羊脂玉。

羊脂玉,已不单单是情人送给她的信物,更在岁月的长河里,流逝的经年中,成为她的信念,只要有它在,她就不会倒下,她会一直走下去。

已是深夜,街道上传来更鼓声,已经二更天。

叶千染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决定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明天还要赶路,她必须有一个充足的睡眠。

却没有等到叶千染睡着,就听见一阵低低说话,声音虽然很小,在静夜里却异常清晰,她浑身一下子绷紧,屏住呼吸,三年的时间,足够用来让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长大,她听见说话声越来越近,似乎可以感觉到人影停在门前。

叶千染从床边摸出木棍,这是睡觉前,她特意放在床边的。自从两年前,她和卷碧在客栈遭人绑架后,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然后叶千染就听到窗纸被捅破时的声音,她悄悄躲在门后,依稀看到有迷香弥漫进来,她抬手用宽大的袖子掩了口鼻。

门栓被人撬开,门外依稀有人说话,“黄少爷得到手,可别忘了小人的好处,这可是个倾国倾城的尤物,是小人这么多年来见到的最漂亮的一个”,他声音压的很低,叶千染还是听出这是店小二的声音。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好小子,本少爷我先看看货,要是不错,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带着轻佻和猥琐,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千染屏住呼吸,积攒全身的力气,扬起手中的木棍,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又被关上,然后,叶千染就听到了猥琐的笑声,“美人,今天晚上就让大爷好好陪你”,说着就往里走去,还没走一步,只听“嘭”一声棍子打在他身上,他一下子昏了过去。

次日店小二发现他时,他被人用布塞住了嘴,绑在床上,极其狼狈。

叶千染一想起他被自己五花大绑的像头猪似的,心里就格外的高兴,高兴的走路都像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