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只要你骨头够硬 春风和蔼,杨柳依依,张正则站在好汉桥上感概万分,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天没吃个饱饭了。 他身前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汉,脸上满是不耐,“我问你,你有没有一技之长傍身?” 张正则愣了愣,他本是一个行走在生死边缘的杀手,如果要用一句诗形容他的专业水平,当真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人牙子要问他有没有一技之长,他嘴巴动了动,想说杀人算不算。 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眼下这个世界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乱世,放眼望去,亭台楼榭,酒肆画舫,端的是古色古香,歌舞升平,也不知是哪个朝代。 人牙子见这年轻人半天不回话,更是不耐,拿起手里的烟杆敲了敲他的肩膀,问道:“你能断文识字?” 张正则点了点头,又转念一想,那些商户牌坊上面写的似乎都是繁体字,若是一两个简单的字倒还好说,真要是让他对着长篇累牍的繁体文,那只怕是要半猜半认,当下赶紧又摇了摇头。 人牙子皱了皱眉,这又点头又摇头的是什么意思,看起来这小伙子穿的怪里怪气,脑子似乎有点傻乎乎的,管他识字不识字,斯文活给他肯定干不了。 不过这老汉既然被称为人牙子,干的就是“中介”的活,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人多的去了,也不放在心上,又问道:“那码头边百十斤的巨石沙袋,你能挑得?” 张正则苦笑着摇了摇头,若是前世的他,百十斤巨石自然是不在话下,可是穿越来这个世界以后,他的一身本领像是被废了,如今已与普通人无异。。 人牙子眯着眼吸了口旱烟,又吐出一口呛人的烟气,没好气道:“你这小子,书不会读,字不会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瞧你那样也不是一个心思伶俐的人,就是到酒馆子里当个小二杂役怕是都能把客人不小心给冒犯了。” “我刘老汉也没什么办法了,你自己去找个营生的活计吧!” 望着远去的老汉,张正则又犯愁了,这老天把我穿越过来,就要把我活活饿死不成? “嘿!城北林家招工了!快去看看!” 城北大街上的人流变的簇拥起来,纷纷攘攘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招工?这两个字眼一下刺激到了张正则的神经。 他一边顺着人流涌去,一边拉着身旁的年轻人问道:“兄弟,这林家招工招的都是哪些工作?” 那年轻人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张正则,道:“你是外地人?” 张正则笑着点了点头。 年轻人这才解释道:“咱们江州林家每年三月都会开始大量招工,眼下刚开春,招的基本就是他们林家产业所需工匠和杂役。” 张正则又点了点头,当下两人再无多话。 转眼间就来到林家大门前,只见那儿已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粗略一数,怕是有不下百人。 张正则站在一处高地,百无聊赖的打量着这座宅子, 只见两尊巨大的石狮子盘踞门前,朱红漆的大门上扣着两枚金漆兽面门环,上方则是烫金的牌匾,上书“林府”二字。目光越过围墙,可见一座座红瓦白墙的房舍,似乎还有假山藤萝,隐约能听见泉水溪流的叮咚声。 此时,林府大门打开,里面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身体微微发福,身着圆领长袍,头戴四方巾,像是管家模样。 他身后还跟着一群葛布麻衣的家丁,有人搬着桌椅,有人拿着文房四宝,还有人抱着一块块木匾。 待到一应物件摆放整齐,管家拿起一方砚台拍了拍云案,大声喊道:“大家不要吵,且听我说,今日林府招工,需酒坊酿酒工匠十二人,工坊织纱女工二十四人,酒肆杂役三人,另外林府招家丁五人,书童一人,武师一人,陪练一人。” “啊!林家怎么今年就招这么点人?” “不会是搞错了吧?” “我记得前年去年每次招人可都是上百人啊!” 管家面色一沉,不悦道:“招人数量是林家老爷定的,你们既然来了,就老老实实报名,再有废话,概不收录!” 众人顿时安静,只是相互打量的眼神变得提防起来,僧多粥少,少不了一番竞争。 管家对众人安静的表现非常高兴,满意点了点头,又道:“各职所需要求皆写在木匾上,大家请排队在各职位报名处报名,不用争抢,我们林家选人向来择优而取。” 哗啦啦,所有人直接涌向了报名处,张正则目瞪口呆,不是吧?这个时代就业压力这么大? 转眼间,几条案桌前已经排起了长龙,张正则暗自思索着,这酒他只会喝,让他酿酒那肯定做不成,纺织工那就更不行了,这些都是算是技术活,虽然需求的人多,不过报名也多,大多数匠人都是奔着林家不菲的月俸来了。 再看杂役家丁那边,报名的人就更多了,基本没有门槛,大多数人都能胜任的工作,虽然脏点苦点,但是林家的招牌在这,使得竞争压力反而更大。 倒是最右边,那招书童武师的案桌前无人问津,偶有几人上前询问,也基本都是叹气离开,看来那里招的应该“精英人才”。 看了看前方如长龙般的队伍,张正则决定去精英人才那里碰碰运气。 “请问……担任书童有什么要求吗?” 坐在案桌前的正是先前喊话的管家,他撩了一下眼皮,上下打量着张正则,面无表情道:“熟读四书五经,经史子集。会抄写经文诗词。” 张正则沉默着没有说话,看来这个时代也有四书五经一类的书籍,想来和中国古代的世界也差不多,不过他对古代文化向来没有兴趣,就更别说四书五经,经史子集了。 “那武师有什么要求呢?” “武阶九品以上,修出先天元气者为佳。”管家冷笑了两声,奚落道:“小伙子,我这儿的供职,你就别掺合了,看清楚自己,去试试那边吧!” 管家指了指一旁的杂役和家丁招募处。 张正则不在意他的奚落,笑了笑,却没有离开,看见一旁的木匾上还写着,招收陪练一人,又问道:“这陪练又是怎么一说?” 管家听张正则这么问,双眼却是一亮,伸手抹了抹唇边的八字胡,笑道:“你想当陪练?” 张正则一脸莫名,还未答话,身旁的长龙队伍中却是有人拽了拽他的袖子,他扭过头望去,只见是那个在路上为他解惑林家招工的年轻人。 年轻人脸色不安,轻声道:“你可千万别去当陪练,会要人命的!” “这话怎么说?” “这说来就话长了,不过大家都知道那个陪练不能当,你可看到有人去报名陪练?” 管家此时一脸不悦道:“去去去,人家报名与你何干?好好报名你的家丁,休得多嘴!” 年轻人霎时闭上了嘴巴,看着前方不再说话。 张正则奇道:“这陪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管家一脸风轻云淡道:“也没什么,就是每日陪我家少爷打拳。” “那有什么要求呢?” “只要你骨头够硬!” 第二章 打不死的小强 见张正则一脸不解的神色,管家尴尬道:“拳脚无眼,练拳时难免伤筋动骨嘛!” “哦!”张正则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我要是把你家少爷打伤了不要紧吧?” 管家诡异的笑了笑,“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了。” 张正则又点了点头,没在说话,心下还在考虑要不要应下这份活,虽说饿了几餐肚子,不过这工作要是真的有生命危险可就值得商榷了。 管家见他不声不语,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似乎有些急迫,“二两银子月俸,包食宿,逢年过节还能往你家里捎些礼物,绸布缎子,油粮米面那肯定是少不了的,我家老爷对下面人大方着……” “这陪练职位我说的够清楚了,你要不要来给个痛快话!” 张正则点了点头,要不饿死在大街,要不惨死在林府,反正左右都是死,干脆应承下来,至于这活是不是真的有危险还两说呢! 管家心下稍安,总算有人愿意来试一试了。 张正则却又是眉头一皱,故作为难道:“我来林府当陪练倒也可以,只不过我是和表兄一块来的,我如今寻到了营生的活计,而表兄却要是被刷下来,这就不太好了吧……” 管家一听,就明白了,这小子是把自己当成奇货可居了,不过既然他要的条件只是给他表兄开个后门,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反正招谁不是招,是要个能干活的就行。 “你表兄是谁?” 张正则指了指在一旁排队的年轻人,正是他刚刚好言提醒陪练工作有危险。 张正则对他还是比较感激的,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提醒,不过那却是要冒着得罪管家的风险,如今正是讨生活的当头,大多数人见到张正则这种愣头青傻子也只当没看见,可见人心冷暖。 有恩报恩,也是张正则的原则。 管家对那年轻人招了招手,“那个穿着青色衫子小伙子,你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左右看了看,才发现确实是喊自己,一脸莫名其妙的走了过来,回道:“刘成。” “行,我看你刚刚在排队应聘家丁的时候表现很好,你也不用报名了,我直接允了!” “啊?”刘成满脸的惊讶。 管家挥了挥手,也懒得与他答话,就有两个家丁走了过来带着刘成进了林府。 此时,张正则脑海中却响起清脆的声音。 “首次行善,藏宝阁已开启。” “古道热肠,仗义出言!功德值+1。” 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也听不出是男是女,这一声平淡无奇,却又如春雷乍响,深深的回荡在张正则的脑海中。 他连忙左右环顾,却见周围的人脸上毫无异色,看来他们似乎是没有听到那奇异的声音,心下不禁暗暗吃惊,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好了!既然你答应入我林府当陪练,你也该满足我们的要求了,毕竟这陪练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张正则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管家颇为急切的眼神,也只好强自按下方才的惊奇,问道:“怎样的要求?” 管家笑道:“我们刚刚不是说了吗?只要你骨头够硬!” 张正则一脸的不解,难道这个时代也有高科技设备可以检测人体骨头硬度? “你随我来。”管家带着张正则一路向林府内院走去。 穿过层层院落,踏过流水石桥,张正则一路上欣赏着这座江南园林的豪宅美景,只见那淙淙溪水绕过楼阁台榭,又沿着曲折环绕的回廊缓缓而流,最后落入一汪清澈无暇的锦鲤池,那里水石相映,草木葱郁,虽是匆匆行过,却也使人心旷神怡。 两人一前一后步行片刻有余,绕过一处月门,张正则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处演武场,场地很大,足有上百人在习武打拳。 管家的到来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众人目光纷至沓来,张正则一下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林管家不会是找到倒霉鬼了吧!” “唉!希望这小子能挺过这一关,省的还没见到大少爷就枉死在这儿了。” 林管家带着张正则走到练武场的边缘空地,没有理会其他人的窃窃私语,伸手招来了一个武士。 “这是我们林家的七品武士,双臂可开百石弓,你只要能抗住他一拳,那么你便算是我们林府的一员了。” 张正则看着那光着膀子的魁梧大汉,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突出隆起的肌肉完全诠释了力量的美感。 他虽然不知道开这个世界开百石弓需要多大力量,却依稀记得前世在某个杂志上面看到过一些史料记载,有些朝代的重量计算,一石是六十斤,十石是六百斤,而眼下这百石就是六千斤,这个肌肉男的臂力最少也有六千斤! 张正则暗暗咋舌,这简直就是人形起重机! 若是在前世,张正则凭借敏捷的身形,或许能和这种壮汉游斗,却也万万不能硬碰硬,如今到了这个世界,他已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普通人,却要硬生生受他一拳,这怎么可能完成! 见到张正则如此吃惊的神色,管家笑眯眯道:“小友不必担心,他只出五成力。” “小哥,得罪了!”肌肉男磨了磨拳头道。 张正则深呼吸一口气,咬了咬牙,道:“来吧!” 肌肉男对他竖起一根大拇指,笑道:“够爷们!“ ”小心了,看拳!” 拳头带着一股霍霍的风声,直接击在张正则的胸前。 “砰!”的一声,如同一记闷雷,张正则直接飞出十多米远。 “噗!”一口又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张正则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被打翻了,心脏就像是碎了一样的疼痛,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子想要站起来,却半天使不上力。 管家站在一旁,眉头深深皱起,看样子这个年轻人挺不过去啊! 张正则从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心中似乎是有一股不服输的信念,手臂撑在地上,想要强行把自己撑起来。 一旁围观的众人都已经有些不忍直视,眼前那毛头小子躺在血泊里,却没有发出丝毫疼苦的声音,看着他的手臂一点点撑起身子,所有人的心仿佛也被吊了起来。 眼看那年轻人就要坐起来,众人的心都要吊到嗓子眼了,正要大声为他喝彩,却不想他的手仿佛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身子又直接向后倒去。 “唉!”众人摇了摇头,看来山穷水尽了! 管家也心下一紧,这小子不会真的就直接死了吧? “身体进入重内伤状态!是否购买丹药救治?” 张正则已经感觉自己的神智变得越来越微弱,似乎随时都要昏迷过去,此刻哪有闲心找这声音的来源,只听到有人在问他是否需要购买丹药救治,心下便不由自主呐喊道:“买!买!买!” “成功购买六阳正气丹一枚,消耗一点功德值。” “功德值当前剩余:零” 下一刻,张正则就感到口中含着一枚丹药,透着馥郁芬芳,香气四溢。 仅仅这一瞬间,张正则就感到身体似乎轻盈了许多,不再有那么强烈的疼痛感,四肢百骸仿佛有了一股股生机灌入。 六阳正气丹?少林疗伤的极品丹药?他想了想,却来不及深思,伸手在地上一撑,身子居然撑了起来,当即盘腿而坐,闭目养伤。 “他居然起来了!”有人高喊道。 众人一阵哗然,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方才那似乎已经濒死的人居然又坐了起来。 张正则此时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只觉伴随着丹药入腹,体内仿佛燃起了一股熊熊之火,一股热流自丹田而起,沿着经脉在体内四处流动,这令他感到全身上下暖洋洋的,那些似乎有些破损的心脉也有愈合的迹象。 张正则盘腿坐在练武场上已经过去半个时辰,若不是看胸膛前还有呼吸的起伏,管家几乎都怀疑他已经死去。 又过了片刻,张正则这才悠悠醒来,管家急忙上前问道:“你怎么样了。” 只见张正则脸色红润,气态均匀,中气十足道:“劳你费心了,我没事。” “啊?”管家满脸惊讶,以往来应招陪练的那些人,被这七品武士一拳打中后,往往都是气血翻涌,呼吸粗重,甚至当场死去也大有人在,怎的这小子吐了一口血后,调息一番就好了呢? 就连那魁梧壮汉也目瞪口呆,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没使上劲。 不得了!看来是捡到宝了!管家大喜过望,恨不得现在就去找少爷汇报。 第三章 陈世美与秦香莲 “你很不错,我带你去见少爷,他要是能点头,那你今后就是我们林府的一员了。”管家极其欣慰,笑容满面的带着张正则走出练武场。 两人又在林府转了良久,来到一处清雅的房舍前,立即有两名丫鬟走上前,躬身道:“林管家好。” 管家点了点头,问道:“少爷在屋里吗?” 两个丫鬟摇了摇头,道:“少爷去梨园看戏了。” 管家“哦”了一声,又转身带着张正则向林府的梨园走去。 走进姹紫嫣红的后院花园,张正则便听到了不远处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戏台下坐着两人,一人身着白色燕居长衫,懒洋洋的靠在藤摇椅上,待一旁的侍女递来那剥了皮儿的葡萄,他便一口衔住,接着又摇头晃脑的听着花旦们唱着戏词,当真是说不出的惬意模样。 另一人却是正襟危坐,手执着拂尘,头束混元髻,身着太极八卦纹的道袍,偶尔端起一旁的茶水,轻抿一口又放下杯子,倒是没有任何表情。 张正则从他们侧面而来,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不过也能猜到那身着白衫的少年定是林家少爷了。 管家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少爷看戏时,最烦有人打搅,我们先在这里候着,等戏唱完了我再带你过去。” 张正则也只好在一棵桃花树下站定,靠着树干休息着,脑子里却在反复回想先前出现的奇怪的声音。 藏宝阁?功德点?六阳正气丹? 想着想着,张正则脑海里就突然浮现一副奇妙的画面,那是一座阁楼,阁楼上悬着一块牌匾,上书“藏宝阁”三个金光熠熠的大字,而楼中有无数藏书还有许多宝箱。 张正则大惊,使劲的晃了晃脑袋,却发现那座阁楼依旧挥之不去,而他似乎就置身阁楼之中,甚至连书架上的藏书都触手可及。 九阴真经、乾坤大挪移、小无相功,北冥神功、太极剑法……几乎全部都是武学秘籍,在一旁,还有许多宝箱,箱内全是瓶瓶罐罐,九花玉露丸、黑玉断续膏、天香豆蔻、生生造化丹…… 张正则一下就来了兴趣,想要把书抽出来观看。 神念一动,一本乾坤大挪移就出现在他面前,他想翻开这本秘籍,却又听到那陌生的声音。 “功德点不足,无法学习九阴真经。” 他又拿来一瓶“九花玉露丸”想要打开,却又听到了同样的声音。 “功德点不足,无法获得九花玉露丸。” 张正则一愣,条件反射问道:“那需要多少功德点?” “一千功德点或者完成特殊任务方能学习盖世武学,丹药每一粒需要一点功德点。” “那我现在有多少功德点?” 那个声音没有答话,而是从书架上飘下一本书落在他的手中。 张正则定睛一看,居然是《功德簿》,翻开书面,便看到上面写着他的行善记录与所剩功德点。 “古道热肠,仗义出言,功德值+1。” “购买六阳正气丹,功德值-1。” 看到记录,这一瞬间,他才明白先前发生的一系列奇怪的事情。 又在藏宝阁中研究了许久,张正则却突然感到有人在拍他肩膀。 “你的心可真够宽的,别人来见少爷都是战战兢兢的,你倒是好,还直接靠着树睡过去了。”管家脸色不悦道。 张正则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笑道:“这戏曲太无聊了,靡靡之音,催人欲睡。” 管家没好气道:“你现在可站好了,这戏曲一会说不定就唱完了。” 张正则站在桃花树下,百无聊赖之际,也只好看着台上的戏曲打发时间,看着看着,才发现比起前世的动画片还要无聊。 这台上两个花旦演的是《秦香莲》的戏曲,讲的是书生陈世美与妻子秦香莲恩爱和谐,端的是红袖添香,寒窗苦读,然而陈世美金榜题名后,却抛妻弃子,还要买凶杀妻,最后终被包公送上了龙头铡。 这戏唱了大半个时辰,张正则听的是昏昏欲睡,却不料那听戏的少爷此时却勃然大怒,“这陈世美简直是个混蛋!” 张正则心下觉得好笑,这林家小少爷还挺入戏的嘛! “啪”的一声脆响,林家少爷气的直接把一旁的杯子给摔在了地上,似乎仍觉得不解气,又怒吼道:“来人吶!把那扮陈世美的戏子拖下去,给我打个四十大板!” 管家此时在一旁也倒吸一口凉气,摇了摇头,叹息道:“唉!这四十大板打下去,就凭那唱戏的小身板,就算不死也就剩个半口气了。” 张正则一听,这林家少爷还是个草菅人命的纨绔公子?他的脸色一下变的阴沉起来,若是在前世做为杀手的他,遇到这种无法无天的公子哥,他是见一个杀一个,省的祸害更多的人。 他这心头刚起一瞬间的杀心,林少爷身旁的道士倏然扭头望了过来,双目泛出一缕精光,死死盯着张正则。 与此同时,已经有两个仆役把台上的“陈世美”拘下台,只听那戏子惨哭道:“少爷饶命啊!饶命啊!” 林少爷啐了一口,大骂道:“猪狗不如的畜生!拖下去,给我重重的打!” “慢着!”张正则大喝一声。 所有的人目光纷纷望了过来,就连那拖着戏子的仆役也停了脚步,探来好奇的神色。 张正则走到林少爷身前,怒道:“那戏子何罪之有?你又凭什么把人拖下去打?” 管家见这年轻人居然敢这么冲撞林少爷,心里大呼完了完了,他有心想把张正则拉回来,可是想到林少爷发火的神情,当下动也不敢动。 “我林少打人,想打就打!”林少爷傲慢的说完这话,又上下打量眼前这多管闲事的年轻人,“你是谁?” 林管家赶紧走上前,弯下身子,诚惶诚恐道:“回少爷,他就是今日招来的武生,刚好带过来给您看看。” 管家口中的武生就是对陪练的雅称,林少爷听了这话,倒是气的笑了起来,指着张正则的鼻子道:“你既然要在我林家讨生活,还敢和我顶撞?” 林少爷抬头与张正则直视,张正则这才发现这林家少爷居然是个极为俊俏的少年郎,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白皙的皮肤如同羊脂白玉般光滑,泛着晶莹柔嫩的光泽,一对淡雅的眉头下,是那乌黑深邃的眸子,仿如深海的宝石,又似黑夜中的繁星。 虽然这少年郎柔美的脸蛋比女人还要漂亮,但那略带嘲弄的笑意却是盛气凌人,让人难以亲近。 “心中不忿,自当仗义出言。”张正则脸上一片寒冰,义正言辞道:“林少爷行事如此乖戾狠辣,实在有违人性,敢问那戏子何其无辜,不过就是在台上为博取林大少爷一笑,就需在台上苦唱几个时辰,结果却落得如此结果,王法何在?天理何在?” 闻听此言,道士盯着张正则的目光便柔和了许多,白须眉毛下,双目微微透着笑意,拂了拂颔下长须,笑道:“林少爷,气大伤身。” 道长的话,林少爷明白,这是让他消消气,揭过此事。 又有张正则一番铿锵有力的话,林少爷也早就回过味来,这是入戏太深了。然而自己这林少爷被林府的下人一番训斥,就这么揭过的话,那他林少的脸上也太没面子了。 思忖片刻,就见他板着脸道:“那个戏子我可以放了他。” 管家闻听此言,惊讶的差点将舌头咬掉,第一次看见有人顶撞林少爷,本以为林少爷要大发雷霆,没想到林少爷居然会听劝放人。 接着又听林少爷道:“不过,你刚刚和我说话的态度极差,既说我乖戾狠辣,又说我有违人性,你出言不逊,那定要受罚。” 张正则心下暗道:“在前世碰见你,早就把你杀了,岂会和你废话这么久,更不可能有什么出言不逊了,如今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也不知林少爷要如何处置我?”张正则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只是平淡无奇的问着。 林少爷笑了笑,拍了拍张正则的肩膀,“别说我林少爷没人性,我给你个机会,既然你要到我身边当个武生,那我现在就和你打一场拳,我要是输了,今天所有的事我就当没发生,你要是输了,刚刚陈世美的那四十大板,可就要落在你身上了。” 张正则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林少爷。 林少爷奇道:“你看个什么?吓傻了?你放心,我也不欺负你,就比拳脚上的功夫,我绝不动用体内的元力。” 这一刻,张正则笑了。 第四章 少爷无喉结 张正则来到这个世界,虽然已经没有了昔日的本领,体内修炼的内力早已不在,但是拳脚上的招式还是没有忘记。 林少爷退到三丈之外,对张正则勾了勾手,“来吧!让你先手。” 张正则也不客气,脚下顿时发力,踩着一种凌乱却又合乎某种规则的步法向前冲去,一步踏出,一步又起,旁人绝看不出他的下一步会在哪儿落地。 林少爷的脸上凝重了几分,手中刚摆出一个防御姿势,就感到张正则的拳风已到,他抬手要挡,却发现已经晚了,脖颈已经被张正则掐在手中。 张正则此时的神色却有些奇怪,捏着林少爷的脖颈,入手却是一片柔软,柔若无骨的肌肤如同瓷器般滑腻,手指又上下捏了几下,依旧是柔柔软软的触感。 这小少爷没有喉结?还是说发育比较晚,还没迎来青春发育期?张正则有些发愣。 “一招取敌要害,这一手漂亮!”道长的拂尘扫过张正则的手背,笑容和蔼道:“没想到小友居然会种这生死杀伐的手段,来林府当武生也是屈才了。” 张正则本是抓着林少爷脖子的手,被道士这拂尘一扫,仿佛受了千钧之力,立即就收回了手。 林少爷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转念一想,乌黑的眸子中透过一丝狡黠,反正这小子入了林府,以后有的是办法整治他。 “我说话算话,今天的事就揭过吧!”林少爷故作大方摆了摆手,又道:“今后你就是我林府的武生了,林管家,剩下的事,你带他去安排吧!” “老奴遵命。”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林少爷又问道。 “张正则。” 林少爷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此时,张正则又适时的听到了藏宝阁的提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功德值+10。” 张正则随着管家签了契约,又安排了住处,张正则便正式成为了林府的一员。 他的住处被安排在一处侧院,进入房门一看,这才发现居然是一间通铺。除了前堂摆放着一面四方桌和两张条凳,就再无他物,一旁便是布帘子隔成的卧室,里面是一张长长地木榻,用被褥隔成了一个个床位。 这住所虽然简陋,张正则也没想那么多,既来之,则安之,来到这个世界,先把生活稳定下来再说。 “张大哥,要是没有别的问题,我可就先去忙活别的了。”站在一旁的家丁正要离开。 张正则连忙喊住他:“等下,我睡在哪儿?” “你随便找个没人睡的位置就行了。” “那我的被褥呢?” “这间屋子里的被子许多都是没人盖的,你随便用就是了。” 张正则顿时有些傻眼了,感情这通铺里被褥还都是共用的啊? 家丁又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张正则拱了拱手,“劳烦你了,你先去忙吧!” 待家丁离去,张正则坐在条凳上小憩,倒了一杯茶水慢慢饮啜着,桌上有一本线装书,书页有些发黄,看起来很旧,封页上写着“世说新语”四字。 随手翻了翻,却发现这是一本类似杂志的读物,包含了一些民间的逸闻轶事,还有一些历史政事的述说。 时间过的很快,放下书本时,已是傍晚时分,张正则这才知晓,原来眼下是在“明朝”,不过此明朝非彼明朝,现在整个大明帝国当家的乃是司马家族。 这个世界在三千年前似乎都还和地球上一样,那会儿还是秦朝,同样有一统七国,同样有万里长城,同样有焚书坑儒,可是到了秦始皇派人海外寻仙后,往后的时代里全都变了。 蓬莱岛天外飞仙,昆仑山凤鸾齐鸣,人们踏出了一条不一样的路,现在信奉的已经不仅仅是儒家学说的四书五经,还有一条修仙路,朝闻夕死,薪火相传。 修仙?修道?有点意思,张正则又想到了自己体内的藏宝阁,我是不是能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在伙房吃过晚饭,张正则回舍时,房内已经有四五人躺在船上,想来都是舍友了。 通铺正中间的床位躺着一个魁梧的壮汉,赤着膀子,满脸的络腮胡,他斜眼睨着张正则,“新来的?” 张正则见他语气似乎不是很和善,也没多说,就点了点头。 络腮胡大汉就坐了起来,“咱们这间屋子里住的都是武生,仰仗兄弟几个看得起我,推我做了老大,你既然是新来的,也得喊我一声鲁哥,以后咱们兄弟们在林家有什么事,也能互相帮衬。” 张正则没有自来熟的习惯,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叫张正则。” 络腮胡大汉哈哈笑着,又躺了回去,“张老弟啊!去,给我倒盆热水来吧!老子今天陪少爷打拳,累得半死,脚都要断了,今晚可得好好泡一泡。” 张正则看了他一眼,也没有理他,找了一个靠墙的位置整理自己的床位。 “装聋呢?”络腮胡大汉眉头皱起,冷笑道:“还是说要我教你规矩?” 下一刻,一只黑布鞋塞进了络腮胡大汉的嘴里,张正则冷声道:“你安静点。” 络腮胡大汉愣了愣,一口吐出黑布鞋,“我呸!狗东西,谁的鞋子这么臭!” “老大,你没事吧?”一旁有个小青年问道。 络腮胡大汉对着张正则一脚就踹了过去,“你们都给我上,让他知道,在这里,谁才是天王老子!” 一旁的四个青年人着实听话,当即就向张正则扑来。 张正则冷笑一声,虽然他的身体已经没有了曾经的力量,格杀技巧却还掌握着。 “砰!砰!砰!砰!”就听见四声闷响,那四人全部躺在地上抱着左腿痛苦的呻吟,伤的全都是左腿膝窝处。 张正则已经脚下留情了,膝窝受到重击以后,基本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会瞬间失去战斗的能力,这种格斗技巧他一般只拿来对付那些罪不至死的人。 “嗯?”络腮胡大汉有些惊讶,“没想到你的功夫还……” 话未说话,张正则已经一手捏住了他的喉咙,“我不轻易杀人,你安静点,我们相安无事。” 第五章 林少爷的赏赐 络腮胡大汉怎么也想不到张正则出手会这么快,不过他却依旧叫嚣道:“哈哈!我谅你也不敢杀我!这可是林府,杀了人你能跑得了吗?” 张正则眉头皱了皱,手中的力又加大了三分。 “咳咳……咳!”络腮胡大汉被张正则掐的喘不过去来,已是满面通红,口中依然是不服软,“你真当我怕死吗?我要是怕死就不会来林府当武生了,有本事你就掐死我,来啊!掐死我啊!” “你的命不值钱,我不要!”张正则放开他的脖子,却又向他脐下一寸的中注穴和天枢穴并指点去,“或许,生不如死才适合你。” “啊!好痛啊!”络腮胡大汉一下就瘫倒在地,佝偻的着身子在地上滚来滚去,他艰难的伸出手,指着张正则道:“你……究竟对我……对我做了什么?” 张正则笑了笑,“放心,你死不了!” 络腮胡大汉此时的感觉就像是有一锅滚烫的热油直接洒在了他的腹中,那种万蚁噬身的痛苦当真是让人想直接死去。 “啊!啊!”他的惨叫声愈加的凄惨,本来已经倒在地上的青年人认为自己已经够痛了,现在听着老大的惨叫声,突然就感觉万分的庆幸。 “你还是安静点!”张正则对着他咽下三寸又是一点,络腮胡大汉这下连声音都喊不出来,只能喘着粗气。 张正则没再理他,回到木榻边开始整理自己的床位,床上的棉被似乎有些潮湿,还有一股发霉的气味,他又在旁边拿过一床棉被,那被褥上的脚臭味差点没把他熏死,当即直接把棉被甩的远远地,却落在了络腮胡大汉的头上。 反复挑来挑去,都没有一张能用的棉被,发霉的,潮湿的,酸臭汗味的,脚臭味的,甚至还有那破了好些个洞,一簇簇白棉飘得房间到处都是。 张正则这下就犯愁了,春寒料峭,这夜里还是相当寒冷,可是这些被褥实在是难以忍受,前世的生活虽说不算奢华享受,却也算的上是养尊处优,如今要盖着那些臭烘烘的被子,那怎能受得了。 “张正则大哥在吗?” 张正则走出房间,见是家丁手里抱着一床大红销金撒花纹案的被褥,脸上满是阿谀的笑容站在门口。 “我就是张正则,你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家丁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弯着腰几个小碎步就跑到了张正则身前,“林少爷说现在正是天寒的时节,特地选了上等蚕丝被衾让小的送来,还请张大哥收下。” 张正则伸手接过蚕丝被衾,笑道:“看来林少爷这人还挺好的。” 家丁脸上笑着点头称是,心里却是暗自叹息,要说这林少爷是个好人的话,这世上估计也没坏人了,府里的下人们没少吃林少爷的苦头,如今还是第一次见林少爷对人如此关怀。 “张大哥,那我先告辞了。” “慢走,替我谢谢林少爷的好意。” 张正则抱着蚕丝被衾喜滋滋地回到房间,就见络腮胡大汉和四个青年人直愣愣的望着他。 “怎么?你们又想找打?”张正则瞪了他们一眼。 他刚刚下手不算重,点络腮胡大汉的穴道只用了三分力,也就只能维持一刻钟效果,而对另外四个人也只是让他们吃个小教训,这些人不算穷凶极恶之徒,他也不想下狠手。 张正则仅仅是一瞪眼,络腮胡大汉和他的小弟们立马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有,没有,是我们无礼在先,张大哥却只是小施惩戒,张大哥高义,高义啊!” 张正则摆了摆手,“你们各自休息去吧!不要吵我就行。” 四个青年人唯唯诺诺称是,回到床上时,眼神却不时瞟向那床蚕丝被衾,脸上满是羡慕的神色,方才家丁说的话,他们都听见了,这可是林少爷赏下来的! 络腮胡大汉几次欲言又止,又怕惹得张正则不高兴。 就在张正则心下感叹着林少爷雪中送炭时,林少爷此时正坐在凉亭赏月,他捏着一块桂花糕,一小口又一小口地轻轻咬着。 荷塘边吹来一阵晚风,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想要回寝居,却又向着回廊处看了看,没好气道:“小五怎么还没回来?让他送个被子都要这么久,不会是又偷懒了吧?一会儿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少爷,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一名青衣小帽的家丁远远地就扯着嗓子大声喊着。 “小五,你来的这么慢,是不是又去偷懒了?” 小五顿时哭丧着脸道:“林少爷,冤枉啊!少爷吩咐的事情小的哪敢怠慢,主要是这夜色太黑,小的刚刚走错了道,一不小心摔进荷塘了。” 林少爷凝目望去,这才发现小五的脸上居然满是泥巴,衣服似乎也湿透了,全身上下冷的在发抖,看样子是真的摔进荷塘了, “狗奴才,走路都不带长眼的,害我在这儿吹了这么久的冷风!”林少爷没好气的骂着,他放下手中的桂花糕,乌黑的眸子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问道:“被褥送到他手里了吗?” 小五忙不迭的点头道:“送到了,送到了,他还说少爷真是个大好人,让我谢谢少爷的好意。” 闻听此言,林少爷突然就笑了起来,笑声透着几分狡诈,又有几分得意。 “哼!我林大少一般不记仇,有仇我当天就报了!” 第六章 神蛇,傲雪 夜深露重,寒意袭人,已过了三更天,张正则依旧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这蚕丝被裹在身上,却是越来越冷,张正则睡不下去了,直接坐了起来,他万万没想到,离了这蚕丝被衾,身子反而感到一阵暖意。 看来是这床被褥有古怪!张正则当即点起了火烛,房内顿时一片昏黄,而其他人却依旧闷头大睡。 扶着烛台来到床边,张正则仔细端详着这张蚕丝被衾,衾面上是大红销真丝织成的绸缎料子,又有绫罗绣花与锦帛绢丝绣成的花鸟相闻图,乍一看去,仿佛和寻常富贵人家的被衾没有任何区别。 又伸手去摸那绸缎布料,入手一片滑腻,确实是名贵的料子,可是张正则此刻却发现有点不对劲。 有一丝丝寒气若有若无的从被衾里面透出来,隐约还能听见“嘶嘶”的声音。 张正则眉头一皱,直接撕开被衾,里面成片的白棉散落了出来。 “嘶嘶”的声音愈加的大了,张正则拨开散乱的白棉,赫然发现一条吐着信子的白蛇在缓缓扭动着,不过食指粗细,有屡屡白气自它口中飘出。 张正则当即向前抓去,出手极快,双指如钳一般捏住了蛇头下三寸的脊骨,这是蛇脊最软弱的地方,一旦被拿捏住,便再也无法反抗。 不过这蛇身却极为冰冷,张正则捏在手中已经隐隐觉得刺骨的冰寒透入血液,使他微微有些心颤。 “江湖悬赏令发布!” 张正则一愣,数息后才回过神,原来是藏宝阁发出了声音。 “天山之潭,孕有神蛇,名为‘傲雪’与‘炎月’,两蛇天地同生,阴阳互补,如今少侠已得傲雪,自当再取炎月,正所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少侠若能成蛇之美也是一桩功德。自本悬赏令发布起,请于七日之内寻得神蛇炎月” “悬赏奖励:绝世珍宝一件。” “难度:举世无双,难。” 张正则有些哭笑不得,这难道是触发了隐藏任务? 他不过是在一件被衾中无意发现了这条“傲雪”,只是是运气使然,眼下又要他再找另外一条名叫“炎月”的蛇,这可去哪儿找? 张正则又回味了一遍悬赏提示,目光一亮,悬赏令说的是天山之潭,孕有神蛇,难道是提示我去天山寻找? 可是眼下身在林府,这里正是江南繁华之地,要远赴天山去寻找一条蛇,张正则想想都觉得荒谬。 而且悬赏时间只有七日,此地去天山路远迢迢,千山万水,就算当真要去天山,难道要飞过去不成? 张正则想了许久也没头绪,便也不再多想,那条傲雪已经把他的手冻得有些麻木了,找了个干净的布袜子,直接把傲雪丢了进去,又寻了根绳子把袜口牢牢绑住,挂在床头的墙上。 翌日黎明,张正则被冻醒了,那蚕丝被衾被他撕破,里面的棉都掉干净了,只得盖着薄薄的一层蚕丝绸缎。 张正则心下有些无奈,看来林少爷这纨绔公子哥的话不能信,还真当他是体贴下人,原来是藏了一条神蛇在被褥里面使坏。 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为了整我一个在林府务工的下人,没必要搭进来一条神蛇吧!他又看了看手中的蚕丝绸缎,心中忽的一下想到了什么。 “张大哥,你就醒了?” 络腮胡大汉也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主动向张正则打着招呼。 张正则点了点头,淡淡道:“你不用叫我张大哥,我叫张正则,喊我名字就可以了!” “张大哥,我叫鲁定川。”络腮胡大汉见张正则虽然态度冷淡,却也没有厌恶之意,咧嘴笑了笑:“我是个粗人,昨晚是我有眼不见泰山,张大哥,以后咱们兄弟几个都听您的,你指东,我们就绝不往西,你向前,我们就绝不退后,我们唯你马首是瞻。” 张正则摆了摆手,“我们都只是来林家混口饱饭,不是拉帮结派的地痞无赖,我无心当老大,同在一个屋檐下,我只求相安无事。” 鲁定川在赔笑道:“张大哥说的是,我们以后谨守本分,绝不滋事。” 见张正则没接话,鲁定川又发挥了他的滚刀肉脸皮的本事,“张大哥,一会吃过早饭就要去紫云观陪少爷练拳了,我看林少爷对您照顾有加,想来也是极为器重您,您看能不能帮咱们兄弟几个在林少爷面前告假一天。” “你想错了,林少爷对我可不怎么样,想告假,你们还是得自己去。”张正则面无表情道。 鲁定川不相信张正则的话,林少爷可是专门派人送来了名贵的被褥,他来林府六年多了,还从未见过林少爷如此关心过下属,张正则一番话,他自然是认为这是拒绝敷衍的台词。 不过鲁定川也不敢和张正则辩驳,只好哭丧着脸道:“既然这样,也不难为张大哥了,看来咱们兄弟几个是难逃一劫了,也罢!逃得过今天,也逃不过明天,既然进了林府当武生,这也就是命了!” 张正则听到他说武生,就上心了,管家只和他说武生的职责就是陪少爷练拳,如今看来果然是有大麻烦。 “此话怎讲?” 张正则一番问询,鲁定川便从善如流的一一道来,张正则越听越惊,待到最后却是气的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没想到他林少爷练拳居然会如此很辣歹毒,这简直就是草菅人命!” 鲁定川对修道一途知之甚少,和张正则说的较为模糊。 用他的话来说,林少爷练修道心法名叫《蝉宗决》,此学讲的是内劲绵长,身形飘逸,如飞蝉振翅,形乱而神不散,其中的“金蝉手”更是深得精髓,出手时便是残影无数,使人眼花缭乱,却又处处杀机。 林少爷练的就是金蝉手第一层,讲究的是以快打快,身形轻敏,每一手专攻敌人薄弱之处。 而鲁定川等人练的武都是野路子,要和《蝉宗决》比对,只有以人数上的优势来对抗他的速度。 鲁定川他们十多人陪着林少爷练了多年,体内已经积蓄了很多暗伤,在这些年里,已经死去了好些武生,皆是受不住《禅宗决》那绵长的暗劲而死。 然而昨日林少爷自称金蝉手第一层已经臻至圆满,今日便要开始练第二层。 若说金蝉手第一层仅仅是运用元力打人内伤,但林少爷毕竟还算年幼,修道境界不高,也没那么容易就出人命,可是第二层却听说每一式手皆是死手,中招即死。 张正则又道:“如果是必死之招,我们和他练拳岂不是没有意义了吗?武生全部死去,他又和谁练去?” 鲁定川苦笑一声:“张大哥你知道训蛊吗?” 张正则自然知道训蛊,异族养蛊,取万千蛊虫放置在一个器皿内,蛊虫相互攻击,相互吞噬,最后活存下来的便是蛊王,这种蛊虫也最是厉害。 鲁定川哀叹一口气,脸上略有悲哀,“林少爷就是那已经定好的蛊王,我们也只是他修道路上的垫脚石,听说林少爷从七岁起就与成年男子已武相搏,如今林少爷已经十五岁,我们这些普通的武夫怕是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应该要换真正的武者来陪林少爷了。” 第七章 表哥,表弟 紫云观建在林府东南一角,四面湖水环绕,仅有一座百丈石桥与林府相连,走在石桥上,除了张正则一行人,还有一些三五成群的人流,鲁定川体又是一番殷情介绍,说这些也都是武生,不过是住在其他院子里。 林少爷此时正在一处道场里悉听道长讲道,他的身旁还有一位白衫少年,面如冠玉,仪表堂堂,眉目间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不经意露出的风流韵味足以让妙龄少女少女为之倾心。 “金蝉手第二层讲的是道律,何为道?一静一动,一虚一实,一柔一刚,阴阳相合皆为道。何为律?琴有音律,诗有韵律。道之律,无非是动静无形,虚实不定,刚柔并济,大道能巧用便为律。” 林少爷听的入神,此时竟没有发现武生们到来,而他身旁的白衫少年同样也微微走神,虽然看其模样是在用心向学,只是他那似有似无的目光却始终徘徊在林少爷的脸颊上,目光中透着炙热和急切。 道长看了武生们一眼,便不在理会,又道:“金蝉手第二层以道律为根基,以击穴作攻击手段,人身共有穴位七百二十余,分生死穴,生穴受力能让人大受脾益,然而生穴却有死门;死穴受力使人百死一生,但是死穴有生门。此中死生之道,不可言喻,全凭乾坤手法。” “眼下金蝉决便讲到这里,林少爷照着心法安心修炼。紫云观今日有贵客来,贫道还需远迎。”道长手中拂尘扫过虚空,一步踏出,身形便虚淡三分,再行两步,便已消失不见。 待道长走后,林少爷这才发现十多名武生们已经到场了。 “张正则,昨天夜里睡得如何?”林少爷笑眼弯弯,一脸揶揄之色。 张正则同样笑容满面,感激之态溢于言表:“谢过林少爷厚赐,那蚕丝被衾盖在身上很舒坦,也很暖和。” 林少爷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你说……很暖和?” 张正则就露出纳罕的神色,“是很暖和,很奇怪吗?” “哦哦……也没什么奇怪的。”林少爷这才发现自己的神态有些反常,摆了摆手,道:“本少爷关心你而已。” 此话一出,鲁定川等人又是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还有一些住在其他院子的武生没见过张正则,心想这新来的小子是什么来头,怎么能得林少爷青睐? 白衫少年微微蹙眉,打量着张正则的目光有些不善,“轩云表弟,这位是?” “我们府上的武生,昨天新来的。”林少爷介绍张正则时忽又想到了昨天被他恶言顶撞在先,而后又被他一招拿下,就有些咬牙切齿道:“表哥,你可不知道,他手上功夫还有些厉害呢!” 白衫少年听林少爷的口气就知道他们两人定是有故事,心下更是不悦,望着张正则的目光颇有敌意,他不冷不热道:“手上功夫厉害终究只是匹夫之勇,没有踏入修道一途,便是拳脚再厉害也只是个笑话。” 张正则自然感受到了这白衫少年的不善,只是暗自奇怪,自己与他并不相识,怎么会有这莫名的敌意? 白衫少年见张正则不答话,面有得色,看来这小子终究是下人,被这么冷嘲一下,也不敢顶嘴。 张正则也只是懒得与他斗嘴,兀自对林少爷道:“还是要谢过林少爷,不过昨天夜里睡觉时手脚乱蹬,无意中就把那蚕丝扯烂了,现在又只能裹着一层薄薄的绸料子睡,倒是辜负了少爷的一番好意。”张正则说这番话时,眼睛却在细细打量着林少爷的神色。 只见林少爷愣了愣,就一脸奇怪道:“这一套被褥很是名贵,乃是前些年波斯国携礼进贡皇家时,路经江州府,爹爹花了大价钱买下来的两件天蚕丝锦被,一件寒性……” 说到这里,林少爷一下子就闭口不说了,见张正则脸上没有任何异色,她便恼怒道:“我送给你的这件锦被不论是做工还是布料都算是上等好货,居然被你给扯烂了!你是看轻我林少送你的礼!” 张正则一脸歉意的模样,心下却一阵思量,看他恼怒的仅仅是锦被破了,难道他不知道锦被里面有条神蛇? 林少爷此时却越想越怒,那锦被有奇异之处,世间难寻,他一向爱惜的很,没想到张正则居然给毁了!他抬手就向张正则打去。 张正则微微偏头,林少爷打来的巴掌便落空了。 林少爷没想到张正则居然敢躲,而且还能躲过去,更是大怒,喝道:“不许躲!” 又是一掌扇来,张正则这次没有躲,而是一把抓住了林少爷的手腕,横眉冷对道:“林少爷,既然锦被已赠给我,破了又如何,那也是我的东西,你又何必动怒。” 林少爷手上挣扎了一下,发现张正则的手犹如铁箍般不可撼动,第一次被男人抓住手腕,他脸上竟然泛起一丝羞赧,“你给我松手!” “林少爷只要不再动手,我便松开。” 白衫少年在一旁眼见林少爷的皓腕被人抓住,心里顿时醋意大发,怒喝道:“我劝你赶紧放手,不要找死!” 林少爷的手中已经凝聚元力,而后猛然震出,张正则上手功夫了得,但是没有踏入修道一途,怎能受的住元力的冲击,他只觉手中一道巨力传来,当即便放开林少爷。 林少爷右手脱困后,狠狠一瞪眼,作势又要挥起巴掌打来,手举在半空,却见张正则目中透着凶光,仿佛那择人而噬的凶兽。 林少爷被吓到了,生于高墙之内,从未见过如此狠态之人,高举的手臂竟然硬生生停了下来,数息后,他收回手掌,面有戚戚然。 白衫少年见如此情景,更是气恼,怒不可遏道:“你敢以下犯上?表弟,我帮你出这口恶气。” 话音落下,他便一记手刀向张正则脸上拍去,眼见巴掌就要扇在张正则脸上,他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道:“你这恶奴,我今日便要帮表弟清理门户,林家的人岂能受下人欺辱。” 然而,待他这句话说完,手掌却是迟迟没有落下去,他一下傻眼了,自己的手腕怎么也被那小子给拿住了。 他用力想抽出手掌,却发现手中竟然使不上一丝气力,他大惊!居然是被人捏住了命脉。 林少爷本已打算放下此事,哪料表哥会插手,便劝道:“表哥,算了,他说的有道理,既然赏他了,那就是他的东西了,我也不追究了,你别打他。” 白衫少年有苦难言,他有心想把手收回,只是几次抽手都使不上力,体内元力也调运不出,眼下被张正则锁住了命脉,他怎好意思说出来,当下脸色一片尴尬。 张正则笑了笑,“这位公子,看来你的功夫也是个笑话。” 第八章 武生的怒火 林少爷自然没有发现他们俩人手中的玄机,只当是表哥依旧不肯放过,便又是一番好言相劝。 林少爷倒不是有心替张正则说话,他心中早就恨极了,已经被这家伙连续顶撞两次,自己偏偏还被他给吓住了,这狗奴才,真是可恶! 可是表哥自开春以后来到府上做客,这些日子他的急切表现似乎有些不正常,林少爷心中有些忐忑,他不想过多承情,更不想表哥在张正则那恶奴上寻到更多借机插手的由头。 张正则最终还是放开了白衫少年,一点小教训,能让他明事理,知进退就可以了,省的聒噪。 白衫少年果然也没有再多言语,只是看着张正则的眼神却有一丝戾气。 而众人此时已是瞠目结舌,这新来的真是不怕死,先和林少爷如此顶撞,又和白公子动了手,最后林少爷居然一反常态放过他了?真是怪了! “咳咳!”林少爷假意咳嗽掩饰尴尬,又道:“行了,不说那么多无用的,我林少爷今日要练金蝉手第二层,此学招式为招招攻人穴道,诸位当心点。” 众人没有说话,他们早有耳闻,金蝉手练到第二层,不是招招攻人穴道那么简单,而是招招打人死穴,每一手都是杀招,他们都是普通武夫,被修道之人一击之后,只怕是凶多吉少。 林少爷摆开习武架势,道:“来吧!老样子,你们一起上!” 众人依旧是站在原地未动,林少爷挑了挑眉头,沉声道:“你们这是何意?” 场面一片寂静,终于还是有人耐不住,开口道:“林少爷当真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吗?” 林少爷面色一寒,“你们当初进林府时,可是签了契约的,平日里尊称大家一声‘武生’,你们的职责就是陪我练拳,怎么?今日你们这些狗奴才是要造反了吗?” 众人闻听此言,就知道在林少爷面前没有讨还还价的余地了,当即便有人振臂一呼,“反正陪着这黄口小儿继续练下去也是个死,如此窝囊的死法,我赵某人不服,大家伙不如一起上,先宰了这纨绔子,左右是个死,大不了以命换命!” 话音刚落,就有数十人从怀中掏出明晃晃的尖刀,看样子,他们早已商量好了,今日是有备而来。 白衫少年此时挺身而出,仗着自己是白家大少爷的尊贵身份,便大声喝道:“我看谁敢动手!” 武生们哪里怕他,既然已经决定要杀林少爷,那再多杀一个也无妨,当即便有人举刀向他砍去。 白衫少年脸色一白,紧忙后退几步,那刀刃便贴着他们鼻尖砍了下去。 他虽是修道之人,但是境界不高,若是和林少爷联手,自然也不惧这些普通武夫,可是这两位都是养尊处优的富贵公子哥,哪里见过生死场面,甫一动刀,他气势上就弱了三分,腿肚子竟也忍不住打抖,瞬间没了斗志。 林少爷也是大骇,平日里练拳时,虽然是以一敌多,但武生们不敢下狠手,自然任他林少爷尽情发挥。 而眼下局面,似乎是要以命相搏,那刀光晃在林少爷的眼中,一下就让他慌了心神,他从未想到,这些平日里温顺犹如麋鹿的小人物居然敢如此大胆。 他颤声道:“你们……你们这些狗奴才想要干嘛?就算杀了我,你们又岂能落得好下场?” “杀你泄愤,你这毛头小子,既然不给我们活路,你也别想活。” “不用和他废话了,动手就是,哥哥我先上了。” “杀!” “啊!”林少爷吓的浑身一激灵,大声尖叫着。 眼见众人已经控制不住怒火,张正则一马当先拦在林少爷身前,高声道:“这林少爷杀不得!” 张正则不是在救林少爷,他对这纨绔公子没有一点好感,是死是活他是一点也不关心,要是放在前世,他说不定还要亲自动手杀掉这种社会败类。 他保下林少爷,只是想救这些武生,他们都是被逼上绝路才要行凶,真要是让他们杀掉林少爷,那就真的惹下滔天大祸了。 众人止住脚步,有人大喝道:“小子,你到底站哪边的?要知道你也是武生,陪他练那劳什子的金蝉手,断无活命的可能,你还保他作甚?” “我看这小子八成和那少爷是一伙的,你们可曾见过少爷善待过哪位武生?” “有道理,把他们一起杀掉算了!” 张正则哭笑不得,这怎么一下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他连忙大声喊道:“我和大家自然是同一边的,诸位还请听我一言,若是杀了这林少爷,我们肯定都难逃一死,当然,我知道大家都是英雄好汉,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但是我们还有家人,还有妻儿老小,这林少爷既然如此乖戾狠辣,可想而知林家老爷又是怎样的人,我们个人生死事小,但是又怎能忍心牵连家人?”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这才想起这个事实,没错!他们还有妻儿老小,若是和林少爷以命换命也罢,可是怎能祸及家人! “那你小子说说看,现在怎么办,已经如此场面,就算不杀林少爷,事后他也不可能放过我们的。” 林少爷立即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信誓旦旦道:“你们别动手,我就当今日事情没有发生过,真的!我以林家的名誉作担保。” “不行,你林少爷作恶太多,你的话信不得,要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今天也只能把你先宰了再说。” 林少爷眼见他们不信,急的泪花在眼眶中打转,“真的!真的!我不会骗你们的。” 他说着说着,又把目光望向张正则,眼中噙着泪水却又满是希冀,眼下这危及关头,也只有张正则站了出来,那个表哥平日里总是关怀备至的模样,可这关键时刻却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眼见他泫然欲泣的模样,当真是双瞳剪水,楚楚可人,那一对娇嫩欲滴的唇儿微微张开,一张一翕的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半天没有吐出声来。 张正则大觉奇怪,这一个大好男儿怎么生的如此娇俏,就算是成天窝在胭脂堆里,也该有一点男人样吧! 他不及多想,又赶紧说道:“林少爷不如现在就把契约还给他们,从此以后大伙将和林府没有任何瓜葛,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林少爷以为如何?” 林少爷想也没想,如小鸡啄米般点着脑袋,“没问题,没问题。” 张正则又转头望向众人,“大家认为怎样?” 众人沉默片刻,又有人细声商量着,过了良久便一齐点了点头。 “这样最好不过,在林府待了这么多年,我们也不想刀剑相对。” “就这样吧!,我也同意。” 有人开了口,众人也纷纷附和。 “不过,契约文书一直由爹爹和管家保管,现在不在我手上。”林少爷柔柔弱弱的说着。 站在头前的壮汉顿时把尖刀往前一指,双眼圆瞪,恶狠狠道:“你想耍我们?” 林少爷又是吓得一激灵,脸上一片苍白,颤声道:“不……不是,我是说,派个人找管家去拿契约就可以了,我留在这里不走。” 白衫少年一心想离开此地,便赶紧站出来道:“我去拿,这是你们和林少爷的恩怨,我没必要留在这里。” “你给老子闭嘴,我最信不过你,你要是把林家武士带来我们都要完蛋。” 众人又是商议许久,便把目光望向了张正则,“小子,你既然要保下这林家少爷,那你就去找管家把我们的契约拿来,看得出你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我们信得过你。” 张正则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既然大家看得起我,那我就走一趟,诸位稍等,我去去就来。” “等一下。”林少爷却是有些焦急,“以后你们都走了,谁来陪我练拳啊?” 张正则脸色一黑,都这个关头了,这小少爷居然还能问出这种话,他不及多想,向着紫云观外走去,口中敷衍道:“先把今天的事情解决再说,以后我陪你练就是。” 第九章 九阳神功 不过半晌功夫,张正则又回到了紫云观,他身旁跟着一脸紧张的林管家。 只见林管家双手紧抱黑木盒,俯着身子,一路小碎步跑到林少爷身前,小心翼翼把黑木盒伸出去,说道:“林少爷,您要的契约文书都带来了。” 此时林管家心里真是七上八下,他本是在前院给丫鬟们训话,谁知张正则正好找来,把他拉到一旁,一脸严肃告诉他,林少爷要他带着武生们的契约去紫云观,十万火急,耽误不得。 而眼下来到这道场里的气氛又极其沉闷,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是林少爷的脸色却是一片阴郁,只希望林少也的怒火不要迁怒在他头上。 林少爷却是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喜怒,“你把大伙的契约都各自发下去。” “啊?”林管家惊讶的喊道,眼见林少爷一瞪眼,连忙点头称是。 就在林管家发放契约文书的同时,张正则又听到了藏宝阁发出的通告声。 “成功救下十六人性命,功德值+160。” “英辞润金石,高义薄云天。阁下大仁大义,累积救人数量已超过十人,成就任务:赤子之心,该任务已达成,奖励武林绝学——九阳神功。” 张正则心下大喜,居然得到了九阳神功?他急忙在身上摸了摸,却是没有发现武学秘籍。 “这九阳神功到哪里去了?”他低声自语着。 脑海中却突然浮现一片经文,“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任他横过,明月照大江。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 就在张正则沉浸于武学心法时,十多名武生抱拳道:“林少爷宽宏大量,我等感激不尽。” 他们又转身看向张正则,齐齐跪倒在地,伏身叩头,“小兄弟大仁大义,我等没齿难忘,若非你从中斡旋,恐怕我们不仅仅要过上亡命天涯的日子,更要祸及家人,请小兄弟受我们一拜。” 张正则这才回过神来,大惊道:“诸位大哥这是作什么!快快请起,不用拜,不用拜,我又不是菩萨。” 众人依旧是磕了一个响头,这才起身道:“在我们心里,兄弟就是个活菩萨,敢问兄弟高姓大名?” “在下小姓张,名正则,诸位都比我年长,不妨叫我张老弟。” “好!张老弟,我们今日就此别过,日后若是又什么难处,可以到城北沙元坊找我们。”待众人一一离去,鲁定川落在了最后,他临走前扯了扯张正则的衣袖,“张大哥,你还要留在这吗?” 林少爷却是突然恼怒道:“所有人都走了,你还留在这里废话什么?张正则他不许走!” 鲁定川便不敢再多言,拍了拍张正则的肩膀道:“张大哥保重,以后有机会我们来看望你。” 道场此时只剩下四人,林管家,白衫少年,林少爷以及张正则。 林管家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到来时,武生们把尖刀都收入了怀袖中,林少爷不说其中缘由,他是万万想不到的。 林少爷脸上的泪水早已擦净,他面无表情道:“林管家,你退下吧!这里发生的事我会和爹爹交待,你就不要再多嘴了。” “是!是!”林管家俯着身子退了出去。 白衫少年走到林少爷身旁,脸上一片关怀之色,正要说些什么,眼角一瞥,见张正则还站在一旁,眉头就皱了起来,厌恶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出去!” 林少爷看了一眼白衫少年,冷声道:“表哥,你先出去吧!我和张正则还有话要说。” “啊?”白衫少年一脸惊讶,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让我出去?” 林少爷眉头一挑,“怎么,你还有事吗?” 白衫少年愣了愣,讪讪道:“没事,没事,轩云表弟既然有私密的话要交待,那我出去等你。” “你先走吧!不用等我。”林少爷脸上已经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白衫少年有些不甘心道:“可是……你不是说还要带我去梨园看戏的吗?” “那不是我说的,只是我爹爹说的,可我现在没空闲,你自己找个丫鬟带你去吧!”林少爷瞥他一眼,见他还没离开的意思,语气生硬道:“表哥,还要我送一程你吗?” 话说到这份上了,白衫少年纵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留在这里,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临走前还不忘看了一眼张正则,目光中透着怨毒。 出了道场,白衫少年一脸狰狞,恶狠狠道:“表妹居然会这样对我!不能就这样放弃,表妹一定是我的!一定是我的!我这就和林老爷去说清楚今天的情况,定要把这奴才给赶出林府!” 道场里,张正则此时是满脸无奈,“林少爷,好歹说我今天也救了你,为何唯独不许我离开林府?” “是你自己说要留下来陪我练拳的!”林少爷振振有词说道。 “哦?是吗?”张正则想了想,先前好像是这么敷衍了一句。 不过他倒也不在意,如今他只想先把生活稳定下来,若是出了林府只怕又要风餐露宿,朝不保夕。 林少爷冷哼一声,没好气道:“你要真是全心全意为我打算,刚刚就不该叫林管家来,你直接去找爹爹把府里的武士全带来岂不更好?” 张正则摇了摇头,“我救你林少爷,却也不能害了他们,你们是平等的。” 林少爷闻听此言,却非常生气,不服道:“他们都是我林家养的家奴,我是林家少爷,他们怎么可以和我比!” 张正则皱了皱眉,“你就算是林家少爷又如何?同是血肉之躯,谁不是父母生养?你同样也会生老病死,你也有七情六欲,你凭什么就说自己高人一等?” “你……简直就是在强词夺理!”林少爷被张正则一番大义凛然的言辞逼的不知如何作答,想了又想,一跺脚,蛮横道:“我爹爹是这么说的,外面人也是这么说的,就算你去问问我们府里的下人,他们也会说我林少爷高人一等!” 看着林少爷自信满满的神态,张正则沉默了,权贵就是权贵,平民百姓终究是要仰望的,看来这个规则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放之四海而皆准。 然而张正则却不信奉这些世人总结的教条,在他眼中,没有人比他高贵,也没人比他低贱,他就是这样一个犹如圣人般的杀手, 纵然进入林府签了卖身契,他也从没有把自己以下人自居,看着林少爷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在前世,或许直接一刀杀死了事,而如今,他决定换个方式。 第十章 高人一等 林少爷见张正则沉默不语,就有些不好意思,略带歉意道:“我说他们是奴才,却没有说你也是奴才。“ “哦?”张正则脸色古怪道:“林少爷倒还对我另眼相看?” 林少爷神色扭捏,微微有些羞意,“你这人虽然脾气坏,总是喜欢顶撞我,还敢和我动手!不过你够仁义,讲义气,还很勇敢,关键时候能救我,很多地方都不一样,总之,以后在我林少爷眼里,你以后也高人一等了。” “那不知我这高人一等比起你林少爷,究竟谁高些?”张正则就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林少爷微微扬起下巴,傲然道:“当然是我林少爷高些,不管怎样你都要听我的话,不过,你以后就是我林少爷的人了,在我身边,就没人敢动你!” 张正则哭笑不得,他还以为这少爷突然就转了性子,结果还是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 “算了,不说这些没用的,你还练拳吗?不练的话,我就回去了。”张正则还打算好好研究一下九阳神功。 “练武一途,自当要苦修勤练,坚持不懈,练是自然要练的。”林少爷神色又微微一暗,低声道:“不过,我不和你练。” “你放心,我既然答应留下来,自然就承守诺言,来吧!”张正则已经摆开了练武架势,他前世对穴道一途算是颇有研究,既然金蝉手第二层是以击穴打穴为攻击手段,只要林少爷不用体内元力,他自忖还能应付一二。 林少爷摇了摇头,“我不想你死。” 张正则笑道:“你要是早点有这体恤民情的觉悟,今日武生们也不会对你拔刀相向了。” 林少爷不屑道:“他们那些奴才,陪我练拳死了也就死了,我不在乎,。” 张正则皱了皱眉,看来要改变这小少爷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心里这种高低贵贱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 林少爷又道:“反正我也没有什么朋友,以后你陪在我身边吧!跟着我吃喝玩乐,逍遥自在,岂不是很好?” 张正则有些不悦,这是被包养了?吃喝玩乐,逍遥自在,这话听起来挺好,但是这种堕落生活绝不是他想要的。而且若是有一天,这林家少爷一旦把他踹开,他将一无是处。 “林少爷,我张正则虽然只是平民百姓,却也自认是可以自食其力的人,既然来到林府,自然是要对得起那份工钱,林少爷若是有心真诚待我,那便把我签的终身契约改成一年吧!” “你要离开林家?不行!”林少爷很果断的拒绝道:“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能去!我往东你就绝不能往西,我向前你就绝不能退后。” 张正则无奈地摇了摇头,以后再想办法吧!他是绝不可能一辈子呆在林府。 “哼!你这人可真是古怪,我要让别人跟在我身边享清福,他们可是求之不得,你倒好,还摆起谱来了。”林少爷气鼓鼓的瞪着张正则。 张正则抱拳拱手道:“谢过林少爷的好意,但是这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生活实在不适合我,林少爷既然不用我当武生,那我去找管家再换个差事就是。” 说着,他便向着道场外走去。 林少爷双目圆瞪,生气极了,“我林少爷看中的人,他林管家要是敢换走,我要他好看!” 张正则却没有理会林少爷,他是万万不会委曲求全,大丈夫,一世为人自当活的精彩,岂能一辈子甘居人下,碌碌无为?就算眼下在林府讨生活,过的落魄无比,也绝不会当一条咸鱼。 或许也是因为林少爷长成一副女人模样,生的明眸皓齿,娇俏可人,更让他有一种小白脸的感觉,他前世今生最为厌恶‘小白脸’这种近乎于懦夫的男人, “你给我回来!” 张正则大步而去,置之不理。 “我以林家少爷的身份命令你,你这奴……混蛋给我回来!”林少爷跳着脚,气急败坏的喊着。 留给他的依旧渐渐远去的背影。 林少爷愣在原地,此刻感觉委屈极了,鼻子有些发酸,泪水蕴在眼中打着转儿,他一直都是没有一个知心朋友,好不容易觉得身边的这个下人很不错,想要把他留在身边可以说些体己话儿,结果人家却不领情。 第十一章 窥视天机 出了道场,张正则便一路向着林府行去,可是走着走着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些院落层楼叠榭、水石相映,绕了一遍又一遍,这一路上,路还是那路,水还是那水,但始终没有走出紫云观。 又前行大半个时辰,见前方有一座钟楼,这楼建的高耸入云,似有千丈,端的是干云蔽日,宏伟壮观。 不论是早晨来紫云观,或是方才回林府去请林管家,张正则可从未见过这座钟楼,难道是走错了路?他心里又觉得不对,这道楼如此之高,就算在江州城外都能见到,可是他却从未见过,就像是突兀的出现在眼前。 他又环顾四周,发现东西南北分别有四座祭坛,倒像是道观里常有的天坛,地坛,日坛,月坛,这四座祭坛他先前倒见过多次,只是眼下坐落的方位却有些不一样。 “小友,贫道早已等候多时,何不请上来一叙!” 这声音似从极远而来,伴随着一道清风兀自荡在耳边,久久不得散去。 “你是谁?有事便说,不要装神弄鬼!”大张正则大声喝道。 “你抬头一看便知。” 张正则举目望去,只见那高耸入云的钟楼之上似有俩人的身影。 “起!” 又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天边,张正则便觉身体腾空而起,直直向那钟楼顶层飞去。 待他站定,这才发现已经置身钟楼之内,身旁已是云雾霭霭,透过凭栏俯瞰而望,江州城变得何其渺小,鳞次栉比的房屋成了一条条柴禾,那行走的人儿仿如蝼蚁一般。 此时,又有北风吹来,带着几丝寒意。 “小友,这高楼之上的景色如何?” “冷!高处不胜寒!”张正则顺口答道。 他又循声望去,见是一个老道人坐在一方石桌前对他和蔼笑着,道人对面还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 张正则对那老道人印象极深,两人已经见面多次,第一次是在梨园里,道人陪在林少爷身边看戏,第二次则是在今日清晨,道人在给林少爷讲道,眼下已是第三次见面。 老道人手中的拂尘扫过一张石凳,笑道:“请!” “谢过仙长。”张正则稽首一礼,他坐落后,又道:“在下张正则,乃林府一武生,不知仙长如何称呼?又为何设下奇门阵法把我引至此地?” 道长给张正则倒下一杯茶后,道:“贫道乃一介云游道人,道号凌霄子,这位是能仁寺的住持,智空大师。” 张正则双手合十施过一礼,智空大师便道:“阿弥陀佛,老衲观施主与我佛有缘,才托凌霄子道长设下法阵,把施主带来此地一叙,还望施主不要见怪。” 张正则奇道:“大师你见过我?” “见过,却也未见过。” 张正则一头雾水,凌霄子却拂着颔下长须笑道:“小友且看这幅画!” 张正则这才发现石桌上展开着一副水墨丹青,只望一眼,便觉那浓厚的沧桑感扑面而来,他仿佛看到了岁月轮回,王朝兴衰,草木荣枯,又像是看到了这人间百态,谈笑欢醉,喜怒哀乐。 张正则出神许久,凌霄子轻咳一声,他这才醒悟过来,再凝神望去,就见画中绘的是一处道场,场中有一男子,身着菱缎锦袍,腰间绑着月白色宝相花纹金缕带,那人蹲在地上抽泣不止,脑袋深深埋入腿间看不到面容。 张正则大为奇怪,看那衣着打扮不就是林少爷吗! 画中的人儿此时居然还会动,发丝在耳边飘拂,身体也因为抽泣而微微颤动着。 凌霄子淡淡笑道:“此画名为‘天机’,可观世间万物之事,眼下看到的正是林少爷此刻的一举一动,方才小友与众武生在道场所作所为,也皆入此画中!” 凌霄子用拂尘在天机画上缓缓拂过,就见画中景象渐渐变得模糊,眨眼间又渲染出另一幅景色。 依旧是那道场,只是画中出现了许多人,他们手执尖刀与林少爷争执,而后就见白衫少年吓得惊退,张正则挺身而出,林管家发放契约文书,最后众人一一散去。 画面无声,但是这一幕幕场景,皆是方才道场发生过的事情。 智空大师道:“施主大仁大义,实乃慈悲之心,与我佛家缘分深厚。” “大师说笑了,我就是一个大俗人,酒色财气样样都沾边,这佛祖要见到我,说不定直接就要把我给度化了。”张正则笑说着,心下暗自腹诽,这些老和尚见到人都说与佛祖有缘,他前世去过和尚庙里,这话听的的多了,结果都是让他捐些香火钱。 智空大师似是没有听出张正则的暗讽,依旧慢条斯理说道:“老衲没有说笑,你与我佛确实有缘。” 就见凌霄子又扬起拂尘在天机画上拂过,画中再次演绎出同样的一幕幕过往景象。 “施主这次可发现不同寻常吗?” 张正则摇了摇头。 凌霄子与智空大师也不说话,只是再次回流画中之景。 张正则依旧没有发现不寻常的地方。 智空大师与凌霄子对视一眼,凌霄子道:“小友,这一遍你看仔细些,贫道修为有限,这是最后一次窥视天机!” 看他二人神色凝重,张正则也不敢大意,画面中每一幕他都细细观望,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终于,张正则突然发现有一幕出现了诡异的地方。 那正是林管家在给武生们发放契约文书,而张正则站在一旁,他的身上突然泛起一阵微弱的光芒,若是没有特意观察,所有人都不会注意到此景,可是凝神望去时,就感觉那光刺目的耀眼,金光熠熠闪动,如佛光普照。 张正则大惊,这画名为天机,果然名副其实,居然能窥视自己的秘密。 他依稀记得,那会他是因为救下武生收到了藏宝阁的奖励,学会了九阳神功,然而这一幕入了画中,居然出现异象。 智空大师道:“施主身怀佛光,此种异象绝世难寻。” 张正则狐疑道:“大师怎么就如此肯定这是佛光?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光啊!” “老衲佛门修行三甲子,断无看错的可能。”智空大师看着张正则的眼睛,又道:“施主虽与我佛有缘,却又满身杀孽,老衲愿收施主为徒,从此入我佛门静修,了却红尘事。 张正则神色一动,这和尚眼光好生厉害! “谢过智空大师的好意,不过我六根未尽,还是留在红尘好。”张正则毫不客气的拒绝。 “阿弥陀佛!”智空大师双手合十施了一礼,“施主过往犯下滔天杀孽,罪恶深重,如今既然有佛光庇佑,自当入佛门静修才是上策,老衲再问一遍,施主当真要留在红尘俗世中?” “当真!” “施主,得罪了。” 智空大师探出一掌,向张正则肩胛抓去。 这一手看似极为缓慢,实则迅捷无比,张正则眼看着一掌落在肩上,却避无可避。 智空大师本无意伤他,手中只出半分力,只想着把他擒拿在手,说不得要强行带回能仁寺。 纵然智空大师只使出半分力,然而张正则尚未修道,怎能受得住这一掌? 他当即便是他浑身一震,一口心头血险些吐出,这危机关头,体内却忽然升腾起一股浩大的真气,向着智空大师的落掌处涌去。 九阳神功,第一层,潜龙在渊。 智空大师不受防备,没想到居然张正则体内会涌动如此凶猛的蛰劲,当真如一条巨龙蛰伏在深渊之中,外力惊动之下,落在张正则肩头手掌当即被反震开。 “阿弥陀佛!”智空大师再次双手施礼,“没想到施主乃是真人不露相,体内竟然已经修炼出如此淳厚的元力,若是修道境界上去,前途不可限量。也罢!既然施主已入道,我也不强求施主遁入空门。” 一旁的凌霄子看着张正则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目中闪过一丝警惕,却又转瞬即逝。 张正则有些不解,智空大师说他体内元力深厚,可他在这个世界从未修炼过道法,何来元力?刚刚反震回去的那股力量是来自九阳神功的真气。 难道说自己的真气等于这个时代的元力? “可是我感受不到小友体内的元力波动,难道小友真的可以在谈笑风生时,心神却能抱元守一,成为入定之态?”凌霄子满脸狐疑。 张正则不懂这些修道的词语,就更不知如何回他,当下只好淡淡一笑,也不作答。 张正则这一笑,落入两人眼中就感觉颇为神秘,只当他有隐秘,便也不强求答案。 智空大师脸色严肃道:“施主既然不愿入我佛门,希望日后能够多多行善积德,一身杀孽太重,难有善果!” 凌霄子也意味深长道:“救一人也可造化苍生,既然小友日后会常伴在林家少爷身边,说不定将会是……功德无量!” 张正则不知他们意有所指,却也明白这两位得道高人是在劝他向善,当下起身还礼道:“谢过两位前辈指教,晚辈已是走在行善的路上,绝不会步入邪途。” 智空大师点了点头,就没再理会张正则,而是对凌霄子道:“今日之事便到这里,凌霄子道长莫忘了约定,老衲告辞。” 话音落下,智空大师便已从这高楼之上凌空踏出,步步踩在虚空之中,却如履平地,转眼间就已消失不见。 “大师慢走!”凌霄子目送智空大师远去,这才转身对张正则道:“贫道与智空大师将要去往西北走一趟,你帮贫道告知一声林少爷,往后的日子,我会让初蝉为他每日讲道。” 张正则有些不解,“初蝉?” 凌霄子笑了笑,“她可不就一直在你身后。” 身后有人?张正则大惊之下,急忙回头望去。 就见一名身着霓裳长裙的女子翩然而立,于这云端之上一阵大风袭来,衣袂飘舞,风华绝代。 再细细看去,只见她双目如一泓清水,凝望之态,自有一番淡雅清冷,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 张正则想要看清她的面容,却只觉目光所及,皆是一片空灵,仿若那人渐渐淡去,他眨了眨眼再要望去,那身影依旧是轻盈飘渺,如天外飞仙。 张正则心下这才明悟,这名叫初蝉的女子太过神异,她立在那儿也不知多久了,自己居然没有丝毫察觉。 第十二章 初蝉 张正则起身行礼道:“见过初蝉姑娘。” 初蝉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声音颇为清冷。 凌霄子笑着道:“初蝉乃贫道关门弟子,修道天赋极高,自幼时起便一心向道,从未见过外人,说话行事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张正则摆摆手,“道:不妨事,天才的脾性都比较奇怪,能理解,能理解。” “如此正好!”凌云子点了点头,收起桌上的天机画卷,稽礼道:“贫道也要告辞了。” “仙长保重!” 待凌云子渐渐消失在虚空后,张正则看着初蝉,试探问道:“咱们也走吧?” 初蝉点了点头,便纵身一跃,一角裙裾在那云端间若隐若现,彷如遨游太虚,仙姿缥缈。 “初蝉姑娘,带上我啊!”张正则没想到这女人居然不顾他,直接就要飞走,当下也果断向楼外跳去。 他这跳的自然不如初蝉远,下落的速度也极快,眼看就与初蝉擦肩而过,初蝉居然还一脸惊讶的看着他,却是没有伸手相助,任他急急向下坠去。 张正则见初蝉居然没有拉住他的意思,心下大惊,这要是摔下去还不得粉身碎骨啊! 急忙探出手抓向初蝉的肩膀,谁料他这坠落的速度太快,竟然一把抓在初蝉的小腿上,隔着那烟纱云罗的霓裳,依旧能感到入手一片沁凉滑腻的肌肤。 “啊!你要做什么!快放手!”初蝉受惊之下,两腿乱蹬,身子顿时摇晃不定。 张正则被他两脚蹬的气血翻涌,眼前一阵阵发黑,心道:“这女人可真歹毒,这么高摔下去哪有幸存之理。” 他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直接一把搂紧她的两只小腿,省的她胡乱蹬脚。 初蝉大骇,喝道:“你这登徒子,快放手!” 她猝不及防之下,被人抱住了双腿,身子不住的扭动挣扎,顿时,体内的一口气泄了出去,两人便直直向下坠去。 “姑娘!你别和我斗了!赶紧飞起来,飞起来啊!”张正则眼见地面原来越近,只怕是要粉身碎骨了。 初蝉这才微微冷静下来,发现了眼下的危及状况,只好强行按下心神,想要再提一口元气止住坠落之势。 只是人在半空泄了气,身子便如无根浮萍,这再要提气,当真是难上加难,她倒是可以强行踢开张正则,以他做垫脚石。 初蝉咬了咬牙,却没有这么做。 她努力控制身形向钟楼靠近一些,一把抓住了悬在檐外的一根纤绳,两人身形微微一止,还未等她借力,那根绳子居然断了。 这下两人再无机会,便直直向地面落去。 “砰”的一声,扬起漫地尘埃,张正则摔得七荤八素,好在方才那根绳子缓了缓他们下坠速度,否则真的就是十死无生。 “哎呦!这可是上楼容易,下楼难!”张正则口中嘀咕着站起身来。 一道剑光闪过,就只见初蝉挥剑斩向张正则的脖颈,剑刃才入肉一分,便生生止住了力。 她收剑入鞘,一脚踢在张正则的小腿骨上,恼怒道:“下流!” 说着,她便转身就走。 张正则抱着小腿一下坐在了地上,疼的他忍不住呲牙,“喂!你话说清楚,我怎么就下流了?” 初蝉没有理他,留给他渐渐远去的背影。 与此同时,林家后院却是有人在低声抱怨。 “二叔,这种恶奴你一定要严惩啊!”一名白衫少年坐在葡萄架下,干枯的藤条盘踞环绕着凉棚,树影斑驳,落在他的脸上显得无比阴霾。 一旁便是一名老者,正是林家老爷,名为林和风,而那名白衫少年则是林少爷的表哥,白家大公子,白玉堂。 就见林和风身着燕居常服,躺靠在藤椅上,微微哼着戏曲里的小调,惬意而又安详的享受着初春的日光。 “二叔,你说句话呀!”白衫少年语气生硬道。 林和风微微睁开双眼,和蔼的笑了笑,道:“让你轩云表弟把那武生领来,我问问他俩。” “爹!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林少爷此时恰好走进了后院,气鼓鼓瞪了一眼白衫少年。 林和风笑道:“可是你表哥都告状到我这了,轩云啊!你就说说事情经过,你表哥来我林家是客,怎么也不能让他受到委曲不是?” 林少爷瘪瘪嘴,却还是把方才在紫云观的事情娓娓道来。 林和风面上没有表情,只是时不时点头附和。 过了半晌,林少爷端起小桌上的香茗一饮而尽,道:“我说完了!” 林和风看了看白玉堂,又看了看林少爷,似笑非笑道:“你们一个说恶奴欺主,一个又说大义相助,你们二人各执一词,这让老夫怎么处理啊!” 林少爷推了推林和风的手臂,近乎撒娇道:“爹爹,既然你也不知道怎么处理,那就不要管这事了。” 林和风摇了摇头,“你表哥正委曲呢!我怎能不管?这样吧!你晚上把那个叫张正则的武生请来吃个家宴,老夫亲自看看他!” “啊?”林少爷微微惊讶,随即他又想到了什么,乌黑的眼眸滴溜溜一转,笑嘻嘻道:“也好,若是这张正则能过爹爹这关,我还有一个提议,不过等晚上再说。” 林和风哈哈大笑道:“你就鬼点子多,行了,你们退下吧,我休息一下。” 白玉堂本还想说些说,便也只好作罢,急忙追着林少爷的脚步,道:“表弟,等等我,你可别误会了,我只是针对那个恶奴,可没和你作对。” “哼!”林少爷把头撇向一边,也不理他。 后院里,林和风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他手指在桌上扣了三响,就见一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 “那个张正则是什么情况?”林和风皱着眉头问道。 黑衣人俯身答道:“这两天新来的武生。” “哦?他的身份查清楚了吗?” “没有,此人来历似乎颇为神秘,我等追查不到他的身世,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这天地间。” 林和风眉头皱的就更厉害了,厉声道:“那为什么要放任这样的人来林府?” “林少爷说要留下他。” 林和风端起茶杯,轻轻吹拂着,双目游离在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怔怔出神,似乎是在沉思,。 “行了,你退下吧!”林和风轻抿一口茶水,淡淡道。 “是,老爷。”黑衣人身影即将隐去,却又道:“对了,紫云观那边,凌霄子和智空大师不日远行,就暂由凌霄子的弟子初蝉每日为少爷讲道。” “知道了。”林和风摆了摆手。 待黑衣人隐去身形,林和风又想了想,大喊道:“来人!今日晚宴,去请紫云观初蝉道人同来。” 第十三章 回春骨 张正则跛着脚一瘸一拐地出了紫云观后,又回头看了看,却已看不到那座高耸入云的钟楼。 他大吃一惊,真是奇了怪了!这紫云观果然颇多玄妙。 待他回到住处,舍内已经空荡了许多,鲁定川他们都已离开了林家,他一个人站在屋内,倒是一片静谧。 只是左腿却是一股股钻心的痛,本就是从钟楼摔落下来,又被初蝉狠狠踹了一脚,他隐隐感到,这脚踝处骨关节错位压迫到了经脉,而且还有一股莫名的气息在伤处打转。 若是一般的骨伤自救,对张正则这个职业杀手来说,倒也不难,但是还有一股萦绕在骨与肉之间的阴冷气息,想来应该是初蝉踢出那一脚附上了元力。 他坐在床上,卷起裤脚观察着伤势,果然是一片淤青,近乎发黑。 里面的暗伤如跗骨之蛆游离在血脉间,阴寒的气息丝丝缕缕地向骨子里钻去,当真是疼的厉害。 他忽地想起了藏宝阁,来林府时就被那七品武士一拳打伤,当时是吃了一颗六阳正气丹才恢复内伤。 张正则看了看自己拥有的功德值,救下扮演陈世美的戏子获得十点,还有救下武生们的一百六十点,眼下功德已经达到一百七十点。 他在藏宝阁内的药品箱内看了一遍又一遍,通犀地龙丸、无常丹、人参养荣丸、寒玉冰蟾膏、九花玉露丸、十香软筋散……数不胜数,这包含了各种治疗内外伤病,滋养心神,活络血脉的良药,而那些麻药毒药也不在少数。 他心下有些无奈,腿上受了内伤,他不懂医术,这些药他也不敢胡乱吃去,挑来挑去,目光最后落在“黑玉断续膏”上面,他倒是知道这药,乃是治疗骨伤的灵药,可是却要配合正确的疗伤手法和用药剂量,这些他都不懂。 左右无事,张正则的神念在藏宝阁中细细打量着,这是一块唯有他知晓的虚拟世界,他就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虽然仅是立锥之地,却也乐此不疲地探索着。 他现在才发现,藏宝阁内宝贝种类极多,武学秘籍、灵丹妙药、奇珍异宝、神兵利器数不胜数。 而这所有的物品也有贵贱之分,大致分为了四个品阶,初阶凡品,名家之作,稀世珍宝,天下无双。 初阶凡品往往都是世人流传之物,就算在俗世也常常能见到。 而名家之作这一品级的东西都往往比较罕见,算是难得。 至于那稀世珍宝,张正则却发现寥寥无几,他达成了成就任务:赤子之心,获得的九阳神功便算是稀世珍宝一类。 最后这天下无双,他看了又看,也暂时只发现一把剑是属于这个品阶,他走马观花看着,倒也不确定还有没有其他天下无双的物品。 这些物品有些是要拿功德值来换,还有一些珍贵奇异之物却是要完成一些特殊任务才能获得。 他这一番查看,倒也是发现了不少物美价廉的好东西,最重要的是那些医术,初阶凡品里面,有大量医书,这些东西在世俗花钱便能买到,在这藏宝阁中更为廉价,仅需要一点功德值便能换取一摞科目的医书。 就算要学高深的医术,却也要习得医学基础,否则便如空中阁楼,这个道理张正则明白的很,他当下直接兑换了《针灸法》、《筋络篇》、《肺腑阴阳科》、《气血**论》……整整一百三十多本医学基础经书,功德值却也花了将近三十点。 这些医术不需要他去学习,那些枯燥的文字皆化为一道道灵光入了他的神识内。 张正则忍不住笑了笑,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就掌握了一门技术,日后就算再不济也能当个江湖郎中。 不过藏宝阁内却没有其他行业技艺的书籍,想必是因为医武一家,这藏宝阁以武为主,这医术自然也少不了。 又看了看名家之作这一品阶的医书,最低也要百点功德值,他一番细细斟酌,花费了一百四十功德值兑换了一本《回春骨》。 待尽数习得此书精髓后,张正则仅仅片刻沉思,便想出数种治疗腿伤的方法。 首先封住阳交、光明两处穴位,防止那道阴寒之气扩散,同时体内运转真气至足少阳胆经,足太阴脾经两处脉络,两股真气交相环绕,循环往复,头随尾,尾逐头,运转七周天,那道阴寒的气息这才渐渐消去。 而后左手在通谷门穴道下三分提足骨,右手捏住胫骨中点,虎口猛地向下一沉,就听喀拉拉一声脆响,骨节已归位。 这《回春骨》的医骨手法居然还需要真气来推动,好在张正则已经习得了九阳神功。 花了最后一点功德值兑换了一副黑玉断续膏后,把那黑乎乎一帖膏药贴在脚踝处,便算治愈的七七八八了。 张正则大吁一口气,心下暗暗思忖着,一个腿伤就把一百七十点功德值花干净了,这功德值来的快,去的也快。 而且这两天得来功德值也是因缘际会,如今在要他去想办法再弄来功德值,却又一筹莫展。救人?可是深居在林府也无人可救啊!林少爷总不会天天要杀下人吧!就算他要杀,他也不可能听自己的吧! 张正则想着想着就沉沉睡去,享受了一个美好香甜的午觉后,待醒来时已是日暮西山,晚霞点点。 门口有人喊道:“张正则?张正则!你这混蛋在不在?” 张正则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林少爷,当下走出房门没好气道:“林少爷,有何贵干啊?” 林少爷本是笑嘻嘻的面容,却又忽的沉了下来,道:“喂!你说话态度能不能和善点,我林少爷屈尊降贵亲自来找你,你还不给我好脸色!” 张正则只道这纨绔公子没安好心,依旧是没好脸色道:“那欢迎林少爷光临寒舍,我感激不尽,请问,有事吗?” 林少爷“哼”了一声,气道:“什么光临寒舍,你这住的宅子还不是我林家的!你吃我林家的,住我林家的,我林少爷让你在我身边当个玩伴都不肯,还对恶语相向!” “林少爷,你来就是和我说这个?你请回吧!我张某绝不吃软饭。”张正则说完,便要关门进屋。 林少爷紧忙冲上前拦住张正则,怒道:“什么吃软饭!我拿你张正则当朋友才对你好的!” 张正则斜睨着他,冷笑道:“把我张正则当朋友?林少爷要是真诚待我,何不把我契约文书还我?也好给我一个自由身!” 林少爷一时语塞,吱吱愣愣半晌才道:“我……我不想你离开林府。” 张正则不再理他,径自关门回屋,淡淡道:“林少爷请回吧!” 林少爷恨恨的踹了踹门,说道:“姓张的,今晚设家宴,我爹爹邀你前去,你给我出来。” 第十四章 晚宴 两人同赴晚宴的路上,林少爷与张正则一前一后的走着。 林少爷便发觉张正则走路似乎有些跛脚,奇道:“你脚怎么了?” 张正则道:“摔得。” “你没事吧?”林少爷颇为关怀问道。 “不碍事!” 两人再无话,又向前走了一会,林少爷又回过头来,似乎不耐烦道:“哎呀!你这走的可太慢了,爹爹该等的急了。” 张正则道:“要不你先去吧!代我向老爷赔罪一声,我随后就到。” “那怎么行!我来寻你,自要与你同去!”林少爷忽的莞尔一笑,走到张正则身旁,揽着他的臂膀道:“算了,我搀着你走吧!” 张正则本欲拒绝,但是这手边受力,走起来确实也舒服许多。 林府宅子委实太大,两人这路上一搀一扶走了许久,总算来到那深深庭院之中。 “爹,我带张正则来啦!” 林和风从厅内走出,一眼便看见两人颇为亲昵的搀扶走来,心下就起了疑窦,这两人关系似乎不太像主仆。 他心下清楚的很,林少爷实则是易钗而弁的女儿身,他自幼便把这女儿当作儿子养,外人只道他林家有一子,实则乃是一女,他只盼有一日能子承父愿,成就那未成之大业。 这女儿确实有几分男儿性子,却是纨绔公子哥的习性,也是令林和风头疼不已。 眼下这女儿居然待下人这般亲热,倒是从未见过。 纵然心下闪过千万种想法,林和风却也没丝毫显露,脸上笑盈盈的迎了出来,笑道:“轩云,你们这是?” 林少爷微微泛红,扭捏道:“他……他腿上有伤,走路不便,我搀着他走。” 林和风未有多说,又向张正则看去,笑道:“你便是张正则吧?轩云说你关键时刻为他挺身而出,作为轩云身边的武生,你也算是忠心耿耿了,不错!不错!” 张正则行礼道:“见过林老爷,我不过是凭本心做事,林老爷谬赞了。” “哼!”林和风身后传来一声轻哼。 张正则抬眼望去,这才发现初蝉和林少爷的表哥也来了,初蝉似是没有看见他,目光眺着远方,自有一片出尘之意。 而林少爷的表哥则是对张正则怒目相视,想来方才那声轻哼也是他发出的。 林和风哈哈大笑,说道:“来来来,我们进去别吃边说。” 待得众人进了屋,林少爷挨着林和风坐落,又拉着张正则坐在身旁,白玉堂本是想要挨着林少爷坐,却没想到晚了半步。 这一幕落在林和风眼中,怕他们起了争执,他便笑着说道:“玉堂,来,挨着二叔坐,我们叔侄两可要多喝几杯。” 白玉堂只好强笑道:“和二叔挨着坐自然最好了。” 这一来,初蝉便坐到了张正则的左旁,她看了张正则一眼,便把头撇向一边,也不理会。 待一盘盘珍馐上桌后,丫鬟端上美酒,林和风含笑道:“今晚是家宴,大家不必拘束,大家只管吃饱喝好便是。” 大家笑着称是,林少爷看着初蝉问道:“这位姐姐是谁?” 林和风道:“你老师凌霄子道长近日外出,这姑娘是凌霄子道长的弟子,叫初蝉,日后由他为你授道。” 林少爷惊讶道:“我看初蝉姐姐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年岁,就要做我老师啦?” 初蝉淡淡道:“老师二字不敢当,我不过是代师父为林少爷在道学上解惑一二。” 林和风也笑道:“轩云,你要知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莫要看初蝉姑娘年纪不大,却在修道一途走的极远,你还需要虚心请教才是。” “爹爹说的是。”林少爷不再说话,眼神却是在初蝉身上下打量着。 “哈哈,大家别光顾着说话,尝尝这龙门鲤,这可是皇室贡品,老夫好不容易托几位老友弄来解馋,今日吶,你们也可以大饱口福了。”林和风极为热情地招呼大家。 林少爷便夹起那龙门鲤的鱼头,放入林和风的碗中,笑道:“爹爹,您对这龙门鲤都念叨多少次了,老馋虫,快些你吃最爱的鱼头吧!” 林和风被他取笑老馋虫却也不恼,反而满面笑容,旁人见得,只觉这父子情深。 林少爷又在鱼脊处夹起些许鱼肉,放进张正则的碗中,说道:“可鱼脊下三寸的肉最是鲜美,你尝尝。” 他这般照顾的姿态,落入其余三人眼中,让人各怀心思。 张正则只觉得好不自在,却又不好拒绝他的一番好意,只好说道:“谢过少爷好意,你自己也吃吧!不用管我。” 林少爷却是脸色一冷,板着脸道:“我夹我的菜,你吃你的便是。” 张正则只觉得这少爷果真是不讲道理,却懒得与他争执了。 林少爷也不说话,又一一夹起许多佳肴放入他碗中,眉目中隐隐透出几分喜色。 白玉堂此时已是怒火中烧,却又发作不得,便道:“轩云表弟,你也吃吧!别饿着了自己。” 林少爷脸色一沉,没好气道:“表哥,你管自己就好,莫来管我;。” 白玉堂被他呛这一口,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望着林少爷的筷子每每落入张正则的碗中时,脸上的阴郁便更甚一分。 除了张正则与林少爷似是似亲热似冷淡的模样,其余三人都有些冷场,林和风招呼白玉堂喝几杯,白玉堂却是提不起兴致。 初蝉孤坐一旁,唯有林和风问话时,她才答上一两句。 待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林和风看着林少爷对张正则的照顾劲,心下怀疑更甚,莫不是女儿春心萌动,对这小子起了意? 又想到这小子不但是府里的下人,而且还来历不明不但,心下就更加不放心。 “张正则,我听你口音不似本地人,不知你祖籍何处?”林和风面上含笑,双目却是微微凝视着。 闻听此言,张正则手中一顿,便又放下筷子道:“小子祖籍乃南洋海外一小国,距此地甚远,怕是有十万八千里,要说地名林老爷怕是没听过,不提也罢!” 林老爷狐疑道:“既然家乡如此遥远,为何千里迢迢来到咱们大明江南?” 张正则道:“林老爷有所不知,南洋之地,小国众多,却是战火连绵,兵荒马乱,我本是一名兵士,一次败役之战撤军时遭到伏军,战船被击沉后落入汪洋,好在小子命大,被出海渔民所救,他们把我带到大明,然后便一路流落至江州府。” 张正则先前看完《世说新语》了解清楚这个世界后,便已想出对外人解释自己的身世来历,眼下这番说辞脱口而出,丝毫不见作伪之态。 林和风点了点头,他听管家说过,这小子来林府时穿着极为怪异,想来那便是异域番邦的打扮了,心下就信了三分,虽然还有些怀疑,却也没法深问,只能等手下去查。 “二叔!”白玉堂轻轻碰了碰林和风。 林和风笑了笑,这侄儿白天受了委曲,现在都还没忘。 “这是我侄儿白玉堂,听他说,你对他恶言相向,甚至还动了手?”林和风问这话时,语气便沉下了几分。 未等张正则答话,林少爷却抢先道:“爹!要不是张正则,我就被那群恶奴乱刀砍死了,你怎么还提这破事!” 白玉堂正要反驳,林和风却是按住他,笑道:“诶!一事归一事,怎能混为一谈。” 林少爷瞪了一眼白玉堂,道:“张正则可没和表哥动手,只是表哥要打他,他才伸手挡了一下。” 林和风看着张正则的眼睛,道:“是这样吗?” “不错!”张正则点了点头。 林和风心下就有些不悦,心想这侄儿心思也太狭隘了,这种小事解决不了还要告状到老夫这儿,当真是难成大事。 他便向白玉堂笑道:“男子汉大丈夫,一点小事何必耿耿于怀,他可是救了你表弟性命的恩人,今日既然坐在一张桌上,让张正则给你敬杯酒陪个不是,这事就揭过吧!” 白玉堂无奈地点了点头,心却是下怒极,没想到二叔居然还会为一个下人偏颇,在他看来敬酒赔罪自然是不够的,看来还是要自己想办法教训这小子。 张正则却是摇了摇头,道:“这酒我是不会敬的,更别谈赔罪了!” “张正则!”林少爷在桌底下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对爹爹相当的了解,爹爹虽然看起来为人随和,却是言出即行,张正则当面拂了爹爹面子,岂能落得了好! 果然,林和风眉头微微一皱,怫然不悦道:“怎么,老夫说话不管用?” 林少爷紧忙站起身来,斟满一杯酒,举杯道:“这杯酒我来敬,我代张正则赔不是。” 张正则一把夺过林少爷的酒杯放回桌上,心下有些感动。 他也站起身来,道:“林老爷,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他既先动手打我,我不与他计较,只是挡了他这一手,如今却要我赔罪,何其不公?” 林和风沉声道:“你这小子好不懂事,我侄儿是白家公子,心里受了委曲,你给他赔个不是又能怎样?” “白家公子?我张正则虽寄身于林府,却也从未感觉低人一等,今日之事,要以权势地位压我,也绝无可能。” “你自诩傲骨,用权势地位压你不得?老夫亲自来打你一掌,看你敢不敢挡!” 林和风说着,他便抬手向张正则胸口拍去,这一掌自有他的深意,一是为了给侄儿解气,让这白少爷在林家受了委曲,若是回白家告状,他不好交待,如今林家还需仰仗白家。二来也是压这小子气焰,若是这小子依旧这样嚣张留在林府,日后女儿少不得也要受他气。 再者也有几分考校的意思,这小子若是依旧以武生的身份陪女儿练拳,手上自然也要有几分真功夫。 第十五章 张正则看不透林老爷的道行,心下自是谨慎,不想硬接他这一掌,兀自闪向一旁,无奈脚上有伤,便躲避不及,肩头依旧是挨了这一掌。 这一情景和智空大师那一掌何其相似。 张正则不懂用功法门,可这体内的真气始终有一股蛰劲,外力越强,这真气便越是汹涌反扑。 林和风一掌落下,当即便被震开,但是手上传来的反震余力未消,脚下又连退几步,这才站稳身形。 身旁几人也瞧得明白,林老爷吃了大亏。 林少爷急忙上前扶住林和风,白玉堂大喝道:“你这恶奴,竟敢以下犯上!来人,给我抓起来……” 话未说话,林和风却是摆摆手,说道:“行了,老夫也只是试试这小子的手上功夫,是老夫大意了。” 张正则也看的出来,林和风心中应是没存恶意,便拱了拱手,道:“林老爷承让了。” “算了,算了,老夫既说打你一掌,便也只打一掌,言出必行,说话算话,也算是对你略施惩戒,我白侄儿的事就此揭过,大家也不用再提了。”林和风又笑了笑,拍了拍林少爷的手,“行了,爹爹没事,坐回去吃饭吧!” 白玉堂还要说话,林老爷一瞪眼,“嗯?” 白玉堂便嗫嗫嚅嚅的退回了座位。 众人回到各自位置,场面一片静寂,经过这一场小闹剧,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和风倒是哈哈笑了起来,“老夫说话算话,一事归一事,方才之事已经过去了,眼下便再说另一事,你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救了轩云,算得上是救命之恩,老夫敬你一杯。” 张正则举起酒杯道:“不敢当,小子做事全凭本心,只求问心无愧,不敢居功,倒是林老爷性情坦率,令人钦佩,小子敬林老爷一杯。” 张正则一饮而尽,林和风也无二话,一口饮尽。 林和风心中暗暗想道,这小子虽然性子傲了些,但说话颇为得体,手上也有些功夫,当个武生却也屈才了,便笑说道:“我林家有恩报恩,有怨报怨,你对救轩云一命,老夫自然要赏,不知你想要些什么。” 张正则略微沉吟,便道:“林老爷若是真的有心赏我,就把卖身契还我吧!” 林少爷闻听此言,却是脸色一变,急道:“不可!” 林和风奇道:“轩云,你这是何意?” “因为……”林少爷苦思借口,忽的眼前一亮,故作委屈道:“爹爹,你要知道我现在身边可是连一个武生都没有,这张正则要是走了,我还找谁练拳去?” 林和风没说话,他本是想同意张正则离去林府,毕竟这小子的身世来历他有些信不过,再者那宝贝女儿似乎对那小子有些情愫。 见林和风没有作声,林少爷就有些急了,“爹爹,你要是把张正则放跑了,我……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林和风惊讶的看了一眼林少爷,他端起一杯道春酒,细细斟酌着,思虑再三又问道:“难得我孩儿看重你,你留在我林府发展岂不更好?” 张正则摇摇头道:“承蒙林少爷的厚爱,可我志不在此。” 林和风道:“那你有何志向,可否说来听听?” 张正则想了想,如今自己一无所有,唯有藏宝阁内的武学经书为依仗,日后自是要走上武道。 想到这儿,张正则便坚定说道:“男儿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林和风脸上闪过几分惊艳之色,大声赞道:“好!” “爹!”林少爷拽了拽林和风的衣袖。 林和风疼惜的看了看女儿,便打定了主意:“男儿有如此志向当是难得,不过建功立业还需手上有真本事,你虽然手上有些功夫,只怕是前路艰难坎坷。” 张正则挑了挑眉头,说道:“这么说来,林老爷是不同意小子的请求了?” 林和风笑着笑了摇头,“我说过林家有恩报恩,你既有所求,我自当应允,不过老夫怕你好高骛远,走错了路,届时磕磕碰碰,毁了自己,这样吧!我答应你,若是你有朝一日武学踏入七品,我不但放你离开林府,更要送你一桩大前程!” 张正则对武道品阶高低虽不了解,想来林老爷提的这个条件也不会是强人所难,若是连这一步都过不去,日后就算出了林府也不会有大作为,想至此处,他点头应声道:“那就一言为定!” 林少爷此刻也不知该喜该忧,眼下留住了张正则,可是日后还是要离开,又转念一想,说不定张正则这一辈子也到不了七品呢?毕竟自己生于富贵之家,自幼有名师指点,更有丰厚资源,如今也未踏入七品之境。 林少爷不禁偷笑着,眼珠转了转又道:“爹爹,七品之境可不容易,不如让张正则搬入我的院子去吧!我那琼西院可是有凌霄子老师布置的奇异法阵,荟萃天地元气,吐纳日月精华,乃是修道的好去处呢!” 林和风瞥了一眼林少爷,心想女儿本就对这小子不一般,若是再让这小子搬入琼西院,岂不是引狼入室?这男女之事,不可不防啊! 张正则哪儿肯与林少爷住在一个院子,别到时被这性情古怪的小少爷给折腾的够呛,便断然拒绝道:“我看就不必了,我是个粗人,打搅到少爷岂不是罪过!” “你莫要说话!”林少爷瞪了一眼张正则,又转过头对林和风撒娇道:“爹!张正则救了我,我们总该对他好一些吧!你可不能薄情寡义啊!” 林和风被他说的哭笑不得,自己怎的就薄情寡义了?只好无奈道:“行了,依你便是。” “啊?”张正则的心一下就跌入谷底,再向林少爷望去,和他目光触及,就见那笑眼弯弯的模样,脸上还透着几分得意。 林和风又道:“还有,初蝉你也搬入琼西院吧!” “啊?”初蝉愣了愣,脸上一片讶异。 “如今你师父不在,我担心有贼人趁虚而入加害轩云,多年前的那次暗杀至今还让我心有余悸啊!”林和风声音有些压抑,似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往事。 待晚宴俺去,众人一一离开,林和风道:“初蝉姑娘还请留步。” 初蝉回身问道:“林老爷有事交待?” 林和风颇为尴尬的笑了笑,几次欲言又止。 初蝉拱手道:“家师早有交待,命我留守林府,林老爷但有所求,我自当尽力而为。” 林和风便笑着说道:“你是修道之人,本不该理会红尘俗事,不过老夫却有个不情之请,你若是觉得有违道心,就当老夫没说过。” “林老爷但说无妨。” 林和风叹了口气,“我那轩云孩儿,实则是易钗而弁的女儿身。” 本以为此言会让初蝉大惊,不想她却是一脸平静,似是早就知道此事。 林和风继续道:“我这小女对张正则那小子似有好感,如今他两人共处一院,我就担心他们年少无知,做出有辱家风之事,还希望初蝉姑娘对小女能多加训导。” 初蝉乃是尚未出阁的姑娘,说起这男女之事脸上便泛起羞赧之色,口中迟疑道:“他们男女****,我又怎能管得了……” 林和风笑了笑,“也不用初蝉姑娘为难,只需不叫他二人独处便是。” 初蝉点了点头,想到自己也被他抱过双腿,心道:“万万不能叫这登徒子再占了林家小姐的便宜。” 第十六章 琼西院里三人行 当天夜里,张正则便跟着林少爷进入了琼西院。 只见院内雾气氤氲,草木林秀,一抹翠绿横于池岸,竹林掩映着青木,隐约可见院子深处几池清泉,石桥流水,树影摇曳,一片静谧中偶有蝉鸣,却平添了几分生气。 这是一处极为清雅的宅院,贵为难得的是后院之中居然还有一汪温泉,水汽腾腾,云雾环绕,当真是天上人间。 张正则被安排在一处偏房,比之先前的住处倒是好上许多,房内设有壁画书橱,香炉条案,还有一扇白马逐月屏风,雕工颇为精美,房内一应陈设同样皆是富丽堂皇,古色古香。 张正则毫无睡意,便翻看书橱上的书籍,书本种类很杂乱,经史子集,百家学术皆是混杂其中。 他找了许久,终于翻到一本关于修道方面的书籍,随意翻了翻,讲的大都是粗浅入门的内容,不过却是让张正则也大致了解到关于修道的品阶。 原来修道分为三境,每一境界又分三品。 第一境:明悟,一至三品,明己身,悟天地,讲究事事怀格物之心。 第二境:入劫,四至六品,人生三灾九难,生老病死,皆为劫。 第三境:超脱,七至九品,破劫而来,在那滚滚红尘中争渡而出,方能超脱。 张正则有些心寒,书上所说,世人往往穷极一生也不过这三境,修道途中想要寸进一步,那皆是长风破浪,鱼跃龙门,端的是艰难无比。 林老爷要求到达七品才可离开林府,可这七品却是要达到人生最高境,超脱。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九阳神功,也不知眼下自己属于哪个境界,当下盘腿而坐,细细调息,感悟体内的那股真气。 九阳神功第一层名为潜龙在渊,便当真如这名字一般,不论张正则如何调动那股真气,它依旧盘踞体内,如同潜伏在深渊之中,岿然不动。 张正则又想到九阳神功两次显威都是处于防御时,难道只有被打才能用这神功? 他想了又想,却是毫无头绪。 此时,房外有人敲门,张正则心想八成又是林少爷,这么晚了还来找自己,难道他真的有龙阳之好? “林少爷,我要睡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门外那人停止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是我。” 张正则一愣,听着声音似乎是初蝉。 当下便又跛着脚去开房门,果然就见那冰清玉洁的人儿立在门外,她也不说话,只是俏生生的站在那儿,便如朝霞映雪,叫人生出往圣之心。 张正则对她却是全无好感,腿上被她伤的可不轻,就算有《回春骨》医术外加黑玉断续膏也得痛个好几天。 “怎么,这么晚了还有事?” 初蝉看了看他的脚,冷冷道:“脚还没断?” 张正则横眉冷目,“如今还能勉强走得,我是不是要多谢你脚下留情?” “登徒子,这次便放过你,日后若是还做那等下流事,我便砍了你双手双脚。”初蝉从袖中掏出一个精美的小瓶子,递给张正则道:“每日涂一次,三日便好。” 张正则接过瓶子看了看,这似乎是一个精美的玉器雕琢而成,上面还有繁复的花纹图案,看着模样倒是极为珍贵。 张正则正要说话,却见初蝉已经走远。 “大晚上还来威胁我一顿?这娘们吃错药了吧!”张正则自言自语道。 倏然,一颗鹅卵石子朝他面门疾射而来,“嗒”的一声贴着他的面门打在了一旁柱梁上,扭头望去,只见那石子嵌入柱中,当真是“入木三分”。 张正则看的清清楚楚,这石子是从初蝉那儿射来的,心道,这妞儿耳力真厉害,自己不过是小声的自言自语,她也能听见。 又想到她这手段这么狠,说不得要寻个机会压压她的气焰,否则日后动不动就要被她这么来一招,就算不被打死,也要被吓死。 回到房中,还未坐稳,门外又响起敲门声,张正则心道,这娘们怎的又回头来找自己晦气了?干脆也不去理会,便直接吹灭了灯,躺在床上假寐。 林少爷站在屋外,脸上顿时一片怒火,方才还见他屋内亮着,他这一敲门,里面居然直接把灯熄了。 他一气之下,直接飞脚踹去,破门而入。 “喂!姓张的,我可就这么不受你待见?” 张正则“睡眼惺忪”醒来,点了油灯,一脸惊异,说道:“噫!怎么是林少爷?” 就见林少爷抱了一床被褥在手中,气呼呼道:“你又在装睡什么?还想骗的了我?” 张正则也不与他争辩,只是兀自问道:“林少爷,你这么晚了还来我房中?手中抱着被子……林少爷,我这床小,可挤不下两人,你还是回自己屋里去睡吧!” 林少爷脸上瞬间一片绯红,“你胡乱说的什么话!我只是担心你冷着,来给你送些被衾,谁要与你共睡一床了!” “哦哦,原来这样,谢过林少爷好意了。”张正则尴尬的笑了笑。 接过林少爷手中的被衾,张正则心中想起江湖悬赏令的任务,那条“傲雪”还被她藏在袜子中。 他叹道:“先前林少爷送过我一件珍贵的天蚕丝被衾,那床被子裹在身上极是舒服,却是被我无意撕破了,可惜呀!可惜!” 林少爷却是扑哧一笑,“你还想骗我呢!我给你的那床明明是带有寒凉之气,另外一件温和暖性的天蚕丝被衾还在我那儿。” 哦?果然还有一件!张正则心中有些惊讶,却是在他意料之中。 “那……能不能借我看看?” 林少爷脸色又红了几分,摇头说道,“不成,不成,那被衾可是我的贴身之物,怎么能随便就借你手中。” 张正则狐疑道:“就算贴身之物,给我瞧瞧又不妨事?你还真当自己是小姑娘了?” 说着,他又朝着林少爷脸上望去,只觉得他明眸皓齿,娇俏可爱,那点点朱唇如同娇艳的花瓣,一片水润下透着粉嫩,竟让人想要恣意品尝一番。 “喂!你这样盯着我又是作什么念头?”林少爷声音越说越小,脚下后退了几步。 张正则幡然醒悟,心中大骂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对这小白脸起了意。 林少爷小心翼翼问道:“你生气了?” 张正则一脸莫名,“我生的哪门子气?” “哦,没生气就好。”林少爷欣慰的点了点头,又为难道:“可莫要说我小气,另外一床天蚕丝被衾我是万万不能借你的,你要其他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张正则略微有些失望,说道:“那能让我瞧瞧吗?” 未等林少爷答话,门外走来一人,两人抬眼望去,只见是初蝉走了进来。 林少爷脸上就有些不安,略有局促道:“初蝉姐姐,我是来给张正则送床被衾,你也是来找张正则的吗?” 林少爷些心虚,他虽是男装打扮,可是大晚上进了男人的房间,又被其他人瞧见,不免就想要解释一句,这解释落在初蝉的耳中,就真是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初蝉只是承诺了林和风的要求,决不让林少爷与张正则独处,便兀自坐在那儿喝着茶水,也不说话。 林少爷本来还想与张正则聊聊天,可是当下哪儿还说的出话来。 张正则此时却猜想着,这狠辣的妞去而复返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心中便暗暗提防着。 于是,室中三人相对无言,一时静谧之极。 第十七章 弥天大阵 夜色如水,万籁俱寂,三人的沉默仿佛感染了整个琼西院,气氛有些凝重。 张正则正要说话,初蝉却突然抓起桌上的宝剑,喝道:“噤声!” 紧接着,她把手中的茶杯向着烛台掷去,火苗熄灭,室内顿时一片漆黑,张正则看了看窗外,月亮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黑暗里,又听到初蝉轻声道:“情况有些不对劲,你们在这儿不要动,我出去看看。” 张正则同样也察觉到了异常,眼下琼西院一片安静了,安静的近乎诡异,蛐声、蝉鸣、狗吠,这些本是寻常的声音全都不见了。 倏然,几股阴寒的气息,带着森寒的冷漠,远远地从四面八方涌来。 气息弥漫在虚空中,若有若无,却是如刀刃般锋利。 这种气息张正则非常熟悉,曾经的同类,杀手! 林少爷似乎感觉压抑的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的手四下摸索,最后一把抓住张正则的手臂,颤声问道:“是不是那些人来了?” 张正则心下思虑着,自己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来到这个世界都还没结识过几个人,也就得罪过白玉堂那公子哥,可是就他那种向林老爷打小报告的怂包,决计没胆子买凶到林府琼西院来杀自己。 难道这些杀手是来找林少爷的?或者是初蝉? 与此同时,琼西院一间黑暗的房屋内,两名黑衣人持剑挑开帷幔,狠狠刺向那牙床里的一团锦被。 “什么!林少爷人不在?” “搜!” 竹林里传来刀剑相击的叮当声响,初蝉与五人缠斗在一起,霎时间,刀光烁烁,剑气纵横。 “消息果然没传错,这小娘皮当真是七品超脱境!” “别废话,我们五人稳当点,缠住她就行,让其他兄弟去找那林家公子,听说那公子哥只有二品明悟境,杀他易如反掌,届时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没过多久,琼西院已经一片大乱,不时传来家丁丫鬟们的惨叫混杂着杀手的喝骂。 张正则早已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打斗声,他拉着林少爷一路沿着房屋的飞檐斗拱间来回穿梭前进,作为杀手,狙杀与反狙杀的手段他更是炉火纯青。 他唯一想不通的是对方来琼西院刺杀,居然如此明目张胆,而且已经闹出了不小动静,可是林府上下此时却毫无所知,到现在也没见一个援手,这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翻过一座东边的院墙,却在身上撕下几块布条丢在去往南院的小路上,林少爷跟在身后一路跑着,脸上紧张无比。 路过一方假山,又用火折子点燃了木棍,将这火把插在乱石上,踏过一片花圃,干脆脱下身上的衣服,披在一颗足有人高的树苗上。 林少爷一路和张正则说着琼西院的地形,原来这宅院占地极大,出口却只有两条,张正则便想到若是一味的往出口跑,只怕对方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当下也只好在这座宅院中故布疑阵,声东击西,拖延着对方的时间。 无奈这琼西院没有绝佳的藏身之地,张正则与林少爷东躲XC几次都险些叫人发现,对方的来人数量似乎极多,而且皆是武道境界不俗。 林少爷摇头说自己绝对打不过他们,张正则便心知自己也绝对不能硬来,九阳神功只能被动防御自己,却毫无进攻能力。 这样躲下去却也不是办法,张正则便与林少爷向琼西院出口摸去,远远可见出口的小道上空旷无比,不见一人。 林少爷心中大喜,拉着张正则便往前一冲,却是“砰”一声撞在虚空中。 “什么东西?”林少爷大喝道。 张正则眉头一皱,伸手向前摸去,触手冰凉,似乎摸在一面光滑的镜面上,然而眼前看到的明明是远方的青石小路。 前堂里,几名黑衣人围成一团。 “怎么办,大哥?这林家小子太狡猾了,各种瞒天过海,金蝉脱壳的手法,我们兄弟找了许久也找到不到,现在可怎么办。” “好不容易在这琼西院布下弥天大阵,怎能无功而回!若是没了这弥天大阵,林家定要发现这琼西院的动静,眼下大阵只剩下一个时辰,时间紧迫,慢慢找定是来不及了,给我放火,烧干净每一个角落,掘地三尺给我找!” 突然间,黑衣老大望向南边,嘿嘿的笑了起来,“不用烧了,他们居然自投罗网,撞在弥天大阵的界壁上了,我们追!” 张正则与林少爷二人发现有一股强大的阻力拦在他们身前,正欲离开此地,转身便发现已经有数十人飞身而来。 林少爷脸色一白,咬了咬牙,猛地把张正则推向一旁,急道:“他们定是奔着我来的,你快些跑,想来他们也不会追你。” 张正则愣了愣,他没想到林少爷居然会有如此大义的一面,按理说林少爷与他非亲非故,他确实没有必要留下来陪死。可是眼见这小白脸待他越加的亲善,他心下就沉重无比。 他心中暗想着,纵然林少爷的为人有万般不是,可却是以诚待他。 一群黑衣人转瞬既到,他们也不废话,当头一人直接迎面一掌向林少爷打去。 眼下虽然已是必死之局,林少爷却不是束手就擒的性子,当即展开手脚与之对攻。 “嘿嘿!小子,你不过是二品明悟境,何必还要反抗,速速洗颈就戮,老子给你个痛快。”黑衣人口中嘻嘻哈哈笑着,手上却是抢攻不断。 林少爷险象环生,眼见又是一掌要落在他的天灵盖上,若是真的被击中,他只怕真要命丧当场。 张正则此刻只觉目呲欲裂,不及多想,抬手便迎了上去。 “没想到你林少爷还有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啊!”黑衣人冷笑着,与张正则便对轰了一掌。 初时,只觉那个下人的掌力软软绵绵,似乎毫无元力,大笑一声,“去死吧!” 下一刻,黑衣人突然发现对方的掌中涌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彷如星辰大海,又如泰山压顶,他兀自不服输,调动全身元力与之相抗。 然而,对方的力量也水涨船高,他只觉眼前一黑,再也抗衡不得,便向后飞去。 “噗!”张正则也呕出一口鲜血,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的元力如此厉害,第一次智空大师抓他时一分力都没用到,第二次林少爷打他一掌也是有心让他,结果这次打硬仗,才一掌便遇到此险境。 “二哥,二哥!”你没事吧!一群黑衣大汉涌上前来。 此刻所有黑衣人都惊呆了,他们的二哥居然被人一掌打飞,看对方的模样明明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了,而且还是林府下人的打扮,怎么会如此厉害! 此时,又有一名黑衣人站了出来,冷笑道:“观你全身上下毫无元力波动,没想到却能力撼五品入劫境,一个小小的下人都如此厉害,林府可真是卧虎藏龙啊!” 第十八章 冰魄琉璃,碎 说话的黑衣人虽然语气不善,但那声音却极为细柔,这杀手居然是一个女人,她蒙着黑色面巾,瞧不出模样,只能看到一对狭长的眼睛,颇有冷峭之态。 一旁有人恨道:“主上,还和他多说什么!我们兄弟一起上,乱刀砍死就行了!” 张正则大惊,他眼下已是气血翻腾,方才对拼一掌,虽然将对方给震退,可是自己也受了内伤。 林少爷顿时急了,挺身而出道:“你们既是来杀我的,就莫要伤他,我不反抗了!” 他把张正则使劲向一旁推去,泪水蕴在眼中打着转儿,“你快滚呀!我待你好,也只不过是逗你这奴才玩的!谁又要你来逞能了?快些滚吧!滚的越远越好。” “哟儿!主仆情深吶!”黑衣女子笑了笑,指着林少爷道:“你的命,我自然是要取的,这小子嘛,体内明明毫无元力,却有如此神异,定是有大秘密,我要留着好好研究研究。” 她语气陡变,冷冷道:“你们一起上,杀了林家那小子,我来解决他身边这奴才。” “是!主上小心!”众人说着,便直接挥刀向林少爷砍去。 林少爷目中一片死气,望了一眼张正则,便闭了眼睛,等待刀剑加身。 张正则见他那最后一眼绝望的目光,就感觉心口被人捅了一刀。 “慢着!”张正则大喝道。 九阳神功虽不能运用自如,却也让真气透入肺腑,这一声当真是振聋发聩,让在场所有人微微发愣,众人竟是被他所摄,不由自主地放下了高举了的大刀。 “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黑衣女子的声音冰冷,似乎已是极为不耐。 张正则望了一眼琼西院深处,口中却是平静道:“林少爷若是死去,我也万万不会独活,既然要死,死也要死个明白,可否告知你们究竟是谁?” “好叫你知道,我是寒霜宫的人!”她口中说着,脚下却已是化成一片虚影,转瞬间便来到张正则身前半尺。 她未出手,张正则便觉一缕缕寒气袭来,自己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她吐出的每一个字皆化为风刀霜剑,刮在身上竟然划出道道伤痕,不过数息间,他全身都在溢血。 嗯?身体居然不能动了! 张正则想要避开她那冰寒的气息,却发现体内血脉已经冻的僵硬,那寒气无孔不入甚至要钻入骨髓中,连五脏六腑仿也被侵入了冰寒,似乎要成为一块块玲珑剔透的冰晶。 “你既然要拖延时间,那便往生吧!”她伸出一根玉指,点在张正则的眉心,“冰魄琉璃,碎!” 张正则只觉得身体似乎开始四分五裂,似有有万钧之力要把他活活撕碎一般,身体发出一阵阵如同瓷器裂开的尖锐声。 这种痛苦,寻常人如何受得,张正则脸上已是一片狰狞,口中却没有发出一丝痛苦乞求。 “还是个硬骨头!”黑衣女子咯咯笑着,点在眉心的玉指缓缓划过张正则的脸颊,笑吟吟道:“你既求死,便好好享受一番我这冰魄琉璃碎的美妙吧!” “张正则,你怎么了?”林少爷急忙扑上来,却被黑衣女子一脚踹飞,他一口鲜血吐出,身体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才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未及查看自己的伤势,艰难地撑起身子,又往张正则身前爬去。 “没想到你也是个硬骨头呀!”黑衣女子冷笑一声,依旧是抬腿一脚,把林少爷重重地踹了回去。 他再要过来,却又是挨了一脚,再度颤巍巍的撑起身子,依旧被一脚踢飞,如是者三,又受多次重踢,不过片刻,他已经躺在了血泊中。 这一次过了许久,林少爷再也爬不起来,他仰着头,眼神怔怔地望着张正则,泪水如同决堤长河,一泻而下。 “啊!”张正则只觉得心肺要炸开,他纵使有万般疼痛也决计不会痛哼一声,可是林少爷此情此景,他再也忍受不住。 “噫!”黑衣女子双目声音微带惊讶:“身体居然还没碎?” 张正则身体几度要碎裂,可是体内那一股纯阳真气每每在关键时刻,总是修补着那些冻成冰晶的血脉。 “那我便帮你一次吧!省的你如此痛苦。”黑衣女子双指微微弯曲,一击叩在张正则的心头。 然而这一指却未能如她所愿,张正则的丹田之中的那股纯阳真气一瞬间浩瀚而出,如苍龙出海,又如飞龙在天,他的体内仿佛透出一声龙吟。 九阳神功这一刻竟然隐隐要突破至第二层。 骨上的寒霜在融化,血内的冰晶在瓦解,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澎湃无比的力量,搅荡着这一方天地的风云。 黑衣女子脸色大变,双目中透着不可置信的惊讶,“这……这怎么可能!” 张正则冷笑道,“冰魄琉璃碎?不过如此!” 黑衣女子急退数十步,她感觉到那男子体有似乎有熊熊圣火在燃烧,那炙热的气息仿佛铺天盖地而来,连虚空中也充斥着躁动。 她凝视着张正则,却不敢轻举妄动,他身旁的众人也察觉到这一刻的诡异,皆是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张正则始终站在原地未动,而黑衣女子身周三寸的护体寒气竟在一缕缕的消逝,虚空中灼热的气息愈加的炽盛。 自从踏入超脱境,她的道心已经多少年也未曾颤抖过,不知为何,眼前那男子身体分明没有任何元力波动,却似乎蕴藏着大恐怖。 张正则脚下有风云涌动,那虚空中,渐渐形成为了一个漩涡,纳聚着天地元气,周围草木渐渐变得枯萎,正是草长莺飞的初春,却有成片的枯黄落叶飘飘扬扬而落。 此种情景,当真奇异。 她的脸色一片骇然,额上已经滴落出点点汗水。 “主上,这小子太诡异,我们今日还是撤吧!”有人小声说道,。 “不对!”黑衣女子忽有所觉,此情此景有些不对劲,思忖片刻,她终于想到古书遗秘中曾说过,有些人道法大成时,便会引发天地异象,功法越是厉害,那天地之异便越是恐怖。 而眼前这一幕幕,逆改天地时节,变幻草木荣枯,这等异象只怕是千年难得一见了! 她大惊道:“快阻止他,他是在进阶道境!” 张正则微微叹了一口气,还是没有瞒过这女人,九阳神功隐隐就要突破第二层,此时此刻却要以命相搏,生死难料。 黑衣女子一马当先急冲而来,一拳既出,带着冷冽的寒意,张正则不退半步,直接一拳对轰,那纯阳真气和她那冰寒元气碰撞在一起,一阴一阳的气息相互搏杀,当即便掀起一阵气浪。 两个各退半步,又毫不示弱的同时出拳,又各退半步,再攻。 一瞬间,两人互出数十拳,掀起一层又一层气浪,周围数十名杀手有心上前想帮黑衣女子,却难进寸步。 张正则狂笑道:“眼下我席卷天地元气而成晋升之路,天地之势在我,你纵然修道境界再高,又耐我何?” 黑衣女子厉声喝道:“我谋划已久的计划怎么能被你破坏,黑子,你们不要管我,只要去把林少爷杀了便算完成了任务!” 林少爷此时躺在血泊中,无法动弹分毫。 张正则大急,猛攻三招逼退黑衣女子,赶到林少爷身边,一手把他捞在怀中,脚下急退数步避开杀手砍来的刀剑。 林少爷无力地伏在张正则怀里,沾满鲜血的唇儿嚅嚅动着,气若游丝说道:“你……走吧!他们是为了杀我而来,我又怎能忍心搭上你的性命。” 张正则抵挡着数人的围攻,口中坚定道:“我今日如若不死,定要护你周全!” 黑衣女子哂笑道:“那你俩都去地府吧!” 她这次攻来却不和张正则硬撼,一招一式皆往林少爷身上招呼,张正则本就以寡敌众,手中还要保护林少爷,不过片刻就感到独木难支。 这黑衣女子心思歹毒,每一手皆以林少爷为饵,诱张正则入套,这攻敌之必救的手段,当真是防不胜防。 第十九章 神蛇,炎月 这黑衣女子心思歹毒,每一手皆以林少爷为饵,诱张正则入彀,这攻敌之必救的手段,当真是防不胜防。 寒光闪过,眼见一刀就要看在林少爷的胸口,张正则退避三分,这一刀便落在了他自己的左臂上。 血肉模糊中,依稀可见白骨森森,这一刀已然划断了他手上的经脉,他再也抱不住林少爷,无奈任其摔落在地。 “杀!”张正则近乎发狂,他夺过一把兵刃,三尺长刀在他手中被舞得密不透风,大开大合的招式一时让人近不得身。 然而人力有时而穷,他微感力竭,便有人骤然猛攻,不多时,已连受数刀。 “小子,今日是你自己寻死,怪不得姐姐心狠手辣!”那黑衣女子冷笑一声,待张正则在众人围攻之下露出了一招破绽,当即欺身而上。 夺刃、断肘、折腿、缠腰、分筋、错骨、压脊、锁喉…… 不过数息间,黑衣女子便打出数百招,她知道用元力不可力撼张正则,便使起了锤骨之法,招招以巧力取敌要害,这一套千山万影术算是极高明的对敌手段。 张正则早已是强弩之末,又受此狠招,当下只觉四肢百骸寸寸断裂,再也站立不稳,黑衣女子仍不放过,一招“神龙摆尾”,张正则便被打向半空,直冲十丈余高。 黑衣女子紧随而上,于半空之中再出一招“推窗望月”,张正则只觉身周景物在迅速倒退,也不知飞了多远,撞碎一座假山,又撞倒两棵松柏,最后跌落在院墙下,那余力却兀自不肯散去,又再次撞毁一道道房壁,那鳞次栉比的房屋竟是让他撞出一条极长的甬道。 待他身形停下时,呕出满地鲜血,那五脏六腑仿佛已经散碎,便觉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黑衣女子一掌击飞张正则后,便来到林少爷身前,当下也不多话,执刀便向他的脖颈抹去。 此时,远远便传来颇为空灵的声音:“慢着!” 黑衣女子好不恼怒,刚解决一个,怎么又来一个,心下索性一横,也不理会身后传来的声音,刀刃依旧直直落下。 只差半寸便要划破林少爷的喉咙,一道白光如闪电般打在刀身上,发出一阵金石之音,刀刃被打偏三分。 黑衣女子大吃一惊,她看的清楚,打在她刀上的分明是一抹剑气,能够以剑御气,绝对是超脱境以上的强者。 “什么人!”她猛然回头望去,只见一名如仙如画的女子缓缓走来,那女子一手执剑,另一只手牵着绳子,绳子的尾端绑着五个黑衣人,他们就像是一捆柴禾被人在地上拖行。 初蝉面无表情道:“我用这五人性命换下林少爷。” 黑衣女子如同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嚣张的大笑着,随即面色一冷,不屑道:“你以为五个废物的性命就能要挟我?” 初蝉微微蹙眉,“他们都是你属下,况且六品入劫境的修为来之不易,你当真要一意孤行?” “你今日就是拿亿万条性命来,也换不走这林家小子!” “那便手底见真招吧!” 初蝉也不废话,身影消失在原地,下一瞬间出现在林少爷身旁,左手把他揽在怀中,右手长剑只轻轻一挥,一道硕长的银白剑气便横扫而出,锐不可当。 众人惊惧,急忙高高跃起,有几人腿上功夫笨拙几分,当即便被横扫出十丈开外,唯有黑衣女子长刀一卷,硬是把临身的剑气给卸开。 “这一剑只用两分力,你们今日当真不肯罢休?”初蝉抱着林少爷缓缓向前走去,她每进一步,众人便退一步。 黑衣女子轻笑一声,“你我都是超脱境,谁又能吓到谁?杀过再说!” 她话音落下,便化作一道虚影欺近初蝉身前,众人看不清她们二人打斗景象,唯有刀光四溢,剑气纵横。 与此同时,张正则已是悠悠醒来,环顾四周,眼前有一面被他撞出墙洞的房壁,一旁便是雕花精美的牙床,纱帐高悬,帷幔舒卷,窗棂旁还设有梳妆台,台面上摆放着各类胭脂水粉,看这模样似乎是一间女人的闺房。 张正则晃了晃脑袋,发丝间便洒落下一堆瓦砾粉尘,他的身上是脏乱不堪,脸上满是树叶子和泥垢,肩上腿上缠绕着各类衣裤布条,甚至脖颈上还挂着一条白袜子,这些皆是他一路撞入各间房舍带出来的。 他突然神色一动,脖子上悬挂的那条袜子居然在蠕动着,拿下白袜一看,只觉有点眼熟,解开袜口上面的绑绳,里面赫然是他的那条神蛇:傲雪。 得见这条神蛇,张正则忽的就想到什么,只觉身前那卧榻上的床褥有些眼熟,他细细打量,越发觉得像是天蚕丝被衾。 他顾不得全身上下断筋折骨的疼痛,一存存地向那牙床爬去,仅仅七尺之地却让他用尽力气,待得大半个时辰才来到床边,发现那银白双绣花卉的被衾真的似是天蚕丝材质。 他心下大喜,若是第二条神蛇在这被衾中,他便算是完成了藏宝阁发布的江湖悬赏令,他只盼拿到的奖励能够让他有能力救回林少爷。 张正则心下想的很乱,先前有意拖延那么久的时间,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初蝉身上,却迟迟不见她回援,也不知道是她遇到了麻烦,却还是另有所图。 他手脚经脉已经齐断,这天蚕丝是万万撕不开了,当下只能运转九阳真气至两颚颊齿,一点点啮咬着罩单,彷如剥茧抽丝,一点点把那天蚕丝咬开。 过得良久,终于有了手臂粗细的破漏口儿,当即又丝丝缕缕的抽出白棉,终于见到一条拇指粗细的绯红神蛇,张正则缓缓地右手向蛇头下三寸袭去,那里是蛇脊最软弱的地方,他没有力气再去捏住神蛇,只能把它按在那儿。 “叮!江湖悬赏令完成。” “天山之潭,孕有神蛇,名为‘傲雪’与‘炎月’,两蛇天地同生,阴阳互补,少侠已得傲雪,再取炎月,正所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少侠成蛇之美实乃天地之幸,特此奖励神秘物品:玲珑心。” 张正则望着手中那枚晶莹剔透的宝珠微微有些失望,玲珑心?这有什么用! “叮!少些吞下此物,即可进入禅定之态。” 禅定是何意,张正则不清楚,藏宝阁再也没有出声解释,他先前倒是在书中看到过入定之态,那是修道的基础,无非便是抱元守一,入静止观,心如止水不为外物所动。 相传那入定之态也颇多讲究,若是练到高深层次,便会进入奇妙的忘我之状,彼时,水火不能害,刀剑不加身,实乃跳出了死生之道。 张正则不知这禅定与入定有何关系,却也知道吞入此玲珑心应该是无害的,当下便无多虑,一口咽下,明珠入喉,便觉得丝丝凉凉,沁人心肺。 此刻,那两天神蛇趁着张正则不注意时,居然钻入他的衣袖中,沿着手臂逶迤而行,最后一左一右缠绕在他的臂膀上。 第二十章 敌退,鸿飞冥冥 张正则只觉神识一片空灵,隐隐听见诸天神佛诵读经文,他似是看见了世人往生轮回,几多过客在滚滚红尘中争渡。 “一树一菩提,一土一如来;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心清静,心是莲花开。虚无中,一道箴言响起。 他的心缓缓沉底,心若止水,波澜不惊,仿佛化成了一口铜炉,焚烧着心神中的杂念。 体内九阳真气渐渐地翻腾,在四肢百骸中迂回穿梭,先前隐隐要突破的迹象因为黑衣女子的狠手而被迫停止,那些真气逆转,令他肺腑遭受了极大的道伤,而眼下血脉中的真气居然又变得活络,本是死气沉沉的丹田,见到了点点生机。 眼下当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若不是经脉齐断,五脏衰竭,恐怕也难以真正的突破,不入劫难,何以超脱? 这时,他的左臂的傲雪神蛇化为一道阴脉,右臂炎月神蛇化作阳脉,以身为盘,阴阳相济,虚空中竟是出现一面浩大的太极。 只见那黑白相逐,阴阳相会,这方天地间的元气迅速汇聚而来,而后又疯狂向张正则体内涌去,琼西院中,无数的花卉几经凋零,草木又几度荣枯。 这一方的天地元气渐渐变得稀薄,近乎枯竭,此刻,张正则化作了万丈深渊,掠夺着天地间的生机。 琼西院内,初蝉划出一剑,便化为了千万道肆掠的剑气。 却依旧摆脱不了身后的敌人,杀手太多了,敌人最低都是入劫境,四品入劫二十余人,五品入劫九人,另有六品入劫境巅峰的六人,还有那黑衣女子更是七品超脱境。 黑衣女子也端的是狡猾无比,初时与初蝉拼斗一番,却发现不能讨上任何便宜,便只让手下团团缠住初蝉,围而不杀,敌攻则退,敌退则打,当真是群狼环伺,却又无可奈何。 而黑衣女子却隐匿于黑暗中,只待初蝉一泄气,她便雷霆出手,不论成败,一击既走,绝不拖泥带水。 初蝉此刻心力憔悴,身上刀伤遍布,还要护得林少爷周全,心下暗道:“”今日只怕难有善果!“” 她一声长啸,冲天而起,剑气纵横八方,借着剑锋之锐,霍然杀出一道缺口,然后仅仅数息间,那些杀手便又如跗骨之蛆一般围了上来。 又一道刀光晃向她的双目,身后倏然出现那阴毒的气息,这次,她再也躲不开了,体内的元气枯竭殆尽。 剑从手上滑落,直直坠入黄土之中,冷风卷着她的青丝,随着霓裳裙裾纷纷飘舞,如同谪落凡尘的仙子,绝代风华的身姿却是透着无尽的凄凉。 她绝望地看着西北的天空,心中有无尽的苦楚:“师父,徒儿修道数十载,初次入世,却未能完成您吩咐的任务,林家少爷,原谅徒儿保不住了!道学传承,徒儿也再无机会习悟,那红尘里的花花世界,徒儿也无缘再见,还有那登徒子,您说他乃造化之人,可他却命丧黄泉,您说天下之事,皆有定数,今日便是我的定数吧!” 黑衣女子见她抛下兵刃,已无反抗之意,当即手起,正要刀落,却是有一道金光呼啸而来。 剑气,超脱境! 所有人皆是大吃一惊,一个超脱境就已如此难对付,如今又出现一个超脱境!这林府当真是深不可测! 黑衣女子险险避开剑气,心中大骂道:“真是邪门了!” 未及多想,竟然又有一道金光至黑暗中斩来,这剑气极为璀璨,金光熠熠。 “何方高人!何不出来一见?”黑衣女子沉声道。 张正则自黑暗中缓步走出,冷声道:“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么?” 黑衣女子惊退数步,骇然道:“怎么……怎么会是你!” 此时,初蝉也不可置信的望着张正则,口中喃喃道:“当真是造化之人吗?” “你们拼死也要给我拦住他!”黑衣女子大喝一声,直接向初蝉杀去,这一次她的目标却是直指初蝉怀中的林少爷。 然而张正则速度更快,体内九阳真气沛然,脚下一动,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下一刻,他后发先至,抢先来到初蝉身前,一手将她扶住,另一手接过昏迷地林少爷,眨眼间又回到了原地,而黑衣女子的长刀才刚刚举起。 她见此情景,只觉不寒而栗,这小子短短时间内居然又厉害了这么多,难道他真的进阶道境了?可是转念一想,她敢肯定自己方才已经把那小子打出了极重的道伤,迫他进阶之路半途而废,又怎么可能出现眼下这等诡异的事情? 初蝉此刻只觉心中五味陈杂,她不畏死,只是心中有太多遗憾,她万万想不到居然被这厌恶的登徒子所救,此刻倚在他身旁,却有一股莫名的安全感,好想就此沉沉睡去。 她如今心神松懈下来,便再也支撑不住,昏睡前却还要威胁道:“坏小子,若再要对我使坏,定然……饶不了你!” 张正则唯有苦笑,如今林少爷和初蝉都已重伤昏迷,这一战打起来只怕又要瞻前顾后,情况不妙啊! 黑衣女子大喝一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速撤!”” 她心中知道眼下已事不可为,弥天大阵再有片刻就要消失了,与那超脱境的小子打起来,一时半刻绝对是没有结果的,若是引来了林府的援手,只怕就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张正则望着远遁而去的几十名杀手,心中愤懑不已,抬手连挥数剑,一道道恢宏的剑气飞斩而去,留下了数人的性命。 “小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你坏我大事,来日莫要犯在我手里!”黑衣女子的声音从天边远远传来。 张正则没有去追,他是万万不敢丢下林少爷和初蝉,若是对方杀个回马枪,只怕是悔之晚矣。 远方,传来林府武士们的呼喝声,张正则远远便察觉到有大量的人马向此地赶来,看来他们终于发现琼西院的动静了。 他想了想,自己眼下好端端站在这里,而初蝉与林少爷却还重伤昏迷,凶手却是鸿飞冥冥,自己只怕是百口莫辩,若说是自己逼退了敌人,只怕没人相信,毕竟连初蝉这种七品超脱境都已被打的重伤不醒。 想到这里,急忙放下初蝉和林少爷,他自己也横躺在一旁,装作重伤昏迷。 PS:诸位书友若是觉着这本书还看的顺心顺眼,可否收藏一下,能投个推荐票就更好了,万分感谢o(* ̄▽ ̄*)ブ 第二十章 舟上定计,房内拿人 天色微明,鱼肚翻白。 琼西院惹出这么大的动静,林和风当先闻讯赶来,他的身后跟着大批武士。 “轩云!”林和风脸上顿时一片惊慌,急忙忙来到林少爷身前,伸手一探,却发现还有鼻息,心下顿时轻松了许多。 “快!去请名济堂刘圣手!” 他又看到了倒在一旁的初蝉与张正则,两人身上皆是布满伤口,尤以张正则为甚,衣不蔽体,蓬头垢面,也不知是经历了怎样的场面。 待张正则三人被送入林府后院时,刘大夫也已赶到。 此时,林和风站在书房内,面色一片铁青,他强压着要爆发的怒火,厉声问道:“查到什么了吗?” 一名带刀武士跪在地上道:“回老爷的话,琼西院上下七十五人,不论家丁丫鬟、伙夫园丁,皆是无一活口,所以无法问话,不过也有些杀手的尸体留了下来,据观察……” 林和风不耐烦道:“行了,我只要听结果!” “是!属下推断,是寒霜宫的人布下了弥天大阵,而后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潜入了琼西院。” “寒霜宫……”林和风暗暗思索着,他摆了摆手,道:“行了,下去吧!” “是!” 带刀武士走远后,站在一旁的白玉堂迟疑道:“二叔,侄儿有一言……” “但说无妨!” 白玉堂神色凝重,“侄儿认为此事诡异颇多,其一,凌霄子仙长才离开林府,当夜便有人刺杀表弟,知道凌霄子道长去向的人,寥寥无几;其二,对方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在琼西院布下弥天大阵,若非有人接应,否则极难布下此阵,其三,既然琼西院上下七十五口奴仆无一幸免,为何就张正则这唯一的下人独存?侄儿所说的这些疑点,还望二叔明察。” 林和风突然便望向白玉堂,这个侄儿怎么会有这番细腻心思? 白玉堂被林和风炯炯目光望着,心下微微惊慌,却强自表现得镇定自若,问道:“二叔,我哪儿说的错了吗?” “你说的很好。”林和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又对下人吩咐道:“倘若张正则醒来,让他来见我。” 这一日,以江州府为中心,方圆上百里的府县出动大量官兵和武士,港口码头,酒馆茶肆,凡是有人的地方,必定受到搜查。 一艘画舫泛舟湖上,约有六七米高,分上下两层,灯笼高悬,旌旗招展,端的是飞檐楼阁,器宇轩昂。 船内琴声悠悠,乐音袅袅,一名女子双手抚琴,轻拨琴弦,其音初始如莲子始生,小荷绽放,泛起层层涟漪。 清净淡雅的房外是一道回廊,楼下的大厅里充斥的人们的淡笑聊天声。 “你们听说了吗?林府这次遭贼人所袭,那林家公子都差点死去。”房间外有人喝着酒,与旁人大声显摆着自己的灵通消息。 “诶!这事儿还用你说话嘛!听说那林少爷还是被一个修道的小姑娘给救了呢!” “瞧你说的,人家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能耐,我倒是听说乃一个下人英勇护主,周旋多时才逼退贼人。” “你那消息怕是三岁童儿编的吧!可再别说出来让人笑话了。” “你……” 众人各执一词,争吵的好不热闹! 此时琴声越弹越急,犹如烈马长奔,壮怀激烈。 “噔”的一声,琴弦断了,弦音戛然而止。 “尊上,您没事吧!” 抚琴女子一掌拍碎瑶琴,怒道:“我恨吶!绸缪多时,最后却被一个林府的下人给坏了好事。” 此人正是昨夜袭杀琼西院的黑衣女子,当下只见她一身荣黄色撒花古缎华衣,逶迤拖地绢纱滚边金枝线叶丝缎裙,身披镂花薄纱云锦,头绾风流别致参鸾髻,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只是娉娉婷婷站那那儿,却透着万种风情。 “尊上,来日方长,我们可以从长计议,还请尊上宽心。” 女子点了点头,“林少爷是万万不能叫他活在这个世上,可是那小贼我更不能放过,如今坊间传闻甚嚣尘上,我就要把那水搅得更混些,你只需往外传话,就说我寒霜宫的天山神蛇落入了林家之手,” “尊上妙计!以天山神蛇为饵,引各大势力觊觎之心,如此驱狼斗虎,我们正好作壁上观,只需待时而动,不过……在江湖上厮混的人,几乎个个都是人精,只怕他们不肯信我所言。” 女子冷笑一声,“我们昨夜费了那么大手笔打了一架,由不得他们不信,纵然不信,但凡只要有了疑心,总归是要去那林府走上一趟。” “是!尊上英明。” 待到残阳夕照,张正则这才悠悠醒来,昨夜受了重伤,虽然九阳神功突破至第二层,修复了肺腑经脉的内伤,皮外伤却依旧不少,加上一夜苦战,这一天竟是沉沉睡去。 闻听林老爷要找他问话时,他心下就觉得有些不妙,按理说自己眼下重伤醒来,理应是该静养才对,林老爷怎么会这样不近人情,要自己负伤去找他。 一路走来,经过下人通报,便让他进了书房。 林老爷坐在云案前,脸色阴郁,一旁还站着白玉堂,他脸上却是微有得色。 “张正则!”林老爷大喝一声,语气说不出的愤怒,却是在极力压抑着。 “见过林老爷,不知老爷找我想问什么话?” “你把昨夜之事一一说来,不得有半点虚言!”林老爷厉声道。 张正则一听,便知林老爷还是起了怀疑,不过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他何来,便把昨夜之事娓娓道来,不过却未说九阳神功和舍利子的事,这些事都没法解释,总之,所有一切功劳全部推在初蝉身上,而敌人是见惊动了林府的武士才纷纷逃离。 林和风脸上阴晴不定,心下想到晚宴之上拍张正则一掌时,受到反震之力,那时就察觉到张正则体内有没有元气,只当他是练过护体的外家功夫。 可是昨之事里如张正则所说,他被那黑衣女子所击,可是却没有死去,要知道连初蝉那姑娘受了重伤到现在都未醒来。 可是看到张正则身体上遍布伤口,也不似作伪,若是现在真要冤枉于他,便有些于心不忍。 白玉堂见林和风犹豫不决,急忙说道:“二叔,我知道您为人公正,绝不对枉然冤枉好人,不过张正则所说皆是一面之词,又怎能轻信?二叔!为了表弟考虑,你也该狠下心来,只要一番刑讯逼问,得出那些杀手的老窝,届时自然能斩草除根,********,倘若他日又等贼人卷土重来,防不胜防啊!” 林老爷思忖多时,只觉白玉堂的话虽有不妥,不过心念女儿安危,便想先把张正则控制住再说,当下心一狠,喝道:“来人呐!把他关入地牢,待真相查清后再行处理。” 张正则大惊,脚下一动,就要反抗,可是转念一想,今日倘若杀出林家,那就真的坐实了这桩罪名,他眼下对这个世界尚且是两眼一抹黑,更遑论若是就此离去,不仅仅要受到林府和官兵的追捕,昨夜的那些杀手组织定然也不会放过他,彼时,天下之大却无处藏身,而眼下就算被关入地牢,待林少爷醒来,也定能还他清白。 抬头望去,就看到白玉堂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心下忽有所悟,便任由家仆把他带走。 眼见张正则远去的背影,白玉堂此时有些失望,那小子居然没上套! 第二十二章 乾坤大挪移 去地牢的路上,张正则大摇大摆地走着,丝毫没有作为阶下囚的觉悟,那两名家仆见他没有逃脱的意思,也就在两旁跟随,这倒是成了一副“大王巡山”的模样。 才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白玉堂的声音,“慢着!” 两名家仆恭敬道:“白公子,不知有何吩咐?” 白玉堂看着张正则阴,恻恻地笑了笑,笑声颇为自得,“哎呀,好大的派头呀!岂不知自己都快要成了一具尸体啦!” 张正则心中一动,这姓白的莫非是要在牢里动手?他沉声道:“林老爷只说把我押入地牢,你又想怎样?” 白玉堂狂笑道:“我要你死啊?这都看不出来吗?” “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一直对我抱有敌意,甚至处心积虑想把我置于死地,我们之间有结怨吗?” “怪只能怪你自己不该来林府。”白玉堂背负着双手,趾高气扬的看着张正则,嘴角微带讥诮,“你不过是一介奴才,我想杀你就像捏死蝼蚁一样简单,我真是不明白,轩云为什么会对你青眼有加,不过现在我也不想知道其中原因了,反正你也快死了,哈哈!哈哈!” 张正则冷眼看着他,心下微微思虑着,听这口气,姓白的似乎喜欢他表弟?这是龙阳之好?还是说林少爷果真是女儿身?可是林府上下所有人都称他为林少爷,想来定是有不少隐秘了。 不过这姓白的当真是极小心眼的人,那日自己不过就是挡他一掌,他就去向林老爷告状,眼下林少爷待自己好一些,他又显得妒火中烧。 张正则不禁调笑道:“林少爷既垂青于我,早就对我托付终身,如今已是云雨种根,珠胎暗结,白公子,你还是看开一些吧!” “什么!你休得胡说!”白玉堂怒不可遏,气的直哆嗦,指着张正则的鼻子喝道:“阿福阿禄,着我之令,你们把他关进天字一号牢房!” 阿福吞吞吐吐,面有为难之色,“呃……这只怕不妥,天字一号牢乃是禁地,林老爷要是问起……” 白玉堂面色一冷,寒声道:“怎么?我说话不管用吗?”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那还不照做!这事我担着,你们只管奉命行事。” 阿福阿禄面面相觑,这白公子虽说不是林家人,却是林老爷的表侄儿,常伴林老爷左右,如今要是拂了他的面子,只怕日后要遭罪,当下也只好点头称是。 进了地牢,光线昏沉下来,越往深处便越觉得阴寒,又沿着蜿蜒盘曲的石阶向地下深处走了许久,已是空荡荡不见一人,唯有三人静静的脚步声。 前方出现一道铁门,两名狱卒站立在旁,他们身上皆散发着杀气腾腾的血腥气息,张正则仅望一眼,便知他们曾经绝对是杀人无数的刽子手。 “站住,天字号水牢禁地,不得擅入!” 阿福陪着笑道:“两位爷,这是白公子指名要关入天字一号牢的犯人,还请二位爷带个路。” “什么狗屁白公子黑公子,我这里只认林老爷,其余人擅入禁地,格杀勿论。”一名瘦高的狱卒面色极其不善,双手已经握住刀柄,似乎眼前三人若是再进半步,便要当场格杀。 阿福阿禄脸色一变,当即躬身告罪,“两位爷,有话好说,我们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慢着!”另一名黑胖的狱卒走上前来,细细打量了一下张正则,又道:“行了,把人留下来,你们回去吧!” 待两名家仆走后,瘦高狱卒微微皱眉道:“二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胖狱卒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这小子身无元力,却被人送来天字号水牢,摆明就是送死的,既然有人存心想要他的命,死在哪儿不是死,一号牢那位主可是忍了三天了,刚好把这小子送去给那位主尝尝鲜。” “哈哈,二弟所言极是!” 张正则未说话,待瘦高的狱卒把他带入地牢禁地,沿着一条长长的甬道而行,放眼望去,只见每间牢房各关着一名犯人,虽然大都是形容枯槁,蓬头垢面,却从骨子里透着各种危险的气息。 走到尽头,赫然可见一道铁牢,牢中无床无桌,仅仅铺了一层干草在地面,那犯人便仰卧其上,满头银发,眉须皆白,已是皓首苍颜的老人,但那眼神却闪烁着精光。 张正则脸上抽搐了一下,他清楚地看到那老人身上居然钉入了几十枚的钢钉,而且正是钉在人体三十六处生死穴上, 常人若是一处穴位被钉入钢钉只怕也要寻死觅活,更遑论是生死穴受刑,而那老人此时却是一副无足轻重的模样,似是毫无所觉。 狱卒开着锁笑道:“范老头,给你送口粮来了。” 范老头躺在那儿,睨了一眼张正则,就微微点了点头,颇为慵懒道:“丢在角落吧!现在没兴致享用。” “小子,进去吧!”狱卒把门打开,见着张正则从容不迫进入牢门,心中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就算是江湖豪杰来到此地,莫说这牢里诸多强者散发出的莫名威压,就算是这虚空中弥漫的刺鼻血腥,就能让他们骨寒毛竖,噤若寒蝉。 然而仅仅是一瞬间闪过的念头,转念一想,反正一会儿这小子就要丧命于此,也没什么好深究的了。 待狱卒走后,地牢中一片静寂,各间牢房竟是无一人出声,皆是静坐静躺,无声无息。 张正则倚墙而坐,老者自顾自仰躺着也不理他,他自然也懒寻话,当下闭目养神。 这一静心下来,只觉遍布身体的刀伤一阵阵刺痛,当下就想在藏宝阁兑换些金创药敷上,却无奈发现功德点早已用完。 忽的,他在藏宝阁上的功德簿上看见了两道记录文字,让他心头一跳。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成功救下初蝉,功德值+10。” “功德无量!成功救下天命之子,奖励稀世珍宝:乾坤大挪移。” PS:诸位书友若是觉着这本书还看的顺心顺眼,可否收藏一下,能投个推荐票就更好了,万分感谢o(* ̄▽ ̄*)ブ 第二十三章 天命之子 天命之子,乾坤大挪移。 这两个词在张正则脑海中反复徘徊,救了初蝉获得十点功德值,这倒是和以往没区别,可这救下的天命之子是谁? 他思来想去,昨夜也只救下初蝉和林少爷,初蝉给的奖励是十点功德值,难道林少爷是天命之子? 这一刻,许多想法纷至沓来。 那日,他在紫云观让十多名武生和林少爷和解,等说是救下了双方的性命,可是藏宝阁只认定自己救下了十六名武生,却没有把林少爷算进去,看来那次自己就算不出手,林少爷定然也不会死,所以才没给额外奖励。 而凌霄子道长那日在钟楼之上也曾经说过,“救人也是行善,救一人也可造化苍生,功德无量。” 这说的难道就是林少爷? 张正则有些不解,那林少爷修道实力弱小,比之初蝉差了十万八千里,性情也不属良善,在林府那可都是恶名在外,这平平常常的一个人,又如何成为天命之子。 他又想得许久,之前看书时,《世说新语》上面好像提到过,每个时代都会有一批天命之子,皆是在各自道路上走的极远。 无名剑客,能够白日飞仙;一介儒生,成就千古文圣;东宫之子,立下万世基业,甚至有掌勺伙夫,却能功参造化,成为灶上食神;再有那牵线红娘,积得万千姻缘,化作月下老人。 天下之事,皆有定数,而这些人,就是天命之子。 林少爷若是天命之子,张正则无法想象他日后会走上哪条道路。 思及多时也无头绪,便懒得再想,心神再次沉入藏宝阁内,用功德值兑换了一枚止血生肌丸,仅数息间,他身上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过得片刻,身上伤口痊愈了十之七八,还有一些小伤口未愈,但是药效发挥完了,他舍不得再换一枚药丸,虽说救一个人能得到十点功德值,可是要救人一命的机会委实不多。 再看向那本《乾坤大挪移》,静静躺在藏宝阁的书架上,伸手探来,然后书页化作点点灵光沉入神识。 张正则愣了愣,细细运转体内真气,却并未发现有任何变化,难道又是要打架的时候才能体现作用? 他想要找个人练练手,瞥了一眼身旁的老者,却没有动手。 他心下暗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虽说方才牢狱那话中的意思,是说自己要变成那老头的口粮,可他还真不相信那老头会吃人肉。 牢狱中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张正则也如同化作了泥塑木雕,静静坐在那儿,身旁的老者始终也没有动过他,只自言自语了句:“定性不错!” 张正则心下却是有些担心,已经过去了三天,还未有人来找自己,那定是说明林少爷和初蝉还未醒来,不会伤的这么严重吧! 又过去一夜,第四日,他站在牢房里,两手握着铁栏杆,想着是不是要直接越狱去找初蝉她们,毕竟自己有许多灵丹妙药。 起了这了念头,便开始行动,他双手紧握牢房的铁栏杆,体内暗暗运劲,引动九阳真气于双臂之中,渐渐发力。 如今已经突破至九阳神功第二层,体内那股真气不再是被打时才能反击,他已经可以凭借一口气,缓缓引动沉寂在体内的九阳真气,但是却不能如臂指使,仅仅是引动而已,彷如仙人指路,那夜逼退黑女子,就是把九阳真气引至剑锋,而后甩出,便成了一道剑气。 此时,他的双臂筋肉胀起,两手将铁栏掰的咯咯作响。 这番动静惊动了天字号水牢里的所有犯人,他们既敬畏又好奇的看着一号牢,敬畏是对那老者,这好奇自然是对张正则。 这毛头小子莫不是在胡思乱想吧?那一根根铁柱乃是北海之底的精矿所炼,林家本是想要铸成兵刃而不成,只能退而求其次,锻成了这钢铁牢笼。 此时就连一号房内闭目休息的老者,也睁开双目看了他一眼。 而然,也就看了一眼,便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这小子太弱了,从他身上看不出一点元力的波动,或许只是一介普通的武夫,见识太少,才会干如此异想天开之事。 有人以为他患了失心疯,有人以为他无聊寻事,还有人只当他是卖丑逗乐。 “小友,停手吧!折了手就不值当了。” “这精铁砍不断,敲不烂,更别说是徒手硬撼了,小友,莫要再枉费气力了。” “丑小子!你给老子安静点,咯吱咯吱响地,烦死啦!” 就在此时,那两根铁柱居然一点点两边弯曲。 众人霎时闭口,脸上的表情出现了极大的变化,就像是看到了蚍蜉撼大树,螳臂挡车撤,如此自不量力之事,居然成功了! 就见那两根铁柱已经弯成了一对“罗圈腿”,同时变的极红,甚至快要化作了铁水。 “噫!”一号牢房的老者身子如鬼魅一般忽然就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张正则的手腕,然后捏住他的命脉,似是在细细探索什么。 张正则大惊,万万没想到居然眨眼之间就受制于人,不过却见那老者手中并未用力,想来应该没有恶意,便也不好轻举妄动。 “这等奇脉,老夫这辈子也未见过。” “似是超脱境!” “不对!” “又似是明悟境!” “也不对!” 众人此时议论纷纷,这小子也真是怪了! 老者自言自语半晌,却半天也未得出个结论,张正则心下觉得好笑,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属于哪个境界,他人又怎么知道。 此时,一个瘦高的狱卒走在甬道上,大声呵斥道:“你们吵什么!嗯?平日里一个个都跟死鬼样的,今日怎的就闹腾起来了。” 这天字号的地牢里关押的皆是当年声名显赫的老江湖,虽然如今被关在林家的地牢里,却也没有消磨他们的锐气,被那狱卒一顿痛斥,当即所有人都怒目而视,有人自重身份不与他争吵,但是有些爆脾气就受不了,当即一顿狂喷。 “我去你娘的,老子爱吵吵就吵吵,想安静就安静,你是吃多了稀屎豆糟,尽来爷们跟前放丑屁!” 瘦高狱卒也不恼怒,脸上笑吟吟地,打开牢笼,拿着刀柄对着那人的脑袋一顿狠砸,被关在这牢里的人,皆是被封了经脉或是缚了手脚,在这狱卒的面前也只有受打的份。 “狗东西……哎哟,你他娘的,哎哎……哟,放在十年你在我跟前就是个****的东西,哎哟哎哟,再使点力啊!哎……好爽啊!来啊,继续啊!哎呦,太轻了……”那人身上挨打,口中虽然痛的大叫,却依旧骂着,硬是不服软。 足足打了一炷香的功夫,那狱卒也累了,便重重踢了他一脚,就出了牢房,继续在甬道里来回走着,口中嚣张道:“你们再有给我吵闹的,皆是这样的下场。” 哪想方才被打的那人已是头破血流,却兀自在那儿骂着:“直娘贼,你娘那乱人入的贱母狗,千人骑,万人压……” 狱卒脸眼角抽了抽,被那滚刀肉骂的好没脾气,却又无可奈何,这里的人都是杀不得,林老爷特意交待,说以后留着有用,他纵是再气也不敢下杀手。 走到一号牢房前,一眼就看到了张正则,冷笑一声,“哟,小子,还活着呢?命还挺硬的啊!” 他本就调侃一句,正要转身而去。 “嗯?” 他余光一扫,却突然看到两根弯弯的铁柱。 什么时候铁柱子都弯了?他以为眼花,再定睛一看,那两根铁柱子以夸张的角度弯曲着,明显就是被人硬生生掰弯的! 他面色一寒,当即拔刀出鞘,喝道:“是谁干得?想越狱得先问问我手上这把鬼头刀答应不答应。” 没人理会他,众人依旧是各自或躺或坐着,他讨了个没趣,便指了指张正则和一旁的老者,“这弯了的铁柱子是在你们一号牢房上的,是不是你们两个搞的鬼!说!” 张正则心中一紧,心想,反正是打算要越狱了,干脆来个先下手为强! 第二十三章 金蚕蛊毒 一旁的老者却一把按住张正则,“老夫方才技痒难耐,便露了几手拳脚功夫,不成想把这牢房铁柱子给打歪了。” 瘦高狱卒狐疑道:“我冯玉成敬你曾经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你不要给我打马虎眼,就你身上三十六生死穴被打入钢钉,还能有这份能耐?” 他看了张正则一眼,却又撇开了目光,就算张正则承认,他都不会相信。 老者此时却是笑了笑,也不和他争辩。 冯玉成冷哼一声,打开狱门走了进去,“看你这么多年还算老实,想来你也不是有心越狱,不过既然还有能耐打坏铁牢,今日定要废了你的手!” 他说着,鬼头刀一翻,用刀背狠狠向老者的右手手肘砸去,众人直听得一声脆响,心道,这骨头也不知断成了几截。 老者却不闪不避,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见此情景,张正则大怒,那老人主动揽下这事,绝对是为了帮自己解围,可是眼见他遭此毒手,心中便好不是滋味,再加上他心系林少爷安危,只想尽快脱牢而去。 教训一下这狱卒!然后可以利用利用。 他当下直接从藏宝阁中换了一枚金蚕蛊毒,曲指蓄力,凝而不发,待冯玉成正要开口说话,就见他指尖一弹,一枚药丸化作金影入了冯玉成的喉咙。 “咳咳……咳咳!”冯玉成脸被涨的通红,急咳几声,想要吐出那不明物,结果却直接落入肚中。 张正则当即上前一步,一掌落在小腹上,手中引动九阳真气,不过一息之间,那枚金蚕蛊毒在冯玉成的腹中化散开,再无催吐的可能。 冯玉成对张正则毫无提防,仅仅是一瞬间就让张正则完了一连串的动作,待他回过神来,当即脸色一寒,喝道:“小子,你给我吃的什么东西!” 张正则不阴不阳说道:“我家传的奇药,十二个时辰之后,药中的虫卵将会孵化,你的身体会受到千万条蚕虫的咬啮,至于信不信由你。” 话音刚落,冯玉成的腹中便一阵绞痛,当真有如一条毒虫在蚕食他的血肉一般,痛如刀绞。足足过了一刻钟,这疼痛才渐渐消失,冯玉成当下深信不疑。 “你想要怎样?”冯玉成心下想的很明白,对方既然没有伤他,而是选择下药,那必然是有所求。 “你放心,再次毒发的时间是十二个时辰以后,你只需替我备好一套林府家丁的衣服,然后把我送出地牢,我十二个时辰内绝对回来。” 冯玉成断然拒绝断然拒绝道:“不行!倘若把你放出去了,你不回来怎么办?再说了,你本是关在天字号地牢中,出去之后,倘若叫人认出了你,我绝对没有活命的可能!这事是万万没有商量,左右不过是一死,你要是不给解药,我就先杀了你!” 张正则道:“随你吧!反正左右就是一死,你就等死好了,不过要杀我可没那么容易,你大可放马过来。” “你……”冯玉成气极了,却是强自按下怒火:“你要出去办什么事?可以说说看,说不定我可以替你代劳。” 张正则想了想,这倒是个办法,自己若是亲自出去,林府那么大,那真是两眼一抹黑,再者看他拒绝的那么强硬,要让自己出去也绝无可能,真要是把他逼到死路,自己也达不成目的,倒不如各退一步。 “也行,我要你打听一下林少爷和初蝉姑娘现在的情况!不管是死是活你我都必须要个明确的消息。” 冯玉成愣了愣,“就这么简单?” “那你还想怎样?” 冯玉成脸色一黑,心说,我还当有什么大事要办,这点破事就要下毒来威胁我,你小子可真大的手笔。 他一脸不愉的走出地牢,“你就在这儿等消息吧!” 待冯玉成走后,张正则走到老者身旁,拜谢道:“多谢前辈方才舍身解围,晚辈感激不尽!” 老者不在意道:“不用多礼了,老夫不过是惜才,不想你枉死在此,才承下此事。” “前辈客气了“张正则又抱拳道:”晚辈张正则,乃林府武生。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名字不外乎就是一个称号,老夫被关林府地牢半甲子,世人只道我在三十年前便去世了,如今还谈什么名字,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老者的声音透着些许落寞。 张正则心想,连个名字都不肯透露,这还真是个怪人。 “前辈既然不肯说,晚辈也不强求,不过我观前辈须发皆白,我便称呼您白前辈吧!” 闻听白前辈三个字,老者微微诧异的看了张正则一眼,却没有再说话。 张正则只觉得此人脾气古怪,倒也没什么恶意,便兀自说道:“白前辈,方才您为我解围,倒是被冯玉成打伤了手骨,晚辈对岐黄之术颇有涉猎,不如让我替您看看伤?” 白前辈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张正则目前虽说医术尚不出众,不过却是把有关医术基础的书籍全部学了去,外加一本《回春骨》医书,倒也算得上是极为出色的骨科大夫。 张正则双手他停在右臂上,掌中透出丝丝缕缕的九阳真气,透过四渎穴与天府穴两处打入真气,而后沿着手太阴肺经与手少阴心经两处脉络在他的尺骨与肱骨徘徊游走,凭借《回春骨》的摸骨术,他手臂内那一寸寸断骨竟是渐渐复原起来,不过他倒是没有拿出黑玉断续膏,眼下衣服破破烂烂,衣不蔽体,一眼望去就能看个通透,这要是能从怀里拿出一副药膏只会让人起疑。 白前辈自然感到了手骨的变化,目光中微微带着惊讶,“你体内的元气怎么如此诡异,外人倘若用神念查探,万万是感觉不到的,而且你这元气浑厚绵长,还有一股浩然正气,外加你这一身不凡的医术……老夫问你,你师父是谁?” 张正则摇了摇头,“我没有师父。” “怎么可能没有师父?”白前辈似是有些不相信,又问道:“那可否告知你家父的名讳?” 张正则心想,我若是不把身上本事的交待清楚,只怕他还要问个不休,当下寻了个托词道:“家父隐于山林中,一向不过问世外之事,也再三警告过孩儿,若是在外行走,不得提起他老人家的名讳。” “噢!”白前辈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原来是世外高人!” 说着,他忽然对张正则胸前一掌拍去,紧接着却被一道极为浩瀚的真气反震回来,他顿时惊道:“这元气当真深厚,比之超脱境七品的强者还犹有过之,不过……” 张正则知道愣了愣才知道他方才是在试探自己的实力,便也不在意。 就听白前辈又道:“不过,能踏入超脱境皆是一方强者,倘若收徒传艺,便能开山立派,若是娶妻育子,也当的上是武学世家。以超脱境之强,你怎么会……” 他说着目光又看了看牢房中被张正则掰弯的寒铁柱,“来,你打我一掌,记住!用全力!” 张正则大吃一惊,摇头道:“这不太妥当,晚辈自然知道白前辈武学深厚,可是你现在三十六处生死穴皆被打入钢钉,眼下已调息不得,我这一掌下去……” 白前辈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什么情况我自己清楚,我让你打来,你打来就是,啰嗦什么!” “既如此,那就得罪了。”张正则说着,引动九阳真气凝于手中,而后奋力一掌,不过他却小心翼翼控制着后劲,但凡白前辈出现一点不妙,他定然第一时间撤力。 第二十五章 风起云涌 谁料,这一掌拍在白前辈的身上,那真气便是泥牛入海,竟然没有掀起半点波浪。 白前辈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却又透着几分不解,“你这元气在体内分明是浩瀚如江海,打出来却涓涓如细流,威力甚小,真是怪哉!” 然而仅仅片刻后,就见白前辈脸色变得潮红,一掌扇开张正则的手臂,气息急喘,“元气至刚至阳,劲力绵长,可怕!老夫生平从未见过!” 张正则被他那褒贬不一的话弄得晕头转向,听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水平,索性直接问道:“那依白前辈之见,晚辈眼下站在哪个境界?” 白前辈思忖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好说,不好说,依你的掌力主动去打人,最多二品明悟境,可若是要让旁人来打你,非超脱境的强者只怕是难动你分毫。” 张正则这下就明白了,感情自己是攻击力渣渣,防御力爆表,他有些郁闷,这不就是典型的挨揍货吗! 想来应该是九阳神功还未臻至大成,九阳真气盘踞体内,受外力而攻,自然便会反扑,可自己对九阳真气也只能微微引动,既不能如臂指使,威力自然受到了桎梏。 只听白前辈又道:“不过,你那元气劲力极为悠扬绵长,而且透着纯阳之气,他人若是与你久战,怕是就和那东西下场一般。” 他指了指两根被掰弯的寒铁柱,细细看去,便会发现铁柱上面还残留着手指印子。 原来张正则方才不是用蛮力强行掰弯,而是那寒铁受不住九阳真气的至阳气息,被焚烧透红,甚至化成了一些铁水,这才弯去。 这一日,张正则在等待冯玉成回报消息时,也听白前辈讲了许多武学上的经验与道理,张正则悉心受教,白前辈便起了爱才之心。 地牢与外界仅是黄土之隔,却当真如两个世界,张正则在下面安逸习武,而上面的林府已经乱象丛生。 家丁丫鬟行色匆匆,便是平日里走路装模作样的管家,如今也是心事重重。 这些日子,寒霜宫的人已经把谣言传的沸沸扬扬,说那林家盗了他们的天山神蛇,那夜袭击林家便是为了夺回此蛇。 这话无论真假,便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众人只知天山之潭,孕有神蛇,雌蛇名为“傲雪”,雄蛇名为“炎月”,相传这两条神蛇体内蕴藏着大造化,得此蛇者,若能参悟其中秘密,便可立地成道,羽化飞仙。 却没想到这番谣言一语成谶,那天山神蛇当真还藏匿在林府多年,不过林和风自己都不晓得此事。 张正则机缘巧合获得天山神蛇的事,也只有天知地知了。 而林和风此时,却是焦头烂额,白日里总有一些名门正派或者江湖侠士登门拜访,可那话里话外皆在打探天山神蛇之事。 入夜后,那就更是不妙,无论是江湖宵小之辈,或者鸡鸣狗盗之徒,皆是各展神通,翻墙入院,把林府上下弄得是鸡犬不宁。 “林老爷,眼下应当广发英雄函,请些江湖豪杰来林家镇场才是上策!” 书房内,林和风与幕僚在说着话儿,眉目间皆是透着忧色。 林和风摇了摇头道:“我林家向来广施恩义,在江湖中结交虽多,但人心叵测,天山神蛇声名在外,谁知他们来了林家会不会怀有异心。” 幕僚沉吟片刻,“林老爷,如今江湖群雄对我林家虎视眈眈,我们林家纵是有通天的能耐,只怕也是独木难支,总归还是要寻些帮手才是。” “也无需太过担忧,那些人虽是觊觎天山神蛇,却也未亲眼见过天山神蛇出现在我林家,他们倒还不至于为一番谣言就要与我林家翻脸。”林和风目光透过窗棂,落在远方的琼西院,叹道:“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我那孩儿如今还是终日昏迷,就连道行高深的初蝉姑娘也是没有苏醒的迹象,也不知那暗中的敌人究竟是下了怎样的毒手!” 江州府西去两百里,广安府白家。 一名年轻男子坐在院中品茶,此人生的俊秀,身着白锦长衫,腰间系着卷云纹镶玉锦带,身形欣长,目光深邃,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又透着三分儒雅。 此人正是白玉堂的胞弟,白玉春。 他身旁还坐着一名黄衫女子,螓首蛾眉,妍姿艳质,她轻轻啜着一杯极品雨前龙井,面色不愉,道:“白公子,我对付林家已是不留余力,而你却只派了一个不成材的哥哥混在林家,与我而言,毫无帮助,你我所谋之事,可莫要让你长兄拖了后腿。” 白玉春笑吟吟道:“那林家老爷子别看他平日里和蔼可亲,骨子里却是小心谨慎,真要是叫心思伶俐的人混在他身边,纵是万般小心,也终有一天要被瞧出破绽,而我那哥哥不堪重用,胆小怕事,心思狭隘,迷恋美色……诸多缺点落在林老爷眼中,那只会对我长兄放一百个心,纵然瞧出问题,也只当他性子孟浪,断然不会深究。这一次,我那哥哥助你布下弥天大阵,可有人怀疑过他?” 黄衫女子没好气道:“这么说来,蠢人却还有一番妙用?” 听到白玉春提到弥天大阵,她面上又闪过一丝气恼,“这次刺杀,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却是被那个下人坏了好事,当真气人!” 白玉春狐疑道:“你说的那个下人,我倒是让人查过,他不过是林府的一个武生,名叫张正则,颇得林少爷青睐,据说身无元力,乃是极其普通的一个人,怎么还能让他坏了事?” “哦?”黄衫女子美目盼顾,奇道:“那夜我可是亲眼所见,他连着打出两道剑气,只怕你白公子的消息有误!” 白玉春思忖半晌,“此人若当真是超脱境,又低调混在林府之中,只怕是所谋甚大,可别叫他节外生枝!” 他想了想,便笑道:“听说我那哥哥最近和此人杠上了,我就顺便帮我那傻哥哥一个忙吧!” “不知白公子想要怎样?” 白玉春道:“你寒霜宫只需放出谣言,说那天山神蛇就在林府的一个武生身上,那人名叫张正则!其余的事皆由我来办!” 黄衫女子愣了愣,而后笑道:“白公子妙计,一箭双雕!” PS:诸位书友若是觉着这本书还看的顺心顺眼,可否收藏一下,能投个推荐票就更好了,万分感谢o(* ̄▽ ̄*)ブ 第二十六章 白家往事知多少 是夜,地牢中的牢犯们呼呼大睡,鼾声此起彼伏,张正则再也无入眠,索性起身盘坐。 牢中的火把未灭,他无意间撇了右臂一眼,忽有所觉,透过褴褛的衣袖,依稀可见手臂上有一道蛇纹刺青,卷起衣袖一看,和那条神蛇炎月何其相似,急忙又捋起左臂衣袖,果不其然,手臂也有一道刺青,正是神蛇傲雪的模样。 张正则渐渐想起,琼西院一战,在九阳神功突破第二层时,这两条小家伙似乎就盘上了自己的手臂,后来便一直没有注意它们,如今怎么就变成了两道刺青,正是怪了! 地牢外面想起大铁门的叮当声,就见冯玉成走了进来。 “小子,你要的消息我给你探听到了。” 张正则欣然问道:“那林少爷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冯玉成上下打量张正则多眼,迟疑道:“你身上当真有解药?你先拿来我看看。” 他是如何也不相信,眼前的小子身上就挂着几块破布,就算有解药也没地方放啊!难道他藏在裤裆里不成? 张正则见他不见兔子不撒鹰,也只好花费功德值兑换解药,同时故作模样,双手在身上上下摸索,“喏,这就是解药了?” 冯玉成目瞪口呆,这小子是凑哪儿掏出来的?眼见那枚解药珠圆玉润,还弥漫着淡淡的幽香,一看便知是上好的丹药,绝不是糊弄人的玩意,当下便信了。 “算你小子老实!也不枉老子出去苦心探寻,最近林府也不知道是折腾什么大事,全府上下戒备森严,真他娘的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张正则也不急在这一时,待他啰嗦一顿之后,也就讲到正事了。 深夜里,火光落在张正则脸颊,忽明忽暗,他的脸色也渐渐地阴郁。 按照冯玉成所说,林少爷和初蝉如今皆是重伤未醒,林家已经请了全江南最好的医师,依旧是毫无办法,这二人身上无论是内外伤虽然眼中,却也能治,唯一可怕是被打出了道伤。 所谓的道伤,乃是侵蚀神魂,蚕食道境,斩人元寿,迷丧心智……等诸多可怕的神异,这伤也最为难医,世人受此伤者,九死一生。 先前白前辈与张正则讲解武学时,倒也说起过这个,张正则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他想到那夜琼西院战斗时,自己也被那黑衣女子打出了道伤,第一次要突破九阳神功第二层时,却是硬生生被她打断了进阶之路,看来她的元气中定是有些诡异,居然可以蚕食他人道境! 不过自己是靠着舍利子进入禅定状态后,才消弭了所有道伤,眼下那一枚舍利子沉在丹田之内,却是无论如何都难动分毫,看来想救下林少爷和初蝉,得另想他法。 张正则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黑衣女子的手法应该是蚕食道境,现在林少爷与初蝉虽然是昏迷不醒,却没有太多生命危险。 冯玉成拿了解药后就走了,依墙盘坐的白前辈睁开了双目,叹道:“没想到林和风居然还延续了香火,也不知那林家小儿如今多大年纪?” “十四五岁吧!不过……”张正则本是想说这林少爷有可能是女儿身,但是未亲眼所见,便不再多说。 白前辈点了点头,奇道:“我观你一身本事不错,怎么会来林家当了一介下人?而且贵为难得居然对林家一片忠心,被关进了地牢,居然还心寄林家小儿的安危,主仆情深,难得呀!” 张正则苦笑道:“晚辈之所以寄身于林府,这事说起来一言难尽,不过林少爷以诚待我,我自当感激不尽,晚辈行事但凭本性而为,只求心安。” 白前辈脸上露出笑容,“看来你和林家小儿还情谊深厚啊!可是如今林家小儿重伤,而你又被关进了地牢,眼下时间闲多,不妨说说你和林家小子的事。” 张正则也正是被鼾声吵得睡不着,索性聊天打发一下时间,便把他进入林家后发生的事娓娓道来,关于藏宝阁有关的事情他倒是瞒了下来。 过得大半个时辰,白前辈赞赏着点了点头,“重情重义,却又没有那些自诩侠士的迂腐气,不错,不错,合老夫的心意,想没想到你会因此入牢,那白家小子……” 说到这里,他脸上浮现一抹愠怒,却没有说什么,过得一会儿,他又道:“小子,你当真没有师父?” 张正则点头道:“当真没有师父!” “好!”白前辈拍了拍肩膀,正色道:“老夫很欣赏你,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张正则愣了愣,却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晚辈曾在宗祖灵前立誓,此生,不拜师,不收徒,如今也只能多谢白前辈的厚爱。” 前世,张正则的母亲去世之前,曾逼迫他在祠堂立誓,此生不得拜师收徒,只愿他从此远离江湖纷争,平平静静的生活下去。 哪想到张正则虽在是非恩怨中长大,却是一身正气,出门在外,碰见不公之事,他便要管,遇得邪恶之徒,他便要杀,纵然是在二十一世纪的科技时代,他依旧秉承着“侠以武犯禁”的行事风格。 或许旁人要唾一口“多管闲事”,可张正则自认做事只凭本心,但求心安。 闲事管的多了,终是要翻船的,不论是政客权贵,或是佣兵,皆是犯在他的手中,张正则入了国际通缉犯名单首列,又成了国际各军火商,佣兵团,大各种地下组织的追杀对象,下场可想而知。 虽然眼下来到了这个世界,习性依旧没有改,可是当初在宗祖灵前誓言绝对不能违背,这也是他母亲去世前最后的心愿。 白前辈微微有些失望,却没认为张正则这是一番托词,江湖中,纵是十恶不赦之徒,也没人会拿自己宗祖来敷衍他人。 他叹了口气,“道:也罢!老夫命该如此,不过,老夫有一事相求,你若是能允下,我这一身本事便尽数传你,也不瞒你说,老夫昔日超脱境九品,我这身本事,多少人盼也盼不来的。” 张正则却摇了摇头,“白前辈不妨说说什么事!您的武学造诣之深,晚辈从未怀疑,但若是要我行那灭绝人性之事,我是万万不会做的。” 白前辈道:“老夫一生虽然杀人无数,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怎么会叫你行灭绝人性之事?自三十年前被押入地牢中以来,我这一生就只有一个愿望,我要广安府白家在这个天下间除名!” 白家?张正则一惊,莫非是白玉堂他们家族?那人虽然令人厌恶,却也不该满门致死,也不知他白家和白前辈有什么旧恨。 张正则正要出口相问,却见白前辈神色变得无比激动,两行浊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如今的白家家主正是我的胞弟,我从未想过与他夺位,可恨他居然为了家主之位暗算于我,杀我儿女,对我妻子施暴,又率领白家上下屠我满门弟子……啊……啊!此仇不报,我死不瞑目。” 白前辈越说越激动,说至最后,居然抑不住怒火,愤怒大吼着。 天字号地牢中,所有牢房的人都已经醒来。 “大哥,你别要伤心了,若有一天,我们兄弟能够出得此牢,必除他白家满门!” “天武盟尚有我们兄弟三十人,但有一口气在,绝不会抛下昔日的血海深仇。” 众人齐声安慰,过得片刻,白前辈心情渐渐平复,“你们心意,老夫又如何不知,你们不用安慰老夫,我等余生或许就要在这牢笼度过了,要想亲自报仇只怕是千难万难。” 他说着,目光炯炯望着张正则,“小子,你却不一样,待林家小儿苏醒后,他能助你出去,我看得出来,你天赋异禀,绝不是寻常人可以相比,日后在武学之路上定能走的极远,面对白家也有足够的实力,你若是允诺老夫的请求,我这平生所学皆传授于你。” 张正则心道:“看白前辈的模样也不似说假话,想那白家家主居然会干出弑兄杀侄,****亲嫂的事情,当真是天理难容!不过眼下白前辈为何会被关在林府,周围的人口口声声说到天武盟,想必这里面还有许多隐秘。” “白前辈,您为我断臂在先,又为我指点武学,此等恩情我自当报答,我若是出得此牢,待我查清白家昔日所犯之事,定要替你报仇雪恨,传授武学之事,又何必多提。” 白前辈颇为激动的大喊一声:“好!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能答应,那定是言而有信。老夫既然说了要把毕生所学传授与你,也定是要言出必行,怎可反悔!” 张正则迟疑道:“晚辈平白受您真传,却不能拜您为师,怕是大不敬。” 白前辈晒然一笑,“你帮老夫报仇,老夫传你武学,你就当是这是商贾买卖,何必多想!再者说,老夫这余生只怕也要在这地牢中度过,一身衣钵却无人可传,甚是心痛,只盼你能传承老夫生平所学,留待后世发扬光大,也是老夫的一点私心。” “既如此,晚辈定当不负所托。” 第二十七章 红莲业火掌 牢中无日月,转眼已过去月余,张正则沉溺在武学之中不能自拔。 白前辈武学造诣极深,早就看出张正则修炼的元气绝世罕见,便也不传授元气修炼心法,而是传授了百家术法。 “昔年,我偷师百家,江湖之中但凡有名号的门派,其压轴绝学皆被我所得,多数已尽数传给你,再有少部分则是阴寒的术法,不适合你那纯阳元气,与你而言,习之无用,我回头便把它们的心诀传你,有朝一日,你若是能用上最好不过,再不济也能传承后世。” 张正则行礼道:“谢过白前辈教诲,晚辈感激不尽。” “诶!你不用感激,说好了,我们这只是一桩买卖。”白前辈站起身来,而后摆开架势,道:“今日传你最后一门术法,红莲业火掌,此为红莲观之绝学,乃是纯阳之术,昔年红莲观的开山祖师只一掌便焚尽东海之水,不过此法需超脱境才能勉强用得,你的攻击虽然只有明悟境三品,但是体内元力之充沛,却已和超脱境无异,反而是你那至阳纯刚的元力与此术相辅相成。” 说罢,就见他身形一动,双掌在虚空中来回推演,口中漫声吟道: “无形无象,忘其有己; 世焚青莲,化形入虚; 三清成玉,太乙莲心; 九天息壤,叶作青萍……’” 张正则看在眼中,又像往常一样,只觉丹田之内,有一团真气化作人形,随着白前辈身形而动,一招一式,行云流水。 乾坤大挪移,第一式,日月同辉。 可以直接看破武学术法之玄奥,将他人所学,化作己用。 过了大半个时辰,白前辈一套红莲业火掌打完,他的脸色白了几分,“看完后感觉怎样?” 张正则抱拳道:“晚辈以熟记在心。” 白前辈点了点头,“你练一遍我看看。” 张正则从善如流,当即身形游离,手划太虚,招招式式竟是最为正宗的红莲业火掌,仿佛已经苦练几十载。 饶是白前辈早已猜到是这个结果,心中仍然是大吃一惊,此法苦修数十载方可入门,往后再要精进,却凭悟性,他如今对此掌也不过是略有小成。 他又想到这一个月以来,张正则每习一门术法,皆是一学便会,一点即透,一招一式打出来皆是炉火纯青,而所需不过片刻之间。 白前辈心下暗道:“此子怎会如此恐怖!漫说我生平闻所未闻,就算翻遍古籍也不曾记载如此神异之事!” 初时,他怀疑张正则本就会这些术法,便有意试探过一次,他把那一套大乘千碑手拆了数百招,然后全部打乱,成了一套他自己都记不住顺序的招法,没想到张正则依旧是依样画葫芦使了出来。 他当场惊为天人,从那而后,再无怀疑。 白前辈感叹了一声,“你的悟性之高,只怕空前绝后,老夫毕生所学,已尽数传你,许多术法老夫也不过是略得要领,尚属粗浅入门,而你却甫一习得,就颇有宗师之风,委实不可思议,不过……” 他话锋一转,“你切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现在虽然面对超脱境也可立于不败之地,却也万万不可高调行事,需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人生一世,有时吃了大亏,就再也没有回头路,要步步谨慎吶!” 白前辈虽然没表示出过多的情绪,但这一番叮咛嘱咐,张正则听出了关怀之意。 “白前辈费心了,晚辈万万不会持才傲物。” 白前辈点了点头,忽然脸色一白,身体上下泛起一片片紫青色。 张正则知道,他这是犯病了,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时间,白前辈也与他说过,昔年他被白家暗算时,虽然逃了出来,但却被人打出了道伤,此伤极为阴毒,每日定要吸食活人血方能活命,否则那寒气便要侵蚀五脏六腑,将会直接凝结血脉,最后活活被冻死。 那股寒气缠在神识上,不可用元气强行驱走,不然一着不慎心神俱毁。 当初白玉堂把张正则丢来天字一号牢,打的就是让他变成一道干尸的主意。 谁想到白前辈有自己的坚持,他说,若是自己的身体完全被那寒气支配,那便是成了魔,每个人都有欲望,他的欲望是吸食活人血,而一个人若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那又与邪魔何异?与牲畜何异? 他有意与那寒气相抗衡,每到病发时,便苦苦忍受,不到命悬一线之时,万万不吸食活人血。 经过这三十年抗争,从当初的每日病发一次,到了如今七日病发一次,可是自从张正则进了天字号地牢的一号牢房,他这一个月来竟然都未发病。 眼看白前辈躺地上已经渐渐变得僵硬,手脚却还兀自抽搐着。张正则有心想救,却束手无策,他藏宝阁内的丹药能治内外伤,却没有能治道伤的药,或许日后完成苛刻的任务条件会有那种灵药,可是眼下却万万没有的。 他想了又想,“白前辈,不如您吸我一些血,别叫我变成干尸,留我一口气就可以了。” 白前辈摇了摇头,“你快……快打我一掌。” 张正则大惊,只道白前辈是要求死,可是这一个多月以来,白前辈待他不薄,不论是传艺授业,或是殷殷嘱咐为人之道,皆如良师益友。 如今却要他狠下心,亲自杀了白前辈,又如何忍心下那狠手? 周围牢房众人此时更是心急如焚。 “大哥,你就吞一些这小兄弟的血先缓缓吧!万万不能寻死啊!” “元中兄说的没错,大哥日后若是还想报仇,应当活下去才是!” 白前辈脸部已经由白转青,嘴唇亦有些动不得,微微嗫嚅道:“我……不是让你……打……打死老夫,是说让你……你的元气……打入我的……体内……” 张正则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的真气乃是至阳,或许可以把他体内寒气压下去。 不再多想,他当即两手握住白前辈的命脉,那九阳真气便如涓涓细流在白前辈的十二经脉流动,足足运转了七个小周天,白前辈铁青面色这才缓和下来。 “好险!你这纯阳的元气果然能把那寒气压制住!”白前辈深呼一口气,忖度半晌,又道:“平日里每隔六七天就会发病一次,这次一个月没发病,老夫还当那道伤不治而愈,现在想来,是老夫上次试探你道行境界时,你的元气打入老夫体内,把那寒气压住了。” 张正则大喜道:“既然这样,我不如再往您体内打入一些元气,多储着些,日后有备无患。” 白前辈却又摇头轻笑道:“你这学武天赋极高,没想到居然还能说出这外行话,那元气生于骨肉,长于血脉,乃是以人之本体为根,你一股脑灌入我体内,不是元气消散,就是老夫要爆体而亡。你呀!是块璞玉,不过还要雕琢一二。” 张正则顿时尴尬的讪笑着,心中暗道:“我又不练元气,我练的是真气,谁晓得还有这等名堂。” 这一夜,张正则睡意朦胧,隐约听见地牢外传来一阵铁器相击的叮当声。 “坏小子,你快醒醒!” 张正则睡眼惺忪望去,就见那身着纯白素缎长裙的女子站在牢门外,寒铁铸成的锁链竟是被她一道剑气斩断。 他当即清醒,定睛望去,是那绝色的面容,仙姿玉色,如画中走出的佳人。 “初蝉姑娘,你怎么来了?” “莫要多话,速度离开此地。” 张正则便明白了,初蝉应该是来劫狱的。 他回头望去,见白前辈早已醒来,“白前辈,你跟我们一起出去吧!” 白前辈摇了摇头,“算了,老夫昔年枉生杀孽,仇家遍布天下,如今老夫经脉被封,已是半残之躯,就算出了林府又如何,日后也不过是惶惶如丧家之犬。” 张正则当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又环首四顾,其他牢房中的人们早已醒来,皆是对他瞩目而视,这些日子以来,张正则虽然与他们相谈甚少,从他们的话里行间也听的出来,他们绝对都是响当当的汉子。 张正则问道:“诸位,你们作何打算?” “大哥说得有道理,如今出去了又能如何?不过是枉送性命,非是兄弟们怕死,而是死在那些小砸碎的手中,我受不了那口气!” “小兄弟,你自己快些走吧!” 初蝉向外面忘了一眼,催道:“快走,一会就走不掉了!” 张正则知道这些人心意已定,可是望着白前辈却是有些不舍,又见他那全身上下三十六处生死穴上的钢钉,想到他日后就要孤零零留在这间小笼子内,心下竟然微微泛酸。 张正则拱手道:“白前辈,您多保重,来日我必想办法让您正大光明走出这天字号地牢。” “正则!”这是白前辈第一次颇为亲昵的叫他。 “你出去之后,切记,万事谋而后动,隐忍二字放在心头,不能冲动行事,你知道吗?”白前辈握着张正则的双手,殷殷嘱咐道:“我担心你为我报仇心切,白白送了性命,可记得文圣人在易经系辞中写的箴言吗?” 张正则明白他的意思,坚定的点头道:“白前辈你别担心,我晓得其中道理。自当是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第二十八章 夜下议秘,洞若观火 这一次走出地牢,沿途只见七零八落的狱卒晕倒在地,初蝉一路杀进来时,并没有没取他们性命。 “初蝉姑娘,你的道伤痊愈了?”张正则跟在初蝉身后,见她身形灵动,翩若惊鸿,不似患伤的模样。 “尚未痊愈,还需时日调养,不过……林少爷的金蝉决才炼至第二层,道行不够,依旧久睡不醒!” 两人拾阶而上,地上有一名狱卒似乎要醒来,初蝉路过时又对他脑袋补了一脚,“走快些,倘若被林府的武士察觉,就麻烦了!” 她忽觉身后寂静无声,还以为张正则落得老远,回头望去,就见一张男人的脸紧紧地贴在眼前,两人鼻尖微微相碰,初蝉惊得连退数步。 待她看清那张脸是张正则,顿时柳眉倒竖,轻斥道:“你这小子又使得什么坏?离我那么近是想怎样!” 张正则一脸莫名,脸都黑了,“初蝉姑娘,你要搞清楚,我一直都在你身后,你突然急急停下向后转身,差点没将我撞倒,看来你这倒打一耙的功夫不比你的剑术差呀!” 初蝉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似乎有道理,就没有再多说,想到方才贴面一瞬间,一片红潮又从脖颈蔓延而上,白皙的脸颊透着红润,还带着一分诧异,心中暗道:“这坏小子脚下功夫怎么变得这么厉害?我一时不觉,还以为他落的远了。” 张正则走路时运用的正是灵狐功,乃是万兽山庄一门屏气凝神灵敏身形的绝技,练至大成时,无声无息间,可在山川大岳间兔起鹤落。 白前辈教给张正则后,张正则只觉此功法甚是精妙,便日夜运转此功,反正体内九阳真气浩瀚如海,取之不竭。 当下两人在无多话,一前一后向地牢外奔去。 过得一会,又听初蝉说道:“也好,既然你有这本事,出了地牢倒也没那么容易就被人擒住,一会走出林府,若是有人相阻,我帮你拦住,记住,你只管跑,千万别回头,日后别在回林府了,也不要来江州,跑的越远越好。” “那你呢?你既把我救出,那你怎么办?” “琼西院一战,你救了我一命,我今日救你出地牢,以恩报恩,从此以后我们互不相欠,你别再多问。”她的声音略带沉重,似乎有大事发生,“林家如今已经大乱,我答应过师傅,要护得林家周全,与林家共存亡,你不用管我。” 张正则心下还有千言万语想问,可是转眼已经走出了地牢,初蝉带着他在层层院落中穿行,寻了个隐蔽的角落,初蝉又掳来一名家丁,把他打晕在地后,便转过身道:“你速把这家丁的衣服换上,我带你出林府。” 初蝉在林府地位超然特殊,纵然现在是深更半夜,他带着一个家丁在林府穿行,却没人敢拦路过问,不消片刻,两人极为顺利地走出了林府大门。 皓月当空,月光漫地,两人站在青石大街上,张正则道:“初蝉姑娘,我从地牢走脱,在林家也只有你有这能力,相信林老爷自然也会想到这点,你当真还要回去?” “我的事你不用多管,你救命的恩情我已经还了,你自己快些走吧!” 张正则担心她因为劫狱而受牵连,又交待了一句:“你若当真要留在林府,眼下最好也隐在暗处,先把风头避过了,待你师父凌霄子回来再说。” 初蝉没有理他,兀自说道:“我就送到这里,你自己多保重。” 待她身影渐渐走的远了,又飘来一句,“林老爷动不了我。” 张正则茫茫然走在大街上,不知何去何从。 他还有一些事情未弄明白,初蝉为什么没有向林老爷说明琼西院战斗的真实情况,证明自己清白最为轻松不过,又何必劫狱呢?林家发生了什么大事?自己走出林府时也感觉到了森严的戒备。林少爷的伤情怎么样了?白前辈他们一行人被关在地牢里三十年又是为哪般…… 他自嘲的笑了笑,眼下既然出了林府,何必去想那么多,林少爷待他好,林家待他却是一般。 张正则心下忖度,还是决定先寻到救醒林少爷的办法,白前辈也得想法子让他们出了地牢,待了结这两件事,再作其他打算。 远远地传来敲锣声,更夫漫声唱道:“丑时四更,天寒地冻,保重身体!” 好在大明朝近年来少有战火,各府县也早就取消了宵禁政策,张正则走在大街上倒也能见到寥寥行人。 眼下无处可去,他便猫在一处商铺的门脸旁盘坐,神识深入藏宝阁,细细翻找着里面的宝物,找了许久,却也没找到治疗道伤的方法。 “喂!有没有治疗道伤的办法啊?喂喂喂喂……”张正则在藏宝阁中大呼一声。 他本是发泄性的胡乱喊着,却没想到藏宝阁居然有了回应。 “叮!成就任务:乐人之善,尚在进行中,任务要求:行善百次。目前进度:21/100,任务奖励:青囊书。” 张正则愣了愣,青囊书?华佗所写倾毕生心血所著的青囊书?他知道这本医书,此书在华佗死后便失传于世,只留了几页残篇,世人也只能拿来作杀鸡阉猪的法子。 藏宝阁既然提示这个任务,那么完整版青囊书中定是有解救道伤的医术,他又看了看任务要求,脸上不禁浮现一抹古怪之色。 他依稀记得,上一次完成的成就任务是“赤子之心”,累积救下十人,获得一本九阳神功,这一次的成就任务居然要累积行善一百次,那下一次的成就任务岂不是要一千次? 从藏宝阁开启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月了,才行善二十一次,如今还剩下的七十九次,张正则不禁有些傻眼了。 与此同时,一旁的巷子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张正则只当是老鼠,然而细细一听,却是有人在谈话,声音极小,似乎在谈论些隐秘之事。 张正则本是无欲偷听,可是他坐在那儿,声音顺着风儿灌入他的耳中,想不听也不成了。 就听一男子说道:“自从放出了消息,说那天山神蛇就在林家那下人的身上,如今过去月余,火候该到了。” “唔!明日你去地牢确认一下他死了没有,万一他还活着,你直接把他结果了,千万别让他在众人眼前出现。从此以后,死无对证,江湖豪杰会认为林家是做贼心虚才杀人灭口,你放心,此间事了,林家不复存在,林家小姐以后就归你了。”这次说话的是一名女子。 就听男子又道:“你当真不会杀我表……表妹?听说上次你在琼西院可是下了杀手,你上次和我保证明明是要活捉的!这次你叫我怎么信你?” 女子道:“上一次是你情报有误,明明说了只有一名超脱境的小姑娘保护在林少爷身边,可是分明还有一个下人也厉害的很,我活捉不得才下杀手,这一次你放心,我布局这么久,如今万事俱备,林家断无幸存之理,届时林少爷先交由我处理,不超过三日,那美人便原样还你……” 他们还在说些什么,声音却是愈加的小,张正则也就听不清后面的话,他万万没想到这二人所说之事,居然和自己有莫大的关联。 听着那两人的声音也颇为熟悉,他便小心翼翼向巷子中探头望去,好在他无时不刻运转灵狐功,倒也没让那人察觉。 借着皎洁的月光,张正则清晰看到,那说话的男子赫然是白玉堂。 而那女子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张正则细细回想她方才的声音,再看这熟悉的身影,他想起来了,这可不就是琼西院一战的黑衣女子! 他当下迅速冷静下来,他早就觉得这白玉堂有些不对劲,如今看来果然是林家出了家贼,而且听他二人口气,似乎大局已定。 他心中暗道:“就算能拿下女人,也改变不了什么事情,更别说那女人也是超脱境强者,而我也只能算半个超脱境,真要打起来还不好说结果。如今现身出去,只会是打草惊蛇,眼下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我已经逃出了林家,我就是唯一的变数,得由我想办法破局。” 第二十九章 悬壶济世 丽日当空,晨雾渐散。 过得巳时,日头上了三竿,江州城里渐渐熙攘,酒肆茶坊拉开了门脸儿,小摊商贩张起了大伞,青石大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张正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不是在防备着意外,而是在四处留意哪儿有人遇着了困难,及时上前搭把手,也算是行一善事,为了能够尽快凑齐成就任务的要求,他当真是不遗余力。 街上人流如织,络绎不绝,张正则忽的眼前一亮,就见那瘦骨嶙峋的老人正挑担赶路,担子两头沉甸甸的箩筐,里面坐着两个粉雕玉琢的男娃儿。 他急急忙走上前,笑容和蔼道:“这位大伯,您这走的挺累的吧?晚生替您担上一程可好?” 那老头儿一瞪眼,斥道:“去去去!哪儿来人牙子,老汉虽然没文化,却也不傻,就这样也想要骗走我孙儿……你跟着我作甚?走开走开,你再跟着,老汉可要叫人了!” 张正则一脸郁闷停下脚步,又眼见一旁有那赶牛车的少年郎,正上上下下地搬着货物,张正则便眉开眼笑的蹭了上去,二话不说,帮着那少年郎搬着一箱箱沉重的货物。 “喂!你干嘛的?” “帮你卸货呢!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什么?你找事的吧!老子好不容易一箱箱搬上去的,你居然给我卸下来?” 少年郎拾了转头就要干架,却见那人撒丫子跑了。 “惭愧,惭愧!”张正则心中暗道。 望着远方波光粼粼的烟雨湖,他心下好生惆怅,怎么想行善就这么难呢! 张正则忽有想到自己有一身医术,这悬壶济世的本事总能帮上别人吧! “不过我为什么要主动去帮着人?让他们来求着我帮忙不就好了吗!”想到便做到,他当下依着烟雨湖寻了个宽敞的草地,并指为刀,在一棵大樟树上可刻下“义诊”二字,又把外衣脱去,衣衫铺在枝叶上,两袖紧梆树干,便成了一席棚子。 而后便盘腿而坐,体内真气激荡,虽然只有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内衫,湖边的凉风刮在身上却也不觉得冷, 他这奇怪的行头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树为招牌,衣作凉棚,那年轻人坐在树下如老僧入定,对周围人地直指指点点毫不在意。 围观者虽众,却无人上前问询,众人纵是有病,也万万不想找这奇怪的江湖郎中诊治,虽说不收钱,可还是身体重要。 过了大半晌,也不见有人上前问诊,皆是嘻嘻笑笑看着热闹。 张正则心下微微失望,莫非这条路也走不通? 就在这时,人群中挤出来一位荆布钗裙的农家妇女,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就见那孩儿面色萎黄,倦怠无力,呼气短促,口唇泛白。 所谓望闻问切,仅凭前两项便看出了这孩童病情不重,乃是常见的病症,看这妇女似乎是家里极为贫困之人,想来是无法支付药费,才会走投无路来这里试试运气。 “大夫?大夫呢?”妇女满脸焦急,双目泛着泪雾,望着张正则道:“你家大夫去哪儿了?” 张正则指了指自己,“我就是大夫,这位大娘莫急,您这孩童看起来似乎是患了泄滞,先坐下来让我仔细看看。” 大娘愣了愣,本来张正则说自己就是大夫时,她是满脸不相信,可是张正则一口就准确道出小孩的病症,也令他不得不信眼前这位真的是大夫,而且似乎还是医术颇为高明的大夫。 她之前也让药房的郎中看过,郎中也说是泄滞,不过却是要吃药才能医好,可是家里连锅都揭不开了,哪儿有钱来买药。 她急急忙把孩子放在张正则身前,这儿没有椅子,也只能席地而坐。 张正则方才凭借望闻就已得出大概的病因,再一切脉,心下便有了定论,就听他说道:“令郎无大碍,主要是脾胃虚弱,所以不能腐熟水谷,输布精微,除了脾胃本身之外,同时亦需肾阳之温煦,肾为胃关,如今肾中阳气不足,则命门火衰,阴虚盛极之时,即令人洞泻不止。” 大娘哭啼道:“小郎中,您说的我不懂,您说怎么办都行,可是我家没钱买药了,要不您把这些收下,求您救救我孩子,救救我孩子,我给您磕头了。” 就见她把身旁一小袋子番薯拎到张正则身前,伏身便要叩拜。 “娘!你起来,我这病不治了!你起来呀!”那女孩童颇为倔强,使劲要把大娘拽起来。 张正则也连忙扶住她,安慰道:“大娘,您先起来,不用拜不用拜,你再这样我可就不治了!” 大娘闻听此言,当即便站起身来,再也不敢叩拜下去。 张正则笑着把女孩儿拉入怀中,摸了摸他脑袋,笑道:“不错,小小年纪就懂得不让娘亲受委曲。” 他心下在思虑,自己身上也没钱,想要治好,也只能试试针灸了,他把童儿放在身前坐好,花费一点功德值兑换了一套医用毫针,然后就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从单薄的内衫中掏出一个锦盒。 “乖,你躺在地上不要动,叔叔给你施阵。”张正则说着,便打开锦盒,双手在小女孩的衣衫上停留了一下,心道:“反正四岁的小孩子,也没什么好忌讳的,就是四周围观的人不少,这小丫头估计要害羞了。” 当下他撩开小女孩腹上的衫子,只见她肚皮鼓鼓地,张正则打开锦盒,拿出毫针刺在天枢穴上,这一针入的极慢,每入三分,便又提一分,三进一退,如此反复,半炷香的功夫便停手。 紧接着,他又向脐中下一寸的中注穴迅速刺下一针。 这一针又疾又快,众人还未看清,就见毫针已入了三分。 “好!”围观众人大吼一声,虽然看不明白,但是小伙子这一手够果敢,而且姿势够漂亮,迅速而精准,倒是和那些那坐堂大夫毫无二致。 待到第三针,石门穴,这一针又是水磨功夫,先入五分,而后提三分,反复如此,入针时沉稳而缓慢,而出针时犹如蜻蜓点水,沾之既走。 由于小女孩肾脏阴虚,胃关火衰,才导致脾胃失调,体内属于缺了阳气,张正则每施一针还透着一丝丝九阳真气,不过多时,就见小女孩那高高鼓起的肚皮,泄下去许多。 “叔叔,我感觉舒服多了。” 张正则提了针,拍了拍小丫头,“好了,起来吧!” 大娘此时激动的语无伦次,一把跪在张正则身前,她又拉过小女孩,“来,跪下,给恩公磕头。” 张正则未及阻止,他们母子二人便把头重重磕在地上,噔蹬作响。 张正则急忙把二人扶起,“行了,这病好的差不多了,不过以后要多加注意,不能吃生食。” 大娘欲言又止,却是终究没有说出口。 张正则明白她意思,但是他也没办法,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她们眼中,有吃的就不错了,又怎么会挑三拣四呢。 “叮!悬壶济世,成功医好一人,功德值+3。” “成就任务:行善百次”,进度+1。” 张正则暗吁一口气,忙活了大半天,成就任务进度可算是加了一点,有希望就好。 刚刚他显露的这一手医术,已经惊艳了围观的旁人,当即便有一位大汉走上前来,“小兄弟……啊不,小大夫,我这胳膊肘又痛又酸,感觉就像是有根筋被拧着了似得,俺是那汉水码头的挑夫,卖的就是手脚上的力气,你给俺看看吧!” 张正则给他了检查一番,原来是久劳耗气,筋肉劳损,造成的感受外邪,客于经脉,时日渐久,最后就酿成了气血瘀滞,痹阻不通。 在他大椎、风池、大杼、肩井、肩贞、列缺、合谷、外关、中渚等穴位施过针后,张正则又嘱咐了一番保养之道,大汉便喜滋滋的走了。 两次义诊后,围观人愈加的多了,看病的人同样也络绎不绝,张正则现在只掌握了基础针灸医术,能针灸治好,他便尽力治。需要吃药的,他也会写好药方,叮咛嘱咐各事项,再有那骨经受损的人,几乎不论多严重,他凭借一招回春骨,基本都能医好。 这一日,烟雨湖岸有了一位济世救困的神医,传遍了整个江州城。 大家呼喝着,这位小郎中不仅是救死扶伤,更是德医双馨,仁心仁术。 待到日落黄昏,张正则一刻也未休息,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当下也觉得有些疲了。 他看了看成就任务进度,也才仅仅涨了四十二点,还缺三十多点,看来要等明天才能完成任务了。 天色近黑,大多数人都回去了,眼下只有七八人还在排队。 张正则暗道,把这几人医好后,便收摊休息,然而就在此时,远远就见一群人骑马飞奔而来,为首那人鲜衣怒马,贵气逼人。 第三十章 烟雨湖畔,美人相邀 “汉阳王世子到!闲杂人等,速速避退!” 烟雨湖畔顿时一片嘈杂,人仰马嘶,混乱不堪,本是在排队候医的几人纷纷惊得四下撤离。 张正则暗哼一声,好大的威风! “哎呀,小郎君,你也快些走吧!这病奴家就不医了。”说话的正是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穿红戴绿,花枝招展,一举一动皆带着风尘气。 张正则看的出来,这女子是那望春楼上的小姐,烟雨湖畔乃是风流之地,勾栏妓院,数不胜数。 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位姐妹,两人望着急奔而来的带刀侍卫,脸上满是紧张,互相挽着手臂就要离去。 “姑娘,我既给你医病,自然就要治好,岂有半途而废之理。”张正则正在给他切脉,见他就要脱手而去,当即轻轻扣住她的手腕,“今日,莫说是世子来了,就是是天子来了又如何,我是行医坐诊,又不是杀人放火,怕他何来。” 张正则语气平稳,轻描淡写中透着从容不迫,虽只言片语,却极具精神感染力,两名女子微微愣神,竟然就留了下来,任他张大夫把脉。 汉阳王世子勒马上前,“小郎中,你今日行善之举,有幸为我父王所知,眼下父王邀你去王府医病,既然你以仁心仁术自居,那就跟本公子走一趟吧!” 张正则抬眼瞥了一目,就见那世子体态颇为肥胖,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看那衣着打扮,贵则鬼矣,却有些不伦不类,在配上“本公子“”的称呼,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小郎中,还磨蹭什么,赶紧过来吧!” “需要看病请于此地排队候诊。”张正则说了一句,便不在正眼瞧他,放下手中女子的皓腕,又拿起纸笔写着药方。 那文房四宝是一位秀才好心赠他的,并笑言大夫您每义诊一人,秀才我也能积半分阴德。 张正则手中笔走龙蛇,口中也不忘叮嘱:“姑娘,你眼下来了月事,正是气血虚弱,虚中有滞,这些天就好生歇着,万万不可再接客,该当健脾养血,行气解郁。” 张正则说的露骨,饶是女子在青楼中混迹多年,却依旧让她为微微羞赧,“奴家也是万不得已,有些客人就是专程待咱们姐妹来了月水……” 张正则一阵恶寒,也不让她说下去,对她身旁的女子道:“该你了,伸手诊脉。” 世子没想到这小郎中如此目中无人,他贵为汉阳王世子,在这一片江南大地上,谁人不知,就算是其他的权贵子弟与他不和,却也不敢如此怠慢于他。 “要让本世子排队,你小子还是头一个,竟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也就不客气了,来人,绑也给我绑回王府!” 当下便站出两名带刀侍卫向他擒来,张正则身形未动,右手依旧诊脉,左手向着侍卫胸口打去。 侍卫当即连退三步,愣了愣,却发现身上并无大碍,不禁轻笑一声,“敢坐在原地用一只手与我兄弟二人打,我道你是何方神圣,居然胆敢如此托大!原来不过是个明悟境三品的毛头小子在装蒜吶!” 周围传来一片侍卫的笑声。 张正则眉头一皱,他以为这些朝廷王府的军士都是普通的武夫,倒是没成想都是修炼者,而且眼前这位还达到了入劫境五品。 与此同时,另外一名侍卫从身侧一拳轰来,结结实实击在张正则肩胛上,那两名青楼女子尖叫一声,吓得连连后退。 然而下一刻,就见侍卫口中猛然吐出一口鲜血,他的身体如断线纸鸢,倒飞数丈有余。 侍卫亲军们当场惊呆了,脸上的笑容还未消失就凝固在脸上。 方才出手的两位袍泽可是侍卫官,五品入劫境,极受世子器重,这等品阶纵是在江湖行走,也是受名门大派礼遇的一方人物,没想到他这一拳打出,没伤到别人,倒是要了自己半条命。 倒地侍卫爬起身来,不敢有丝毫愤怒,谦卑地躬身行礼道:“谢过阁下不杀之恩。” 方才还在调侃张正则三品明悟境的侍卫顿时也傻眼了,他们兄弟二人境界修为不分上下,自己兄弟被那高人震飞吐血,而自己受了一掌却没事,分明就是这位高人手下留情,无意伤自己嘛! 他也急忙毕恭毕敬行礼道:“既然阁下无意为难我们,我们兄弟自然不会自讨无趣,谢阁下手下留情。” 两名侍卫退回世子身边,世子狠道:“你们两个废物什么情况?还没打就认怂了?” 侍卫苦着脸小声道:“世子,这回碰见高人啦,咱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高人的脾性往往比较古怪,咱们纵是仗着人多强上只怕也讨不了好,若是惹怒了他,届时就算把他请回王府,只怕他也万万不会给郡主治病。” 世子瞪眼道:“难道就叫我大张旗鼓的来,灰头土脸的回去?我告诉你,本公子丢不起这脸面。” “世子,您就算回去了,怎么会伤及自己的脸面呢?您是王公贵族,他是江湖草莽,您天生可就比他高贵多了,他就算再厉害,又那儿能和您比威风!卑职之见,眼下还是打道回府,这事交由王爷处理更为稳妥。” “唔,不错,说得有道理,回府重重有赏。” 侍卫摸了头上的一把汗,心道,世子虽然跋扈,好在天生愚笨,脑袋不灵光,否则今日之事要真硬来,可就真的难办了。 汉阳王府一行人,来得急,去得也快,张正则也没在意他们,帮那两姐妹诊断完后,便再无病人求医。 “小郎君,日后若有闲时,来望春楼坐坐,奴家定要好生招待你。”两姐妹临走前还不忘对张正则调笑一番,虽然方才张正则吓退汉阳王府的军士,却没有吓到这两姐妹。 张正则与她二人致意告别,便开始收拾摊子。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烟雨湖畔却是愈加热闹,两岸勾栏烛火通明,,鸨儿打扮的花枝招展,站在门脸儿阿谀逢迎,极力招揽着客人,街上游人如织,商贾云集,皆是满面春风之色,无不得意 一艘艘画舫泊在湖岸,灯笼高悬,旌旗飘扬,船上雕梁画栋,层楼叠榭,在那顶层的雅间里,一名女子凭窗眺望,她目力极好,方才湖畔处,汉阳王府闹出的动静,已尽收眼底。 初时,她并不在意,烟雨湖畔本就是商贾权贵聚集之地,富家公子争风斗狠时有发生,但是坐在大樟树下的男子身影,却让她心中一跳,难道真的是他?他怎么还活着?为什么从林家的下人又变成了一个大夫? 女子心下暗道不妙,下了画舫便直奔大樟树而去。 “大夫,请留步。” 张正则只觉这女人的声音颇为耳熟,回身望去,就见她目中含笑,媚态百生。 身着鹅黄如意纹提花长裙,头绾风流别致回心髻,云鬓里插着衔珠镶玉银钗,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碧绿镯子,腰系水波绦,上面挂着海棠金丝纹香囊。 虽是一身珠光宝气,却不显庸俗,湖中灯火映着柔媚的脸颊,几许流光在她身上转动,便如浑金璞玉,光彩照人,比之出水洛神还要更添一分绝色,偏生她美目盼顾,那若有若无的秋波里,竟是隐隐要将人魂儿给勾去,如此千娇百媚,当真是人间尤物。 张正则只觉在哪儿与她说过话,但是细细打量,如此美貌,若是真的认识,万万不会记不起来,他便也不在多想。 “姑娘请回吧!天色已黑,不便诊病,明日再来吧!” 女子见他没有认出自己,心中暗暗松口气,莲步轻移,走到张正则身前,柔声说道:“大夫,想必你还未用过晚膳,不如随妾身回天香舫,大夫用过膳食后再替妾身诊了病,岂不是两全其美?” 张正则望了望远处那些富丽堂皇的画舫,心下微微诧异,这个女子看起来千娇百媚,但浑身上下却没有半点风尘气,怎么也是混迹风月场所的女子? “大夫可是嫌弃妾身太脏,所以不想愿去吗?”女子脸上满是失落,只听那渐渐低落的话声儿,便是一番楚楚可怜。 “姑娘你误会了,我万万没有这个意思。” 张正则心中暗忖,往往从事贱业的女子,自尊心反而更是强烈,纵然知道自己身子不干净,却也怕外人唾一声脏。 他思虑着,自己一天尚未入食,眼下又身无分文,晚饭都还没着落,自己上去混个一餐半饱,也是个好主意。 “姑娘盛情邀请,实在是却之不恭,烦请姑娘带路吧!” 当下两人走到天香舫前,女子过大门却不入,把张正则带向一扇侧门,为难道:“大夫,非是妾身有意辱没你,承蒙天香舫东家抬我作了清倌人,妾身不便在众人眼前抛头露面,也只好委曲大夫随我走侧门。” 第三十一章 缥缈飞天十二台 张正则甫一入房,便是一阵幽香,厅前是一方八仙桌,摆放着时令瓜果,蜜饯甜品。 “大夫请尝些点心,妾身去去就来。”女子招呼着张正则就坐,便又退出了房门。 张正则捻起两块桂花糕,四下打量着。 这处闺房颇为雅致,八仙桌南面便是镂空的雕花窗桕,一旁设有案桌书橱,细细打量,精致的雕花装饰皆是不凡,一口古琴竖在墙边,上方便悬着一副“天山飞雪图”,左右各挂着一副对联,其词云:轻盈舞殿三千女,缥缈飞天十二台。 只观那字迹便知是书法大家,每一笔皆是如刀斫削,苍劲有力,一笔而下,徘徊俯仰,提笔而收,又如铁画银钩,也不知是哪位大师所著。 “缥缈飞天十二台,飞天十二台!”张正则轻声吟着,忽的一下想到白前辈在牢中和他提过“天山十二台”,那是天下最大的教派之一。 天山派便是天山十二台的总称,琼西院一战,那黑衣女子便说过自己是寒霜宫的人,而寒霜宫也不过只是飞天十二台的其中一台。 张正则便觉心中一寒,林家似乎惹上了一个庞然大物。 不过,她的房中怎么会有这么一副对联,难道一个清倌人和天山派还有关系不成?张正则心下起了怀疑。 “大夫,酒菜备好了,您是现在吃……”清倌人一进屋,便见张正则立在天山飞雪图前,她心中一惊,自己真是大意了,居然没有把这幅画收起来,张正则不会看出什么吧! “噢,就现在趁热吃吧!”张正则回过身来。 清倌人便吩咐道:“采荷,上酒菜。” 一个小丫鬟便端了食盘走了进来,她一脸好奇的看着张正则,手中也不忘把一盘盘佳肴摆上桌,“公子,请慢用。” “行了,你下去吧!不论谁找我,都不许进来。” 花雕蒸鳜鱼,金丝酥雀,芫爆仔鸽,豆黄芝麻卷,翅子青花汤……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菜,张正则不禁有些尴尬,他本以为是随便弄些粗茶淡饭对付一下,毕竟自己也就给人家诊个病,没成想,这居然整了一桌山珍海味。 他苦着脸道:“姑娘,我可是身无分文,这一桌菜不收钱吧?” “大夫您说笑了,您亲自上门诊病,妾身备好酒菜也是尽一番谢意,哪有要钱的道理。”她美目流转,泛着点点光彩,又道:“大夫,您既然身无分文,又为何要行义诊之举呢?” 张正则看了她一眼,不动神色道:“我是佛教徒,所以信奉行善乐施。” 这女子心思玲珑,见张正则敷衍其词,也就不再追问,替张正则斟了一杯松花酒,温声软语道:“大夫,您尝尝这松花酒,有道是‘闲检仙方试,松花酒自和。松叶堪为酒,春来酿几多。’这酒不一般,可是咱们天香舫独家酿造的,和别处酒家比起来,独有一番风味呢!” 她轻声浅笑着,那抚媚的声音比起松花酒,倒更让人心醉。 张正则一杯饮尽,“多谢姑娘美意,如此盛宴我已是过意不去,又怎好意思再劳姑娘斟酒,我自己来就好。” “大夫,您又何必多礼,妾身寄身天香舫,虽然忝为清倌人,日后终究是要日夜侍候在男人身边,斟杯酒又算的了什么!”她又斟一杯,举杯道:“大夫,为您今日仁心仁德的善举,妾身敬您一杯。” 张正则连忙举杯,谦逊道:“不敢不敢,该是我敬姑娘盛情相待才是。” 两人当下杯觥相碰,张正则只觉得手中一热,被她那小指儿在掌心撩了一下,触感温润柔嫩,似是留有余温。 张正则一愣,向她望去,就见她眼睛眨了眨,眸子中透着几分媚态,然后举杯一干而尽。 “咳咳!”她用帕子掩着唇儿,羊脂白玉的颊上透出几分红润,倒是显得抚媚之意更甚。 张正则也一口饮尽杯中酒,“姑娘既然不胜酒力,就不必再喝了。” “您可以叫我雪儿,再叫我姑娘可就太见外了。”她近乎挑逗,又似是撒娇,语笑嫣然,媚眼如丝。 “倒是不知大夫您如何称呼?我看您,可一点也不像大夫。” 张正则神色一动,心中暗道,这是又开始套我的话了吗? “那倚雪儿姑娘之见,大夫该是什么样的?” 雪儿笑吟吟道:“大夫呀……那身上都有一股狗皮膏药味!” 张正则看不出她脸上有任何异常,暗想着,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 “您可还没回我话呢!您又不是真大夫,这么叫您太不合适了。” “敝姓张,张正则。” 雪儿眼眸深处微微一闪,然而仅仅一瞬间,又是巧笑倩兮的模样,“那妾身便唤您张公子。” 张正则笑了笑,也不置可否。 “公子,您一人喝酒多没兴致,可妾身委实不胜酒量,倒是扫了公子的兴致……不如妾身为您舞剑一曲,以助酒性。”雪儿虽是问着话儿,却是未等张正则回答,就径自拿起台案上的一把长剑。 “锃”的一声,三尺青锋便已出鞘,寒光闪烁。 张正则微微皱眉,这一个清倌人的闺房之中怎会存放兵刃? 雪儿横剑于胸,雪亮的剑身泛着银茫茫的光泽,“公子,此剑未开锋,乃是舞曲之物,若是雪儿一时失手……嘻嘻……” 她如银铃般轻笑着,手中挽了个剑花,“便是一时失手,也万万伤不到您,倘若扰了公子雅兴,可万万莫要怪罪。” 张正则隔空向她举杯,笑道:“多谢雪儿姑娘赏舞一曲。” 雪儿不再多言,三尺青剑在她手中轻旋,剑芒点点,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纤细的腰肢随着剑影舞动,人儿逐渐化作一道青光,又彷如游龙穿梭,行走四方。剑随人影,人逐剑芒,一人一剑在虚空写意着美妙的画卷, 虽无琴瑟奏音,亦无笙箫伴乐,可曼妙的身姿却依旧令人赏心悦目,张正则自斟自酌,又举起一杯,仰头便饮,双目微微迷离望着天花顶上的精雕拱梁。 倏然,他心头一阵悸动,似有一道寒芒迫来,他迅速丢落酒杯,伸手向前一探。 谁知,竟然是温香软玉入怀,张正则大惊失色,就见雪儿倚在怀中,脸上满是勾人的笑意,她又斟满一杯松花酒,递在张正则的唇边,“公子,可是醉了吗?” 张正则接过酒杯,急忙放开她,心道,难道刚刚的死亡气息是错觉?一口饮下杯中酒,无意一瞥,才发现杯上竟有一抹淡淡的红唇印,张正则只觉尴尬无比,急忙放下酒杯。 雪儿在他怀中盈盈一碰,便又飞身回退,彷如蜻蜓点水,沾之即走。 水袖轻舞,裙裾飘扬,她轻盈如燕,点剑而起,一道青芒闪过,飞罩之上帷幔散落,条条纱帐环绕在青色的剑芒中,如雾里看花,朦胧里只见那身姿如天仙般在恣意飞舞,令人心醉。 张正则依旧是如方才一般,自斟自酌,看似漫不经心,却始终没有等来方才那种心悸的感觉。 一曲舞罢,她收剑入鞘,“雪儿舞艺不精,让公子见笑了。” 张正则大笑道:“雪儿姑娘谦虚了,你这舞剑若称第二,这天下也无人敢自称第一了。” 这一顿晚饭,竟是吃了一个多时辰,雪儿陪在张正则身旁,吹拉弹唱,尽显才艺,张正则只觉好生惭愧,自己只不过是来给她诊病一番,算不上多大的人情,却让这姑娘陪衬许久。 “姑娘,万分感谢你的盛情款待,这时辰也不早了,逗留许久,已是冒昧打扰,还是尽早为您诊脉吧!” 雪儿倪他一眼,幽幽道:“妾身可是没有招待好公子,才急着要离开?” 张正则摆手道:“不不不,我很满意,不过眼下已入夜,在若逗留,只怕是不妥。” 张正则其实不是很在意这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前世早就习以为常,他只是怕人家姑娘性子含蓄,不好意思撵自己走。 “公子满意就好。” 雪儿吩咐丫鬟收拾了桌上狼藉后,她便伸手枕在桌上,殷切的望着张正则,“公子,您诊脉吧!” 她目中含笑,温柔款款,可若是细细望去,便能见到她眼底那无尽的杀机。 张正则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芊芊玉指中,有一根根近乎透明的丝线缠绕在她指尖。 天蚕碧影丝,天下极柔之物,可是却能割开万物,无论是那西山磐石,或是万年玄铁,只消绷紧这丝线,轻轻一划而过,便是一分为二,倘若能摘星揽月,她都有信心将那星辰给割成两瓣儿。 但是天蚕碧影丝却不是任何人都能使用,丝线不能用手直接拿,否则手会被直接切开,而如果用元气攥取,元气同样挡不住天蚕碧影丝的锋锐。 唯一办法就是用天山雪蚕吐出的蚕液涂抹在手中,化作一层淡淡的膜,丝线与膜两者共根同源,那天蚕碧影丝便会不会割到手掌。 琼西院一战后,她心知张正则体内元气纯阳纯刚,万万不能力撼,就算她能胜过张正则,却定是一番恶战,她目的是要张正则无声无息的死去,一旦惹出了动静,便会带出许多麻烦。 雪儿心下恨道:“今夜他占尽了我的便宜,好不容易让他放下戒心,可是方才舞剑时,自己也不知是哪里露出了破绽,竟然叫他在临危关头捡回了一命。” 而眼下,打着诊脉的幌子,只要等张正则的手指叩在她命脉上,她的手指必然也能抓住张正则的命脉,就算他体内的元气再如何刚强,也万万挡不住这天下至柔之物,正所谓以柔克刚,只要一瞬间割断了张正则的命脉,搓扁揉圆随她拿捏。 她眼中的杀机愈加炽盛,眼看张正则的手差一寸就要搭在她的手腕上,她却没有抢先抓去,仅仅等待张正则自投罗网。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丫鬟采荷的声音,“白公子,我家小姐有吩咐,不见任何人。” “哦?我白玉春也不能进?” “白公子,你不要为难奴婢。” 闻听此言,张正则便收回了手,“雪儿姑娘,你好像有客人来了。” 他心中却是微微凛然,他方才分明听的清楚,那来人似乎是叫白玉春,也不知和白玉堂是不是一家人。 雪儿恼怒不已,白玉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自己现在这么晚了还和张正则独处一室,倘若叫白玉春看见,只怕要心生嫌隙,如今自己的大事到了关键时刻,万万不能失去白家的支持。 可是现在若是直接挑明身份要杀张正则,却又打草惊蛇,正面和张正则打,绝对不可能一击必杀,他就算打不过,但是想要逃走,自己也万万拦不住。 仅仅一瞬间,她心下就转过数百个念头。 与此同时,门外的白玉春又说道:“我方才好像听见里面有男人的声音了?” 采荷道:“白公子,您定是听错了,雪儿小姐如今身体不适……” 雪儿轻声道:“公子,你躲一躲吧!” 张正则摇了摇头,“我和雪儿姑娘清清白白,躲他作甚,你只管叫他进来,我来说个明白。” 却见雪儿双目泛着泪雾,极是委曲的模样,“公子,您要知道孤男寡女在夜晚独处一室,您就是出去解释,可是一番空口白话,别人怎能信服……也罢!妾身知您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要您躲躲藏藏确实是难为了您……妾身受点冤屈又如何,我这便让他进来吧!” 张正则暗道惭愧,自己确实是不怕闲言碎语,可人家是女子,而且日后还要长期生活在天香舫,毁了一个清倌人的名节,和断送她人性命无异了。 他当下急忙拉回雪儿,“我先躲躲,你的清誉要紧!不过……你这好像没什么地方可躲呀!” 雪儿环首四顾,发现确实没有利于藏身的地方,便把张正则拉入后室,面色绯红道:“公子,委曲您了,您先去床上避一避吧!” 第三十二章 螳螂捕蝉 雪儿喝了口茶,平复心情后,好整以暇说道:“采荷,请白公子进来!” 白玉春一袭白衫,手执折扇,推开了门却是踌躇不前,眸子里满是狐疑,四下打量着房内各角落。 “白公子,何不进来一坐?” 白玉春一撩袍裾便过门而入,似笑非笑道:“雪儿,你身体不适?” 雪儿冷笑道:“受了风寒,怠慢了白公子,莫要见怪。” 超脱境的强者称自己受了风寒,这理由便是说给孩童也不会相信,白玉春自然知道她是随口敷衍,心下也不在意,便兀自寻了个圆凳坐下,忽觉有些不对劲,凳面一片温热,似是刚被人坐过,他表面不动声色,口中笑道:“雪儿,我此来,主要是告诉你一则消息。” “哦?不知是何事,倒让白公子披星戴月从广安府来到江州?” “张正则逃出了林家!” ———————————————————— “林老爷,张正则他逃出了地牢,目前不知所踪!” “唔?”林和风放下手中茶杯,眼中微微眯起,心中感到不妙。 这一段日子来,江湖传言,说林家窃取了寒霜宫的天山神蛇,引得江湖群雄纷纷觊觎。好在林府家大业大,底蕴颇厚,那些江湖人只凭传言倒也不敢当真与林家翻脸。不过谣言依旧是口口相传,以星火燎原之势传遍了江南大地。 当真是驱狼斗虎,用心险恶。 可是最近不知为何,这股邪火一下子就烧到了张正则的身上,林和风本来怀疑琼西院一战,是张正则与外面的杀手有勾结,可是眼下看来,真相越来越扑朔迷离了,他一个林府武生的名字为何一下就被传出去了?甚至要把这罪名扣在他身上? 他索性任由张正则关在地牢,等待暗中的敌人露出爪牙。 然而就在六天前,风魔宗、镜月坊,血云门,梨花帮、金羽山、海龙舵……几十个门派的人皆是声称看到林家武生出现在城北大街上,且还与一拨江湖人士发生矛盾,最后那武生凭借一条青蛇大展神威击,不过片刻间便击败众多高手,扬长而去时还声称自己是林府武生张正则。 “老爷,张正则一直关在地牢中,乃是今早黎天时分逃出去的,六天前发生的那件事,定是有人嫁祸而来,而且那人手中的蛇究竟是不是天山神蛇还两说。” 林和风点了点头,“老夫自然知晓,可是世间又有几人亲眼见过天山神蛇?那一出戏演的太逼真,现在所有人都相信神蛇在我林家,就算其中有一些疑点,可是神物当前,谁还愿意多想啊!” “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老夫三天前广发英雄函,邀请江湖豪杰来林府议事,明日只要让张正则站出来与群豪对质,那出假戏自然便不攻自破了。万万没想到今日张正则却逃出了林家,待明日群雄聚集,老夫给不出一个说法,而张正则又无故消失,群雄怕是认为我林家做贼心虚,杀人灭口了。” “老爷,不如我们寻个人假扮张正则……” “不可,倘若被人拆穿,我们林家当真就百口莫辩了。”林和风站在高楼上,望着广安府方向,声音略有消沉,“也罢!老夫也只能看看白家这次愿不愿意出手了。” —————————————— 张正则此时坐在床上,只觉一片暗香沉浮,床榻掩着层层帷幔,瞧不清外面的动静。 他先前本是打算从窗边直接跳出去,以他现在的能力,绝对是轻而易举,可他只当雪儿是个普通姑娘,倘若真的从这高楼上一跳而下,怕是会吓坏了雪儿。 后室也有一扇窗,他还是打算跳出去先走一步,心想暗想,反正明日还要继续义诊,回头雪儿若真的有什么病症,再来找自己就是。 可他隐隐约约听见那二人谈话,声音虽然不大,却也有只言片语传入耳中。 林家,张正则,这些关键的字眼,他听的一清二楚。 心中当即便知,这两人恐怕没那没简单。 他运转着灵狐功,伏起身子沿着墙壁而行,最后在一处红木沉浮雕屏风后面停下了脚步。 白玉春先前早就察觉这个房间有人,他只当是雪儿的下属,但是心中仍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此时,不禁眉头微微一皱。 雪儿更是一片尴尬,白玉春说话时,她几次想打断,就是怕张正则听见,可是白玉春却滔滔不绝说着,她便闭口不谈,心下高高悬着,警惕着张正则的动静。 张正则在缓缓靠近,他们二人都感知到了,却都未说破,白玉春自己斟着茶水,笑道:“雪儿,今天沉默寡言,有心事?” 雪儿淡淡看了他一眼,“我困了,你要是说完了就先回去吧!” “诶!莫急。”白玉春从怀中掏出一份书信,“我这里有一封信,你可以看看。” 雪儿接过书信,抽出里面的纸页,便觉得有一股幽香,似乎是植麻的气味,也不知这纸张是何物所造,竟然会如此奇异。 她心下闪过一丝警惕,这莫名的香气,说不好有古怪,当下便直接运行龟息法,不再吸入一口气,只静静地观阅着书信的内容。 白玉春也不再说话,品着一杯信阳毛尖,手中折扇轻摇,倒是神游物外的模样。 张正则藏在屏风后面,也嗅到了一阵幽香,心下却没在意,他只当是雪儿身上飘来的香粉。 眼下一片寂静,他不免有些猜想,自己一凑上来,这二人就不说话了,莫非自己被察觉到了?他心中也提起了防备。 雪儿看着书信,越看越心惊,这信是林老爷向白家求援的,信中所说,林家此次被寒霜宫所害,引得江湖群雄虎视眈眈,从此以后林家与寒霜宫不共戴天,而凌霄子道长与智空大师早已算到了林家有此一劫,他二人在上月初就已联袂去往天山派总坛。 天山派此次极有可能会是灭门之灾,寒霜宫的人只要回防天山派,江州城剩下的江湖群雄没了主心骨,凭借白家与林家联手便有一线退敌的希望。 而待此事一了,林家定将送上…… 雪儿看到这里便没有了后续内柔,后面信页已被撕去。 她心下清楚,后面的内容应该更为隐秘,白云春是不打算告知自己了。 白玉春折扇一收,轻笑道:“今夜给你带来的这份大礼怎么样?” 雪儿站起身抱拳道:“谢过白公子,此事不论真假,我今夜便召集人马,星夜兼程赶回天山。” 白云春把折扇放在唇前,左右摆动着,脸上带着几分讥诮,“你不用急,这事与你无关。” 雪儿脸色一变,柳眉倒竖,“我寒霜宫作为天山十二台之一,天山派生死存亡与我有莫大关系,怎可说与我无关!凌霄子与智空大师数百年前便已是天下难逢敌手,如今也不知修炼到了哪个境界,我回防天山派,纵然不敌那两位高人,却能也尽一分绵薄之力!” 白玉堂脸上依旧笑着,但那嘲讽的神色愈加的明显:“我既然给你看了这封信,就料定了你要回去,可是……你如今还能走的掉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雪儿长剑出鞘,直指白玉堂,“我在江州绸缪多时,如今大网已经布好,便是少了寒霜宫,凭你白二少的才智还拿不下林家?” 白玉春眉开眼笑着,手中折扇轻拍着掌心,似是在为雪儿的一番话鼓掌。 “这话说的好呀!少了寒霜宫,凭我白二少的才智自然能拿下林家,不过……既然我能拿下林家,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嗯?”雪儿闻听此言,就知情况不妙。 她直直一剑向白玉春刺去,剑刃微颤。 而白玉春手中折扇轻轻一拨,便将长剑打落。 “雪儿,你若是束手就擒,我便把这封信的后半张给你看看,也好让你死个明白!” 雪儿跌回座位,大惊道:“元气……我体内的元气怎么被凝固了……你对我做了什么!” 第三十三章 醉仙散,倒乾坤。 白玉春笑道:“你可知方才书信中的幽香为何物?” 雪儿已是全身瘫软,伏在桌上动弹不得,她心中悔恨万分,已是极为谨慎小心,怎么还是着了道! 白玉春见她未回话,兀自说道:“我知你为人谨慎,颇有才智,同时还是超脱境强者,想要拿下你自然是千难万难,嘿嘿……那书信中幽香只不是掩人耳目,其实是弥漫而出的‘醉仙散’,可透过衣衫跗在身上,最后侵入血脉中,你自然就……哈哈!” 雪儿一阵恍惚,怪不得自己观阅书信时,他却是品茶神思,折扇轻摇,这扇出的风儿可不就把那毒物给吹走了,以免他白玉春也遭受其害。 这醉仙散她有所耳闻,乃是上古史料所记载的一种毒物,毒如其名,便是连仙子也能放倒,更遑论是凡人,可是这醉仙散从来也只是个传说,谁也未见过 雪儿心下暗忖,此药绝世难寻,他白家为何能有此物……不对,不是醉仙散,我虽经脉郁结,但是神智清醒,这醉仙散只怕是仿品,不过依旧是厉害的很,想来也是极为难得之物。 张正则此刻亦是大惊,他方才也闻到了那股幽香,毒物也进入了自己体内? 他急忙气运丹田,想要提起一口真气,却发现全身经脉已经郁结,真气堵在百脉之中而不能动。 或许藏宝阁有药可解,他想着。 此时,白玉春大喝一声:“鼠辈!你主子已经束手就擒,你还何必躲躲藏藏,出来一见!” 然而室内一片静寂,无人回应。 白玉春非常肯定室内定有第三人,但是他用神念在屋内徐徐荡开,却感受不到一丝波澜,也不知那人究竟藏于何处。 他倒也不慌,心知那人必定受毒,方才折扇摇动时,醉仙散便已弥漫开去,除非那人躲出数丈外,否则定会中招,先前他分明察觉到那人就在身周五尺之内。 白玉春环顾四周,前方是书橱云案,搁置文房四宝,抬眼望去,一目了然。 北面则是福海寿山图的屏门,不过却是绢素料子,透着烛火光,若是有人也定能望见身影。 南面有一扇雕花窗桕,两旁是翡翠色团花纹的绸帘子,窗幔舒卷,微微晃动,也不知里面是否藏了人。 “雪儿,借你宝剑一用。”白玉春客气地说着,手中却是拿着瓷杯狠狠向她手掌拍去,只听啪的一声,瓷杯碎裂,她手上已出现数道血痕。 白玉春又拿起一块瓷片,向她手中连扎数十下,本是肤如凝脂的芊芊玉手顿时血肉模糊,她手中再也无力握住剑柄,任其滚落。 白玉春拿起宝剑,笑道:“雪儿,我知你身上诡异颇多,你便是中了醉仙散,难保还留有后手,我若亲手夺剑恐怕是自入险境,也只好出此下策,万万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雪儿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她手中缠着天蚕碧影丝,本是留给张正则的绝杀,而白玉春方才若是从她手中夺剑,她定能将白玉春的命脉割断。 可是,白玉春居然会如此谨慎,竟然先废了她的手,而后再取剑,看来今日难有善果,也罢,生死有命。 白玉春执剑冷笑一声,向着窗幔里连挥两剑,却是空无一物,他微微一怔,骤然转身,那儿是一扇红木沉浮雕座屏,隔断前厅后室,但是雪儿的香闺怎会有他人随意出入? 藏身之人如若不是女子,那定是雪儿的情郎。 他缓步走上前去,猛然一剑劈下,便听喀拉拉一声,红木被剑锋砍出一道豁口,眼见屏风就要一分为二,那剑锋却是突然卡住了,他再一沉力,竟是难动分毫, 白玉春一脚将眼前的屏风踢碎,透过漫天木屑粉尘,他赫然看到一个男子盘膝而坐,而他的剑刃却是被那男子两指稳稳夹住。 “什么!沧海观山指?你是红莲观的人?”白玉春撤剑,连退数步,细细打量着此人。 张正则先前便在藏宝阁兑换了雪参玉蟾丸,此药是大补之物,同时也可解百毒,不过却是要时间发挥药效。 白玉春笑了笑,脸上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你中了醉仙粉居然还能挡我一剑!,有点能耐,怪不得雪儿会找你这样的情郎。” 雪儿伏在一旁,闻听此言,顿感羞涩。 张正则淡淡看了雪儿一眼,“我与她不过是萍水相逢,她或许还欺骗了我,说不得我与她还有一番旧账要算,情郎二字,呵呵……我便是找望春楼的姑娘,也断不会与她寻欢!” 雪儿勃然大怒,我就算是欺骗了你,却也未及对你动手,而我今夜侍候你这么久,被你占尽了便宜,眼下还想撇清关系?琼西院一战坏了我的事,眼下又拿望春楼的娼妓来羞辱我,哼……我今日便是死,也要拖你下水。 她贝齿轻咬着娇嫩唇儿,泪眼朦胧,似是泫然欲泣,“张郎……妾身对不起你,今夜你我都要葬身此地,妾身却已无力救你,平日里你待我千好万好,不忍我受半点委曲,我哭你便逗我开心,我笑你便与我同乐,你曾说过,最爱看我我笑眼弯弯的模样,我还记得那夜柳树下,你说着动人的话儿,每当思起,我便心中便有万千波澜,今夜人生最后时刻,你还能再说一遍给我听吗……” 张正则脸色越来越黑,我什么时候与你说过情话,真是莫名其妙! 就听雪儿凄凉的笑了一声,“也罢!或许张郎记不得此事,妾身今夜便在对你说一遍,就当是妾身对你的思念……张郎,妾身也不知何时委心于你,自从那夜你对我笑眼弯弯,我的心里便起了波澜。不是一见钟情的热潮,也不是日久生情的思存,对你的爱,也许仅仅是一日日聚沙成塔,又一日日千江汇海……” “够了!”白玉春轻喝一声,转而又对张正则冷笑道:“阁下果然是情场高手,据我所知,雪儿平日待人不假辞色,没想到居然早已被你俘获了芳心,既然如此,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张正则看了雪儿一眼,果然是狡猾的妖精! 他站起身来,淡淡道:“你说的没错,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嗯?”白玉春眸子一缩,“你居然没中毒……还是说你这短短片刻就把毒解了!” 他心下惊惧万分,那醉仙散何等恐怖的药力,雪儿以超脱境之强遇此药都无可奈何,此男子方才明明就是受了毒的模样,却能以指撼剑,而眼下不过半刻钟,他便已然没有大碍,他究竟是什么人! 雪儿此刻又惊又喜,他万万没想到张正则居然会有这等能耐,但是既然他已解毒,那看来今夜之事,还尚有转圜余地,。 张正则也不答话,抬手便是一招红莲业火掌,既然此前他怀疑自己是红莲观的人,那么就彻底装下去。 “什么!红莲观绝学!红莲业火掌!”白玉春不敢撄其锋,急急躲避,“你是红莲观掌门?” 第三十四章 白月老 雪儿也是大为惊异,眼见张正则所使招式乃是正宗的红莲业火掌,一招缠手摆莲,便如七月流火,又一式白凤奔月,当如火树银花。 白玉春不敢与他硬撼,红莲观声名在外,众人皆知这等绝学非掌教而不可得,对于红莲业火掌的认知,唯有在书中有所写,或是江湖传言,却也未真正见过。 他不知张正则境界高低,但是江湖之上,若非超脱境强者不得立教,这便是江湖规矩,不是任何跳梁小丑也敢高举大旗,开山立派。 一教之主定然是超脱境以上,白玉春想到这点,不禁大感棘手,他险之又险躲开张正则一掌。,大喊一声:“慢着!” 张正则却不理会他,招招相扣,如万莲齐争相竞放,白玉春纵是只守不攻,也要力竭而亡。 “红莲观的前辈!晚辈有意求和,你何必如此苦苦相逼。”白玉春这一分神说话,便当即受了一掌,顿时只觉如火焚身的灼痛,可是细细一品,自己竟然未有受伤,对方打来的力道竟然只有明悟境三品。 他心下不禁起了疑窦,掌中无力,再看此人和自己年纪相仿,莫非这不是红莲观掌教,可是有些功法却有驻颜之效,当下便有些不敢肯定。 张正则停下了手,他不知白玉春境界,但是方才一掌下去,对方毫发无伤,便知自己拿他没有办法。 “你当真是红莲观掌教?”这一次白玉春硬气了许多,也不再叫前辈二字。 “是与不是,与你何干?你再要讨上一掌试试真假?”张正则心中打定注意,此人若是真的敢接他一掌,定要将他焚的半残。 在林家地牢中时,那精铁打造的牢笼他都能凭九阳真气给焚的透红,不过就是需要多废一些时间而已。 白玉春心下已知张正则定然不是红莲观掌教,名门正派的前辈高人,定然会自重身份,哪有在外人面前对自己掌教一职含糊不清的回答,岂不是平白辱没了自家门派! 他正要出言质问,戳破张正则的真面目,忽然察觉到了异样,脸上竟然忍不住一阵抽搐。 方才张正则打出十二招,室内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燥热难安,倘若细细观察,能见到一排排绯红的掌印留在虚空中,凝而不散。 他白玉春看清此景,惊骇万分,这分明是红莲业火掌炉火纯青的境界,非几十年苦修而不能成,他心下虽然还有疑惑,却是再也不敢说出来。 “晚辈不敢与前辈动手,多谢前辈手下留情。”白玉春毕恭毕敬的说道。 张正则对这称呼还挺受用,他沉着脸道:“好!你既然敬称我一声前辈,我问你话,你从实招来。” “前辈但有所问,晚辈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正则点了点头,问道:“你和白玉堂是什么关系?” “是晚辈的兄长。”白玉春心中疑惑,怎么红莲观的人还会认识我那不成器的哥哥。 “这雪儿姑娘究竟是什么身份?而且你们先前说到林家、张正则,你们二人究竟在商讨什么事?” “这……”白玉春面有难色。 张正则微微蹙眉,“怎么?不想说?” “说出来倒也无妨。”白玉堂眼睛一转,诚恳道:“不瞒前辈,雪儿姑娘本是天山派门下弟子,那张正则是林府一介武生,他无意中与雪儿姑娘相识,日久生情,便成了雪儿的恩客,而日前江湖传闻,天山神蛇在林府张正则身上,引起了群雄觊觎,雪儿姑娘伤心不已,便托我帮那张正则一把,晚辈的长兄近些日子一直在林府做客,所以能也说上话。” 这一番话说的五分真五分假,若是旁人听了,定要当真,可是张正则心下窝火,这小子居然敢糊弄我,你先前给我牵了一次红线,现在又来给我乱掀红线,你天生适合当媒婆不成? 张正则看了雪儿一眼,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雪儿颊中含羞,只觉得脸上一片火热热,双目都不敢与张正则对视,目光垂落在地面,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这番风韵当如柳娇花媚。 白玉春不认识张正则,她可认识,正主就在眼前,让她说那番话儿是真的,万万不可能。 她正欲否认,可是一旁的白玉春使劲给他打眼色,脸上满是焦急。 雪儿伏在桌上,顿时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要是让张正则知道了二人密谋的真相,她和白玉春眼下都没有好果子吃,可是这白玉春编的一番假话摆明了就不可能骗过张正则。 白玉春眼见雪儿不敢承认,忽的一想,莫非雪儿和这位前辈真的有一腿?这要雪儿当着情郎面前,承认和那张正则日久生情,确实是强人所难,他急忙开口解释道:“前辈,其实雪儿姑娘当初并不喜欢张正则,主要是张正则买通了鸨儿,强行要了雪儿,雪儿念及露水恩情才托我帮那张正则。” 张正则脸色一黑,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雪儿。 雪儿被她目光一探,便心虚的闭上了眼睛。 张正则见这二人都不肯说实话,只好另谋他法,他想了想,又道:“你方才似乎是给雪儿看了一封信,拿来给我也看看!” “这……”白玉春是当真就为难了,这封信是万万不能暴露出去,而且这位红莲观的前辈出现江州,也定是为了天山神蛇而来,要他看了这封信,自己的计划就白费了。 张正则当即又是暗哼一声,“你不是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吗?” 白玉春眼下闪过一丝寒光,心道,你既如此相逼,也怪不得我了,刚好也让我试试,你究竟是不是真的红莲观前辈! 他从怀中掏出书信,一步步走向张正则,双手恭敬呈递,“请前辈过目。” 张正则正要伸手接过,谁料白玉堂突然暴起,四肢抱团,侧身成弓,狠狠向张正则胸口撞去。 未及张正则心口,便已有上贯长虹,气吞霞霓之势。 紧接着一声闷响,力道之大彷如排山倒海,万马奔腾。 白玉春心下略有心安,既然对方没躲掉,那这多半是成了,五品入劫境巅峰的毕功一击,便是六品入劫巅峰也不敢用心脉处来硬撼。 如果超脱境,那便说明此人真的是红莲观掌教,就算对方受了一掌,只要自己说是有意试探,而并无恶意,想必高人定然自持身份,也不会与他一个小辈为难。 然而事实总是出人意料,白玉春还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见他脸色倏然苍白如纸,撞在张正则心口的右臂瞬间传来一阵骨裂声。 下一刻,他口中喷着血沫子,整个人向后仰飞而去,去势竟然比撞来还要猛上一分。 白玉春的身体一路飞去,犹如摧枯拉朽一般,那桌椅,屏风,帐幔全被他撞碎,最后撞在那扇精美雕花的窗棂上,去势兀自不止,身体竟然直接破窗而出,砰砰几声响,跌在层楼叠榭间,最后坠入烟雨湖中。 张正则愣了愣,自言自语道:“这也算是金蝉脱壳吗?” 他还有许多话都没有问清楚,望了望手中的书信,白玉春猝不及防之下,没把书信夺回去。 而这一番打斗,便惹出了大动静,采荷在房外急道:“小姐?怎么了?您没事吧?” 张正则还有许多话要问雪儿,她若是引来了人,那就麻烦了,他急忙上前一把捏住雪儿的脖颈,然后沉声道:“没事!雪儿姑娘与我嘻闹,碰倒了桌椅,你不用进来!” 采荷心思颇伶俐,不见小姐回话,便依旧喊着:“小姐,小姐您要是还好的话,您回句话。” 张正则附在雪儿耳边低声道:“该怎么说你知道,要是敢耍花样,我直接捏碎的你喉咙。” 雪儿点了点头,张正则手上便送了几分力,雪儿面色通红,无力地说道:“采荷,我很好,没有我的通报,你不许进来!” “是,小姐。” 待采荷离离去,雪儿脸上满是失落,语态幽怨道:“妾身今夜服侍公子这么久,只道能让公子开心就好,公子却如此对待妾身……” 张正则展开书信看了许久,冷笑一声,“雪儿姑娘,原来你还真的是天山派的弟子,而且还是寒霜宫的人!” 他忽然想起,琼西院一战的黑衣女子可不就是自称寒霜宫吗? 张正则死死盯着雪儿的身形,与脑海中黑衣女子相比对,越看越觉得相似,再想起她的说话声,心下便知道,这雪儿定是那夜的杀手无疑。 第三十五章 投桃报李玉人归 张正则厉声喝道:“你说,你们到底在密谋什么!为什么会与我扯上关系!” 雪儿身子缩了缩,本是抽抽噎噎,好似受到了惊吓,哭声小了许多,“公子莫要生气,妾身说了便是,不过……妾身的手疼得厉害,公子既然有医术在身,可否先帮一帮妾身?” 张正则看了看她的手,心头也忍不住一跳,白皙如玉的玉手,已是一片鲜红,血肉翻起,赫然可见森森白骨。 纵然是七尺男儿遭此戮刑,怕是也难忍此痛。 他也猜想到,方才藏身时听见瓷杯摔碎的声音,这想必就是白玉春下的狠手。 张正则冷哼一声:“谁叫你有眼无珠,与那等人相交甚密,活该!” “公子可是心中泛醋?”雪儿小心翼翼地问着。 张正则愣了愣,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这怎么就成吃醋了? 雪儿嗫嗫嚅嚅道:“还请公子宽心,妾身向来洁身自好,万万没有糟蹋自己,今后也再不会与白家有任何来往。” 我摆了摆手,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和谁交往,又或者被谁糟蹋了,我一点也不关心,我可以先帮你把手伤治好,然后你必须一五一十交待你们密谋之事,你现在中了醉仙散,性命可是在我手里,你若是再要骗我,我绝不会怜香惜玉!” 张正则说着,便走到她身旁,小心翼翼捏住她的皓腕。 雪儿霞飞双颊,微微羞赧,“谢公子好意,妾身感激在心。” 张正则把她的手缓缓地抬了起来,细细端详,伤口当真吓人,血骨筋皮已经模糊混在一起,还有那残碎的瓷片渣子混在其中。 他轻轻用指尖碰了碰伤口,雪儿当即痛哼一声。 张正则心下稍安,还能感觉到痛就好。 “你忍着些痛!” 雪儿轻咬着娇嫩的唇儿,水汪汪的眼睛瞧着他,“还望公子怜惜。” 张正则未说话,手中已凝聚真气,缓缓引导九阳真气进入雪儿的手臂,而后顺着经脉而流,而后贯入雪儿的掌中,真气充盈,激荡着血骨,彷如一股清泉自内而外冲刷着血肉中的异物。 过得片刻,瓷渣子尽数除落,他抬眼看了看,雪儿脸上一片红潮,似是在极力压抑着痛苦。 张正则又在藏宝阁中兑换了一瓶“玉骨生肌粉”,此药有白骨生肉的起效,不仅仅能治愈伤口,而且不留伤痕。 他拔开药塞,将那晶莹粉末均匀倒在她的伤口处。 “公子,这是什么药?感觉一片沁凉,很是舒服。” 张正则没好气想着,你是舒坦了,我又浪费一点功德值,当下也懒得理她。 雪儿掩口笑着,“公子,你嘴上不说,心里你还是在关心妾身,我看得出来,此药定然极为珍贵,你却能用在妾身身上,妾身实在……” 她话音未落,便是手掌一翻,那只受伤的玉手倏然缠上张正则的脖颈,她瞬间就站在了张正则身后,呵气如兰说着,“妾身实在是铭感五内,无以为报。” 张正则想着她中了醉仙散,心下就毫无防备,而且他又是极为认真在疗伤,万万没想到雪儿会突然发难。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喉前有一道迫人的寒气,直透骨髓,而雪儿却是站在身后,眼下还没弄清楚状况,倒也不好轻举妄动。 “你想怎么样?” 雪儿咯咯笑着,“公子,你今夜从白玉春的手上救下了妾身,眼下又为妾身疗伤用药,公子用心待我,妾身本应当结草衔环以报之。” “公子莫要乱动,妾身手中拿的可是天蚕碧影丝,只消动一分力,公子的脑袋就要落地。” 张正则本是微微抬起的手肘便收了回去,“你没中毒?” “嘻嘻……托公子的福,那醉仙散本就是仿品,药效甚微,公子把元气贯入妾身手中,倒是助妾身打通了少阴脉,眼下可不就一通百通了吗……” “你想怎么样?” “公子莫要生气,妾身原来是计划要杀公子,但是如今天山派有难,妾身自当回去支援,林家的东西妾身是拿不到了,如今又何必再为难公子……” 雪儿说着话儿,左臂便伸到张正则身前,皓腕轻转,五彩花草纹的水袖儿便贴着他的脸面的抚过。 张正则觉得闻得一阵幽香,数息后,眼前一阵发黑,脚下打了趔趄,便晕倒在那柔怀中。 雪儿揽着张正则,把他放上了上牙床,瞥到他手中的白玉药瓶,便夺了过来,笑吟吟道:“多谢公子好意,公子既赠我灵药,妾身自当投桃报李。” 她说着话儿,在腰间取下海棠金丝纹香囊,放在张正则胸口。 “采荷,代我服侍好张公子!” 雄鸡报晓,旭日东升,张正则悠悠醒来,望着满目帷帐纱幔,摸了摸锦绣芙蓉绸缎被衾,心神一阵恍惚。 跳下床榻,放眼望去,依旧是在雪儿房内,昨夜打斗的一片狼藉已经打扫干净。 “公子,您醒了?”采荷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唔……眼下是什么情况,雪儿姑娘呢?” “小姐回天山了,她说以后您就留在天香舫,日后由采荷服侍公子。” 张正则点了点头,没说话,心下却是一肚子疑问。 “公子,我来帮您净面。” 张正则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这一早上,采荷无微不至照顾着,张正则吃过早饭,便向昨日烟雨湖畔旧地走去,今天他倒是体面多了,身着素面杭绸衣衫,腰系月白色宝相花纹腰带,手提着黑色杏花浮雕檀木医箱,身形欣长,品貌不凡。 这身行头也是采荷备好的,张正则是万般不好意思收下,可那采荷信誓旦旦的说,若是自己照顾不好公子,就要被小姐打死,张正则也只好不作坚持。 待他向着那刻有“义诊”二字的大樟树下走去时,抬眼望去,就见一堆人在那儿站定,皆是甲胄鲜明,剑戟森森。 “仁医!本王恭候多时。” 第三十六章 神医义诊,王爷站岗 张正则皱了皱眉,眼前数百名军士将这块地方围的严严实实,百姓站皆是站着远远地观望。 此时,一名侍卫大声喝道:“大胆,见汉阳王而不拜,该当何罪!” “诶!本王既然在此恭候,哪有叫仁医多礼的道理!”汉阳王挥了挥手,示意侍卫退下。 张正则这才细细打量这位汉阳王,身着衮龙袍,头戴翼善冠,虽是年近五旬,却依是神仪明秀,朗目疏眉,仅仅是淡淡地一瞥,也有透着莫大的威严。 “小民见过汉阳王。”张正则作揖一礼。 汉阳王双目微微一凝,此子好大胆! 不论是江湖或者朝廷,但凡上位者说不必多礼,自然都是客套话,世人都明这个道理,而这个郎中居然当真不拜,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 “唔,不知仁医如何称呼?” “小民姓张,张正则。” 汉阳王心下便想起来了,最近江湖传言沸沸扬扬,其中好像就牵扯到张正则这么一个人,也不知说的是不是此人,不过,江湖与朝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倒也不必多问。 他微微颔首,“昨日本王遣小儿邀张大夫过王府一叙,若有无礼之处,还请张大夫多多海涵。” “小民自然不会与世子计较,王爷又何必多言。” 汉阳王眼皮又猛跳了两下,自己礼贤下士,给足了诚意,此子当真猖狂,不与世子计较?听这口气,难道你还正有胆子计较不成? 他压下怒火,脸上还算是一片和蔼,“张大夫不但仁心仁术,而且心怀大度,实乃高人风范,不瞒张大夫所说,本王有一小女,身患重疾,已卧榻数载,访遍名医无数,皆是束手无策,今日还望张大夫能够妙手回春。” 张正则点点头,“小民既然摆下义诊二字,病人但有所求,小民便尽力相帮。” 汉阳王脸上正要浮现笑容,却听张正则又道:“不过,小民自有一番规矩,需义诊者,请于烟雨湖畔排队候诊。” 王爷微微皱眉,还未说话,一旁的世子跳了出来,喝道:“本公子昨日来时,你便说要排队,我父王今日五更天便于此地等候,现在居然还要排队?我问你,我们现在是不是排第一个?” 张正则笑了笑,“既如此,你们谁要诊病,还请上前。” 世子不明其意,正要说话,汉阳王示意世子退下,他明白张正则的意思:只坐诊,不上门。 汉阳王沉着性子,耐心劝道:“劳驾张大夫陪本王走一趟,但有所需,不妨直言,万顷良田,黄金珠宝,娇妻美妾,功名利禄,这些东西本王全都可以给你,只要张大夫能救好我女儿。” 张正则摇了摇头,“我昨日既然已对病人许下过承诺,今日义诊之举万万不会变卦,王爷若是真有诚意,还请过了酉时,待日头下山再来,彼时,我便陪王爷走上一趟又如何!” 汉阳王脸色微微一沉,这小子当真要本王来个三顾茅庐?他要把自己比之上古圣人不成! 他面无表情道:“本王知道张大夫武学境界颇深,据本王下属所说,你已臻至超脱境,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确有几分持才傲物的资本,不过,张大夫需知这山外还有一山高,超脱境……怕是还不能天下无敌!” “本王只问张大夫一句,你当真要一意孤行?” 张正则笑了笑,“王爷既然这样说,那傍晚也不用来了,郡主的病,小民治不了。” “父王!此人忒的桀骜,把他绑回去得了!”世子在一旁怒不可遏,瞪着眼睛,看那架势,若不是顾着老爹在一旁,便要冲上来打一架了。 “浩儿,你退下!”汉阳王深呼一口气,沉声道:“好!,本王今日便在此等你一日又如何!”汉阳王说着,便站立一旁,也不再说话。 “王爷,你留在这里,小民那儿反对之理,不过,小民请王爷把军士撤走,这样围着,老百姓还怎么敢过来?”张正则看了看那铿锵铁甲,刀光烁烁的军阵,他脸上不禁泛起一片阴郁,用这样的阵仗来请人?这是来吓人吧! “好,本王依你所言!”汉阳王挥了挥手,“你们随世子回王府。” 一名参将上前说道:“王爷,还是留下一点人吧!若有贼人冒犯……” “有张大夫这位超脱境强者在,还有哪个不开眼的小贼敢上前?”汉阳王不耐道:“休得多言,你们只管撤去!” “末将遵命!” 最后世子还是带着两名侍卫留了下来,四人在大樟树后方,便直挺挺站那儿,张正则居中坐定,若说昨日是老僧入定,今日这番阵仗,可当的上是佛坐金莲。 张正则昨日就已攒下了不少人气,今日一早就有人等候在烟雨湖畔,只不过给汉阳王府的士兵给赶走了,眼下军阵撤走,百姓们又轰然围了上来。 众人皆是被张正则身后四尊“雕像”的奇怪排场所惊异,不过两名侍卫凶神恶煞的模样倒是让人不敢接近。 张正则笑吟吟喊道:“劳驾,看热闹的叔叔伯伯爷爷姥姥,烦请让一条路出来,也好让候诊的病人排个队伍。” “对对对,就是这样,来,小娘子,先说说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小女体虚易乏,入梦盗汗……” …… 云蒸霞蔚,晨雾渐散,日头渐渐高升,江州城内又开始了热闹的一天,慕名而来的围观人群渐渐多了,不多时,烟雨湖畔便围上了里三层外三层。 张正则身后四大罗汉纵是再为不凡,也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两个侍卫已经变成了苦瓜脸,恨不得长刀一抽,把这些刁民吓的远远地。 世子倒是没了那么多顾及,口中不停地碎碎念,“嗨哟,腿好酸吶!” “这小子,摆这么大的谱,回头他要是治不好小妹,看本公子怎么收拾他!” “先剁他双手,再砍了两腿,割了他舌头,挖了他眼睛,剜下鼻子再把耳朵也打聋!” 王爷站在一旁却没有说话,心中应该也是认同了世子说的话,他说的声音颇大,张正则能听见,却没搭理他。 周围有几个老先生颇有见识,看到人群里有一人穿着明黄色的衣衫,胸口绣着团龙云纹,左右肩上各有日月星辰的图案,再看头上那顶帽子,两只四爪蛟龙左右成弓,拱着一颗明珠。 妈呀!这不是衮龙袍嘛!除了王爷谁还敢这么穿!那老先生吓了一跳,急忙跳到一边,偷偷和身边几名老友轻声说着。 很快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张正则身后四人是汉阳王的人,有些来的早的便偷偷地说了,这王爷是早上就来了,一直在给这位神医撑场子。 这一日,江州城坊间一下子就闹出了大传言。 烟雨湖畔汉阳王在给神医站岗! 这让众人皆是瞪目结舌,让王爷站岗,这神医得是什么样的人物啊! 这个世上总是不缺闲人,越来越多的闲人汇聚而来,只为了见识王爷的风采,更是要目睹那神医究竟是何等仙人。 好在今日林府也办起了大事,林府内外所有人等,竟无人出门,这烟雨湖畔的逸闻趣事,林府也就一无所知。 然而就在这时,白玉春也来到了烟雨湖畔。 第三十七章 知府办案 烟雨湖畔围着浩大的人群,白玉春好奇地看了一眼,未多加理会。 他身旁还有一位官员模样的老者,身着绯色纻丝云雁纹补子官袍,头戴纱翼展角幞头,腰围镶金饰玉腰带,体态微微发福,脚迈四方步,背负双手,显得悠然自得。 其后,跟着一群皂隶公差,皆是身穿青衣,腰绑红带,手执朴刀,数十人威风凛凛向着天香舫而去。 白日里天香舫没什么客人,老鸨坐在堂前打着盹,眼袋子忽的一颤,急急忙躬身上前,阿谀笑道:“哟儿,官爷,今儿个什么风把您们吹来了,来来来,快请里面坐……” 差役上前把她推向一旁,大喝一声:“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不过数息间,便清了场子。 老鸨诚惶诚恐问道:“官爷,您们这是……” 白玉堂上前一步笑道:“我问你话,你只管老实回答。” 老鸨忙不迭点头,“是是是!白公子乃是我们天香舫的贵客,您只管问便是。” “那我问你,昨夜里找雪儿姑娘的那位男子究竟是什么人?”白玉堂昨夜回去后,专门查了红莲观掌教的身份,结果却得知是一个百岁的老太婆,纵然她有驻颜术,也万万不会变成一个年轻的男子,而且听说她已有几十年未出江湖,如今又怎么可能出现在天香舫。 老鸨一怔神,嗫嗫嚅嚅道:“昨天夜里只有白公子您去找过雪儿,雪儿平日里也从来不见外客,哪会有其他客人寻她……” 白玉春当下便懒得听她多言,转身对身旁的老者道:“知府大人,您看这……” 知府捋着颔下长须,沉声道:“白公子既然在这天香舫遭了歹人暗害,而这店东家却不肯吐露实情,料想这鸨儿与那贼子定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此地,乃是一个贼窝!” 他目如鹰隼,扫视了一眼天香舫内外,喝道:“来人吶!把天香舫所有相关人等带回衙门严加审问!” 差役们一拥而上,天香舫内顿时呼天喊地,嚎啕大哭。 白玉春笑道:“有劳王大人了,不过……这天香舫中有一个名叫采荷的小丫鬟可否让交由小侄亲办?” 王知府脸上浮现一抹揶揄之色,心中暗想,那丫头能被白家公子看中,也是她的福气,当下也就点头同意。 “既然如此,就不劳烦知府大人,小侄亲自上去拿人!”白玉春告罪一声,便直奔天香舫顶层而去。 本来按照他的想法,是要把这儿所有人直接抓去白家,然后严刑逼问,可是白家根基是在广安府,倘若擅自越界到江州府强行掳走这几十人,就算官府不过问他白家的事,终究是坏了礼数,他白玉春做事,向来面面俱到,自然不会无故得罪十县一府的长官。 采荷正在雪儿房内洒水打扫,官府办案拿人的消息,她是毫不知情,哪想白玉堂突然冲了进来。 “噫!白公子,你怎么来了,小姐她已经走了……” 白玉堂心下早已猜到雪儿会回天山,也没太多表示,只淡淡地问了一句:“昨天夜里来找雪儿的那名男子你可知是谁?” 采荷摇了摇头,小姐走之前已经交代过,若是白公子问起任何事,不许透露分毫。 她心下有些紧张,那张公子可不就在烟雨湖畔行医吗!这白公子怎么没有发现?还说张公子已经走了?她偷偷向着窗外瞄了一眼。 白玉春眼力毒辣,采荷微微的表情变化他都看在眼中,他好奇地向窗外望了一眼,目光当即就落在浩荡的人群中。 是他! 白玉春冷笑一声,“来人!把她扣起来一起带走。” 房外正在搜寻的差役当即闻声进房抓人,白玉春直奔船外而去。 “王知府,小侄已知那歹人下落。” “哦?他在何方?白公子只管说来,本官定要替你讨个公道!” “就在那儿!”白玉春遥遥一指,他心下也清楚,那人武学之高,凭知府带来的这些虾兵蟹将万万不是那人的对手,可是那人若是敢拘捕,以后定是永无宁日。 朝廷与江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却不代表恶徒就能以此为借口而逍遥法外,普通草寇由府县自行追捕,而对于那些武学境界高的强者,自然会有缉捕卫所遣出对应境界高手来对付,在大明帝国,人才济济,至今也未见谁敢自称天下无敌。 王知府却是一脸诧异,笑了笑,道:“白公子莫不是认错了人?那人在江州颇有名气,乃是一位仁医。” “王知府,您与小侄同去问询一番便知。” 此时,义诊大树下,世子已是满头大汉,他身子胖乎乎的,站着着实费力,可是身旁的父王都还在坚持站着,他又岂敢说要休息。 当下心口憋着火气,恶狠狠的瞪着张正则却又发作不得。 张正则正用回春骨医术给一名老人治疗腿骨暗疾,“老伯,你这腿上乃是几十年前的旧伤,所以每逢阴寒的时节便要发痛,我眼下给你治好了,但是这腿以后万万不能再受凉……” 他话儿未说完,便见到前方人群自动让出一条甬道,白衣公子哥与绯色官袍的老人缓步走来,他们身后还带着一群差役,一旁押着莺莺燕燕的姑娘。 “白玉春?”张正则皱了皱眉,“你若是要看病就排队,我这儿可不是你摆威风的地方!” 他说着,眼神突然无意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云纹镶边对襟褙子,一抹水绿襦裙,那不正是采荷丫头吗! 张正则对她很有好感,这小姑娘一早上忙里忙外,全心全意服侍自己,没有丝毫懈怠,委实让人舒心不已。 他顿时面色一沉,冷声道:“白玉春,你这是什么意思?昨夜不过是我与你的私人矛盾,你把这些人抓起来做什么!” 白玉春这一刻乐了,他还打了一番腹稿,要让这小子无意中说漏嘴,倒没想到这人居然直接承认了。 他对王知府笑道:“王知府,您可听见了吧!他可是亲口承认了。” 王知府脸色一黑,心下想着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说没把自己这个知府放在眼里?他冷哼一声,“行了,既然你也承认了,本官也懒得与你多话,跟我们走一趟吧!” 张正则道:“知府何不问问那小白脸昨夜的真实情况?他拔剑伤我不成,而后又趁我不备偷袭于我,从头至尾都是他在找麻烦,我可有意为难过他?” 王知府脸上闪过怒色,“本官断案还需要你来多言?来人呐!给我扣上!” 当即便有差役上前,架着朴刀向张正则擒去。 然后就听得噗通两声,张正则已经一掌拍倒一个,这两个差役抓普通百姓还成,要抓习武修道的人,那就差的远了。 白玉春冷笑一声,此人当真敢拒捕,若不是有恃无恐,那定然就是个没脑子的莽夫。 围观人群见大夫居然和官府动手了,心中吓了一惊,却有人高声道:“这大夫仁心仁德,乃是难得一见的大好人,又怎会做出害人的勾当?” “知府大人明鉴!不要抓错了好人!” “今天谁也不能抓走神医!” 众人声势浩翰,倒是把王知府吓了一跳。 他厉声喝道:“你们还想造反不成!再有人阻扰本官办案,当以此人同罪并处!” 身后的衙役纷纷架起朴刀,寒光烁烁,众人顿时汗毛倒竖,急退几步。他们都是普通百姓,借着声势呐喊还成,正要动真格的,谁还有那胆子。 “算你们识相!”王知府暗哼一声,又对张正则冷笑道:“本官劝你速速束手就擒,莫要自误!” 此时,张正则身后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我看今日谁敢在本公子眼皮底下抓人!” 第三十九章 伪君子巧舌诡辩 这一句话带着强烈的怨气,真是含怒而吼。 王知府未看清是谁喊出声,不过听着声音却是颇为年轻。 他心下顿时就是一片怒火,本官在如何说也是本地知府,官居四品,江州府上下数十州县都在本官辖区,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有人能大过我不成!就算你是江湖侠客,也不过是个年轻的毛头小子,还能有多大能耐? 王知府当即怒喝道:“是哪个不开眼的刁民,竟敢恐吓本官?” “是本公子在说话!你个老不死,居然骂本公子是刁民?”世子怒气冲冲跳在张正则身旁,他心下早就被张正则整了一肚子火没地出气。 本来见有人来砸场子,他心下还乐呵着,能让张正则憋屈,他自然是高兴几分,可是这些人居然要把张正则带走,他立马就急了。 心道,本公子搁这站了一上午,你说带走就带走?我和父王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浪费诚意? 汉阳王站在人群中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却也未出声阻止。 王知府上下打量这肥头肥脑,膀大腰圆的公子哥,虽然一身打扮雍容华贵,但是旁人看起来却是有些滑稽可笑。 这样不伦不类的公子哥,可不正是汉阳王世子吗!他怎么跑到江州来了! 王知府心中突突急跳了几下,不过世子当着这么多人面骂他老不死,当真是有辱斯文!他心下存了几分愠怒,却又发作不得。 当下硬着头皮道:“本官是在奉行公事,世子身份尊贵,难道要为这野郎中鼓脑争头?需知这郎中有要案在身,世子何必淌了混水?” 张正则冷笑道:“大人说我有要案在身,敢问是什么要案?退一万步说,就算白公子被我修理了一顿,知府大人又要怎么处理我?” 大明尚武,民风也颇为彪悍,因此大明律对寻常打架斗殴之事也未入条例,而有意打人至伤至残致死才算犯法。 “这……”王知府沉吟着。 白玉春挺身上前,故作不屑之态,“本公子与你的矛盾,我自然不会计较,不过……” 他话锋一转,轻笑道:“我只问你,天香舫的雪儿姑娘如今何在,她作为头牌清倌人,自从你昨夜成了她的入幕之宾,眼下却已经不见踪影……你说!是不是被你毁尸灭迹!” 张正则暗道白玉春够阴险,此事确实难解释,雪儿在江州伪作清倌人,旁人谁又晓得她是天山派弟子,自己就算说她是回了天山,想来也无人肯信。 谁料,这时被押在一旁的老鸨急忙说道:“雪儿曾交待过,她说最近要回乡探亲,所以眼下不在天香舫。” 白玉春转过身去,双目泛着凶光,对老鸨说道:“她当真亲口对你这么说?” 老鸨登时吓得连退几步,急急摆手道:“不不……不是她亲口和我说,是她贴身丫头采荷传话于我。” 白玉春轻轻一笑,“那就是了,王大人还请明鉴,雪儿姑娘既未亲口交待去向,而且回乡探亲却又不带上贴身婢女,这其中难道不是大有古怪吗?小侄斗胆猜测,采荷怕是与这野郎中的关系不清不楚,联手谋害雪儿姑娘!” 张正则抬眼望了望采荷,她此时眼中含泪,又羞又气,却又不敢吭声。 他沉声道:“白玉春,采荷虽是丫鬟,也终究是一女子,需知名节如璧不可污,你有事尽管冲我来就好。” 王知府冷笑道:“好!既然你要充好汉,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本官断案,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断然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你倘若真的清清白白,你又怕个什么?” 世子却是双目圆瞪,脸上的横肉带着煞气,“老不死,江州城里谁不晓得你是个酷吏,人送外号‘半命知府’,落入你的手中,不死也要半条命,今天这人我汉阳王府保下,你快快走,不要惹得本公子不痛快!” 王知府当下心中一惊,听这世子的口气,不是他私人要承下此事,却是以汉阳王府的名义……这里面的说道就大了,也不知这郎中是什么来头!他心中微微忐忑,倒是被世子又骂了一句老不死也没放在心上。 世子可没那么多想法,他脑子不太灵光,说话便也不经过大脑,这“汉阳王府”四个字自然也是随口而出,他哼哼一声,“怎么!你这老头还有什么话要说?” 白玉春眼见王知府面有犹豫,当下暗骂,官居四品,居然让一个傻子给吓到了!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江南一带的权贵公子哥自然也有个大圈子,这汉阳王世子的傻劲早就被公子哥们所知。 白玉春阴恻恻笑道:“世子,你可要想清楚了!此人涉嫌命案在先,又打伤知府差役在后,须知这拒捕便是与朝廷作对,罪名形同谋反,怎么?你汉阳王府也要在这谋反一事上插上一脚?” 这番话咋一听,确实有几分吓人,却禁不起推敲。可是世子脸色当即变了变,他天生愚笨想不明白那么多,听白玉春说到谋反,就再也不敢说话,在王府耳濡目染之下,自然知道藩王最忌讳就是谋反二字! 白玉春看了看眼前的郎中和世子,不禁嗤笑一声,我当这郎中是个莽夫,没想到还真有靠山,可惜这靠山却是个草包! 知府自然也看清了眼前局面,不禁面露轻色,“世子,既然你管不得此事,那便让开吧!” 汉阳王在后方看的一清二楚,此时已是怒火中烧。 但凡藩王历来对谋反二字讳莫如深,帝王易猜忌,更何况是坐拥封地,手握重兵的藩王,历来是各代圣上小心防范的对象。 这些年,天下一直传闻他汉阳王意欲某朝夺位,图谋不轨,虽然当即皇帝从未提过此事,却不代表他汉阳王就可以任人泼脏水。 再者,他知道自家儿子生性愚钝,不及常人心智,可是这孩儿属于口硬心软,生性孝顺之人,自己在这烟雨湖畔恭候仁医以示诚意,他便也要跟着一起留守,自己不休息,他便也不休息,孩儿虽然口中不说,自己却也能感受到其中情意。 眼见自家孩儿被人羞辱智商,凭借几句耸人听闻的话就要把孩儿玩弄于鼓掌中,心中护犊之情伴着填胸怒气顿时油然而生,他带着两名侍卫拨开挡路的人群,稳步向前走去。 此时,王知府正等着世子让开,他一脸笑意看着世子,双目中却充满了鄙夷。 “王知府好大的口气,世子既管不得此事,那本王可管得?” 第三十九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王知府循声望去,微微愣神。 这是王爷?我的妈呀!这不正是汉阳王吗!他怎么来了! 王知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口中磕磕绊绊说着,“王……王爷!” 他说着话儿,那顶乌纱帽展角也是颤巍巍抖着。 世子无官无职,尚未封爵,真要论起道理,王知府便是有所不敬也算不得大事,可是汉阳王就不一样了,这江荆楚一地,江南两岸,可都是汉阳王的封地,在这片土地上,他就是掌握生杀予夺的土皇帝! 汉阳王淡淡看他一眼,“王知府当真是威风,连基本礼数都不讲了。” 王知府当即颤声大呼道:“卑职不敢!卑职不敢!” 他说着,急忙双腿下跪,躬身伏地,连连磕头不止。 汉阳王负手而立,冷哼一声,“王知府这是何意?五拜三叩头,这可是对当今皇上行的大礼,你对本王行如此大礼,又是意欲何为?方才便说汉阳王府要造反,眼下就立马给本王送上一顶僭越之罪,你当真想谋害本王不成?” 王知府冷汗直冒,脸色惨白一片,看来王爷已经把方才的一番话都听去了,眼下又当面提出此事,显然是要深究到底了。 “卑职没……没那意思,都是那白家公子胡说八道,王爷明鉴!还望王爷明鉴!”王知府又是一顿哭天抢地,脑袋在地上磕的砰砰响。 汉阳王淡淡瞥了一眼白玉春,目中透着莫大的威严。 饶是白玉春心性不错,依旧是心中一跳,他当即顿首行礼,一跪四叩,这是对王爷最高规格的礼数。 “草民白玉春叩见汉阳王。” 虽是行礼,依旧是不吭不卑,他汉阳王位高权重,但白家并非公门中人,在江湖上也是有名的武林世家,自然也不怕他汉阳王。 白玉春行过礼后,正欲站起来,一旁的侍卫却又按住了他,大声喝道:“大胆!王爷未发话,哪有你抬首的份,老老实实跪着!” 白玉春脸上浮现一缕怒色,咬牙切齿道:“王爷,家父乃是广安府白山平。” 汉阳王心下又平添一份怒火,这白家小子居然还想自报家门威胁本王!真是好大的胆子!白家不惧我汉阳王府,本王又何曾把他白家放在眼里。 他冷笑几声,“白阳平?传言令尊这些年私养家兵,勾结夷敌,他RB王定会亲自登门查个清楚!” 白玉春心下便知不妙,这汉阳王当众提这些坊间传闻,摆明了是要找白家麻烦,可是我白家与汉阳王素来无冤无仇,他何必如此得罪人? 白玉春又看了看世子与张正则,心中惊怒不已,也不知那郎中究竟是什么身份,汉阳王府居然会如此保他! 汉阳王又对王知府说道:“王知府,本王现在接手你这桩命案,你可有异议?” 王知府想也没想,连声答应,“但凭王爷吩咐!” “好!”汉阳王一指白玉春,厉声喝道:“此人指鹿为马,颠倒是非,张大夫悬壶济世,造化万民,如此仁心仁德有怎会蓄意杀害一介清倌人?本王倒是见过许多贼喊捉贼之事!” 王知府当下就明白汉阳王的意思,这摆明是要保下那郎中,而且这还不算完,最后一句“贼喊捉贼”,这指的可不就是白家二公子嘛! 他心下又是一阵后怕,还好方才没有急着说太多不该说的话,也没做出特别出格的事情,不然今天真的就难逃一劫了! 也不知道这郎中是什么来头,搞个义诊,居然让王爷连同世子一同陪护在旁,本官怎么会如此有眼无珠,信了那白家小王八蛋的鬼话。此刻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然后再去抽白玉春二百耳光。 “王爷所言有理,卑职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也定要还这位仁医一番清白!” 汉阳王微微颔首,“行了,你站起来吧!” “谢王爷!”王知府起身后,转过身大喝一声,“来人!把白玉春给我抓起来!” 十几名差役顿时面面相觑,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公子哥,怎么就要抓起来了,然后也容不得他们多想,王知府虽然在汉阳王面前低声下气,但是面对他们这些小吏,可当真是说一不二的主。 白玉春此时跪在地上,心中也是大惊,他直接长身而起,怒道:“王爷无凭无据便说草民与命案有关,如此行事,置国法于何地!” 汉阳王沉声道:“本王断案何须你来多言?来人,扣上!” 这一句话,正是王知府先前对张正则所说,没想到转眼间又变成汉阳王对白玉春所说,果然是身后靠山不行,就要平白受人欺辱。 白玉堂却是两手一甩,不许差役靠近。 王知府顿时大喝一声,“怎么!你想拒捕不成?” 拘捕?白玉春闻听这两个字,心中更是大恨,方才这个坑可是他挖给那郎中跳的,没想到转眼间自己也要跳进这个坑了。 他当下却也只能平静说道:“草民今日还有要是在身,万万不能陪知府大人调查此桩命案,还请王爷看在家父面子上,容草民缓上一天,待俗事了解后,再亲自赴衙门请罪。” 王爷看了他一眼,都懒得理会他。 王知府便知今日之事不可能善了,他要是不能给汉阳王一个满意的答案,他也没好果子吃,虽然白家他也不敢得罪,但是作为公门中人,而且自己还是在汉阳王的封地内,他宁愿惹怒白家,也不敢拂逆汉阳王。 再者,他心中也气极了,要不是这白家小子,本官今日哪儿会落在汉阳王手里。 王知府当即大喝一声:“给我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这些差役自然不会是白玉春的对手,但是格杀勿论已经表示了他的决心。 白玉春自然不肯束手就擒,他大喝一声:“我劝你们最好不要乱来,就凭你们尚未入境的花拳绣腿,就算再多十倍人也不是我对手。” 张正则此时站起身来,冷笑一声:“白玉春,你好威风,昨夜的烟雨湖中没泡够吗?” 白玉春见似乎是要张正则要出手,顿时大惊。 经过昨夜一战,他心下已知,此人定是超脱境! 第四十章 官运 张正则心知白玉春此人绝对有大问题,他昨夜得到的书信,分明是林家向白家的求援信,可是这白家的人却和寒霜宫雪儿相交甚密。 昨夜让白玉春跑了,今日正好趁此拿下他! 白玉春此时稍稍冷静下来,抱拳道:“阁下究竟是谁,为何屡屡要与白某过不去?” 张正则哂笑一声,“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张正则!” “你是张正则?” 白玉春口中虽是在问着,心中却已深信不疑,超脱境强者自重身份,万万不会去无故冒充林府下人。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尤为丰富,似惊讶,似懊恼,似愤怒,似惆怅…… 他只道张正则逃出了林家后便会远走高飞,所以也不甚在意,反正他的目标是林家,张正则死了或是消失,对他都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张正则如今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江州,若是叫江湖群雄得知,数天前在城北大街上假扮张正则的一出戏可就要被戳穿了。 他又忽然想到昨天夜里,在张正则面前喊作前辈,还说了那些编排张正则的坏话,现在看来,张正则当时就是在看猴戏。 自己当真是丢脸至极! 还有雪儿与张正则究竟是什么关系?难道他们在合作谋害我白家? 他心思百转,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张正则倒没和他客气,轻笑道:“你是束手就擒还是要我亲自动手?” 白玉春昨夜偷袭出手,反而伤了自身,他心下再无怀疑,张正则定是超脱境,而他自己才五品入劫境,心知定然是打不过,想跑也绝无可能,隔了两个小境界,差距有点大了。 他定了定心神,道:“张正则,我与你不过是昨夜发生了一些小矛盾,你若真的心中恼怒,我便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还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白玉春心中已是万分羞怒,他何曾向他人低过头,今日前来抓张正则,王知府临阵倒戈,已让他丢脸之极,如今又逼着他主动道歉,赔罪服软,当真是奇耻大辱! 他心下暗暗发誓,日后定要还以十倍百倍羞辱之! 今日唯有隐忍,谋划林府之事,成败就在今日,自己万万不能被官府扣留,眼下也只好委曲求全,毫无他法。 张正则摇了摇头,不屑道:“你错了,昨夜你我矛盾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白玉春又是一愣,这不是先开始自己说过的话吗,张正则是在嘲讽自己?果然,又听张正则说道:“我现在是帮官府办案抓人,怎么?你当真要拒捕不成?” 白玉春强忍怒气,沉声道:“张正则!你无官无职,凭什么来捉拿我?我更不可能算是拒捕!官府拿我办案,我白家或许还能理解一二,你张正则无缘无故就要抓我,我白家可万万不会善罢甘休!” 此番话自然是露骨的威胁,可张正则毫不在意,他心下暗道,你白家就算想善摆甘休,我还不愿意呢!白前辈的昔日旧仇,我定然不会忘记! 张正则也懒得与他废话,正要动手时,汉阳王却开口道:“仁医,慢着!” 张正则好奇看他一眼,某非汉阳王心虚了,不敢动白家的人? 汉阳王面无表情道:“着本王之命,张正则执法如山,公正不阿,特封江夏卫指挥使,赐金印马刀,望其钦承!”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随即都明白过来,这汉阳王是怕张正则“师出无名”,回头反遭白家报复,虽然他武学境界高强,但被白家咬上,终究是异常一桩大麻烦。 江夏卫,乃是汉阳王三卫亲军兵马之一,无需朝廷封赦,汉阳王便可亲自任命,如今张正则既然已经官拜江夏卫指挥使,白家再想报复他,就等于是在对汉阳王出手,这其中后果,白家自然要掂量一番。 张正则也有些诧异,这忽的就当官了,当真世事难料。 “谢王爷好意!”张正则揖手一礼。 汉阳王见他又是简简单单地道谢行礼,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白玉春,我现在以江夏卫指挥使之令,命你速速受降,莫要自误!”张正则虽然不知道指挥使究竟是几品的官儿,但肯定比白玉春这无官无职的家伙要强。 白玉春脸色深沉入水,却是不敢动弹,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丢了脸皮,亲自赔了不是,已是生平未有之耻辱,可这张正则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 可恶,真是恨吶! 今日来寻他麻烦,本是毫无疏漏,谁料想他居然会有汉阳王府这么强硬的靠山,当真人算不如天算! 昨夜,今日,连续两次栽在他手中,真是不甘! 他怔怔许久,却还是服了软。 “我跟你们走就是!” 他想的很明白,眼下打是定然打不过张正则,而且对方又封了官职,他仅仅是帮官府拿人这一个理由,就能让自己落得拒捕的罪名,索性也就不反抗了。 张正则当下也不客气,直接使了一招“惊月流云手”封住白玉春全身十二经脉,十二个时辰之内,白玉春调动不得一点元气。 而然又接过差役递来的粗糙麻绳,在白玉春全身束上了“七心玲珑结”,此结不仅仅绑缚身体,更是进一步封印他体内的元气,而他若是有心挣扎,这绳子便会越勒越紧,甚至直接将人寸断。 白玉春心中大惊。 惊月流云手,风魔宗绝学之一。 七心玲珑结,水仙殿绝学之一。 以及张正则昨夜使出的苍山观海指,红莲业火掌法,皆是红莲观绝学。 这张正则究竟是什么人?居然习得多派武学! 他隐隐觉得,张正则或许还会更多的武学,此人当真神秘!或许,这两次栽在此人手中,也不无道理。 王知府笑呵呵的走上前,“下官谢过张指挥使仗义出手,日后定当登门拜谢!” 张正则微微惊讶,看来自己这官儿还挺大的?王知府居然自称下官。 汉阳王道:“王知府,你将人押入汉阳王府,回头我亲自来审问此人。” 王知府知道汉阳王是动了真格,不过这样也好,若真是抓回知府衙门,回头他区区一个知府,夹在白家与王府中间,倒也难办。 王知府连连答应,而后便要把人押走。 此时,张正则冷笑道:“王知府,你可知道为何抓了白玉春?” 王知府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只好老实回道:“自然是因为天香舫的清倌人失踪一案,白玉春有重大嫌疑,今日把他押回汉阳王府严审,更是要还张指挥使一个清白。” 张正则冷哼一声,“你倒也不傻,既然知道清倌人失踪与白玉春逃不了干系,那为何还要把这些天香舫一干人也押走?” 王知府顿时冷汗直冒,他倒把这些人给忘了,当即吩咐道:“把他们都送回天香舫!” 他又转身对张正则陪笑道:“多谢张指挥使提醒,下官险些就办错了事。” 张正则微微颔首,“行了,王知府也忙去吧!” 采荷此时顺着人群回天香舫去,却又是一步三回头看看张正则。 第四十一章 心儿甜甜,采荷去 这一日义诊虽有波折,却依旧如火如荼举办着。 晌午时,采荷准备酒菜,老鸨儿听说她是去给那位仁医送午饭,便特意让她捎上了一壶上好的长安酒,殷殷嘱咐着,“那位仁医可是咱们天香舫的大恩人,莫要怠慢了人家。” 采荷提着精致的描金雕花食盒来到烟雨湖畔,好不容易才挤到张正则身旁,“公子,您先用过午膳在行医吧!” 张正则正在给一位妇女写药方,他抬头看了看采荷,笑道:“倒是劳烦采荷姑娘了,不过我眼下实在闲不下来,劳烦你给王爷他们送去吧!” “公子不用这么客气,您往后有事直接吩咐就好。” 采荷提着檀木食盒向不远处一颗槐树下走去。 汉阳王先前大展雄威,待王知府走后,百姓们依旧不敢上前,张正则也只好请他们挪了个地。 采荷把从檀木食盒内取出一份份佳肴,“王爷,请慢用。” 她打完招呼后,便径直回了天香舫,过得片刻她又提了食盒来到张正则身旁,“公子,按照您的吩咐,已经给王爷他们送了饭菜,您也先用些午膳吧!” 张正则哪儿有时间吃饭,就算他把候诊的人晾在一旁,也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自顾自吃着。 “你先放在一旁,得了空闲,我自然会吃。” “是!”采荷便把食盒放在了地上,默默在旁边候着。 张正则也没注意她,依旧是在给一个个病人诊脉。 过得片刻,张正则唇边递来一个小勺,上面还有一些饭菜。 “公子,既然您这么忙,采荷喂给您吃。” 张正则微微诧异,扭头望去,就见采荷脸色红兮兮地,面色略有紧张,“小姐交代过,一定要服侍好公子,采荷又岂能让公子饿了肚子。” 张正则手中正在给一个老人号脉,摇了摇头,道:“采荷,你先吃吧!不用管我。” 他说着便示意采荷拿开小木勺,而后伏身写药方。 采荷悻悻收回了手,“公子尚未用过午膳,采荷哪儿能先吃,这是坏了规矩。” 张正则一边写着药方,一边道:“无妨,我没这么多规矩,你自个儿先回去吃了午饭再说。” “不成,不成!”采荷连连摇头,“天下间哪有这样的丫鬟,小姐知道了也会打我的。” 说到雪儿,张正则的笔尖顿了顿,“放心,我不和雪儿姑娘说这事,她又怎会知晓。” “可是,吴妈也会责怪我的。” 采荷口中的吴妈,自然指的天香舫的老鸨。 张正则把写好的药方递给那骨瘦嶙峋的小老头,口中叮咛道:“这是调养的方子,以后万万不可再食生冷之物。” 老头儿笑道:“小老儿谢谢神医了,不过小老儿觉得,您还是听这丫头的劝,把午饭先吃了吧!小老儿这肚子可不就是早年饱一顿,饿一顿,如今起了各种毛病,神医万万不要顾着咱们,让自己受了苦头。” 张正则转头看了看采荷,这小丫头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待人的性子也是言听计从,此时,她明亮的眸子里透出点点期盼,可是被张正则盯着看了两眼,她只当公子是生气了,便低下了脑袋,不敢在说话。 老头儿走后,又有病人上前来,张正则也只好继续诊脉。 此时,采荷又鼓起勇气把小木勺递到张正则唇边,嗫嗫嚅嚅道:“公子,要不你吃一点点吧!” 张正则瞥她一眼,心道,自己这要是不吃午饭,这小丫头定然也不会吃了。 当下,他便低头吃了一口。 一旁众人皆是嘻嘻哈哈,说这小丫头倒倒是会哄自家主人,把采荷闹的满脸红。 正在就诊的大娘笑道:“神医,你边吃边诊也不妨事,咱们大家伙信的过您。” 采荷又挑起一勺饭菜,在唇边吹了吹,才递了出去,“公子。” 张正则无二话,一口含住。 就这样,张正则号脉诊病,采荷轻轻吹拂一口,而后又给张正则递上一口,颇有节奏的把一碗饭吃完了。 采荷又端起一碗蟹子鱼羹汤,舀了一勺子又递在张正则唇边,“公子,这饭菜都挺油腻的,喝些汤润润喉吧!” 张正则依旧是一口含住汤勺,不过这一次,他脸色变了变,额头上微微渗出一丝汗。 这汤,太烫了! 他虽然没有过多表示,采荷依旧发现了端倪,她一想便知道了原因,急忙伸出帕子递在张正则口边,“公子,是不是烫着您了?是采荷笨死了,那鱼羹汤不比饭菜,滚热气儿蕴在汤水里,难以散出来……” 张正则笑着摆了摆手,“不妨事,热乎的汤才香,行了,也不用服侍我了,你也赶紧吃饭吧!饿着肚子可不好受。” “是,公子。”采荷说着话儿,便开始收拾食盒。 张正则听正写着药方,忽觉有些不对劲,转头望去,却见采荷正无声地流泪,泪珠儿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采荷,你怎么了?”张正则颇为纳罕问道。 “没……没什么,公子您的正事要紧,不用管我。”采荷急忙卷起袖边儿抹着眼中泪雾。 张正则放下手中写了一半的药方,正色道:“采荷,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你说出来,我替你讨回公道!” 采荷急急摇头道:“公子不用挂心,采荷不过是觉得自己笨了些,那汤还未凉下来,便喂给了您,采荷心想定是扰恼了公子,所以那碗鱼羹汤您才尝了一口,便再没有兴致喝了。” 张正则愣了愣,而后笑道:“谁说的,我刚刚只不过吃的累了,才让你回去,现在回味起来,那蟹子鱼羹汤口味还不错,你再给我尝尝。” 采荷抬头看了看他,目光中透着一丝疑惑。 张正则对她笑了笑,便拿起一旁的纸笔,继续书写方才的药方子。 “嗯。”采荷轻轻应了一声,又打开檀木食盒,取出那一碗蟹子鱼羹汤,舀了一小勺,轻轻吹拂着,再想递出去,却又不放心。 采荷小心翼翼看了看张正则,他正聚精会神为一位大娘诊脉。 采荷便把小木勺搁在唇边又吹了吹,手上却悄悄抬起几分,一勺汤羹在那水嫩唇儿上碰了碰,感觉不在滚烫,她便递到了张正则的嘴边。 张正则一口咽下,并赞了一句:“味道很好。” 采荷眉目弯弯,恬静地笑了,却又透着一分不易察觉的羞赧。 他再此故技重施,轻轻吹拂,悄悄用唇儿试了试温度,便又一次递了过去。 这一中午,张正则这边厢行医坐诊,另一边厢又享受着采荷的服侍,烟雨湖面一阵清风徐来,只觉得无边惬意。 第四十二章 何以为官,上一呼而下百诺 午后,采荷依旧是留在烟雨湖畔。 她静静地候在一旁服侍着,铺纸研墨,端茶递水。 有时张正则忙的急了,她便接过纸笔,按照张正则的吩咐,写着一份份药方子。 张正则本是不会写繁体字,但好在医术印在他的脑海中,需要对症下药时,脑海里便会自动浮现药方,他便依葫芦画瓢,写的字倒也自有一番风味。 待到日暮西山,烟雨湖畔的大樟树下,也渐渐冷清。 候诊的最后一个病人离去,便收到了藏宝阁的通告。 “叮!成就任务:行善百次,目前已达成,奖励绝世珍宝:青囊书。” 这两日义诊行善,外加早上救下的天香舫一众人,另外还获得了224点功德值。 采荷帮着张正则收拾义诊摊子,把一应物件收入杏花浮雕药箱后,抬头问道:“公子,您现在回天香舫吗?” 未等张正则答话,汉阳王已经走上前来。 “张指挥使,眼下你便陪本王回王府吧?” 张指挥使?张正则微一怔神儿,才想起来自己已是汉阳王府的一名官儿。 “王爷,先前为了抓白玉春,封赏了草民一官半职,那也都是权宜之计,眼下既然白玉春已伏法,还望王爷把指挥使一职撤去。” 汉阳王微微皱眉,不悦道:“你这是何意?看不上本王封赏的正三品武职?” 张正则倒是没想到这指挥使一职位居然是三品大员,当下歉意道:“草民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是觉得这做官便如做人,要脚踏实地,步步为营,草民毫无从军经历,今日就这样一步登天成了三品武将,他日倘若上了战场,岂不是害人害己?” 汉阳王脸上闪过几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上下打量了张正则几眼,沉吟道:“你这人颇为奇怪,纵然是七品超脱境,担当这指挥使一职也不算是委屈了你,旁人当官都争着抢着往上钻,你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他忽地笑了笑,又道:“你可知这当了高官意味着什么?” 张正则疑惑地看着他,“还请王爷明示。” 就听汉阳王哈哈大笑着,高声说道:“出则舆马,入则高堂,上一呼而下百诺,见者侧目视,侧足立。这是何等的威风之事,你当真要拒绝?” 张正则淡淡地笑了笑,“草民不懂为官之道,更不懂行军打仗,唯懂万丈高楼平地起的道理,而草民如今这三品官却如空中阁楼,毫无根基,今日看似威风凛凛,他日定然轰然倒地。” 汉阳王愣愣看了张正则许久,才笑道:“好,仁医高风亮节,不慕虚名,本王甚是佩服,不过本王说出去的话,哪有收回来的道理,这江夏卫指挥使你只管当着,也万万不会叫你上战场,反正这支军队……就只有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 “没错!数月前,江夏卫遭遇蛮夷埋伏,全军覆没!”汉阳王声音略是沉重,他径直向前行去,“算了!往事之殇,何需多言,走吧!” 张正则也只好不再多问,既然眼下这江夏卫指挥使,也只是挂着一个虚名,那就无所谓了,当下便随着汉阳王向王府行去。 采荷此时急急跟了上来,“公子,您今夜还回天香舫吗?” 张正则想了想,这上王府给郡主看完病,还要回林府帮林少爷治疗道伤,他是一刻钟也想耽误。 “这倒不好说。”张正则笑了笑,接过采荷整理好的杏花浮雕医箱,道:“采荷,你先回去吧!” “是,公子。” 残阳夕照,昏黄的余晖将张正则身影渐渐拉长,采荷站在烟雨湖畔目送他远去。 世子也随行一旁,满脸的横肉随着步伐颤巍巍抖动着,一双细小的眼神里,满是“幽怨”的眼神。 口中依旧是在碎碎念,“今天可是害的本公子遭了大罪,累死我了……这郎中,倘若治不好我妹妹,我非剥了他的皮……管他是三品官,还是四品官……” 张正则也心知他心智颇有不足,也就懒得与他计较,身体运行着灵狐功一路前行,心神却已沉入了藏宝阁,拿起那本古拙的《青囊书》,一把将它捏碎,化作点点灵光涌入脑海。 他细细品味着这部医书,过得许久,他心下一片欣喜,此书果然能治道伤,林少爷的伤有救了。 青囊书上所记载内容实际上是一篇心法,按照心决运行真气时,体内真气似乎会覆上一层“生机”。 张正则又体会许久,只觉得气息中透着蒙昧的甘甜, 仿佛枯木逢春,一碧千里。 又如草长莺飞,生机盎然。 青囊书所说,只需将这股生机打入体内,便能涤荡一切外邪,包括净化元神。 张正则想着,这净化元神或许便是治疗道伤。 不过多时,便已来到汉阳王府,张正则望着这桩大宅府,心下暗叹一声,不愧是王室府邸,端的是雕梁画栋,贝阙珠宫。 只见前殿石栏长护,灯笼高悬,五间朱漆红门并排而立,门前则是两座丈许高的汉白玉狮,仿若拔地而起,大气磅礴。 王府下人迎着汉阳王一行人入了王府,张正则一路所见皆是朱甍碧瓦,丹楹刻桷,殿宇遍覆琉璃瓦,梁脊皆雕飞吻兽,七进院落恢弘大气,两侧翼楼富丽堂皇,放眼望去,一派豪放奢华之景。 “仁医,请吧!”汉阳王站在一间殿舍前,邀请着张正则一同入内,而其余人皆恭候在门外。 房内设有椅座、条案、香筒、屏风,一应物件皆是精美奢华,走入内室,就见一张楠木鸾床,帷幔高挑,赫然可见一人卧榻其上。 侍候在两旁的丫鬟盈盈一礼,“婉儿,容儿见过王爷。” 汉阳王微微颔首,“你们先下去吧!” 待两名丫鬟出了房,汉阳王道:“仁医,这便是本王小女,闺名唤作侯清叶,唉……如今已是二八年华,却也在床上躺了十多年,清儿尚在襁褓时,便患了奇病,终日沉眠不醒,唯有午夜子时,才会睁开双目,但是无论我如何与她说话,她都无丝毫回应,待子时一过,便又昏睡过去,唉……” 张正则心下大为奇怪,天下间居然还有这等奇病,他走上前几步,细细观察着。 只见她盖着三镶盘金纹绫罗被衾,绣花被盖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顺着秀雅嫩白的脖颈望去,便是柔美的脸颊,熟睡中透着安稳甜美。 面色白皙如羊脂美玉,睫毛长长,唇儿嫩嫩,当真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此情此景,哪儿像是病人,分明是是卧榻在床的红粉佳人。 第四十三章 活死人 张正则走到床边,捏住郡主的皓腕。 凝神静思,过得片刻,他脸色变了变。 郡主脉象平和,血气充沛,二十四脉的位、数、形、势,皆为正常,无论怎么看,她都与常人无异。 张正则颇为心下不解,王爷决计不会拿这种事情来诓骗人,然而事实就在眼前,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汉阳王站在一旁,一直仔细观察着张正则的神态,眼见他眉头越皱越深,脸色愈加凝重,心下不禁一沉,莫非他也没办法? 此时,张正则神色动了动,这个郡主似乎有点不对劲! 手中暗聚着九阳真气,沉入她的神识之中,数息后,张正则心中大惊,郡主居然没有元神! 用民间的话来说,便是丢了魂儿,如今已是活死人。 那这间殿舍……岂不是鬼宅? 张正则左右瞧了瞧房内,只觉得有一股迫人的寒气,然而神识徐徐荡开,却又察觉不到任何异常。 他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汉阳王方才似乎说过,郡主每到夜里子时,便会醒来,倘若她真的没了元神,那午夜让她睁眼的,究竟又是什么东西? 张正则愈发觉得诡异,他想了想,便问道:“敢问王爷,郡主每夜醒来时,除了不言不语以外,可有其他异常?” 汉阳王摇了摇头,叹气道:“本王倒是希望雨儿夜里醒来的时候,能有些别的表示,可是她就直愣愣的盯着天顶,那眼瞳儿都不见得动一动。” 张正则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王爷倘若信得过草民,那便先离去吧!我需独自在此候到午夜子时。” 汉阳王不解道:“仁医,你这是何意?” “静观其变。” 汉阳王退出房外,世子腆着颇为肥胖的肚子便迎了上去,“父王,那野郎中怎么说?” 汉阳王叹了口气,“静观其变。” “静观……”世子还未念完这话,便啐了一口,“父王,我看是这庸医没本事,故弄玄虚,拖延时间。” 汉阳王不置可否的苦笑着,径直向王府深处走去,“浩儿,走罢!先用过晚膳,待晚些时候再来问结果。” “诶,父王,那庸医一个人留在房内,要是对雨儿动手脚怎么办啊?”世子望着汉阳王远去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看紧闭房门的屋舍,跺了跺脚,便向汉阳王追去,“父王,等等孩儿一起用膳!” 张正则独坐房内,目不转睛盯着郡主。 窗外的天色已黑,一轮半月拱上树梢,丫鬟进房换过烛台,又送来晚膳。 张正则便把桌子搬到了床边,吃着饭的功夫,他的视线都未离开郡主。 弄得几个丫鬟大为诧异,心道这大夫莫不是因为迷恋郡主的容颜,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又有丫鬟拿出白玉瓶子,倒出一枚玲珑剔透的丹药,然后放入郡主的口中。 张正则惊讶道:“你们给她吃的什么?还有……郡主她现在毫无知觉,这丹药不过是徒留口齿之间,又岂能入腹?” 就听丫鬟便掩口笑着:“不敢瞒大夫,这丹药乃是‘雪泥碧玉丹’,是王爷费劲了心思弄来的,每日只需服用一枚,便可使人不服五谷泽水,却依旧能维持生命,此药入口即化,随津入腹。” “唔,原来这样,倒还挺神异的。”张正则点了点头,又瞥了眼郡主的脖颈,不禁暗暗蹙眉。 他隐隐觉得郡主太过诡异,一个人倘若真的丢了魂,半夜里又怎么可能诡异醒来? 再者,方才给她服下的那枚雪泥碧玉丹,就算是入口即化,化作了琼浆玉液她也万万不可能吞咽下去,该从从口鼻溢出才对。 或许她是……诈病! 张正则思虑着,得想个法子来印证这番想法。 待晚膳吃过了,丫鬟收拾干净后便退了出去,张正则还叮嘱道:“未经允许,你们不得进来。” “是,大夫。” 王爷特意交代过,任何事情都要配合这位大夫,她们眼下哪敢多问一句。 待两丫鬟出去,张正则便走到郡主身前,轻声说道:“郡主,为了你的病情,我只有得罪了!” 张正则说着话,便掀起一角绫罗被衾,正要抽出她白嫩右臂,却突然愣了愣,被窝里闪过一片白花花景象,四肢光溜,唯有一件单薄的亵衣覆在胸前,上面绣着红底金线喜鹊登梅图,依稀可见那两只鹊儿眼仁微微突起。 张正则暗道一声惭愧,连忙把她白嫩左臂拿出,放下了被衾。 张正则一手将她手臂高高抬起,待肩窝深陷,张正则另一手竖起食中二指,沿她肩窝垂线下滑三分,最后点在中府穴位。 寻常人受此招,定然会奇痒难耐,上窜下跳。 张正则细细观察着郡主的动静,然而过了一盏茶功夫,又等了一炷香时间,郡主脸上依旧是一片安详柔美,身体也没有任何异动,连呼吸都依旧平和如初。 张正则心下微微失望,难道……是我猜错了?想来也是,汉阳王说她自襁褓时便已经患了此病,那嗷嗷待哺的婴儿又怎会诈病的意识呢! 张正则正要放下她白璧无瑕的手臂,却神色忽的一紧。 他感觉到手中捏着的皓腕,出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先前给郡主把脉时,她的脉象平和沉稳。 而此时,脉象却微微变了,那平和沉稳中出现了偶尔停歇的现象,张正则表面不动神色,心下却在细细体会,果不其然,脉象每跳七次,便会停歇一息时间,倘若不是心中已经怀疑她诈病,万万不会觉察到眼下的异常。 看来她是用了奇特的法子,把自己这招点穴发痒的手段给规避了。 张正则想了想,便在她头上扯断几根青丝,捻成了一小撮儿,然后探着她那白璧无瑕的胳肢窝里轻轻挠着。 这体肤之痒,我看你还怎么规避!张正则心下暗笑着。 然而挠了许久,也没见郡主有任何动静,张正则心下暗恼,这究竟什么情况! 他无奈地把郡主白嫩嫩的左臂臂又放回了被窝。 然而就在此时,郡主右手的食指不经意动了动了。 可惜张正则在细心整理绫罗被衾,他担心一会若是让人发现这被衾被掀开过,那就真就是百口莫辩了,当下居然就把那诡异之处给错过了。 第四十四章 借尸还魂 张正则一筹莫展,坐在那儿怔怔半晌,这郡主身上处处透着诡异,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夜渐渐深了,王府大院一片寂静,虫鸣鸟叫亦不可闻。 也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院外阴风怒号,窗棂摇晃,呼呼作响,锦缎云纹窗帘子已是倒卷飞起,一口冷风灌入了房内,烛火几经飘摇,明灭不定。 随着啪的几声脆响,一盏盏青花折枝花卉纹烛台被吹倒在地,房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张正则暗自嘀咕一声,“哪儿来的妖风!” 他向外室走去,打开房门,“劳驾两位姑娘,那烛火灭了,能再点……” 话未说完,张正则才发现门外已无一人。 “噫?这人都哪儿去了?” 张正则抬头看了看天空,月光洒落,清辉漫地,他忽的一愣,如今正是四月十一的时日,月头已东斜,岂不是说明眼下已经快子时了! 他迅速回到鸾床前,却发现郡主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目,借着皎洁的月光,依稀可见她双瞳中泛着一片死气,本是柔美无暇的脸庞也似乎有些惨白。 郡主似乎没有察觉到张正则到来,她双目无神,直愣愣瞪着天顶上的雕花飞罩。 张正则看她模样,觉得委实有点渗人,轻轻喊着:“郡主?郡主?” 她毫无回应。 张正则一把捏住的郡主的皓腕,脉象无任何变化。再探查神识,他大吃一惊,郡主居然还魂了! 她的元神略有波动,却是透着一股阴寒的气息。 张正则当下向郡主神识深处探去,隐约间,他似是伫立北海之巅,海风席卷了长岛,那里金戈铁马,剑戟森森,尸骨漫过了天守阁,紫庭宫深处遍染无尽的悲哀。 张正则仅仅见到这一角景象,便也在看不到了,一片鸿蒙之气遮挡了所有画面,看来郡主神识中竟然还有自我保护的意识。 退出郡主的神识后,张正则思索片刻,他依旧是想不通郡主的灵魂中为何有着如此血腥而又凄凉的景象,还有那天守阁,紫庭宫又在何方? 过了片刻,郡主的眼神动了动,偏过脑袋,向张正则望来。 “嗯?你有意识了?”张正则大为惊奇,这怎么和汉阳王说的情况不一样。 然而郡主迟迟未回话,就那样直勾勾注视着他。 张正则心中七上八下,他隐隐觉得郡主的目光中透着嘲弄,却又含着几分残忍。 室内一片寂静,明月又东斜一分,月光清冷,映在她诡异的脸上,更显苍白可怖。 倏然,郡主露出一抹森然的笑容。 张正则顿时汗毛倒竖,喝道:“你究竟是谁?郡主身体里面的元神绝对不是她本人!你休要装神弄鬼!” “咯咯……”郡主笑声幽幽。 张正则体内暗暗运转青囊术,九阳真气霎时透着勃勃生机,他凝聚掌力,而后一掌拍在郡主的额前,“管你是何方妖孽,给我滚出郡主的身体!” 然而,这一道真气却如泥牛入海,没有掀起丝毫风浪。 郡主又是咯咯笑着,“大夫何必如此绝情,方才把我身体看了通透,又摸又捏,眼下却要辣手……” 她话未说完,便嘎然而止,就听她寒声道:“你不过是三品明悟境,居然有净化元神手段,那留你不得!” 就见郡主素手一扬,张正则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再也看不清任何事物。 紧接着他又觉得天灵盖被人狠狠一掌拍下,头骨仿佛就要碎裂开,体内九阳真气疯狂上逆,下一瞬间,就听的郡主惨叫一声。 张正则也是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正则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 “他怎么了?怎么晕倒在这里?” “奴婢不知,方才这位大夫从房间冲出来,说房内烛火被风吹灭了,可是他话未说完便晕倒在地。” “唔……他好像要醒了?” 张正则悠悠醒来,抬眼看了看,一个丫鬟蹲在身前,自己的身体倒在她怀中。 汉阳王站在一旁颇为关切的看着自己,就听他问道:“仁医,你可还好?发生了什么事?” 张正则从丫鬟怀中挣扎站起,环顾四周,居然是在郡主的房间门口。 再联想到方才听到丫鬟说的话,难道说先前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晕了,可是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晕倒在门口呢?那方才发生的事情都是梦境? 张正则想不明白,可是他脑海中分明记得郡主睁开眼睛的恐怖景象。 “仁医?你怎么了?” 世子在一旁轻声哼道:“我看他是医术不行,故意装死找借口!” 张正则懒得理会世子,又转身对汉阳王说道:“草民身体无大碍,还是先进去看看郡主吧!” 汉阳王没再说话,脸上却有几分凝重,张正则是身居超脱境,居然会晕倒在王府,莫不是中了暗算? 他向身后侍卫交待道:“加派人手,注意警戒!” “是!卑职遵命!” 两人再次回到房间,室内虽是灯火通明,但张正则注意到,那些本是摔碎的青瓷折枝花卉纹八角烛台,此时居然好端端在摆放在云案上。 张正则心中一凛,难道说自己先前在房内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那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进入了幻境? 突然,汉阳王惊讶的大喊一声:“雨儿,你醒了?” 张正则举目望去,就见两丈长许的金丝楠木鸾床上,郡主搂着被衾,坐了起来。 她看了看汉阳王,又望了望张正则,脸上一片迷糊的神色,“你们是谁?” 汉阳王急忙走上前,紧握着她的双手,激动不已道:“雨儿,我是你父王啊!你睡了十多年,现在就是一张白纸儿,虽然什么都不明白,但是父王会一点点告诉你的。” 汉阳王喜极而泣,口中颤巍巍的,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 张正则大为奇怪,自己也没做什么,她怎的就醒了,她身体的灵魂究竟还是不是她? 细细端详一番,却见她也未变模样,依旧是花颜月貌,国色天姿,云鬓前是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双瞳里如盈盈一泓秋水,可那眉宇间掩不住点点愁绪,目光盼顾,便透着几许忧愁。 张正则惊奇不定,这番模样,哪里还是如白纸的人儿,分明是历尽沧桑的美娥。 第四十五章 群起而攻之 虽然张正则依旧对郡主怀着重重疑心,但是汉阳王大喜若狂,他也不想扫了人家兴致,当下便退了出去。 世子站在屋外瞪了瞪眼,“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张正则瞥他一眼,懒得与他说话,便径直走了。 “诶诶……你这人怎么回事?”世子正欲追上前去,然而他忽然听见房内传来一阵说笑声,他脸上闪过几丝惊喜,“妹妹醒了?” 世子,郡主,汉阳王一家三口正是团聚时,张正则已经独自出了王府,一路向着林家赶去。 他心下作好了打算,偷偷地摸入林家,治好林少爷的道伤后,再悄悄走出来,从此以后与林家再无瓜葛。 至于白前辈一行人,张正则知道,自己实力定然还不能与庞大的林家对抗,只能待日后再作谋划。 “咚!咚!咚!咚!”远方传来一慢三快的打更声,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午夜,眼下已是入了丑时。 他疾行在柴桑大街,远远可见林家大院在夜色的帷幕下,竟然灯火辉煌,半边天空染上一层红晕。 待得距离近了,便听到一阵阵刀剑相交的鸣击,人喊马嘶,惨叫连天,一栋栋房屋已经起了大火,有许多人喊着,“走水啦!走水啦!” “快!粮库也遭殃了,快去救火!” “有敌人摸进后院了,快去支援!” 张正则立时站定,他在全身上下一阵摸索,结果从怀中掏出一个海棠金丝纹香囊,他愣了愣,又收回怀中,再一阵摸索,才掏出一封信件。 这是在天香舫上,从白玉春手中夺来的林府求援信,张正则借着月光又看了一遍,当即大惊,昨日看这份信的时候,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与雪儿有关的信息上,今日再次一看,才发现上面赫然写道:“四月十一日,群雄共聚林府,还望白家相助!” 今日可不就是四月十一吗?看着样子,应该是打了一整天,眼下还在打杀,也不知里面情况如何。 他探头望了望,眼见林府大门外,人影绰绰,守卫森严,但是瞧着他们衣着打扮,却不似林府武士,倒像一些江湖客。 张正则本就是打算偷偷摸摸进入林府救林少爷,当下便绕到一处侧门,此地依旧是遍布岗哨,无法接近,而且一路走来,有三五成群的人分布在围墙下,皆是提刀执剑,杀气腾腾。 看样子林家已经被包围了,想要翻墙而入都不可能。 这该如何是好,林少爷该不会也遭殃了吧? 想到这点,张正则干脆心一横,林府既然已大乱,干脆硬闯进去。 他收好书信,手提着檀木杏花浮雕医箱,昂首阔步向着林府大门走去。 门前有两名高大汉子打头,一人着青衫长袍,一人赤着膀子,身后有数十个葛布小衫的青年人。 青衫汉子大声喝道:“站住!林府今日闭门谢客,所有人不得靠近!” 张正则沉默不语,依旧是脚步沉稳向前走去。 两名大汉对视一眼,就知道了对方的意思。 此人来者不善! 他们二人也不废话,当下一左一右向张正则奔来。 青衫人拔剑,赤膀大汉提刀,两人双手横扫,寒光闪过,却是砍空了。 张正则身形已经前进数尺,他们二人微微蹙眉,“万寿山庄,灵狐功?” 赤膀大汉又再问道:“你万兽山庄可是放言说,今日不淌这趟混水,怎的入夜后还派你一人来此?” 张正则神色动了动,停下正欲急冲的脚步,冷声道:“我万兽山庄做事,何须向你们汇报?我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你们二位还想管我万寿山庄的闲事?” 赤膀大汉冷哼一声,便要拔刀上前,“你万兽山庄好狂的口气,我海龙舵今日就代江湖前辈教训你这毛头小子!” 青衫人一把拽住他,“算了,今日林家才是群雄共敌,又何必内讧。” “既然是万兽山庄的人,那便请吧!”青衫人抱拳对张正则拱了拱手,又道:“还望小兄弟日后低调行事,他日再要如此猖狂作态,怕是要讨上许多刀子!” 张正则未理他们,便径直向林府行去。 林府宅院着实大,张正则转了许久也没个头绪,一路所见,皆是人来人往,沸沸扬扬。 提刀的,仗剑的,扛枪的,持矛的……皆是武林人士。 张正则随手拦住一个颇为年轻的剑客,问道:“眼下状况怎样了?” 剑客上下打量了一眼张正则,嗤笑道:“怎么一个提着医箱的小郎中也混进来了?你就在这外面几层院子晃晃吧!莫要进去了,各大帮派已经杀到六进院,那儿的反抗可是相当猛烈,你可别冲进去白白送死。” 张正则心下大惊,已经杀到后院了?那岂不是快将林府杀通了! 他二话不说,直奔后院而去。 那剑客在后面喊道:“喂!那儿可都是高手,你去了也不过是枉死啊!” 张正则赶到六进院时,此地人声鼎沸,杀声震天,放眼望去,无一庸手,近乎全部是入劫境以上,甚至有几道剑气纵横,竟然是超脱境! 林府武士同样不凡,两翼侧楼布满了入劫境神射,时不时朝这院内放冷箭,几十名手执鬼头刀的武士在院门处大开大阖,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还有一些身形林敏的剑客也冲入院内,与江湖群雄殊死搏斗,张正则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白衣飘飘,剑光烁烁。 就见她每一次锋芒扫过,卷起漫天尘埃,剑意带着凛凛肃杀之气,但曼妙的身姿飞舞间,却让人惊心动魄。 好似洛神仙子谪落凡间,正如古人云: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初蝉! 张正则没想到她当真要与林府共存亡,她此刻正与三名超脱境敌人缠斗不休,却已渐渐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不远处还站着一个僧侣,身着祖衣,肩披袈裟,左持金刚降魔杵,右捏星月菩提子,屈指轻弹,一枚佛珠便化作朵朵金莲,朝着初蝉脊背飞去。 第四十六章 佛门真言宗 张正则大喝一声:“初蝉,小心身后!” 同时脚下发力,急速向前奔去。 然而那枚金莲看似缓缓荡来,实则快到了极致,幻化出的朵朵花瓣,皆是它留下的残影。 初蝉已一敌三,四人皆为超脱境,她已算是天纵之姿,哪儿还有余力防备僧侣,闻听有人示警的瞬间,她心知已是躲避不及,便反手一挡,三尺剑身截住了金莲。 张正则心下松了口气,谁料异变突起,金莲竟在剑身之上无声绽放,化作点点霞光。 伴随着金石之音,剑身寸寸断裂,金莲坠地,虚空中掀起层层涟漪,初蝉轻哼一声,整个人儿倒飞出去。 好在四大超脱境的战场,也无人敢靠近三丈之内,当下也无旁人受伤。 张正则万万没想到,电光火石间居然会生出这等变故,初蝉一下撞在他的怀里,饶是他九阳真气深厚,依旧是感到一阵排山倒海之力。 张正则担心体内九阳真气反扑伤了初蝉,脚下急退数步,手中暗发柔劲,才硬生生卸下那道浩瀚的冲击。 初蝉呕出一口鲜血,金莲散发的威力,她首当其冲,受力之大,可想而知。 “初蝉,你怎么样了?”张正则感到她全身上下软绵绵的,似乎已无力站稳,若不是自己把她搂在怀中,她只怕是要就此软倒在地。 她看着张正则,阵阵半晌,竟说不出话来。 “阿弥陀佛!”僧侣宣一声佛号,便向张正则走来,他手中金刚降魔杵随铜环摇晃,叮当作响。 “施主竟然能硬接我真言金莲,想必也不是无名之辈,敢问施主如何称呼?” 张正则听他口中所言虽是汉语,但是口音却极怪异,看他模样却又不像是西域番邦人,正暗自奇怪着,就听初蝉轻声说道:“他是佛门真言宗高手,你莫要逞强,速速离去!” 张正则当下也知道情况不妙,对方三名超脱境外加一个不知深浅的老和尚,而初蝉已受了重伤,自己想要在四人手下护得初蝉周全,只怕是千难万难。 他顿时纵身而起,在楼阁亭台间兔起鹤落。 三名超脱境剑客正要急追,僧侣却伸手拦住,“穷寇莫追,三位施主应当以大局为重,眼下才到六进院落,后面七进院林家应该要出杀招了。” 张正则怀抱初蝉一路疾行,但是对林府地形不熟,却也不知该在哪儿落脚。 初蝉脑袋无力靠着他的胸膛,轻声说着,“坏小子,那日与你所说,让你离开江州,从此莫要再回林家,你怎的又回来了?” 张正则摇摇头道:“林少爷虽然为人颇为不正,但当初却是以赤诚之心待我,我是打算回来给他治疗道伤,倒没成想今日会遇此局面。” 初蝉双目微微一黯,自言自语说着:“哦……原来是为了林少爷。” 张正则不知不觉间,居然来到了紫云观,此地乃是林家供奉凌霄子的道观,四面环水,唯有一座百丈余长的蜿蜒石桥与林府相通。 初蝉道:“林府今日定然家破人亡,师父临走前交代过,林家若是大劫难逃,护住林少爷即可。眼下你不用管我,快去救林少爷出来。” 张正则心下暗自奇怪,凌霄子怎么如此看重林少爷,难道是为了保住林家香火? 他又觉得不尽然,之前琼西院一战,救下林少爷后,藏宝阁便提示自己救下了天命之子,而且还奖励了一本乾坤大挪移。 难道是林少爷当真与天命之子有关? 初蝉在他怀中略略挣扎了一下,羞恼道:“坏小子,你莫要再抱着我,我和你说呢!快些去救林少爷,待他安全后,我便任你……任你轻薄。” 初蝉声音越说越小,张正则自然没听清最后几个字,他还以为初蝉说是要自己好看,毕竟自己第一次与她见面,在那干云蔽日的钟楼之上,纵身而跳时抱了她双腿,就险些被她踹断了自己的胫骨,眼下对她又搂又抱,日后定是少不了一番清算。 此时紫云观大门洞开,道观中已空无一人,想必是全部支援林府去了,张正则寻了一处安静的屋室,将她安置在床上,道:“我先替你看看伤势。” 初蝉摇了摇头,“你快些去救林少爷,我只要未死,任何伤势都能耐我不何。” 张正则没想到初蝉还有这般能耐,转念一想,当初她在琼西院受了道伤,最后都能自愈,想必也是自有一番神通。 张正则临走前依旧不放心,又留下六阳正气丹、小还丹、雪参丸、玉林散各一份。 初蝉目光中颇为惊讶,只观色泽气息,便知这些药极是不凡。 张正则出了门,又听初蝉竭力喊道:“林少爷在七进院东厢房左起第三间!” 此时,七进院动东厢第三间房舍上方,一位身姿颇为轻灵的女子匍匐在房脊上,她小心翼翼揭开琉璃红瓦,轻轻划破挂瓦条后,手中青芒微闪,里面尺许粗细的椽木子便被她无声切断。 皎洁的月光顺着这个大窟窿落入房内,目光探去,屋内灯火通明,就见一个面貌清秀的人儿躺在红木床架子上。 女子冷笑一声,“就是你了!” 她纵身而跳,落入房内,走到床边正要抬起手中的匕首,脸上却是微微一愣,自言自语道:“怎么是个女人?” 她当即以为中计了,莫非林少爷藏在别处,这少女只是个诱饵?可是再一细细打量,这少女与那林少爷何其相似。 从未听说林老头还有第二个子嗣,难不成林少爷本就是女儿身不成? 就在她踌躇时,忽觉窗棂外传来动静,她心中暗道:“怎么又来一个走旁门左道的,难道也是来杀林少爷?这样也好,省的我动手,不过我若是被人发现,倒是不好走脱了。” 她左右环顾,眼前便是一亮,红木床架子后方,有一座雕漆衣橱,她当即打开柜门藏了进去。 窗外,左右两旁不到三丈的距离,便是林府护卫武士,张正则的身子从房檐倒悬下来,小心翼翼的窃开窗柩,好在武士皆是注意着目光前方,倒未察觉斜后方居然有人开窗入室。 张正则进房后,关上了窗门,四下一看,不禁暗暗蹙眉,这里倒像是女子的闺房。 红木雕花拔架床、沉香铜镜梳妆台、梅花雕漆衣橱柜、鎏金溢彩博古架…… 该不会是走错房间了吧? 他又向床架子中熟睡的人儿望去,脸上表情顿时变了又变。 林少爷怎么变成女人了! 第四十七章 闻香识女人 张正则此前虽然怀疑林少爷乃是易钗而弁的女儿身,但眼下亲眼见到,还是颇为惊讶。 她此刻眉目紧闭,一袭鬟鬓倾泻如墨,乌鸦鸦的纤细秀发随意散落在五色绫罗绣花枕上,虽是眉目如画,但粉雕玉琢的脸蛋儿却透着七分病容,苍白柔弱的模样,一如水流花谢,望而生怜。 张正则心中感到阵阵揪心,向她腕中一探,果然是体内透着迫人的寒气,如跗骨之蛆的道伤缠绕在血肉筋骨中,已将她的道境蚕食殆尽。 张正则体内运转青囊术,九阳真气登时遍覆生机,而后顺着沿着少阴脉徐徐注入她的体内,真气所过之处,便如枯木逢春,一碧千里。 她体内的寒气渐渐消退,道伤将要散去时,房门外忽然传来动静。 张正则暗道不好,自己可是悄悄入了林家,眼下无故出现在林家小姐的房内,让人瞧见,只怕是有口难辩。 他环顾四周,眼见拔架床后面有一座雕花衣橱,当下也不及多想,便直接打开柜门钻了进去。 柜内昏暗无比,却有一阵熟悉的幽香,他又仔细嗅了嗅,一股胭脂味,像是那夜在天香舫上,雪儿温香软玉服侍在旁的感觉。 他身形晃了晃,突然碰到一团柔软,似乎有些热腾气儿。 张正则大吃一惊,奈何黑暗中不能视物,也不知是何物,正要伸手抓来一探究竟。 下一刻,张正则便感觉到自己手掌被一只芊芊玉手握着,触感温润滑腻,如羊脂白玉。 与此同时,耳边感到一阵呵气如兰,就听那人细声说道:“公子,你可真是冤家,屡屡坏了妾身好事。” 方才柜门被打开的一瞬间,雪儿正欲痛下杀手,可是望见是张正则时,便她生生止住了。 而张正则一时仓促进柜,哪儿会想到里面会藏着人,也就没看清衣橱里面的景象。 “雪儿?”张正则听出是她的声音,登时吃惊不已,“你不是回天山了吗?” 雪儿立即捂住他的嘴,细声呵道:“公子莫要作声。” 张正则被那温润如玉的小手儿温柔的覆在口鼻上,只觉一片馨香,奈何还有缕缕青丝荡在他鼻尖,弄得他奇痒难耐。 他晃了晃脑袋,雪儿当他还要说话,手上便使了几分力,张正则右臂挤在两人身子间动弹不得,左臂又被她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那缕发丝在他鼻尖若有若无的搅弄,当真是难以忍受,偏偏又说话不得,无奈之下,当即就要咬雪儿的手指。 他甫一张嘴,谁料那玉指竟然滑入他口中。 雪儿此刻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感到手中一片湿漉漉地,还带着潮热气,指尖轻轻又左右晃了晃,才恍然大悟。 手儿被他舔了! 雪儿急急抽回了手,脸上一片火热,此刻又气又恼,又羞又臊,怔怔半晌,就听她泫然欲泣说着:“妾身向来以礼相待,公子又为何要如此羞辱于我?” 张正则心中也是万般委屈,我又不是有意的! 却又不知如何解释,当真是哑子吃黄连,有苦难言。 初蝉正站在林家小姐房内,一眼就见到林小姐还躺在床上,她自言自语道:“张正则莫不是寻错了路?” 初蝉知道张正则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既然嘱托他去把“林少爷”救出来,可是却久久不见他回来,心下就起了狐疑,难道出了意外? 她伤势稍稍好了一点,勉强能走动后,便直往七进院赶来。 而眼下林小姐既然还在房内,那张正则定然就没来过,想来应该是走岔路了。她有又如何能想到,张正则是因为一时心切,直接在房内给林小姐当场疗伤才拖延了时间。 初蝉正要将林少爷背起来带走,却忽然觉得衣橱内有些异动,隐隐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只当是有老鼠,也不甚在意。 她又把住林小姐身子抱了抱,脚下却是一软,跌倒在地。伤势委实太严重了,眼下仅仅能勉强行动,浑身上下却无一丝力气。 初蝉想了想,便把林小姐身体摆好,然后用薄毯在她身上裹了一圈,再取来一件衣裳,拧成了粗绳,将她绑好,以免薄毯散开。 又寻来罩单,状如麻袋,她正打算把林小姐丢入这件“大麻袋”里面,然后顺着地面拖走,如此一来,也不用大费气力了。 她在林府地位超然特殊,就算林府下人对大麻袋有所好奇,却也万万不敢对她过问。 初蝉如是想着,然而这时房外有人走来。 “林老爷好!” “唔,你们一会儿多派些人手看住这间房,那些人马上就要打入七进院了。” 初蝉心下暗道不妙,自己要把林小姐带走,还未及向林老爷说过。 当初把张正则从地牢救走,林老爷虽然未多说什么,却也知道他多有不满,现在又在林家危急存亡的关头,却把林小姐五花大绑,也不知林老爷会做何感想。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还是先避开为妙! 初蝉四下打量,急忙向那雕花衣橱内藏去。 林和风进入房内,看清房内一切后,脸色大变。 就见女儿被绑成了小粽子,一旁还有件罩子套住了她半个身子,她却依旧昏睡在地上。 林和风只觉心胆欲裂,登时大吼一声,“是谁干得!” 他忽觉头顶有些光亮,抬头望去,就见房顶已经破了个大窟窿,一轮朗月斜斜横在东边的天空。 看来贼人已经逃走了,林和风当即也知道没有多余的人力再去追查,只好把女儿身上的绳子解开,将她扶到床上躺好。 “来人!” 几名武士推门而入,躬身道:“老爷有何吩咐!” “给我把这间屋子严严实实围起来,不要让我看到一只蚊子出入!” “是!” 此时,雕花衣橱内,一片明亮。 初蝉手中捧着一枚璀璨的明珠,流光溢彩,熠熠生辉,一眼望去便知价值不菲。 借着清辉,雪儿自然是认出了初蝉,琼西院一战,二人可是拼死战斗。 初蝉看了看张正则,一脸的疑惑,不知道这里面为什么还藏着两人,她的目光又转向一旁,一眼就认了出来,此人正是那夜的黑衣女子。 初蝉自幼闭门修道,一生所见之人寥寥可数,眼前的女子,那水莹莹的眸子,似月牙,如桃花,她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美目,又岂会忘记。 不过一息间,数尺的立锥之地,却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张正则望了望初蝉,又撇过头瞧了眼雪儿,当即只觉得一阵头大。 第四十八章 冲天而起,八方惊惧 张正则心下还是有意护着初蝉,虽然雪儿没有对他使坏,但是对林家还有林少爷,定是干了许多阴险的事。 就眼下来看,雪儿居然会出现藏身在林家小姐的闺房中,这其中大有诡异。 张正则当下微微侧身,将初蝉挡在身后。 他这一番动作自然落在二人眼中。 初蝉愣了愣,她初时见张正则与这妖女一同藏在衣橱中,还以为他们二人成了一伙,眼下看来张正则还是护着自己的。 雪儿目光幽幽地望着张正则,显得无比委屈。 此时,他们三人没听到林和风出门的声音,自然知道屋内还有人,虽是气氛紧张,倒也颇为默契的保持安静。 初蝉一直在暗暗调息内伤,隔上一段时间,便吃下一枚张正则赠送的疗伤丹药。 日升月落,不知不觉已是清晨。 杀气已在七进院弥漫。 “报老爷,正门失手,敌人已经杀进来了!” “报!西院失守!” “报!东院失守!” 林和风在房间枯坐着,他这一夜就怔怔地望着女儿,或许,今日便是林家的最后时刻了。 他站起身道:“初蝉在哪里?” “小的不知。” 林和风哀叹一声,“也罢!她对我林家仁至义尽,走了也好,省的拖累了她。” 他向外走去,“随我迎敌,成败在此一举!” 衣橱内三人听得林和风已离去,那股火药味便要压抑不住,眼看初蝉与雪儿就要打起来,张正则连忙笑着打岔道:“初蝉,你手中这枚夜明珠挺美的呀,哪儿弄来的?” 初蝉淡淡说道:“昨夜来寻你,夜路太黑,我从流云桥上摘下来的。” 流云桥,就是林府与紫云观相连的逶迤石桥,张正则倒是记得桥上一尊尊石墩确实镶着明珠。 张正则点点头,又看了看雪儿,问道:“你不是回天山了吗?怎么眼下又出现在这儿?” 雪儿笑道:“公子可是在关心我?” 初蝉怒道:“你这妖女,来林家还能有什么好事!”’ 张正则连忙劝道:“初蝉,别激动,你身上还有伤。” 初蝉未言语,两掌一挥就打了出去,甫一动手,便如飞蝉振翅,残影无数,刚好适合在这狭小空间内搏斗。 张正则认得此招,可不就是林少爷当初练的金蝉手嘛! 雪儿也不含糊,长袖轻甩,不过一瞬间便打出了数十招。 张正则看着雪儿一招招颇为眼熟,断肘、折腿、缠腰、压脊,分筋、错骨…… 忽然想起,当初在琼西院与她一战时,她正是用这一招将自己打的落花流水,此招专打筋骨,却不伤脏腑,自己体内的真气根本没有机会反扑。 他担心初蝉如今伤势未愈,会吃了大亏。 想要拦下雪儿,但自己武学造诣有限,不知该用哪套武功来克制,索性使出乾坤大挪移。 右手一把接住雪儿的玉掌,然后耍起了同样的招式,拧腕、锁肩、卷臂、切指、推颈,封喉…… 乾坤大挪移之日月同辉,窃取他人武学为己用。 雪儿大惊失色,“公子,你怎也会这一套千山万影手,此乃天山派的武学,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初蝉此刻却未停手,一招“黄雀伺蝉”登时直奔雪儿膻中死穴而去。 张正则右手与雪儿接招,左手便迎向初蝉,以相同招式应对,当下同样一招“黄雀伺蝉”就向着初蝉的膻中穴击去。 然而这膻中穴在****间,张正则只是有样学样,一时未反应过来,双指当真要落在初蝉的胸前。 “坏小子!你果然还是如此下流!”初蝉气的脸色绯红,双手急忙回援,硬生生将张正则的手掌打开。 “这……”张正则好生无语。 雪儿笑吟吟道:“公子已占尽了妾身便宜,怎的还要对旁人偷香?” 初蝉闻听此言,心下就隐隐不是滋味,坏小子当真与那妖女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张正则夹在中间,正是使尽浑身解数不让她二人交手,没成想落得一个歪名。 打了片刻,她二人才隐隐觉得不对,三人皆为超脱境,张正则拦在中间,此时便相当于以一敌二,而看他模样,似乎还留有余力,他难道已经超越七品超脱境了? “雪儿,还望你能罢手,你来林家总不是为了打架吧?”张正则一把扣住她的皓腕,好言劝说着。 雪儿嗔怪道:“公子当真偏心,是她先动手要寻麻烦,妾身岂有任人宰割之理?” 张正则当即又扭头劝道:“初蝉,你伤势未愈,又何必如此相拼,快停手吧!” 初蝉轻哼一声,“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林家作乱了,今日定然也是为了杀林少爷而来,若是叫她跑了,就是放虎归山。坏小子,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林家小姐才回林府,如今林小姐的大仇人就在眼前,你为何还要庇护她?” 张正则微微蹙眉,“雪儿,你今日为了杀林少……小姐而来?” “妾身若是承认了,公子当真要杀我吗?” “你……”张正则不知该如何作答,按理来说,他应当与初蝉联手拿下雪儿才是,然而却有莫名的怜惜之情绕上心头,。 他沉下一口气,冷声道:“既然你在天香舫上饶了我一命,我今日便放你一马,你速速离去吧!日后再让我知道你谋害林小姐,休怪我无情了!” “妾身多谢公子仁心仁义。”雪儿笑吟吟说着,似乎料定张正则不会对她动手。 “如今门派有难,妾身已在江州多逗留了一日,今日便回天山去。妾身倘若留得性命再回江南,定当回报公子大恩大德。” 雪儿说着话,就要脱身而去。 初蝉一把扣住她的肩头,“妖女,莫跑!” “你有伤在身,想留下我,只怕是不可能了。”雪儿脚下轻轻一蹬,便要向上跃去,口中漫声说道:“今日我听公子的话,先走一步,来日再与你讨教!” “你走不掉!” 下一刻,就见雪儿纵身而起,撞破了雕花衣橱、椽木房梁、琉璃红瓦。 她的身后紧跟着初蝉。 张正则道:“初蝉,算了。” 初蝉未有理会。 听得一声尖啸,三人冲天而起,飞上了林府上空。 此时,院内白刃相接的人们皆是抬头望去,所有人登时大吃一惊,怎会突然出现三名超脱境强者! 也不知是敌是友,看来今日变数颇多。 第四十九章 南柯一梦,九千岁 所有人都是一脸茫然,不知道飞上天的三人究竟什么情况。 眼下这处大院战局已定,林府剩下最后四十多位林家武士背倚大殿盘坐,他们最低也是五品入劫境以上,其中还有两名超脱境,皆已无力再战。 林家武士本是埋伏在四下阴暗角落,打算等敌人冲入大院后,便杀他们一个猝不及防,谁知冲进来的敌人似乎早有警觉,甫一踏入大院,便直扑林家武士藏身埋伏的角落,倒是被敌人杀了个措手不及。 此时数百名江湖群雄已按照各自门派抱团,将林府最后这些人团团围住,一些名门正派站的位置稍稍靠前,却未动手,只是遥遥站定,后方的一些江湖宵小敬重他们身份,倒也不好强行冲上前去。 林和风望了望在楼阁台榭间缠斗的三人,看不清他们模样,当下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三人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若是联手帮林家,或许还能改写今日局面,但他们既然是在打架,就再无希望了。 “老夫已无话可说,诸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老夫只是有件事颇为不解,这七进院设下了埋伏,知道此事之人,皆是老夫心腹,万万不会背叛林府,而你们却彷如早已知晓内情,敢问是何人向你们通风报信?” 头前几位名门正派的领头人对视一眼,便由一名梨花帮的老者说道:“那人既然助我等免遭屠戮之灾,我们倘若道出那人名号,日后岂不是要给他带来诸多麻烦,这等忘恩负义之事,我们万万做不来。” 谁料,后方却传来嘻嘻笑笑的声音,“林老头,你可真是老糊涂了,你怎么不问问你表侄儿去哪里了?” 众人循声望去,那人却没了声音,当下也不知道是哪个小门派的人说话。 林和风闻言,左右环顾,果然未见白玉堂,他心中微微凛然。 林府遭受江湖群雄围攻时,白玉堂始终待在自己身边,还信誓旦旦地说白二少会领人赴援。 林和风知晓白家次子叫白玉春,此人颇有才智,日后或许会成为白家接班人,可是眼下都已是这等地步,也未见白家来人支援。而眼下白玉堂也不知何时消失,这表侄儿可是知道他在七进院布下大网的计划,难道当真是表侄儿透露出去的? 又或者方才说话那人与白家有仇,有意陷害白家? 林和风不再多想,眼下已不需要深究此事,林家能不能挺过这道难关或许都成了问题。 他叹气道:“既然如此,老夫也无话可说了,如今已是这般田地,我林家任你们处置,不过,老夫小女才不过十四岁,如今已卧病在床,还望各位不要为难她。” “我呸!谁不知道你林老头就只有一个儿子,哪儿来的女儿?你不要胡说八道拖延时间了!” 又是方才躲在暗处说话那人,他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一阵少女的哭腔声。 “爹!” “爹!我们……我们家发生什么事啦?” 那少女长发披散,身着单薄的纯白里衣,似是急匆匆地从闺房中跑出来,娇小的身躯踉踉跄跄奔来,让人感觉一阵风儿就能将她吹倒,当真是弱柳扶风。 林和风大吃一惊,他急忙迎了上去,虎目中忍不住泛着泪光:“桑桑,你怎么……怎么醒了?” 林少爷抱着爹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眼力噙着泪,低声泣着。 林和风纵然有千言万语的话要与女儿说,但是眼下却不合时宜,他轻轻拍了拍女儿肩膀,“桑桑,你身子弱,先回房去,听话。” “爹,他们究竟想怎样……”林少爷忽然想到了什么,抹干脸上的眼泪,当即转身对群雄喊道:“我是林轩云,林家的大少爷,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杀我,但是我今日就站在这里,要杀要剐随你们,请你们不要为难我爹爹!” 林少爷在琼西院一战时便晕过去,眼下醒来,只当还是那夜的战斗尚未结束,而眼前这些人依旧是为了取她性命。 江湖群雄面面相觑,这小女孩儿是个什么情况,我们一群大老爷们杀你个女娃娃作甚? 梨花帮的老者上前说道,“小丫头,此地之事与你无关,你让开吧!” 林少爷还以为他们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又上前几步说道:“我就是林少爷!平日里我扮作了男装而已!你们冲我来好了。” 一旁风魔宗的大汉登时不耐烦道:“你既然寻死,就如你所愿吧!” 他风魔宗向来自诩邪教,也懒得讲许多江湖规矩,更不用给那些名门正派面子,当下纵身前冲数丈,长刀一卷,就要向林少爷脖颈间砍去。 林和风目眦欲裂,想要将女儿拉回来,奈何身体受了重伤,行动已是大为迟缓,哪里有风魔宗的大汉手脚快。 眼见就要刀刃加身,天空中突降一道白光,硬生生将他长刀打断。 接着就见三人飘然落地,一男二女,皆是不凡。 男的丰神俊朗,相貌堂堂。 两位女子,左首那人螓首蛾眉,颇为美艳,右边女子也是仙姿玉色,绝代风华。 江湖群雄心中不禁一紧,突然冒出三位超脱境高手,也不知是为何而来,倘若帮着林家,今日只怕是又要多生波折。 “张正则?初蝉姐姐?”林少爷喃喃念着。 初蝉身形晃了晃,张正则急忙扶住她,“初蝉,你伤势未愈,不要再与她斗了。” 初蝉却是瞪了他一眼,“用你来假惺惺,你倘若真与我一边,何不拿下她?” 雪儿笑吟吟说道:“我待公子好,他自然舍不得动我。” “公子,妾身今日就此告辞,后会有期!”她说罢,便长身而起,如翩翩惊鸿,转眼就已飞出林府。 “你……”初蝉再要发力,却是呕出一口鲜血,身子再次无力软倒。 张正则急忙揽住她肩膀,“行了,她已经走远了,你先休息一下吧!” 初蝉在他怀中挣扎道:“哼!你又何必惺惺作态,我站的稳,不用你扶。” “你再乱动,血气逆行冲坏了心脉我可不管你!”张正则手上箍紧了些,强行把她往一旁扶去。 初蝉挣扎不得,气呼呼道:“坏小子,你放手!” “喂喂喂!我说你们二位也太不像话了,在我们这么多人面前打情骂俏,闹够了没有?”手执断刀的风魔宗汉子一脸的腻歪模样,他斜眼看着张正则,恨不能将这二人一刀砍死。 初蝉羞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张正则懒得理会那人,把初蝉带到林府众人身旁,又塞给她一枚小还丹,“你先在此疗伤。” 初蝉不接丹药,没好气道:“谁要你的东西!” 张正则也不多话,直接捏住她的下巴,将丹药投她口中,而后手中催动九阳真气在她颚齿处流动,数息间,那枚小还丹在她口中催化成浆液。 “坏小子,你……真可恶!”初蝉怒目相视,虽然知道张正则为了她好,可这不讲道理的霸道手段,让她不知该如何言喻,心中顿时五味陈杂。 张正则又回身几步,摸了摸林少爷的脑袋,似笑非笑道:“林少爷,你怎的睡一觉醒来就变成女人啦?莫不是梦到了九千岁,把你收作了小太监?” 林少爷见到他第一眼,本来又是惊讶,又是惊喜。可张正则这一番话,顿时让她羞不可抑,脸色染上一层红晕,“对……对不起,我也不想骗你的,我本来就是个丫头。” 张正则哈哈笑了一声,把拉着她走到林和风身前,“林老爷,少爷我就交给你照顾了,今日之事我来解决。” 第五十章 光明磊落真性情 林和风一时百感交集,然而他未及说话,张正则已转身离去。 张正则在场中站定,面对数百名威风凛凛的江湖群雄,依旧面无惧色,他抱拳拱了拱手,正要说话,却被人抢先说道:“小子,你究竟想干嘛?劝你速速离去,爷爷我脾气爆,你莫要平白吃了刀片子!” 方才众人见他三人站在一起时,江湖群雄尚未摸清楚状况,倒也不敢造次,可是眼下走了一个,重伤一个,就剩下这最后一个毛头小子。 虽不说这小子为何没有元气波动,退一万步来说,他当真是超脱境又如何,今日乃是大场面,在场的超脱境还有好几位,他一人断无能力改写今日局面。 张正则抱拳拱手道:“诸位英雄好汉,小子今日既然站在这里,那便是由小子揽下此间之事,只希望各位停手罢斗!” 场上众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愣愣半晌,才爆发出一阵轰然大笑,数十人同时指斥着。 “毛头小子,你这是患了失心疯,胡说八道什么!” “让我们江湖各派听你一人之语,哈哈,哈哈!当你自己是武林至尊不成?” “林家出尔反尔在先,设计屠戮我江湖之人在后,嘿嘿!如今一句话就要将我等打发回去……” 站在一旁的风魔宗大汉早已是大动肝火,方才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打断了长刀,眼下这毛头小子居然又敢如此嚣张放言,他当下也毫不客气,抡着铁拳猛力向张正则心口打去。 “小子,今日爷爷就给你个教训!” 大汉的话音落下,拳头已经砸到张正则胸膛。 一声闷响,张正则颇为无辜的看了他一眼。 下一刻,众人只见风魔宗大汉已经倒飞出去,口中喷出的血沫子在空中化作一道赤红的血雨。 梨花帮老者急忙上前接住大汉,谁料手中一沉,那股余劲居然强的可怕,他脚下连退数步,手中暗施巧力,却依旧没能卸下余力,顿时口中溢出一口鲜血,二人同时摔入人群中。 “长老,你怎样了?” “护法,刘护法,你还好吗?” 现场一片躁动,一旁的帮派领头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凛然之意。 梨花帮长老与风魔宗护法,这两人皆是六品入劫境巅峰,距超脱境仅有半步之遥,没想到这年轻人不躲不避,硬生生受了风魔宗护法一拳,不但毫发无伤,而且还反伤了两位江湖老手。 今日在场的七品超脱境,谁敢硬受六品巅峰的奋力一击?这小子当真是邪门! 当下又有一名作儒生打扮的中年人走上前,他抱拳礼敬道:“在下赤火谷谷主,崔学明,敢问阁下高姓大名,何门何派?” 张正则抱拳还礼道:“小姓张,张正则,乃是林府武生。” “张正则?”崔学名惊讶道:“你当真是林府武生张正则?” 张正则有些莫名地点了点头,自己的名声有这么大吗? 崔学明狐疑的打量了一下张正则,便朗声向众人问道:“还请大伙仔细看看,他究竟是不是假冒的张正则!” 一阵沉默后,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着。 “张正则八日前在城北大街上露面,但是与人发生争执时,打斗身形极快,我等倒是瞧不清他模样,最后他凭借一条青蛇大展神威后,便自报姓名扬长而去,我等当时又只顾着看那条大蛇,倒是没在意他的面孔。” “不过看他的身形年纪,倒也吻合。” “有几分相似,想来他应该是真的张正则,要知道他只是一介武生,方才怎会有如此神威,看来传言不错,他定是靠着天山神蛇才有这么厉害。” 张正则大吃一惊,这些人怎么知道自己获得了天山神蛇,不过听他们话中所说的人,却又不是自己,要知道八日前自己还在林府地牢内待着呢!难道是有人假冒了自己? 众人得出结论后,又是一片哗然,脸上皆是金刚怒目,气急败坏,扭头对着林和风破口大骂着。 “老匹夫,你不是说张正则无故失踪了吗?眼下你又作何解释?” “林家老贼,好在老子没有信你的鬼话!” 崔学明示意大家安静,他走上前几步,对林和风说道:“林和风,你当初广发英雄函,邀请江湖群雄共聚林家,说要请出张正则与群雄对质,可以解释天山神蛇的谣言。我们大伙给你林家面子,守时赴约而来,结果你却言而无信,告诉我们张正则消失了,给大伙玩了一出死无对证的把戏,哼……眼下偏偏等到林家生死的最后关头,张正则就出来了,你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林和风瞥他一眼,面无表情解释道:“老夫坦坦荡荡一辈子,也不屑与你等说假话,张正则先前确实离开了林家,眼下也不知为何回来,而且天山神蛇也不在他身上,更不在我林府,你们大可与他对质一番。” 崔学明就看着张正则,拱手问道:“敢问这位小兄弟,天山神蛇当真在你那里?” 张正则反问道:“你们就是为了天山神蛇就要与林家兵刃相见?” “是,但也不全是。” “此话怎讲?” 崔学明不耐烦问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神蛇到底在不在你身上?” 张正则点了点头,“没错,天山神蛇就在小子身上,此事与林府无关,小子只希望各位江湖前辈能罢手言和。” 众人顿时大吃一惊,没想到张正则当真就如此光棍的承认了,倒还真是光明磊落真性情。 崔学明当下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自诩名门正派,倒也不好就这样强行索要,而天山神蛇的真正主人,寒霜宫的人今日却又没来。 崔学明顾着脸面,沉吟不语,张正则却无多言,直接捋起左右袍袖,直至露出手臂上刺青才停手,“诸位看清楚了,左臂刺青为神蛇傲雪,右臂刺青为神蛇炎月,它们本是活物,却不知何故化作了两道纹身盘踞在手臂上,诸位若是有法子能将神蛇唤醒,你们把神蛇拿去便是,为了区区两只畜生就要如此大动干戈,又是何必?” 张正则对这两条神蛇毫不在意,至今也未见这两条蛇带来过任何作用,而且此蛇本就是在林府所得,今日林府之难偏偏又因它而起,此蛇倘若化解双方矛盾,倒也是件幸事。虽说林家和江湖群雄之间似乎还有别的隐情,不过当下他的目标就是让双方罢斗,眼下有一个问题,那就先解决一个,天下间哪有解不开的局! 然而,这时却有一位壮汉喝道:“小子,这怎么可能是天山神蛇,你把我们当成三岁孩童欺耍不成?胆敢欺骗江湖前辈,如此大不敬,先吃老子一刀!” 张正则转身望去,就见一个大汉满脸杀意走来,他生的魁梧壮硕,满脸络腮胡,手提金刀,走路之时便虎虎生风,不怒自威。 第五十一章 越界者死 张正则认得此人,昨夜三大超脱境高手围攻初蝉时,他便是其中一位。 大汉徐徐走来,口中兀自说道:“昨天夜里当着我的面把人救走,今日又拿个劳什子神蛇纹身来哄骗我们,老子先代江湖前辈教训你一番再说!” “小子今日是来劝和,可不是与诸位前辈打架……” 张正则话未说完,就见大汉已拖着金环刀冲来,“记住了!我是血云门二长老,吴奎天,你见了阎王莫要说自己死的不明不白!” 眼见他一刀劈来,带着浓厚的血腥气,张正则虽然堪堪避过,却依旧觉得体内虚了一分力。 这汲血断魂刀果真诡异,白前辈曾经传授过此刀法,乍一看,大开大阖,威武有力,但是其真正可怕之处在于长刀一旦挥舞起来,便会在虚空中演化一片阵法,只要被刀阵近身于五尺之内,体内血气便会在无形之中流逝。 吴奎天将刀光舞的密不透风,他的大刀仿佛在虚空中刻下了一道道繁复奥义,张正则左支右绌,但是依旧感觉体内的血气渐渐消逝在虚无中。 他纵身一跃,跳到一名年身旁,“借宝刀一用。” 未等那人答应,张正则已经从他腰间拔出宝刀,“多谢!” 张正则说着,纵身回头,长刀一卷,瞬间将吴奎天笼罩在刀光内,顿时一片血气弥漫。 吴奎天大惊失色,“你怎么也会我们血云门的汲血断魂刀?” 张正则一刀荡开他横劈而来的刀刃,笑道:“汲血断魂刀高深莫测,晚辈还未练到家,眼下特意请前辈赐教了。” 当下两人再无多话,唯有刀刃相接,白光烁烁,迸发一阵阵金石之音。 吴奎天越打越心惊,怎的对方刀法之老练就如苦修几十年一般,在血云门中,这门绝技他乃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就算是门主在他面前也要叹一声佩服,可眼下,对方一招一式竟然与自己不相上下。 吴奎天已经渐渐有些支持不住,二人同使汲血断魂刀,自然是相互汲取血气,都在这片血雾中,谁也讨不了好,眼下就看谁能坚持的更久了。 围观众人看的也是惊讶不已,本来还想从在武学招式上,看一看张正则师承何处,又或者逼他祭出天山神蛇,结果他倒是和血云门的二长老用起了一样的招数,这小子不会是血云门的吧? 吴奎天已是有苦难言,他已经坚持到了最后关头,却依旧久攻不下,不仅仅是体内血气蒸发,更重要是这刀法讲究的就是势大力沉,有进无退,两人都是硬碰硬,每一次刀锋相击,虎口都被震得发麻。 他一向自忖元气深厚,每一刀打出便加一分力,结果对方打来的力道也水涨船高风,他渐渐不支,不过多时,手上每一刀挥出便弱了许多,而那小子居然反震而来的力量居然也轻了许多。 吴奎天心中暗暗猜疑,这小子莫非是在有意让我,好让我有面子下台? 想至此处,他手中突然打出起一阵狂暴的力量,果不其然,对方硬接下这一刀后,反震而来的力量也更加恐怖。 他心中已明白,对方是让自己知难而退,他也不作纠缠,使一招“断云舞月”便借力脱身而去,“算啦!老子不打了!算你狠!” 张正则抱拳笑道:“多谢前辈指点。” 吴奎天哼了一声,就回到自家门派的阵营。 众人看的明白,血云门二长老可是个暴脾气,眼下居然主动要求罢手,这可不就是认栽了吗? 这才片刻时间,一个超脱境高手就败下阵来,而且还是败在自家门派的武学上,真是诡异。 崔学明又不徐不疾缓缓走了上来,他作儒士打扮,身着大袖交领燕服,头挽四方巾,他儒雅的笑了笑,“阁下确实颇有能耐,你今日可是打算要再次挑战群雄?” 张正则摇了摇头,“小子今日不过是来劝和的,委实不想动手。” 崔学明笑了笑,这小子果然还是识时务的,一个人再厉害又怎么可能斗得过这么多人。 “不过……若是各位前辈不愿罢手,小子定然还是还是要管上一管!”张正则语气坚定说着。 崔学明脸色变了变,“好狂妄的口气!既然如此,我崔某便来领教一下阁下的本事!” “诶,算了!又什么好领教的,要我说直接一起上,先逼这小子交出天山神蛇,然后再找林家报仇,今日这事就算是完美结束了。”人群里有人高声喊道。 闻听此言,崔学明望了望身后五六个帮派的领头人,这是在征求他们的意见。 他们都是自诩名门正派,眼下要以群雄来欺压一个年轻的后生,这事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吶! 几人对视一眼,皆是摇了摇头,正是爱惜羽毛,名誉要紧。反正今日在场人多,就算拖延一些时间,结局都是一样的。 崔学明便示意大家安静,而后高声说道:“大家既然都是江湖客,事情也就不必做的太绝,我等不妨给这小子一个机会,倘若他当真有几分本事,我等自然任他离去,他若是输了,只要老老实实交出天山神蛇,我们依旧放他离去,诸位以为如何?” 这话虽然是对着江湖群雄说,实际还是说给张正则听的。 众人齐声叫好,反正他们与张正则无冤无仇,只是想要他的天山神蛇,眼下若是能叫他心甘情愿交出天山神蛇,定然是最好不过了。 崔学明又对张正则笑道:“你呢?你同意吗?” 张正则皱眉道:“我若赢了,你们依旧不肯放过林家?” 崔学明冷笑一声:“林家的事,你管不了,眼下我们是在讨论你的事!” 张正则顿时心头火起,他也看出来了,自己百般示好,万般谦让,这些人只不过是在打着天山神蛇的主意,他们今日是铁了心要干掉林家。 他按住心中的火气,强硬道:“莫要多说废话,今日要动林家,先从我刀下趟过去!” “你……你这是何意!” 张正则不再多言,横刀一挥,刀锋泛着寒光,嗡嗡作响,硕长的刀气将大院地砖斩的粉碎,扬起漫天飞沙。 众人惊退数十步。 待尘埃落定,只见一道数十丈深,百米长的沟渠出现在众人眼前。 “今日,越此线者,死!” 张正则徐徐说着,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第五十二章 九阳真气,焚万物 场面一时静寂,无人说话,唯有地下水流汩汩漫入深渠,白气蒸腾,虚空中弥漫着焦土味。 崔学明咬牙切齿道:“张正则,你当真狂妄!” 张正则睨他一眼,冷声道:“谁若求死,大可放马过来。” 超脱境以下诸人谁敢撄锋,一时无人作声。崔学明便要往前走去,他也是超脱境,当下倘若退了半步,便是弱了江湖群雄的威名,传出去徒然让人耻笑。 “崔贤弟,你先休息片刻,此子猖狂,某来教训他!”一名中年人走出人群,身着青袍,手持缨枪,颔下三寸长髯随风而动,威武中透着三分潇洒。 张正则认识他,此人也是昨夜围攻初蝉的超脱境之一。 “我给二位兄弟掠阵!”吴奎天提着金环刀走了出来。 三大超脱境齐齐出头,众人脸色变得缓和,心下也轻松许多。 “阿弥陀佛!”随着一声佛号,又一名僧侣持着金刚降魔杵走出人群,在一旁遥遥站定。 张正则眉头微蹙,这个老和尚昨夜一击之下,就险些取了初蝉的性命,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来头。 林和风心中已知不妙,张正则仅凭一人想要力挽狂澜,只怕是难于登天,他叹气一声,大声说道:“张贤侄,你今日能为了林家挺身而出,已是仁至义尽,但我林家今日有此一劫,乃天定之事,也罢了,你莫要连累了自己,快些走吧!” 张正则目光坚定地看着眼前众人,头也未回便朗声说道:“我今日既然承下诺言,要揽下此间之事,就断然没有退却的道理。再者,我非是为了林家而来,我只想尽谢林少爷一片知遇之恩,林老爷就不必多言了。” 林少爷闻言,神情怔了怔,张正则这是为了我才留下的吗? 虽然当下已是剑拔弩张之势,她心头却是觉得暖洋洋,甜丝丝,如花似玉的脸蛋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 林和风看了看女儿,无奈地怅然一叹。 崔学明冷笑道:“林和风,这小子虽然不识时务,却也是重情重义,信守承诺的真汉子,倒是比你这阴险狡诈的老匹夫强上许多!” 手持红缨枪的中年人道:“多说无益,唯有一战!崔贤弟,某先去讨教一番!” 话音未落,他已纵身一跃,红缨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寒芒,转眼便要落在张正则肩头。 张正则不闪不避,并指为剑,稳稳向前指去,指尖硬撼枪芒,发出一阵金石之音。 “什么!苍山观海指!”中年人脸色变了变,“你与红莲观是什么关系?” 张正则不语,指尖暗聚九阳真气,而后顷刻间迸发而出,那杆红缨枪上锐利的尖头遽然变得透红。 中年人微感不妙,急速收回红缨枪,再一看,寒铁锻铸的枪头此刻居然化作一堆铁水,缓缓淌在地上,地砖已经被灼出成片的坑洼,冒着袅袅白烟。 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怎样的手段,顷刻将百炼寒铁化作铁水,太诡异了! 没给中年人多虑的时间,张正则丢下手中长刀,欺身而上,一套千山万影手瞬间打出数十招,正是从雪儿手中窃学而来,卷臂、托肘,切腕,压脊,缠腰,锁喉,封脉…… 中年人顿时手忙脚乱,顾此失彼。 他手中只剩下一根光溜溜的枪杆,却又施展不开,被张正则打在身上的每一招,那分筋错骨的手段他还能受得,但是同时传来的灼痛令他苦不堪言,倘若数息间不能摆脱对方那一招,便如业火焚身,当真要将自己身体烧个通透。 九阳真气连寒铁都能焚成铁水,中年人的肉体凡胎又如何能承受,他心知不能与对方贴身久战,当下苦苦思索对敌良策。 又缠斗片刻,张正则再施一招断肘,中年人当即决定壮士断腕,忍着左臂碎骨之险,枪杆在张正则心口狠狠一点,终于脱离张正则三尺外。 张正则截住枪杆,手中发力便要夺来,谁知枪杆忽然化作一道软鞭,顷刻间缠上他的右臂,如白蛇盘踞,绵绵缠怀。 “嗯?”张正则大为惊奇,这枪杆怎的还会变幻。 他左手并指为刀,就要向软鞭斩去。 中年人大笑一声,手中一扬,软鞭兀的长了数丈,在空中打了旋儿,便牢牢套住张正则,将他梆了个结实。 张正则全身被缚,挣扎几下,却发现束缚的力道越来越大,隐隐要将他勒的寸断。 中年人哈哈大笑道:“我当你有多大本事,不过如此!你无需挣扎,不过是白费气力而已。需知此鞭乃万象水所造,可成木,可化石、可作鞭,可铸剑,乃是变幻万端的极柔之物,你那一身纯阳纯刚的元气怕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他正是扬眉吐气,得意洋洋,手中却忽的一松,软鞭似乎断掉了,他大吃一惊,抬眼望去,只见张正则双臂已脱离束缚,一寸寸软鞭随着他的衣袖化作了满地灰烬,软鞭被焚断了一大截,再也无紧缚的力道。 “怎么会这样?”中年人怔了怔,惊声叫道:“你的元气居然到了如此至阳地步,能焚烧万物不成?” 张正则随手扯开缠在身上的软鞭,冷笑道:“你亲自试试就知道了。” 说罢,他又再次欺身而上,这一次直接使出红莲业火掌,虚空中顿时充斥着躁动的气息,中年人惊得不战而退,“你……你果真是红莲观的人?” 张正则未做言语,双手划拨太虚,一掌落下,便是一朵大道金莲绽放,再出一掌,又是三尺业火焚烧,虽然是虚幻之景,却依旧骇人之极。 中年人只有四下退避,再也没有勇气还手。 一掌无声袭来,中年人狼狈之极,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堪堪避过险之又险的一击,他眼角余光扫过,那一掌落在地面,竟是灼出数尺深的掌印,这要是落在身上,哪儿还有幸存之理。 一干江湖群雄心中又是七上八下,这个张正则当真可怖,二人同样是七品超脱境,居然被他打的四处逃窜,毫无还手之力。 “张正则,把他往死里揍,哼!叫他来我林家作乱,对,就是这样,踹他!往死里踹!嘻嘻……他摔倒的模样可真丑呢!”林少爷又忍不住生起阔少的性子,在一旁兴奋的鼓舞着。 超脱境强者被人这样追着打,已是屈辱之极,偏偏这个小丫头还在一旁兴风作浪,江湖群雄一脸阴郁的瞪着她。 林少爷毫不畏惧,轻哼一声,仰着下巴高傲的扫视群雄。 崔学明也看出来了,张正则太过诡异,连续两位超脱境高手在他手上都讨不了好,崔学明跨过深渠,拦在张正则身前,喝道:“住手!阁下贵为超脱境,理应胸怀宽广,又何必行这赶尽杀绝之事?” 张正则气极反笑,“我敬诸位是江湖前辈,你们却不知进退。眼下你踏过此线,可是寻死而来?” 吴奎天走上前道:“张正则,你休得猖狂,今日之局万万不会因你而改变!” 张正则淡淡扫视着三人,“既如此,你们三人齐上便是。” 第五十三章 百家武学 “好!是你一意孤行,不自量力,莫要说我等以多欺少!”崔学明冷笑一声,而后又将身后的中年人扶起,“胡兄,你怎么样?还能再战吗?” 中年人站起身摆了摆手,“无妨,我胡阳今日便是舍了这条命,也定要将这毛头小子斩于枪下。” 他说着,手中的软鞭又化作一杆五尺花枪,锋锐的枪头与枪杆浑然一体。 三人当下摆开架势,将张正则合围在中间,虚空中顿时弥漫着肃杀之意,一袭寒风荡来,乱石卷着飞沙,迷蒙了众人的目光。 “杀!” 吴奎天提着金环刀,首当其冲向张正则迎面砍去,抬手便是一招汲血断魂刀,血气弥漫。 崔学明站在一侧,拔剑出鞘,三尺青芒横扫,锋锐的剑气汹涌而出。 胡阳位于张正则身后,他长枪直刺,泛起点点银光,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 三名超脱境合力而击,人未至,铺天盖地的寒芒已是呼啸而来,滔滔滚滚,大气磅礴。 张正则手无寸铁,当下双手再次并指为剑,左指花枪,右撼金刀。 又是这招,苍山观海指!二人气得险些就要骂娘。 崔学明的三尺剑气直奔张正则心口而来,他当下已是避无可避,竟是硬生生受下了。 饶是张正则九阳真气护体,依旧是面色煞白一分,已然受了轻伤,急忙暗中运转青囊术。 三人却是心中大惊,超脱境毕功一击打在此子心口,却是收效甚微,这是何等诡异之事! “啊!” “哎呦!” 听得两声惨叫,胡阳与吴奎天纷纷甩开手中的武器,崔学明愣了愣,转头望去,只见地上那把金刀已只剩下胚子模样,刀身大部分变成了一淌铁水,而那杆花枪下场也差不多。 他心中顿时惊疑不定,苍山观海指确实是大有来头,昔日有高人练至大成,一指劈下可山崩地裂,搅动无边风云,可却也未听说能焚烧万物,难不成是这小子的元气有问题? 胡阳说道:“二位,千万莫要与他近身相斗,此子元气至阳至刚,倘若被他肉掌粘住,只怕是身上要被灼个大窟窿,某方才便是因此吃了大亏。” 吴奎天心中凛然,原来如此,怪不得手中金刀忽然间就被焚的透红,险些就烧上了身子。 不过眼下倒是不好打了,倘若以兵刃相击,他只需以苍山观海指硬撼,不消顷刻,那至阳的元气便能将武器化作一滩铁水,可是近身相斗,肉身定然也是吃不消。 一时之间,三人竟是踌躇半晌,不敢上前。 张正则却无多想,脚踩青云步,手挥百花掌,也不顾其他二人,直奔崔学明而去,他心下暗道,此人既然代表群雄说话,定然有几分威信,那便拿他开刀。 崔学明心中不服气,他乃是赤火谷谷主,练得也是阳刚的武学,对方胆敢如此嚣张,他又岂能忍下,于是掌中暗蓄元气,一招“赤凤手”便与张正则双掌相迎。 然而,他还未及体会到胡阳所说的至阳之气,便觉对方掌中反震出排山倒海的元气,当下面无血色,连退三步。 崔学明没想到对方元气竟然如此深厚,同为七品超脱境,竟然受不住他一掌,怪不得方才一道剑气打在他身上,便如泥牛入海。 张正则却不放过他,双掌连挥,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浪翻过一浪高,不容崔学明有半口喘气的机会。 “噫?青云步,荆楚李氏的绝技呀!” “百花掌,那不是庐州李老的成名武学吗?” 在场江湖群雄,均是见多识广之人,眼见张正则瞬间使出两手不同门派的武学,登时吃惊不已。 吴奎天与胡阳对视一眼,当即围魏救赵,联手向张正则背后袭去。 张正则感觉到了身后两人的拳脚风声,却不闪不避,兀自对着崔学明穷追猛打。 “嘭!嘭!”两声闷响,张正则面色又是一阵青白,彷如有暮鼓晨钟在体内回荡,将他震得血气翻腾。 胡阳与吴奎天脸色同样是煞白一片,心中当真是有苦难言,明明是自己一拳打在张正则的脊背,怎么那反震而来的元气更加汹涌,倒像是自己打了自己一拳,不过对方既然空门大开,岂有不攻之理,二人依旧向张正则追去。 崔学明不敢与张正则硬撼,当下围着场上亡命奔逃,口中却大声喝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多家武学。” “林家武生张正则!”张正则话音落下,又是一腿绞在崔学明的右腿上。 崔学明跌在地上愣了愣,并未感受到巨大的元气涌来,而且似乎仅仅只有三品明悟境的威力,他正暗自奇怪着,数息后,一股愈加灼热的元气蔓延在大腿上,他吓得亡魂直冒,强行将右腿抽回,血肉已是白气蒸腾。 该不会是熟了吧!众人心下如是想着。 与此同时,张正则再次受到了胡阳与吴奎天联手合击,这一次,他口中溢出一丝血液。 他身后二人更是难受至极,吴奎天元力深厚,硬是忍住了体内翻涌的血气,胡阳却是喉头一甜,呕出一口鲜血。 张正则暗暗运转青囊术治疗内伤,也不管身后二人,依旧是直追崔学明而去,他心中明了,如今虽然真气磅礴,但空有超脱境之威,出手攻击却难以伤人,唯有依仗九阳真气的至阳之力将人焚死,倘若与三人缠斗,只会是僵持不下,毫无意义。 当下,崔学明抱头鼠窜,张正则紧追不舍,吴、胡二人亦步亦趋追在身后,场面一时滑稽,令人啼笑皆非。 “你们看,他怎么还会风魔宗的惊月流云手?” “放屁!此人万万不是我风魔宗的人!他使的分明是碧云掌!” “五虎啸天爪。” “鬼头杀。” “白龙指。” …… 渐渐地,众人表情变得凝重,此子居然会江湖各派武学,而且一招一式皆是极为老道,这人到底是什么真实身份! 江湖百家武学居然被一个毛头小子尽得精髓,此等异事,当真是惊世骇俗! 此时,崔学明咬牙切齿,已是满腔怒火,却又无处发泄。 身后张正则苦苦紧追,他每一次出招,不一掌将自己打死,反而是用至阳真气慢慢焚烧于自己,这样简直就是众目睽睽之下羞辱自己。 “阿弥陀佛。”僧侣排众而出,他脚下轻轻抬起,丈许宽的深渠已在他身后,手中金刚降魔杵映着夺目的日光,熠熠生辉。 第五十四掌 罗汉绳,索命绳 僧侣凝望着前方四人,目光中透着祥和,一如佛祖观怜悯世人。 他将金刚降魔杵高举三尺,而后顿地一砸,众人只觉天塌地陷,仿若地龙翻腾,其声如雷,响彻云霄。 数以万计的地砖已然龟裂,江湖群雄与林家众人此刻同样满面苍白,仅是一声乍响,便让他们血气翻涌,心头阵痛。 场中四人瞬间停下了打斗,惊疑不定的望着僧侣。 吴奎天脾气火爆,大声喝道:“老和尚,你到底是哪边的!怎的胡乱出手!” 他这话虽然问的毫不客气,却依旧道出了江湖群雄的想法。 初时杀入林家,老和尚便一声不吭随着众人而行,但凡遇见林家高手,皆是被他数招夺命,倘若不是这和尚,江湖众人心知要杀进林家断然不会如此简单。 可是有人上去与他问话时,他又打起了哑谜,众人丝毫不知此人是什么来头。 僧侣手持金刚降魔杵,缓缓上前,口中漫声说道:“诸位施主入魔太深,敌我之分,不过是世人妄念。” “须知,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僧侣走至四人身前,竖掌于胸,行一佛礼,道:“阿弥陀佛,老衲法号觉音。” 吴奎天浓眉倒竖,斥道:“少来与我打哑谜,你究竟是哪个山庙的?” 觉音笑道:“施主火气太旺,易生恶孽,此生难有福报。” 吴奎天面色一黑,骂道:“好你个老秃驴,既然敢咒我?” 他说着,就举拳向僧侣面门打去,觉音横过金刚降魔杵,轻轻一挡,降魔杵化作几道虚影,顷刻间,杵上怒状金佛就已叩住吴奎天的命脉,觉音和善笑道:“施主切莫犯了嗔戒,老衲今日只为张施主与林施主而来。” 吴奎天紧忙收回了手,心中吃惊不已,这老和尚当真厉害,他举手投足就是一招杀机,倘若单打独斗,万万不是他的对手。 张正则闻言,眉头微蹙,狐疑道:“大师与我相识?还有这林施主指的是何人?” 觉音大师摇了摇头,“老衲与张施主素未蒙面,而林施主自然是指的林府千金。” 林府千金?张正则愣了愣,才想到觉音指的是林少爷。 张正则登时感觉老和尚来者不善,他沉声问道:“不知大师所谓何事而来?” “一为天山神蛇,二为天命之子。” 张正则大吃一惊,这老和尚居然也知道林少爷乃是天命之子? “大师意欲何为?” “施主何必多问,只需陪老衲走上一遭,老衲自有打算。”觉音大师从怀中取出一段丈许长的罗汉绳,伸手递给张正则,“还请施主自缚。” 一旁众人登时目瞪口呆,他们觉得张正则已经够猖狂了,万万没想到这老和尚更加狂妄。 张正则满面寒霜,正要呵斥,谁料吴奎天忍抢先骂道:“老秃驴,你也忒得不讲规矩,我等已苦战许久,你偏偏要半途来截胡,这天山神蛇几时就成你佛家的了?今日若想要带走张正则,你说了不算,先问过我们这些江湖兄弟们才是!” 觉音也不理他,兀自对张正则说道:“老衲不与小辈动手,还请张施主速速自缚。” 张正则冷笑一声,“大师是莫不是念了歪经,不拜佛祖,而拜了小鬼?居然要人自缚索命绳,当真可笑!” 觉音大师道:“既然施主蒙了心,老衲便帮你一回。” 他说罢,掌影翻飞,一丈三寸的金绳被他缠在右手掌指间,然后向张正则肩胛探去。 张正则岂能束手就擒,当下便使一招惊月流云手,右臂轻轻划拨,便卸开肩上受来的力道。 觉音兀自不肯罢休,长臂一卷,又再次缠上张正则的手肘。 “来得好!”张正则暗道一声,千山万影手便欺身而上,手掌当即化作一片幻影,折腕、压臂、切指、断骨,拧肩…… 转眼间,二人已单手互博百招,掌指间唯有流光溢彩,觉音一掌探来,张正则便柔腕卷臂,又是一手五指回叩,张正则并指切肘。 众人只见双方皆有万千掌影,让人目不暇接,虚空中犹如日月穿梭,潮鸣电挚。 张正则已经用尽了百家武学,惊月流云手,千山万影手,百花掌,五虎啸天爪,白龙指苍山观海指…… 觉音手上功夫也属变幻万端,极是诡异,二人一时之间久战不下。 吴奎天、胡阳、崔学明三人心中不知该如何言语,方才吴奎天仅仅一招就败于觉音手中,而张正则却与这位前辈僵持许久。大家虽是同为超脱境,但此时实力却是高下立判。 张正则心道,眼下要是与这老和尚再要僵持下去,难保身后三人要趁火打劫,他当下卖了个破绽,觉音瞬间抓住机会,掌心翻动间,便将张正则左臂捆了个结实。 觉音笑道:“施主已废一臂,还要反抗吗?” “哦?”张正则轻笑一声。 觉音脸色变了变,深吸了一口气,叹道:“施主,好生了得!” 就见张正则虽然单臂被缚,可是金绳的另一端却不知何时已经绑在觉音的命脉上,同时还挽着七心玲珑结,觉音倘若再动分毫,他的命脉当即便要被勒断。 觉音摇了摇头,无奈道:“施主足智多谋,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有算到老衲的命脉早已不复存在!” “什么!”张正则大吃一惊,天下间怎么会有这等匪夷所思之事,命脉即心脉,觉音难不成是一具行尸! 他当下左臂一提,只见金绳已将觉音腕下勒入七分,殷红的血液汩汩而流,觉音却笑了笑,“施主好谋算,却是失策了,眼下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一旁众人同样是如同白日见鬼的表情,此等异事,闻所未闻。 觉音笑了笑,目光中却透着几分凌厉,“施主,还不自缚?难道又是想用至阳的真气焚断罗汉绳吗?只怕要让施主失望了,这罗汉绳实际上本就是阳火所造,你便是取来三昧真火,两者亦是同根同源,你万万也烧不断……” 觉音话未说完,就见罗汉绳已然化作一道火绳,虽然依旧牢牢绑住张正则手臂,但是那青色焰火却顺着罗汉绳急速蔓延而来,转眼间他掌中已是一片灼热,三尺青焰瞬间将他手臂吞噬。 第五十五掌 ******** 觉音心中惊魂不定,罗汉绳居然顷刻间被焚出了原形,对方体内的至阳元气有如此神威? 罗汉绳已是一条火龙,首尾两端皆是大火滔滔,两人的手臂化作了火棍儿。 张正则将九阳真气遍覆全身,那腾腾青焰便脱了根,再也灼烧不到半寸肉体。 觉音却是苦不堪言,他有心用元气抵御火焰,但是罗汉绳已深深勒入血肉,那焰苗儿就似是扎根在血脉中,只闻得滋滋作响,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 这该不是烤熟了吧!众人如是想着。 觉音面色铁青,二人又分开不得,这端七心玲珑结,那头三缠十八绕,此时此刻,他当真是作茧自缚。 胡阳,吴奎天,崔学明三人对视一眼,双目中皆是泛着喜色,眼下可是上苍垂青,给了这样绝佳的机会。 崔学明道:“先打碎这小子的心脉,他的元气至阳纯刚,倘若叫他脱身了,只怕又是一桩大麻烦。” 胡、吴二人齐齐点头,三人当即欺身而上。 一人排掌,一人凝拳,一人叩指,一瞬间,六只手已然击在张正则心口。 饶是三大超脱境合击,他们依旧是各吐一口鲜血。 张正则眼前一黑,险些晕死过去,强提一口气,忍着碎心之痛,右臂使了招“风卷云”,硬是将六只手给推在了一块,同时抬起化作“火棍儿”的左臂,只轻轻打了个旋儿,罗汉绳已将六只手绑了个囫囵。 三人登时亡魂皆冒,张正则硬生生受了他们三人毕功一击,却还能在电光火石间将自己三人牢牢制住,当真是妖孽不成? 他们急急挣扎,却发现手臂上的火绳愈加勒紧,手骨都要被勒的寸断,当下心中明了,这是水仙殿绝学,七心玲珑结。 既然挣脱不得,只能全力运转门派心诀,元气外溢,堪堪抵住灼人的焰火。 场面一时寂静,五人只能互相瞪眼,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江湖群雄面面相觑,当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终是有人大呼一声,“三位前辈已给我们摆平了道路,现在看我们的了!” 众人左右环顾,皆是等待旁人带头过去。 “怕他作甚?张正则现在被缚在那儿走脱不得,我等直接把林家众人拿下再说!”那人又高喊一声,紧接着一阵骚动,当头几人竟然被挤过了深渠。 既然有人作了出头鸟,顿时人头攒动,纷纷捋袖揎拳,大有虎荡羊群之势。 “寻死!”张正则大喝一声,当下纵身而起,左臂甩起罗汉绳,连着崔、吴、胡三人一同拉上了半空,而觉音却是将金刚降魔杵坠地一顿,稳稳站在原地。 罗汉绳瞬间绷紧,张正则冷哼一声,双臂凝蓄真气,再次抓着罗汉绳狠力拔拽,只听得一声脆响,觉音的手腕竟然被七心玲珑结齐齐勒断,如枯木的手掌坠落在地上。 张正则凌空五丈高,以三人肉躯作兵刃,手中真气激荡,横刀一挥,一道硕大的刀气横扫前方百丈之地。 数百人顿时惨叫无数,跌飞仰倒,姿态万千。 刀气掠过前方数十人上,首当其冲的至阳真气入打入肺腑,他们当即便如五内俱焚,浑身上下哪儿还有一处利落的地方。 他们跌在地上“谔谔”呻吟着,深渠内的地下水流已汩汩漫了数丈深,有人受不住体内流窜的至阳气息,索性跳了进去,旁人瞧见,亦是纷纷效法。 而其后数百人被灼热的气息倒卷而退,登时毛骨悚然,再也不敢寸进一步。 太过可怕!好在没有冲最前面,他们咽着唾沫,面有戚戚然。 崔学明身在半空,忍不住大喝一声:“张正则,你……你太过份了!” 他们三人皆是倒悬在罗汉绳上动弹不得,一代超脱境高手被他人当作刀使,何其羞辱。 张正则稳稳落地,三人摔了个七荤八素。方才纯厚的至阳气息在他们体内走了一趟,四肢百骸里已是火烧火燎,此时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唯有原地盘坐,极力运功力保五脏六腑不被灼坏。 觉音左手轻拧,金刚降魔杵入地三分,稳稳伫立在那儿,他躬身捡起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掌,而后又放回断臂处,彷如移花接木,居然片刻间就已断骨重续。 与此同时,张正则已解开身上的罗汉绳,撤了九阳真气后,绳上青腾腾的焰火也随之灭了,他将罗汉绳随手丢在一旁,冷声道:“敢问大师可是活人?你既无心脉,断肢重续也不过是两相残肢拼合在一块,你这身体与骷髅何异?无非是披了一层无用的皮囊而已。” “施主愚昧!”觉音双手合十,宣一声法号,“需知,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世人生来皆是累累白骨,施主若是除下目中魔障,再观身四面,周匝四方,皆是骨人。” 张正则冷笑道:“果然是个念歪经的老和尚,妖言惑众!” “施主执念太深,老衲今日说不得要度化于你。” 觉音从怀中取出三寸短棰与经刻木鱼,而后盘膝而坐,随着铛铛的的木鱼敲击声,他诵着无上其深妙密法。 众人不知僧侣何意,居然众目睽睽之下念起了经,难道这样就想感化别人不成?这老和尚可真是异想天开。 然而张正则此时已觉得不对劲,嗡嗡的诵经声初始如金石丝竹,靡靡之音。 而不过片刻间,经声愈加震耳,眼见僧侣口唇一张一翕,变幻万端,其音便如石破天惊,响彻云霄。 张正则大惊,他眼见旁人均无异常,唯有满面好奇之色。自己心头却已是隐隐作痛,********贯入耳中,似是要将他的神魂剥离体壳。 再过得一会儿,觉音已是吐字如雷,震耳发聩,彷如诸天神佛在诵读无上经文,要将张正则感召而去。 张正则体内九阳真气滚滚沸腾,却拿大道之音毫无办法。 不能再让那老和尚诵经了!张正则心中暗道。脚下便欲发力,向觉音奔去。 可是才迈出一步,就再也抬不起第二脚,那每一节音律在天地间凝成了金色梵文,疯狂地向他周身百脉压迫而来。 第五十六章 禅定 一枚枚梵文皆是虚幻之景,阻拦不得,但是涌入张正则体内后,却化作朵朵金莲,扎根在血肉神识中,汲取着他的生命本源。 金莲,又是金莲! 张正则急忙运转青囊术,九阳真气遍覆生机,向体内数百朵金莲涤荡而去。 谁料金莲遇见得见生机,反而愈加盛放。 花瓣徐徐盛开,每绽放一分,张正则便是气衰半成,不过片刻,他已站立不稳,只能盘膝而坐。 这样下去,迟早会衰竭而死。 天地间,又一节音律凝成梵文,迫入张正则身体,而后化作金莲在血脉中飘飘荡荡,最后无声无息落在丹田之上。 张正则大惊,丹田乃是神识意守之处,此地若遭劫,那就当真是万劫不复了。 可是他拿金莲却毫无办法,此物似虚非实,有神无形,端的是玄妙诡异,却又防无可防。 然而此时,丹田之内忽有一阵异动,张正则神识内视而去,只见一枚金光熠熠的珠子在丹田内缓缓荡动,似是要破土而出。 张正则识得此物,当初凑齐两条天山神蛇后,藏宝阁给的奖励——舍利子。 琼西院一战,便是靠舍利子成为禅定之态,而后顺利将九阳神功练至第二层。 此时,金莲扎根在丹田上,舍利子似是感应到同源之物,忽的金光大盛,炙热的光芒透过了张正则身躯,将他映的玲珑剔透,彷如金碧琉璃。 众人抬首望去,只见张正则体内迸发出霞光万道,瑞气千条,也不知为何有此等异象,只隐隐觉得似是有天大的神异要降临。 觉音本是闭目诵经,却睁倏然开了双目,只看了一眼,双瞳里化作了无尽的幽深,他口中依旧吟诵着经文,但是暗合佛韵的木鱼声却得急促。 顿时,铺天盖地的金色梵文如向张正则涌来,他体内的大道霞光开始点点消隐,竟是要将那祥和的光芒掩去。 片刻后,如觉音所愿,张正则体内所透出的霞光只剩下丝丝缕缕,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又是一枚梵文坠在张正则身上,最后一缕金光也彻底熄灭。 觉音心中稍安,却仅仅是一瞬间,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只见张正则宝相庄严,佛光普照,虽是在十丈外盘膝而坐,但放眼望去,却认不清五官七窍,只有一片朦胧,透着超尘之意,他仿佛身处六合之内,又游离三界之外。 禅定! 诵经声戛然而止。 觉音双目中倏然闪过几丝惊悚,凡人怎会进入禅定之态,他难道还是神佛下凡不成?看来方才万道霞光非是四散退却,而是被他内敛入体,返璞归真。 觉音双指互绞,划破血肉,将鲜血殷殷的手指置于木鱼前。 所谓,鱼日夜不合目,故刻木象鱼。此时木鱼见血,竟然真的成了活物,鱼口咧嘴,吸食着觉音的汩汩鲜血。 觉音脸上无丝毫异常,抬左臂持三寸短棰敲击木鱼,口中再次吟诵佛经。 随着木鱼敲击声,漫天梵文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金光熠熠,而是淋淋血色,一片腥风血雨向张正则迎面扑去。 然而临近张正则身周三尺,千万道血刃皆是化作了一片虚无,点点消散在虚空之中。 觉音脸色变了变,这禅定之态果然厉害,水火不能害,刀剑不加身,已然跳出了死生之道。 “我看你能持续多久!”觉音心神入定,诵经声不绝于耳,又是无数血光直冲张正则而去。 崔学明、胡阳、吴奎天三人静坐一旁,正是在调养体内至阳气息,眼见身周血色淋漓,腥风扑鼻,虽然不是攻向自己,但他们脸上依旧是一片骇然,怎的这老和尚不像佛,反而与千年老魔一般。 再转头看看张正则,心头又是一跳,他盘膝静坐,无声无息间就消弭了万千攻击,此等手段,惊世骇俗。 三人体内的至阳气息已经驱逐大半,但是眼下再要他们插手在这二人之间,心中却是惶惶不安,竟是不敢上前半步。 当下三人对视一眼,就打定了注意,隔岸观火,待时而动。 艳阳高照,云蒸霞蔚,已是渐渐到了午时,二人这一拼便是一个多时辰,觉音已是眼窝深陷,双颊成窝,背脊佝偻三分,变得瘦骨嶙峋。木鱼依旧在吸食他的血液,只是那涓涓细流成了点点血滴,看来已是枯竭殆尽。 “阿弥陀佛!”觉音收起木鱼,持着金刚降魔杵向前缓缓而行,“施主果然了得,年纪轻轻已颇有我佛风采,不过,施主难道真要躲在禅定之中,当那缩头龟不成?” 张正则睁开双目看了他一眼,觉音这老和尚莫不是使诈,故意要诱自己破了禅定之态,然后再来念上一遍佛经? “施主此刻有无敌之势,老衲奈你不何,既如此,老衲也只有先拿下林府千金了。”觉音说着就要向林府众人走去。 林家一干人此时皆是身负重伤,哪儿还有半点余力再战。张正则心下大惊,也不得许多,当即破了禅定,长身而起,丹田之内的舍利子同时应声而碎,化作了点点霞光。 他纵身一跃,手中凝聚九阳真气,向觉音脊背打去。 觉音似是早已料到,当即回身与张正则对了一掌。 瞬间,张正则似是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冲击,体内九阳真气化作惊涛骇浪,以百川归海之势向觉音掌中涌去。 觉音脸色一白,掌中发力又陡升三分,没想到顷刻间,对方掌中元气更为汹涌。 白驹过隙的一瞬,二人已是到了极限。 “喝!”觉音大哼一声,只见张正则口中突然呕出一口鲜血,身子连退数十丈。 与此同时,觉音脚下再也挺不住澎湃而来的力量,连退数步依旧卸不下那道余力,手中的金刚降魔杵狠狠遁入地下三尺,依旧划出一道数丈长的深沟才堪堪止住身形。 金刚降魔杵此刻叮当作响,三棱杵尖嗡嗡震动,其间,三面佛头化作虚幻之相,一作笑状,一作怒状,一作嗔状。 “金刚降魔杵好生厉害呀!” 随着张正则起身说话,金刚降魔杵上的虚幻之相渐渐淡去,三面佛头已然一声脆响,化作了漫天齑粉。 觉音大师一脸惊怒,“今日,老衲定要以你血躯,祭拜金刚杵!” 第五十八章 斗转乾坤 张正则运转青囊术毫不停歇,又在藏宝阁中取了一枚镇心理气丸,吞食入腹后,却依旧难以平复体内乱窜的气流。 他能感觉到,那股气流极为阴寒,应当是觉音的元气打入了自己身体内。 此时九阳真气与那寒毒紊绕,又有舍利子碎后化作的霞光纠缠其中,一时之间,体内犹如翻江倒海。 觉音大师行至他身前,道:“施主冥顽不灵,老衲也只能将你度化了。” 张正则坐在地上冷笑道:“大师是何方妖邪,身为佛家人,诸般手段却处处透着邪气,连体内的元气都如此阴寒……” 他话未说完,忽有所觉,体内的阴寒气息是如此熟悉,似乎就像是……白前辈体内的寒毒,当日在地牢,白前辈曾说过,昔年被白家人暗算后,身中寒毒,三十年来唯有靠着吸食活人血才能挺过来。 可是白前辈曾说过,他昔年已是九品超脱境,若真是被这个邪僧暗算,此人境界绝对不必白前辈弱小。 “老贼秃!当年是不是你伤的白……”张正则未说完,觉音已是再举金刚降魔杵,便要向张正则额前砸去。 张正则端坐地上,手无寸铁,当下已是避之不及,唯有再出苍山观海指与其撄锋。 只听得“铛铛”数声响,似是金石相碰,其音尖锐。 忽然间,张正则食中双指兀的弯折三分,已是指骨寸断,当下唯有依仗九阳真气凝聚指尖,这才堪堪抵住金刚降魔杵。 觉音似是料到这一击难以建功,双手微微一拧,金刚降魔杵顿时佛音漫漫,再次幻化三面佛头。 笑、怒、嗔,三佛映着张正则的脸庞,他眼前出现百般幻象,似是看见诸天神佛立于云端,有金佛大笑,菩萨怒目,罗汉嗔骂。 又是这种虚实不定的诡异手段,张正则被那三面佛头凝视,便全身僵硬,动弹不得。望着金刚降魔杵又再次举起,当下哪儿还有办法抵挡。 “坏小子!速速躲开!”初蝉高声示警。 “啊!”林少爷更是吓得惊叫,眼见张正则就要头骨四裂,她原地一个踉跄就要跑来,却是被林和风拽了回去。 张正则唯有苦笑,他倒是想躲,但是身体却已经被定住了。 金刚降魔杵尚未临身,三面佛头的幻相首当其冲,已被迫入他的体内。 千钧一发之时,体内的霞光当即抛下九阳真气与寒毒,直奔佛头幻相而去,其势如石破天惊,瞬间将三面佛头幻相击碎。 张正则忽觉四肢能动,急忙高举手臂,堪堪挡住金刚降魔杵,与此同时,又是一阵骨碎声。 觉音“噫”了一声,脸上一片惊奇。 张正则强忍碎骨之痛,双手攀上金刚降魔杵的铜环间,牢牢抓稳后,在体内寒毒的压迫下,他依旧再聚九阳真气于掌心,顷刻间,就将金刚降魔杵焚的透红。 觉音心知他的元气至阳之威不可小觑,连阳火所造的罗汉绳,瞬间就被他焚出原形,金刚降魔杵又岂能讨得了好。 但是对方元气同样浩瀚无比,想要抽回已是万万不能了,觉音索性将体内极为阴寒的元气打入金刚降魔杵。 当下寒热相济,金刚降魔杵变得忽寒忽热,张正则万般无奈,体内的寒毒已是让他危如累卵,万万不能将九阳真气全部向金刚降魔杵汇去。 二人阴阳互博,一时之间相持不下。 此时,正在一旁待时而动的崔学明、胡阳、吴奎天三人互望一眼,便直奔张正则而去。 张正则已然察觉,当下抬起右臂在虚空荡出一轮涟漪,三掌迎来,却在虚空中被九阳真气所阻,他们哪儿敢被那至阳之气染身,皆是各出元气与张正则向拼死相抗。 张正则左右开弓,体内又有寒毒作祟,此情此景,险之又险。 江湖群雄此刻心中微寒,那年轻人居然以一敌四,没有任何取巧之地,仅凭最为根本的元气相斗,却能不落下风。说不好今日之局面,真有可能被他改写。 有人悄悄说道:“他们眼下焦灼着,不如我们直接奔林家众人去?” 身旁四周的人皆是直勾勾地望着他,目光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要上你先上。” 那人讪讪笑了笑,“罢了,我说笑呢!” 他们已对张正则极为忌惮,方才也是五人相互僵持,那小子依旧能威风的不得了,以人作刀,只一道刀气便击退众人。此子身上变数太多,或许说,他今日突降林府就是个变数。 张正则面色变幻不定,左有三狼,右有猛虎,身负内外伤,当真是身临绝地。 胡阳明冷笑一声,说道:“张正则,你可真是能逞强啊!此刻,我们便是耗也能耗死你。” 吴奎天冷声道:“莫要说我等今日是以多欺少,是你自己寻死,怪不得我们!” 崔学明没有说话,眸子里死死盯着张正则,似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阿弥陀佛。”觉音手中再次陡增一分力,“施主,你若执意冥顽不灵,今日定要横死此地,倘若束手就擒,老衲尚能留你一命。” 张正则冷笑道:“你这邪僧,莫要再费唇舌蛊惑我,我今日便是惨死,也万万不会做屈辱苟活!” “固执!” 当下四人再无多言,皆是拼尽全力相搏。 又过得片刻,张正则已是独木难支,他稍有犹豫,却还是使出了那招没用过的招式。 只见他九阳真气倏然回溯,彷如潮汐涌退,顷刻间,体外已经没有半点真气波动,左右四人顿感轻松,虽是不明所以,却也未停手,元气长驱直入,疯狂涌向张正则体内。 张正则早已知道这一招险之又险,做好了万般准备,可是临到关头,依旧是喉头一甜,口中鲜血狂涌。 此刻,他的体内已经一片狼藉,觉音的元气,崔、吴、胡三人的元气,张正则的九阳真气,外加那道奇异的霞光,各式元气在他体内成了大杂烩。 张正则的经脉几度断裂,五脏几经碎裂,青囊术一遍又一遍覆下勃勃生机。 “啊!”张正则大喝一声。 乾坤大挪移,第二式,斗转乾坤! 只见,张正则丹田处已是惊涛骇浪,漩涡翻涌,体内诸般元气犹如白川汇海,滚滚而来。 此时,正是龙虎相会,阴阳合济。 诸般元气在丹田处逆旋汇聚,又再次分流而出。 左右四人惊异万分,方才张正则已是必死之局,怎的又突然有能力防抗了? 觉音察觉张正则体内有元气打来,当即小心戒备,却发现元气不复至刚至阳,却是成了三道颇为平凡的元气。 右方三人对视一眼,大感不妙。 胡阳骇然道:“崔贤弟,为何我觉得张正则的至阳元气变得如此阴寒?” 另外二人也有同感,脸上已是一片惊恐,莫不是这小子的元气还能阴阳互变? 第五十八章 必死之局 五人僵持着,张正则此时左右逢源,这边厢入了元气,那边厢便已淌出,他就站在中间扮演着一面宽阔的河床,任左右两方势力如何汹涌澎湃,也伤不到他分毫。 五人这一拼斗,又过得三个时辰,到了垂暮时分。 崔学明三人渐感虚弱,双腿都快要立不稳了,再看张正则虽然表情严肃,但那神态却是一番悠闲自得,彷如没事人一般,真是怪了! 觉音亦是有所不支,面色惨白,似有力歇之象,他已看出其中门道,叹道:“施主好本事,这移花接木的手段当真是神乎其神!” 崔学明三人不明其意,一脸狐疑看着他。 “三位施主稍安,这位小友委实有一番乾坤手段,我们四人元气已无法伤他分毫,他却能让我们两败俱伤,你们切莫乱来。”觉音左手竖起三根手指,道:“老衲数三声,大家一起撤力,切记,撤力要果断,万万不能拖泥带水。” 崔学明三人知道这老和尚厉害,也觉得他的话似乎有些道理,当下便齐齐点头。 觉音看了眼张正则,开始数道:“一!” “二!” “三!” 话音落下,崔学明三人正欲收手,却是愣了愣,也不知是为何,双手居然被张正则的气劲牢牢黏住,竟然抽身不得,就连元气都无法断开,磅礴向外涌着。 乾坤大挪移的第三式,黏吸掌力。 觉音暗道不妙,可是待他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只见张正则双手牵引,崔学明四人的身体便直奔觉音而去。 乾坤大挪移第四式,牵引挪移。 四人心知眼下已是避无可避,谁若退了半步,定是要遭受大劫。 双方当即豁出毕生之力,向对方轰去。 虚空中一阵动荡,双方均是雷霆一击,顷刻间就已结束。 崔学明三人倒飞数十丈,跌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觉音同样连连跌退,干咳不止,却是无血可吐,一身精血早已喂了木鱼,眼下只能扶着金刚降魔杵,勉强站稳。 张正则哪能饶他,当即又是挥掌而上。 觉音硬着头皮强接下了这一掌,“施主何必赶尽杀……” 他话未说完,就感觉对方掌中反震出浩瀚的元气,他竭尽全身之力,掌中再抬三分力,结果反震而来更大的力量,他再也支撑不住,金刚降魔杵直直坠在地上,瘦骨嶙峋的身子便如断线纸鸢瞬间被打飞数十丈。 张正则再次拔腿追上,又出一掌,觉音鼓足元气与之相迎,听的一声闷哼,觉音身子彻底躺下,已是动也不动,唯有一对浑浊的眼瞳还在摇晃。 张正则将觉音的身子按在地上,惊月流云手缚住他全身经脉,再使七十二拳星云碎,将他筋骨全部打断。 张正则又打出莲业火掌拍在他的额骨上,地面陷出一个小坑。 “邪僧!你老实交待,昔年是不是你偷袭的白前辈?” 觉音疑惑的望着他,一脸迷茫。 “还装蒜!”张正则又是一招鬼头拳打在他的鼻骨上,“你身上的阴毒元气与白前辈的寒毒何其相似,还不承认?” 觉音依旧苦思的模样。 张正则气不打一处来,都这般田地了,还装模作样,他二话不说,当即一顿拳掌对着他脑门砸去。 “铁了心要装哑巴?你当真是瞎子骑秃驴,一路走到黑?”张正则又是一招百花掌扇在他脸上,忽觉得不对劲,自己现在骑在他身上,岂不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张正则当下更加愤懑,索性站起身,拳打脚踢对着觉音身上招呼。 同时口中声声数落着。 “若不是你这老秃驴横插一脚,今日这群江湖客,我早就解决了!”脚下一招天海风行腿踢了在他脸颊上。 “我让你打杀初蝉!”一招星云碎,膝盖叩在他的心口。 “我让你抓林少爷,还天命之子?”九霄拳砸了下去。 “我让你毒害白前辈!”玉蟾掌扇在脸上。 “我让你要我自缚!”寒梅掌呼啸而落。 “我让你念经度化我……” …… 此时,江湖群雄有心去把崔学明三人扶起,却又不敢越过那道深渠,只好愣愣的看着张正则。 听得一阵阵脆响,众人面面相觑,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那老和尚一派高人模样,眼下居然被撂在地上,这样粗暴的殴打,何等的羞辱啊! 打了良久,觉音终于蠕着枯燥的口唇,气若游丝问道:“敢问施主口中的白前辈,咳咳……所指何人?” 张正则愣了愣,又是一拳落在他的鼻子上,鼻骨瞬间断裂,“你这老贼秃当真是作恶太多,连自己干的坏事都忘了!” “施主说的可是三十年前……广安府白家那场祸事?” 张正则愣了愣,怒道:“没错!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觉音又干咳两声,气喘吁吁道:“非是老衲所为,老衲如今也才区区八品超脱境,三十年前又怎会有那等能耐,老衲不过是暗中下了毒,后面皆是由老衲师父所为,不知道施主与白家有何关系?” 张正则未回他话,心中却是一惊,老和尚居然是八品超脱境,怪不得如此难缠,倘若今日不是借着乾坤大挪移讨了巧,又有舍利子在身,只怕当真要被他拿下。 张正则还有许多事情要问,但是眼下却不合时宜,既然知道与觉音有关,也就不用管他了,留待回头再拷问。 崔学明三人此时受了重伤,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却见张正则从觉音身旁离开,向着己方三人走来,顿时亡魂皆冒。 方才张正则揍觉音的一拳一脚,他们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张正则就算不杀他们,但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那样揍一顿,当真是比死还难受。 张正则从地上拾起长剑,递在三人面前,淡淡的扫视着他们。 三人不明其意,难道张正则还想要打?可是自己三人连站都站不起来,还怎么打? 张正则瞥了一眼旁边的深渠,冷声道:“你们过得此线,即是赴死而来,那么……谁先死?” 崔学明三人惊骇万分,此子居然要他们自行了断! 众人闻听此言,亦是心头大震。 这后生小子力压群雄,一人之力改写林府必死之局,传扬出去,已是耸人听闻,他们也万万没有想到会有如此结果。 现在,他真的要以无敌之势,大开杀戒吗! 眼下场上人数虽多,却又有谁能挡的住他? 众人哀叹一声,此时,当真是必死之局! 第五十九章 神仙局 崔学明咬牙切齿道:“张正则,你今日横插一脚,令江湖群雄颜面扫地,就算你胜得此时又如何?我门身后各有门派,眼下群雄汇聚一堂,就是代表了半个江湖,你不过是在为日后徒增无尽的报复!” 张正则冷声道:“多说无益,我不想污了手,你们自刎吧!” 三人脸色变幻不定,忽红忽白,堂堂超脱境,竟然被人逼得自抹脖子,当真是荒唐无比!眼睁睁看着那把寒芒闪烁的长剑,他们均是咽了口唾沫,死亡临身时,恐惧之感已是抗衡不得。 “慢着!”林和风走上前,拱手抱拳道:“今日多谢张贤侄大仁大义,不过此间之事,皆因我林家而起,又怎能让你日后枉受牵连,还是让老夫问完话后,我亲自解决他们。” 张正则点了点头,他们二人相视一眼,均是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 “你这老匹夫,反正已杀了我们那么多江湖兄弟,你再多杀我们兄弟三人,对你而言,也不过是无足轻重,休要多费口舌!”崔学明看着林和风,双目中透出的怨毒,恨不能将人生吞活剥。 林和风脸色就沉了下来,厉声道:“你这身为赤火谷门主,却是好不讲道理,口口声声说我林家谋害你们江湖群雄,那可是你亲眼所见?” 吴奎天也忍不住暴怒道:“你这老贼当真狡猾,明知我们不可能亲眼所见,你就想一推二五六,把自己说的浑身清白,难道我们数百人都是傻子不成!” “你们诸多兄弟死在林家没错,却不一定是我林和风授意,老夫倘若真要杀光你们江湖群雄,眼下还会来与你们理论?” “我看你是惺惺作态,怕日后遭了报复……”胡阳愤声说道。 “……” 林和风与他三人争论良久,还有义愤填膺的江湖群雄一旁插嘴,张正则也听明白了大半意思。 原来江湖群雄受邀,昨日来到林府共聚,林和风本是要请张正则出来与大家对质,说清楚天山神蛇的事情,可是张正则早已从林家走脱,林和风只得如实告知,说张正则已无故失踪。 江湖群雄自然认为林和风杀人灭口,演了一出死无对证的好戏,群情汹汹之下,险些和林府打起来,好在林和风使尽了手段,好言相劝,才把众人情绪稍稍安抚,晌午还在林府摆了宴席赔罪。 可就是中午众人吃酒时,出了大事。 江湖群雄来人太多,酒宴场面摆不开,只能分成两个大院,大家隔开吃,谁料林和风在南院与大家敬酒时,再回东院却发现已是血流漂橹,千百伏尸,江湖客上下四百二十人无一幸免,全部横死当场。 这一下当真就捅破了天,消息片刻就传到了还在南院吃酒的众人耳中,于是才有了眼下的江湖群雄围攻林府之事。 张正则听的是愈发不可思议,四百二十人,短短时间内,无声无息死在林家,这得需要多大的能耐? 没有惊动任何人!张正则忽然一下想到些关键的东西。 “都安静,我有话说!” 张正则大喝一声,场面一时静寂,谁还敢多说半句话。 他又问道:“敢问林老爷,昨日中午摆宴时,白玉堂何在?” 林和风捋着胡须,想了一会儿,却是摇头道:“老夫一时忙着应酬,倒未注意我那表侄儿去哪里了。” “那就是了!”张正则点了点头,他心中已猜到了七七八八。 月前,琼西院一战,打的天翻地覆,同样没有惊动林家,张正则当时就觉得不可思议,后来逃出林家地牢那夜,在城北大街的小巷里无意中听到白玉堂与人雪儿密谈,他才知道是他们二人里应外合在琼西院布下了弥天大阵。 众人见得张正则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话,便闭口沉思,完全是没把众人放在眼里的模样,有人气道:“张正则,你莫要故弄玄虚,此事真相明朗的很,就是他林家设计谋害我江湖人,此仇不共戴天,我等今日就是横死此地,日后也会有无穷的人来替我们讨回公道!” “就是!你今日徒逞一时之威又如何,安知来日面对整个江湖仇杀,你还能活命不成?” 张正则轻哼一声,他扫视了一眼在场众人,眸子中透着凌厉的杀意,目光所过之处,谁还敢在聒噪半句。 场面静寂之极,张正则这才高声问道:“诸位可知弥天大阵?” 众人互相看了看,却是没人敢回答他。 最后还是崔学明开口道:“弥天大阵我们自然晓得,你无非是想说东院惨死的兄弟,都是陷入弥天大阵中,所以才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又不屑的笑了笑,“莫要以为我们众人都是傻子,这弥天大阵虽然闻名遐迩,却也未有几人当真见识过,更莫说会布此阵之人更是凤毛麟角,便是再退一万步说,就算东院确实被人布下了弥天大阵又如何,那也正好是他林家布下的,难道还有外人能在林府眼皮子下布成此阵?” 旁人只道天下少有人会布弥天大阵,张正则却是知道,雪儿与白家的人绝对会布此阵。再联想到在天香舫上,隐约听到了雪儿与白玉春的合谋。 张正则基本敢肯定,今日林府之冤,说不得就是白家陷害的。 他高声向所有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你们听我讲。” 众人不明所以,只好怔怔看着他。 张正则把自己知道的真相娓娓道来,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众人听的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待张正则说完,他们还是微微怔神,不知该说什么。 崔学明皱眉道:“按照你这意思,就说当初寒霜宫在琼西院一击未成,便借势散播谣言说天山神蛇在林府,而后寒霜宫与白家联手,使了诸多法子,将我们江湖群雄诱于林府,最后由白玉堂里应外合布下弥天大阵,我们兄弟死后,又刚好嫁祸给林府……你这番说辞,未免太牵强,我看你是存心给林府诡辩!” 张正则道:“此中之事,但有任何疑点,你大可说出来,我不仅仅是在为林家洗刷冤屈,也是帮你们揪出真凶。” “好,那我问你,倘若真的是白家与寒霜宫驱狼斗虎,利用我们江湖群雄来与林家相斗,那他们定是有所图谋,可是我们已是僵持良久,怎么不见白家与寒霜宫的人出来坐收渔翁之利?” “这……”张正则自然清楚是怎样一回事,百家在百里开外的广安府,可是前几日白玉春却是出现在江州,而且在天香舫上所说的那些可疑的话,想来谋害林家之举,定是由他来主事,可是他昨日却被自己拿下,并且关入了汉阳王府。而他的长兄白玉堂,不堪大用,毫无能力,此时不见,应该是躲在哪儿去了。 至于雪儿,更是与白家闹翻,在天香舫上她就已说了,天山有难,她自当回援,林家之事她已不可能再插手。 今日之局面虽然她也逃不了干系,但是最后江湖群雄的惨事想来应该与她也无关,要不然昨夜她也不用独自一人偷偷摸摸进入林少爷房间。 “怎么,我就这一个疑点,你都编不出答案,还怎么还林府清白呀!”崔学明阴阳怪气的说着。 张正则好生无奈,倘若说出白玉春此刻为何来不来林家坐收渔利,就要把天香舫上的实情娓娓道来,雪儿定然也要被牵扯而出。 想到雪儿日后要面对半个江湖群雄的仇恨,他心下却是有所不忍,万万开不了口。 可是不说真相,林府今后必将后患无穷。 张正则叹了口气,就是因为自己,让这场阴谋出现了太多变数,此刻,居然变成了神仙局,无论如何也解不开了! 第六十章 梨花带雨 张正则方才说了许久,众人心中也都认真思考这事儿的真伪,可是眼见张正则此刻答不上话,心中暗道,莫非真是这小子编的? 林和风也是愣在原地,他心中从来都没有对白家放心过,但是万万没想到,不堪大用的白玉堂居然会里应外合,在自己眼皮子下布了弥天大阵,平日里太没把他当成一回事,以至于酿成了大祸。 场面正是一片静寂时,远方传来一阵凄惨的嚎哭,“林老爷,林老爷!” 众人回身望去,只见一名青衣红腰带的家仆跌跌撞撞跑来,他身上刀伤遍布,满是血迹。 张正则识得此人,冯玉成,地牢中那位瘦高的狱卒。张正则当初在牢中还给他喂过金蚕蛊毒。 众人自觉给他让开一条路,他一个趔趄扑在林和风身前,哭怆道:“林老爷,地牢生变,天字号被劫啦!” “什么!”张正则与林和风异口同声惊喊道。 林和风奇怪的看了张正则一眼,未多理会,又急问道:“哪些人劫走的?走了多久?” “小的不认识他们,只是晕在地上时,隐约听见他们说着:‘兄长今日出了变故,现在由我白玉堂全盘接手。’然后小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们走了大概有两个时辰了,小的也是才醒过来。” 林和风勃然大怒,“好个不堪重用的白玉堂,没想到关键时刻居然还能在我白家心口上剜上几刀!” 一旁众人也听见了狱卒说的话,登时联想到张正则方才所言,莫非今日惨事,当真就是白家为了劫狱,才设下此局? 不过也有人不相信,他们猜忌着,说不定这狱卒是个托儿,故意演了一出戏。 崔学明狠声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今日这场惨事,只是因为你们林家与白家的恩怨而起,却要我们许多江湖人陪葬了许多性命,当真可恨!” 张正则横眉冷目,“若非你们生了贪念,被天山神蛇的谣言所惑,又怎会有如此之局,自作孽,不可活!” 一群老江湖被他一个后生晚辈教训,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林和风道:“贤侄已经把此事来龙去脉说的清清楚楚,信与不信在你们,诸位请便吧!” 众人愣了愣,看来今日就这样收场了。 崔学明奇道:“你不杀我们?” 张正则看他一眼,淡淡说道:“杀你们污了我的手。” “贤侄倘若真要杀你们,又岂会磨蹭许久,他心怀宽广,不与你们为难,你们好自为之。”林和风叹了口气,又道:“你们江湖群雄在我林府出了惨事,我林家自然要背一分责,但是你们却又不顾前因后果就直接围攻林府,此间之事便算是扯平,老夫也不作多想了,如今林府上下一片狼藉,极待整饬,已无力在招待诸位,你们请回吧!” 地上三人被扶起,崔学明点头道:“好!此间之事,我们各门各派会再度详查,若是你们林家诓骗我们,我们定当卷土重来” 他们又向张正则勉力抱拳道:“谢过张少侠一片仁心!” 张正则微微颔首。 “赤火谷告辞!” “血云门告辞。” “梨花帮告辞。” “风魔宗众人随我走!” …… 片刻间,众人已清场,徒留满地狼藉。 “叮!从井救人,德厚流光。挽救林府众人于水火,奖励314点功德值。” “叮!功德无量,成功救下天命之子,奖励神秘法术:法天象地。” 张正则怔了怔,第一次得见神秘法术,正欲一探究竟,就听得林和风道:“贤侄,今日多亏了你帮林家,否则真的是灭顶之灾呀!” 张正则摇了摇头道:“我说过,今日我非是为了林家而来,只为报答林少爷一片知遇之恩。” 林和风顿时语塞,他心知对不住张正则,当初误信白玉堂的谗言,硬是将张正则送进了地牢,他现在对林家自然是心生嫌隙了。 林少爷跑了过来,两只葱白小手抓着张正则的手肘,轻轻荡着,如花似玉的小脸蛋仰望着他,笑眼弯弯道:“张正则,你怎的这般厉害啦?” 张正则拍了拍她脑袋,笑道:“林少爷,你怎变得比女人还漂亮啦?” 林少爷脸色兀的红了,把张正则的手臂甩开,羞恼道:“哼!我问你话,你只管回答便是,要你来笑话我!” 张正则心下暗叹,这男装是摘下了,可性子还没改。 此时初蝉也走了上来,在一旁遥遥站定,静静看着他。 张正则对她笑了笑,她却是轻哼了一声,将目光避开,装作没看见。 “桑儿,莫要胡闹!”林和风瞪了一眼林少爷,而后对张正则道:“贤侄若是没有其他打算,老夫先给你安排住处歇息吧!眼下林府虽乱,倒还是有敞亮的厢房。” 张正则突然恍悟道:“险些忘了白前辈他们,白玉堂把天字号地牢的人都劫走了,虽然已过两个时辰,不过他们拖着那么多人,定然走不快,我现在追去尚有一线希望。” “诶!”林和风一把拉住他,“就算他们眼下还在路上,等你追上,他们早就回到白家了。” 张正则皱眉道:“纵然希望渺茫,我也要试一试。” 林和风摇了摇头,指着躺在不远处的觉音,“只要那老和尚在我林家手上,白家就算把人劫走了也绝对不敢轻举妄动,还请相信老夫。” 张正则看着他,最终点了点头,“既然林老爷既然敢如此笃定,想来也不是无的放矢。我就不追了。” 林和风点了点头,“来人,安顿好贤侄。” “倒是不用麻烦林老爷了,我自有去处。” 林和风怔了怔,看着张正则喟然一叹,失望道:“也罢,总归是我林家有些对不住你,你既不愿留在林府,老夫也不强求。” “福老!” 管家走上前来,“老爷,什么吩咐?” “把张正则的画押契子取来。” “是!” 张正则这才反应过来,林老爷这是要放他离开林府。 这样也好,早就打算要离开林府,眼下林老爷既然配合,倒是省了许多麻烦,他如是想着。 林少爷却是一脸惊慌失措,不安问道:“爹爹,你这是……这是何意?” “张正则留在林家,倒是误了他前程,还是放他离去吧!” 林少爷登时如受惊的猫儿,急忙拽住张正则的袖边,“张正则,你哪儿都不许去,我……”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就呜呜哭了,“我早就说了,你要永远跟着我,跟着我吃好穿好,享清福……” 张正则笑道:“林少爷莫要哭了,这么多人看着你,以后岂不是让他们看轻了你林大少?” “我才不在乎他们呢!”林少爷已将张正则的衣袖拧成了结,死死不肯放开,她大哭着:“张正则,我求你了,你别走,我以后再也不骂你,再也不凶你,我保证,我再也不敢了……呜呜……” 她说着说着,已是泪眼婆娑,泣不成声。 第六十一章 长风破浪,四方之志 管家已拿着一纸契约走来,“林老爷,还请过目。” 林少爷面色一白,登时将契纸夺在手中,泣声道:“张正则,你曾说过,还要陪我练拳,如今怎的就忘了……” “这……”张正则颇有为难,昔日一句敷衍之语,倒是被林少爷当真了。 林和风站在一旁思忖着,虽然不知张正则如今为何这般厉害,但他肯为了女儿,独战江湖群雄,这一番情义殊为难得。再者,此人秉性正直,颇有侠义之风,对女儿也正好可以多加约束。 倘若真的能让他留在林家,那也是最好不过了。 林和风捋着颔下短须,笑道:“贤侄,你如今年纪轻轻,已贵为超脱境,当得上是年轻有为,日后成就定能攀上高巅,留在林家着实屈才了……” “林老爷,我万万不是这意思。” “诶,你听老夫说完。”林和风把女儿拉至身前,笑道:“小女虽然平日里跟随凌霄子仙长学道,却也从未拜过师门,而贤侄如今武学造诣之深,当得上是旷世奇才,你若觉得小女尚能造就,不妨收她作衣钵弟子,小女虽然脾性怪异,却也懂得尊师重道的道理。” 林少爷想到以后要喊他师父,心中只觉得五味杂陈,丝毫也快活不得。 张正则吃惊不已,连连拒绝道:“这使不得,我有何德何能,行这传艺收徒之事,若是教不出本事也就罢了,倘若误人子弟,当真是害人不浅。再者,我曾在宗祖灵前立下重誓,此生不拜师,不收徒,我又怎能亵渎自家宗祖?” 林少爷怔怔的看着张正则,听他这般强硬的态度,心知他是铁了心要走。 林少爷顿时潸然泪下,她没有一点儿哭声,玲珑娇小的身子微微耸动着,明眸里蕴满了水雾,泪珠晶莹,扑朔朔地落下,在粉雕玉琢的脸蛋上缓缓流淌,最后滴在唇角上,胸膛上,地上。 张正则蹲在她身前,卷起袖边抹着她脸颊的泪痕,叹道:“林少爷,需知人各有志,我身为堂堂男儿,自当长风破浪,志存四方,又怎能当那笼中金丝雀,平白庸碌一生。你别再伤心了,我便是不在林家,以后闲暇时也会来寻你叙旧。” 林少爷却更加委屈了,那凄凄哭声再也藏不住,泣声道:“你骗我的,书里说了,人走茶凉,你今日离了林家,时日长了又怎会记得我,莫要来日再见面,就已形同陌路了……我不许你走。” 林和风看着二人,哪儿还看不懂女儿的心思,唯有喟然长叹。 “桑儿,你先回房去,爹爹有话与张正则谈谈。” 林少爷抹着眼泪,连连摇头,“不成,我一回房,他就要走了。” 林和风拿女儿没办法,只好看着张正则,正色道:“老夫倒是记得贤侄说过,你祖籍本是在南洋小国,无奈流落到大明而来,只是不知……令尊令堂如今何在?” 张正则愣了愣,不知他是何意,但是想到自己过世的父母,依旧忍不住一阵心塞。 林和风见他面色低沉,心中便知他家门定是发生了惨事,当下歉然道:“是老夫问的冒昧了,不过贤侄如今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却依旧是孑然一身,平日里总归是要个贴心人里里外外照顾着,你眼下也还算是我林家的人,老夫便托个大,给你安排一桩亲事,你看如何?” “爹爹,你……你怎能这样!”林少爷又气又急,却有不知该如何是好。 “诶,桑儿你先安静,待爹爹说完。”林和风又对张正则道:“今日我林家能逃过此劫,全依仗贤侄一片仁心仁义,实乃我林家的大恩人,老夫无以为报,唯有将小女托付给你,贤侄应当看的出来,桑儿已是情窦初开,对你情深意重……” “爹爹你……”林少爷咽住了话,她已是羞臊不堪,双颊便似染上红霞,深深低下头,埋在胸前。 张正则哪儿能料到林老爷居然会来这一出,当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他看了看林少爷,而后摇头道:“林老爷的感激之情,我自当铭记在心,不过我却是万万不能挟恩图报,再者,林少爷如今年幼,心里哪儿能分得清孰好孰坏,我当下承蒙错爱,也不过是她孩童习性的快心快语,过了些时日,她自然就不放在心上了,林老爷又何必当真。” 林少爷闻言,微微怔神,我当真是喜欢他了吗?似乎只是感觉他很好,希望他陪在身旁,想与他说些话儿,难过时想他能哄着我,快活时又希望他能来宠着我…… 她想不明白,不过却也知道,眼下倘若再让张正则拒绝,他可能就真的要走了。 林少爷坚定地抬了头,似是使尽了平生的勇气,认真道:“张正则,我是认真的,我……我……我就是喜欢你!” 她一语说完,就与张正则那双明亮的眸子对视着。 张正则愣愣许久,他仿佛在林少爷坚定的目光中看到了许多东西,希冀、紧张、担忧、害怕…还有那藏在眼底深处的恳求。 张正则想要开口拒绝,可是想到林少爷作为女儿身,在这礼教大防的时代,她已是如此舍了脸面说出这等话,自己又怎能让她难堪! 张正则想了想,向林和风问道:“不知林少爷如今芳龄几何?” 林少爷却是扬着下巴,骄傲说道:“月前开春时,便已十四了!” 张正则点了点头,对林老爷正色道:“承蒙林老爷与林少爷一片厚爱,我心中委实有愧。但是林少爷年纪尚幼,倘若她真的决定委身于我,不妨先签下一纸婚约,来日过得四年,林少爷若是寻到了真正的意中人,她只需将这门亲事毁去,我决计不说二话。他日,我张正则若是依旧有幸得林少爷垂青,我必将风风光光迎娶林少爷过门,不知林少爷以为如何?” 林和风脸色变了变,他万万没想到张正则为了维护女儿的脸面,居然会说出此等话。 需知人生一世,变数何其多,小孩子的心思就更加令人捉摸不透,今日赏悦洛阳花,改日便要去攀折章台柳,四年之后,女儿若是变了心,女方悔婚,对堂堂男儿而言,乃是何等羞辱之事,更何况是张正则这样刚烈性子的男儿。 林和风又笑了笑,桑儿今日舍了脸面说着那样的话,这小子便把自己的脸皮刮下来给桑儿掩面,这样有情意的人,桑儿便是托付给他,当真是一桩幸事! 第六十二章 法天象地,七十二变 林和风点了点头,对林少爷笑问道:“张正则可是答应了,桑儿,你有什么话要说?” 林少爷支吾半晌,哪儿还能说出一句话来,方才与张正则对视的勇气早已不复存在,唯有深深低下通红的脸蛋,细不可闻的声音说着,“此事全凭爹爹做主。” 张正则上前一步,看着笑道林少爷道:“既然我已答应婚约,就定然言而有信,四年之后我再回到林家,彼时,希望林少爷不会视我为弃之敝履。” “你胡乱说的什么,我又怎会悔婚……”林少爷一语未完,羞涩的笑意已然凝固在脸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道:“四年后再回到林家……这么说,你还是要走?” 张正则笑道:“我若是留在林家,四年后岂不是要成上门女婿了?” 林少爷此刻如坠寒窟,怔怔说不出话来,望着张正则半晌,大喜又大悲之下,竟是眼前一黑,直直仰面倒去。 “林少爷,你怎么了?”张正则大惊,急忙一把抱住她,向她腕中探去,甫一触手就是一片冰凉。 “桑儿……桑儿她怎么了?”林和风满面焦急。 张正则眉头紧蹙,按理说,她身上的道伤已经除去十之八九,怎的身体还透着迫人的寒气。 张正则摇了摇头,“先回房再说,这里不是医病的地方。” 再次回到林少爷的闺房,张正则将她轻轻放在架子床上,盖上绫罗被衾,唯露出一手皓腕。 张正则手指轻叩在她的手脉上,暗运青囊术,将九阳真气徐徐打入她体内。 林老爷问道:“桑儿,他莫不是又犯病了?” “犯病?”张正则愣了愣,摇头道:“林少爷脉数正常,并无病象,只是身体透着寒气,也不知是为何。” “那就是犯病了!”林和风当下也无心寻问张正则为何会医术,只得如实说道:“桑儿天生患了奇症,每隔上一些时日便会体寒如冰,不复阳气,寻遍天下名医,皆是束手无策,桑儿幼时就险些夭折,好在凌霄子仙长路经林府,才堪堪治住桑儿的奇病,却也无法根治。” 张正则奇道:“每一次发病都需要凌霄子道长出手吗?” 林和风点了点头,满面悲怆:“可是现在凌霄子仙长现已去了天山,等他回来一切都晚了,都怪老夫不好,仙长特意为桑儿留下了药方与各味药材,老夫置于库房的密箱中,可是这一次林府大乱,库房不知何时起了大火,所有东西都已付之一炬……” 张正则听他这样说,也不知自己的青囊术有没有用,急忙问道:“难道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闻听此言,林和风脸色就变得有些僵硬,“确实有个法子,这十几年来,桑儿极少发病,盖因十年前有波斯特使朝贡天子,一路有波斯商队随行,他们路经江州府时,老夫花了好大代价,才与他们手中买下了两床颇为奇异的天蚕丝被衾,一为寒,一为热,桑儿夜寐时,便以透着阳气的天蚕丝被衾裹身体,才让她身体渐渐好转了,可是如今……” 林和风说到此处,已是怒火填胸,气道:“两床天蚕丝被衾已不复存在了!” 张正则恍悟,心下却好不是滋味,那两件天蚕丝被衾都是被自己毁了。 “噫?桑儿脸色变得好了许多。”林和风惊奇道。 “林少爷眼下应是没事了。”张正则心下稍安,虽然不知是九阳真气的功劳,还是上青囊术的神异,但确实已逼退了那股透寒的气息。 他心下忽又想到,这林少爷怎的如此怪异,既然是天命之子,偏偏又天生患了奇病,这老天到底要把她推到哪条路上? 林和风顿时激动万分,心知张正则不是那种胡乱言语的人,他说没事那就定是没事了,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如此手段,当即激动道:“贤婿三番两次救下桑儿,当真是老天有意要让你们走在一起,老夫虽知贤婿志存高远,但是眼下凌霄子仙长尚未回府,还请贤婿暂留林府,以防桑儿再度发病。” 张正则想也未想,便点头道:“自当如此!”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还要劳驾林老爷谴人到烟雨湖畔天香舫,找到一个叫采荷的丫鬟,帮我代个话给她。” “不知贤婿要传何话?” 张正则沉吟片刻,走到云案前,铺纸写道:“近日不归,勿要担心。” 这一日,张正则留在了林府,被安排在琼西院住下,月前虽是大战一番,但已修缮齐整,而且由于此院偏于林府西角一隅,倒是避过了江湖群雄的糟蹋。 张正则漫步其间,入目所见,皆是往日之景。 前方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转过一处月门,院中便是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五间抱厦上悬着“琼西院”匾额。 他又回到当初那间厢房,坐在床前,怔怔半晌,恍如隔梦。 那夜,夜林少爷便是抱着一床被衾,来到这间房,蛮横而又羞臊说着:“我只是担心你冷着,来给你送床被衾,谁要与你共睡一床了!” 念及此处,张正则不禁暗笑,倘若来日真的成了夫妻,可不就是共睡一床了,没想到居然被她一语成真。 转念一想,四年后的事儿谁又能说的清楚,或许她有了倾心的郎君,而自己也有了爱慕的美眷。 张正则忽的就想到了雪儿,想到那眉目含情,温柔款款,他怦然心动。 思绪纷飞,感慨万分,神识深处又见到了那本《法天象地》,正是因挡下江湖群雄,救了天命之子给的奖励。 张正则想了想,觉得不对劲,方才救治了林少爷,却没有给奖励,这又是为何? 难道说,是因为自己毁了天蚕丝被衾,才造成林少爷这次病发的主因,所谓救了林少爷也不过是在弥补罪过? 张正则没想到藏宝阁居然还会辨识因果,果真神异。 他再无心再多想,将《法天象地》捏作了点点灵光,纷纷涌入神识中。 张正则静心沉思片刻,脸色变得古怪,自言自语道:“这法天象地不就是七十二变嘛!” PS:今天第二更可能要在凌晨更新,要是没赶出稿子,刚好明儿后天周末,我一定补上,这两天发烧了,脑袋有点沉,希望大家谅解。 第六十三章 相公,娘子 张正则展开手脚,心中暗道:“变个大白虎试试看。” 只听得全29身骨节噼里啪啦发出一阵暴响,张正则面色变得狰狞,数息后,脸上已是一片煞白,而后猛吐一口鲜血。 他急忙停下法术,心下已是明了,道行不够,再要强行驱使,只会害了自己。 这法天象地端的是变换五行,互乱阴阳的术法,可逆改万物的本源。 既然变得是本源大道,而非改换形貌,张正则尚是肉体凡胎,倘若被强行更改身体的本源规则,又如何能吃得消。 又尝试良久,张正则发现眼下最多只能将身形高矮胖瘦微微调整三分,再或是手脚指节变个长短粗细。想要变个大白虎,也不知道行需要达到什么境界。 日月如梭,又晃过了三五天,林少爷醒后也搬来了琼西院。她每日里总要窜到张正则房间,黏在他身旁,嬉笑逗乐着。 这一日早间,张正则才吃过早茶,就听得房外响起了莺雀般的欢叫声。 “张正则,张正则!” “门没锁,进来吧!”张正则笑着回了一声,这丫头的性子,可算改了一点。 这些日子,林少爷经常一声不吭就推门入内,再三告诫她要守礼,她也不听,甚至还义正言辞说着,“我们已是半个夫妻了,还讲那么多礼数作甚!” 就在前日里,张正则更衣的当头,谁料这丫头恰好急冲冲闯入,张正则尚能强作镇定,倒是把她羞成了桃花满面红。从那以后,她便是规矩了许多,再也不敢乱闯张正则的房门。 此时门扇推开,就见林少爷俏生生站在房外,身着喜红色如意纹对襟华衣,外罩百福祥云花褙子,腰下是八吉祥穗花襦裙,上面挂着一个双扣折枝花的荷包,脚下则穿着秀梅月牙软缎鞋。 张正则笑吟吟道:“林少爷,今日怎么打扮的这样喜庆?” 林少爷闻言,喜上眉梢,脚下蹦跳着便来到张正则身前,嘻嘻笑道:“我身上道伤彻底好了,自然是要喜庆些,再说了……” “再说了,我要是一直病怏怏的,你定然也不喜欢我了。”她说着说着就垂下了脑袋,语气颇为低沉。 张正则知道她在想什么,她道伤虽然彻底痊愈,但是如今已是和寻常人家的孩子无异,浑身上下没了一丝半点的元气,早已被道伤蚕食了干净。 张正则拍了拍她脑袋,笑道:“无妨,就算你不能习武了,那就跟着夫子多读些书,日后便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那可多惹人喜爱。【零↑九△小↓說△網】” “我能惹得你喜爱就知足了。”林少仰起杏仁小脸,气鼓鼓说道:“我那日都对你说了……我喜欢你,可你还从未对我说过呢!” “你几时说过,我怎不记得了?”张正则似笑非笑,明知故问。 林少爷瞟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就是我爹爹向你提亲的那日,你忘了也罢,我今日就便再说一次,你听好了。” 她胸膛微微起伏两下,就要再次说出口,张正则却是突然伸手覆在她唇上,微笑道:“林少爷一片深情,我张正则铭记在心,不敢忘怀,林少爷又何必再言。” 林少爷骄哼了一声,忽的轻轻咬了咬他的手指,气道:“我看你就是不肯说,所以也不让我说。” 张正则微微沉默,而后双手搭在林少爷的肩上,对视着她黑漆漆的眸子,温柔说道:“若是四年后,林少爷还能有今日这般心思,我定然一切依你,可是你要知道,世事便如白云苍狗,变幻无常,今日你待我情深意重,又安知来日不会恨我入骨?” 张正则兴叹一声,前世见过太多的江湖恩怨,是是非非。时光会荏苒着万物,从此往后,便是沧海桑田,故人心变。 “你胡说的什么,来日你便是负心而去,我也绝不会恨你半点,我知道自己飞扬跋扈,娇纵任性,定然也不会讨人喜欢,不过……”她踮起脚尖,发现才勉强与张正则胸口齐高,便羞涩说道:“你矮下身来,我有秘密话与你说。” 张正则不明所以,只好坐在一旁的红木圆凳上,然后莫名的看着她。 林少爷腼腆一笑,微微俯身,飞快的在他唇上一啄,沾之即走,彷如蜻蜓点水。 她又侧身拱入张正则怀中,轻声说道:“不过,你既然承诺了要娶我为妻,定然不可食言,如今你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就算是再不喜欢我,也不能负了我。” 张正则哭笑不得,双手把她推开,笑道:“林少爷,你也……” 未等张正则说完,林少爷又再次挤入他怀中,她白嫩的手指竖在张正则唇前,细声细语说着,“你怎的还叫我林少爷,我们都快成夫妻了,旁人不在时,你便唤我娘子,好不好?” 那柔若无骨的身子偎贴着心怀,淡淡的幽香沉浮在鼻尖,惹得张正则心猿意马,怔怔半晌。 “相公,好不好?”林少爷低着眉眼轻声说道。 “这……”张正则把她身子揽正,不让她再靠过来,正色道:“尚未完婚怎能唤你作娘子,这坏了礼数,叫旁人听了,定然会瞧轻了你。” “我待你都这番温存了,旁人见了,心中早就有数,我才不在乎他们怎么看,只要你没瞧轻我就成了。”林少爷见他没有改口的意思,便抓着他的手摇晃着,不依不饶道:“我不管,你不许叫我林少爷。” “好好好,我不叫你林少爷便是。”张正则笑道:“叫你林小姐行了吧!” “不成不成,太生分了,得换个亲昵些的。” 张正则想了想,道:“那你闺名唤作什么?” “我可是有两个名字,作男装打扮时,叫做林轩云,换成了女儿装,便是林桑桑,还有许多乳名呢,轩儿,轩云,云儿,桑儿……”她笑吟吟说着,如数家珍。 张正则点了点头道:“你如今唤作了女儿身,再叫林少爷确实不妥,我便唤你……桑桑吧!” “我还是觉得,你唤我娘子好听些。”林桑桑看了看他,登时不安道:“我不任性了,我听你的话便是……那唤作桑桑也好。” 第六十四章 土鸡瓦狗 这一日,林桑桑又逗留许久,她宜喜宜嗔,呢喃软语的模样,便让张正?29??时而忍俊不禁,时而哭笑不得,着实是个磨人的小丫头。【零↑九△小↓說△網】 翌日清晨,张正则坐于房中,眼见已过得巳时,日头上了三杆也不见林少爷来寻他,正暗自奇怪,这丫头怎的改了性子,今日居然毫无动静。 张正则心想,既然她今天不来缠着自己了,倒也落个清静,自是要出得林府解解闷。 “姑爷!姑爷!又有人……有人到咱林家寻麻烦了!”远远就见一名家仆急奔而来,上气不接下气说着。 张正则心下一沉,莫不是那些想不开的江湖人,又卷土重来了? “姑爷,林少……小姐她现在……现在……现……!”这家仆呼呼喘气,已是说不清一句囫囵话儿。 “桑桑现在怎么了?”张正则听的心急,眼见家仆急成这样,定是出了大事,当下拽着他就往前走,“速速带我去见林小姐,边走边说。” “是……是,姑爷。” 一路上,这家仆不知是急的,还是大喘气没缓过来,半天说不出一句俐落话来,就听得他东一句,西一句,张正则才隐隐听懂他的意思。 原来今日一早,林府来了许多客人,皆是林家生意往来的商贾,不过他们今日大都来者不善,结款的,催货的,讨要商铺租金的,甚至还有那隔了十八代的远门亲戚来打秋风的,总而言之,都是来要钱的。【零↑九△小↓說△網】 至于这事为何会与林桑桑扯上了关系,家仆硬是说不出个子午卯酉。 张正则脚下放缓了,暗道,这生意上的事,他哪儿懂,倒是不好插手了。可又转念一想,这林家安定下来还没几天,这些人就抱堆来寻事,就算是讨债也不会一起来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先看看情况再说。 两人转过一处月洞门,眼前便豁然开朗。 家仆指着前方,“姑爷你看,他们就在那儿。” 前方是一处大院子,浩浩荡荡足有上百人聚集在那儿,不过大都是葛布麻衣的下人,他们各自三五成群,拱卫着衣着华贵的公子哥,而那些公子们此时神态自若,气定神闲,就那么静静看着台阶上的林和风。 张正则心下纳闷,就算是来讨债收账,也该是那些帐房老先生,怎的冒出一堆儒雅的年轻公子。 他不及多想,当下混入人群中,就听得林和风在前方说道:“诸位家中也都是经营买卖的,想必也明白其中道理,商贾往来,各赊款钱,这样才有余资把生意盘起来,如今你们不论是收账,或是收货的,赶在一块儿涌来,我林家便是有堆金积玉之财,也不够给你们讨要的。” “林老爷,你莫要多言,在下就问一句,我孙家这一千七百两纹银的货账,你今日给还是不给?” “还有我这隆兴府江家,在下家里是小打小闹的生意,这五百贯铜钱的租子,在你们林家压根都不算回事,倒不如先给我江家的账给清了吧?” “林家老爷,您要的四千五百匹缎子,我宋家按照约定,也给您送到了各家布庄,眼下是不是该银货两讫了?” 林和风当下何尝不知,这些人今日来此就是有意为难林家,所谓做买卖,自当是上家欠了下家钱,下家赊了东家账,生意往来,皆是如此,可是眼下这些人,不论是上家,下家,东家,一股脑儿的全来了,而且来的都是一群年轻后生,真是奇了怪哉! “还请诸位体谅,我林家做生意向来守信,这是有口皆碑的事情,平日里商贸往来,自有一番结款周期,今儿个你们来的太急了,要短短时日筹措这么多银两,实在是强人所难。” 众人又是一阵喧闹,林府下辖产业的掌柜们也是与众人连连弯腰,好言相劝,公子们依旧不依不饶,场面混乱之极。 张正则作为外行人,都已看出来,这些人今日就是寻事而来,讨要银钱摆明了是个幌子,也不知他们究竟有何打算。 双方争执半晌,终于还是有人捅破了争执的僵局,高声道:“林老爷既然拿不出钱来,倒不如就拿别的东西抵债啊!” 林和风脸色变了变,斥道:“谁若是再敢羞辱小女半个字,今日休要怪老夫不客气!” 他心知这些人接下来又要拿桑儿说事,方才就有人提过一次,他当场把那人打落了牙,轰出了林府,倒让这些人避开了那话题,眼下万万没想到又有人敢说此事。 这一次诸多公子哥对视一眼,顿时齐声喊道:“父债女偿,天经地义!父债女偿,天经地义!” 喊得几声,他们身旁的家丁仆人皆是纷纷应和,这轰鸣之音陡然就震耳许多。 林和风已是气的身子打颤,这些人不乏许多实力雄厚的世家子,他眼下倘若沉不住气,只会中了那幕后之人的小伎俩,可是此情此景,当着自己的面,就这样侮辱女儿,又岂能忍得住这口气。 他当即大喝道:“来人吶!全都给我打将出去!” “我看谁敢!”当头一人极为威风,他对林和风森然笑着,“林老爷,你林府可是多事之秋,眼下还敢与我们各家动手,也不怕把林家给折腾没了!” 林和风冷笑道:,“就凭你们带来的这些人,不过是土鸡瓦狗。” 公子哥大笑着,“今日来的是土鸡瓦狗,你又安知明日来的不是精锐之师?” “精锐之师?让你们令尊来说这句话吧!”林和风挥了挥手,喝道:“把这些人打出去!” “有种你就打死我们,不然我们今天还就不走了!”公子哥说着,就将手中折扇一展,悠闲自得扇着风儿。 “对!有种就打死我们!”其他人纷纷附和。 他们已是料定了,林和风最多也就把他们打点轻伤,倘若真的出了人命,嘿嘿!那可就是三十多个世家对林府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林和风怒火填胸,却又真的不敢将他们打死,当下沉声道:“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很简单,把账清了!“为首的公子哥笑了笑,透着几分自得:“”当然了,你林家要是还不起钱,便让令千金出来一见,趁着我们众位有才有德有家世的年轻俊才在此,给令千金来一场比文招亲,岂不是一桩美谈?哈哈,哈哈!” 林和风已是怒不可遏,什么狗屁的比文招亲,这些人就是随便寻了借口,来羞辱林家而已,也不知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有这般能耐,让这些颇有身份的世家子们如此供人驱使。 难道又是白家?他思忖着。 “喂!林老爷,你到底想清楚了没有!” 林和风尚未说话,所有人就听得后方传来颇为冰冷的声音:“一群跳梁小丑!” 第六十五章 汤中鼠粪 话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听在耳中。 “什么人!”众人循声望去,29只见那人昂藏七尺,剑眉星目,端的是一派英气,仅着一身苍蓝衫子,腰间绑着石青锦带,却是不佩玉环绶,头上随意束着发髻,也未挽四方巾,如此模样,一看便知不是读书人,倒像是江湖人的打扮。 林和风站在高阶上,也是一时怔神,怎的张正则跑来了,他莫要一怒之下,便拿剑把这些人脖子抹了,那可就真的坏事了! 公子哥们也是反应过来,斜眼打量他一番后,数十人口中直斥着。 “口无遮拦!竖子!” “哼,一介草莽,忒得有辱斯文!” “你可知我们是何人,胆敢如此放肆?” 张正则冷声道:“我管你们是何人,林家千金乃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岂能容你们这样以她作议价筹码!” 众人闻言,面上一惊,林府千金什么时候嫁人了?曾经大家都知道林府只有一个少爷,还是前些天林府大乱时,才传出林家少爷乃是女子的消息。这才过去几天,怎的就有人捷足先登了? 几人对视一眼,心中便猜到,此人莫不是见过林家千金,仰慕人家小娘子生的美貌,今日便要插上一脚? 当下一名青衫公子冷笑道:“你休要在此放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虽是在林府作客,但我们可不认识你,莫要自讨没趣,快快滚开!” 张正则哪儿与他多话,随手一挥,便将他打出数十丈,最后跌落在人群里,口吐鲜血,竟是半天也爬不起来。 众人惊怒交加,此人居然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奈何自己都是读书人,打起来自然是要吃亏了,不过今日带来的人多,倒也不惧他。 “你们都给我上,把他拿下!” 登时一群葛布麻衣的小厮齐齐冲上来,张正则一撩袍裾,单腿顿地,便是一片浩大的气浪向四周荡开,一瞬间,上百名家仆们便倒卷飞去。 他们都是牵马坠蹬的小厮,哪儿习练过半点武学,张正则举手投足就能将他们灭了,他这一手留了情,未取他们性命,却也让他们跌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你们再要如此冥顽不灵,强留此地,我便生生将你们打杀了,我非是林家人,回头往江湖中一钻,从此消声匿迹,你们死了也不过是白死!”张正则一脸杀意说着。 “有胆儿你就杀来,嘿!我等今日让你见识见识文人傲骨!” 他们读书人自然是心眼极多,眼见那江湖人如此神威,但是连几个杂役家仆都不杀,看来又是一名侠士之辈,又怎么可能对他们这些书生下杀手。 张正则颇有仁心,却不迂腐,心知这些人不见棺材不掉泪,当下说不得便要拿几人开刀了。 他正要上前动手,忽又瞥到林和风正站在高阶上不停对他打眼色,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些人动不得! 张正则脚下便缓了缓,自己倘若一时痛快了,未免给林家留下了大麻烦,看来今日之事还得软刀子来。 为首那名白衣公子眼见他颇有犹豫之色,当下抓住机会,上前行礼道:“在下隆兴府杜元明,如今忝为国子监贡生,不知阁下是?” 张正则听得他这一番自明身份,都似乎带着三分得意劲,也不知是有多自傲,当下冷冷回了一句,“江湖浪子,张正则。” “噢!原来是张少侠,久仰久仰。”杜元明微微拱了拱手,不见任何恭敬模样,也只是一番作态罢了。 见张正则没有任何回应,他又兀自说道:“张少侠定然也是仰慕林家小姐的美名而来,既然如此,不若与我等一同迫胁林老爷请出林家千金,然后你再与我等来一个比文招亲,这样也算是大家各有机会,你看如何?” 张正则哪儿不知道杜元明的心思,他们今日就是来林府胡搅蛮缠的,所谓比文招亲那就是一个幌子,比不比都一样,谁要是真赢了,还当真要把林家千金娶走不成?拉拢自己,估计也是怕真的挨了打,不值当! 也不知是谁花了这么大功夫,要来这样恶心一下林家,虽然手段很低劣,但是能请来这些连林老爷都忌惮的公子哥,花的手笔倒是不小。 “张少侠以为如何?不论成与不成,你给个话。” 张正则冷笑一声,“这林府千金本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们不用比了!” “张少侠你这言下之意,可是说你已经赢定了?”宋元明脸色不愉,沉声道:“比过才知深浅,张少侠口气未免太狂妄!” 此时,有家仆走到张正则身旁,附耳说道:“林少爷有话,让姑爷您与他们比比,先把场面稳定下来,省的他们再闹。” 张正则抬眼便看了一眼林和风,就见他微微点头示意。 张正则心知真让这些人闹下去,怕是要把林家弄得鸡犬不宁,眼下唯有先把他们稳住,再想办法赶出林府,他倒是想直接一手一个丢出去,不过他们若是聚在林府门前再闹,反而更加不妥。 张正则点了点头,“那行,倚你所言,文斗怎么个斗法?” 杜元明没想到这小子还当真被拉拢过来了,笑道:“不急,咱们先逼迫林老爷把林家千金请出来再说,先不急着斗。” 让人家未出阁的姑娘抛头露脸在众人眼前,还眼睁睁看着他们比文招亲,这简直是荒唐! 张正则可算是明白了,这些人连比文招亲都是随口胡诌的借口,摆明了就是来无理取闹,就是要甘当那汤锅里的鼠粪,把这林家这碗汤水搅得又混又臭。 就听他们那些人又开始聒噪着。 “林老爷,快些请林家千金请出来吧!” “嘿,既然如此不给我们面子,那我们可要自己去寻林小姐了。” “莫要挡路,我去后院找去!” 林和风气的再也压抑不住,大喝一声,“全都给我绑起来!再有吵闹的,把嘴也给我堵住。” “慢着!我看谁敢!”有公子大喊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枚官印,“我乃土河县典史,你们胆敢般绑缚朝廷命官不成?” “对,还有我,我乃武昌府检校!” 宋元明更是威风道:“我乃国子监贡生,不偷不抢,未犯国法,谁再敢动手试试?” 林和风又是一阵头痛,这些所谓的官其实都是小吏,连九品都算不上,端的上是不入流的货色,想必都是花钱买来镀金的职差。 可是就算再怎样不入流,也好歹是个官吏,倘若就这样梆了,回头岂不是又要授人以柄。 眼下这些人杀又杀不得,抓也抓不得,绑更是绑不得,就算是让武士把他们扔出去,也定要围在门前大闹,反而更加污了林家名声。 张正则站在一旁古怪的看着这些人,心下想着,论起官职来,我眼下可是汉阳王府亲军,江夏卫指挥使,官拜三品! “都闭嘴!”张正则负手而立,大喝道:“本官有话要说!” 第六十六章 此木是柴,少女最妙 张正则的真气透入肺腑,声音洪亮,浑厚有力,仅仅一语,便让众人为?29??所摄,顿时安静下来。 众人皆是愣了愣,杜元明撩着眼皮上下打量着张正则,阴阳怪气说道:“不知阁下在哪个衙门供事?干的又是哪份职差?” 众人可是全然不信张正则说的话,他方才口口声声说自己乃是林家千金的未婚夫,而后却又自称江湖浪子,怎的眼下又摇身一变,就成了官差呢? 嘿!这竖子莫非当自己是那等传奇人物,居然编造了诸多身份! 张正则扫视他们一眼,徐徐说道:“本官乃是汉阳王府亲军,隶属江夏卫,官拜指挥使,诸位既然同为公门中人,就应当讲法度,明事理,怎的在此胡搅蛮缠,传扬出去,岂不是辱没了官家的体面?” 众人面面相觑,此人也忒得大胆,他便是装作八九品的芝麻官儿,大家还能摆出勉强相信的样子,可他这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直接冒充指挥使,这可是正三品大员吶! “哈哈!好一个江夏卫指挥使!”杜元明冷笑道:“敢问大人的金印何在?” 金印?张正则这才想起,当初汉阳王封官的时候确实有言,要赐金印马刀,可是那会儿汉阳王与世子侯在烟雨湖畔,身上自然没携带这些东西,后来到了王府,他们一行人全心顾着郡主的病情,事后他又径自离去,这金印倒是一直没机会颁给他。【零↑九△小↓說△網】 众人眼见张正则沉默不语,皆是嗤笑着。 “啧啧,江夏卫指挥使,好大的官儿呀!怎的官印子都没有?” “兄台此言差矣,那官儿可是他自封的,还需官印作甚!” “这说的倒也是,来日他再自封天子,便是一人自成一国,好不威风吶!” 众人的话头越来越诛心了,张正则听的明白,这些人还想给他扣上一顶“大帽子”,他淡淡说道:“本官不过是未随身携带官印,你们便要如此诽谤侮辱,我是否谋反,你们说了不算,倒是你们这诬告上官之罪,一个也跑不了!” 眼见张正则如此认真模样,口中说的信誓旦旦,众人心下不禁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这小子装的有点像啊!他若是真的江夏卫指挥使……定然不可能,这也太荒唐了,这样年轻的三品官,闻所未闻! 杜元明朗声道:“大家莫要信他鬼话,据我所知,数月前江夏卫在与夷人作战时,遭受伏击,全军覆没,无一生还,江夏卫早已是名存实亡,他这指挥使骗鬼去吧!” 众人皆是一阵哄斥,正要再次调笑他时,突然有家丁冲来,大喊着:“林老爷,林老爷,有贵客到!” 林和风眼皮忍不住跳了跳,他现在最担心听到“贵客”二字,眼下这群“贵客”就已是令他头痛不已,又要来贵客,岂不是要将林府拆咯! “谁又来府上了?” “回老爷话,是汉阳王携郡主拜访而至。【零↑九△小↓說△網】” 林和风愣了愣,林家和汉阳王府素无交情,王爷和郡主怎的纡尊降贵亲自拜访林家了! 他急道:“快快快,随我出迎。” 话音未落,就听得不远处传来爽朗的笑声,“哈哈!林老弟,本王冒昧打扰,望请海涵吶!” 林和风抬头相望,心中一惊,急忙向前迎去,“拜见汉阳王,叩见郡主!” “诶!何须多礼!”汉阳王虚扶着林和风的双臂,亲热笑道:“本王侯在客堂里,倒是听说林府今日来了许多客人欢聚满堂,本王一时按捺不住,便冒昧来这侧院寻个热闹,唐突之处,林老弟莫要见怪。” 汉阳王说着话儿,眼神却向在场的公子哥脸上一一扫过,眸子中透着凌厉的锐光,不怒自威。 林和风看着王爷的神态,再听他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今日是要帮林家出头了,可是自己与汉阳王并不熟稔,上一次见到汉阳王,好像还是七八年前在汉阳王府的贺岁寿宴上。 今日汉阳王会来到林府,真是大奇事。 此刻,公子哥们亦是心惊,眼见那来人身着五蝠捧寿大襟袍,腰佩环绶,头戴方巾,虽然只是贵族常服的打扮,但是那透露出的威严当真可怕,说不好真的的是王爷驾临。 再看他身后那位及笄女子,两弯烟笼眉,一对含情目,只是双靥凝着似有似无的淡淡愁绪,让人望而生怜。 她缓缓随在汉阳王身后半步,此时便安静的侍立一旁,那番姿态在众公子眼中看来,当真是“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娴静时如娇花照水”,比之书中的愁美人还要娇柔三分。 林老爷正与汉阳王相互寒暄着,她的目光便向前方探去,双瞳如盈盈一泓秋水,映着众人的身影,公子哥们当即来了个大变脸,顷刻间,皆是温文儒雅,目不斜视,折扇轻摇,尽显风流。 她的眸光只是在众人脸上微微掠过,毫无停留,环顾一周,便也没了兴趣,正要撇开目光,却又忽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她神色一凝,似是在苦苦寻思着什么。 众公子们脸上神情微动,莫非郡主在对我注目而视?那可得把握机会展露一番风华才好。 就见一名青衫长袍的公子收拢折扇,对杜元明微笑道:“杜兄,今日甚是热闹,不如你我来对上一副楹联,以助众兴!” 杜元明矜持一笑,“那是自然,还请贤弟先出上联。” 青衫公子点了点头,笑吟吟地看了看四周,便将折扇轻轻一点,指着院侧的一处假山藤萝,漫声吟道:“山石岩下古木枯,此木是柴!” 他话音落下时,那柄折扇便已是遥遥指着张正则,旁人皆是窃笑不已,这岂不是隐晦的骂那人是根木头吗! “贤弟高才!这拆字联可有些难了!”杜元明手中的折扇轻轻拍打着掌心,而后瞳仁一转,扬起折扇,虚点着假山下的淙淙溪流,笑唱道:“白水泉边女子好,少女最妙!” 众人只见他的折扇已是不知何时,指在了那空谷幽兰的女子身上,众人又是一片尽显风流的浪笑声,这可是露骨的调戏呀! 杜元明自得一笑,再向那名少女瞧去,却见她怔怔望着前方,己方众人大展风华,她却是视而不见。 杜元明愣了愣,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她与不远处的张正则两相对视,深凝不语。 噫?这红粉佳人怎会对那江湖草莽青眼有加?众人大觉惊奇,张正则不声不语就把自己等人的风头给抢了,这又是哪般道理? 此时,一旁有护卫大声喝道:“大胆,竟敢对郡主无礼,该当何罪!” 杜元明被侍卫突兀的大喝声吓了一跳,指着那红粉佳人的折扇顿时坠落在地上。 第六十七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 汉阳王两疏朗眉不经意皱了皱眉,他眼见那年轻公子对女儿指指点点,?29??真是放肆! 不过好在对方收敛,被喝止后便悻悻退了下去,他也懒得与一介晚辈计较,依旧与林和风闲说着,“敢问林老弟,张仁医可在你府上?” “张仁医?”林和风愣了愣,“不知王爷所指何人,要说林府确实有两位张姓郎中。” 汉阳王笑道:“本王找的那位名叫张正则,这些天正好打探到他的消息,听说他与你林家有莫大的渊源。” 林和风心下一惊,原来这汉阳王是为了张正则而来,不过他怎的又成了仁医?而且看汉阳王如此礼贤下士的模样,也不知张正则与汉阳王究竟是什么关系,看来老夫能得汉阳王礼敬,倒是托了张正则的福。 他点了点头,“张正则乃是老夫……府上的贵客,他眼下可不就在前面?” 林和风本想说张正则乃是自己的女婿,但是又想到万一桑儿日后不愿嫁了,岂不是给张正则难堪,看来这事还是少些人知道的好。 汉阳王在人群中瞥了几眼,果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眉头一展,正要笑着迎上去,然而就见一群年轻公子团团拱卫着一名白衫公子而来。 “小民杜元明叩见汉阳王!” 一干众人单膝叩地见礼。 “免礼。”汉阳王微微颔首,道:“你们可是有事而来?” 众人站起身,杜元明义正言辞道:“王爷英明,小民此来是要向王爷揭发一名胆大包天的武夫,此人自封王府属官,假扮三品大员,并且口出狂言,大放厥词,实乃有辱汉阳王府清誉,我等小民眼下联袂而至,便是要请王爷将那人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汉阳王颇为惊奇,问道:“何人竟敢如此大胆,你们快将他报上名来,倘若你们所言不虚,本王有赏!” 杜元明阴恻恻的笑了笑,便往不远处遥遥一指,“就是那人充扮江夏卫指挥使,他名叫张正则,王爷定然知道,江夏卫全军上下早已慷慨就义,为国捐躯,他们皆是顶天立地的硬汉,如今虽是长眠地下,但他们若是泉下有知,眼见那等恶贼在此鱼目混珠,借江夏卫之威名,行狐假虎威之恶事,地下英灵又怎能心安长眠!” 汉阳王看着张正则的身影,听着杜元明一顿慷慨激昂的陈词,脸色已是愈发深沉,他瞥了杜元明一眼,又对他其他众公子说道:“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众人对视一眼,心道:王爷这是要搜集证词了? 他们心中大喜,让你这小子那样嚣张,居然一言不合就打人,还敢冒充高官恐吓我们,今天我们不用这三寸不烂之舌整死你,都对不起书生二字。【零↑九△小↓說△網】 当下他们又是一番添油加醋,煽风点火,东一句,西一句,看那番架势,似乎是要将张正则编成罄竹难书、罪恶滔天的千古罪人了。 此时,张正则依旧怔怔的看着郡主,二人对视,他盯着郡主的眸子,却发现她的神态中充斥着各样的情绪,好奇、不解、苦思、疑惑……似乎就像是看见似曾相识的故友,满面惊奇。 张正则不知郡主现在究竟是人是鬼,那夜在汉阳王府的经历太过匪夷所思,她能苏醒过来,也绝对不是自己的功劳,这郡主身上处处透着诡异,眼下就算是活人,体内的灵魂也不知是不是她本人。 他想着是不是要寻个机会再对郡主探查一番,忽觉身旁有异动,就见林老爷陪同着汉阳王,他们身后随着公子哥们,一行人浩荡走来。 “张指挥使!”汉阳王喊了一声,笑吟吟道:“本王这些日子几番打听,才知道你留在了林府,那日小女醒后,你怎的不告而别?说起来,本王还未尽谢一番谢意。”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惊,林和风也不相信张正则是三品官,眼见众人告状,他还打算出面求情,谁料汉阳王当真喊他张指挥使。 杜元明一众人已是瞠目结舌,脸上表情极为丰富,这该不是耳朵听错了吧!怎的……怎的看起来这王爷似乎和他极为熟稔的模样,今天莫不是当真踩到了硬茬子? 他们当下唯有希望汉阳王是在说反话。 “卑职见过汉阳王!”张正则躬身作揖道:“卑职那日眼见王爷一家正享天伦之乐,心想不便打扰,便独自离去,还望王爷不要怪罪。” 汉阳王哈哈笑道:“本王怪罪你作甚!我们一家能享天伦之乐,还不是全依仗你那回春之术,本王今日到此,主要便是为了尽谢而来。” “王爷言重了,郡主乃是吉人自有天相,她能醒来,全是她自己的福分造化,倒是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张正则这番话如实所说,汉阳王哪里肯相信,只当他是自谦,汉阳王依旧是和蔼笑道:“你就莫要谦虚了,本王眼下便要先还你一番公道!” 话音落下,汉阳王脸色一变,转身指着杜元明一行人,厉声斥道:“给我拿下!这些人目无法纪,诬告上官,当真是罪大恶极!” 杜元明等人早已是心中惶惶,眼见汉阳王忽然翻脸,顿时脸色惨白,口唇嗫嚅,手脚不听使唤的打抖。 万万没想到张正则居然真的是江夏卫指挥使,也是了,眼见汉阳王来了此地,他若是假冒的定然早就溜之大吉了,又怎会有恃无恐站在这儿呢! 今日自己怎的就这么蠢,居然踢到了铁板上,当真是自作孽呀! 眼见两名侍卫已然向他们走来,有人哭腔道:“还请王爷明鉴,我等并非有意诬告张大人,完全是一场误会呀!” “王爷,小民家父乃是洪都府孙钱,去年春上有幸拜府一叙,还望王爷开恩吶!” “此事皆是因杜元明蛊惑,我等才酿了大错,不怪全怪我们啊!” 杜元明站在原地未动,这儿众人就数他的家世最大,他心知自己等人可以肆无忌惮的和林家犟着,却万万不能吃罪汉阳王,这主儿背后站的是整个朝廷,便是倾尽家族之力,也万万斗之不赢。 当下唯有众人抱团,齐心合力才能与王爷一搏长短,所谓法不责众,汉阳王要一下对抗这么多家族,也要掂量掂量了,可是没想到这些不堪重用的废物,居然第一时间求饶的求饶,反水的反水,眼下还怎么与汉阳王讨价还价。 他咬了咬牙,当即跪倒在地,“小民知错,还望王爷开恩!” 身后众人本是见杜元明一声不吭的直挺挺站在那儿,心道他是要强出头了,他们还打算等着看热闹,然后寻机逃走,谁料想他居然一马当先跪下了。 众人都来不及鄙夷他,也是纷纷下跪,泪眼一抹,如丧考批哭着:“王爷,我等有眼不识泰山,误会了张大人,还请王爷开恩!” “我等被猪油蒙了心,还请王爷开恩吶!” 他们头如捣蒜,磕的怦怦直响。 汉阳王负手而立,寒声道:“本王亲封的江夏卫指挥使,硬是给你们说成了恶贯满盈,丧心病狂之人,如此用心险恶,简直枉读圣贤书!你们不必再哭号了,本王今日定然不会饶了你们!” 张正则上前道:“王爷,我……” “诶!你不必多言!”汉阳王摆了摆手,道:“本王知你有侠义之心,但是要为他们求情就不必开口了,他们如此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本王无论如何也要替你讨个公道!” 张正则愣了愣,心想,我何曾说过要为他们求情了? 第六十八章 鞭刑 张正则笑道:“王爷误会了,我只不过是有话要问他们。” 汉阳30王瞥了张正则一眼,点点头,“既然这样,你先问过话,后面的事由本王处置。” “谢过王爷。”张正则道谢一声,又对杜元明等人道:“我仅有一问,你们今日来林府胡搅蛮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杜元明担心身后这群没脑子的东西又要乱说话,他抢先反问道:“张大人这是何意?我等今日不过是为了讨债而来,又哪有受人指使胡搅蛮缠一说?” 身后众人闻言,心想也是,倘若自认今日是来林府闹事,岂不是又让汉阳王抓到一条罪名,当下便齐齐应和。 “杜兄没有说错,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万万不可能是在闹事。” “真要说起来,林老爷清不了账,我们还给了他变通之法,来一场比文招亲,这些账自然就不用这么急着还了……” 林和风登时喝道:“黄口小儿,你还敢大放厥词,老夫那丫头,又岂是你们能随意说招亲就招亲的,再要胡说,老夫当真就活活打杀了你!” 那公子眼见林和风愤怒不已,只好悻悻然闭了口。 张正则道:“话已问完,他们既然不认,我也强求不得,此间之事便由王爷做主吧!” “由不得他们嘴硬,本王帮你揪出这幕后之人”汉阳王大喝一声:“来人!把他们拖下去,处以鞭刑,笞七十!” 杜远明等人骇然之极,面无血色,他们都是富家公子哥,哪儿受过非人待遇,今日要是被抽个七十鞭子,那岂不是要皮开肉绽,浑身上下哪儿还能有一块完好的皮肉! 汉阳王又吩咐道:“杜元明乃是众犯之首,从他开始打。” 两名侍卫从善如流,也不容杜元明求饶挣扎,径自往一旁拖去。 剩下众公子眼睁睁见他消失在眼前,就听得院外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初时嚎哭声颇为洪亮,不多时,那凄惨的号叫便焉了下去,唯有歇斯底里的哭泣,他们面面相觑,咽了口唾沫。 片刻后,杜元明被侍卫拖了回来,就见他已是状如死狗,遍体鳞伤,头发散乱开,衣物已被鞭的稀烂,血水透过薄衫,浑身上下是道道殷红,侍卫将他往地上一扔,那绽出血肉的伤口被尖石子硌着,他登时又嚎了几声,却是没力气爬起来。 其余人见他那惨样,便觉自己骨头已经软了三分,数人急声喊着:“王爷,张大人,我说,我们如实说,求你们大人大量,不要打我!” “现在坦白晚了,先打过再说。”汉阳王挥了挥手,示意侍卫拖下去打。 此时,又一名侍卫从院外一路跑来,“叩见王爷,林府外发现一名鬼鬼祟祟的男子,末将已将他拿下,请王爷吩咐如何处置。” 汉阳王佛然不悦,“本王今日好不容易出一趟门,怎的这些鬼魅魍魉全都找上门来了?” 他又吩咐道:“带那人过来,审问清楚后,便和这群卖弄唇舌的贼子绑在一起,回头全都给本王押回王府。” “是!” 那名侍卫离去后,很快押着一名少年走来,那少年生的白净,面如冠玉,仪表堂堂,身着素绫绸衫,腰系金玉腰带,自是富贵公子的模样。 此刻,他被侍卫押在众人面前,又被侍卫一脚揣在膝窝里,他顿时双腿弯下,跪在了汉阳王身前。 白玉堂?张正则暗暗蹙眉,此人在林府大难时可是干了不少龌龊勾当,眼下竟然还敢在林府外晃悠,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林和风更为激动,大骂道:“你个孽畜,居然还敢回林府?” 白玉堂心虚的看了林和风一眼,当下也不敢说话。 “老夫当初待你如亲侄儿,你这畜生居然在关键时刻,朝我林家背后捅刀子,老夫今日饶不了你!”林和风说着,就要上去打白玉堂。 张正则却一把拉住他,“林老爷莫急,倘若把他打的装死,倒是不好问话了,稍后再打不迟。” “也好,先让他多喘口气!”林和风停了手,只是满目怒火瞪着白玉堂。 汉阳王此时已在向他问话,白玉堂那懦弱的性子,又怎敢有半点违抗的模样,当下便是从善如流,唯唯诺诺的答着话儿,只是不知那话中真假罢了。 张正则听在耳中,只觉得这白玉堂实在是愚不可及。 原来今日众公子来此林府胡闹,便是受了他白玉堂指使,他前些天在林府大乱时带人劫了地牢,心知再也不能回到林家,可是心中对林桑桑依旧是念念不忘,其中,一是念想,二是怨气。 他白玉堂在林家时,待林桑桑千好万好,费劲了心思,极尽阿谀讨好之能事,林桑桑却始终不冷不热的模样,这也罢了,偏偏月前林桑桑整整昏迷了一个月,他就是想入了闺房看望林桑桑一番,林和风都不允许。 这事儿越想越气愤,难咽下这口气,便找众家公子来了林府闹事,而且还特意强调了他们,要把林桑桑也想法子羞辱一番,才有了眼下公子闹事,又喊出父债女偿、比文招亲一堆子狗屁倒灶的口号。 张正则心道,这就算是假话,也定然有几分真话在里面,今日这种下乘又低劣的手段,只能恶心一下人,又伤不得林家分毫。果真也只有他白玉堂这种心量小到极点的人,才会用出的法子。 汉阳王不了解白家与林家的恩怨,一时间听的云里雾里,也没弄清楚白玉堂究竟是想怎样。 张正则上前一步,故作质疑道:“你休要胡说,你白玉堂有何德何能,可以调遣那诸多公子?他们便是再有不堪,也决计不会任你这等庸人使唤,你最好把此事交待的一清二楚,倘若再有半点假话,便与那人一个下场!” 张正则指着不远处躺在地上的杜元明,白玉堂扭头望去,见那人惨状,顿时骇了一跳再听得院外传来的抽打声,心知今日是倒了大霉。 他正要说话,却觉得面前问话的人,声音颇为熟悉,再抬头望去,只见张正则居高临下望着他。 “啊!怎的是你你……你这奴才!”白玉堂又惊又怒,那指尖对着张正则,已是气的打颤。 第六十九章 八尺琼勾玉 白玉堂想着,当初在林府时,这下人就已是与自己过不去,如今才过去月余,这下人居然敢在自己面前如此高声质问,他也太猖狂了!我便跪在这儿,也依旧是白家大公子,又岂能轮到他个下人来耀武扬威! 白玉堂正要指着张正则的鼻子破口大骂,谁料身后的侍卫突然把他双臂一折,反剪在身后,又拿刀柄往他肩上砸去,就让他伏下了身子。 “张大人问话,岂容你如此不敬!再敢放肆,断了你双臂!” 什么!白玉堂大骇,张大人?此人什么时候当官了?而且如今还是与王爷并排站的大官?他有心再要抬头看张正则一眼,却是被侍卫牢牢押着臂膀,身子难动分毫。 他心下已是骇然之极,思及自己当初待他那番狠恶,更是将他关入天字号地牢,虽然不明白他为何没死,更是逃脱了出去,但是眼下自己落入他手中又岂能讨得了好? “大人问你话,你怎的当哑巴!”身后侍卫把他反剪的双手又向上提了一分,痛得他龇牙咧嘴。 他打了个哆嗦,连连把头磕在地上,泣声道:“张正……大人,以前是我白玉堂无知,是我白玉堂不懂进退,更是我白玉堂对不起您,张大人,你今日便饶了我吧!” “你这话可是在责怪本官今日公报私仇?” 张正则话音冷然,透着凛然威严,白玉堂又是连声叫屈:“张大人误会,我万万不敢有此心思。” “那你只管答话,你凭的什么让杜元明等人任你差遣,来林家胡搅蛮缠?” “这……”白玉堂略有犹豫,勉强抬眼却又见张正则那凌厉的眼神,当下忙不迭说道:“我拿了八尺琼勾玉赠给杜元明,才央求他帮我干这事的。” 八尺琼勾玉?张正则不知这是何物,左右环顾,却见汉阳王眉头深锁,似乎亦是不知,眼角余光一瞥,见得郡主满面震惊之色,已是惊讶之极,连双靥间的那点愁容也掩去了,然而仅仅一瞬间,她便敛去了惊容,似乎如没事人儿一般。 张正则还要再问,身旁忽的冲来一个娇小的人儿,头戴缨子帽,钗着金玲珑簪,长腰纤细,一身绿罗褶,脚下是清水布袜,套着细结底陈桥鞋,手执洒金川折扇,脸庞可人,样貌娇嫩,端的是一翩翩美少年。 “噫!”张正则愣了愣,一把拉住她的皓腕,道:“桑桑,你怎的又换了一出男装,跑这儿来了?” 林桑桑满脸愤懑,指着白玉堂气道:“他太过分了,方才他与你们交代的那番话我全听了去,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等龌龊之人,我定要打死他!” 她说罢,便挣脱了张正则的手,那鞋尖落在了白玉堂的脸上,一脚又一脚,虽是她如今柔弱无力,但那白玉堂却也是个平平庸庸的人,登时被林桑桑踢了个满脸花。 白玉堂想要躲去,林桑桑不依不饶,大喝道:“不许躲!” 她说着又是一顿乱踹,白玉堂不敢还手,却是连连躲闪,弄的林桑桑好不气恼,可是却又毫无办法。 张正则吩咐道:“押住他,莫要让他躲闪了。” 两名侍卫依言把白玉堂双臂一绞,再把他的发髻往后拽去,他便只能直挺挺的仰面跪在那儿。 林桑桑又一顿乱打,小巴掌抽在白玉堂脸上呼呼作响,又在他胸口留了许多脚印子。 白玉堂气喘吁吁,却万分心痛道:“表弟,我当日待你也是情真意切,你今日怎可这般对我……” 他话未说完,却又是被林桑桑一爪挠花了脸。“你莫要再喊我表弟,我没你这表亲!” 林桑桑又打了一小会儿,张正则便把她拽了回来,“不许打了,你身上道伤尚好,寒病初愈,身子骨弱,再要多费力,可要伤了自己。” 林桑桑被他拉着小手,脸色柔和了许多,攀着张正则的手臂,便顺势将娇小的身子偎在他怀前,一如小鸟依人,她仰着笑脸轻声说着,“相公,我要是伤了身子,就有你贴身照顾了。” 张正则连连把她揽到一旁,瞪了她一眼,正色道:“这许多人看着,不要胡闹。” 林桑桑嘻嘻笑着,“相公这意思,可是说等到我们夫妻二人独处时再闹吗?” 白玉堂愣愣地看着二人,眼见他们贴身相偎,亲昵之极,哪里还不明白他们二人成了什么关系,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一片心酸,没想到表妹当真被他摘去尝鲜了,真是恨呐! 张正则没再理会林桑桑,又转身看向白玉堂,眸子里已是一片凛然杀意,他寒声道:“那日林府天字号地牢的人都被劫去了,可是你所为?” 白玉堂眼见他突然暴起杀机,而且还是如此不加掩饰,心道,我把事情都交待清楚了,他居然要卸磨杀驴! “说!是不是你干的!” 白玉堂吓得脸色一片惨白,已是牙关打颤,支支吾吾道:“是……呃……不是我干的,张大人不要激动,我只是……只是带了个路,而且地牢中的人带回去后,白家并没有动他们一根毫毛。” 张正则不再多言,扬手就要往他天灵盖上拍去,又瞧见桑桑站在一旁,让她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倒是不妥,张正则手中的力道便缓了一分。 听得一阵清脆的骨裂,白玉堂登时仰面倒去。 林桑桑吓得惊叫一声,急忙扑在张正则腰上,不敢回头去看。 张正则拍了拍她肩膀,笑道:“别慌,我没下杀手!” “没死?”林桑桑哼了一声,便背负双手,悠然自得走了上去,然后又是一脚踹在白玉堂脑门上,哼哼说道:“既然没死,我林少再加把力!” 此时,有侍卫上前躬身道:“禀告王爷,张大人,杜元明一干人等,已各鞭七十,行刑已毕,等候发落!” 汉阳王微微颔首,“把他们绑起来,押回王府。” 林和风满面惊讶,这些人可都不是普通的世家子,如今打了七十鞭还不够,汉阳王居然还要带回王府? 他隐隐觉得汉阳王今日所来,怕是没这么简单。 第七十章 将计就计,李代桃僵 林和风心中自有计较,按照大明律来说,诬告上官的罪名确实很大,律法中可是有“反坐”制度,倘若有人上告他人谋反,一旦查清告状人是诬告,那么告状人便自承谋反罪名。 但是今日之事可大可小,一来,没有闹上公堂,未经过三司衙门过审,算不得真正的诬告。 二来,张正则也没有深究的意思。 三来,这三十多个世家公子方才把张正则告的罪名天花乱坠,倘若真的来一桩“反坐”制度,岂不是要将三十多个名门望族按照满门抄家来处理?今日之事按照大明律来,真的就要将天给捅破了! 汉阳王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干这种自掘坟墓之事。 林和风心下已渐渐明了,汉阳王今日表面上是给林家解了围,可这暗地里是在给林家挖了一口大坟,三十多名世家公子被押入王府,押而不杀,只要不将诸多世家往绝路上逼,世家们自然拿他汉阳王没办法,可是这些公子哥都是在林府出的变故,这些世家定然会迁怒林家。 王爷不愧就是王爷,不动神色就来了一招“李代桃僵”之计,比之眼下白玉堂设的烂局不知要险恶多少倍。 眼看众侍卫已将伤痕累累的公子哥们五花大绑,林和风急忙把张正则拉到一旁,严肃道:“贤婿,今日之事恐怕不简单,现在没有时间解释,老夫有一事相求,你若不允,恐怕我林家日后再无安生日子。” 张正则闻听此言,心中一紧,林老爷既说是林家之难,桑桑自然也要被牵连其中,他当下应道:“林老爷有事直说,我自当尽力相帮。” “老夫看的出来,贤婿与王爷关系匪浅,老夫拜托贤婿能够劝说王爷,万万不要将那群黄口小儿带走。” 张正则暗自奇怪,不知林老爷何意,这听起来也算不得大事,当下也就点头答应了。 他走到王爷身旁,笑道:“王爷,今日之事也不过是他们犯了口舌之过,已是鞭笞七十,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汉阳王睨他一眼,淡淡道:“你太过仁心了,本王今日说过定要替你讨个公道,你莫要多言。” 张正则心道,这汉阳王要替自己讨公道,倒是不好拒了他的一番心意,可是再回头望去,就见林和风一脸焦急的模样。 张正则想了想,对汉阳王说道:“王爷一片心意,臣下铭感五内,但是他们今日来此,其实是与我来文斗一番,只不过是他们与我犯了一点口角,算不得大过错,我本无心追究,还望王爷三思。” “哦?”汉阳王打量了他一眼,奇道:“张指挥使不妨细细道来,方才老远就听得你们在喊着比文招亲,你们若当真是在行此文乐之事,那你们这又是在为哪位佳人争风?” 汉阳王突然对张正则以官名相称,自然是表露出了几分佯怒之意,暗恼他接二连三挡了事。 张正则明知汉阳王的意思,却装作没听明白。 心下暗想着,要是承认比文招亲倒不觉得有问题,可是要把桑桑牵扯上,他心中是万般不愿意,眼下汉阳王已经问出了话,还是得想个由头敷衍过去。 他眼神微晃,瞥到一旁的郡主那似愁非愁的脸庞,心想着,这郡主大有诡异,刚好趁此把他逼上台面,看看她会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张指挥使怎的不说话了?可是不好意思开口?” 张正则当下故作“腼腆”道:“不瞒王爷说,卑职上次为郡主诊脉之时,有幸瞻仰郡主仙容,卑职当场惊为天人,回府以后,便在诸位才子面前描绘了一番,哪料想挑动了大家的仰慕之心,于是我等约定今日以文相斗,胜出者将获得大家的支持,来日定要助那获胜才子与郡主结一段佳话,所以戏称此举为‘比文招亲’,可没有半点侮辱郡主的意思。” “张正则,你怎能这样……” 张正则忽然闻听林桑桑的梗咽声,转头望去,就见她那双秋水无尘杏子眼大大地瞪着,胸膛微微起伏,使劲忍着不让目中泪花掉落,数息后,她终是忍不住,抹着眼泪跑开了。 张正则愣了愣,满脸莫名,怎的一不留神就把这小丫头惹伤心了。 汉阳王亦是一脸莫名,张正则那番话怎的还扯上雨儿了? 郡主自然听见了张正则所说的话,她神色微动,深深地看了张正则一眼。 而后就听得郡主浅浅一笑,眉头间的惆怅似乎就此散了几分,她轻声说道:“父王,雨儿向来羡那书中说的,才子佳人,琴瑟和鸣,雨儿如今已过及笄之年,今日因缘际会,恰逢诸多才子比文招亲,此事若能成了,也是一桩美谈。” 虽然郡主说的含蓄,汉阳王哪儿还不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今日借着着众多才子比文招亲,就此寻个才子夫婿。 汉阳王劝道:“雨儿,改日父王再帮你寻得良人,今日那些所谓的世家才子,攀不上我家的雨儿,更何况他们眼下已受了鞭笞之刑,哪儿还有气力比试文斗。” 郡主既然能说出选夫这番话,自然是有别有目的,当下哪容汉阳王拒绝,就见她神色一暗,两弯烟眉微微蹙起,自有一番神伤模样,“女儿依父王所言便是。” 汉阳王眼见女儿如此低落,他心头便似锥心之痛,又如何能受得!雨儿醒来才没几日功夫,好不容易有事央求到自己这个父王身上,却偏偏拒了她,徒惹女儿伤心,万万不该呀! 他沉下一口气,叹道:“也罢!哪能叫雨儿伤心,还是让父王依你所言吧!” 汉阳王转身对林和风笑道:“还要烦请林老弟,把这诸家公子带下去好好拾掇一番,本王今日要为小女主持一场比文招亲。” “王爷客气了,此事不过举手之劳。”林和风满口应承后,便吩咐着下人带各位公子自去沐浴更衣。 汉阳王又把张正则拉到一旁,轻声问道:“本王问你,你有几成胜算?” 张正则一愣,“什么几成胜算,王爷何意?” “本王是问的是这次比文招亲,你有几成胜算拔得头筹?”汉阳王又把声音压低了几分,“不妨告诉你,这些烂书生本王是要押入王府有大用,只是奈何不了雨儿那低落模样,才应下比文招亲这件事,那些所谓的翩翩公子,本王是一个都瞧不上,更不希望雨儿会选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做了郡马,你可明白本王的意思?” 张正则怔怔看着汉阳王,“还请王爷明示。” “本王就明说了,你今日若是能得了头筹,那也罢了。倘若让他们赢了,本王是万万不会让雨儿嫁给他们,说不得还要编排他们一个罪名,把他们押入了大牢,也好断掉雨儿的念想。 “啊?”张正则瞠目结舌,这要是不赢的话,林老爷的嘱咐岂不是就落汤了? 第七十一章 花中蜜语,花后观情 张正则是万万没想到自己随口胡诌的一番说辞,竟然把自己卷入这了这场比文招亲的荒唐事。 要说参加了也就罢了,偏偏眼下还必须得赢,这恐怕有些强人所难,虽然这个时代没有李杜诗篇,没有初唐四杰,没有唐宋八大家,他也尚能吟上两首千古流传的诗词,但书生文采绝不仅仅是以诗词水平而论,自然还有其他许多考量。 张正则暗叹一声,走一步看一步吧! 此时已过得晌午,众人在林府用过午膳,待到下午才能开始比文招亲。 郡主漫步在林府小院间,满目颇为好奇,细细观赏着这桩锦绣别致的江南园林,眼前竹木苍翠,花鸟相闻,游廊掩映着流水,一片片花坛点缀其间,微风徐来,自有一番落花流水美景。 透过层层枝叶繁茂,她忽的又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脸色一变,停下了脚步,凝神看着。 不过是隔了数丈的花坛,张正则对于身后之人竟然毫无察觉,他坐在花坛石阶上小憩,眼前映入一道身影。身段玲珑,蛮腰纤细,头梳垂鬟分肖髻,身着小荷绿罗裙。 张正则一眼就认出来了,此人不是桑桑还有谁? 她盈盈走来,坐在张正则身旁,闷闷不乐喊道:“相公。” 张正则转过头瞧她,只见那粉妆玉琢的脸蛋上,还淌着几许未抹净的泪珠,乌漆漆的杏眼眸子徐徐望来,目光中既委屈又伤心,粉嫩水润的唇儿嗫嚅,一张一翕说着话,“相公,你是不是喜新厌旧了?” 张正则莫名道:“这哪儿来的话?” 眼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张正则只觉心头已被她泪水淌湿了三分,却又不知如何劝罢,只得卷起袖边擦拭着她颊边的泪痕,安慰道:“我既答应了你的婚约,又岂会喜新厌旧,出尔反尔,桑桑你莫要多虑了。” “那我听得你说,仰慕郡主仙容,当场惊为天人……”林桑桑哪儿还忍得琼鼻间的酸意,泪珠儿扑簌簌的落下,“你对我都从未说过情话儿,就见你甜言蜜语去撩拨郡主那大美人了。” 张正则哭笑不得,“桑桑你胡乱想的什么,我那话儿自然是在众人面前恭维她,却又没有掺半点情意,更别说什么喜新厌旧了。” “你这话定是编来的。”林桑桑俏生生的瞧着张正则,哭势顿时小了许多,却依旧不肯消停,“你说一番情话于我听,我才信你。” “这……”张正则颇有犹豫,让他杀人容易,但这情话又哪儿会说。 眼见桑桑殷切的目光透着万般希冀,心想着若是说不出来,这小丫头岂不是又要胡思乱想,当下便是一顿搜肠刮肚,忽的想到了什么,心中一笑,今日为了这小丫头便当一回文贼,剽窃一番古人佳作。 “桑桑,你听我说……” 张正则尚未开口,林桑桑竖指放在他唇上,羞道:“莫要让旁人听去了。” 张正则左右张望,空无一人,又怎会被旁人听见,正是暗自奇怪,下一刻,就见林桑桑已横坐在他腿上,两条细嫩的胳膊环着他脖颈,薄衫翠绿,荡着几缕香风飘在他鼻尖。 她脸上哪儿还有半点伤心,自是一副明眸善睐的模样,附在张正则耳旁说道:“相公,现在就我一人听得,你只管说来。” 张正则当下哪儿还不明白小丫头的心思,就是要来撒娇温存一番。 “桑桑。张正则轻轻喊了一声,就见她羞不可抑的闭上了眼,张正则笑了笑,在她耳边吐字殷殷:“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话音落下,林桑桑不知何时已睁开了双眼,怔怔地望着她,目光中的深情似乎要凝结成水,眸子里一片雾气。 下一刻,她环着张正则颈上的细嫩双臂微微用力,将张正则的脸庞勾到眼前,双面紧贴,鼻唇相碰。 “桑桑……”张正则尚未说出话,声音便咽没了,林桑桑水润粉嫩的唇儿已啄在他的唇上,这一次却没有沾之即走,反而更加深情的索吻。 张正则只觉得口中一片湿濡,还有那点点少女的馨香,他怦然心动,不过心中却尚有几分理智,便欲把她推开。 林桑桑哪里肯依,双臂松开,滑在他的脊背上,这次她手中用尽了气力,紧紧拥着。 当下一片温香软玉在怀,柔若无骨的娇躯贴偎着,那身子温热、柔软、娇嫩、轻盈,横坐在他腿上轻轻扭动着,不经意间就撩拨着他的心念。 林桑桑鼻息咻咻,情意浓浓,她嘤咛一声,口中的丁香小舌便向前探去,两人口齿间一片湿水润滑。 过得良久,张正则终是捧着她的脸颊,将她往后挪开。 二人双目对视,林桑桑深情的望着他,喃喃说道:“相公,这一辈子,我都不会让你离开了。” 张正则心中无端的就升腾着万般柔情,眼前的人儿是他的未婚妻子,不过才十四岁的花季,应当是娇羞如花儿的年岁,待他却是情深意重,不论是袒露心扉,或是情深索吻,万般事儿皆是屡屡主动,在他面前,桑桑早已抛弃了女儿家的矜持,唯有一片鱼水深情。 张正则按捺不住心头涌上的情愫,将她紧紧相拥,搂在心怀,耳鬓厮磨,他柔声说着,“桑桑,你这一生必将是我的结发夫妻,纵是来日沧海桑田,故人心变,我也绝不会放你离去。” 林桑桑何曾听过他如此深情告白,在这紧拥的怀中,身子仿佛就化作了他的心肝,他虽然言语寥寥,却依旧感受到了那比海誓山盟还要沉重的诺言。 此刻,她不禁喟然泪下,口中低语轻喃着,“相公,你能那方才的情话儿再说一遍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林桑桑幸福的闭上了眼睛,下巴枕在他的肩头上,两颊洋溢着甜蜜笑容,“相公,今日比文招亲,你不论输赢,都不许与那郡主好上了。” 张正则心中只有一望无垠的柔软,他口中笑道:“那郡主哪儿有桑桑半分动人,我自是不会把她放在心上。” 这一日晌午,二人在花坛石阶上温存许久,自有一番柔情蜜意,缠绵缱倦。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花坛后方的数丈之地,郡主喃喃念着,一如水流花谢的眉宇间,透着淡淡的幽情,她深深望了一眼张正则的背影,身子便如鬼魅般飘然而去。 第七十二章 关关雎鸠 时至午后,众人聚在林府一面宽敞的东院,院里各设几案,众书生们一人一桌,端坐其间,云案上置有文房四宝,青瓷茶盏,各自仆人侍立一旁。 公子哥们此时皆是满面春风之色,他们眼角余光时不时打量着不远处的郡主。他们虽然不知道汉阳王为何突然放了他们,而且还要再为了郡主来一场比文招亲。莫不是郡主看上了他们其中某一位?他们心中窃喜着,皆是翘首以盼。 要说汉阳王由着郡主的性子,答应了这桩比文相亲的荒唐事,不过依旧在乎王侯体面,拿了许多妙药分发给了诸位公子,硬是将他们身上鞭笞的伤口治好了五六分,让他们不至于东倒西歪的参加这次比文招亲。 当下已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也全赖林和风一片心意,他听闻王爷在林府给郡主招婿,就把林府的下人全都喊来捧个热闹,除了那必须用到的人手,其余不论那家丁、丫鬟、伙夫、武士、管家一概聚在此地。 林和风走到汉阳王身旁,笑道:“王爷,人都到齐了,不妨开始吧?” 汉阳王摇了摇头,“不急,还有人没到齐。” 林和风愣了愣,便向众书生公子望去,眼见他们亦是面面相觑,左右打量,满面好奇之色,当下三十一人,无一缺少。 他们听汉阳王的话中,似乎还有旁人也要参加,心中不免觉得奇怪,也不知是哪家公子,居然这么大的派头,要这么人候着他一人。 张正则此时已经来到了东院门口,就心知来晚了,方才与桑桑温存片刻,正是儿女情长,这时间不知怎的,就如冰消瓦解,无声无息间便消逝而去。 他沉下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步入东院,满面歉意道:“惭愧,惭愧,在下来晚了,实在是万分抱歉。” 林和风当即大吃一惊,来人居然是张正则?难道他不打算认下和林桑桑的婚事? 张正则向四周团团拱手作揖,又走到最前方,躬身歉然道:“卑职误时而来,还请王爷郡主责罚。” 郡主平静的看着他,淡淡道:“是该罚,这次比文招亲你就免了吧!” 张正则愣了愣,所谓的引咎请罚自然是一句套话,郡主居然还当真了。 一旁众公子哥皆是窃笑不已,方才张正则进来道歉时,倒是让他们惊讶万分,没想到等的居然是他,此人一看便不是才子的模样,而且当的官儿也是武将,这比文招亲他能来参加,而且王爷还执意要等他,实在是令人不得不怀疑,王爷是否早已选定此人作郡马。 不过眼下郡主明显对他印象不好,竟然当场就要让他离去,登时又让他们心头有了希望,看来郡主属意的人,还是在我等众人其中。 “雨儿莫要胡闹,他是你的恩人,你沉睡十六载,如今醒来全依仗张仁医,今日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过错。”汉阳王又转头对张正则笑了笑,“张仁医不必自责,雨儿也不过一时笑言,你先就坐吧!” 郡主闻听张正则就是那日将她救醒的人,心下登时讶异,没想到居然是他! “慢着。”郡主出言阻止了张正则回退,她又对汉阳王道:“父王,虽然他张仁医乃是雨儿的救命恩人,但雨儿今日招亲又岂是儿戏?雨儿有一番话要说。” 汉阳王微微蹙眉,“雨儿,你莫要胡闹。” “雨儿自有分寸。”郡主也不待汉阳王再说话,便转头对张正则淡淡说道:“既然你待本郡主有恩,又有父王帮你说话,我今日给你个机会,若能通过考量,本郡主今日便让你参加这场比文招亲。” 张正则见她如此盛气凌人,他自是对这所谓的郡主毫无好感,倘若不是汉阳王与林老爷有所嘱托,他早已离去,又岂会容郡主在此自傲。 他当下平淡说道:“不知郡主有何考量?” 郡主略作沉吟,道:“今日既然是比文招亲而来,那么本郡主给你一炷香时间,作诗一首表明今日来意。” “雨儿,你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作诗一首,一炷香的时间哪儿够,本王看还是……”汉阳王说着,向张正则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问他,“你作一首诗大概是要多久时间?” 谁料张正则却看也没看他,只兀自盯着郡主。 郡主道:“父王不必多言,雨儿已是给了他机会。” 众人问题此言,心想着,郡主果然是对张正则极为不喜,否则也不会如此为难他,一炷香之内作出一首命题诗,便是请来朝中那些翰林学士,也算是一桩颇不容易的考验。 他们暗自对张正则幸灾乐祸,心中又想到,若是一会儿张正则答不出来,自己却能站出来把这题给解了,岂不是大大涨脸? 当下心中各自盘算着,以表明来意为诗,无非是要表达自己赤诚之心,或者是夸赞郡主绝世之姿引人向往,他们一时安静之极,苦思眉头有之,摇头晃脑有之,紧握笔杆有之、轻叩桌面有之…… 张正则轻笑了一声,“既然我是误时而来,已是大大不该,现在再要浪费一炷香的时间,委实是罪过。我眼下便有一首即兴之作,还望入得郡主法眼。” 众人皆是一惊,这一小会儿,他就作出一首诗了?这人不过是一介武夫,何来的文采作诗? 郡主瞥他一眼,淡然道:“你便吟诵出来听听,本郡主先说好,你若是随口胡诌的诗句,可过不了本郡主这关。” 张正则笑了笑,便漫声吟道:“关关雎洲…” 只第一句,众人皆是眉头大皱,心下想着,张正则居然敢如此托大,作了一首四言诗,这种四言体裁在上古年间倒是极为风靡,上至权贵,下至百姓,皆是朗朗上口,尊为文墨之宝,不过如今过了数千年,四言诗早已没落,为文人所不喜。如今若非能作出绝唱之句,大多数四言诗往往也只能落个下乘,所以现在基本也没有哪位文人,会选择写四言体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诗句。 第七十三章 在河之洲 众人沉思当口,就听得张正则继续念出了第二句:“在河之洲。” 杜元明嗤的一笑,这武夫果然就是武夫,作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嘿!便是想借物咏人,也该选个孔雀,凤鸾、惊鸿、春燕、这类美丽或者高尚的禽类吧!雎鸠?这水鸟之王,用来赞誉王侯还差不多! 杜元明嘴边挂起一抹淡淡的讽色,好整以暇的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等待着郡主不留情面的数落声。 众才子却没那么淡定,窸窸窣窣说着,不时还发出一阵窃笑声,围观的林府下人虽然听不明白诗句,但是眼见众才子们脸上的嗤笑,哪里还不清楚姑爷如今是遭人笑话了,作为林家的一员自然是与有荣焉,心下对这些公子们愤愤不平。 张正则这才吟了两句,场面就已是乱哄哄的,他无辜的看了看郡主。 郡主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只是凝望着他,“你继续把诗吟完,他们议论且让他们吵去,本郡主能听见你说话就行。” 张正则直直的观望着她,心下暗自奇怪,这郡主远观时,只觉的总有一股愁绪悲哀蕴绕在她身上,可是眼下近在咫尺,却唯有王侯门府的高贵之气,果真是大有诡之处。 “怎么,张指挥使这诗只有两句?”郡主的声音颇为冷意。 张正则笑了笑,便抑扬顿挫把诗篇娓娓念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郡主愣了愣,瞥他一眼,见他脸上笑容可掬,并没有半点轻浮之意。 她问道:“这首诗叫什么名字。” “此诗名为《关雎》。” 张正则虽然在笑说着,目中却是在细细观察郡主的神态,他一直很好奇,郡主自婴儿时便卧榻在床,昏迷不醒,如今便是醒来也该与幼儿无意,会说话走路已是极为难得,再要是能欣赏诗词,岂不是大有诡异? 他看了眼汉阳王,心道王爷不傻,自然也能想到这点,只是不知道这郡主是用什么借口遮掩了这等诡异之事。 此时,杜元明口中的茶水未及咽下,突然闻听张正则的全诗,顿时呛得满面通红,连连咳嗽。 这小子好大胆,居然如此轻薄郡主! 他杜元明并非庸才,自然能听得出这诗是好诗,他万万没想到张正则拿雎鸠做开篇竟然是表明自己的爱慕之意。 雎鸠虽然是水鸟之王,但是此种禽鸟若是能成了一对儿,必是雌雄相随,不离不弃,而后两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是毫不掩饰点明了自己的心意,此诗前后呼应,立意鲜明,那平仄之间的韵律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已经算的是极为难得的诗篇。 说起来,郡主考他的难题,可不就是让他用诗句道明今日来意,既然是为了比文招亲而来,当然就是要表明爱慕之意,万万没想到这个武夫居然还有如此急智与才华,当还小瞧了他。 不过,这诗后两句太过孟浪,如此不避讳的轻浮之语,若是对寻常人家的姑娘念念也就罢了,这可是郡主,又岂能他胡言乱语。 杜元明当下狠狠一拍桌子,喝道:“张大人,你也太放肆了,郡主如何能任你如此言语轻薄?” 众人眼见杜元明突然暴怒,顿时安静下来,却是一脸莫名,不明所以,方才太过吵闹,杜元明坐在张正则对面,才堪堪听到这首诗的原文,其他人哪儿能听见。 郡主此刻却是摆了摆手,“无妨,本郡主非是迂腐之人,不过是以诗句表明心意,也算不得大事,杜元明,你且坐下。” 杜元明心中忽的一跳,郡主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莫非这众多才子中,就是对我起意?他心下美美想着。 他依言坐下后,倒是把张正则作的诗句完全抛在了脑后,一心揣摩着郡主口中的话。 此刻,郡主轻笑一声,“张指挥使好文采,只是所作的这首诗表露的心意却不如另外一首。” 这话自然也让周围众才子听见,他们互相看了几眼,心中同样想着,听郡主这意思是说,还有其他人也给她写过表露心意的诗句?也不知是何人。 张正则莫名的看着她,“郡主何意?还请明示。” 郡主睨他一眼,便漫声吟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虽是好诗,也表明了心意,却……” 她停顿了一下,又吟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这一首诗表露的深情可比方才那首《关雎》要深刻多了。” 张正则当下大惊,郡主怎的也知道这首《击鼓》,莫非她与自己一样,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是又觉得不对,倘若郡主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自己念出关关雎鸠时应该比自己更要惊讶才是,可是也未见她有异常。 再一思索,心下便明了,莫非自己中午与桑桑悄悄说情话时,被她听了去?如何真有这样悄无声息的手段,那她当真可怕。 “这两首诗皆为张指挥使所作,为何献给本郡主的诗只见情意点点,而赠给她人的诗却是如此动人心魄?”郡主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听见了。 所有才子皆是瞠目结舌,这两首诗皆是他所作?这怎么可能! 此人明明看起来是个江湖人,却没成想是个武官,是武官便也就罢了,偏偏还有这等诗才?他是妖孽不成? 他们扪心自问,是万万没有能耐写出这等诗句,倘若说方才的关关雎鸠,是他一时运气使然写出的诗篇,可后一首与子偕老也是出自他手,又怎么可能连续两次靠运气写出绝句! 看来今日此人是大敌! 杜元明脸上更是阴晴不定,他方才还在想着郡主是不是对自己有意,张正则却突然不动神色间就显露出此等文采。 可气!可恨! 一会儿定要挫挫张正则的锐气,万万不可再让他出风头了。 此时,郡主淡淡地看着张正则,“本郡主在问你话,张指挥使既然写了两篇诗,为何献给本郡主的这篇却不如那篇深情?张指挥使怎的不言不语?” 旁人此刻是在羡慕张正则的才气,张正则却是明白郡主的意思,这是在质问他为何脚踩两只船,既然已经给别的女子写了情诗,为何又要来参加这比文相亲。 而且郡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此话,给自己打上了花心的名号,看来她是打定注意要让自己退场了。 PS:有朋友说我最近章节在水字数,我这里明确说下,我这本书目前为止,写的任何一个剧情点,后文都是有一番安排的,现在可能有一些看来无关紧的情节,其实后面几章都是关键剧情点。另外,这书依旧是玄幻,这里的文斗自然也并非常规的戏码,观众老爷们看下去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