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两处风景 - 染指流年 - 故人老友

第八十七章:两处风景 - 染指流年 - 故人老友

夜雾渐渐笼上来,整个村庄陷入一片朦胧中,月色朦胧,夜雾朦胧。

叶千染并没有走远,她只是藏了起来,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突发的情况。

山间的夜色很冷,也很美。村庄坐落在高山上,一边是大片的村居,另一边却是深不见底的谷崖,山间生长着各种说不出名字的苍绿树木,整个村落掩映在青山绿树后,像是陶公笔下的桃花源,只是这里桃花不多,只有峭壁边的一株野桃花开的肆意,阿莼家就在那里。

叶千染走在山间小路,夜色很暗,山路蜿蜒曲折,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她其实可以离开,可她的包袱却在阿莼的木屋里,其实包袱里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她要想走没有人可以拦住,可为什么没有走?

其实不论今天重逢的情况有多么糟糕,尽管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是她不想走。

可现在这种情况,她觉得自己多余,三年过去了,别人有了新的生活,她变成了一个陌路的局外人。

想到这里,她的心一阵收缩,没有人需要她,她只是个多余的人。多余的人......她忍不住弯下腰呕吐起来,却什么都吐不出来,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整天没有吃饭。

可为什么感觉不到饿呢?

山间有风,风很冷,叶千染一直在吐,好像要把自己的胃吐出来,好像要把心肝肠肺全都吐出来,如果吐出来,会不会感觉到好一点.那样一张容颜,昔日的花团锦簇,像是一场旧梦,如今破落衰败的连落花都不如,她需要的人不需要她。

她忽然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要跋山涉水的来找,找不到还想着自己是他永恒,还有期望,可找到了,她却什么都没有了,希望没有了,信念也没有了。

山间万籁俱静,抬头依稀可见远处高山上树木掩映下,冒出的星点烟火,只是那烟火不属于她。

孤独、寂寞、委屈、悲伤、痛苦,这些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她突然很想哭,虽然没有说过,可她心里却一直想着找流云,找到他,他是她所拥有的一切里唯一完好如初的。

可是没机会,她再也没机会在他面前流泪,他再也不会抱着她说想她了。

心一阵阵抽痛,生命里像是有什么轰然倒塌,原以为三年的流浪生涯会让她安然,可是孤身一人站在寂寂黑夜里,她突然发现自己还是三年前那个固执的女子。

只是学会的隐藏,不让别人发现,不让自己发现。

心底隐隐有不甘心的。

心里还残留了一点希望,希望事情不是这样,希望自己并不多余。

夜雾越来越浓,山风越来越凉,她忽然感到刺骨的冰凉。

叶千染还在山间徘徊,这段路,不知道走过多少遍,可她还会无限制的走下去,她已无路可走。

黑暗中一个男人从山上走下来,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和他擦肩而过时,叶千染没有抬头,却发现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拉回去,她甚至还来不及思考,就听到他的声音“你准备在这条路上走到天亮吗?”

那声音低沉而阴鸷,叶千染听到这句话,就知道他比之三年前,又沉稳内敛了许多。

夜很黑,叶千染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出他语气里压抑的怒气,他肯定是恨她的,明明是该他生气,该心虚的是她才对,可是面对他,叶千染心底生出了一丝恼意,不知在恼他,还是在恼自己,叶千染一把推开他,“用不着你管”。

卫庄这次没有再说话,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拖着她一路上山,不管她如何挣扎,他稳如泰山。

他力气那么大,攥的她手腕发痛,他却恍若未闻,任她在身后胡乱挣扎,最后直接把她扛在肩上,她还要挣扎,卫庄却只说了一句话,一句话,就足以让她静下来。

他说,“如果你想引人注意,如果你想诸葛流云现在见到你,那么你可以随便挣扎,他家就在山上第一家。

那一株峭壁上开出的烂漫桃花,在黑夜中看的不甚清楚,她只记得卫庄扛着她一直往前走,然后拐入了另一道小巷里。

他们进了一处院子,院子里有株杏花,木质的三间小屋,叶千染被卫庄扔在床上,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急急的跟进来,“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卫庄低头整理有些发皱的衣袖,淡淡道,“烟姿,这位姑娘饿了,你先去准备点能吃的东西”。

烟姿不明所以看着卫庄,他低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烟姿已经了然于心,她没再问什么,转身走出去。

他喜欢她,喜欢她善解人意,所以她不能问。

卫庄看着她,那里面没有她想象中的愤怒和恨意,淡漠就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如果你想走,最好想清楚自己的处境”,见她没有反应,便转了身,准备出去。

“为什么?”叶千染见他要走,敏捷下床,“你应该恨我才对”。

卫庄转身看着她,目光依旧很淡,淡的像水一样,淡的很刻意,“为什么要恨你?因为你背弃了我,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虽然你的背弃让我的自尊受到伤害,可因为你的背弃,我拥有了更好的人生,所以为什么要恨你,恨人一件痛苦的事情,我不想让自己痛苦”,顿了顿又道“你不必感谢我,我如今肯照顾你,完全因为受叶老爷所托,我这人什么都不好,惟独恩怨分明,叶老爷对我有恩,你是她女儿,如此而已”。

他说的那样自然,那么无所谓,话冷就像是针尖,深深的刺着她,冷的让她想要逃开,远远的逃开,不要在看见他,不要听他说这些话。

叶千染的手攥很紧,很紧,因为用力,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着。

卫庄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啪”的一声,叶千染的巴掌落在了自己脸上。

关上门的卫庄,听到声音,身体僵住了。

叶千染顿时感觉到右半边的脸火辣辣的疼,疼痛虽然使人痛苦,但也使人冷静。

她终于冷静下来。

她不能在他面前崩溃,当年背弃他的是她,如果他都无所谓,为什么她要在乎,为什么她要崩溃,如果她发疯崩溃,不仅卫庄会看轻她,连自己都会看轻自己,她不要这样的自己,她是叶千染,三年前她亲手毁掉自己的孩子,又背弃自己的丈夫,她都做了出来,现在这样又有什么。

她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她的人,她也不乎在。

叶千染扶着桌子坐下来,她倒了杯冷水喝下去,三年的流浪生涯原本就把她磨练的更加沉稳和淡然,她现在只需让心静下来,如果心乱,她就无法面对眼前的状况。

无法回避,那就解决,逃避本就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

卫庄站在院子里的杏花树下,已是深夜,木屋的门还敞开着,屋里的烛光摇曳,杏花的影子斑驳落在身上,漆黑的天幕上,没有月华如水,星河斑斓,他静静的站在那里,夜雾打湿了衣衫,他站了很久。

烟姿从木屋出来,走到他身边,卫庄动了动嘴唇,“她怎么样了?”

烟姿眯着眼睛看向远方,“叶姑娘吃了点东西,已经躺下了”。

卫庄伸手摘了朵杏花别在他的发际,声音听不出有什么情绪,“烟姿,谢谢你”。

烟姿笑了笑,“谢什么,她既是先生的朋友,烟姿照顾她理所当然”,卫庄把她揽进怀里,漆黑的眼眸中,没有什么变化。

叶千染站在窗前,窗外的杏花树下,郎才女貌,美人如玉,她转身回到了床边。

阿莼醒来时,天还暗着,她伸手一摸,身边却是空的,心里一惊,起身点了灯,披了外衣走出去。

小院分为前中后三排,每排三间屋子,阿莼和流云夫妇住在最后,爷爷和阿萝住在第二排,第一排是他们的医馆,这三排房屋前又分别种了颗杏树,每到三杏花开,院子里花瓣飞扬,很漂亮,很美丽。阿莼踏出门槛,看到流云一动不动的站在杏花树下。

他回头,杏花簌簌落在肩上,身材削瘦而修长,温润中带着一点落拓,阿莼忽然记起,那些他养伤的日子,每天晚上也总是喜欢在医馆前的杏花树下发呆,那时,她不了解他,只是觉得他英俊儒雅,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郁,有一天晚上,她拿了外衣为他添衣,他闻声回头,那样淡漠的一双眼睛,却让她的心瞬间寂静无声。

那时,她还不明白他眉宇间淡淡的忧郁是什么,现在想来,应该是为了那个女子吧,那个叫千染的女子,她的一颦一笑都是美的,第一次见到她时,阿莼就想到卫庄曾经形容女子美貌的那句西子捧心一点愁,她就是那伫萝溪畔浣纱的西施。

阿莼静静的站在他身边,流云对着她笑了笑,依旧是温和的眉眼“怎么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