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夺命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叮当……叮当…… 屋檐下的铃铎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可惜铃铎守护的花儿早已枯萎,谢了。就连那几盆能耐寒的黄白秋菊,也因主人的疏于搭理,残了一地。 墙角的龙爪槐却依旧顽强的顶着几片半黄半绿的叶子,在这冷凄凄的夜里摇曳着,显出了几分悲壮,几分傲骨。可它并没得意太久,秋风化为了锋利的剪刀,无情的将它为数不多的叶子又剪下了一片。 小小的叶子在风中打着旋儿,飘呀飘呀,朝着地面落去,大概想要落叶归根。可不速之客却断绝了它最后的念想。 一道黑色的影子倏的一下从它身上穿了过去,黄绿色的叶片瞬息变黑,风一吹,化在了风中,什么都没留下。 影子从墙外来,穿庭过院,速度快到了极点,它带着一股幽冷阴风肆无忌惮的射向了有一丝光亮透出的朱红木门。两扇紧闭着的木门吱呀了一声,门缝稍开了一下,又合上了。阴风散了,黑色的影子被一道强光震了出来。 影子尖叫了一声,声音不大,被忽忽的风声淹没了,它没有离去,在门前徘徊着,却又没有再尝试第二次。 风铃依旧不紧不慢的响着,门缝中透出的那线光亮也没有熄灭,屋里有人,看样子应该还没睡,好像也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这是一座富贵人家的深宅,有庭有院,左右厢房,正北主屋。透过光,可见主屋不仅不小,还有厅有堂,厅堂最耀眼的是正北靠墙的一张方桌子那根小儿手臂粗细的兽油白蜡,照得满堂光亮。厅堂中央还燃着一个巨大的火盆,盆中的火炭烧得通红,怎么看主人都不懂节俭,而且还怕冷。 吱呀!吱呀…… 这次不是门口发出的声响,而是从屏风后面传来的,一排四扇枣红实木框山水屏风横在一圆形的枣红雕花隔断前,遮住了小圆门后面的房间。 这个房间是主人的卧室,卧室并不像外面那么亮,稍稍有些昏暗,倒也暖和。青色的帷帐,有纱有布,好几层,纱帐中一个模糊的侧影,盘膝端坐在床上,面对着窗户,窗户反复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呻吟。 不是风,翻越围墙的风没有这么大的力道,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进来,却又无法进来。而屋子的主人却好像没有听到,不为所动,不是他不想动,而是根本动不了。 屋子的主人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而且是一个正承受着莫大痛苦的少年。 少年头顶白气蒸腾,白皙的额头上湿漉漉的,几绺散落下来的黑发被汗水侵湿粘在了额前,发丝下隐隐可见一根根青筋跳动,如蚯蚓蠕动,极为骇人。少年笔挺的鼻子下挂着两道血流,他薄薄的嘴唇紧紧的闭着,但不时有血从他嘴角溢出。 鲜红的血珠一滴滴滴落在少年白色的里衣上,映出了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少年入鬓的剑眉拧在了一起,他那有些稚气未脱又带着英气的面孔有些扭曲,他咬紧了嘴唇,显然正强忍着极大的痛苦,即使这般,少年也没发出一声呻吟。 刷! 白光乍现,如一道白色闪电划过,猛的将房间照得纤毫毕现,白光是贴在两扇窗户中间的一道明黄色的纸符发出的。 白光中,几声凄厉的尖叫夹杂在风声中,三道幽影烧成了黑烟,而那道符也耗尽了最后一点灵气,脱落、变黑、燃烧、化为了灰烬。原来是它一直挡着外面的东西。 忽忽! 屋里无端起风,轻纱、青幔飞扬,风中的少年显得更加瘦削了。幽幽黑影罩住了整个房间,房子更暗了,而且一下子像跌入冰窟一般冷的厉害,厅堂炭盆中的热气一点都透不进来。 窗户没有打开,那东西却进来了。 黑色的影子贪婪的盯着床上呼吸艰难的少年,它没有立即扑上去,比起刚才死去的幽灵,它似乎多了几分灵智,它围着少年盘旋了两圈,确定没有危险,才扑了上去。 少年脸上有了挣扎神情,透出了诡异的青色,他的气息变得越发冰冷了,头顶的白气淡了,而且有些散乱。 突然,一道神秘的红光从天而降,红光中一个威严的声音喝叱:“大胆邪灵,安敢冒犯我公羊氏后辈,呔!”一道红光击下,少年如中雷击,身体一阵颤栗,一声恐惧绝望的尖叫从他体内发出。 片刻,少年平静了下来,脸上青色退去,那片红光又扫过方圆百里,嗅到死气前来进食的邪灵纷纷身死。 邪灵危机解除,少年的呼吸却更弱了,本就虚弱的身体经邪灵入体这么一折腾,更加不行了。 少年头顶的白气慢慢散了,一直被他压制的剑气再也不受控制了,他身上无数毛孔渗出了点点血滴,好像有无数的无形针从他体内刺出。锋利代替了原本平和的气息,少年的脸色却红润了起来。 少年睁开了双眼,黑得发亮的眸子,在昏暗的房间中,犹如两颗明亮的星星,剑眉星目,应是如是。但此刻少年的眼中却附上了别样的情绪,悲伤。他大概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已经控制不住体内作乱的剑气了。 回光返照,正是他此刻的状况。 “我不信邪!更不信命!我公羊辰绝不会死在床榻之上!”少年双拳紧握,愤怒的嘶吼,他英俊的面孔因愤怒而变得狰狞,眼中的怒意取代了悲伤,怒火为他重新燃起了斗志,他吃力的抬起手,指点一丝白芒刺入了眉心。 如点红砂,额头多了一颗鲜艳的血珠,却没滚落,少年随之又吐出了一口热血,这是极为凶险的激发生命潜力的剑道秘术,代价绝不小,好在他的气息稳住了。 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一夜对这个叫公羊辰的少年来说绝对是灾厄之夜。 他头顶三尺处不知什么时候飘着一个半透明的白色身影,依稀可见是一个人,一个穿着奇怪的虚影,大约五六十岁的样子。 他一直冷冷的看着这个叫公羊辰的少年,他来的极早,从少年关门闭窗、贴符、吞丹、运功、以及邪灵叩门、附体、到那个神秘存在出现诛邪,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虽然少年的顽强和毅力令他有些佩服,但他并不喜欢这种情况,再这样折腾下去,这具年轻的身体就彻底废了。 他一直在等,等少年生命结束,他顺势接管一切,再重新开始。他信命,更信自己的眼睛,他非常确定少年活不过今晚,不仅因为他来了,更因为少年身上的死气太浓,这样的死气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早咽气了,可少年却依然活着,虽然一直在苟延残喘,但也足以令人吃惊。 “命运既然让我出现在这里,你又何必苦苦挣扎!”虚影喃喃道,不知是对少年说,还是对自己说。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来的,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是什么。 元神?不是,他没有修出元神,这一点他非常清楚,而且元神也不会这样弱,弱到连夺舍都不敢大意。 鬼?应该也不是,因为少年封住窗户的灵符和红光中的神秘存在并没有诛灭他。 他本是人,但不是此界的人,他是来自地球的修道者,至少他自己这样认为,因为那个世界正处于末法时代,灵气枯竭,根本没有真正的修道者,他勉强算一个,但他的命运非常离奇。 二十五岁前他是一个艺人,而且是那种红透了半边天的艺人。一场车祸,险死还生,生死之间,他想明白了很多,然后他毅然放弃一切入了道门。 后三十年,他一心向道,诵经画符,老天眷顾,在他五十五岁那年,由观想入道。 但入道没几天,一次神魂出窍,回不了肉身,他猜大概是走错了路,所以他看着自己死了,被火化。他曾破口大骂命运欺人,但当他突然出现在这里,见到这个命不久矣的公羊少年时,他又信命了,这一切都是命运给他安排好的。 他决定不等了,二十余年滚滚红尘,三十载青灯黄庭,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么,现在他要活,要长生。心中的那点不忍被他完全漠视,一旦下定了决心,他会比任何人都能狠下心,也会更加无情,这是他成功的秘诀。 虚影下坠,从少年头顶百会穴沉入,进了识海。他的目标很明确,驱逐或吞掉少年精神体,占领识海。识海乃人体精神所在,司命所属,夺得了识海,也就意味着夺得了身体,虽然是第一次夺舍,他却没有一点紧张,反而隐隐有些兴奋。 少年的识海和他所想的一样,处于混沌状态,灰蒙蒙一片,识海未开,诸象未生,此时的识海不过方圆数丈。 第2章 少年的剑 公羊辰的精神体位于识海中央,并不难找。此时少年摸样的精神体不仅非常萎顿,而且有些虚浮,就连最基本的人形都有些维持不住。 “精神不济,神不司命,留下遗愿,转世去吧!”虚影漫步而来淡淡言道,冷漠又高高在上,好似神灵,神气非凡。 公羊辰精神一振,他极力压下心中的不安和不断袭上心头的虚弱感,倔强抬头,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没有遗愿,我也不会死,你又是谁?” “我将是你,命运让我来接手你的一切,我会帮你完成遗愿……”虚影的声音毫无起伏极为冰冷, “命运?哈哈哈哈……”公羊辰突然大笑起来,这是他迄今为止听过最冷的一个笑话,可他却笑得停不下来。 虚影不悦的皱起了眉头,寒声问:“很可笑吗?” 少年点头,确实很可笑,命运可能会吓住别人,却无法吓到屡次被命运戏弄的他,命运在他眼里就是狗屎。 “你在挑衅我吗?”虚影疾驰,他的声音压的极低,危险而又冷酷。 公羊辰止住大笑,果断摇头,“没有,前辈,您误会了,我不是笑您,我是在笑我自己的命运。” “再给你一次机会,转世去吧!”施舍般的赐予。 少年摇头拒绝,开口道:“前辈,您想必是一位有品阶的大修,但即使要夺舍,您也应该先选一下,我一身剑气,又是下品地灵,经脉重伤,又损了寿元……您……您不会看花眼认错人了吧?” 公羊辰态度极为诚恳。他实在想不明白,是个大修要夺舍都不会选到他头上,他身上的问题实在太多,而且个个都是死结,选他不是自造麻烦吗? 他曾想过有人会来杀他,却从没想过有人会看上他的身体,这样的身体也有人要?到底图什么啊?! “你听不懂人话吗?!!”公羊辰对着疾驰而来的虚影愤怒的刺出了手中的精神剑,剑刺在了虚影身上,虚影胸口被刺出了一个洞,虚影闷哼一声,却不退反进。 虚影的确没有完全听懂公羊辰的话,但也猜了个大概,公羊辰大概认为他是高阶修士,让自己饶过他,去夺舍一个资质好的。但他自己知道自家事,他并不强,反而很弱,就连夺舍一个将死之人,都有些力不从心。 “你不是大修?!”一剑过后,公羊辰明白过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修。 一旦确认眼前的人不是大修,他冷静了下来,剑却快了起来,瞬间虚影身上多了九个窟窿。公羊辰手中的精神之剑也随之散了,这九剑,耗尽了他现有的精神,他太虚弱,虚弱到无法再多递出一剑。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将神魂也留下吧!”并不怎么强大的虚影此刻却如泰山一样压向了公羊辰,成为了庞然大物,他开始吞噬少年周围逸散的精神力。 “滚开……”少年红着眼睛怒吼,可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就是你的命。”虚影伸手抓向了少年的精神体,他眼中闪耀着兴奋的光,一切都是他的了。 少年咬牙切齿,焦急而愤怒,他既绝望又悲伤,他才十三,只有十三岁,难道就要这样死去,他答应过娘亲要好好活着的,不!他不能死,至少不能这样窝囊的死,“我不服!我公羊辰不服!去死!”他又含愤刺出了三剑,代价是他的精神体失去了双腿和左臂。 “你……该死!”虚影咽喉和双目各中一剑,剧烈的疼痛令他失去了冷静,他怒吼道:“老子撕了你!” 公羊辰笑着流泪,即使散去头颅,他也要再刺一剑。 虚影的手狠戾的抓了过来,却被条条垂落的紫气挡住了,少年独臂握剑,抬头望去,他突然伤心的哭了起来:“娘亲……娘亲……是你吗?辰儿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那是一个紫色的光环,光环垂下条条紫气守护着委屈难过的少年,“娘亲,你是来接辰儿的吗?辰儿食言了……活不了了……你别生气……辰儿这就去找你,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少年半个精神体都没了,唯有右手依然执着的握着剑。 “哈哈哈哈……护着又怎样,还不是要死!这就是命!”虚影被紫气挡在外面,近不了少年身,但他也不急了,这小子性子太烈,伤人伤己,离死不远了。 少年手中的剑散了,右臂也没了,他却没有在意,少年依然依恋的看着头顶紫色光环,眼中流淌着幸福的泪水。 紫气朝中心收敛,光环中心凝成了一滴紫色水滴,紫得发亮,水滴越凝越大,直到光环上最后一丝紫气耗尽,那滴饱满剔透的紫色水滴落向了少年。 虚影贪婪的看着那滴神秘的水滴,不用想也知道是好东西,他不顾一切冲了过去,砰!他嘴里怒骂着斜飞了出去,紫色光环将他震飞,光环也随之散成了点点灵光。 “娘亲!”只剩头颅的少年本能飞上去追逐光环,恰与水滴相遇。 “你……”虚影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接着神色大变。 少年的精神体飞速恢复着,从脖子到躯体再到四肢,一个呼吸间少年白色的精神体便恢复了,而且更加凝实,和方才相比不可同时而语。 少年擦干了泪水,这些泪水也是精神显化。他回头冷冷的看向了虚影,然后他握着实质般的精神剑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若说刚才那个痛哭流涕的少年是五岁便失去了母亲,再无亲人疼爱的孩子。那么此时这个少年就是四岁开始练剑,九岁收到名剑令的剑道世家传人。 剑动风云起,剑舞春潮生,剑势如潮,剑落如雨,虚影不知他身上中了多少剑,但真的很疼,痛彻心扉。他除了以观想法恢复伤势,什么也做不到,他只是一个曾经生活在和平年代的道人,并无杀身护道之法。 “公羊小友,住手!”虚影惊慌大喊。 “住手?三羊开泰!”少年不为所动,一剑三式,横切、竖劈、斜撩,剑尖划过,虚影被切成了七份,他这才住手,看着虚影惨叫着一点一点拼起身体。 “道友,且慢!”虚影见少年又要动手,急忙叫停,他声音颤抖,真怕了。 “金风玉露。”剑化流光,快到了极点,剑过人两半,少年背对着一分为二的残体,等待,等他复原。 “小少爷,饶命。”虚影彻底放下了尊严。 “冰冻三尺。”一剑开七花,七朵雪白剑花,七朵雪花分别落在了虚影人的眉心、喉结、胸口、双臂、双腿,虚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你凭什么叫我住手?方才你可曾对我有半点留手?”公羊辰恶狠狠的盯着虚影,对这个几乎要了自己命的人,他没打算放过。 “公羊少爷,老朽也是被逼无奈,才行此下策,还望小少爷,给老朽一个赎罪的机会。”虚影哀求道。 公羊辰摇头,以剑指道:“看你一把年纪,自行了断吧!” 虚影脸色大变,第一次失了方寸,他眼珠转动,一咬牙,沉声道:“老朽并不是此界之人,我熟记原世界诸多道藏,又通诸般修行法门,小少爷若能饶我一命,我愿尽数献上。” 虚影抛出了最后的底牌,这个少年的固执令他心寒,他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他相信这样巨大的筹码,一定能打动少年,说不定还能翻盘。 公羊辰确实被惊到了,来自异界?身怀道藏!无论真假,都太惊人了。少年一时难以回神,半晌,他深吸几口气,压下了心中的躁动,他瞪了虚影一眼,怒叱道:“老贼,敢乱我剑心,夺命之仇不报,练剑何用!你去死!!” 话落剑出: 春潮带雨。 三羊开泰。 金风玉露。 冰冻三尺。 公羊氏的《春秋轮回剑》在少年手中尽数展开,或如大潮奔腾,或如三羊裂空,或如光阴急逝,或如雪花漫空,剑招连绵,起承转合,无不流畅。 “该死……你这个孤陋寡闻的土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土著?你是在说我吗?”少年的剑慢了一下,显然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觉得挺新奇。 “你吞了我吧,老夫自知难活,但毕生所学不能随我葬送,吞了我,老夫成全你!”虚影一脸悲壮。 金风玉露,寒秋之剑,一剑两半,“吞了你,岂不污了我的剑心,脏了我的灵魂,老贼又想害我,去死……”少年越想越生气,剑也快了无数倍。 “愚蠢的土著……愚蠢的土著……这莫非是命……是命……”虚影声音越来越小…… 少年开始只是怒起杀人,但当剑招完全展开后,他却入了剑,忘了人。 酣畅淋漓的发泄,不知出了多少剑,又掠过了几道轮回,少年突然被一声龙吟般的剑吟惊醒了。 昏暗的室内,寒光乍现。 “铮!” 长剑出鞘。 刷! 剑如霜,气如虹,剑气倾泻,如银龙出巢,势不可挡。 轰!木屑四飞,木窗尽毁,一片血光,一声闷哼。 “少主……” —————————— (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 第3章 倒霉孩子 “少主!” 一个六七岁的小童,手里抓着一把青钢剑,光着脚丫就冲了进来。当他看到地面血泊中那条断臂时,小童吓傻了,又看见断臂上的手还在痉挛颤动,这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少主……少主……呜呜……少主……” “咳咳咳,别哭了,不是我的!”公羊辰有气无力的说道。 “不……不……不是少主的?”小童眼泪挂在脸上,长长的睫毛扑扇扑扇上下眨动着,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愣了一会,他赶紧跑到床前确认,看到自家主子两臂健全,都在。 小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给自己压惊,嘴里念叨着:“不是少主的,不是少主的,不是少主的就好!吓死我了。” “少主,你受伤了?”小童刚放下的心,在看到公羊辰身上几乎被血染透的里衣时,小心肝又收缩了。 “嗯!兀童,你在这里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要运功疗伤!” “是,少主!”小家伙神色一正,单膝跪倒郑重行礼,然后他起身,小脸绷的紧紧的,神色凝重的紧握手中的青钢短剑,全神贯注的警惕着四周。 公羊辰看着衣衫不整还光着两只脚的小家伙如此这般慎重,他心中一暖,在这个家里恐怕也就小兀童还将他当少主,将他的话当少主令。 公羊辰将滴血未沾的游龙剑放在身边,失落的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腕,空空的,就如他此刻的心一般,空荡荡的,守护了他九年的紫玉镯碎了,母亲临终前叮嘱他一定要戴着的紫玉镯,碎了。 少年压下心中的失落,默默为自己打气,“公羊辰,你一定要争气,不能倒下,要活着,好好的活着,娘亲看着了。” 他收摄心神,内视丹田气海,本该剑气充溢的气海现在没有一丝剑气。 那一剑,他倾尽所有,将丹田所有剑气一挥而出,那一剑令那个潜入自己的卧室的黑衣人留下了一臂。 也许那人被他那霸道至极的一剑吓破胆了,即使被砍下了手臂,也闷声咬牙,越墙逃了。要是他再大胆点,完全可以够轻而易举的取走他公羊辰的性命。 那一剑后,他丹田剑气尽去,反而化解了一次致命的危机。 此刻,他丹田中一道柔和的胎息之气自然流转,胎息包裹着一个白色的小光点,这个小光点就是他的灵,虽然还只是灵种,可却极其重要,灵是修士的根本。 看到灵没事,公羊辰长长的舒了口气,不幸中的万幸。他这口气还没完全咽下,咯噔一声,心又提了起来,他发现自己残破的筋脉中竟然有残留的剑气正朝丹田汇来。 想到剑气遇到胎息时那不共戴天的暴戾和斩尽杀绝的疯狂,少年一阵心寒。他从没想过自己苦修了六年并以之为傲的精纯剑气,有道一日会成为伤身又伤心的祸患。 一切都因为他是地灵者,要是他的灵是天灵,那么,一切都会顺风顺水,可惜,不是! 想他从四岁开始习剑练气,到头来却是南辕北辙,走错了。 当他狠下心来要化去剑气改修胎息时,那该死的化气丹竟然药效不足,只勉强化出了一道微弱的胎息,便失去了药性。 结果胎息之气方一生出,剑气就仿佛见到了不死不休的仇雠,围剿堵杀。当剑气将胎息逼上绝路之时,胎息之气突然卷起了灵。这一下公羊辰不淡定了,头上冷汗直流,他原本还想大不了剑气吞了胎息,他就当白费一颗化气丹,可当胎息裹住了灵之后,一切都变了。 镇压剑气,保胎安灵,他别无选择,要是剑气伤了灵种,他想哭都没地方去哭。所以他放弃了中立站在了灵和胎息一边,以精神镇压剑气。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剑气比他性子还烈,遇到镇压,立即暴起反抗,就这样悲剧发生了,剑气作乱,反伤本身,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又发生了邪灵入体,虚影夺舍,刺客潜入等一系列雪上加霜的事。 这就是,一个倒霉透顶的孩子,吃了一颗劣质丹药,惹来了多方觊觎,差点呜呼哀哉。 公羊辰虽然不知这道柔弱的胎息后来是怎么带着灵躲过那场在他看来绝无可能幸免的剑气绞杀的,但此刻他面临着同样头疼的问题,而且这个头疼的问题会伴随他很长时间。怎么解决剑气与胎息之间的冲突,成了头等大事。 剑气入丹田,他不能挡,更不敢挡,他体内的奇经八脉本就被剑气所伤,如今只能减负,不能沉积,否则,积重难返,后果不堪设想,不能将剑气滞留在经脉中。那就只有先引进丹田,再镇压,此时镇压倒是问题不大,但一直这么镇压着也不是办法,况且剑气还会衍生恢复。 越想越头疼,公羊辰心中哀嚎,“麻烦,麻烦,大麻烦啊!算了,先镇压吧!走一步,算一步。” 带着锋芒的纯白剑气被他以精神力慢慢引导流入了丹田,接着就被他雷厉风行的镇压到了丹田底部,远离胎息之气和灵,这次倒没费多大功夫,毕竟只是一些残留剑气,翻不起什么大浪。 丹田问题暂时解决,他再检查自己的五脏六腑和奇经八脉,这一看,他的眉头皱的就更厉害了,五脏皆伤,六腑出血,主脉扭曲,支脉破裂,真是处处是伤,无一不伤啊!就连他自己都怀疑,这样残破的身躯还能活着,算不算是神迹! 身体上这密密麻麻的创伤,不是靠他自己就能解决的,看来得去求人了。 少年叹息一声,要是以往,剑辰院发生这样大的动静,家族大佬早就云集了,可如今,除了自己的侍剑童子竟然无一人前来询问,真应了老先生常说的那句话:世态炎凉啊! 十三岁的公羊辰少年第一次深刻的品尝到了愁滋味,真是欲说还休。 片刻失神,少年神归识海。 刚回神的精神体疑惑的环视四周,接着他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他……他……他此刻正站在一个圆环之中,不,应该说是一个无时无刻不在转动的虚幻圆轮中,圆轮将识海一分为二,有了里外。 公羊辰如今正站在圈内,而混沌被挡在了圈外,少年惊呆了,这……这是什么东西?又是怎么发生的?突然,一个他想都不敢想念头蹦了出来:识海开辟! ———————— 要签约了,谢谢大家支持! 第4章 记忆碎片(修) 人心方寸, 天心方丈。 人心为圆, 天心为方。 人心通透, 天心混沌。 清淡如烟的圆,只圈了方丈识海的方寸之地,但就这方寸之地,却令识海的主人喜不自禁。 “天啊!我公羊辰竟然开辟识海了?哈哈哈……我开辟识海了!!”少年如顽童一般,笑的没心没肺。仿佛身体上的一切疼痛都已遗忘。他痴痴的望着身边流转不息的虚轮,脸上挂着傻笑。 虽然只开辟了方寸大小,但方寸之间,却有了立足之地,容身之所。 公羊辰一下子从一个幕天席地的灵徒变成了一个拥有结界守护的灵士,虽然只是半步灵士。 灵界划分修士,未能开脉练气的,称灵童;打通奇经八脉开辟丹田气海的,叫灵徒;开辟识海化灵成功的,为灵士,再上一步,就入了品,九品、八品、七品…… 一般灵徒都是先化灵,再辟识海,先易后难。公羊辰的情况却恰恰相反,机缘巧合下先开了识海。 识海开辟,对每一个灵徒,都意义非凡,而且极为重要。 第一,意志显化结界,识海的精神体有了意志结界守护,从此远离夺舍之危。 第二,开辟识海,是进阶灵士的必要条件,只有开辟了灵海,才能跨入灵士境。 但开辟识海并不是一件易事,绝大多数灵徒无法进阶多是由于无法开辟灵海。 灵界自古就流传着:开灵容易,辟海难!练气容易,入品难!难~难~难!莫把气运视等闲。 开辟识海难就难在悟性和气运缺一不可,所以一个修士是否能成功开辟识海,不仅和修士的悟性息息相关,更重要的是气运要强大,通俗点说就是运气要好。而悟性和运气又都是虚无缥缈无迹可寻的,谁也无法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悟性和气运爆表,也许下一刻,也许下一辈子。 所以公羊辰这个倒霉透顶的家伙在确认自己开辟识海之后才会表现的如此失态。霉久了,突然否极泰来,少年乐的找不到北了。 呼气~~吸气~~呼气~~吸气~~再呼气…… “我心既剑心,剑心通明,我心通透……”公羊辰默念《剑心诀》,直到心如止水,他才将心神投入了圆转如意的意志圆界,细细体悟其中的奥妙。 春潮的汹涌,春雨的不绝。 夏日的酷烈,光线的暴戾。 秋风的肃杀,落木的萧瑟。 冬至的死寂,雪夜的寒栗。 …… 四种特殊的意境在公羊辰心中慢慢流淌,圆界对他敞开了胸怀,任君采撷。他最先了悟了春夏秋冬四季肃杀意境,它们共同合成了意志圆界。但它们并不是核心,圆界的核心是暴怒到极致的唯杀意志,剑的意志。 剑之杀意统御着春秋肃杀四意境。 通悟四季肃杀意境及圆界意志,公羊辰明白了,明白了自己识海开辟的过程。他在反抗虚影夺舍中,情绪大起大落,愤怒、绝望、悲伤、心喜、渴望…… 每一次情绪起落,都产生了识海的剧烈震动,而他这些情绪大潮最终归一,催化出了毁天灭地的暴怒,不顾一切的杀意。 什么狗屁道藏,什么异界道统传承,什么吞噬神魂的好处,他通通不要,他只要杀人。 他的一切情绪都化为了暴怒,怒到极致生出了纯净至极的杀意,一意孤行,只为杀人,除此之外,再无他念,所以他以绝无仅有的纯粹杀意悟出了‘春秋杀’。 “哈哈哈哈……春秋唯杀,春秋杀,这就是我的春秋剑意。” “铮!铮!铮!铮!” 恍若剑鸣,意志圆界停止转动,立起了四把无形剑,剑气冲霄,席卷方丈识海,圆界化为方界剑域,响应着主人公羊辰的杀意。 四剑一转,又成圆界,可此时的圆在公羊辰眼中却是一把通天之剑,唯杀之剑,四季肃杀皆在其中。 “好!好!好……好剑!好剑意!!”少年双目含泪,大声喝彩,为自己喝彩。 九个春秋,寒来暑往,整整苦修了九年剑,却被告知必须化去剑气,只因地灵者无法修剑。 那种世界崩溃的窒息记忆犹新,那一次几乎击溃了他。一个地灵就否认了他九年所有的坚持与努力,这对一个将剑当成生命全部的少年,是何等的残忍。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他公羊辰的骄傲便如这春秋杀,唯杀而已。只要剑心不变,剑意不息,其他都不重要了。 “咦?这是什么?”公羊刚要离开之时,突然看到了一些微尘,而且数量不少,这些细微至极的微尘随着圆界流转,真如粉尘一般,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公羊辰伸手一抓,抓过几点,他疑惑的朝里看去。少年大惊失声,撒手就扔,就连扔都扔不急,仿佛抓到了病毒一般的脏东西,“好不要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露天之下竟然做出如此……如此淫邪之事……太淫邪了!”少年气喘吁吁的怒骂,俊脸羞得通红,所受惊吓真不小。 过了好半天,他才平静了下来。 平静下来的公羊辰想了一会,喃喃自语起来:“这应该是老鬼年轻时做的荒唐事,真是不知羞……可有一点他却没骗我,他确实是异界之魂,那他所说的道藏会不会也是真的?” “极有可能,要不然他的神魂怎么会那么神奇,不仅难以诛灭,而且恢复力惊人,当时老鬼神魂都被他碎成了粉末,竟然还没泯灭,反而形成了如此神妙的记忆残片。” 公羊辰沉吟片刻,又伸手抓住了一点,这次他并未读取记忆,而是就近查看碎片表面。一个微小到极点的漩涡,似实似虚,又如一个小小的流云纹,还带着轮回的气息,初看简单,再看复杂,越看越玄奥。 公羊辰完全陷入了其中,直到头晕目眩,才回神。这些流云纹吸人精神,却又令人欲罢不能。 “这么神奇的记忆碎片!老鬼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人死魂不灭,难道他根本未死,还想靠这些残片复活?”公羊辰脸一寒,想了一会,又否认了这种可能,“想要复活,谈何容易,记忆碎片不仅有老鬼的气息更有春秋杀的剑意,他猜,这应该是一种偶然的突变。” 看着这些记忆碎片,公羊辰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今身体破败成这样,就连行动都大为不便,除了找药老,也应该找找其他法子,老鬼的记忆中也许会有医治之法,要不再看一片?” “嗯,那就再看一片。”少年很溜的完成了自问自答,又花了不短的时间精挑细选了一小点碎片。 他有些提心吊胆的将精神延伸了进去,他已经做好了一发现不对就立即撤离的准备。他担心又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画面,那种场面,看多了,长针眼。 心神一进入,少年长出了一口气,挺好,阳光明媚。然后他便被一个个新奇事物吸引住了,看得津津有味。可不久,他的神情又纠结了起来,一阵抓耳挠腮,嘴里还抱怨着:“这都在说什么?呱啦呱啦的,一句也听不懂啊!” 记忆碎片中画面流畅,声音清晰,情景真实,进入剧情的公羊辰开始感觉非常好,他就像高高在上的神一样看着凡人愉快的玩耍。 不对,他说错了,他就一凡人,误入了神的世界,神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神奇,华丽的衣服,精美的食物,高耸入云的房子,一个个他无法理解的神器,温和的男神,美丽的女神,唯一有一点,女神怕热,穿的极少。 这是一段小孩的记忆,小孩长得非常可爱,他有一个温暖的家,有疼爱他的父母,关心他的亲人。虽然公羊辰一句也没听懂,但他完全能感受到,小孩很幸福,就像五岁前的他,这里是净土,至少在小孩的眼中是。 公羊辰睁开了眼睛,他微笑着将手中的记忆碎片放到了脚下,美好的东西,要单独存放,这是他刚做出的决定。 这个小孩应该是老鬼小时候,随之他心中又生出了一个疑问,老鬼闯入他识海时,他完全能听懂他的话,但当他回忆老鬼到底用的那种语言,他竟然一点都想不起。 “太奇怪了,老鬼到底用了什么术法,要是我也会就好了,至少可以少了一个麻烦,不用跟着小鬼看图识字,牙牙学语了!” 公羊辰一脸无奈,要读取老鬼的记忆,他得先学习异界语言和文字,然后再从海量的记忆碎片中挑出有用的东西,这将是一个极为繁复浩大的工程,仅学通一门语言,所需时间就不会少,现在即使将那些道藏摆在他眼前,他看都看不懂,更休谈理解。 其实还有更简单的一种办法,直接融合一些记忆碎片,老鬼的记忆就是他的了。但如果那样做了,他就不再是纯粹的公羊辰了。 只是一想,他就一阵恶寒,坚决否决,即使不要这些道藏,他也不会污了自己。 第5章 公羊长耕 “秋菊,谁来过?”公羊辰冷冷的问道。 “回少主,族长大人来过。”一个身穿灰袍,有些鹰视狼顾的中年男子微微欠身阴测测的回道。 “我没问你,秋菊,我在问你呢?” 公羊辰看着趴在地上用力擦洗地面血迹的胖姑娘,再一次开口,语气却压低了很多。 “族……族……族长……大人……来过。”姑娘头都没敢抬,用尽气力吐出了这几个字。 “那只手臂呢?” 秋菊姑娘一听‘那只手臂’,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上,她那一身肥肉抖起了肉浪。秋菊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以头触地,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仿佛哑了一般,往日伶牙俐齿的嘴巴成了蚌壳。 “下去吧!” 清冷的声音传到秋菊耳中,她仿佛得到了特赦令一般,爬起来端起血水盆子,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卧室。她一出厅堂,只觉双腿发软,站都站不住了,她整个人直往地上溜,姑娘赶紧抓住门框,然后低下头压抑的哭泣起来。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院中一地伤残的菊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下场。 “呜呜呜……我错了,只要少主不杀我,我以后一定好好照顾你们,好好干活,再也不偷懒了,再也不偷吃了,再也不乱嚼舌根了……” 胖姑娘想起自己往日的作死表现,肠子都悔青了。她这个猪脑子怎么会觉得少主软弱好欺,她真是猪油蒙了心,少主一定会杀了她的。秋菊越想越害怕,呜咽声也变大了。 屋里两人,一坐一站,一个坐的端正,一个欠着身子,抱着拳,腰杆却挺的笔直,仿佛定在了那里,这是他刚才回话时的动作,一直保持着未变。 “噌……” 银光乍现,游龙剑出,长剑入喉一毫,刺破了皮肤,血流了出来。鹰目男子的手停在腰间出鞘一半的剑柄上,他冷抽一口气,阴冷的眼中出现了惊骇。 快!太快了,快到他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其实他早有防备,但依然毫无还手之力。 “跪下!”冰冷的命令,冷的刺骨的寒意,中年感到自己头顶有一股难以抵御的寒煞之意压了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剑再入一分,血流汩汩,中年身心俱寒,他双腿一曲,跪倒在地,恭敬叩首见礼,“灰衣卫公羊长耕拜见少主。” “立下誓言,效忠于我,饶你不死!”公羊辰冷冷的说道。 公羊长耕瞳孔收缩,心中惊悸,怎么会如此之强,他不是废了吗,怎么还会如此霸道。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身穿紫金袍,腰悬游龙剑的公羊氏天骄少主,那个令族长都要避其锋芒的剑术天才。 “少主,我是族长麾下的灰衣剑卫……” “立誓,或者死!” “少主……”公羊长耕还想说什么,可当他抬头看到公羊辰眼中的寒意要变之时,他立即起誓:“鬼神在上,我公羊长耕在此立誓,终身效忠于主人公羊辰,若违誓言,鬼神共弃。” 公羊长耕誓言一立,一道无形的神秘之线将两人连在了一起,两人都有微弱的感应,公羊辰撤回了游龙剑,他释放的冬之杀意同样收回,他感受到了公羊长耕的顺意,非常神奇的一种感觉。果然,鬼神之誓不可轻立。 公羊长耕感到头顶冰冷的肃杀寒意退去,他苦笑一声,自己这次算是栽了,他自作聪明讨了这份好差事,却把自己卖了,卖的是命。 “起来回话。”公羊辰声音温和了不少。 “谢少主!”公羊长耕应声起身,腰却再也没有挺直过。 “兀童呢?”公羊辰问出了一直悬在心上的问题。 公羊长耕小心翼翼的回道:“被迁回侍剑阁了!” “可是父亲的命令?” “少主猜的没错,正是族长。族长当时要近少主的身,兀童却执意不让,族长大怒,责其目无尊卑,遣回侍剑阁严加调教。”公羊长耕这次和盘托出,没等公羊辰再问,做属下自然要有做属下的眼力。 公羊辰只觉自己体内气血上涌,要不是他极力压制,恐怕会立即吐出血来,他闭目调动胎息之气入五脏六腑平复气血,果然效果不错,难怪胎息之气被称为养生气,长生气。 “后来如何?” “后来,族长唤来族中药师为少主把脉,药师言……言……” “直说无妨。” “药师说,少主筋脉断裂,五脏六腑俱伤,金石难医,恐怕……恐怕命不久矣。”说到这里公羊长耕偷看了公羊辰一眼,见他没有生气,便又接着说道:“族长又问真的没救了,药师说用千年灵参配以珍贵辅药制成参灵丸,或可延寿。” 等了一会,没有下文,虽有答案,公羊辰还是不甘心的问了一句:“我父如何回答的?” “族长未言。” 四个字,却令公羊辰心寒到了极点,父盼子亡,他很想冲到他的面前当面质问:“以前种种慈爱关心难道都是假的吗!” 他难道就嫉他到了这般,他已经废了,不会再威胁到他的族长之位,为何还要如此绝情。 “他给了你什么任务?”公羊辰涩然问道。 公羊长耕头上又出了汗,谁说少主废了,意志消沉,就连侍女都可欺他,这哪是人尽可欺,句句都问在点子上,到了此时,他也不敢再有隐瞒,低头回道:“族长让我留在剑辰院保护少主,实则……实则是令我掌控剑辰院,令少主在剑辰院好好修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公羊长耕还是没忍住咽了一口唾液,接着结结巴巴的说道:“还……还……还让我看好少主……少主手中游龙剑和名剑令!” “呵呵,好好休养,公羊辰,该心死了,他这是要软禁你!他是在等你死啊!”少年一脸灿烂的笑容,却是那样的刺眼,就连卖身于他的公羊长耕此刻都有些同情他这位主子,父盼子亡,多么冷酷的事实。 公羊辰闭上眼睛,开始整理思路,先得救回兀童,族长大人一句好好调教,小家伙在侍剑阁必会吃尽苦头,一个不好非死既残。可如今他不良于行,心有余而力不足,看来还得靠自己刚收下的这位属下。 “公羊长耕,天黑之前,我要见到兀童,你去办吧。” “少主,我……是!”公羊长耕硬着头皮连忙应下,躬身一礼便匆匆离去,因为他看到少主又拿起了游龙剑。 “……”公羊辰张开口什么都没说又闭上了,他本想将代表公羊家少主身份的游龙剑给公羊长耕,让他凭此剑向剑侍阁要人,结果他这位机智的新属下好像误会了。 少年淡淡一笑,这样也好,要是他能凭借自己力量就救出兀童,至少说明他一个有手段的人。 第6章 火烧司马监 公羊长耕离开后,公羊辰扶着床榻,慢慢下地,他强忍着腿上的疼痛酸麻如同蚁咬的不适感,慢慢踩实,一步一步移动着双腿。没人知道他腿上筋脉萎缩,不良于行,当然,他也没有故意隐瞒。 “秋菊,烧些热水,我要沐浴。”公羊辰稍稍适应,他鼻子嗅了嗅,一身汗臭血污,便唤了秋菊。 鹌鹑一般缩着脖子站子一个角落,一直自己吓唬自己的胖姑娘,听到公羊辰嘶哑的声音心肝一颤,等反应过来主子是叫她去烧水。秋菊瞬间泪崩,感动的泪流满面,有活干了,自己还有用,有用就不会被剁手,不会被杀掉。 “少……少主,您稍等,马上就好,”秋菊一边扯着嗓子应着,一边麻利的将袖子往上一挽,露出两条他人大腿粗细的胳膊,蹬蹬蹬朝着东厢房前边的小厨房跑去,那声威竟有万夫不当之勇。 此时姑娘浑身是劲,心里还不断琢磨着怎样将水烧好烧出诚意,一定要让主子满意。 其实公羊辰虽然对他这个好吃懒做的胖丫鬟不怎么看的上眼,但也没有要怪罪的意思,刚才吓退她,不过是不想她留在这里碍事罢了。毕竟秋菊也是剑辰院的老人了,误伤了可不好。 剑辰院原来不是只有这大猫小狗三两只的。公羊辰作为古剑世家的少主,手下岂会少人,仅侍剑童子就有四人之多,丫鬟仆人更多。 但自从公羊辰被验出是地灵,剑辰院的人心便散了,加上公羊辰自己又自我封闭,活死人一般,那些人一个接一个都走了。 最后整个大院就剩下了他们主仆三人。一个整日只知道练剑不言不语的主人,一个不太聪明的侍剑童子,一个愚笨肥胖又多嘴多舌的懒丫鬟。主子不管事,小的小,懒的懒,曾经辉煌一时的剑辰院也就成了一个笑话。 正因为大家都各奔前程了,留下来的才更显珍贵,至少公羊辰自己这么认为,所以他对兀童和秋菊都比较宽容,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使犯了错,他也从不会责怪,小兀童倒也老实,这秋菊就有些逾矩了,但也没有做出什么过分出格的事。 公羊辰用了一个时辰才将自己清洗干净,他换了一身藏蓝色锦袍,手里拿着换下的染血衣物顺着墙慢慢挪向了门口。小小一段路,他竟然又出了一身汗。但他明白,他腿上数根主筋收缩,脉络又不通,他必须多走走,拉经活络。 “少……少……少主,您……您怎么出来了,这粗活怎么能劳您动手,快给我,快给我。以后有什么活,您只管吩咐便是,我这就去浆洗。”秋菊一直守在门口,可怜巴巴的如一只犯了错误的肥狗,等主人原谅。 一看到公羊辰手上的血衣,她眼睛一亮,赶紧上前献殷勤,那精明神儿,敏捷的身手,很难让人相信这曾经是一个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少做绝不多干的主。 公羊辰还有些不习惯如此热情勤快的秋菊,一下子愣住了,他回神干咳一声,道:“将炭盆搬到院里,将这些都烧了。” 秋菊急切立功的笑脸为之一僵,伸出的胖手滞了一下,尴尬的缩了回去,急忙应了一声,小跑进屋。 时间不大,剑辰院中便烧起了烟火,秋菊烧完公羊辰的衣物,又将卧室那些染了血的单子帐子都换下拿出来一同烧了。染血之物,都要尽快处理,会招邪灵,这是生活常识。 公羊辰则拄着秋菊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竹杖,在庭院中一步一步的挪动着。 突然,他抬头看着西南方向,哪里黑烟滚滚,接着火光冲天,“秋菊,那是什么地方?” “司马监,天啊!司马监着火了!那里可养着咱们家所有的灵驹宝马,那可是比灵徒都金贵的灵马啊!这司马监监主也太大意了,这个季节怎么能不注意防火呢?唉!烧了房子倒是没事,可要是死了贵种,他万死难辞其咎!以前没看出来,原来是草包。” 秋菊看到大火,那兴奋劲一起来,旧态复萌,不仅幸灾乐祸,而且看热闹嘴也没闲着,那滔滔不绝的评论听上去深刻入理。 姑娘猛回头,发现自家少主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打了一个寒颤,只觉的这个季节也太冷了,“少……少……少主,院子风大,您身上又出汗了,要不您先进屋,我去熬点参汤,给您暖暖身子!”秋菊傻笑着,有些佩服自己的急智。 “参汤?哪里来的参?”公羊辰一句话将秋菊打回了原形,她先是一呆,接着整个人都塌了下去,秋菊一幅死定了的样子。她真是个猪脑子,那些参须都是私货,是她以前偷偷揪下的,来路不正啊! “还不快去!”公羊辰笑了笑,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朝主屋挪移。 “少主,您……您……您等着,很快。”胖姑娘精神一振,心中竟然有些感动,主子这么好的人,她以前竟然没发现,真是猪油蒙了心,她小跑着进了厨房。 …… 厅堂中,公羊辰坐在主位上,不紧不慢的喝着微有甘甜的参汤,参汤下肚,五脏六腑的热腾腾的,一直流转不息的胎息,又活跃了不少。虽然没见到一个参片,但很显然这参须也是数百年的老灵参根须,以前他并不看重这些东西,如今却成了稀罕物,他现在越看越觉得这胖姑娘有福气。 秋菊渴望的看着自家主子喝汤,她嘴角蠕动,不是想喝汤,她现在最想听的就是主子的一句称赞,哪怕点点头也好,那样她就有勇气摇尾巴了。 老天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公羊辰点头道:“不错,味道还行!” “少主,您……您……您要是喜欢,秋菊以后都帮您熬。” “好!” “啊?”姑娘又给自己挖了个坑,现在剑辰院哪里还有灵参,除了她手中那些边角料,唉!她这嘴怎么就不把门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公羊辰又在屋里走了几圈,秋菊则忙里忙外,擦擦这里,抹抹那里,总之没闲过,就连那碎了的窗户,她都找了一块木板钉上了,这是个很有潜力的胖子。 “少主……少主……兀童回来了……兀童回来了……” 小家伙从外面一路跑了进来,一入厅堂,他一看到站在炭盆前的公羊辰,哇的一声便哭了,这一哭如山洪暴发,一发不可收拾,这小家伙哪里经历过些,今日又吓又怕又委屈,一回家,便哭了个没完没了,哭的直打嗝。 “桌子上有热汤,去喝点,压压惊!”公羊辰温和的说道。 “谢……嗝……谢少主……嗝……嗝……”兀童走到桌子前端起汤盅,一口气便喝干了,真是又饥又渴,小家伙喝完心头一暖,也不打嗝了,咂咂嘴,疑惑的问道:“哪里来的灵参?” 秋菊一下子由原来心疼的表情变为了满头黑线,为什么又问这个! 公羊辰笑而不语,问道:“公羊长耕人呢?” “公羊长耕?什么公羊长耕?”兀童一脸迷茫的看着公羊辰。 “救你出来的人呢?”公羊辰换了种问法。 “没人救我出来啊!”兀童更茫然了。 第7章 剑雨潇潇 “没人救你?”公羊辰眉毛一挑,不明白了。 “嗯!”兀童重重的点头。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公羊辰疑惑的问道。 小兀童乌溜溜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嘴一烈,露出八颗小牙,小家伙兴奋的讲道:“少主,司马监着火了!那火可大着了,天都烧红了!” 公羊辰依然不解,司马监着火了?这跟你有什么联系,他没有开口,兀童却看懂了他的眼神,一脸兴奋的解释道:“司马监离侍剑阁不远,侍剑阁的人都去救火了,绑着我的绳子也不怎么结实,断了,我就趁机跑回来了。” 听完兀童的解释,公羊辰好像有些明白了。看来此事八成和公羊长耕有关,至于其中的细节他就想不明白了,因为司马监和侍剑阁那种地方他是从来不去的,自然也知之不多,他也没花功夫瞎猜了,总之兀童平安回来了。 秋日的天黑的很快,但今夜公羊城的第一剑道世家公羊氏府邸却异常的喧嚣。因为那火极为古怪,凡水竟然难灭,从下午开始烧起,开始大家也没多重视,以为是草料着火,便闷着头,不断泼水。 可当发现此火有异常时,火借风势已经成了燎原之势,就连不断赶去的水系灵徒都难以控制,他们虽然能灭火,可杯水车薪,意义不大。到现在,大火不仅烧了司马监,焚了侍剑阁,又顺势烧毁了西南诸院。 就连远在剑辰院的公羊辰、兀童、秋菊,也能感觉到风中灼热的火气。这要再烧下去,半个公羊氏的家业可就烧没了。 三人不同程度的都担忧了起来,毕竟都是公羊氏的人,要是发生点小灾小火,他们还会乐呵一下,可一旦发生伤到家族根本大灾大劫,他们就会同仇敌忾,此刻自然也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少主,这可如何是好?再这样烧下去,家都烧没了!”兀童可怜巴巴的看着有些失神的公羊辰,想从自己最尊敬的少主口中听到转机。 公羊辰却仿佛没听到兀童的问话似的失神的看着北面,喃喃自语:“都烧成这样了,怎么还没动静?” “少主,你在说什么?”兀童听不懂,秋菊好似也没明白。 公羊辰回神,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闪开……”一个带着怒气却极为不耐的声音响起,不大,却如炸雷入耳,震得公羊氏子弟个个气血翻腾。 一道带着蓝色灵光的飞剑从北而来,飞剑停在了火光烧红的天际,三尺璀璨的灵剑鸣吟,方圆十里内的灵气如接号令,蜂拥而至,灵气成云,罩住了火灾区域,长剑转动,蓝色的灵雨笔直而下,如一把把蓝色的小剑从天而降,其势磅礴,其彩绚丽,夺人心魄。 “剑雨潇潇,剑雨潇潇啊!”公羊辰脸上有了笑意,眼中同时出现了一丝羡慕,他长出一口气,道:“没事了!” 回头只见兀童和秋菊两人都是一脸痴迷的盯着天空,魂都没了。公羊辰笑着摇了摇头,想到他第一次见到晴天老祖施展此招时的情景,当时他的震惊也并不比他们好多少,那次的剑雨可没这次这么声势浩大。 不到一刻钟,雨收云散,长剑划空而去。 “少……少主……太……太……太厉害了……”不知过了多久,兀童发出了一声漫长的惊叹。 “漂亮,果然是天下最漂亮的剑雨。”秋菊留恋的看着早已空无一物的天际,姑娘眼睛湿漉漉的,竟然被感动哭了。秋菊突然盯着公羊辰极其认真的确认道:“少主,是家族神庙中潜修的老祖,对吗?” “咦?你竟然还知道这个。”公羊辰很是惊讶,自家的这位胖姑娘一直都是混吃等死的样子,没想到竟然还知道公羊氏普通子弟都无法接触到的辛秘。 秋菊苦涩一笑,有些伤感的说道:“家祖曾是公羊晴天老祖门下的一名侍剑童子。”秋菊言尽于此,没有再说下去,这已经回答了少主的问题,剩下的伤心事,她不愿再提。 公羊辰点了点头,原来还有这层关系,难怪这么胖的姑娘会被分到他的剑辰院。他原来的侍剑童子和丫鬟仆人,个个长相出彩,唯有这位长得极为奇特,原来有祖荫在身。 哒!哒!哒!哒…… 沉重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一个一身乌黑的男子从黑夜中走来,他脸上乌漆墨黑,头发眉毛去了不少。男子一走进厅堂,对着面寒如霜的青衣少年屈膝跪下,他以头触地,沉声喊道:“罪人公羊长耕向少主请罪。” “既然有罪,就去院里跪着!”公羊辰冷冷的说道。 “是!谢少主。”男子起身,躬身退出,一直退到院子中央,啪,双膝着地,重重的跪了下来,此时他虽然跪着,腰杆却挺的笔直,竟然给人一种问心无愧的样子。 小兀童从这位进来就一直握着拳头,瞪大了眼睛,这个人他认识。早上这个人跟在族长身后,一出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无论他如何挣扎,他那阴狠毒辣的眼神都没动一下,仿佛他手里捏着的不是一个人命,而只是一只小雀儿。 那一刻,兀童甚至觉得下一刻自己会被捏死,但在他窒息的一刻,他又松手了。事后他才想明白,不是这家伙大发善心放过了自己,而是族长那道命令:‘遣回侍剑阁严加管教’。 今夜,见他如幽灵一般从黑夜中走来,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这样的一个凶人,竟然跪倒在少主面前叩首请罪,而且又因为少主一句话,此刻正跪在院子中吹冷风。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突然间,他眼前一亮,一定是少主打败了他,一定是这样。 “都累了一天了,回去早点歇息吧!”公羊辰淡淡的说道。 “是!少主也早些休息。”秋菊躬身一礼低着头走了出去,她此刻的情绪依然很低落。 “少主,我留下给你守夜吧?”兀童满眼星星,一脸希翼的看着公羊辰。 “不用,你也折腾了一天了,回去好好休息,有他在外面守着,不会有事。”公羊辰拒绝了。 “哦!”小家伙眼神瞬间变暗,甚至蒙上了一层雾气。 兀童此刻觉得自己很没用,少主第一次给他下达的少主令,他都没做到,少主一定对他失望透顶了。 “今天回去好好休息,明晚守夜!” “是!”小家伙躬身一礼,破涕为笑。 第8章 毒士 今夜的风很大,龙爪槐上的叶子又少了。一场剑雨后,热浪尽去,寒气复苏,北风忽忽的吹着,更冷了,尤其是在这三更时分,更是冷的惊人,冬天的脚步慢慢近了。 剑辰院中的风相比外面并不是很大,四周有围墙挡着,毕竟是院内。可即使是这样,跪得笔直的中年男子依然嘴唇发青,身体有些微抖,毕竟已经跪了三个时辰了。 院子正北主屋依然亮着灯,门虚掩着,房间的主人正坐在炭火边的蒲团上,运转着内息,胎息之气缓缓的过经脉入五脏六腑,不疾不徐的温养着伤处,少年头顶白烟袅袅,可见功行正深,如入佳境。 又半个时辰,少年深吸气,白烟回转,被少年吸入口中,腹中汩汩,再一张口,一股异味的浊气吐出,少年睁眼,白光一闪而过。他那并不很大的眼睛此时没了往日的锐利,却多了几分莹润。 “你火气大,进来守着!”少年从蒲团上吃力的站起,拿起一根炭盆边的细铁条,有一下没一下的挑着炭盆中的火炭。 吱呀! 木门被推开,黑衣人迈步轻入,又随手关门,看到自己的主子公羊辰站在那里,他赶紧搬了把椅子,放到少主身后,恭敬退后三步,躬身而立。 公羊辰并未坐下,也未出声,依旧不仅不慢的挑着火炭,炭盆中的火炭被他撩的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厅堂本来就不冷,此时更是热了起来,而且越来越热,仿佛这里不再是秋季,而是入了盛夏。 公羊辰倒是无碍,一身黑的公羊长耕可就受不了了,他只觉得热浪滚滚,而且是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炙热,时间不大,他已是满头大汗,浑身淋漓,都湿透了。 他突然心中一动,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恍若无感的少年背影,眼中的阴戾化为了炙热火焰。 “热吗?”公羊辰突然开口问到。 “热!”公羊长耕回道。 “你是火系天灵者?” “是!” “外面冷吗?”公羊又不知所谓的问了一句。 就连智慧不凡的鹰视男子都有些摸不清主子的想法,还是老老实实的回了一句:“冷!” “那你可知今晚有多少人,露天席地,无家可归!” “属下不知!” “可有人丧生火海?”公羊辰挑动火炭的手停了下来,这一点很重要。 公羊长耕只觉自己头顶仿佛烧着一轮红日,一个不好就有天火焚身之祸,他眼中出现了惧意,颤声回道:“虽有烧伤,却无人丧生。” “哦!”公羊辰的手又挑动了火炭,屋里依旧很热,却没了刚才那种夏日流火的滚烫炙热。 公羊长耕骇然的低着头,他知道少年刚才对他起了杀心,那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火是你放的?” “是!” “是什么火?” “属下以自身的火灵同时引燃五种不同的地灵火符,六火混一而成的无名灵火。” “为什么要这样做?说实话?”公羊辰不相信这仅仅是为了救出兀童。 “为了少主,也为了我自己!”公羊长耕又挺直了腰杆。 “为了我?我倒要听听纵火几乎烧了我公羊氏一半基业的人,是如何为我这个公羊氏少主的。”公羊辰眼中火光大盛。 “少主可知自己如今处境危如累卵,不仅重伤在身,而且深陷囹圄。虽然有我为少主效劳,可我无权无势,又在族长眼皮下,实在无可作为,说句不好听的话,族长要弄死我们两人,和捏死两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公羊辰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属下如今和少主的命运休戚与共,自要为少主谋一条出路,也为自己谋条生路。” “这就是你为我谋的出路?” “正是,”公羊长耕狭长的鹰目中突然亮起了异光,他声音有些颤抖的激动道:“当少主令我去救回兀童之时,我心中还没有这个想法。但当我看到侍剑阁防守严密,无机可乘时,又看到了位于侍剑阁上风头的司马监,那里虽然养着家族灵马,可防守却松懈。 属下就近查探,发现司马监内草垛如山,正是为过冬储备的粮草,此时属下心中便有了一个能为少主扭转形式的计划,便是烧了司马监,烧了侍剑阁,烧了清远楼,烧的越多越好……”公羊长耕越说他那鹰视之目中阴厉之光越盛,整个人都燃了起来。 “住嘴!你可知自己也姓公羊!”公羊辰猛回头,眼中怒火如潮,公羊长耕只觉胸口大力袭来,他整个人横飞出去,重重的撞在了墙上。 “少主,”一开口,便是鲜血喷出,“少主,属下有罪,却无愧。”公羊长耕抹去嘴边的血,跪在地上,沉声喊道。 “无愧?真当我不会杀你?”公羊辰对这种不忠不义之人深恶痛绝,这就是头狼,他原以为他只放了火,火势蔓延只是意外,没想到这竟然是他处心积虑的计划,而且事先丝毫没有向他说过,即使到了此时,不仅不知悔悟,还以此为荣。 公羊长耕以头触地,依然固执的坚持道:“长耕有罪于家族,却无愧于少主!” “说!” 要有道理还罢,要是无理,他今日必杀此人,他的剑心容不下这样的狼。 “少主,此次大火,必然会令族长深陷泥潭,他不仅要安排火后重建,调查失火原因,还要面对诸多族老的指责刁难,甚至还要前往家族神庙请罪。少主这里,族长必然无暇多顾,他一定会将剑辰阁完全交给属下负责。” 公羊辰神情微滞,他稍稍思量,便全明白了,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他都无法否认这一把火确实给他赢得了脱困的时间和机会,也无法否认此人的狠辣和不择手段。 “莫要自得,族长第一个怀疑的人必然是我,因为兀童回来了,侍剑阁被烧了,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同一日,若让他查出蛛丝马迹,不仅你将死无葬身之地,我也会受到牵连。” “少主对此大可放心,大火烧起之时,属下正在向族长汇报少主情况,曾言少主还未苏醒,依旧昏迷。随后属下又随着族长前往火发地,拼死救火……” 公羊辰听了竟然无言以对,好一个放火救火,真是洗的干净,将他和自己都摘了出来,如此计划,可谓环环紧扣,令人不得不服。 —————————— (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32 第9章 邪灵 公羊辰一直挑动着火盆中的火炭,久久未言。公羊长耕的心一直悬在那里,一刻钟,两刻钟……他终于忍不住了,叫了声:“少……” “嘘……来了……” 话音刚落,一股强大的阴风吹开了两扇木门,却无声无息。 “是邪灵!少主,小心!”公羊长耕看到邪灵直奔公羊辰而去,脸色大变。噌的一声,他抽出了腰间佩剑,这是一把长约三尺,两指宽的岩刚之剑,剑面刻着符文,剑动,符文闪,火红剑气扯出三尺,斩向了蜂拥而来的邪灵。 他出剑极快,却没能快过邪灵,第一只邪灵瞬息已经到公羊辰面前,它的感觉极为敏锐,虽然它是循着血气上门的,但很明显,血腥之气的主人很强,并不好惹,而这里有一个更虚弱的猎物。 只是它没发现那个最弱的人已出手,那是一块小小的火炭,烧的通红的火炭,被他手中的铁条轻轻一挑,飞了出去。小小的火炭化为了一个炽烈的火球,火球带着炎炎杀意撞上了袭上前来的邪灵。 噗! 火球同邪灵相遇,火光炽白,燃了起来。“唧唧!”邪灵只来得及发出两声惊恐的尖叫,便和火球一起燃成了灰烬。 前来救驾的公羊长耕稍稍一愣,长剑疾驰,剑锋扫过撞上来的三只邪灵,细窄长剑上的火灵气极为霸道,一剑斩三灵,他毫不停留疾步向前堵在了门口。 “找死的东西。”长剑挥出,火光飞流,又杀数灵。 公羊辰见他长剑飞舞,斩杀邪灵如同切菜,微微点头,暗忖:“果然是久经杀场的老灵徒,无论是出剑角度,还是出剑时机,都把握的非常精准,剑不虚出,极为老辣,剑如其人啊!” 属下这么能干,自然没他什么事了。少年拉过公羊长耕进门给他搬来的椅子,坐下来,津津有味的看着门口的斩邪之战,他手中的铁条却一直未放下,一端一直插在炭盆中没有抽出,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夜不会过于平静,虽然夜已过半。 在公羊长耕狙杀侵入剑辰院的邪灵之时,公羊氏的灵徒在府邸西南的废墟之上,也展开了诛邪之战。 西南被人付之一炬,门户大开,邪灵蜂拥而至,公羊氏高手尽出,极力阻击妄想入侵的邪灵大潮,红黄蓝白紫,各色剑气纵横,灵徒成列,剑气成墙,他们消灭了一批又一批不知死活的邪灵。 但邪灵仿佛无穷无尽,源源不断的涌来,杀之不尽,斩之不绝,众灵徒杀了大半夜,神疲体倦,剑气消耗更甚,可邪灵不见减少,反而越聚越多。 “族长,情况不容乐观,这些只是无智初阶虚灵,斩杀多少都没意义,怕就怕我们剑气消耗殆尽力竭之时,藏在虚灵后面的有阶实灵突然杀出,它们可有不下于灵徒的实力,不可不防!” 双目微合的紫袍美髯男子点了点头,道:“传我命令,请诸位灵士散入战场,以防有变!” “是!”青衣男子躬身一礼,匆匆走出。 命令传达,二十二位手持长剑的公羊氏灵士散入了灵徒之中,他们各入其位,却并没有出手杀敌,这些杂碎,并不是他们的目标。 一夜喊杀,五更将至,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也是阳气最弱阴气最盛之时,众人疲乏,无论精神还是气力都降到了最低,就连一直未曾动手的灵士强者都有些犯困。 “啊……”一声惨叫,有人受伤,众人一个激灵。有了第一个,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诸位灵士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有十多位灵徒受伤,个个都是爪上,轻点的被抓去了一块肉,严重的头盖骨都被揭开了。 “孽畜,放肆!”灵士大怒,厉声喝叱,人人出剑。 “融灵!” 一个个灵士丹田,或飞出一朵火焰、或飞出一滴水滴、或一道金光、或一道闪电、或一道雷霆……这是灵士境修士的灵。灵融于剑,剑出带动风火雷电云雨,一把把宝剑有了属性,同时被赋予了灵性,剑光刺出,光芒破晓,天地为之一亮,五彩缤纷。 天灵者,悟诸天万象而化形,修剑道,剑出斩邪,诸邪纷纷覆灭。无智邪灵见光就死,呼吸间便死了成千上万。虚灵伏诛,藏在虚灵后面的实灵露出了真面目,他们并不像虚灵那样是一个个无形的黑影,他们已经有了实体。 虚灵化实,并不容易,比之灵徒化灵更难,需要吞噬大量生灵的灵魂才能诞生智慧,然后再慢慢吸取活物的阳气,渐渐凝成邪灵实体,他们已经走上了由虚转实,由阴转阳的修行之路。 邪灵化形,千奇百怪,姿态各异,有的鸟啄蝠翼,有的猫头虫翼,有的人面鹰翼、猿面墨羽、狼面火翼……每一个邪灵身上都有数种生灵的特征,这是一群邪恶的怪物,他们根据各自吞噬灵魂的残缺记忆,杂交构成了自己的身体。 所以千万邪灵中,也找不出一对形体相同的,总有或多或少的区别。但也有共同点,黑色、翅膀、利爪、细密尖齿。 失去虚灵掩护的千余怪物发出类似的叫声,如夜枭一般渗人的叫声,这大概就是这个种族的语言。千余相当于人族灵徒实力的邪灵齐叫,一个个眼放邪光,阴冷的注视着阻挡着他们的二十二位灵士,和三百余力竭气弱的灵徒。 鏖战一夜的灵徒眼中出现了畏惧,就连二十二位灵士也是心中揣揣,不仅数量远远超出预估,而且还不知其中是否隐藏着鬼邪,那种已经可以变化的邪灵,才是最难缠的家伙。 “杀!” 在邪灵张嘴即将尖叫之时,一位灵士发令,二十二人冲天而起,率先发动攻击。邪灵的习惯他们很熟悉,所以他们没给对方俯冲而下的机会,他们必须先发制人,以壮声威。 “斩……” 金灵剑斩出,削掉了一只羽翼,折了一翼的邪灵失去平衡,数位灵徒高高跃起,长剑掠过,剑气切入,诛杀。 雷灵剑刺出,一剑双雕,两只邪灵焦黑一片,又被灵徒补剑,分尸。 火灵剑出,邪灵燃起,惨叫中成灰。 二十二位灵士一出手,或杀或伤数位邪灵,公羊氏灵徒大受鼓舞,士气大振。灵士们的切入点极妙,将千余邪灵割裂开来,各自为战,邪灵无法形成大潮,他们便可分而杀之。 可即使这样,他们依然难以阻止邪灵入侵,数量太多,他们根本拦不住。更糟糕的是三位灵士已经和三只鬼灵战在了一起。 “族长,挡不住,一旦邪灵入侵,后果不堪设想,还需请神将大人诛邪!”青衣男子皱着眉头,直言道。 被称族长的长髯中年,一脸疲惫的摇了摇头,道:“神将大人要守护族人,侵入的邪灵不在少数,神将一直守护着族里的老弱妇孺,神力消耗不少。” 青年闻言,抬头看向东方,哪里不时有红光闪过,红光比起往日却淡了不少,家族神庙中的神将大人夜夜守护着族中的老人、孩子、女人,他们才能睡个安稳觉,这也是古老世家的底蕴所在。32 第10章 太令人失望了 “哇!哇!哇!” 一只胸前长着四只爪子,麻花脸,大嘴长尾的邪灵兴奋的叫嚣着,他两只前爪如松鼠捧松果一般捧着一颗头颅,在空中舔舐着。 他突然一张口,满嘴密密麻麻的细齿如锯齿一般轻而易举的咬开了头颅,他伸出舌头一舔红白之物,样子极为陶醉。 “父亲,畜生,还我父亲命来!” 一个十五六岁的白衣灵徒悲吼,跃起挥剑,邪灵却发出了哇哇嗤笑,他随手扔掉手上的头颅朝少年扑来,他看中了少年的一身阳气。 少年看着自己父亲头颅被邪灵食空又随手扔掉,他目眦欲裂,恨的要死,少年悲吼一声:“去死!”手中长剑挥出三尺赤金剑气,凌厉的剑气快到了极点,剑气将邪灵一分为二,却只是残影。 “去死!”又是一道更加犀利的剑气,一剑不中,又是一剑,少年伤心欲绝已经失去了理智,他毫不保留的释放自己的剑气和杀心,但依然不够。邪灵非常狡猾,他仗着自己的速度快于少年,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戏弄着少年。 丧亲之痛令少年的剑气霸道而狠戾,但同样也让剑气的消耗快了数倍,劈出二十剑后,少年气海已空,最后一剑刺出,少年身体下坠,他绝望的怒吼:“杀父之仇难报!我恨啊!” “哇哇哇哇……” 四爪邪灵兴奋欢呼着抓向了少年的头颅,在他眼里少年已是嘴边肉,又一顿美味。 四爪俯冲下来的速度快到了极点,已经成了一道黑线,他四只爪子,前爪一挥崩飞了少年的剑,一个凌空倒翻,后爪熟练的划向了少年的脖子,前爪捧少年的头颅,六阳魁首,诸阳所聚,神魂所在,没有人比他们邪灵更懂得品味其中的滋味。 一道青光,四爪邪灵的笑容永远留在了他脸上,丑陋的头颅飞起,黑血汩汩,半截尸体坠向地面。 一个青衣男子提着少年飞向了安全地带,他轻轻放下少年,又轻轻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然后,他坚定的走向了那个身穿紫袍的长髯中年,“该有人站出来了,即使是冒犯族长的忌讳,我也要说,而且必须说,这些无辜的族人不应如此毫无价值的牺牲。” 青衣男子疾步走到公羊氏族长身前,躬身一礼:“请族长大人前往剑辰阁,向少主请剑!” “你说什么?!”紫袍中年脸色一沉,冷声道。 “请族长大人前往剑辰阁恭请游龙!”男子躬着身子平静的重述一遍。 公羊氏族长怒不可遏,他一张儒雅的脸涨得通红,他瞪着欲要吃人一般的眼睛怒吼道:“你要我向那孽障低头!” “二哥,慎言!他不是什么孽障,他是你的嫡长子,公羊氏的少主,游龙剑的传人,公羊氏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老三,你……你……你……”公羊氏族长头上青筋直冒,他怒指着眼前的男子,恨不得堵上他的嘴,句句扎心,句句扎心啊! 公羊氏族长心中怒吼:“那个孽障,他就是个孽障,一个生下来就折辱我的孽障,即使现在要死了,还要辱我!” “二哥,昨日一场大火烧了我半个公羊氏,要不是老祖出手,后果不堪设想,今日要是再因为您的私怨不忿,而葬送了我公羊氏精锐,你我万死难辞其咎!有游龙在,神庙诸位老祖可能没有留意这里发生的一切,要是老祖发现,恐怕早就出手了。” 公羊族长双目赤红却无言以对,但他不想屈服,不想再委曲求全,他蛮不讲理的怒吼一声:“要去你去,我是不会在他面前低头的。” 青衣男子失望的看了他一眼,平静的转身离去。 “公羊煌!你……你什么意思?”公羊氏族长双目喷火的吼道,一点不顾仪容,他最见不得别人看不起自己,那样的眼神令他发狂。 “公羊辉,你太令我失望了,也太令公羊氏失望了!”青衣‘公羊煌’头都不回的消失了,留下了暴跳如雷的族长‘公羊辉’。 公羊辉眼中戾光大盛,他怒吼一声:“灰衣卫何在?” “属下在!” “随我杀,杀了这些孽障,杀了孽障!” “是!” 族长公羊辉亲自参战,加上族长亲卫个个实力不凡,一时之间竟然杀退了数量超出己方两倍的邪灵。 “族长威武!族长威武!”公羊氏子弟欢呼,唯有那些高阶灵士,目光冰冷,嘴角挂着一丝嘲讽,“家族被焚,至今不知何人所为,游龙在侧,却弃之不用,非要让众子弟以命相搏,就像三爷刚才的话,太令人失望了。” …… 剑辰院,一个六七岁的小童,一手拿符,一手挥剑,被围在了一团黑影之中,灵符放出淡淡的白光抵挡着邪灵,而他的青钢剑却一点也伤不到邪灵,小童都快急哭了,他要去保护少主,结果自己都困住了。 “少主,兀童真没用,呜呜呜……”小家伙还是哭了,他也不想想他一个小小的灵童,筋脉未开,丹田未辟,没有剑气,怎么可能伤到虚影一般的邪灵。 公羊辰担心的站了起来,他对守门的公羊长耕道:“不要管我,先救兀童。” 公羊长耕急速挥剑斩去扑上前的邪灵,邪灵越来越强,他已经不像起初那么轻松了。 公羊长耕听到公羊辰的命令,不以为然道:“少主,您是主子,他只不过一侍剑童子,关键时刻得为您挡剑,此时怎可因一个小小的童子而令您处于险境,少主莫犯糊涂!” 公羊辰脸色一沉,冷声道:“去救他回来!这是命令!” “恕属下不能从命!”公羊长耕语气坚定,毫不退让。 少年脸一黑,竟然拿他没办法,正在这时,西厢房的小门轰的一下倒了下来,一个两麻袋高两麻袋宽的女胖子冲了出来,这胖姑娘犹如大象一般轰轰轰的冲入了邪灵之中,一把提起傻了眼的小童,又轰轰轰的冲向了公羊辰所在的主屋。 也不知是姑娘气势太凶残,还是长相太辟邪,那些邪灵竟然纷纷让道,让的慢的竟然被冲散了。 公羊长耕和公羊辰都长大了嘴巴,这姑娘也太怕死了吧,竟然从头到脚都帖着镇邪符,她那吓的惨白的炊饼脸上,竟然贴了六道符,也难怪那些邪灵死的死伤的伤。 胖姑娘‘秋菊’提着回神后就一脸崇拜的看着他的小兀童一鼓作气冲进了主屋厅堂,直至离公羊辰三尺远,才停了下来,她随手扔下兀童,白白嫩嫩的胖手抚着胸口,大口喘息:“少……少……少主,可……可吓死我了!” “扑哧……” 公羊辰还是没忍住笑了,这姑娘每到危机时刻都能爆发出非同一般的急智和潜力。公羊辰心中更认定了一点:“这是一个有福的胖子,气运绝对不弱,而且有钱。”46 第11章 以剑御人 “少主,你笑什么?”秋菊有些迷糊的问道。 “咳!没什么,你去将你身上的符都帖在窗户板上,对!就你昨天钉的那个板子上。”公羊辰一本正经的以权谋私,征用胖丫鬟镇邪符为己用。 秋菊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她嘴里懦懦:“就知道,就知道占我便宜,这两天每次见少主都破财,时运不济,啊……心好疼……”胖姑娘抱怨是抱怨,脚却移向了公羊辰卧室,她虽然有点懒、有点贪财、喜欢占小便宜、外加一点小气,但她更怕死啊! “少主,那我做什么?”小侍剑兀童一脸希翼又有点可怜巴巴的看着公羊辰,如想讨好主人的小狗一般,无声有语:“少主,我很有用的,真的!” 公羊辰想了想,眼睛突然一亮,有了想法,他笑着对兀童道;“你去将游龙剑拿来。” “好!”兀童声音洪亮,吓了公羊辰一跳,小家伙眼睛都笑没了,他心中的雀跃藏都藏不住,“太好了,我终于可以碰到游龙剑了,那可是游龙剑啊!以前少主从不让人碰的。” 兀童小心翼翼的从方桌上取下游龙剑,双手捧着走到公羊面前,那兴奋又虔诚的摸样绝对有趣。 公羊辰从兀童手上接过连着古典剑鞘的游龙剑,指腹轻轻抚过沉银剑鞘上的镂刻暗纹,他心中复杂,这柄代表着公羊未来族长的剑已经伴随他十年了。 他从懂事便知道自己是公羊氏的少主,下一任族长,而那时公羊氏的掌舵人还是祖父公羊正,而他父亲公羊辉只是族长众多子嗣中比较平庸的一位,论资排辈,他不是嫡长子,论聪明才智,他不如三叔,论剑道修为,他甚至比不过母亲,但他最终还是当上了族长…… 公羊氏的老人都说父亲因子而贵,生了个好儿子,甚至更多的人在说,只要少主成年,族长就必须让贤。 这些也许是只是流言,也许是真的,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但有人却认定了他一定会发生,他的父亲公羊辉就是其中的坚信者。 刺啦…… 长剑出鞘,剑分两段,剑尖九寸光滑如镜,清若秋水,剑身两尺,细鳞密布,乃是碧龙鳞,龙鳞一面有字,两个古朴的阴文:游龙,有自为正,为阳,无字为反为阴,剑柄六寸,剑长三尺五寸,宽三寸又三。 公羊辰屈指一弹,吟,悦耳龙吟,名剑有灵,亦有魂。 “兀童,接剑!” “是!少主!”兀童双手举过头顶,直到冰冷的游龙落在手上,他才反应过来少主竟然真的将出鞘的游龙剑交到了他手上。 “兀童,今日,你便为我仗剑,持此龙游,去助公羊长耕一臂之力。”此时公羊长耕的情势极为不好,他一个灵徒已经挡了大半夜了,剑气早已枯竭,现在不过是在咬牙硬撑,这是一个对别人狠,对自己同样狠的人。 “少主,我……”兀童有些怯怯的看着公羊辰,他没有信心,刚才的教训让兀童认清了自己的弱小,要是没有家族发放给灵童的灵符,普通邪灵都能杀死他,他确实很没用,虽然这一点令他很沮丧,但这却是事实。 公羊辰平静的看着兀童,淡淡的讲道:“游龙是一把很神奇的剑,只要有勇气,他就能给你无穷的力量,去吧,顺着你的心,你可是十年来除我之外,第二个游龙的人!相信自己,也相信我!” “嗯!”兀童红着眼睛重重点头,“我相信少主,相信游龙……我……我也相信我!”说到最后一句兀童的声音小了数倍,有点心虚。 公羊辰挥手,“去吧,只要记住凡是入门者,杀无赦!” “是!”兀童举着和他身高相仿的游龙剑,绷着脸走向了门口。 “少主!他……他……行吗?”没了一身奇葩符装的秋菊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了公羊辰身后,那个位置绝对安全,想伤到她除非踏着公羊辰的尸体过去,当然她这样悖逆的想法不敢出口,除非她不要命了。 公羊辰眉头一皱,“站到前面说话。” “是!”秋菊察言观色的能力绝对不弱,知道什么时候少主的命令绝对不能违逆。 秋菊磨磨蹭蹭站到了公羊辰面前,如一堵墙一般,公羊辰看了她一眼,闭上了眼睛。 秋菊浑身不自然的站在那里,她突然懂了:“少主是让我做他人肉屏风,呸呸呸!是挡箭牌!少主对我也太不人道了吧!人家好歹也是女孩子!”秋菊一脸幽怨的看着仿佛睡去了公羊辰,心里拔凉拔凉的。 “啊!” 秋菊吓的一个哆嗦,一身肥肉都荡了起来,她闭着眼睛,问道:“兀童,你没事吧!” “哈哈哈哈……我杀死邪灵了,少主果然没有骗我,游龙剑太厉害!” “你杀死邪灵了?啊!太好了!”秋菊睁眼转身敏捷到了极点,她差点开心落泪,秋菊非常清楚,只要兀童能挡住,她就安全了。要是兀童他们失手,她第一个反应绝对是撒腿就跑,第二个反应是,背起少主。 “不要分神,屏息凝神,心随剑移,人随剑走!”公羊辰突然开口,吓了兀童和秋菊一跳,秋菊赶紧站好,兀童则摒弃杂念,全身心的投入御剑中。 一剑一邪灵,剑剑不走空,秋菊瞪大了眼睛,“这真是兀童?难道被鬼神附体了?呸呸呸……没好话,乌鸦嘴!” 公羊长耕也不时看向这个他一直看不起的侍剑童子,“没有剑气,挥剑的手法也有些生涩,但就是每次都能刺中要害,就好像邪灵送上前让他杀,别扭,不和常理,却又有某种玄妙,难道游龙剑真有这么神奇,可以让一个刚会拿剑的灵童,一跃成为剑道高手。” 兀童自从公羊辰出声后,他便将心神完全放在了剑上,感悟剑语,剑要往前,他便往前使力,剑欲往左,他便往左用力,他完全身体完全放松,顺着剑的引导,无往不利。 慢慢的,兀童发现他和游龙剑交上了心,人心与剑心合,他仿佛成了剑的一部分,给力的那一部分,他只要做好自己用力的事,游龙自然会完成剑招,而且都是最有效的诛邪剑法。 “哇哇哇哇……” 有强敌来了,是有阶邪灵,而且一来就两个,一个鸟面虎尾昆翼,一个尖嘴猴腮浑身长毛背插鹤翅。 两大邪灵看到这么多弱小的食物,大喜过望,鬼叫连天的欢呼起来。 “46 第12章 火剑杀 鸟面虎尾的那只邪灵额头上顶着一双诡异的蛇目,蛇目墨绿犹如毒潭,包藏着无尽的恶毒。他一眼就看中了有着一双狭长鹰目的公羊长耕,瞅对眼了。 他仿佛怕被抢走猎物一般,怪叫一声,鼓动薄如蝉翼般的翅膀,急速俯冲而下,他的翅膀扇动竟然发出了蛐蛐鸣叫之音,极为清脆。 但这样的声音听在公羊长耕耳中,却如哭丧勾魂之音,令他心绪不宁,也许是因为他到了强弩之末,无论精神还是力量都已到了极限,如今又遇到同级别的对手,心中焦躁,负面情绪滋生。 “杀!” 一声狠戾的喊杀,公羊长耕双目变得冷厉,细长的白钢剑如毒蛇一般窜了出去,一线白芒快如闪电,精气神合一的一剑,快到了极点。 哇! 俯冲而下即将够到猎物的邪灵惊叫,他毛发炸开,竭力偏位,想避开,可这一剑岂是他想避就能避,公羊长耕的最后一剑,自然将出剑的时机和敌人的反应都算清楚,因为此剑过后,他将退走。 哇!哇!哇! 凄厉哭叫,仿若婴儿垂死,长剑从恶灵蛇眼穿过,从脑后穿出,恶灵带着公羊长耕的剑斜掠出去,一头撞在了墙角的龙爪槐上,古树坚硬,却也木屑四飞,还染上了黑血,树顶的叶子这一次彻底离开了。 邪灵没了动静,不知是死了,还是撞晕了。 公羊长耕也为这绝杀一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为保万无一失,出剑距离极近,恶灵避无可避,但他被也疼到癫狂的邪灵狠抽了一虎尾,长剑撒手,整个人被抽飞出去,翻滚着砸在了方桌之上,方桌四分五裂,他又重重的跌在了地上。公羊长耕闷哼了一声,血从嘴角流出,他以小臂撑地,用了几次力,都未起来。 他看着一直守在门后仿佛对此毫无知觉的兀童,他正一剑一剑杀着邪灵,公羊长耕一直阴冷的脸上扯出了僵硬的笑容,狭长的鹰目变得柔和:“小家伙,接下来就全靠你了,不要令少主失望!你可是少主涉险都要救的人!你可是第二个执掌游龙剑的人!!” 慢了一步的鹤翅邪灵被鸟面邪灵的死震住了,他不进反退,振翅高飞,他惊疑不定的在剑辰院上空盘旋,绿豆大的眼珠骨碌碌乱转,心中琢磨:“那样弱小的人怎么能一剑杀了乌虎?得小心!得小心!一定要小心!!这个小家伙的剑也有古怪,好像能克制我们夜灵,而且剑内还隐藏着一股极其可怕力量,恐怖!” 鹤翅邪灵犹豫再三,一拍翅膀,走了! 一直盯着邪灵的秋菊,长长出了一口气,缩成一团的心慢慢放开了,她抚着胸口,咒骂道:“该死的邪灵,晚上都不让人安生,这些鬼东西怎么不死绝啊……没天理啊!这里可是深宅啊!怎么会有这样的实体邪灵进来。”胖姑娘修为不高,见识却不浅。 她又看了看身后依旧闭着眼睛的少主和躺在一片木屑中的公羊长耕,心里琢磨:“到底去不去将他扶过来,虽然已经那样了,但缓口气,说不定还能挡几剑……”每当生死关口,这姑娘总有想法,一切都以她活命为先,这是真怕死。 “砰!” “哇哇哇哇……” 木板的巨响和气急败坏的怪叫几乎不分先后。 秋菊先是愣,跟着双手叉腰,大笑着嘲讽起来:“哈哈哈哈!蠢货,有门不走,非要跳窗,没看到窗子封死了吗,说明有危险!活该你倒霉,本姑娘所有的镇邪符可都贴上了,足足一百零五章啊!烧不死,算你命大……” “哇哇哇哇!” 气急败坏的叫声从天而降,鹤翅邪灵长毛烧焦,翎羽散乱,他一落下便怒视着正双手叉腰尽情发挥的秋菊,那绿色的小眼睛释放出的仇恨怨毒能杀死任何一个他见过的生灵。 本来兴致勃勃滔滔不绝发挥天赋技能的胖姑娘后知后觉的感到了耳后有杀气,她突然回头,脖子卡住了,丰富的词语嘎然而止,她一个哆嗦,回头闭眼,她竭力将自己身子缩起来,但她先天优势惊人,无论怎么收,都是屋里最大的目标。 秋菊脸都绿了,姑娘低着头一张大脸皱成了包子,她心中愤怒哀嚎:“该死的,怎么没烧死!他没死,我却要死了!死定了!这次死定了!让你嘴贱,让你多舌!!我冤枉呀!秋菊冤啊!!符是我的,但这主意却不是我出的,是少主!少主啊!你……” 她的感觉没错,头顶冒烟的邪灵确实对她起了必杀之心。 邪灵怪叫一声,从木门的左上角斜插进来,他要避开兀童,“该死的丑人,我要先撕烂你的嘴,再摘下你的脑袋!揭开你的头骨!吞噬你的一切!灵魂、记忆!” 嗖! 寒光斜出,游龙剑挡住了邪灵的前路,剑尖寒光点点,邪灵尖叫退后,胸前被刺出了三个白点,虽然只是割破了表皮,可依然令他心悸,乃至恐惧,他甚至打算立即远离,太危险。 “哇哇……” 邪灵听到叫声,兴奋回应:“哇哇哇哇……” “不好,他在招帮手!”公羊长耕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脸色极其难看。 “这可如何是好?”秋菊脸上一丝血色都没了,她一定会死,会死的很惨、很难看。 公羊长耕吃力的捡起一条茬口尖锐的桌腿,斜举为剑,狞笑一声,“自然是拼了!” “可……可……” “蹬蹬蹬蹬!” 新来的邪灵也不知是受了怎样的蛊惑,蛮狠的撞上了兀童手中的游龙,游龙剑破皮入肉直插进去,邪灵惨叫,将兀童连人带剑撞了进来。 “哇哇哇……” 鹤翅邪灵根本不管那只被他唤来同族的死活,他鹤翅一展,直指秋菊,前来报仇! 秋菊整个人都吓傻了,她想跑,两腿却酥软无力,姑娘急得大哭起来,哭的伤心欲绝,像孩子一样,“哇哇哇……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啊!哇哇哇哇……” 她的哭声竟然和邪灵一般无二,抓向秋菊头颅的鹤翅邪灵竟然滞了一滞,就这稍稍一停,秋菊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了出去,她整个人狠狠的砸在了地上,屋子都震了震,秋菊顾不上疼痛,回头,死里逃生,她感动流涕,“少主!呜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救秋菊的,呜呜……” 在游龙剑插入邪灵身体的那一刻,一直闭着眼睛的公羊辰突然睁眼、起身、抓起铁条、左手推人、右手刺剑,一气呵成。 “刺啦!” “嗷……” 鹤翅邪灵凄厉惨叫,一股焦臭从他身上发出,那支烧了整整一晚上的火红铁条插入了他的喉咙。 公羊辰动作毫不停滞,大手一拍,嗡的一声,直径一米的炭盆飞出。 惨叫着上前准备拼命的邪灵发出了更为凄惨的嚎叫,火红的炭块灌入了他嚎叫的口中,里面的嫩肉立即熟了,肉香四散,更多的火炭劈头盖脸,他的眼睛、鼻子、黑毛、翎羽…… 他整个烧了起来! 公羊长耕两眼放光。 秋菊趴在地上颤抖的厉害,哭都不敢哭了。 傻愣愣的握着游龙剑的兀童,看着燃着火焰来回翻滚惨叫的邪灵,不断吞咽着口水。 公羊辰用衣袖拭去头上的汗,慢慢坐下,今夜无论是以精神意志控制游龙,还是以火攻诛杀邪灵,都令他极为疲惫,尤其是推开秋菊,拍出炭盆,他衣袖中的双手又疼又酸颤抖的厉害。 他深吸几口气,平复心境,然后对着门外轻声说道:“剑辰院,夜不待客,请回。”19646 第13章 公羊煌的请求 “剑道院院主公羊煌求见少主……” 众人心中一惊,如雷贯耳。 剑道院,全称‘公羊城春秋剑道学院’,乃公羊城的第一剑道院,也是公羊城最高级别的剑道场,剑道院不仅培养公羊氏子弟,而且还收录公羊城其他适龄少年,当然也有其他府城前来求学的灵童灵徒。 公羊氏、公羊城、春秋剑道院,这三个名字总是被一起提到,这三个名字分别是:主人、区域、文明等级。 门外的这位正是春秋剑道院现任院主,众人口中的‘煌三爷’,位高权重而且受人爱戴尊敬,在公羊城,除了执掌公羊氏的族长公羊辉,就数这位‘煌三爷’威名显赫。 “少主,院主大人五更天前来拜访,必有要事!”公羊长耕躬身言道。 公羊辰点了点头,对着门外说道:“三叔,稍等片刻!” “有劳少主!”淡雅的声音回道。 “兀童,代我迎客,秋菊将厅堂清理一下!” “是!”兀童持剑一礼,跨过僵硬的尸体,走出了厅堂,此时的兀童仿佛脱胎换骨一般,有了一种沉稳大气,令人见之信服,身上有了一种担当。 公羊辰暗自点头,经历了拔剑四顾,挥剑杀伐,兀童终于有了剑修的阳刚,稚童长大了,这一夜洗礼,他染上了剑性。 “少……少主,这……这……怎么清理?”秋菊目光躲闪,期期艾艾的问道,她心中有极为不好的预感。 “将死尸拖出去,将这个没断气的拍死,弄出去,这还要我教你!”公羊辰不悦的说道。 当今之世,邪灵横行,稚子小童都敢杀邪灵,只是尸体却来问他该如何,真是无用。 秋菊的脸刷的一下全白了,她也听出少主真生气了,但她还是无法抗拒心中的恐慌,哆哆嗦嗦的说道:“少……少主,我……我……我怕!” 公羊辰冷笑一声,指着惨叫哀嚎的邪灵,“怕?要是被他刚才拧下你脑袋,你就不怕了!家里就我们四个人,长耕伤成那样,兀童力气小,难道你要我拖?” 秋菊连忙摇头,“拖,这就拖!这就拖!”少主有伤在身,还救了自己。公羊长耕更不用说了,能站着就不错了,小童一个小孩也拼死杀敌,就她一人躲在后面,受大家保护!却是不该。 胖姑娘咬咬牙,蹬蹬蹬的跑进里屋,又蹬蹬蹬的跑了出来,她将手中的布往地上一铺,一脚便将被兀童用游龙剑斩杀的那个邪灵踹了上去,又迅速的将短头布盖上,又是一脚,尸体一滚,卷了起来。 “这下看不到了!”姑娘满意的拍拍手,嘿嘿一笑,将裹着布的尸体甩起来,扛在肩上雄赳赳的走了出去。 公羊辰和公羊长耕主仆二人面面相觑,“这姑娘到底是心大还是心小?刚才还怕的要死,现在竟然扛上了肩头,还乐呵呵的,明明让她拖出去的!” 这时,兀童领着一位面相清癯的青衣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一进门便见厅堂一片狼藉,地上又有邪灵垂死哀嚎,他那睿智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他要是没看错,庭院树下一个,刚才那胖姑娘扛出去一个,三个入阶邪灵。 公羊辰双手扶着座椅的扶手,站了起来,他虽然没有表现出一点异状,但这位观察入微的男子还看出了公羊辰重伤在身,他上前一步,躬身道:“少主不必多礼,不用起来,坐着就行!” 公羊辰微微一笑,坚持站起来,躬身一礼,“三叔,未能远迎,勿怪才是!” 青衣‘公羊煌’脸色微暖,就这样一个坚持,一个小小的起身,却令公羊煌古井不波的心微起波澜,“少主不一样了,以前少主虽然也客气,却总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气,令人不舒服,如今的少主,平平淡淡,没了傲气,却令人不敢放肆!” “兀童给三叔搬把椅子!” “是!” “三叔请坐,今夜受邪灵侵扰,还没来得及清理,让三叔见笑了!”公羊辰慢慢坐下客气道。 公羊煌摆了摆手,也随之落座,然后他神色一正,颔首道:“五更造访,本为不该,但事关我族子弟生死,不敢不来!” “辰,洗耳恭听!” 公羊煌点了点头,说道:“昨日,府中昨日突发大火,我族西南法阵受损,上万邪灵乘机侵入,入阶邪灵不下千人,我族灵士灵徒尽出,与邪灵鏖战于西南,却寡不敌众,家族子弟生死悬于一线,还请少主以游龙诛邪。” 公羊辰还未表态,站在一边的公羊长耕却如遭五雷轰顶,他口中出血,伤了心神,公羊长耕目光涣散:“西南法阵?邪灵入侵?家族子弟生死悬于一线?都是我,都是我擅做主张!是我害的,我该死!” 公羊辰看了公羊长耕一眼,便知入了魔障,他接过兀童手中的游龙剑,屈指弹剑。 “吟……” 龙吟入耳,如清泉过心,众人心中一宁,公羊长耕回神,双目少了原来的阴厉,多了一分自责,一分愧疚。 “游龙剑在此,三叔可以拿走,别的事,请恕辰无能为力。”公羊辰毫不犹豫的将游龙剑递了过去。 公羊煌却没有接,他摇了摇头,苦涩道:“除了少主,可还有人能唤醒游龙?没有!游龙,永远只有一个主人,少主应该比我清楚,我即使带走它,又有何用?” 公羊辰同样苦涩道:“但辰未入化灵,没有化灵剑气,如何能催动它!非是不愿,实是不能!” “少主!” 啪!公羊长耕重重的跪在了地上,眼中尽是哀求,他想恕罪,却不知如何做,他唯一的指望只有自家少主,此次若能化险为夷,他还能活,若家族精锐因他而遭劫,他除了以死谢罪,别无他途。 公羊辰于心不忍,却不知何为,他手抚游龙剑身,龙鳞入心,心神入剑。 青衣公羊煌、兀童、公羊长耕,三人,一坐,一站,一跪,六双眼睛都紧紧的盯着少年,他们渴望他有办法,因为他是游龙剑的传人,公羊氏的少主,名剑令的主人,在场没有人质疑他的能力,也没人有资格。21032 第14章 八品游龙 时间在三人的期待中一滴一滴的流逝…… 在这期间,秋菊提了一大桶水进来,浇灭了那个邪灵身上的火,还是那块裹尸布,邪灵被卷起,扛了出去,至于死了没有,没人关心,会被怎样处理,也没人过问。 “可以一试!”少年回神给出答案。 “真的?” 公羊辰没有绕弯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自封丹田,三叔,你将你的剑气输入我体内,再由我搬运周天,转化为带有我气息的剑气,最后输入游龙剑中,成不成,我也不知道!” “少主,有危险吗?”兀童担忧的问道。 公羊淡淡一笑,“我说有危险,他们就不让我试了?” 公羊煌和公羊长耕脸上一阵不自在,很多大公大义之言在这个少年面前他们说不出口。 “来吧!救人如救火,晚了,一切皆休!”公羊辰从座椅上起来,大袖拂过地面,盘膝坐在地上。 他神思一沉:“冒此一险,一为责任,一为心安,我是游龙剑的主人,有守护族人之责,也是公羊长耕的主人,有庇护属下之责,两者不亏,便为心安!” 心思一定,公羊辰闭目,以精神调动胎息之气闭合丹田,完成后出声:“三叔,我们开始吧。” “若事不可为,不……”公羊煌同样席地坐在公羊辰身后,话只说了半句,因为他觉得有些多余。 公羊煌叹息一声,摒弃杂念,调动丹田剑气,蔚蓝色的化灵剑气在他体内运转一圈,被他抽成细丝控于双手阳脉,剑气出阳脉以手掌为媒介注入了少年背部的督脉。 公羊辰之觉微凉的水系剑气从背部淙淙流入,他心中一紧,暗道:“来了!” 他赶紧以精神力抚慰引导,就如好客的主人,热情的引导客人游览熟悉自己体内胜景,他要让客人达到宾至如归,不分你我的融融之境。 虽然他体内经脉拧巴,又多有破裂,好在他识海已开,安抚同化剑气的能力极强,在这一点上,他并不弱公羊煌多少,所以剑气转化比想象的顺利,等转换过的剑气注入游龙剑,没有遭排斥时,公羊辰身心一轻,知道自己成功了一半。 这个时候他也少了顾虑,急速抽取剑气又快速转化,公羊煌只觉自己手中的剑气被公羊辰亟不可待的抽走,他立即配合,加大输出。 此时的公羊煌就相当于是公羊辰的外丹田,专门帮他提供初始剑气,而公羊辰只负责转化,两人沉入了输出与转化之中,物我两忘。 不知过了多久,公羊辰手上的游龙剑慢慢亮了起来,剑身上鳞次栉比的碧龙鳞此起彼伏,仿佛活了的真龙之鳞,看得兀童和公羊长耕目瞪口呆。 这还不算,靠近剑尖九寸光滑的剑面上有一道小小波纹流动,流纹所过,一个个水花荡起,如一个顽皮的孩子在河里戏水。 “小辰!”公羊辰识海中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阿龙,是你吗?”精神体眉飞色舞,这是他从小的玩伴,虽然从未谋面,但他们都熟悉彼此的气息,因为他们相伴了整整十年。 “是我!是我!小辰,你终于可以和我说话了,太好了,我好开心。” “嗯!嗯!嗯!我也是!”精神体同样开心的点头,阿龙就是他公羊辰的发小,是无话不谈的那种,他早上起来会和它打招呼,晚上睡觉会将阿龙放在身边,阿龙会保护他,高兴的事对他说,伤心的事也对他说,阿龙是一个沉默却忠诚的朋友。 “阿龙,外面有好多邪灵,我很多族人都被杀了,你要帮我,将他们统统杀掉!”精神体毫不客气的说道。 “邪灵?那些讨厌的家伙,不过好像挺好吃的,小辰,放心啦,交给我!你的剑气太少啦!都不够我化形,不过马马虎虎啦!” “嗷……” 一声稚嫩却威严的龙吟,从剑辰院发出,传遍了整个公羊氏,扩散到公羊城。 “游龙吟!” 神庙中闭关的四位老人同时睁开了眼睛,三人一脸不敢置信,“怎么可能,辰儿不是地灵吗?”唯有一年龄最大,仿佛没睡醒一般,念叨着:“游龙吟,游龙吟,又听到了,又听到了!” 游龙剑从剑辰院一飞冲天,三尺五寸长剑上盘着一条丈许大小的碧水龙影,龙吟就是它发出来的,一声高昂的龙吟,普通邪灵纷纷震死,龙灵出行,诸邪辟易。 龙吸水! 碧水龙影张嘴一吸,邪灵身死所化的邪气皆入龙口, 龙影一口吞下,直飞西南方,阿辰要他杀光那些家伙,他可不能令阿辰失望,游龙剑加速,直入交战之地。 “嗷……” 游龙忿怒,这些该死的东西竟然当着他的面杀人。 龙鳞诛邪! 碧水龙影身上,无数片巴掌大小的龙鳞脱落,飞射而下,龙鳞如雨,又如剑,万鳞齐发,邪灵纷纷中标,而公羊氏子弟却毫发无伤,中了龙鳞,反而身心舒畅。 一个个邪灵在龙鳞之下纷纷解体,气化为阴阳二气,邪恶的阴气被碧水龙吸走,阳气被游龙剑吸收,可谓各得一半。 地上损失惨重的公羊氏弟子,一个个泪流满面,或喜或悲,喜自己还活着,悲父辈兄弟惨死,但他们此刻皆单膝跪地,虔诚行礼,游龙剑的传说,公羊氏无人不知。 “小正,上一次游龙鸣吟是什么时间来着?”那个须发皆白,满脸寿斑的老人看着天际问道。 “老祖,是十三年前。”一个黑发黑须四方脸的中年汉子回道。 “十三年前?” “是啊,十三年前曲水城庄家那个丫头嫁给了辉儿那傻小子,咱们公羊城和曲水城结了亲,那丫头也争气,怀了辰儿。” “辰儿,听着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怎么记不得了!”老人双目浑浊,话语含糊。 中年男子目含泪光,老祖大限将至,记忆逐日衰减,公羊氏要失去他老人家了,“老祖,辰儿就是当代的游龙剑主,庄家那丫头的儿子,他一怀上,龙游剑就发出了龙游吟,还是老祖您提议立辰儿为公羊氏少主的!” “哈哈哈!是有这回事,是有这回事,那孩子我见过几次,剑练的极好,极好!” “都是老祖您英明,咱们公羊氏英才辈出。” “辰儿是族长了吧?” 中年想了想,回道:“是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放心了,小正,我们公羊氏只是九品,不是八品,一定要记住,只是九品!”老人说着两行浊泪流下。 “小正记住了,小正记住了!” 八品公羊城,却只有个九品世家,名不副实,何其悲哉! 游龙剑为他们加了一品。21032 第15章 真相 “阿龙,我有个事,想问你很久了!” “啥事?” “嗯……就是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我?” “这个……这个……小……小辰……我……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哦!” “说吧!我保证不生气!” “那……那我可说了!不许生气哦!” “你再不说我可就生气了。” “小辰,你知道我多大了吗?” “应该有四百岁了吧!听说你是游方老祖四百年前炼制的。” “才不对,我今年五百二十一岁了,游方主人四百年前在通灵山找到我的时候我就一百一十三岁了!” “通灵山?那是什么地方?” “通灵山是我出生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强大的自然灵,都活了好久好久,我其实不是真龙灵,我是自然水灵,真龙灵是很厉害很厉害的,我就是照着真龙灵化形的,嘿嘿嘿……我也有点小厉害的,不然主人也不会选我!” “嗯!阿龙在我心里一直是最厉害的。” “嘿嘿嘿!哪有!主人当年修行有成,入了七品,他便前往通灵山寻找自然灵,炼制自己的通灵法器,我当时正好在溪边玩水,就被主人发现了,我嫌他太弱,不愿跟他,他就一直缠着我,一年后,不知怎么的我就喜欢他了,便跟他下了通灵山,做了游龙剑的器灵。” “主人叫公羊游方,是你们公羊氏最厉害的人,但是还不够厉害,两百年前,他没有跨入六品,寿元耗尽,便让我帮他兵解了,当时我很伤心很伤心,他对我说,他一定会重新转世到公羊氏,我们一定还会再见,所以我一直在等主人回来。” “我……我……我不会就是……就是那个……那个游方先祖的转世之身吧?” “我原来以为是,但是你不是啦!” “我不是,还好,还好,吓死我了!” “但你却是公羊氏,四百年来所出的第一个地灵者,不!应该说是你们公羊氏自立族以来,你是唯一一个地灵者,现在你知道自己有多特殊了吧,当时我感到你的灵跟别人不一样,以为是主人回来了,便发出了游龙吟,可惜,你不是。” “啊!也就是我被你选中完全是个意外,只因我身怀地灵!” “嗯!是这样的!弄错了!” “……”久久无语。 “小……小……小辰,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我,好不好?也不要不理我啊!” “阿龙啊!你可把我害苦了,正因为你发出了游龙吟,所有人都认定我至少也是上品天灵,根本没给我验灵,直到十二岁我迟迟不能化灵,才补测了一次,结果,我一个下品地灵者,狠修剑气,没毁了地灵,已经算是命大了。” “这个,这个,你也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娘!” “关我娘亲什么事?!” “我也是想了很久很久才想明白的,你娘她可能是地灵者。” “胡说,我娘亲明明是天灵者,她用的是剑气好不好!” “才不是,会使剑气的不一定是地灵者,天灵与天灵生天灵,地灵与地灵生地灵,天灵与地灵生出的孩子,有可能是天灵,也有可能是地灵,而且孩子的灵性极弱,皆为下品,所以灵界嫁娶都会避免异灵结合,你一个地灵下品,你说你娘是不是地灵。” “不会吧!” “什么不会,你原来一直戴在手上的紫玉镯便是一件九品通灵法器,而且是你娘临死前制作的地灵法器。” “既然它是地灵法器,怎么会那么容易碎掉?” “通灵法器也有很多种,最好的当然是自然灵器,但也有鬼灵法器、魔灵法器、妖灵法器、神灵法器、还有一种极为特殊的通灵法器叫魂灵法器,就是死者自愿以魂化作器灵,这种法器是要消耗魂力的。” …… 躺藤椅上的公羊辰眼泪顺着脸颊止不住的流,泪水越流越多,仿佛要永远流下去,可即使这样也难以流出少年心中万分之一的悲伤。 “娘亲一直陪着我,一直默默守护着我,公羊辰,你是何其之幸,又是何其不幸。娘亲,你为什么要骗人,你骗了辰儿,你不是说你会转做鬼修的吗?为了我,你甘愿化身器魂,你又为了救我,耗尽了魂力,那滴紫色灵魂液,是娘亲你最后的神魂所化,辰儿都明白了,都明白了,可辰儿的心好痛,真的好痛。” 残阳秋照, 老槐枯桠。 藤椅一把, 泪落风大。 明了真相, 断了肝肠。 …… 天黑了,月隐星稀,少年已经昏昏睡去。 “慢点!慢点!小心脚下,别吵醒少主!”兀童紧张的压低声音在一旁稳着藤椅。 秋菊和公羊长耕一前一后小心翼翼的抬起了躺椅,三人慢慢的抬着藤椅入了主屋,又轻轻放下。 烛光下,少年的脸是那么的苍白,形容消瘦,病态的脸旁两道泪痕,泪水依旧不时从眼角流出,他的梦也是苦的,梦中亦是伤心地。 兀童红着眼睛看着一直都是那么强大的主人,如此伤心难过,他心中也莫名悲伤,感同身受,他从没见过少主这么伤心过,从来没有。就是少主在得知自己是地灵的那一天,也没落过一滴泪。 秋菊拿出一方羊毛毯子给少年盖上,这一刻,她感到少年是那样的脆弱,就想当年相继失去父母的她,她很想安慰他,像对弟弟一样安慰他,但她又不敢,他是少主啊!那个站在云端的公羊氏少主,那样骄傲的人,不需要安慰。 公羊长耕,狭长的鹰目中有些晶莹,从昨夜开始,少年在他心中变得不一样了,他是一个值得自己效忠的人,是自己可以依靠的人,因为他拉了他一把,将他拉出了无底深渊。 游龙剑连着剑鞘,依然被少年握在手中,剑灵游龙也很伤心,因为小辰很伤心。 “我去烧些热水,少主醒了,可以擦把脸!”秋菊抹着眼角走了出去。 “兀童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再拿些炭!”公羊长耕鼻子酸涩的走了出去。 兀童呆呆的坐在地上,就这么守着。 少主令,今夜兀童守夜。46 第16章 回光 一个笑的很温柔的白衣女子轻轻的擦去了孩童脸上的泪珠,满目的不舍,“辰儿,答应娘亲,一定要好好活着!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的活着,不要哭,你是个坚强的孩子。” 孩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紧紧的抓着女子的衣袖哽咽着,“娘亲,辰儿答应你,一定会好好活着,你也要答应辰儿,一定要回来看辰儿,好不好?” “我的宝贝辰儿,娘亲怎么会舍得不来看你!娘亲会一直看着我的辰儿,看着我的辰儿平安长大!” “娘亲,你要去哪里?” 女子温柔的笑着,转身走向了远方,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娘亲……娘亲……娘亲……” “少主!少主……您,醒一醒,醒醒……” 那个天下最温柔的身影走进了迷雾,消失了,孩童终是没能再抓住她的衣袖。 少年睁开了眼睛,红肿的眼中含着泪水,少年的目光停滞了很久,仿佛陷入了一个静止的世界,眼前的一切都离他好远好远。 “兀童,几更了?” “少主,四更过半。”兀童满眼幸喜的回道,刚才他无论他怎么叫,少主睁着眼睛,却看不到他的样子,吓坏他了。 “少主,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您都不要太难过,一切都会过去的,真的。”胖姑娘秋菊平静的看着少年的眼睛,传递着她的人生感悟。 公羊辰淡淡一笑,轻轻点头,又低头看着手中的游龙剑,轻轻的说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少主,你擦把脸。”秋菊递过来一个热气腾腾的帕子,少年接过,冰冷的脸上有了温度,热乎乎的感觉令少年的心都暖和了。 秋菊又将炭盆上的水壶提起,在茶碗中倒了一盏开水,没盖盖子,水汽袅袅。 当帕子从脸上落下之时,少年恢复了平静,他抬头看着屋里的三个人,笑了笑,说道:“没事了,大家辛苦了,都去歇着吧。” “是!”公羊长耕躬身一礼,率先迈着轻松的步子离开了,一个眼神,他便知道,那个从不言弃、霸道而又强大的少主回来了。 “少主,那秋菊先退下了。”姑娘今天身上有了一种女子贤惠的气质,临出门还不忘交代:“兀童,等桌子上的水不烫了,端给少主,让少主润润嗓子。” “哦,知道了。”兀童点点头。 “天都快亮了,不用守夜了,去歇着吧!”公羊辰对眼皮直打架的小家伙说道。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大人都会身心疲惫,更何况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小兀童眼睛立即睁大,坚决的摇头:“不行!这可是兀童第一次守夜。” “那你扶我起来!我身子都麻了,使不上力。” “好,少主,您慢点,慢点。”小家伙脸绷的紧紧的,双手紧紧抓住公羊辰的左臂,生怕摔倒了公羊辰。 公羊辰两脚着地,酸麻疼痛他已经习惯,他尽量不往兀童身上靠,凭自己的力量站起,等他站起来,两人都出了一身汗,身高不到公羊辰胸口的兀童此刻正紧紧的抱着少年腰,小脸涨得通红。 公羊辰带着他抬脚走了几步,回头道:“好了,可以松手了。”小家伙这才慢慢的离手,但双手一只没敢离开公羊辰左右,生怕少主倒下去。 “少主,您的伤越来越严重了,得赶快找药师来瞧瞧!” “嗯!这两天的事一件接一件,连个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天亮了,你便去请药师。”公羊辰顺口解释道。 “是!”兀童躬身一礼,嘴一裂傻笑起来,这还是少主第一此这么随和的跟他说话,而且还听取了自己的建议,他觉得自己离一个优秀的侍剑童子越来越近了。 天微微亮,公羊长耕便走了进来,看到公羊辰拄着竹杖在屋里走来走去,心里佩服:“这样的毅力,难怪能坐在床榻之上斩下了刺客手臂,又一剑制服了自己,一剑废了邪灵。” “长耕,可又事?”公羊辰问道。 “少主,昨晚三爷家的大公子来过,被我以少主身体不适挡了回去,没想到他今日竟来的如此之早,现在正在门外候着,您看,见是不见?” “三叔家的老大,公羊越?” “正是!” 公羊辰微微沉吟,“我和三叔并无深交,况且族长有明令:任何人不得打扰他修养。前天五更拜访,那是情况特殊,说的过去,可昨日今日连着两天派自己长子来剑辰阁,这不是明着违背族长禁令吗?” 公羊长耕剑公羊辰犹豫不决,开口问道:“少主,可有顾虑?” “顾虑倒是没有,就是觉得有些奇怪,没事,见他一见,也无妨,请他进来。” “是!” 很快。 公羊长耕领着一个十八九岁的英气青年走了进来,青年一见公羊辰,躬身行礼,“公羊煌之子公羊越拜见少主。” 公羊辰拱手还礼,“兄长不必多礼,兄长如此急切见我,必是有事?” 公羊越没想到公羊辰如此直接,愣了一下,赶紧取出一个两寸大小的白玉瓶,递到公羊辰面前,“前日家父配合少主唤醒游龙剑诛邪,家父回去后深感不安,非常忧心少主的伤势,经多方打听,得知千年灵参制成的参灵丸对少主的伤势有益,昨日找遍城中各家医药馆,得此三丸,希望对少主助。” 公羊辰神色微动,伸手接过玉瓶,余温犹在,“人心冷暖,可见一斑,自己亲生父亲?不想也罢!” “三叔恩情,辰,铭记于心,还请兄长代为转达!” “少主客气,对了还有一事,家父交代务必当面告诉少主。” “哦?何事?”公羊辰左眉一挑,何事需要如此慎重。 “家父说,族长要用回光,还望少主早做准备。” 公羊辰脸色微变,肃然道:“告诉三叔,就说我知道了。” “如此,我便告辞了!” “有劳兄长,兀童送客!” “是!” 等兀童送客人出去,公羊辰对公羊长耕道:“族长要动用回光符,追查三日前的大火。” 公羊长耕一脸疑惑,“何为回光符?” “一种九品辅助符,能看七日发生的一切事,也叫做回光溯源,非常珍贵的一种符,公羊氏之有一张。” “竟然有这种东西?”公羊长耕脸色大变。 “有,比这更神奇的东西有的是,就我所知就有三种方法可以找到你,只论值不值而已。”25 第17章 早茶 “少主,此事乃长耕一人所为,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这就去认罪。” 公羊辰摇了摇头,道:“你担当不起。” “担不起?”公羊长耕不明所以的看着公羊辰。 公羊辰慢慢走动,问道:“你可知为何我三叔要公羊越为我传话?” 此时公羊长耕神不守舍,早已乱了方才,“属下不知,还请少主明示。” “前日五更,你的反应,你那一跪,我那智慧过人的三叔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他已认定那场火是我指使你放的,所以今日提醒我早做打算,虽不知他为何要帮我,但有一点,他绝对不认为那是你的自作主张。” 公羊长耕脸色一白,喃喃自责:“少主,长耕有罪!长耕有罪!” “现在明白了吧,说白了,你只是个下人,若无人指使,谁会相信你有胆做出那样的事。事发之日,你在剑辰院当值,又有兀童被带走的前因,没人会相信你是主谋,只会当你是我推出的替罪羊,而且此事关联甚广,又人神共愤,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承担责任,你不够资格。” 公羊长耕面若死灰,双眼失去了神采。 公羊辰见他这样,叹息一声,道:“不必如此,事情还未到那一步,‘回光’不是还没用吗,我们不是提前知道了吗,既然知道了,那这‘回光符’还是别用的好。” “少主,可族长已经决定。” “只要没发生,一切都有可能。长耕,你知道你这次为什么输的如此彻底吗?” “是属下思虑不周。” “不是,你的智慧令我惊叹,要是那场火没有损了法阵,更没有引起邪灵入侵,你的计划无懈可击。你输就输在见识太浅,不知法阵存在,更不知世家的底蕴,就拿这座府邸来说,有太多的东西你都没见过,不清楚这些,你又如何能赢。” “长耕孤陋寡闻,却又自视甚高,真是误人误己,悔之晚矣!”公羊长耕叹息,意气尽消。 “孤陋寡闻?谁又不是。我说这些的意思就是要告诉你,在这座府邸中,你站的太低,懂得太少,所以会输;而走出这座府邸,我也会因站的太低,懂得太少,会输的很惨;出了公羊城,你我更渺小的如这尘埃,任何一阵风都能决定我们的命运。” 公羊长耕若有所思,慢慢眼睛亮了,“地位,我没地位,见识,我没见识,输的不冤,一点不冤!” 公羊辰一笑,“确实不冤,至少懂了一个道理。我记得你当时说过:你说在这府邸中,族长要捏死你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当时我没有回答你,现在我告诉你,那只是你,没有我,在公羊氏,我公羊辰的能量动起来,我的父亲大人都会畏惧。” 公羊长耕看着眼前这个神采飞扬的少年,不知为何,他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好像再大的事,在这少年眼里都不是事。 “嗯!你代我走一趟,请我族长大人前来,就说我要请他喝茶!” “喝……喝茶?”公羊长耕有些目瞪口呆,儿子请父亲喝茶?他又问了一句:“要是族长不来呢?” “不,他一定会来。”少年自信的说道。 公羊长耕躬身一礼,“属下这就去请!” “去吧,让秋菊进来。” “是!” 公羊长耕出去,秋菊便走了进来,“少主,你叫我?” “嗯,将大门打开,将门前洒扫干净,在大门外摆茶桌,我要请族长大人喝早茶。” “喝……喝早茶?”胖姑娘瞪大了眼睛,大清早请自己父亲喝早茶?怎么听,怎么别扭。 “还不快去!” “哎!这就去!”秋菊蹬蹬蹬跑了出去。 公羊辰,在屋子里挪动着,嘴里念着奇怪的发音:大、小、多、少、人、口、手…… 他不时闭眼,读取记忆碎片,跟着小孩上课、识字、念书。 “少主,少主,我将药师请来了!”人未到,声音先来。 公羊辰心中诧异,竟然这么快就请来了。 兀童跑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灰袍男子,不认识,不是那几个老药师,公羊辰眉头微皱,却没说什么。 “少主,这是孙药师,您快让他给你看看。” “见……见过少主。”孙药师显然有些紧张。 公羊辰点点头,“不必多礼。”他又对兀童道:“药师来了,你去睡吧!” “我不困。”他确实不困,而且过分的亢奋。 公羊辰眉头一挑,“药师把脉要安静。” “哦!那我先出去了。”兀童缩缩脖子,明白了,少主赶人了。 兀童走后,公羊辰也无二话,伸手让孙药师帮他把脉诊断,这位孙姓药师年纪虽不大,倒也不是生手,他伸出三指中规中矩的搭脉,可时间不大,这位药师的手抖了起来,头上也出了汗。 整整一刻钟,药师面无人色的收回了手,嘴唇颤抖,却未出一言。 “如何?”公羊辰问道。 孙药师抖得厉害,“少……少……少主,小……小的……学医不精,难以论断!” “哦?我看不是难以论断,而是不敢论断吧!” “不……不……”孙药师差点晕过去,他的论断结果是少主活不过一月,这样的话他敢说吗。 要是一般人,他一定会冷漠的摇摇头,‘准备后事吧!’他要是敢将这句话说出,就有人帮他料理后事了。难怪那些老东西自己不来,用一月不用出诊蛊惑他过来,他悔啊! 公羊辰眉头一皱,问道:“还有多久?” “什……什么?” “我还能活多久?” “少……少主,您……您伤势不轻,但……但耐心调养,总会有转机!”孙药师说着连他自己都不信的话。 公羊辰刚想再问,秋菊却冲了进来,“族长来了!少主,族长朝我们这边来了。” “早茶准备好了没?” “准……准……准备好了。” “那你还不去招呼族长,让他先坐,我马上就来!” “可……可……”可那是族长。 “还不快去!”公羊辰声音一冷,孙医药吓的摔倒在地。 “这就去!这就去!”秋菊见时下不好,满口答应着跑了出去。 公羊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装死的孙药师,哼了一声,拄着竹杖朝外走去…… 第18章 索符 公羊辰拄着竹杖,出了厅堂,他前脚踏出房门,后脚孙药师便睁开了眼睛,药师反身躺平,没打算起来:“要了老命了,这都什么事啊!”刚才秋菊的话他可一个字都没露,少主要和族长在大门口喝早茶,他无路可逃啊! 笃!笃!笃!笃! 竹杖在前,公羊辰一步一步朝着大门外走去,他口中念着新学的几个字:大、小、多、少、人、口、手。回忆着小时候,父亲手把手教他写字的情景,心中泛起了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 公羊辉沉着脸坐在大门外的一方茶桌旁,茶桌上摆着三碟小点心,一壶清茶在壶中闷着,两盏茶碗分左右,胖姑娘秋菊拘谨的站在一旁,紧张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听到竹杖敲地声,三人不约而同的看了过去,身体单薄,步履蹒跚,藏青锦袍,微微偏宽,长发随风,凌而不乱,面无血色,面带笑容,从头到脚一片祥和之气,没有怨恨,没有戾气,只有平和。 这样的少年,如此的温润气质,令三人心中或多或少的出现了怜惜,怜他青春年少,却不良于行,怜他出身尊贵,却病魔缠身…… 少年走到紫袍美髯男子身前,将手杖交给秋菊,恭敬的躬身行礼,“父亲大人,儿有腿疾在身,行动不便,昨夜母亲托梦,令儿伤悲不已,今日特请父亲过来,与儿一聚,无礼之处,父亲见谅。” 公羊辉看着公羊辰双眼红肿,便知道其言不假,定是悲伤过度,又见其行动如此艰难,早上被请来这里吹凉风的不悦也散了几分。 “罢了,你我父子,不必见外,坐吧!” 公羊辰慢慢挪到一边,并未坐下,他揭开茶盏,亲自为公羊辉倒了一盏茶,双手递过去,“父亲,请用茶!” 公羊辉心中一颤,竟然有片刻的感动,又有一种他也无法分辨的开心,不知是儿子尊敬他令他心喜,还是一直不可一世的儿子对他低头,令他有了终于翻身的喜悦,不管是什么,总之,他此时心情不错。 公羊辉接过茶盏,送到嘴边,抿了一口,微微点了点头,夸了一句,“茶不错!” 公羊辰慢慢坐下,对秋菊挥了挥手,让她去忙,秋菊退下,茶桌两旁父子二人,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谁都没动桌上的点心,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他们都享受着此刻难得的融洽和平静。 公羊长耕站在公羊辉身后,眼望鼻,鼻观心,当自己不存在。 “父亲,这些年母亲可曾入梦?” 公羊辉脸上一阵不自然,含糊道:“为父不太记得了,应该有吧!” 公羊辰笑了笑,追忆道:“记得母亲没离世前,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父亲教我识字,教我练剑,母亲煮茶调羹,儿如今回想起来,都感到幸福,父亲可还记得?” 公羊辉一阵失神,记忆深处已经模糊的情景慢慢清晰起来,他脸上多了一丝温柔,“记得,怎能忘记,你母亲煮的茶,如今还能回味。” “父亲,你可知母亲昨夜给儿托了什么梦?” “是什么梦?说给为父听听。” “嗯,母亲让儿好好活着,无论如何,要好好活着,儿也答应了,而且不是第一次答应,母亲去世前,儿已经答应过一次,您说儿还能好好活着吗?” 公羊辉心中咯噔一声,他脸色微变,双目微合,掩去了其中他自己都不会承认的愧疚和不安。 “父亲,为何不说话?” 公羊辉嘴张了张,却依旧没出声。 “哦!父亲大概已经知道了儿将不久于人世,却又不想骗儿,是不是?” 一个‘是’字卡住了公羊辉的喉咙就是出不来,这样违心的话他不愿说。 “你一大早找为父来到底有什么事?若是没事,族中还有很多急务等着为父处理。”公羊辉有些急躁的说道。 公羊辰笑了笑,道:“儿想向父亲求一物?” 公羊辉眉头一挑,心中疑惑,一大早请他喝茶,不仅对他执礼甚恭,而且亲自斟茶,又诉说旧情,难道这样放低身段,就为索一物,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心中却没敢有丝毫放松,“不知我儿想要何物?” 公羊辰,看着远方秋日干净的天空,淡淡开口:“回光。” “什么?”噌的一下,公羊辉站了起来,一脸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要回光符?” “正是!” “你……你……你个孽障,那火是你叫人放的?” 公羊辉双目喷火的看着对面风轻云淡的少年,他恨不得一剑劈了他。这个孽障,一把火,将他架在了火上,如今他在族中不仅威名大损,而且引起了众多族老的不满,就连神庙的老祖也传来了斥责,可谓焦头烂额。 公羊长耕看到族长眼中涌现杀意,他眼睛一眯,如毒蛇一般盯着公羊辉的后心,他右手按在腰间的白钢剑上,若族长敢对少主不利,他的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刺入他后心,如此近的距离,毫无防备之下,即使族长高他一阶,也难逃殒命。 公羊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淡然道:“父亲何出此言,儿只想要回光而已,父亲想多了。” “你……你……到了这般地步你还嘴硬,要不是你干的为何在这个时候索要回光?” “儿只要回光,请父亲成全。” “我若说‘不’呢?” 公羊辰一笑,笑意却未入眼底,“父亲,很多事,我都不想说,也不想做,还望父亲三思?” 公羊辉突然瞳孔收缩,心中一紧,那种毫无由来的畏惧感又袭上了他的心头,这种耻辱的感觉令他涨红了脸,他怒吼一声:“公羊辰!你要做什么?你做出如此恶事,难道还想逃过族规?” “父亲,儿并未做任何恶事,儿只要回光。”公羊依旧淡定,对于放火之事,却是只字不提。 “你……你……你这是逼我!”公羊辉收起了怒容,变得阴冷起来。 “父亲,儿的化气丹是你准备的吧?三日前刺客的手臂是你拿走的吧?家族中还有千年灵参吧?” 公羊辰问了三问。 公羊辉脸色变了三次,一次比一次难看。 “回光符给我,这三件事我既往不咎,如何?”. 第19章 不问苍生问鬼神 “既往不咎?你有什么可以既往不咎的?化气丹是药师院提供,没有任何问题,诸位药师皆可作证;刺客的手臂,我带走是为了追查刺客下落;至于千年灵参,家族只有两支,那是准备献给祖神庙老祖延寿的。” 公羊辉心中冷笑,真当他这十多年族长白做了不成,想威胁他,不自量力。 公羊辰淡淡的看了公羊辉一眼,那不咸不淡的眼神令公羊辉火冒三丈,“公羊辰,你如此目无尊长,又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果然是个不忠不孝的孽障!” “孽障?族长大人,你可还记得我是游龙剑主?是名正言顺的公羊氏少主,这个少主是游龙剑认的,神庙老祖亲封的,所有族老认同的,我公羊辰才是公羊氏真正的主人!” 公羊辉仿佛被碰触了逆鳞一般,眼中的寒意能冻死人,他阴冷的说道:“公羊辰,这一次,我一定要将你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我要公羊氏所有的人都看清你的劣根,即使你是游龙剑的传人,公羊氏的少主,也难逃族规的惩治!” 公羊辰轻笑一声,道:“族长大人,我劝你还是不要,你当知我的脾气,惹怒了我,莫说你,就是祖庙诸位老祖都要掂量掂量。” “你……你……你这个逆子!今天我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说着,抬手便要打少年。 少年不躲不避,反而好心提醒:“父亲大人,我劝您还是不要动手,现在剑辰院四周可有无数双眼睛看着,莫要失了公羊氏的颜面!” 公羊辉听了,果然脸色一变,他咬牙坐回原位,端起茶盏,猛喝一口凉茶,只觉浑身凉透,虽然难受,却也冷静了下来,公羊辉心中警醒:“这孽障果然早有准备,叫我来此喝茶,必然所谋不浅,而且如此强索‘回光符’,必有所持,还须小心应付。” “寒冬将至,曲水城的换季物品应该已经上路,名剑城的慰问也该到了,三年前与神教学院教父宗放翁的约定也快来了,这个冬天,公羊城一定不会太冷!” 公羊辰的每一句话都重重的击在公羊辉的心上,他只觉得心寒至极,他悲哀的发现即使这个孽子沦落到了这般田地,却依然强大的令他绝望,他的强大不是来自于他的自身,也不是来自于公羊氏,甚至不是来自于公羊城。 所以哪怕他只有一口气,他的能量都不容忽视,他说的没错,他公羊辉不敢动他,就算祖庙的老祖也不敢,整个公羊城上层的掌权者没有人敢忽视他的存在,‘公羊辰’三个字,代表着错综复杂的关系,碰不得。 公羊长耕站在公羊辉身后,他心惊的已经麻木,曲水城第一世家庄氏,比之公羊氏只强不弱,庄氏当代族长庄康正是公羊辰的亲舅舅,名剑城更是非同小可,比之公羊城,简直就是庞然大物,而名剑令主又是名剑城的座上宾。 至于神教学院,那是神殿所属,非一般人可以接触,听说其中的教父个个修为惊人,具体如何却不为外人所知道。 公羊辉此刻才真正明白了少主口中的能量是什么,这是一股可以掀翻公羊城的风暴。 果然是不知者无畏,公羊氏子弟对这个龙游浅水的少主极尽讽刺,嘲弄他成了无法练剑的废物,就连丫鬟仆人都敢给他气受。 可公羊氏的上层,无论是谁,见了公羊辰,都会恭敬行礼,就连春秋剑道院那位威名赫赫的‘煌三爷’都是执礼甚恭。 “地位不同,眼界不同,见识也不同!”公羊长耕握紧了手中剑,他的野心在急剧膨胀。 公羊辉和公羊辰父子都沉默了很长时间…… “父亲,就这样吧!‘回光’给我,你我依旧如故,可好?” 公羊辉看着这样毫无表情的脸,气得牙痒痒,这张脸比起过去傲气十足的脸,更令他的厌恶,“这次确实是你做错了,既然错了,就要受罚!”公羊辉没有发怒,他正在向他的孽障儿子陈述事实。 “父亲非要如此,我也无法阻止,父亲请回吧!咱们祖神庙见!”公羊辰冷漠的起身。 “祖神庙?你要做什么?!”公羊辉心悸不已,他感到此刻的公羊辰,就像一只凶兽露出了獠牙,准备和他厮杀到底。 “不问苍生问鬼神!” “你……你……你敢!敬鬼神而远之!这个道理你不懂?”公羊辉又吼了起来,什么族长威仪,什么公羊氏颜面,他都顾不上了,这个孽障要惊动祖先鬼神。 公羊淡淡一笑:“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我要将从小到大发生在我身上的大小怪事,都问清楚,问问你和你后院那位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问问那颗化气丹的事……” “住口!你给我住口!”公羊辉骇然喊停。 可公羊辰仿佛没有听到,“我还要问问那个手臂的主人,断臂刺客到底是谁的人?问问这场大火到底是不是我公羊辰指示人放的?再问问父亲是否有食子之心!鬼神之言,我信!” 少年说完拿起靠在桌边的竹杖,准备离开。 “慢着!”公羊辉慌乱的抓住了少年的衣袖,他额头冷汗直流,胸前的漆黑长髯抖得厉害,此刻不仅是愤怒,更多的是畏惧恐慌,他心中惶惶:“没想到他竟然都知道,我们做的事,他都知道!却恍若不知。” “为什么?公羊辰!为什么?”公羊辉盯着少年的眼睛复杂的问道,其实他心里早有答案。 “因为你是我的父亲,我已经没了娘亲,不想再失去父亲!”少年的声音中带着令人心酸的沧桑。 “你……你……给你!‘回光’给你!一切都如你所愿!” 公羊辉一身寂寥,转身离去,输了!从一开始他就输了!他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胡搅蛮缠。 他为父,他为子,他们却颠倒了身份,父不如子,儿子给了他一切。 父亲自卑,儿子骄傲,他们地位颠倒,父不父,子不子,这一开始就扭曲了,扭曲了人心。. 第20章 拖出去 公羊氏族长公羊辉失魂落魄的回到住宅‘明辉院’,他从暗格中取出了一个黒木匣子,然后交到了跟他回来的公羊长耕手上。 “交给辰儿!” 公羊长耕双手接过黒木匣子,躬身一礼,便朝外走去。 “你是辰儿的人吧?”后面传来了肯定的询问声。 公羊长耕先是一惊,随即又平静了下来,到了这个时候,族长要是还看不出他是在为少主做事,那才是怪事。 公羊长耕回头双膝跪下,一言不发,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愿凭族长发落。” “去吧!不用回来了。” 公羊辉疲惫的挥了挥手,心中失落,虽然只是一个儿子,一个属下,却让他有种众叛亲离的感觉。 公羊长耕叩首,起身,离去。 不久,后宅走出了一个身段婀娜的女人,女人初看二十五六,再看方入二八,此女身上既有成熟妇人的风韵,又有楚楚佳人的娇嫩,皮肤吹弹可破,身材曼妙动人,此时她身穿紫色绫罗低胸束腰长裙,明珠玳瑁云髻,淡妆浓抹极为相宜,十指豆蔻,韵味十足。 “老爷,早上出去还好好的,是谁把您气成了这样,莫非又是公羊辰那孽障?以我说,早就应该将他除去,留着……”女子声音绵软,又带着三分娇气,如细雨润人心田,令人怜惜,可说出的话却非如此,绵里藏针,杀人于无形。 “够了!你一个后宅妇人,不好好持家,尽想这些外门邪道,要不是你擅自派人去剑辰院,我和他又如何能闹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 公羊辉今日本来就有气,一想到所有的起因都是因为那该死刺客,要不是他夜探剑辰院,又被公羊辰砍了一只手,他会无缘无故去剑辰院,要是他不去,又岂会有后面的火烧西南,邪灵入侵,一切都是这个妇人自作聪明惹出来的祸端。 女子眼圈一红,面色凄凄,“老爷,我这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儿子,星儿、耀儿,那孽障一日不死,你不舒坦不说,星儿和耀儿在这府中总是低人一等,况且我也没让人去杀他,就是让我那表兄去看看,谁知那孽障杀人成性……呜呜呜……” “行了!别孽障孽障的叫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剑辰院的事,你不得再插手,否则,别怪我没提醒你,惹出事来,不但我救不了你,你们鲜于氏也会惹祸上身,还有,你那表兄,尽快送走,若让辰儿发现,他难逃一死!” 说完公羊辉根本没给鲜于氏询问的机会,便匆匆出了家门,如今他确实有很多事要忙,寒冬将至,大火之后的重建工作迫在眉睫,总要让族人有房可住,至于其它的,都是末节。 鲜于氏看着以前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丈夫说出如此重话,心中愤怒悲戚之余也极为不安,可又想到公羊辰命不久矣,而自己表兄鲜于铭是为她才落下残疾,若就此遣回家中,岂不令族人寒心。 一旦在家族落下一个薄凉之名,以后谁还会投奔她,没了家族的支持,她又靠什么帮衬儿子,她主意一定,“只要表兄不出内院,又怎会碰到那个煞星,那个短命鬼熬不过这个冬天,只要他一死,这公羊氏还不是我说了算。” …… 另一边。 公羊辰拄着竹杖入了主屋,看到依旧双目紧闭,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孙药师,公羊辰被气乐了,他一阵没好气,大喊一声:“秋菊!” 地上挺尸的孙药师被这一声吓得抖了三抖。 “少主,您找我?”秋菊跑了进来。 公羊辰指了指地上的孙药师,道:“将这个死尸拖出去处理了!” ‘死尸’一抖,脸上血色急速流失。胖姑娘秋菊的眼睛却亮了,她中气十足应道:“少主放心,保证料理的干干净净!” 秋菊蹬蹬蹬跑了出去,不知从那个犄角旮旯里又拿出了那块卷尸布,往地上一铺,抬起脚就准备给尸体一脚。 “姑娘,脚下留情。”孙药师赶紧睁开了眼睛,再装下去,可就真死了。 秋菊纠结的抬着脚,踢还是不踢,她回头问道:“少……少主,好像还没死!” 公羊辰头都不回的说道:“可能还有口气,不管死的活的都处理了,上次那个没死你不也处理了吗?” 姑娘眼睛一亮,对啊!死不死有什么区别,一卷起来,还不是一样,姑娘呵呵一笑:“少主英明。” 孙药师听到这主仆两人准备草菅人命,吓的差点魂飞魄散,这剑辰院也太黑,听这话,他还不是第一个。 他连滚带爬翻身跪下扯着嗓子就喊:“少主饶命,少主饶命,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既然该死,就躺下,这不要送你上路吗?”秋菊生气的怒吼道。 孙药师,被胖姑娘一声狮吼震得头晕目眩,要不是他求生欲强大,一定会被吼躺下,孙药师赶紧出声:“少主,您的脉象极为虚弱,心脉不整,五脏六腑皆伤,非寿者之相!” 这是他躺了那么久想出的最婉转的说法。 “多久?”公羊问道。 “半……半年!”这应该没事。 “秋菊!” “三……三个月!”要死了。 “拖出去!” “别……别,一个月,最多一个月,这次小人真的没骗您!”孙药师都哭了。 “少主,还拖不拖?”秋菊站在一边恶狠狠的瞪着这个诅咒少主短命的家伙,越看这家伙越像短命之相。 “再等等。”公羊辰看着早已泪流满面的孙药师,问道:“可有治?” “小……小……小人无能。” “看来没用,拖出……” “有……有治……有治……” “说。” “小人虽没办法,但有一个人一定有!” “谁?” “药神殿的药老!” “哦?药神殿的人,咱们公羊城可没有药神殿,你敢骗我。”公羊辰冷声质疑道。 “少……少……少主,给小人一百个胆子,小人也不敢骗您呀,咱们公羊城确实没有药神殿,但药老却在咱们公羊城中隐居。”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公羊辰脸色极为不好看,药老隐居于此,他当然知道,但这样一个小小药师是如何得知的。 “小人父亲曾是药神殿神卫,小人小时候见过药老一面,这些年,小人偶尔会在南药房遇到他老人家。” “此事你可对别人说过?” “没有!要不是为了给少主您疗伤,小人哪敢暴漏他老人家的行踪?”孙药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道。 第21章 处理了 公羊辰盯着孙药师细细打量,直看得孙药师头皮发麻,额头出汗,他才慢条斯理的说道:“但愿你没有骗我,要不然……”他顿住,转向秋菊,问道:“那三具尸体怎么处理的?” 胖姑娘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一愣,片刻,她才反应过来少主所问的事,立即一脸兴奋的回道:“少主,我将他们埋在墙角的那颗老槐树下了,您瞅瞅,前几日明明叶子都落了,今日早上老槐树竟然抽出了新芽,要是再埋上一个,说不定老树就要开花了!” 公羊辰和孙药师顺着秋菊白白嫩嫩的胖手指看去,只见墙角那皴裂斑斑的老树枝桠上竟然真有了淡淡的嫩绿,在这即将入冬之际,老树发芽绝非寻常。 公羊辰稍一琢磨,便明白了,那三具尸体可都是与灵士同阶的邪灵,身体由阴阳二气聚成,如今被埋在老槐树下做了树肥,别说发芽,就是如秋菊所说的老树开花也不无可能。 公羊辰回头看着早已面无人色的孙药师,轻轻一笑,补全了刚才的话:“……我就让秋菊将你埋在老槐树下!” 孙药师战战兢兢的看着鬼怪嶙峋的老树之上抽出的嫩绿新芽,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越看越觉得邪恶,这些芽儿不知是几多生魂方才催出,想到自己离那颗树是如此的近,他浑身发冷,回头又看到如狼似虎的主仆二人,他扯着哭腔对天发誓:“小人所说句句属实,若有半点虚言,鬼神弃之!” 公羊辰听到神鬼誓言,便信了,“暂且信你!” “谢少主。”孙药师被这句话感动哭了,太不容易了。 “你只要再帮我做件事,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公羊笑眯眯的说道。 “还……还……还要做事?”孙药师磕巴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再也走不出这阴冷的院子了,他肠子都悔青了,今天到底是什么倒霉日子啊!遇到这么一个变态又凶残的主子。 “怎么?不愿意?”公羊辰声音一冷,秋菊踏步向前虎视眈眈。 “愿意!愿意!”孙药师点头如捣蒜,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公羊辰将事情交代了一遍。 孙药师垂死挣扎,“少……少主,小人只是个普通药师!” “废话,要是你不是药师,我还不找你!一句话,干不干?”公羊辰又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老树上的新芽,嘴角上勾,看上去极为期待。 “干!能为少主分忧,是小人的荣幸。”孙药师哭丧着脸躬身道,他能说不吗? 公羊辰满意的拍拍药师的肩膀,“秋菊,送药师出去!” “不用!不用!不敢劳烦姑娘,我自个走!自个走!”孙药师健步如飞,仿佛后面有凶神恶兽追赶一般。 孙药师离开不久,公羊长耕便回来了,他将族长公羊辉交给他的黑木匣子原封不动的交到了公羊辰手上。 公羊辰接过木匣看都未看便收了起来,这东西他以前见过,对他没什么用,今日强行索来,不过是一个由头,等过了七日之期,他自会还回家族。 这种增加家族的底蕴的东西,最好不要妄动,只要知道公羊氏有‘回光符’,那些要针对公羊氏的势力就会多一分顾忌,公羊氏子弟在外行走也多一分安全。 “少主,族长已经知道属下投靠了您,让属下不用再回去了。” 一双鹰目的公羊长耕心中揣揣,“若能得少主重用,我公羊长耕必能乘势而起,得到想要的权势和地位。” 公羊辰微微点了点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以后剑辰院大小事务就都交给你了,对外行事准你用我的名号。你要的我都给你,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听到公羊辰的话,公羊长耕脑海中轰的一声如春雷炸响,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不同了,他再也不是一个可以任人碾踩的蝼蚁了,他代表着剑辰院,代表着公羊辰,至少在这公羊城中,将有他公羊长耕这一号人,他手中有了权势。 公羊长耕拜倒:“少主再造之恩,长耕没齿难忘,必不会令您失望。” 正在这时,庭院中嘈杂声突起。 “我们要见少主!” “我们要见少主!” “你凭什么拦着我们?” “秋菊!你个下贱胚子,你敢碰我?” “滚开!胖成猪一样的东西,看了都恶心!” …… 院里吵吵闹闹,公羊辰的脸阴沉了下来,他刚要说话,睡醒了的兀童欢天喜地的跑了进来,“少主……少主……远哥他们回来了!” “远哥?”公羊辰念了一声。 看到自己主子好像没想起来,兀童笑着提醒道:“就是少主以前的首席侍剑童子聂远,很厉害的,不仅远哥,峰哥、乐哥他们也回来了,咱们剑辰院出去的那些哥哥姐姐们都回来了!”小家伙极为兴奋。 公羊辰一言不发,心里却非常明白,不是他们要回来,而是今天早上他和族长喝的那盏早茶,发酵了! 没人会想到,他这个病入膏肓的人,能走出剑辰院,更没有人能想到,他能令族长服软,所以没人会为这些下人得罪他,他们就像货物一样又被送了回来。 兀童看到公羊辰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聂远哥哥可是少主最器重的侍剑童子,少主还传过他几手厉害的剑术,如今他回来了,少主却好像一点也不高兴,小家伙抑郁了。 公羊长耕看到少主的神色,便明白了主子的想法,他冷笑一声,道:“一群趋炎附势的东西,想走就走,想来就来,把我们剑辰院当什么地方了,少主,此事不如交由长耕处理。” 公羊辰点了点头,道:“我说了,剑辰院的大小事务你全权负责,除了关系到兀童和秋菊的事,其他,你都可以做主……还有,刚才骂过秋菊的,全部处理了!” “明白,长耕这就去办!” 公羊长耕狭长的鹰目中寒光阵阵,他心中冷笑:“真是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秋菊姑娘再胖,那也是剑辰院的人,是和少主同甘共苦共患难的侍女,岂是你们这些腌臜货可比。” 公羊长耕走出去时间不大,庭院就传出了恐慌的尖叫声。 “啊!啊……” “啊!杀人了……剑辰院杀人了!” “少主!少主饶命!” 不到一刻钟,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兀童脸色惨白的看着公羊辰,他终于明白了那句‘全部处理了’的意思,但他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公羊辰轻轻摸了摸小兀童的头,笑着说道:“要是有人敢欺辱你,少主也会将他们处理了!” 第22章 公羊城 公羊城,千年之城。 据传千年前,公羊氏先人受高人指点迁徙到此地,又请真人寻龙定脉,最终在此地灵脉之上修建祖宗神庙,定下了一族气运,这才有了公羊氏繁荣昌盛的根基。 因为有了祖庙保佑,公羊氏一路走来,虽有磨难,却总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而且代代皆有栋梁,数代必有大才,公羊氏在十三代人的不懈努力之下,终于成了雄踞一方的千年世家。 公羊城依山傍水而建,风水极好,背靠大青山,身侧大河环绕,玉带缠腰。大河名字很普通,叫清水河,河水也如她的名字一样干净清澈。清水河出于大青山西麓的清河谷,绕公羊城半周朝南流去。 清水河河宽不足十丈,深不过百米,却是公羊城子民公认的母亲河,因为她养育了整个公羊城。 千年前,公羊氏的先人吃的是清水河的水,千年后,公羊城的子民依然吃着清水河的水。 公羊城并不是雄城,充其量只是大城,它依势而立,顺势而建,开三门,一门对清水河,称为‘清水门’,正门为‘公羊门’,东门为‘永安门’,三门正门最高,东门次子,清水门再次之,虽然大小有别,但造型却极为类似,最为明显的是每个城门两侧都有两座神像。 神像是用的上好的石料,再请能工巧匠精雕细琢而成,每一尊都有丈许大小,立于三丈城墙前丝毫不显矮小,反而令人观之难望。 这每一尊神像都是公羊氏立的,也只有公羊氏有权立下,这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 这六尊神像就代表着公羊氏有六位先祖在此享用着公羊城百姓的香火。 当然,这些神像也并非只是摆着好看,他们都是活的,在神像开光之时,公羊氏祖神庙中的先祖神魂便会和神像结合,从此转修神道,他们也就成了最初级的神,门神。 门神,守一城百姓,保一方平安,他们虽然位卑法弱,却是百姓最爱戴的神,因为他们日夜都在,撑起了公羊城最初级的防护结界,每当夜幕降临之时,大批的邪灵都会被挡在结界之外。 公羊城的这六尊神像和公羊氏府邸神庙中的六位小神像相通,因此,公羊城的防护是公羊氏一手控制的,而公羊氏府邸的守护法阵又是结界的核心,当日法阵受损,导致了法界出现了一个小漏洞,才发生了邪灵入侵之灾。 正常情况下,虽然也有弱小邪灵偷渡入城,但那些有阶邪灵因身上邪气太重,一般都逃不过门神的法眼,难以入城池。 公羊城是一座人口接近于十万人的中小城,虽说不大,但也有方圆千里之地,由内城和外城组成,外城居民占公羊城总人口的七成,主要从事灵谷种植,饲养灵兽家禽,也被称为灵农,他们是公羊城的基础,内城的生活来源全靠外城提供。 虽然他们对公羊城非常重要,却无权无势,真正的上层人士都居住在内城,围绕着‘春秋剑道学院’定居,当然更有身份的人就会在中心城公羊氏府邸周围购置家业。 凡是能在中心城立足的都是公羊城的真正显贵之家,至少都有百年历史,没有经过百年风雨的家族,即使再有钱,都没有资格享有这种特权。 以中心城为中轴线往南延伸,便是公羊城最繁华的地段,被称为‘公羊集’,公羊集两旁店面林立,又有大小摊点延伸,往来人流如织。 在公羊集,凡是日常需要的东西,这里都能买到,这里的商家也有等级,普通商家位置较偏,大型商户占据要地,公羊集凡是占据着最佳位置的都属于三大特殊产业:镖行、符器店、医药馆,至于其他的酒楼、赌坊、青楼之类,皆不入流。 镖行,顾名思义就是走镖,但这里的镖师可非同小可,个个都是灵徒以上修为,而且出身多为不凡,每一个镖行背后都是世家,就拿公羊氏来说,他们建立的‘春秋镖行’就是以公羊氏子弟为主要成员。 很多公羊子弟完成剑道学院的修行后,都会选择加入家族镖行,跟着父亲叔伯族人走南闯北,一边修行,一边积累财富,修行之路离不开各种资源,而资源说白了就是钱,而剑修的赚钱途径主要是走镖,当然,当强盗做杀手也行。 镖行之外就是符器店,符器店,在这里并够不上高大上,是属于大众生活用品店,这里主要出售初阶镇邪符,这种符家家户户日常生活都离不开,睡觉门上贴符,吃饭桌上放符,出门身上戴符。 凡是灵童,镇邪符就不能离身,所以有孩子的人家,有老人的人家,没有修为的人家,基本上用符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所以符器店主要卖的都是符,至于一些法器,高阶灵符,反而卖的比较少。 相对于符器店的平易近人,医药馆,那就是有病没钱,别进来,这里每一种灵药都不是普通灵农家庭能承担起的,普通人生了病怎么办,一种求神,这种最便宜,说不定神会赐福,第二种到符器店去淘淘,说不定运气好能遇到祛病符, 第三种就是等死。 没有第四种,医药馆那不是给普通人开设的,其中的灵丹妙药,不是给人吃的,只为灵修提供,所以相比人满为患的符器店,各家医药馆就冷清了太多。 当然也有例外,在公羊集最南端,在一家叫‘保安堂’的符器店,符器店对面开着一家叫‘保和堂’的医药馆,这里的生意却出奇的比对面的保安堂要好。 而且候诊的病患竟然排起了长龙,区区绕绕成了一大奇观,再看这些排队的人,有老有少,男女皆有,而且大多穿着朴素,多为麻衣,不少人身上还打着补丁。 一看就知道手里没几个大钱,没钱人就医,而且脸上毫无愁苦之色,这就奇了。 老老少少都其乐融融的排着队,不时还有人说个笑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时,从北面来了一架马车,拉车的是一匹红棕色的高头灵马,灵马膘肥体壮,皮毛养的光亮,马车驶来,候诊的人群立即变得鸦雀无声,一个个小心翼翼的看着马车,这里面一定是贵人,别说里面的人,就是这拉车的马,也比他们的命贵。. 第23章 黑医人(修) 哒!哒!哒! 马车徐徐行来,不紧不慢,虽然没有横冲直撞,却也没打算绕道而行,高头大马头颅抬的老高,鼻孔朝天,对着候诊的人群打了一个响喷,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马蹄高抬,重重落下,尘土飞扬。 “快躲!” “哇……” “孩子快跑!” “大娘,快躲开!” 一阵兵荒马乱。 鼻孔朝天的灵马看到众人在它的马蹄前鸡飞狗跳,又极为自得的打了几个响喷! 驾车的马夫任由灵马横行,没有一点要阻止的样子,这是一个身穿褐色布衣的精瘦汉子,三十岁左右,天庭窄,人中长,标准的长马脸,他至始至终都闭着眼睛,仿佛路上就他一辆马车,对于长的和他极为相像的灵马冲入人群视若无睹。 灵马飞扬跋扈的驱散了人群,它走到了众人刚才排队的位置,堵了保和堂的正门,嘶叫一声,哒哒!停了下来。 精瘦男子听到灵马嘶鸣,方才睁眼,这是一双眼珠极小,白眼占了九成的鸡贼眼,一张长马脸,一对鸡贼眼,加上两撇稀疏发黄的小胡子,只能说很会长。 马脸汉子用他那白眼冷漠的看了眼周围敢怒不敢言的贫民,抬脚跳下了马车。 “少主,到了!保和堂到了!” “哦!知道了!”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从车内传出, 一只修长的手挑开了帘子,一只镶着银线的黑色靴子先映入了众人的眼帘,接着是白底暗纹锦袍,镶嵌着美玉宝石的华丽剑鞘,如墨的长发,一张精致的过分的脸,一个阴柔至极的美少年,眉眼如画。 但大多看到他的人,不会太注意他长相,一是因为冷,冷的让人不敢直视,二是因为有钱,有钱的令人眼红。 少年站定环视四周的贫民,精致的琼鼻微微一吸,然后眉头一皱,冷冷的吐了一个字:“滚!” 一个‘滚’字令原本被他冰冷的气势所摄,敢怒不敢言的人群炸开了锅。 “这里是保和堂,不是你家,凭什么叫我们滚!” “就是,有钱就了不起!” “长得真丑!” 最后一位老大娘这句‘长的真丑’,令少年俊脸黑透。 其实大娘没有说谎,在她心里,男人就应该是黑黑壮壮的,满身汗味大胡子,像这种柔柔弱弱比女儿家还白净的,丑!真丑! 美少年额头上青筋直冒。 “刺啦!” 长剑出鞘,剑气划过,地面裂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要找死,我成全你们!” “快走!他是灵徒!” “灵徒又怎样,只要不是白痴,就不敢在公羊集闹事!” “别惹他,我看他真会杀人,在保和堂门前他都敢这样!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大有来头?” 一个个贫民迅速散开,却并未离去。 “少主,要不我去。” 马脸男子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在公羊集当街杀人他当然不敢,但要无声无息的弄死几个贫民还不简单。 少年嫌弃的看了马脸汉子一眼,冷哼了一声:“掉价!” “是是是!少主以您的身份怎么会和这些蝼蚁一般见识,掉价!太掉价了!” “人可在?” “老东西就在里面,每逢双日,他都在这里给这些穷酸看病,而且还不收钱,您说这是不是有病!听说他身后的人来头极大,其余医药馆对他如此坏规矩的行径也是睁只眼,闭只眼……”马脸鸡贼男子问一回十,一脸献媚。 “够了!” “是!” 马脸赶紧闭嘴。 少年冷着脸大步走进了保和堂,马脸猫着腰堆着笑跟在后面。 此时,保和堂内仍有六个人在候诊,外面发生的事他们一直看在眼中,看到这个一身阴寒煞气的灾星走来,赶紧让道。 对此少年还不满意,“滚!” 五人气愤的涨红了脸,嘴角蠕动,却始终没发出一点声音。 “少主让你们滚,没听到吗!”马脸用他那诡异的鸡贼眼杀气腾腾的瞪着五人。 原本还心存侥幸的,不敢多言,更不敢逗留,匆匆离去,贫不跟富斗,民不跟官斗。 “你没病!”一个头发稀疏,同样稀疏的山羊胡,唯有雪白的眉毛又长又密垂到了眼角,老者声若洪钟,一脸不悦的按着一灰袍中年的手腕。 “少主,就是这个老东西,小人以重金相请,他竟然让人将我打了出去!”马脸男一脸委屈的看着少年,做出了一副令人发嗔的小媳妇之态。 见自家少主没说话,马脸男上前一步,趾高气扬的喊道:“老东西,我家少主来了。” 老者看都没看狗仗人势的马脸,气得马脸就要上前动手。 “退下!”冰冷的声音极为不悦。 “是!”马脸赶紧退回少年身后。 老者抬眼从头到脚打量了美少年一番,突然眼神一亮,“咦”了一声,便又回头瞪向了被他抓着命脉的中年。 中年男子此时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他另一只手赶紧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了老者。 老者不看还好,一看,脸色大变,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破开大骂:“是那个蠢货出的这脉案!说!” 中年男子被老者一吼,两股颤颤,声若蚊吟般回道:“是……是小子!” “你……你也是药师?”老者有些奇怪的看着中年男子。 “算……算是!”男子不自信的说道。 “什么叫算是?你在哪个药神殿认证的资格?”老人又问。 男子头上出了汗,“小……小子,没……没有认证资格!” “什么?原来你是黑医人!”老者惊叫道,仿佛发现了什么稀有物种,没有药神殿认证资格,却私自炼药看病的药师,被称为黑医,或者黑药师,这种人一旦被药神殿抓住,那结局是很凄惨的。 黑医人一般都是私下活动,而且都是口口相传,从不坐堂问诊,也不留下任何脉案。 “不不不!小子不是黑医人,小子有医药资格证!”中年男子都快哭出来了,他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到底有没有?”老者怒吼。 “有……有……”中年颤颤巍巍的伸开手掌,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块巴掌大小似玉非玉的白色牌子,他恭敬的递给老者。 老者接过,等了半天毫无动静,怒叱道:“你不放开铭牌,老夫如何看!” “是是是!”中年抹了一把汗,指尖一道细微灵光射入铭牌,老人眼前出现了一道光幕: 孙光耀 男 三十五岁 地灵灵徒 初阶药师(药神总殿认证) 公羊城 老者看完将身份铭牌还给了中年,身份清白,确实有药师认证,而且还是总殿,不是什么黑医。 老者心中却极为失望,这么多年了,他还没抓到过一个黑医人,耻辱啊! 第24章 药老 “药先生,您……您看这……这脉象如何?”中年男子孙光耀孙药师试探着问道。 “脉象?这种东西也叫脉象?活人的才叫脉象,死人的能叫脉象?哼哼!”老者不悦的讽刺道。 孙药师一听,脸刷的一下全白了,“难道……难道连您也救不了?” “救什么救?这人活不过三天,赶快让其准备后事吧!孙药师,像这种情况你应该早给病者家人说清楚,以便病者有时间留下遗言,这是医德,你懂不懂?”老者一脸不认同的教训道。 “三……三天?遗言?”孙药师的头轰的一下炸了,他失神的喃喃道:“明明可以活一个月,怎么就只有三天?难道是我看错了?” “一个月?”老者嗤之以鼻,“气脉孱弱,心脉不齐,五脏皆伤,诸脉残破,生命透支,啧啧啧!这样残废的身体,现在还有口气喘,这已经是药神保佑了,还想再活一个月?老夫怀疑你是不是黑医人教出来的!” 孙药师一下子软瘫在了椅子上,“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说好的一月?说好的能治?要是少主死在我手里,那如狼似虎的胖秋菊,非得活埋了我不可。” “药……药老……先生,真没办法了?一点都没有了吗?”孙药师还是不死心,他眼巴巴的看着老者:您可是药神殿的六大药君之一啊!是能从死神手中抢人的药老啊! 药老不耐烦的挥挥手,“去去去……别来烦我!” “你就是药先生?”美少年冷冷的看着老者。 药老眼睛一翻,这不是废话吗! “老东西,我家少主问你话呢,哑巴了?”马脸又插了进来。 “哧!这个马脸鸡眼狗仗人势的东西是你家的?”药老嗤笑一声,一句话概括了马脸汉子的所有特征。 “你……你找死……”马脸扭曲,一对鸡眼被气得斗在了一起,更滑稽可笑了。 “闭嘴!”就连已经看惯他长相的少年此刻都觉得马脸有些不堪入目。 “是!”马脸又缩了回去。 “把剑收起来,药师面前不动刀兵,难道小儿都明白的道理你不懂!”药老一脸嫌弃的说道。 刺啦! 长剑入鞘。 药老摸着山羊须,微微点头:“孺子可教!” “药先生,家母抱恙在身,遍请城中所有药师会诊,为何独你一人不到?”少年冷声质问。 药老捋着自己的山羊须老神在在的说道:“老夫只在保和堂坐诊,概不出诊,这个狗东西没给你说!” “这个我不管,全城药师就你未去,而那些废物却没有一个有用的,今日你必须跟我回去!”少年冷冷的说道。 药老脸一沉,“要么将令堂带到保和堂来,要么像这位孙药师一样拿脉象来看,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一人也有一人的规矩,我的规矩就是如此,看与不看,悉听尊便!” “今日我要是非要请呢?” “那你就是和保和堂作对,就是不给我仇九面子!”一个铁塔一般的大汉带着四个手下呼啦一下将少年和马脸围了起来。 “少主,就是他,就是他将我扔出去的!”马脸指着大汉,一脸愤怒的叫了起来,那声音如公鸭子一般,特难听。 “闭嘴!” 少年回头怒吼,这样的声音放在谁耳边,也受不了。 “你们想以多欺少?”少年的脸色极为难看。 大汉嘿嘿一笑,道:“你这样想也行,现在九爷给你两个选择:自己滚,还有,就是我将你扔出去!” “你们是镖师?” “不错,保和堂就是我们的雇主!” “那就好办了,保和堂给你多少佣金,我们柳家翻倍给你!” “翻……翻倍?!”大汉仇九身后年纪较小的灵徒眼睛亮了。 “我们先接了保和堂的镖,虽然做镖师都是为了钱,但镖行也有镖行的规矩。” “五倍!” “我们……我们大风行……绝不坏规矩……”仇九口舌发干,眼圈发涨。 “十倍!” 仇九和四个灵徒都吞咽起了口水。 “别不识抬举,我家老爷是柳万山,我家少主柳万千!”马脸心疼的叫道,少主这也太不把钱当钱了。 仇九脸色一变:“公羊富甲柳万山是你爹,你……你就是多金剑柳万千?” “啊!对了!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一直魂不守舍的孙药师突然眼睛一亮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他这一叫,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此时他却毫不在意这些。 他刚才一直在琢磨:同一副脉象,为何药老说只能活三日,而他怎么看都能活一个月,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出了错,可研究来研究去,他的结论还是能活一个月,现在他终于想到了一种可能。 孙药师一脸兴奋的说道:“药老……老先生,我们家少主的精神力极为强大,如果以精神反复刺激身体,是不是可以延长寿命?” 一直懒洋洋看戏的药老神情突然一滞,接着他眼睛一亮,急切道:“有这种可能,快!快将脉象再给我看看!” 药老拿着脉象越看眼睛越亮,雪白的长眉抖了起来,药老抬头怔怔的着孙药师,“快……快告诉老夫他是谁?人在哪里?” 孙药师一脸纠结的说道:“我家少主不让我说!” “命都快没了,还不说,你要再不说,那可就真没救了。” 药老此时热情似火,恨不得将那个以精神延寿的家伙抓到面前从头到尾解剖一遍。 孙药师只觉得左右为难,少主交代过,不能告诉任何人这脉象是他的,否则,不仅会害了药老,就连他也会招来杀生之祸。 少主说的很清楚,有太多的人在等他死,凡是要救他的人,都会有生命危险。 “你们到底想好了没有?” “想好了!”在场九个人,有六个人咬牙回道,而且是异口同声。 “给钱,我们走人!”仇九对着少年伸手。 “药先生,我告诉你,但你不能告诉别人,否则我们二人都难逃一死。” “好!好!好!我答应,快说!”药老对此却丝毫未放在心上。 孙药师将药老拉到远处,才贴近药老的耳朵,嘴唇轻动,说出了三个字。 药老突然眼睛瞪大,骇然的抓住孙药师的衣襟,咆哮道:“你说谁?你说谁?!” “药先生……药先生……你要冷静……冷静!” 药老焦躁的抓着头皮,怒吼道:“我冷静你祖宗!你个王八蛋,你怎么不早说!” “少……少主,不让,他说你会有危险!” “危险!危险!危险个屁!” 第25章 丫头 “孙小子,事不宜迟,你立即带老夫去见你家少主!” 药老白眉立起,药君威严不容置疑,尤其是当他对一位初阶药师施压时。 孙药师两腿发软,要不是被药老提着差点跪在地上,每一位药神殿的药君在所有药师的心中几乎和神灵无异,他们是医药君王。 药中之君,方为药君。 他们每一位都是最接近神的存在,他们不仅拥有着超凡的神气,超凡的医药术,而且每一位药君都有自己擅长的医药领域,并且在该领域中他们已经走到了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是绝对的权威,代表着一个顶峰。 孙药师用尽了所有的勇气说出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药……药先生,这……这……这里是公羊城,不是药神殿。” 孙药师的一句话令药老神气尽散,药老苦笑一声,“是啊,这里是公羊城,小小的公羊城!”而他也不是那个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殿药君,不仅无权无势,就连一身修为也所剩无几,如今他神气薄弱,修为还不如一灵徒,除了一身医药术还拿得出手,和一个平凡药师真没什么区别。 药老一脸萧瑟,若是在药神殿,辰小子的伤势即使再重,他也有办法以神力搭救,可如今,他竟然因为脉象无法显示精神力,出了误判,离开了神殿,他只是一个懂点药理的糟老头子。 孙药师见药老冷静了下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真怕药老不管不顾直冲公羊氏府邸,那样不仅见不到少主,还会将自己也搭进去。 孙药师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药先生,少主的处境想必您比我清楚,虽然明着无人敢加害,可暗地里有多少人盼着他死,就连少主他自己都不清楚,少主说了,如今情况不明,他谁都不能相信,就连小子我也是因为机缘巧合下见过药老先生您一面,才被委以重任,但我也立下了鬼神誓言。” 药老捻着山羊胡点头,眼中神光睿智,“小子做的对,如今局势不明,确实谁都不能相信,这世间最难测的是人心,最毒的也是人心,他有这样的觉悟,比老头子强,要是当年我也有他这样一分防人之心,也不至于遭了暗算……唉!不说了,那小子要我做什么,你直言便是!” 孙药师此刻心神一定,连忙说道:“少主希望您老先按脉象诊断,告知小子如何做,回府后,小子自然会遵照您的指示为少主治伤,当务之急是在不令病情恶化的情况下梳理全身筋脉,尤其是双腿,至于其他,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但绝对不能冒险,免得有人狗急跳墙!” “先易后难,先恢复实力,再一步一步来,嗯!可行倒是可行,可老夫还是不放心,仅凭脉象老夫怕出差错啊!他如今的身体,要是有个万一,不行!无论如何我得先见他一面,孙小子,你当知道,药师凭脉论诊,犹如隔岸观花,只见其色,不见其理!” 孙药师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站在药师的角度,他完全赞同药老,可他一个小小药师,真没本事将个大活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进府邸,少主倒是有这个权利,可药老也要能走到剑辰院,恐怕刚入门就被人解决了。 正在这时,铁塔大汉仇九走了过来,他面带愧色,躬身一礼,“药老,仇九惭愧!这是违约金,您老收着,此次仇九坏了镖行规矩,自会辞去镖师一职!”仇九放下三个银钱,走了出去。 仇九手里攥着沉甸甸的银钱,心中叹息,“想不到我仇九有一天也会为了银钱放弃自己一贯行事原则,坏了镖行的规矩,唉!真是财帛动人心啊!” 他现在终于信了一句老话:世上没有金钱买不到的东西,如果你买不到,那就是你的金钱不够多。 一家灵农辛苦一年也就百十来个大钱,一百大钱合一个银钱,一百银钱合一个金钱,他手里如今攥着八个银钱,相当于灵农之家八个春秋的收入,就算他外出走镖两年也挣不到这么多钱,更何况小子们每人都分到了一个银钱,太她妈容易了。 “老东西,现在可没人护着你了。”马脸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趾高气扬的斜视着药老。 药老却看也没看他,此时,他一双利眼正火热的看着那个冰寒至极的美少年,越看他眼睛越亮,甚至出现了一种老不正经的猥琐感。 “再看……再看,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睛,”一直寒气凌然的少年脸上竟然出现了一种羞怒。 药老干咳一声,神色一正,问道:“你爹是公羊城有钱第二,权势也第二的柳万山?” “什么第二,是第一!第一知道吗?”马脸仿佛被人踩了尾巴一般跳了出来。 “闭嘴!老夫没问你!”药老呵呵一笑,洒下鱼饵,“想不想救令堂?” “你有办法?”少年冰冷的眼中出现了一种波动。 药老淡淡微笑,摆出了一副神棍样子,不,应该说是药神君的威仪,“这天下只有老夫不想医的人,还没有老夫医不了的病!” “他……他……他……”马脸指着药老一脸不敢置信,这么个猥琐老头,怎么一转眼就这么神圣了,令人不由得信服,他一个狗腿自然不会知道这是神气。 有些见识的柳万千却是信了,他躬身一礼,“药先生若是能治好家母,柳家必有重金酬谢!” 药老摇了摇头,“钱财乃身外之物,老夫若想要钱,又岂会窝在这小小的公羊城。” 美少年柳万千,秀气的眉毛微动,对药老的话却深信不疑,以此老给人看病分文不取的态度,确实不怎么在乎钱财,但他也相信只要是人,就有所求,“药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老……老先生,你尽管提!在这公羊城,没有我家少主办不了的事。”马脸汉子那个‘老东西’终于叫不出口了,可得瑟的样子依然令人想揍。 药老皱着眉头瞥了一眼马脸,对少年道:“先让你家的狗出去!” “你……” “出去!” “是是是!小的这就出去!”临走恶狠狠的瞪了药老一眼。 等马脸走后,保和堂中就只剩下了药老、孙药师和美少年柳万千。 药老嘿嘿一笑,道:“丫头,咱们打个商量如何?” …… 剑辰院,主屋中。 公羊辰正盘膝坐在蒲团之上,他脸上汗珠滚动,头顶白气蒸腾,两道气象各成龙虎,一道白气有星芒点点,一道白烟飘渺自然。 这是灵徒吞吐灵气的外相显化,一个灵徒,只会显化一种气象,或为剑气气象,或为胎息气象,而公羊辰的气象却大异常人,两气并显,有星芒的是剑气气象,飘渺的白烟是胎息气象。 更奇怪的是两种气象各自变化,既不相容,又不相杀,泾渭分明,各显各象! 第26章 灵动 气象者,外象。 景象者,内景。 气象为景象的显化,内景存于丹田,既丹田剑气或胎息所成景象,内景与外象相通,又不同,外象为虚为表,内景为实为里,外象所显必是内景所表。 此时公羊辰头顶气象分为:一、二,丹田中亦是如此,丹田之内剑气在左,胎息在右,剑气强而胎息弱,剑气虽未伤胎息,却逼得胎息节节后退! 看到剑气即将占据主位,作为主人的公羊辰当然不允许,主位为丹田中央之位,连接诸脉,通诸经,只有占据主位才能连通于外,强大自身,若剑气占了胎息之位,胎息必会陷入僵死之境,而受胎息滋养的灵,也必将难以成长。 所以公羊辰一边以精神力阻挡剑气,一边吞吐灵气,壮大胎息,由于他经脉破损,一口灵气吸入能输送到丹田的也不过一丝,但总算还有一丝,聊胜于无。 好在新生的剑气并未形成大势,而且比起原来的剑气温和了很多,对于公羊辰的偏袒也有抗拒,但却未发动暴乱! 公羊辰将剑气推出主位,又乘热打铁,分割了一部分剑气和原来的固有剑气一起压在丹田底部,经他分割后,剩余的剑气略输胎息一筹,他慢慢放开剑气,剑气和胎息相接,却两不相干,胎息占主位,孕育地灵,剑气拱四周,并不侵犯。 看到此情此景,少年差点感动的落泪,如此多好!想起第一次剑气暴动叛乱,少年心酸不已,要是早是这样和谐,他又怎会沦落到如此绝境。 内景变,外象跟着变,此刻少年额头上的汗珠已经气化,而他头顶的气象却也别有风采:飘渺之气抱成了团,结成了如一团棉絮一般的外象,虚而不散,依然带着自然的气息。 而星星点点的剑气之象却散于棉絮之外,将胎息之象围在了中间,依然是秋毫无犯,仿佛两者之间隔着一层透明隔膜,互不渗透。 少年嘴角勾起,危机解除,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尤其是当他看到胎息之中五年都未动过的灵,竟然成了米粒大小时,少年这次真的落泪了,太不容易了!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幻想着一觉醒来自己的灵会长大,哪怕一点点也好,可每次仔细查看那肉眼几乎看不到的小点,他次次失望,乃至都绝望了,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灵死了,可今天灵动了,他达到了孕灵的第一个阶段,灵动境。 灵徒孕灵分为:灵动、灵长、灵出,三个小阶段。 公羊辰嘴一咧,又一合,两腮鼓起,再猛一吸气,头顶两道气象被他吸入口中,随津而下,入五脏六腑,腹中汩汩,再一张口,一股腥臭浊气吐出,渐渐,他的气息平息下来。 少年睁眼,双眼莹润有光,他提前结束了此次练气,时间虽短,惊喜却不少,尤其是化灵有望,少年情绪非常激动,脸上的喜色毫不掩饰,不时还会傻笑,多年美梦成真,守得云开见月明。 “少主,可有什么好事?”一直帮公羊辰护法的兀童歪着脑袋同样傻笑着问道,看到少主开心,他同样也很开心,在他的记忆中,少主从来都没这样开心过。 “小兀童,你家少主灵动了!哈哈哈!”公羊辰毫不吝啬的分享自己的好心情。 “灵动了?灵动了!少主你是说你到灵动期了?太好了!哈哈哈!”小兀童同样咧着嘴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哭了。 少主太不容易了!从他来到剑辰院,少主就困于灵徒初期,就连他的侍剑童子都一个一个灵动了,他的灵却一直没有动静,背地里那三位可没少嘲笑少主,小兀童当时年纪最小,也不敢多嘴,可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剑辰院尚且如此,整个家族的闲言碎语就可想而知了,对别人来说轻而易举的事,对少主来说,却太难了,正因为难,此刻他才这么感动,灵动了!少主的灵动了! 他很想将这个消息告诉远哥他们,可惜不能了,远哥和南哥死了,被公羊长耕那个大恶人杀了,又被秋菊姐姐埋在了老槐树下,乐哥被打断了腿,扔出了府外,那些哥哥姐姐,死的死,残的残,都是公羊长耕那个大恶人干的。 每次看到公羊长耕的眼睛,小兀童都有一种窒息感,就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所以他决定永远不喜欢他,即使他救出了他,现在又在帮少主做事,但凡是坏事小兀童都算在了大恶人公羊长耕头上。 这是小兀童在不能接受公羊辰命令杀人后,想出的开脱之法,少主是好人,坏人是公羊长耕。 …… 公羊氏府邸位于公羊城中心,也叫中心城,占地数十里,朱墙青瓦,内有广厦千百间,有新有旧,古老的可追溯千年,如公羊氏的祖神庙,虽然也经历了多次翻修扩建,可原有的建筑大多都保存完善,这些建筑都带着古老的岁月气息。 除了公羊氏祖宗神庙,其它建筑如,亭台楼阁,殿堂房屋,修建的年代也各不相同,新的百年内,再远三百、五百、八百,各有其岁月烙印。 有一位爱好古玩的世家家主曾羡慕的说过,公羊氏的府邸,公羊氏的建筑群,就是整个公羊城历史的缩影,你可以找到任何年代的古迹,哪怕从公羊氏宅子里拿出一块石砾,那都是古物,他都愿意重金购买。 虽然此言有些夸大,但却也说出了公羊氏府邸的古老与丰厚的底蕴。 今日,公羊氏门前来了一辆马车,奢华到极点的一辆马车,就连见过大世面的守门人老陈都直咋舌。 叮当……叮当…… 一匹红棕色的灵马,脖子上挂了一圈的银铃,粗略估算,得融上百的银钱才能铸成,也就是这马脖子上挂着一个金钱,再看马身上,银绦金络各种装饰华丽到了极点,就连马尾上都带着纯银的箍子,这马浑身上下没有十金下不来。 难怪此马头颅抬得只能看到鼻孔,以至于只看天,而不看人,哒哒哒一路走来,都是人给它让路,因为此马眼高于顶,从不看路。 再看马车,极品古灵木打造,不仅在太阳下灵光闪闪,远远还能闻到一股淡雅的清香,车上罩着五彩的丝绸幔子,挂着金银线的络子,四角挂着灵玉雕成的铃铛,每一个都比马脖子上那一圈贵。 如此奢华的车,也唯有公羊富甲柳万山舍得打造,千金一车,这已经成了一种标志,柳家主的标志。 第27章 公羊富甲 哒!哒!哒! 马车来到公羊氏大门前,马嘶鸣,车驾停! 车上跳下一个长马脸的精瘦汉子,汉子趾高气扬的走到早已恭候的老陈跟前,递过一个纯金打造的拜帖,一咧嘴,“我家老爷前来拜访贵族族长,老爷子进去通传一声!” 老陈对这位的态度有些不悦,可当他看到金黄色拜帖上那枚亮的闪眼的银钱时,老陈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嘴的小黄牙,老陈将那枚银钱摸到手中,呵呵一笑,“贵客请稍等片刻,小老儿这就派人去通报族长!” “有劳老爷子了!” “应该的!” 两位又客套了一句,马脸走回‘千金一车’前,微微躬身道:“老爷稍等,拜帖递进去了。” “哦!知道了!”车内应了一声。 …… 明辉院,公羊辉远远看到小青门手上的纯金拜帖,便知道是谁来了。 公羊城首富柳万山,人称‘公羊富甲’的柳万山,之所以说他是首富,第一,他确实有钱,第二,柳家的钱都是他一手赚的,钱财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这就和其他世家的财富不同,拿公羊氏来说,虽然千年间积累的财富远远多于柳家,但这些钱谁也不能说是他的,就连族长也不能,因为这是集体财富,是家族的,大家的。 看似庞大的财富,一旦分摊到每一个人头上,那就不多了,而且这些钱你看的到却摸不到,能不能花到还在两说,即使是一铜子的小钱出入都有明文限定,不是你想拿就能拿的到的,要花钱可以,按规矩来。 所以,公羊城世家虽多,但要说谁最有钱,那就非柳万山莫属,他是毫无争议的公羊首富,富甲一城的大财主,这也是‘公羊富甲’名号的由来,他到底多有钱?这就避免不了要提起一个人,首富柳万山的老来子柳万千。 如果说柳万千的父亲柳万山以善聚财而出名,那么柳家少主柳万千就是以能花钱而出名,挥金如土绝对切合这位柳少主。 这位柳少主有一大爱好和一个怪癖,爱剑成痴,惜字如金,他极少说话,一般开口都是两种情况,一是用钱砸人,二是让人滚。 这位惜字如金的奇葩少主据说从六岁开始就喜欢收藏名剑,每年至少都有三把名剑入手,而且这些剑无一价值低于千金,年年都进剑,剑剑过千金,这位柳少主也就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号‘多金剑’柳万千,多金,多剑,多金剑。 而作为他父亲的柳万山对此不仅不反对,反而大力支持,为了方便儿子藏剑,他又花重金从名剑城请来了高阶灵匠耗十万金为儿子打造了一座养剑藏剑为一体的藏剑阁,听说藏剑阁中阵法运转一天就要耗一金。 总之,老子很有钱,还是个二十四孝,儿子很有福,也很会发掘父亲的赚钱能力,体现父亲的价值,父子俩一个会赚,一个会花,都是名利双收。 坐在中堂主位上的公羊氏族长公羊辉,打开拜帖:柳万山携爱子柳万千拜访公羊氏族长大人。 公羊辉看到‘柳万千’三个字一阵头疼,他还记得那个冷着脸的小家伙,第一次见他便喊了价。 “我要买你们家的游龙剑,三万……五万……十万……” 当时所有的世家族长都笑得前仰后合,而柳万山那个老不休竟然跑过去抱着自己儿子大夸特夸:有出息,真有出息,不愧是我柳万山的儿…… 这个柳万山真是恨不得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一个宝贝儿子,柳万山也绝对是公羊城的典范,公羊城的少男少女即便是世家子弟做梦都希望自己有个柳万山一样的爹,金山银山任挥霍。 “啪!” 公羊辉合上金帖,人家的金帖都值个百金,如此金客,怎能慢待,公羊辉起身:“打开中门,我亲自迎接!” “是!”小青门跑了出去。 公羊辉稍稍沉吟,“去找耀儿来!” “是!”灰衣卫领命而去。 公羊辉突然有些失神,他想起了剑辰院那个命不久矣的儿子,要是此刻带着他,绝对可以压柳万千一头,打掉柳万山的笑脸。 世家族长家主之间有投帖的正式会面,并不是单纯的喝喝茶,聊聊天,他们没那功夫,更没那闲情逸致,多带有目的性,而晚辈之间的较量往往都是各家族长打压彼此气势的手段。 一旦家中后辈被人比下去,长辈脸上无光,很多时候宁愿吃点亏,也要尽快离场,族长的颜面就是世家的颜面,要是次次都被打脸,那这个世家也就失去了被别人尊重的资格。 …… 剑辰院。 孙药师一进门就看到了满树嫩绿的老槐树。 他一吸鼻子,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从树下传来,每个药师的嗅觉都极为灵敏,尤其是对死气、血气、尸气,更为敏感,孙药师倒抽了一口气。 这才两日时间,又死了几多人,而且都被埋在了这颗老槐树下。 “孙药师来了!”秋菊倚门而立,憨憨一笑。 孙药师打了一个寒战,脑海中浮现出了很多奇怪的画面。 “秋……秋菊姑娘……好!”他赶紧低头,躬身行礼,惹不起。 “呵呵呵!药师客气,都自己人,快请,少主在屋里!” “有劳姑娘,有劳姑娘。”孙药师点头哈腰侧着身子钻进了主屋。 第28章 扯淡 “老爷,中门开了!” ‘千金一车’旁的长马脸汉子对着马车说道。 “哦!知道了。” 一只圆润胖手伸了出来,中指、食指、无名指上各戴着一枚金母戒指,手腕一条小指粗细的金母手链,亮得直晃人眼,只见一只手,便知有钱。 千金一金母,金母是由金钱中提取的灵金,不仅珍贵而且还有妙用,灵剑中加入金母,不仅能提高灵剑的坚韧度,还能增加灵剑的灵性,金母虽好,却提取不易,一个金钱也就能出头发丝的金母线,不足一毫,而且还要灵匠出手。 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大多灵修本命灵剑中都用不起一克金母,这胖手上却有半斤,这手要是长在寻常人身上,早被砍了,敢这么伸手的人,本身就说明了一个问题。 金手挑起了帘子,圆鼓鼓的肚子先一步出了帘子,接着是一个脑门一张大脸,天庭饱满,脸颊饱满,嘴唇饱满,下巴饱满,无处不饱满,这是一个饱满至极的大胖子,虽然胖,动作却一点也不笨拙,红光一闪,胖子便站在了地上。 其宽大的身量和敏捷的动作完全搭不上边,仅此一点,便可看出这是一个不简单的胖子,大胖子满面红光,脸上白嫩白嫩的如刚出锅的馒头没一个褶子,看上去最多不过三十岁。 大胖子下车后,厚厚的嘴唇上下开合一直就没合上过,“儿啊!到地了,该下车啦……儿啊!慢点,小心脚下……儿啊,呆会见了你公羊叔,别提买剑的事,他那人心眼小……儿啊!冷不冷,要不再加件衣裳?……儿啊!饿不饿,要不吃块点心?” 瞬间,一个大富大贵且修为深不可测的胖员外变成了一个鞍前马后的管家婆,而且乐此不疲,一直咧着嘴乐呵呵的。 而被他照顾的无微不至的主,却始终只有一个表情,没有表情,冷冰冰的。 听烦了,偶尔还会皱一下眉头,吸一下琼鼻。每当这个时候,胖员外总会小心翼翼的搓搓手,反省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但至始至终胖员外脸上的笑容没减过半分,他对自己的千儿非常满意,他也知道自己的千儿对他也是极好的,养了十五年了,即使再不高兴,从没跟他说过一个‘滚’字,这一直都是他心头的骄傲。 莫说守门人老陈看得目瞪口呆合不上嘴,就连马脸汉子那僵硬的脸皮也直抽抽,名不虚传啊! 由公羊氏府邸内传来了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老陈腰杆一挺,上身前倾,神色恭敬而不媚,怎么看都是一个正直奉公的倔老头,公羊氏族人对他一直评价极高,谁见了都会喊一声老陈,也难怪能守着第一世家的大门近四十年之久。 “哈哈哈哈……公羊兄,要见你一面可真难啊!你看我们父子俩在这里吹了一早上冷风了!”大胖子说着率先迎了上去。 公羊辉几步向前,同样恭维道:“柳兄哪里话,这不是不知道你要来吗,你要提前派个人来,公羊一定在此恭候大驾,怎么也不敢让柳兄吹风啊!” “哈哈哈!公羊兄说的极是,此次是柳某不对,冒昧来访,公羊兄勿怪!”胖子又诚恳的拱了拱手,脸上的热情令人舒坦。 “柳兄能来,是我公羊氏蓬荜生辉,何谈冒昧?哈哈哈!这就是万千贤侄吧,果然一表人才,修为都到了出灵境了,离灵士也不远了,后生可畏啊!” “哈哈哈哈哈……” 胖子笑起来眼睛都没了,这是挠到他痒处了,凡是了解柳万山的人,都知道,如果他带着儿子出来,你必须狠劲的夸,你要是不夸不仅生意做不成,还会被记恨。 “千儿,见过你公羊伯父!” “见过公羊伯父!”虽然冷冰冰的,可公羊辉感觉很好,这已经是够给面子了。 “好好好!耀儿来见过你柳伯父和你万千兄长!” 一个十一二岁大的少年,有些拘谨的上前,声音洪亮的叫道:“见过柳伯父,见过万千兄长!” 声音很大却反而显得底气不足,公羊辉眼底闪过一阵失望,公羊氏乃公羊城第一世家,如无傲气,反而被人看轻,就如柳万千,对谁都冷脸,可他只要叫一声伯父,连他都会开心。 柳胖子却极会做人,哈哈一笑,“虎父无犬子啊!小小年纪竟然已经灵动,好资质!好资质啊!” 公羊辉心里舒坦了很多,他心中暗忖:“耀儿是上品天灵,资质那是没话说,如此拘谨也是因为锻炼少,以后得多带他出去走走!见见世面!” “哈哈哈哈!还行吧!柳兄,万千贤侄,里面请!里面请!”公羊辉虚让前引。 “请!请!”柳胖子迟一步跟上。 柳万千将腰间的华丽长剑解下递给了身后的马脸鸡眼汉子,说了一句:“跟上!” “是!”汉子接过剑,跟了上去。 柳万山心中有些诧异:“什么时候,千儿让别人碰他的剑了?”但他的儿做什么都有道理,此念在心头也是一闪而过。 五人走大道,转中道,入小道,穿门过院入了明辉院,众人坐定,茶过三盏,公羊辉一拱手:“柳兄,你可是大忙人,今日过府可是有事?” 柳胖子眼中精光一闪,神色由喜转哀:“公羊兄,数日前贵府失火,柳某彻夜难眠,本想即刻前来,又怕帮不上忙,反添麻烦,今日过府主要是来看看有没有用的上柳某的地方,只要需要,公羊兄尽管开口?” 公羊辉一脸感动,“柳兄仁义!唉,也是我公羊氏有此一劫,好在老祖出手及时,损失不大,柳兄好意公羊氏心领了。” “这就好,这就好!有诸位老祖在,这点火算什么!是我多虑了!”柳胖子转悲为喜打起了哈哈。 两人你来我往又是一阵不咸不淡的话。 “公羊兄,我是有点事想跟你谈,你看?”柳胖子递了个眼神。 公羊辉一脸了然,他叫道:“耀儿,你万千兄长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带着你兄长到处走走!熟悉熟悉家里的路径!” “是,父亲。”小少年起身应道。 柳胖子也赶紧回头解释:“千儿,你公羊伯伯家的府邸可是咱们公羊城首屈一指,让小耀带着你出去看看,我和你伯父谈事,你会无聊的!” 公羊辉见怪不怪的喝着茶,谁不知道柳家最大的就是这位惜字如金的少年。 “嗯!”美少年应了一声,对着两位长辈躬身,便在小少年公羊耀的带领下走了出去。 第29章 先天剑体 秋风萧瑟,冷而凄凄! 风中的少年和他身后的仆人却心中急切,如火焚烧,两人根据早已熟烂于心的路径图急急而行,他们一路向东,整整走了一刻钟才看到了遗世独立一般的庭院,剑辰院,两人都舒了一口气,到了。 朱红大门虚掩,两位也不客气,推门而入,两位一进门,身后的木门随即关上,一个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鹰目中年男子对他们点了点头,“少主正在主屋,两位直走即可!” 鹰眼男子却丝毫未动,他手里拿着一把白钢长剑静静的守在门后。 少年和马脸也没有停步,穿过庭院,直奔主屋,主屋门前一个胖丫鬟,看到两人到来,赶紧掀起竹帘,两人入内,她又放下了竹帘,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主屋一个一脸病容的锦袍少年立于座前,身后站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童,旁边站着一个神色焦虑的灰袍中年,在竹帘掀起的那一刹那,三人的心都砰砰砰的急跳起来。 青袍与白袍目光相接,两人都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彼此,他们一个是公羊城第一世家的第一少主,一个是公羊城富甲一城的第二少主,都是声名显赫之辈,而且两人年龄相仿,世人总会将两人相提并论。 彼此都对对方的事迹耳熟能详,但他们却从未见过,一个太古怪冷漠,一个太高傲孤僻,总之他们是第一次谋面,而这次谋面却像传奇一样,经过了精心谋划,除了这屋中的五人,没人知道具体过程。 公羊辰看着眼前这个一身贵气眉目如画的少年,心中感叹:“原来真有人能活的这样恣意,能活的这样潇洒,只管自己开心,喜欢就卖,不喜欢就滚!” 而柳万千却依旧是一副冷漠的注视,不讨厌,不羡慕,也没有同情,对他来说公羊辰只是一个陌生人,即使别人老在他耳边提起,但那却与他无关,他今天之所以来这里,就是一桩交易。 “辰小子!”中气十足的怒吼,那个马脸汉子此时越过少年,三步化作两步便到了公羊辰身边,他双眼如电,气势如火,此时哪里还有半点卑微之气。 “药老!”公羊辰也神情激动,配合着伸出了手臂。 而柳万千却不乐意了,他眉头一皱,冷冷出声:“游龙剑!” 公羊辰对着兀童点头,兀童双手捧着游龙剑走到柳万千身前,小心翼翼的将剑放在了他手上,柳万千自从看到游龙剑,眼神就变了,没了往日的冰冷,取而代之的是如星辰一般的耀眼,他整个人都燃了起来,这一刻这个年仅十五岁的美少年,耀眼的不似凡人,就连公羊辰都失神的看着少年。 屋中除了药老,其他诸人都被迷住了,当冰山散去,神人解封,重放光辉,这大概就是他,他们终于明白了那个富甲一城的柳万山为何能将他宠上天了,因为他本就该呆在天上。 他们也明白了柳万山为何不惜重金要为他修建藏剑阁,只因他对剑的刹那痴迷,令天地失色,要是他们有钱也一定不会吝惜,金钱毕竟是俗物,不及他刹那光华的万一。 一声剑鸣,游龙出鞘,在他手中绽放着清冷幽光,如醴泉之水,又如沧海之波,游龙发出了喜鸣,他喜欢他的气息,一种纯粹的喜欢,要是他生在公羊世家,游龙一定会忘记他那个造物主公羊游方,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光华一闪即逝,众人却都毕生难忘,少年恢复了冰冷,游龙散去了幽光,少年拿着游龙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他闭上了眼睛,开始摩挲游龙,一寸一寸,一点一点!仿佛周围的世界离他远去,他的世界只有他和剑。 兀童张大了嘴巴,他眼中布满了星星,原来这天下真有比公子还厉害的人,第一次拿到游龙,游龙就出声了! 公羊辰心中赞叹:“果然是天地的宠儿,先天剑体,这种人修剑,不仅剑术易成,而且还会受到灵剑的洗礼,难怪他是剑痴,又热衷于收藏天下名剑,千金万金又如何,能得万千名剑洗礼,一旦有成,他一定会成为极为可怕的剑修!可叹世人只知其表,而不知其里啊!” “另一只手!”药老火冒三丈的吼道。 公羊辰苦笑一声,赶紧配合着换了左手。 药老一按住手,火气尽消,眼中唯有沉寂,他的心神顺着左手脉搏从左手阳脉入了公羊辰的奇经八脉、五脏六腑、丹田气海,他每查一处,神色又难看一分,检查完毕,又是火冒三丈。 “换手!”怒吼一声。 公羊辰又乖乖的换了右手,药老再细细查看,一寸一寸,一丝一毫不敢放过,稍有不确定的地方,他都会重新检查,他正在心中构制公羊辰的周身筋脉丹田气息一体图。 人体是一个极其复杂又神秘的一体结构,每一个机制都非常重要,容不得一点疏忽,更何况这个人体已经紊乱,经脉五脏六腑都或多或少不在原位,这也就为造图增加了极大的难度,几乎要重新定位每一条筋脉的位置。 当然这种一体心图也只有药老这种药君级别的权威才能构建的出,像孙药师那样的初阶药师,恐怕连一个局部都构建不出。 这也是孙药师在搭脉之后,躺地装死的原因,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而药老则不同,在他下定决心要全力救一个人的时候,他的精神已经达到了巅峰,他重新登上了药君之位。 “换手!”又一次重新检查,对应人体,修正一体图,每一次他看到的人体经脉都不同,因为人是活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不在发生的细微的变化,所以药老心中的一体图要呈现一种规律,至少他要知道在某一刻呼吸后,经脉是如何跳动的。 在一次次的换手中,就连公羊辰都已经麻木了,可药老依旧专注如一,孙药师一脸敬仰,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老人,他虽然不懂药老在做什么,可他却被药老身为药师的专注、执着、认真感染着,原来这就是药君,一种神一样的意志。 第30章 金针度人 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无数次的交换,直到最后一次检查完后,药老闭上了眼睛,眉头紧紧的锁在了一起,屋中没了他那中气十足的怒吼声。 他没有出声,屋子里的其他人也没敢出声,尤其是兀童和孙药师,他们神情紧张到了极点,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发出声响扰到药老的神思。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众人的心紧张的收缩成一团之时,药老睁开了眼睛,他先是没有好气的瞪了公羊辰一眼,张嘴就骂:“你个混小子……”到嘴边的责备又吞了下去,不是他不想骂,关键是没那么多时间。 “辰小子,老夫直言对你说,你的伤势非常棘手,比我预估的还要糟糕,由于你使用了激发生命潜力的秘术,你的身体机能过度透支,内脏很多部位已经衰竭,也就是死了,你的不良于行,并不仅仅是筋脉问题,还有腿部机体衰败坏死等一系列复杂问题,这样说吧,就像孙小子给你的诊断,你这具身体至多活一个月,要用延寿灵药,能延长些时日,但也不会太久!” 公羊辰虽然心中极其失望,却也没有失望到失措慌乱,小兀童却被吓哭了,小家伙默默的流着眼泪,两手紧紧的抓着衣角。 “药老,这是你的领域,我什么都不懂,有什么办法,您就直说吧!” “好!现在老夫想出了两个救治方案,第一,就是按你的意见,我们先梳理的腿部筋脉,再配合灵药恢复腿部机能,再一步一步由易到难修复身体,能走到那一步算那一步,我最多可以为你延寿三个月时间,在这三个月内,你突破灵士也罢,寻找延寿灵药也罢!剩下的事,都在你自己,我将无能为力。” “还有,这个方法有相应的弊端,先救治的部位将恢复九成以上的机能,随着往后推移,后面救治的身体部位衰败甚至死亡程度都会提高,也就是你在剩余的日子里,你的身体会一日一日的残废下去!” 公羊辰的脸色苍白了起来,他双目失神,“难道这就是我公羊辰的结局,这也太残酷了,真是生不如死啊!” 兀童蹲了下来,他用双手紧紧的抱着自己,他感到很冷,太冷了,心寒透了。孙药师两眼无光,嘴里喃喃,仿佛入了魔障。 就连感悟着游龙剑的柳万千都看向了少年,纤手停在了游龙剑上,第一次,他感受到了人生多艰,惨!太惨了!最多只能活三月,身体还会一天天残废下去,直到死亡,是有些残忍了,公羊氏这个少主还没他大啊! “第二个方案呢?”公羊辰失神的问道,并不抱太大希望。 可药老的眼睛突然瞪大,犹如魔神一般,他狞笑一声,“第二个方案,就是我现在动手,以老夫的本命金针施展药神典上的金针度人神术,我将从头到脚梳理你周身上下所有筋脉,好的留下,断的接上,死的碎去,然后我再将你身体内有伤有残僵死的机体纷纷化去,再催动你机体重生!这样我可以为你延寿一年,而且不会落下什么残疾。” “就用这个!”小兀童跳了起来,他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水,孙药师刚回魂又失神了,他喃喃道:“药神典!药神典!药神殿的至高神典!” 公羊辰脸上有了血色,他看着药老的眼睛,认真的问道:“此法可有什么限制?”像这样逆天的神术,他怀疑很难施展,即使能施展,代价也不会小。 药老哈哈一笑,反问道:“你相信老夫吗?” 公羊辰点头。 “那老夫就告诉你,老夫虽然在六大药君中是最擅长金针术的,我也是以神针术登上了药君之位,但这‘金针度人’术,老夫还是第一次用,也就是有极大的危险,一个不好,你会全身瘫痪,你可敢试!?” 公羊辰听药老如此一说,心中反而大定了,他哈哈一笑,道:“你若敢施,我就敢试!” 药老双目如火,整个人都燃到了极点,他大吼一声:“好!老夫有何不敢!脱衣服!” “啥?” 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脱衣服?柳万千更是耳朵微红,心里暗骂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叫你脱衣服!你不懂?”药老双眼一瞪犹如喷火。 公羊辰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脱上身,还是全脱?” “当然是全脱!你是怎么生出来的,就给老夫脱成什么样子?”药老火气更旺盛了,那气势犹如火山即将爆发,真是热情似火。 公羊辰听了脸一黑,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脱个一丝不挂,亏这老混蛋说的出,他瞪了药老一眼,沉声道:“去卧室!” 药老一脸遗憾的咂咂嘴,又猥琐的看了柳万千一眼,心中有些遗憾,辰小子脸皮还是不够厚啊!要是说脱就脱,他倒要看看这丫头还怎么冰冷下去。 “将所有的白蜡都点上!我要卧室亮过白昼!”药老开口下令。 “是!”小兀童赶紧跑了出去,很快,他和秋菊两人都抱着大量的牛油白蜡进了卧室,等他们出来时,卧室点满了巨型白蜡,真是亮过白昼。 公羊辰率先一步走入了卧室,药老对孙药师哀求的眼神视若无睹,这可是事关辰小子小命的大事,岂可令闲杂人入内。 “在老夫没出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入内!老夫施针,受不得一丝干扰!要是因为你们,你家少主命丢了,可别怪我!”药老吼道。 “药老放心,兀童一定不会让人打扰您!” “秋菊这就去守着门!”胖姑娘紧绷着脸跑了出去。 药老大步迈入公羊辰卧室,其实他刚才的话主要是对那丫头说的,有她守着他才能放心,手持八品游龙剑的先天剑体,那爆发出来的战力绝对吓人! 更何况柳家丫头老娘的命还在他手中,他们的交易才刚刚开始! 药老走进卧室时,公羊辰已经脱光了衣服,此刻他正在默念剑心诀,平复心境。 药老微微点头,辰小子是他见过意志最坚定的少年,能够如此快便恢复到不畏不惧不骄不躁心如止水的心境,意志真的非常强大。 而且他还发现辰小子竟然开了识海,这也是他敢使用‘金针度人术’冒险一试的一个极为重要的条件,要是一般人,被人碎脉割肉,活生生切割焚烧死去的部分心脏、肝脏、脾脏、肾脏、肺脏,即使身体能撑住,精神也支撑不住,恐怕会自动放弃求生,被活活疼死。 药老看着淡如清风的少年,问道:“可准备好了?” 少年平静的说道:“您老只管放手施为!” “好!”药老狞笑一声,他那嫩的犹若婴儿手一般的手掌展开,一根闪着金光的金针忽大忽小,在他掌中不断变化着,大时七寸,小时三寸,长长短短,粗粗细细,极为神奇! 第31章 整脉手术 “站起来。”药老出声。 少年咬牙站起,极为吃力,他全身赤裸,坦然的站在了床榻之上,接着闭起了眼睛,平复呼吸。 药老盯着眼前瘦削的身体,双目圆睁,须发皆张,他拇指食指捏着七寸金针,针尖寒芒吞吐,他眼睛一眨不眨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身体,老眼看人,透过皮肉,直观奇经八脉五脏六腑,他的眼观实体,心照经脉一体图。 药老呼吸不断变化,变得奇妙,一呼一吸皆有节奏,快慢之间又有变化,直到他的呼吸同少年呼吸合一,两人如同一人出气。 药老气息在敛,在收,一点一点,他敛尽气息,没了心跳、没了呼吸,他达到了一种无声无息之态,他双目微合,突然眼中精光成针,眼到,心到,手到,七寸金针飞射而入,正是他眼中精光所落。 金针,一入而出,再入再出,连出八针,不过一息,可这一息却凝聚了药老全部的精气神,凝聚了他百年的施针功夫,可谓一针之妙,来于万日苦修。 少年只觉腹部、背部、喉结、颈部、肺部、胸前等八处位置同时有针刺入,然后又同时在体内震荡,而他体内的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阳维脉、阴蹻脉、阳蹻脉这气道八脉被震到了一个新的位置,然后定了下来。 说来感觉极为奇妙,八脉就像被捏住了头的八条蛇,被同时按在了不同的位置,又被无形的八根长钉穿过蛇头钉了起来,再无法有一点偏移,而连接在八脉上的从脉,也被拉扯着到了一个新的位置。 这个过程极快,少年只感到一息酥麻之时,便已经完成。 药老完成‘八针定脉’后并未有任何停滞,他手中的金针依然是七寸,却细了一圈,两指捏针,快速刺入、捻动、震针,快若闪电,老人从少年头部开始,手起针落,没有一丝犹豫,甚至可以说心狠手黑。 要是有人在场一定会吓个半死,因为此老用针如同疯魔,人疯针更疯,仿佛不看不查,随心所欲的乱刺! 是的,药老此刻双目赤红,一身狂热的气息全部释放,他双目如喷火,手快针狠,仿佛不是在救人,而是在杀人,仅是头部,他就扎了不下百针。 少年的整个头部,面部已经被刺的千疮百孔,此老却是看那儿刺那儿,心不停、眼不停,手不停,针不停。 接着是颈部,尤其是侧颈和后劲,那简直是一针接一针,密密麻麻的刺,甚至让人感觉此老将刺过的地方在反复刺,但实际却并不是这样,针虽密,却针针不同。 他在整脉,他在根据一体心图,拨动所有的侧脉、支脉、甚至毫脉,将他们震到他规划下的位置,分毫不能差,这是一个极其浩大的工程量。 而被刺的本人公羊辰,只觉的从头部开始便是万蚁食心一般的痛麻酸痒,简直让人难受的疯狂,恨不得头内生出万般手,狠狠的抓,用力的挠,抓坏挠死也无所谓,好在他做不到,他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他在那八针之后,他便被定住了,成了一个人偶,动也不能动。 正因为这样,公羊辰才能克服人体的各种条件反射,抽搐和颤栗没有,他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有身体各处精神传来各种挠心痒肺的感觉被他一点不拉的全部接受,他精神体颤栗着,享用着这非人的酷刑,头部未完已经蔓延到了颈部,再到前胸、后背、腰腹、最后落于四肢,直到手尖、足尖末梢。 等痛苦刚刚消退,剧烈的疼痛又如狂风暴雨般袭来,精神体剧烈抽搐,恐惧的惨叫起来,那针化为了利刃,在割他的肉,切他的筋脉,刀虽然很快很利,切割的刹那神经反应不过来,可当刀过肉落筋断之时,那疼痛却是翻倍的疼,凌迟之刑,真正的凌迟之刑。 药老手中的金针开了锋,他由内科转为了外科,由中医转为了西医,当然药老并不知道这些名词,但他却就在做这些事,而且做的还是镜像手术,不开刀,只穿孔,孔虽极小,却开了无数,而且他的手术规模前无古人。 从头到脚,从心脏到肾脏,五脏六腑,想割那儿就割那儿,不管是经、是脉、是肉、是心、是肝、是肺、还是血管动脉,看不顺眼就是一刀,真是如屠猪宰羊一般,心黑不说,整个人的情绪还极其高涨。 此老完全乐在其中,化为了一个外科手术狂魔,甚至怀疑他是否还记得眼前是个活人,而且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下定决心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救的辰小子。 要不是此老针中不断释放着可以止血生肌的药神气,少年即使不会疼死,也非被玩死不可。 识海中,精神体已经疼傻了,他无力的翻滚哀嚎,却丝毫不敢切断身体各处的神经,要是没有神经控制,各处的反应就僵死了,说不定良好的地方,都会让此老毫不留情的切除掉。 他毫不怀疑此老会有丝毫犹豫,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对这位大名鼎鼎的毒手金针来说,那是至理名言。 所以除了忍受,他还能怎样,不仅得忍受一浪高过一浪的凌迟之苦,还得尽量调节身体各处机能正常反应,他的精神体都薄弱了一倍,太耗费精神了,他整个人都变得呆滞了起来,疼疯了!痛傻了! …… 明辉院。 美髯族长公羊辉和公羊富甲柳万山,在经过了激烈的争吵之后,两人脸色都很难看,柳胖子要的东西,那可是公羊氏的命脉。 “公羊兄,虽说这公羊城是你们公羊氏的,但你们吃肉的时候,也要给别人留口汤不是?” 柳胖子那庞大的身体散发着更为庞大的气势,好似一座金山矗立,堆积如山的金钱,能压弯任何一个人的脊梁。 公羊辉的气势却丝毫不弱,冷若冰山,不为所动,“既然柳兄还知道公羊城是我们公羊氏的,那就不要动这非分之想!” “呵呵!非分之想?三大城门,你们家六大门神,如今有四位前辈功德圆满,即将转为地祗,整整四个缺?难道就不能让出一个?” “不行!绝无可能!”公羊辉一口回绝。 柳胖子脸色一变,气势暴虐,可接着又是一敛,胖子气势收回,转怒为哀,他出言恳求道:“公羊兄,算我老柳求你了还不行吗?要不是我老泰山大人寿元将尽,我也不会张这个口。” 公羊辉听此一言,神情也柔和了下来,动容的问道:“金前辈寿元近了?” 柳胖子一脸神伤,“是啊!岳父大人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际,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公羊兄也应该知道,要是没有我岳父他老人家保驾护航,就没有我柳万山的今天,恐怕早就被人吞的连骨头渣滓都不剩了!如今他老人家将不久于人世,我要是不为他老人家谋个身后安身之处,那我柳万山还算是个人吗?” 第32章 滚 公羊辉面带钦佩之色,拱手一礼道:“柳兄重情重义,公羊大为佩服。”言毕却再无后话。 柳万山脸色一沉,再次问道:“真的不行?” 公羊辉摇了摇头,“公羊氏从未有此先例,我公羊辉也不能开此先例!” 柳万山原本和气的脸上再无半点笑意,反而浮现出了戾气,让人望之生畏,胖子眼中寒光一闪,一咬牙道:“若我愿意让出柳家一半产业,另外再出二十万金钱,租你公羊氏一尊神位,我再让岳父拜入你公羊氏门下,可行?” 公羊辉动容不已,如此优厚的条件,就连他也难免心动,但公羊辉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语气丝毫未变:“此事不必再提,说也无用,就算我答应,家族族老也不会答应,族老答应,老祖也不会答应,况且神位主人早有定数,不容更改!” 柳万山极其失望,别人不卖,连租都不租,难道还硬抢不成?要是能抢到,即使有一丝希望,他也不是不敢铤而走险。 但在公羊城,想要跟公羊氏掰手腕,他柳万山还没那么自不量力,公羊氏的根和公羊城缠绕了千年,这是一颗长了千年的苍天大树,盘根错节,根基太深,深得令人一想都畏惧。 他柳万山只不过是寄生在大树上的一只胖蚂蚁,大是大了,咬一口树也会疼,但想搬倒大树,差得太远了。 柳万山不愧是商人,脑子转的极快,也许?他眼神一变,问了一句,“公羊兄可方便告知都是谁得了神位?” 公羊辉微微点头,此事藏是藏不住的,神立于世,包括神名在内所有的信息都要公诸于世,况且也没有隐瞒的意义:“族中一位老祖即将寿尽,占一位,还有……还有我儿公羊辰,占一位,另外两位另有其主,请恕现在不便告知。” 柳万山低头垂目,右手转动着左手食指上的金母戒指,心中暗自盘算:“公羊氏一位老祖寿元将尽这不是秘密,他老人家转修神道,不足为奇,没想到公羊辰小小年纪也能占一神位,至于另外两位,就连公羊辉都如此忌讳,看来来头不小!” 他琢磨来琢磨去,一个人他都挤不下去,稍稍提起的神气,又消散了,一阵暗自神伤,还是自身不够强大! 公羊辉见柳万山如此,眼中精光一闪,他试着问道:“柳兄,公羊非常好奇:四位老祖功德圆满即将转为地祗之事,我也刚从神庙得到消息不久,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按理说此事外人不知才是?” 门神更替,事关护城法界,又涉及神权、长生等敏感问题,一直都是公羊氏的最高机密,除了神庙,族中应该只有他知道才是,这柳胖子又是如何得知的? 柳万山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家千儿昨晚主动找他的事:“爹!公羊门和平安门的门神修成土地,要换新神了。”当时他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为此他整整一夜没合上眼,可今日依旧是镜花水月。 柳万山暗自吸了一口气,故作神秘的说道:“龙有龙途,鼠有鼠道,柳某自有途径,却不方便透漏,公羊兄见谅!” “哈哈哈!无妨!无妨!”公羊辉口中打着哈哈,心中对柳万山却又高看了几分,这胖子果然不简单,手眼通天啊! “公羊兄,事既不成,我也就不讨扰了,这就告辞,还请唤回我儿!” 公羊辉又客气的挽留柳万山用午饭,柳万山自然是推了,此时他们哪有心情一起吃饭,那是给彼此找不自在。 灰衣卫被派了出去,大约半刻钟,一脸气愤的小少年公羊耀走了进来。 公羊辉眉头一皱,一脸疑惑的问道:“耀儿,你万千兄长呢?” “我不知道!”少年声音微高,一看就有气。 公羊辉脸一沉,质问道:“为父不是让你陪你万千兄长四处走走吗?你怎么会不知道?” “他不要我陪,还骂了我,让我滚!”小少年委屈的说道,他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种气,而且被人喊了三个‘滚’。 柳胖子一听,脸上肥肉一抖,这是自家儿会干出的事,他赶紧歉意的看向了公羊辉。 公羊辉此刻却是火冒三丈,竟然让自己儿子滚,还是在自己家里,这要是传出去,他公羊辉的脸往哪里搁,他公羊氏的颜面还剩几分,他眼睛一瞪,怒声道:“他让你滚你就滚,你怎么不让他滚!” “公羊辉!你说让谁滚?!”柳万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蹦三丈,吼了回去。 “在我公羊氏,你那混账儿子竟然如此欺辱我儿,让我儿滚,我让他滚都是轻的!” 公羊辉毫不退让,此事可小可大,说小了是两个孩子之间吵架,可说大了,那就是柳家不将公羊氏放在眼里,随意践踏公羊氏颜面,他身为族长此时要是不表态,那就是软弱。 “好!好!好!你公羊氏家大业大,我惹不起,但辱骂我儿这件事我柳万山记住了,我这就带我儿离开!”柳胖子的眼睛都红了,一是气的,一是不能为儿出气憋得。 公羊辉见柳万山真动气了,而且显然是嫉恨上他了,公羊辉也是一阵头疼,被公羊富甲嫉恨绝对不会是一件愉快的事,至少往后公羊府的开销会大大增加,而且很多东西都会断货。 “所有人都去,给我将柳万千找回来!” “是!”灰衣卫纷纷走出了明辉院,朝四面八方扩散找人。 公羊辉心中叹息一声,头疼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得先将人家儿子找回来。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匆匆而过…… 随着一个个灰衣卫回来又出去,莫说早已如热锅上蚂蚁一般的柳胖子,就连坐在主位上的公羊辉都有些焦急了。 又是半个时辰,几乎派出去的灰衣卫又回来过一次,可依然踪迹全无!现在公羊府的人几乎都知道族长在找一个白袍少年,那个少年气质冰冷,还带着一个长马脸的精瘦仆人。 “报!族长!族长!有人看到他们了?” “在哪里?”红光一闪,刚进门的灰衣卫被柳胖子提在了手里。 “咳咳咳!” 柳万山手下放松,吼道:“快说!” 灰衣急忙指着东边,“他们朝东去了,好像……好像去了剑辰院!” “什么?!”公羊辰和柳万山同时惊叫出声。 “游龙剑!” 两人对视一眼,同一信息,两种心态。 公羊辉双眼喷火,“这该死的怪胎,还在打游龙剑的主意。” 柳万山却是心肝颤颤,心中呻吟:“儿啊!咱们不是说好了,不提买剑的事,可你也不能上门去抢啊!” 第33章 化阳针 公羊辉狠瞪了柳万山一眼,身形一闪便出了中堂,大步迈出,身影绰绰,呼吸间,便出了明辉院直奔剑辰院而去。 柳万山反应也不慢,他嘴一咧,赶紧扔下手中的灰衣,圆滚滚的身体一弹,便出了厅堂,圆球飞起,落在屋顶瞬间又射了出去,三弹两弹便消失了踪影。 留下一个被惊吓过度的灰衣卫,灰衣剑卫大口喘气,然后反应过来,他撒腿就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召集人手:“快!快!快去剑辰院!支援族长!” 三三两两回来的灰衣一听‘支援族长!’哪里敢怠慢,返身便跑,同时调动丹田剑气用于双腿,腾跃之术尽数展开,弯腰躬身疾驰而出! 后续路上遇到的灰衣卫根本不用叫,跟身便归入了灰衣队伍。 剑辰院,内室。 公羊辰已经躺在了床上,药老手中的金针缩为了五寸,同时又细了一圈,已经细到了极致,细如发丝,颤颤巍巍,针尖的寒芒却更幽冷,更为危险! 针出体外是冷的,可刺入身体却是滚烫的,针一入体,便起了无名火星,火星极小,却极为霸道,凡是火星落下,死脉碎经被烧着! 兹兹……兹兹…… 公羊辰躺在床上双眼呆滞的倾听着自己体内烧焦的声音,感受着火针酷刑,身体抽搐、颤栗,他能叫,却不想叫!忍着吧,忍忍就过去。 此时‘八针定脉’的禁锢作用已经消失,他能动了,但他却没力气动了,整个人已经完全虚脱。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切切割割又重拼了一遍,现在的火针之刑已经没了切肉时那撕心裂肺的感觉,不是火刑弱了,而是他的意志承受能力增强了。 无限超越人类极限的疼痛没能令他精神崩溃,反而磨练出了他非人一般的意志,他的意志如今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 他的精神体虚弱的躺在识海中,一样双目无神,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该哭自己迎来了新一轮的摧残,还是该笑自己的意志圆界正在无时无刻向外扩展,每当精神体承受住一次酷刑,忍受住一波剧痛,他的意志都会强大一分。 病魔、苦难、折磨,最能摧毁人的意志,同样也最能磨练人的意志,只要人不倒下,那么失败的必然是这些苦难,他们只会成为磨刀石,锻钢锤,锻炼出令人震惊的强大意志! 人的意志潜力是无限的,尤其在承受方面,只要能忍住,没有崩溃,那就是强大。 所以少年的意志圆界整整向外扩大了百倍,一尺方圆,这样的意志结界已经远远超过灵士应有的识海开辟范围,到底到了那一步,具体他也不知道。 灵士意志结界撑起的最大范围不会超过方圆五寸,结界要靠意志支撑,灵士还太年轻,阅历太浅,他们的意志没经过千锤百炼,撑起五寸已算是意志超人。 少年平静的倾听着冷针刺入、火针燃烧、针变粗又变冷,接着抽出,再刺入,如此往复,他默默的数着:一针、两针、三针……一百二十二……一千二百二十二…… 他有点灵魂出窍的感觉,冷眼旁观着那个易容术已经完全模糊,露出了真容的老者,看着他妙手施针,针起针落,火起火灭。 药老早已满头大汗,衣衫湿透,虽然他已经完成了最重要的‘八针定脉’,也完成了最核心的‘整脉手术’,如今他正在以‘化阳针术’处理少年的体内垃圾,他的针刺入,那些被他割下的废脉、烂经、死肉、僵肌、都被烧成了废气,然后顺着针心的气孔被抽了出来。 随着药老的针动,他手背后的针端总有灰色难闻的气流喷出,针是空心的,体内的垃圾被焚烧后,抽了出来,这是第三步,收尾。 虽然到了最后,老人依然专注如一全心投入,没有一丝松懈,作为药师,病人没有康复,那就永远不算成功。 也许半个时辰,也许一个时辰,药老又从上往下开始梳理,查缺补漏,人不是神,就算是神也不能保证自己万无一失,所以除了仔细、耐心、一遍又一遍的反复检查,没有别的办法。 外面有了动静,嘈杂! 数着数的少年没有听到,仔仔细细不时补针的老人也没有听到,他们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病人和医生,封闭的医疗空间。 …… “啪啪啪!” “开门!开门!” 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严厉! 没有人应门,即使守在门后的男子已经听出了是谁,正因为听出了,所以他手中的剑才握的更紧,丹田中的剑气才输出更快,细长的白钢剑也颤得更急促! “轰!” 门外的人终于失去了耐心,他一掌劈开了大门。 嗖! 一道白光直奔来人胸口,鹰一样的人,蛇一般的剑,狠辣无比,出手无情。 “放肆!”冻结岁月的寒冷,冰山般的剑锋,斩断白光,挡住了剑气,细长蛇剑崩飞,人被撞飞出去。 公羊辉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破洞,脸阴沉到了极点,当他看到袭击他的是公羊长耕时,心中怒火更是难以抑制,他本就不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尤其是对一个背叛自己又险些要了自己性命的人,更无一丝容忍。 一个红色的圆球却从他身边疾驰而过,毫不停留,直奔主屋,公羊辉怒吼一声,顾不上杀人清理门户,立即追了上去。 “站住!不要过来!滚开!” 胖姑娘秋菊怒吼一声,抱起立在她身边一丈高成人腰杆粗细巨木,闭着眼睛抡了出去。 “轰!” 红色的圆球被一柱子打了出去,姑娘也被巨力反震撞入了厅堂,门开了,屋里的人看到了院里的人,院里的人也看到屋里的。 一脸阴沉的公羊辉和满脸通红的柳万山,同时看到了端坐在座椅上的白衣少年,他们的目光又落在了少年手中的碧色长剑之上,正是‘游龙’! 公羊辉一脸阴沉的踏步上前,便要入内,少年却先一步迈出了厅堂,堵住了屋门。 “剑给我!”公羊辉冷声索要。 “不给!”少年同样冷声拒绝,这剑又不是他的,是他借来的。 “拿来!”公羊辉纵身而出,单手擒拿,直接夺剑。 “公羊辉!你要是敢伤我儿,我就跟你拼了!”柳万山还离了一段距离,虽然也就一个呼吸的跨越,但一个呼吸足够一个灵士杀一个灵徒。 两个人交手了,三尺碧水剑气激射而出,公羊辉怒吼一身急速后退,尽管快到了极点,可黑长的美髯依旧被削了一段,黑丝纷飞。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屋里屋外,灵徒一剑削了一个高阶灵士的胡子,那要是再进一步,是不是可以割了头颅。 第34章 危机 “你……你……”公羊辉怒不可遏,入门被下人刺了一剑,现在又被人以自家游龙剑削了心爱长髯,真是颜面不存,奇耻大辱。 “柳万千!你找死!”寒冰长剑移位,由左手交予右手,握剑即挥,一道寒冰剑气,化为三尺白练直取少年头颅,寒冰剑气之冷冽与游龙剑的碧水剑气各有所长,攻伐方面更是强出一筹! 噌噌噌! 一剑递出,两剑相随,剑气如寒潮翻滚,层层递进! 白衣少年柳万千毫不畏惧,游龙随心而出,同样连出三剑,剑出如虹,快若闪电,而且剑招之玄妙竟然略胜公羊辉一筹,他三剑都是以巧破力,每道剑气都能恰到好处的刺入寒潮源头,如剑破竹,势到竹破,游龙剑沾之既走,潇洒自如! “小子欺人太甚!”公羊辉以大欺小不仅未讨到任何便宜,还被逼退了一步,恼羞成怒,“你找死!” 原本要上前拦截公羊辉的柳万山大嘴一张,大笑不已,“我儿好样的!哈哈哈!如此剑术为父不及啊!”嘴里虽说着为父不及,可眼睛却戏谑的看着公羊辉,言下之意,公羊族长不及我儿。 公羊辉听到柳万山的暗讽,一张威严的四方脸红了又黑,黑了又红,他眼中寒光大盛,“今日若不给这小子一个教训,我公羊辉的一世英明岂不尽丧于此,既然小子如此不知进退,那也别怪我剑出无情!” 主意一定,公羊辉丹田飞出一朵晶莹的冰花瞬息融入了寒冰长剑,长剑鸣吟,刷刷刷!公羊辉抬手就是三剑,三剑连成了一道剑幕,剑幕中长剑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刺出,长剑所指皆是少年要害:眉心、喉咙、胸口。 剑光在前,长剑在后,剑出剑幕,快如迅雷,游移而行,剑有灵性,剑气亦有灵性,三招剑式都活了,剑尖挂着三朵雪花,美丽而危险。 柳万山笑声嘎然而至,他怒喝一声,身形一晃,便弹了出去,人在空中,袖中折合的金钱剑放着金光便刺向了公羊辉,柳胖子破口大骂:“公羊辉,你是彻底不要脸了,对付一个晚辈竟然动用冰灵,吃我一剑!” 灵士的剑光快极,三朵雪花飘然而至,白衣少年琼鼻微吸,眼中精光乍现,他身如雪花一般轻飘飘的飞出,不退反进,也是三剑,这三剑刺出的却不是刚才游龙剑的碧水剑气,而是一种无形剑气,无形剑气至刚至大,迎难而上,以招对招。 “我儿快避,不可硬接!”柳万山见自家千儿竟然要硬接这三剑,吓得几乎三魂出窍。 灵剑有没有附灵,那是完全两个意义,如果天灵剑修,将自己的天灵融入灵剑之中,那么灵剑会发挥出接近九品通灵剑的威力,而且还有了属性加成,威力大的惊人,就像现在公羊辉手中的寒冰剑就成了极寒通灵剑,灵徒的剑气在通灵剑面前还不如朽木,一触既碎! 公羊辉冷笑一声:“好生狂妄的小子!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今日亡于公羊剑下,完全是你咎由自取!” “放你娘的狗臭屁!公羊辉,你个不要脸的卑鄙小人,我跟你拼了!” 一片红影劈头而下,一身紫红锦袍的柳万山满面冲血,双眼赤红,犹如疯魔一般,他手中一枚枚金钱连成的金钱剑也已通灵,此时剑上金光大盛,剑动金光连成一片,疯魔般的刺出九剑,映的整个剑辰院赤金一片。 “拼了?哼哼!”公羊辉冷笑,“拼了?在我公羊氏府邸,你还能翻了天不成。” 他感到手上的极寒剑光刺中,撤身后退,在他看来三剑皆已击中,杀死柳万千一个灵初境的小小灵徒十拿九稳。 可在他撤剑后退避让柳万山金钱金灵剑之时,寒冰剑幕却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一个白色的身影毫发未伤的举剑朝他袭来,事发突然,至刚至大的先天剑气直索公羊辉咽喉,其中决然狠辣比之公羊辉的三剑有过之而无不及! “哈哈哈!我儿无碍!我儿无碍!呜呜呜……”柳万山一个超过九尺身高的大胖子此刻竟然放声大哭起来,看到自家孩儿死里逃生,他幸喜难抑,唯有一哭方解心中惊悸。 “族长,小心!” 六把长剑斜插而出,六道剑气封住了必杀一剑。 砰!六剑崩飞,六人虎口出血,骇然而退。 就这刹那的阻挡,却令公羊辉转危为安,他骇然的看着撤剑飘然而退与柳万山站在一起的冰冷少年,心中惊惧久久不散。 那一剑来的太快!快到他没有捕捉到剑的轨迹,他只感到项间一凉,剑已奔至眼前,他拼尽全力后退,却没有时间以剑应对,多亏灰衣卫及时赶到,他才未伤在少年剑下! 这是第二次了! 第二次这个少年的剑与他头颅的距离是这么近,他甚至感觉到了剑锋的锐利。 “属下来迟,令族长涉险,罪该万死!”一个长相极为平凡的灰衣老者跃入了院中,刚才那惊险一剑他完全看在眼里,却来不及救援! “六叔,快请起!都是公羊大意,与你无关!” 灰衣老者摇头,“保护族长乃是属下的使命,要是族长有个意外,属下万死难辞其咎!族长,此子竟敢在我公羊氏府邸,行刺我族族长,不杀无一警世人,请族长下令,诛杀此獠!以震宵小之辈。” 公羊辉开始还有些迟疑,可稍稍一想,便下定了决心,既然已经结怨,要是再放虎归山,岂不养成大患,更何况柳万千此子剑道天赋太过吓人,今日不除,后患无穷! “杀!一个不留!”杀人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问题,只要明了利弊,他连儿子都不会怜悯,更何况两个外人。 柳万山手握着金钱剑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公羊辉,对于公羊这个决定他并不意外,但他此刻却极为绝望,不为自己,而是为他身边的白衣,只要自己孩儿能平安脱险,他今日即便交代了这三百斤又如何! “儿啊!为父挡着,你立即进去挟持公羊辰!抓住他,我们父子今日才能活着离开!”在这场殊死较量中,没有一个傻子。 公羊辉和他身边的灰衣卫首领瞳孔一缩,要是公羊辰落到他们手中,灰衣卫确实不敢再动手,投鼠忌器,没人敢让公羊氏这位少主遇险,整个公羊氏没人敢。 此时,卧室中。 公羊辰盘膝而坐,他头顶气象纷呈,一道锐利白气,势不可挡,一道飘渺白烟,惨淡无光,一道碧绿之气位于中央。 公羊辰满头大汗,面色潮红,他身后的药老头顶绿气,双手抵在少年后背之上,全力输入药神气,老人双手慢慢干枯,头发开始脱落,他头顶的绿气也越来越淡! 一切都很成功,变却发于肘腋。 第35章 神气入体 当药老头顶最后一丝绿意消失时,公羊辰头顶的绿气却大盛,绿气挡住了锐利白气,飘渺白烟慢慢凝聚,不再散乱! 公羊辰的脸色由红转白,气息转为平和,与此同时他丹田之中生机勃勃的绿气占了主位,而暴乱的剑气被绿气镇压,淡薄的胎息之气仿佛惨遭蹂躏的花儿,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此刻,少了一半的胎息抱着灵躲在绿气之后,小心翼翼的远离杀气腾腾的剑气。 少年丹田情况更加复杂了,剑气暴虐,胎息惨淡,又多了一种神气,三者分为两派,神气护着胎息,剑气欲除胎息而后快,却又难以突破神气的防护,总之,战火又起,杀伐之后,中场休息,处于一种对峙状态。 丹田一平静下来,少年一口吞下气象,急忙转头看向身后的老人,“药老,您……”老人头上本就不多的头发几乎掉完,就连长长的寿眉都变的稀稀拉拉,损了寿数。 老人疲惫的睁开眼睛,浑浊的双眼再也没了一丝火气,他有气无力的苦笑一声:“辰小子,差点阴沟翻船,害了你小子啊!”他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自责。 “药老,您别这么说,我如今不是挺好的吗?你怎么样?”公羊辰双目含泪,药老的情况明眼人都能看出很糟,但他却相信药老不会这样倒下。 药老一笑,“嘿嘿!老夫的最后神气给了你小子,老夫现在算是修为尽失啊!是一个老灵童,应该是最老的灵童吧!凡人到我这个寿数,应该就是这样,发落齿动,鸡皮枯骨!” 公羊听完此言,心中酸涩,却又松了一口气,“药老,在我床头有一个小玉瓶,里面有我三叔送来的三枚千年参灵丸,您老看看,如果没问题,便服下吧!” 药老眼睛一亮,“呵呵,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种增寿灵丸,你我有福喽!” 老人颤颤巍巍的爬到床头,取过白玉瓶,又喘着大气爬回,嘴里念叨着:“原来人老了是这种感觉,真是力不从心啊!” 他打开瓶口,一股浓郁的清香散出,老人鼻子早等在瓶口,他猛一吸气,清香之气有九成入了他口鼻,这种积日已久的药灵气大补,药师都爱吸这一口! 老人吸了一口药灵气,一脸陶醉,脸上也有了血色,精神焕发,舒坦着呢。老人动作快了很多,他将三颗龙眼大小的参灵丸倒入手心,细细观察,三颗青色药丸晶莹剔透,如稀世珍宝,令人移不开眼睛。 药老右手又拿出了那根金针,金针慢慢的插入了一颗药丸,接着第二颗,第三颗,两次金针放光,一次金针震动。 老人将一颗原封不动装入玉瓶,将手中的两颗递给公羊辰一颗,笑着打趣道:“辰小子,你可真是越来越鬼精了,这么好的东西放在嘴边,竟然能忍住,给,快服下,你要是再不出去,那丫头可就要吃亏了!” “哦!丫头?谁啊!你是说秋菊?”公羊辰心中一紧,也没问清楚便赶紧将参灵丸吞下。 参灵丸一入口,随津入喉,化为一股磅礴的生机散入身体各处,滋润着干枯生涩的经脉,补充着五脏六腑的亏损,少年散发出了生机勃勃的青春气息,他此时身心俱爽,口中发出了舒坦的呻吟。 药老看到此状,笑着摇了摇头,嘴里呓语:“算了!那丫头的性子,冷成那样!还是别惹她的好!还是我的蓝儿像女孩子!嗯,蓝儿快回来了!” 老人失神片刻,也张口服下了药丸,老人咂咂嘴:“味道还行!” 此老这张嘴什么样珍贵的灵丹妙药没吃过,对于药效早已不在意,倒是味道值得他点评。 …… 屋外,庭院中。 此时早已战成了一团,公羊辉和柳万山手中的寒冰剑和金钱剑极速挥动,两色剑气激荡飞扬,剑辰院的东西厢房不断被两位剑气余波扫到,尽数摧毁。 主屋之所以能幸存是因为主屋前白衣少年手中游龙剑上散发出的守护剑气,此时少年放弃了剑者的攻杀伐术,以守为主,游龙剑中剑灵也完全配合,因为小辰在后面,他不能让坏人伤了小辰。 正因为少年和游龙密切配合,才堪堪挡住了灰衣老者和灰衣卫连绵不断发起的进攻。 …… 战端起于少年,当他父亲柳万山让他进屋挟持公羊辰时,少年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不去!”少年冰冷的回道,然后他迈步挡在了门前。 柳万山嘴里一阵苦涩,却也点了点头,依旧宠溺的说道:“都听你的,一会,要有机会,你就跑,不要管我。”柳胖子眼中凶光大盛,他那庞大的身躯一震,杀意无限。 “父亲,不必担心,有儿在,你不会死!”柳万千眼圈微红,父爱如山,他怎能不动容。 胖子更是被感动的一塌糊涂,他双目含泪,既为自己孩儿担心又感到欣慰,“你这个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 转眼他一脸凶相,护儿心切更盛,他怒吼一声:“想要我柳万山命的人多了去了,可我柳万山依旧好好的活着!”胖子凶狠的扫视四周,狞笑一声:“那是因为想要我命的人都被我剁了,公羊辉,今日既然想要留下柳某的命,行!放马过来便是!” 公羊辉和灰衣老者并没有被吓到,反而心中无忧,自从听到那小子不愿挟持公羊辰后,他们心中暗骂愚蠢,却也心道侥幸。 公羊辉自然不会客气,阴狠的下令道:“六叔,我挡住柳万山,你率灰衣卫先诛小畜生,越快越好!” “属下遵令!”灰衣老者暗淡的双眼变得明亮,他握在手里暗淡长剑燃起了炽烈的火焰,“杀!不留活口!” 老者下令,脚步轻抬,人剑合一射了出去。 “是!”二十余位灰衣卫同时领命,围向了主屋。 少年手中的游龙散发出庞大的龙威,压制在场所有的灵剑,众人只感到手中灵剑沉重又晦涩,三位灵士倒影响不大,诸位灵徒只觉的灵剑迟钝,剑气挥出散而不凝,大多消散,一道剑气发挥出的威力不足原来的一成。 公羊辉和灰衣老者脸色极为难看,被自家传承灵剑压制的感觉绝不好受。 “杀!”公羊辉阴沉着脸杀向了柳万山,柳胖子怒吼一声也扑了上来,擒贼先擒王,只要他能拿下公羊辉,今日危局自解。 第36章 春秋杀 公羊辉,冰系天灵灵士。柳万山,金系天灵灵士。两人修为相仿,皆在灵士后期,两人手中的本命灵剑也皆非凡品。 公羊辉的寒冰剑为深海寒铁所铸,寒铁稀缺又自带极寒属性,所成之剑自是上佳,柳万山的金钱剑也丝毫不差,此剑是从百万计的青铜大钱中提取铜母,再从金山般的金钱中提取的金母所炼,论价钱比之寒冰剑只高不低。 公羊辉在白衣少年柳万千身上吃了亏,心中却忌惮少年,便将所有的怒火倾泻到了少年的父亲身上,寒冰剑气不要钱似得狂泻而出,寒潮滚滚,一浪高过一浪。 公羊富甲柳万山何许人也,那是钱海商战中杀出来的狠人,脚下尸骨累累,手中的金钱剑一挥,便是金钱数万,再挥又是钱海埋人,一个个青铜大钱小钱,数不尽数,看得人眼花缭乱,一般人看了,都会被迷了心眼,那可是钱啊! 两位执掌一族一家的大当家此时手段尽出,拼剑气,比招式,下黑手,比阴险,可谓无所不用其极,真是令观者感叹,看者心惊! 但他们并不是这场对战的主角,也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灰衣卫与少年之间的对杀才决定着胜负成败,一旦少年被杀,公羊氏合兵一处必能诛杀柳万山,但少年身死,柳万山一定会发狂,他一定会杀个血流成河,再将自己葬下。 所以灰衣和少年之间的战斗极为重要,从灰衣老者人剑合一刺向柳万千开始,灰衣和白衣之战的序幕便已拉开。 灰衣老者的剑和他的长相一样都极为平凡,可当他人剑合一时,人和剑都不再平凡,整个人锋芒毕露,如隐世剑客出世,如藏世名剑示之于人前,剑气冲霄,光焰照人。 这是一个剑痴,而且是唯剑唯命的那种人,第一剑,霸道到了极点,也是他的巅峰一剑,被称为‘首杀’,一剑枭首,不须二剑,其剑,疾如风,其势,侵为火,野火燎原,能烧毁挡在他前面的一切。 少年神色慎重,连退九步以泄其势,然后反击九剑将其逼出了厅堂,一退一进完成于刹那,厅堂中的人没想到,灰衣老者也没想到,少年的架势一直给人一种他不会后退一步,结果他却退了九步。 这就是以奇破敌,退,退的堂堂正正,攻,攻的有条不紊,不是谋算,而是一种本能,一种万剑由心的应对,不喜不悲。 少年逼退灰衣老者,不再追击,立于原来位置,一寸不前,一寸不后,好似从未动过,他手中的剑招去了锋芒,变得绵柔而无力,如病夫舞墨,毫无气力,可这样的剑却挡住了涌向主屋的所有寒潮与金钱余波,护住了身后的屋子,屋中的人。 灰衣首杀失败,老眼失神,他没想到自己最强的一剑竟然会输的如此之彻底,毫无建功。 老者叹息一声,也知道想要凭一己之力将少年斩于剑下实属不易,族长有令‘速战速决’。老者不敢迟疑,立即组织灰衣卫向前冲杀,既然一个人不行,那就所有人一起上,以多取胜,以众凌寡。 少年冷若寒冰,对多与少毫不在意,在他眼中人的数量从不是取胜的关键,关键是剑,还有用剑的人,虽然眼前灰衣卫人人修为皆不弱于他,可惜他们没有一颗无畏的剑心。 在场诸人灰衣老者有半颗,自己父亲和公羊辉勉强算半颗,不是他们不够聪明,而是他们心中的顾虑挂碍太多,失了通明,剑其实很简单,只有守和攻,前面他为杀敌而攻,所以无坚不摧,现在他为守护而守,所以滴水不漏。 二十三把剑,就是二十三滴水,他只要舞动游龙将他们荡开即可,不会再动杀心,即使有杀敌之机,他也看不到,为守而守,纯粹如一,守着就好,其他皆无。 正因为他这样,灰衣发动的一次次攻击才无功而返,诱敌没用,人家根本不理,任你想断衷肠,绞尽脑汁,人家只守一线,再不多看一眼,即使你将头颅伸到人家眼前,只要你不越线,他也不会挥那一剑。 攻方束手无策,唯有强攻,攻不下也不停的攻,什么速战速决已胎死腹中,现在就是消耗战,耗尽了白衣的剑气,力量,等他挥不出剑气,举不起剑时,灰衣自然也就胜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白衣灰衣战成这样,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柳万山大笑之声不断,其中的骄傲和嘲讽刺耳之极,刺的与他对战的公羊辉几欲发狂。 “公羊氏的族长酒囊饭袋一个,公羊氏的灰衣卫酒囊中的酒囊,饭袋中的饭袋!哈哈哈,我儿威武!哈哈哈哈……” “春秋寒剑公羊辉,我看应该**秋饭袋公羊辉!能吃不能干的小人耳!” “公羊氏无人,令你这样的废物窃据族长之位,真是公羊氏一族的悲哀!可悲可叹!” “你……你找死……”公羊辉咬碎钢牙,他双目赤红,半截参差不齐的长须被吹的更加凌乱,本就不大的心眼差点被气炸。 柳胖子何许人也,那可是奔走于三教九流之中,为了钱不要脸的主,此时见自家孩儿占尽上风,心中大定,对公羊辉自然是怎么扎心怎么说,公羊辉的死穴他是一戳一个中,在公羊城凡是有点地位的,谁不知道这位族长被儿子压的喘不过气。 胖子眼中阴毒浮现,他嘿嘿一笑:“公羊辉,听说你家儿子快要死了,我看就是你下的手,虎毒尚不食子,你公羊辉为了坐稳族长之位,竟然残害亲子,简直畜生不如,你这样人面兽心的东西,也配叫人?” “啊!柳万山,今日不杀你,不将你碎尸万段,我誓不为人!”公羊辉如同疯魔一般疯狂挥剑,他是疯了,被气疯了,从没有人敢说如此之言,从没有人敢如此辱他,这些禁忌的东西没人敢说。 柳胖子一边谨慎的挡下攻势,一边嘲讽:“你早就不是人了!难道你不知道?要不是你顶着公羊氏族长的名号,你早就被众人的唾沫淹死了!” “主辱臣死,柳万山,你如此辱我族长,我便用你儿的血洗刷此耻辱!” 得意忘形的柳万山,回头,目眦欲裂,白衣少年面无血色,摇摇欲坠,步步后退,而灰衣卫不知何时已经增加到了四十余位。 “休伤我儿!”柳万山抛开公羊辉,急忙回救,这次公羊辉却没拦,他嘴角扬起了恶毒的诡笑,“小畜生不是你的心头肉?你的命吗?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着他被乱剑分尸。” “休要伤人!”兀童举着青钢剑,秋菊扛着巨木柱,就连孙药师都拿出了一把青木剑,三人冲了出来!不是不畏死,而是有些东西比命更珍贵。 咔咔咔!砰!轰! “啊!不要!”躺在墙角的公羊长耕悲声怒吼。 无数剑气砍在了巨木上,青钢剑落地,游龙剑落地,四十四把长剑刺向了四人,没有一丝怜悯! 一道清影,恍若惊鸿,翩然而至,他长发飞舞,衣袍凌乱,他匆匆而至,赤足而来,他只看了灰衣一眼,所有灰衣口吐鲜血倒飞出去,唯有灰衣老者定在了当场,他陷入了四剑绞杀之中,四种唯杀剑意,春杀、夏杀、秋杀、冬杀、皆是杀! 老者惨叫,心神重伤,他的识海重伤,青衣男子抬手轻轻一拍老者胸前,老者口喷热血飞了出去,却出了杀意。 “我还没死了?”少年声音清冷,却重重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天阴了下来,所有人的心都阴了下来,接着满眼红遍,一把无形唯杀圆剑刺入了众人心头,无论是灵士,还是灵徒,皆伤,心伤!神伤! 一剑春秋,春秋杀! 灰衣卫手扶胸口,跪倒在地:“少主息怒!” 灰衣老者,少年的祖父辈,此时跪倒在地,“少主息怒!” 红衣胖子手按胸口,满脸潮红,他眼中惊惧,躬身一礼:“公羊少主息怒!” 公羊辉嘴角流血,他狼狈的看着那个仿若神祗般的少年,仿佛他一念之间便能变了众人心中的天,他喜,天晴,他怒,天阴! 他心中一个恐惧的声音高叫着:“他回来了!他又回来了!!!” 第37章 关门 菊花残, 满地伤。 满眼残破,朱红大门,众人践踏,数盆菊花,尸骨无存,左右两旁,一片废墟,东西厢房,尽成瓦砾,四周围墙,断壁残垣。 毁去的‘剑辰院’中寂静一片! 咯吱!咯吱…… 有人踩着废墟走来,一个个宁氏大佬匆匆赶来,各院院主,诸多族老,他们站在废墟之上,看着废墟前那个平淡如烟的少年。 少年脚下跪了一地的灰衣,那个须发凌乱,双目无神的族长,一身紫红弯腰弓背的胖子。 少年身后四人,一个小手滴血情绪高涨的小童,一个抱着千疮百孔半截巨木的肥胖姑娘,一个挡在白衣少年身前面无人色的中年男子。 一个个衣冠楚楚的大佬走入院中,他们先对族长行礼,再对少年躬身。 少年公羊辰,久久沉默,好好一个家,被打得支离破碎,他心中不快,却并未因此动怒,他在找人,当他在残壁废墟中看到了那个怔怔的看着他的鹰目男子时,他眼中的冷意尽去。 他对着他轻轻点头,房子没了,可以重修,只要人没事! 公羊辰没有理会他人,他看着跌落尘埃中的游龙叫道:“阿龙,回来!” “嗡!” 躺在地上的游龙剑震动,摇摇晃晃的飞了回来,这一战他消耗最大,多年积攒的碧水剑气所剩无几,游龙飞回悬浮在少年面前。 公羊辰却没伸手接过,他回头对小兀童点头:“兀童!接剑!” “是!少主!”小童想都未想,两手举过头顶。 游龙剑发出了呜鸣的震鸣,游龙很委屈,他不知小辰为何没接他,最后游龙剑落在了兀童手上。 公羊辰开口发令:“兀童,你代我送柳氏父子出府!” “是!” “不行……”公羊辉突然回神,他双目赤红的怒吼。 公羊辰淡淡的看了自己父亲一眼,没出一言,却令公羊辉接下来的话卡在了喉咙。 “若有人敢阻拦,以叛族罪论处,游龙剑斩之!”公羊辰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无论是跪着的,还是站着的,都压下了蠢蠢欲动的心,族长大人的意思他们懂,可叛族大罪,他们当不起,被游龙剑斩了,那更是白死。 “你……你个孽……哇!”公羊辉气得浑身战栗,他心口一疼,一口热血喷出,整个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族长!族长!快!快去药师院请药师!”众位族老、院主,惊叫出声,他们看向公羊辰的眼神不同了,无声谴责:忤逆,不孝! 公羊辰却不为所动,他对兀童挥了挥手:“去吧!” “是!” 小乌童手持游龙剑,走到了柳万千身边。 柳万山一听公羊辰的话,他感激的躬身一礼,急忙上前拉着儿子转身就走,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虽然他不知公羊辰为何要帮他们,但此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白衣少年柳万千看了看里屋,秀眉微皱,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随着父亲离开了! 公羊辉双目圆睁死死的看着柳家父子跟随兀童离去,他双手握拳,指甲入肉,他恨的要死:“孽障!孽障!我公羊辉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孽障!” 虽然心已经被伤透,可依然会疼,会痛。 “秋菊、药师,你们去看看长耕,先将他抬回屋里。” “哎!”秋菊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残木柱,和孙药师顺着墙根朝公羊长耕那边跑去。 少年闭上了双眼,再不看,也不闻,台阶下一片嘈杂,真心几分?假意几分?无法区分,总之所有人都是一副忧心忡忡,所有人都在关心族长大人的伤势,惊呼声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 …… 走出公羊氏府邸的柳万山长长出了一口气,若说不怕,那是骗人的,尤其是在公羊氏大佬聚集之时,要是那时公羊辉下令诛杀他们父子,绝对是十死无生之局。 柳万山对着送他们出来的兀童躬身一礼,“多谢小哥护送,请代柳某谢过你家少主!” 兀童点了点头,却对柳万千躬身一礼:“兀童谢过柳家哥哥救命之恩。”在一把长剑刺向他时,柳万千抛出游龙剑救了他一命。 少年淡淡一笑,“帮我谢过孙药师。”是那个胆小的药师在危机时刻拉了他一把,也是他挡在了他身前。 兀童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神色一正:“柳家主和柳少慢走,小子这就回去交令!” 柳万山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拉着柳万千匆匆走向了他的‘千金一车’,他们父子一上车,柳万山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他回头问道:“小黄呢?” “……”柳万千没有说话。 “啊!小黄还在剑辰院?”柳胖子一阵失神,丢人了,深宅埋枯骨,小黄算是完了,柳胖子叹息一声,“儿啊!小黄死的冤啊!” 柳万山在心中为自家忠仆默哀片刻,立即爬出车厢拿起银丝马鞭,亲自赶车:“驾!驾!快跑!” 披金带银的灵马身上一疼,嘶叫一声,撒开四蹄跑了起来,“快跑!回家给你补灵药!” 即便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柳胖子,今日也惊吓不轻,现在他就想赶紧回家,回到家里就安全了,老泰山虽然寿元将尽,但毕竟还在,只要他老人家还在,公羊氏就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九品的怒火任何一个世家都是不愿承受的。 …… 兀童回来时,剑辰院又安静了下来,公羊辉已经站了起来,虽然脸色极为难看,但他却站着,一位位大佬前所未有的统一,他们恭敬的站在族长身后,看着那个极其无礼的公羊氏少主,他们来了这么久,他竟然没有正眼看他们一眼。 他们的恭敬和少年的忤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此刻都站在了道德的至高点上,他们一脸正气,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言辞,他们要讨伐这个伤害同族忤逆族长的少年! 兀童心里发紧,他疾步走到少年面前,躬身一礼:“少主,柳氏父子已经安全出府!” 公羊辰睁开眼睛,点了点头,“哦!回吧!” 少年转身、迈步,头也不回的走入屋中,兀童紧跟身后。 “兀童!关门!” “是!” “砰……” 两扇摇摇晃晃的木门关上,院子更静了,愕然!灼热!一张张老脸烧了起来。 第38章 天灵万象 “族长,少主他不是快……”一位族老上前试探着问道,族长一言不发的瞪着木门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公羊辉回头,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极为骇人,这是一双受伤野兽的眼睛,种种负面情绪在其中酝酿:暴虐、怨恨、杀机、畏惧! 族老被这双非人的眼睛一瞪,心神剧颤,赶紧低头,退了下来。 …… 公羊辰回到主屋,询问了一下公羊长耕的伤势,便入了内室。 内室中,药老又恢复了几分神采,虽然比不上过去,可总算腿脚灵便了。 “辰小子,为何这样轻易便放过他们?你应该杀几个人才是,你那个父亲即使不杀,也应该废了!”药老轻描淡写的说道。 公羊辰摇了摇头:“罚过就行,在自己家里杀自己的族人?没必要。” 药老寿眉一挑,一脸的不认同:“妇人之仁!你如此心慈手软,只会令那些老家伙更加肆无忌惮,以你的身份何须受他们的窝囊气!” 公羊辰依旧坚持己见:“要不是那颗化气丹,我恐怕早就离开了,要是离开,便不会发生这一切!” “哦?化气丹?说说怎么回事!”药老皱着眉头问道,辰小子的一身伤到底怎么来的,他到现在还不知道。 公羊辰苦笑一声,慢慢说道:“我验出是地灵之后,消沉过一段时间,然后,我便痛下决心准备化去剑气改修胎息,我父亲得知后,便让药师院为我准备了一颗化气丹……” 药老听完公羊辰的讲述,唏嘘不已,“辰小子,我只能说你现在还能活着真是一个奇迹,对了,剩下的那颗参灵丸,不要服用!” 公羊辰脸色一沉,冷声问道:“莫非有毒?” 药老点了点头:“是有毒,是一种极其细微的丹毒。” “丹毒?” “嗯!丹毒是炼药失败的后形成的毒素,大多丹毒一出现都会被药师处理掉,瓶中的这颗参灵丸中包着少量的丹毒!”药老富有深意的看了公羊辰一眼。 公羊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药老叹息一声,道:“辰小子,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服用任何丹药,你服用的那颗化气丹我虽然没见,但应该大有问题,药师要炼一颗灵丹极难,可要毁一丹,却极易,老夫猜测你服用的那颗化气丹被毁了丹心,只剩下了丹壳。” 公羊辰虽然不懂什么是丹心什么是丹壳,但这不重要,他只要知道自己这一系列磨难来的绝非偶然就行了,至于追查?他从没有这个打算! 因为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公羊氏的族长大人,他的父亲,他曾对他那位父亲说过,一切揭过了,过去的一切,他都不会再追究,但他也不会再给他第二次伤害自己的机会了。 药老见公羊辰不想再提此事,便没有再说,老人嘿嘿一笑,问道:“辰小子,你可知道我为何不让你再碰游龙?” 公羊辰摇了摇头,一脸疑惑,“小子也正想问您老?” 老人的眼睛突然亮的惊人,他一脸兴奋的说道:“辰小子,你可知道我的‘金针度人神术’明明施展的非常成功,可在我完美收尾后,你丹田中的剑气却无缘无故突然暴动了?” 药老欣赏了一会儿公羊辰那张无知的脸,等满足了一些恶趣之后,他便一下子完成了大揭秘:“因为我的金针刺激了它,金针虽小,却带有锋芒,我每刺你一针,都会有锋芒滞留在你体内,当千万针后,你想想,那就是千万锋芒,所以在你精神体虚弱到极点之时,锋芒却激活了剑气的本性!所以咱们差点阴沟翻船,你小子差点玩完!哈哈哈哈!” 公羊辰脸一黑,倒没有生气,他低头想了一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就说我解封丹田后新生的剑气怎么变得那么温和,一是因为我好久都没练剑了,另一个原因大概是因为我曾封印了三日丹田。” 药老捻着山羊胡,笑眯眯的说道:“现在明白了吧,只要你不再动剑器,不碰金铁之物,你的剑气便会慢慢柔化。” “不碰剑?”少年一脸苦涩,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你这是什么表情,年纪轻轻的摆一张苦脸,难看!”药老一脸嫌弃,又摇了摇头,道:“唉!终究是眼皮子太浅,难怪你们这八品小城数百年也出不了一个七品真人” “老夫问你,你可知天灵地灵如何划分?可知修士的品阶等级?” 少年看到老人一脸自得又老神在在的样子,立即明白过来,他身体坐正,躬身一礼,道:“还请药老赐教!” 药老点了点头,慢慢讲道:“人生而有灵,在咱们灵界,这个‘灵’不是指灵智,而是指每个人在娘胎中便形成的灵种,神道称之为‘神性’,仙道称之为‘灵根’,无论是神性也罢,灵根也好,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灵分为两大类,天灵和地灵,天灵修剑修器,地灵修道修符,为何会有此划分?那是由天灵和地灵的本身属性所决定的,天灵者,诸天之象,分为:金、木、水、火、土、风、云、雷、电、冰……等等,极为繁杂,只要是天上有的,都有可能存在。” “这就是天灵万象,创始神殿的《创世录》中有言:天灵是神赐予世人的,假借父母凡胎所生。神殿也普遍认可这种说法,认为天灵者高人一等,是神的宠儿!但当剑庭兴起之后,神殿又换了一种说法:天灵者分为两种,一种是神选者,一种是神弃者。” “药老,什么是剑庭?”公羊辰听得津津有味,他此时好奇心泛滥,忍不住问道。 “剑庭啊?嗯!也叫剑道祖庭,它原来是第一个反抗神殿的剑修组织,你只要知道,如今剑庭与神殿并立于世,凡是没有加入神殿的天灵剑修,都归剑庭管,三品以上剑城受剑庭直接管辖,至于你们公羊城这样的世家小城,离剑庭太远,剑庭,不是你能接触到的……” ‘第39章 地灵百态 “哦!药老,那您是地灵?还是天灵?” 老人一笑:“老夫自然是天灵,还是上品天灵,以老夫的地位怎么会是地灵,小子恐怕不知,无论是在哪个神殿,有地位的都是天灵者,而地灵只会沦为神侍之类!” “神侍?” “嗯!就如你们家兀童一样,剑侍之类,也叫神仆!” “哦。”少年撇撇嘴,又被重重踩了一脚。 老人看到少年的神情,心情更加好了,老人眉飞色舞的讲道:“辰小子,天灵之所以能被冠名为‘天’,自然有地灵无法比拟的先天优点,天灵生而强大,而且能容纳各种暴烈之气,比如剑气、火气、雷气、锋芒,这些对地灵来说致命的东西,对天灵却是大补之物,有道是:‘剑气锋芒化真形,天火雷霆淬灵性’!” 公羊辰越听心里越不服,他要是天灵者,听到这些自然会开心,可如今他是地灵者,当地灵被贬的一无是处时,他就不高兴,骄傲的少年如今早就不羡慕什么天灵了。 少年头颅一扬,傲然道:“药老,地灵才是最珍贵的!”没有理由,他就这么认为,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药老闻此一言,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地灵是最珍贵的!你这话令我想起了一个大和尚的话,有一个来自无尽海彼岸的大和尚……” “无尽海?什么是无尽海?” 药老兴致正高,忽然被打断,有些不悦的挑了挑寿眉,可看到少年满眼的求知欲,咂咂嘴,解释道:“无尽海我也没去过,神殿的《海神典》中有这样一句话‘遥远的西南有海,名曰‘无尽’,无尽海,浩瀚无垠,灵鸟难渡,真人难活,有无尽邪灵,是罪孽之海。’具体实情如何,老夫也不知道。” “既然无尽海如此凶险,那大和尚又是如何渡过的?”少年想了想,提出了疑问。 “你问我?我问谁!?那大和尚自己都没说清楚,只留下了云里雾里的片言只语,什么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什么沉入苦海数十年,今日方才达彼岸!” “哦!明白了!”少年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药老却糊涂了,疑惑的问道:“明白了?你明白什么了?” 少年认真的回道:“明白了……药老你也不知道!”少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后面我要是问到你不知道的,你可以不用回答!” 药老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身子猛然前倾,对着少年怒吼:“谁说我不知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无尽海在西南方,神告诉世人很危险,大和尚说的苦海就是无尽海,他渡海用了数十年!” “哦!这样说不就行了!”少年笑眯眯的点头称赞,这样火力十足的药老才是他熟悉的药老啊! 药老看到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反应过来,又被这臭小子耍了,老人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很不满。 老人顿了顿,一摆架子,问道:“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 “说到大和尚了!” 老人嘴角又是一抽,眼睛一闭,眼不见心不烦,他接着讲道:“这个渡海而来的大和尚,名叫大林,也就是天下闻名的静林禅院的第一任院主,据他传世的《世尊说法》中描述,在无尽海彼岸,禅林林立,禅道武学盛行,在那里,地灵地位无上,而天灵反遭别人白眼!” “真的?!”少年露出了八颗牙,心里暗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药老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少年得意的笑脸坏坏一笑,道:“真的!当然是真的,听说在那里只要是个光头,都受人崇敬!地灵都得剃成光头,想想都可乐,老光头、大光头、小光头!” 少年脸一僵,他看了一眼老人的头顶,展颜一笑,“药老,我觉得您更适合那里!” 老人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秃瓢,骂道:“我这都是谁害的,没良心的臭小子!” 这时少年却没有再调笑,他郑重的承诺道:“药老,小子一定会想办法治好您的。” 老人摆摆手,“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我这就给你讲讲什么是地灵!” 少年神情一震,立即端正坐姿,收摄心神,认真听讲。 “地灵者,万物之象,分为:花、草、树、木、虫、鱼、鸟、兽、人、神、鬼,这么说吧,凡是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只要离不开大地的活物,皆为地灵之象,道宫编制的《万灵图录》开篇第一句话便是:‘天灵万象,地灵百态’。地灵种类极为繁多,可以说数不尽数,就仅仅一个‘鸟’都包含了无数的种类。” “这么多种类!那岂不是比天灵还厉害!”少年惊叹道。 老人嗤之以鼻,“种类多有什么用,就像花草之灵,要是奇花异草还罢了,可一旦化为野花小草,嘿嘿,那就做一辈子灵农吧!稍微好点的孵出个虫子,寿命短不说,还随时都会夭折,你得像照顾祖宗一样照顾着它,这种废灵有什么用!” “那……那……也有厉害的吧?” “厉害的,当然有,比如化为龙灵、神灵、鬼灵、人灵,这些都是强大至极的地灵,一旦入品,比之大多天灵还要强!” “真的?” “真的,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与你无缘,这些都是极品地灵!而你……” “我是下品地灵!”少年有些失落说道。 药老嘿嘿一笑,毫不留情的扎心:“下品啊!非虫即草,废灵,贱灵!” 少年一阵失神,接着他眼底燃起了熊熊火焰,少年傲然宣示道:“草灵也罢,虫灵也好,只要是我公羊辰的,它就是最好的,举世无双,要不是我的,哪怕他是龙凤之灵,先天雷灵,我依然视之如草芥,不!视之如尘土!” 少年想到自己的灵可能会是草,赶紧换了一下。 这次轮到药老失神了,他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自信满满神采飞扬的少年,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极品天灵者呢。 “哈哈哈哈!好!好!好!老夫就喜欢你这个样子,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目无余子!” 少年不好意思的腼腆一笑,“药老,一个词就够了,太多了让人感觉欠揍!” 第40章 无力 剑辰院被夷为了废墟! 一个下午,传遍了公羊氏府邸,自然有人按不住好奇,前来察看个究竟,当他们看到族长和诸位院主族老一个个站立不动时,来人悄悄退去。 人,来了一波又一波,走了一批又一批…… 忽忽的冷风刮着,再过十天就要入冬了,没了围墙的院子,成了旷野,被拦腰斩断的老槐树,半截身子杵在那里,成了一棵断头槐,一片废墟之上,跪着的人,脸色愈加苍白,站着的人都成了冰冷的石像。 一扇门,隔开了两个世界,屋中的人围着炭盆烤着火,四个人,一个药师,一个伤患,一个胖姑娘,一个小童,小童和胖姑娘每隔一小会都会透过门缝往外看,每次看到族长那可怕的眼睛,他们都是一阵心悸。 “族长怎么还不回去?”兀童小声问了一句。 屋里没人回答,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族长为何站着不走。 过了一会儿,秋菊又忍不住去看了一遍,姑娘低着头,失望的走了回来,嘴里念了一句:“天都快黑了!” 内室。 暗了下来,燃烧了一整个下午的白蜡全部烧成了蜡泪,药老突然冷笑了一声:“你这位父亲可真是个人才啊!这是带着你们公羊氏一族的头头脑脑给你树敌添堵啊!他们要是在这里站上一夜,你不忠不孝的名声可就再也洗不掉了,而且这些挨了一夜冻的人都会记恨上你!” 公羊辰淡淡一笑,“无所谓!要是我想做公羊氏族长,名声啊!他们支持啊!都很重要,但对一个留都不想留在公羊城的人来说,这些就有些可笑了!” “是啊!枉费心机了!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废了他,干干净净,省得老给自己添堵。” 公羊辰又是一笑,平淡道:“我的父亲大人开口闭口都叫我孽障,我这个孽障活着,他一定比我堵得厉害,况且如今,他已经对我构不成威胁了,除非九品出手,没人再能伤我。” “这倒是,你小子因祸得福,识海开辟程度,同九品道士已无差异!甚至要强出一筹!” “九品道士?不是应该是九品剑士吗?”公羊辰有些疑惑的问道。 药老捋了捋胡须,不疾不徐的讲道:“也对,也不对,灵修未入品前,神、剑、道,三修没有区别,都叫:灵童、灵徒、灵士,但一入品阶就不同了,九品神修叫九品神士,九品剑修叫九品剑士,九品道修叫九品道士。” “再往上八品为师阶:八品神师、八品剑师、八品道师。七品是一个分界点,入了七品,神、剑、道,再次合流,统称为真人,七品、六品、五品,都叫真人,七品真人、六品真人、五品真人,四品方可称真君……” 听完药老的介绍,公羊辰才明白原来他真的真的差了太远太远,甚至可以说,他还没正式踏上修行之路,不入品,不入流派,不入流。 药老一看少年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老人嘿嘿一笑,不懈余力的打击道:“下品地灵小子,现在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吧?就你那小草儿,小灵虫,要爬过一品一品,真如蝼蚁翻山,路艰且险,遥不可及啊!” 少年不仅不气累,反而充满了斗志,他兴奋的盯着老人,急切的问道:“药老,您看我的小草儿或小虫儿什么时候可以出来,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有些等不急了!” 药老一阵无语,这小子的脑子绝对大异于常人,药老叹息一声,败下阵来,他有气无力的说道:“快了!” “快了?快了,是多久?” “快则一个月,慢则两个月!” “怎么这么快?我才灵动没几天,别人从灵动,到灵长,再到灵出,至少都要半年!” “嘿嘿!你也说那是别人,你不同啊!你想想,一个小草的种子破皮到长出来要多久?一个小虫子从虫卵动了,到破壳而出多久?能一样吗?你不要将一个小家伙和人家的大家伙比,它吃的少,喝的少,长的快,说不定你明天一睁眼,丹田里面就多了一颗草,一只小虫子。” 公羊辰一听眼睛都笑没了,“原来下品地灵还有这好处,我就说我的胎息才生成三天不到,我就灵动了,而且胎息那么弱,它每天都在长,太神奇了!” 药老连吼人的力气都没了,没法沟通啊!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他是说下品地灵很废、很弱、很没用啊! “辰小子,要是你精神体恢复了,就尽快将胎息送回主位,我的药神气虽然精纯又无害,但你的胎息之气才是‘灵’的生命源泉,尽量让它多吸收,多吃点,长壮些,长胖点,出来的越晚越好,不要急着入‘灵出’,否则月份不够,容易夭折啊!”老人感到心好累。 “容易夭折?”少年一听,眼睛一闭不理药老了,片刻,少年头顶便冲出了三道气象,绿气不情不愿的偏移,星星点点的锐利白气,开始消减…… 药老无奈的摇了摇头,这臭小子真是对他的灵爱之至深啊! 他可不知道这孩子从八岁开始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盯着自己的灵看好久,都看了五六年了,好不容易灵动了,这就像怀了五六年的孩子,快要生了,现在简直就是他的命根子。 也就是药老了,要是别人敢说他的灵不好,这位绝对会翻脸揍人。 …… 在公羊辰城中心城东南角有一处府邸,建的极为气派,高墙大院,青瓦红墙,墙内,房屋连绵,楼台亭阁、鱼池花园,前庭后堂。 此时已是入夜,府中却是灯火通明,照的整座府邸富丽堂皇,这座府邸的最大特点就是靓丽,一切都是崭新的。 在后宅之中,府邸的主人,公羊富甲柳万山正长吁短叹的走来走去,丰满的脸上起了褶子,愁啊! “老爷!”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雍容妇人从内室走了出来。 “夫人!”胖子赶紧迎了上去,“夫人,你病体刚刚好转,怎么就起来了,小心着凉!” 妇人温柔的拍了拍胖子的手,轻声说道:“没事,自从千儿让小黄帮我用了针后,我就感觉好多了。” 胖子眼睛瞪得老大,结结巴巴的问:“小……小……小黄,夫人,你是说咱们府里的小黄?” 第41章 贤内助 妇人温柔一笑,有些自责的说道:“可不是咱们府里的小黄,以前我总觉得他的长相实在……实在是有些难登大雅之堂,可见识过他的医道针术之后,妾身方知老爷慧眼识珠,以前我以貌取人,总是不待见他,却是委屈他了。” “夫……夫人,你确定没看错?真是小黄?” 柳胖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就是抓不住,今日发生了太多不应该发生的事,他总觉其中蹊跷太多,可又理不出个头绪,现在又蹦出个小黄是一个高明的药师,而且还精通针术,这事要放在别人身上他相信,但放在小黄那货身上,打死他也不信。 柳胖子神色一正,肃然言道:“夫人,小黄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久在内宅可能不了解,为夫这么说吧,他就是一个只会溜须拍马、腹中空无一物、文不成、武不就、贪财又吝啬、狗眼看人低、又喜欢仗势欺人的一个真小人……绝无可能是药师!” 柳夫人金氏被自家老爷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贬低自家下人的词,感到不可思议,柳夫人柳眉一挑,不悦的质问道:“既然此人浑身都是毛病,又身无长物,你为何非要选他做千儿的长从?而且这么多年从未换过?” 柳万山嘿嘿一笑,有些自得的解释道:“小黄身上虽然有太多的缺点,可他身上也有他人所没有的优点,我正是看到了这几个为数不多的优点才重用他的。” 柳夫人微微一笑,有些意外的问道:“哦?什么优点?我怎么没看出来?” 柳万山得意的一笑:“他奇特的尊容,为夫就是看上了他的长相,只有这样丑的人跟在咱们千儿身边,我才能放心,我要是选个俊俏好看的,别说我,夫人你就能放心?” “这倒是,这么多年了,我从没想过咱们千儿会对他动心。”说着说着柳夫人扑哧一声笑了,自家老爷确实独具慧眼,用人妥当。 柳万山见自己夫人一乐,他自己也乐了,“当然,他身上还有一样最为难得的东西,忠心,小黄无论是对咱们家还是对千儿,那绝对没有二心,即使千儿打他骂他,他依然开心,从不怨恨,他早就将自己当成我们柳家的人了,有好几次,他被人打得头破血流,都是因为别人非议了我!” 柳夫人听完,动容不已,她连连点头,“这样的人确实难得,无论本事如何,就这颗忠心就千金难易!” “唉!可惜了,小黄这次随我去公羊氏,却把命搭上了!” 柳夫人脸色一变,震惊的问道:“小黄死了!是他碰撞了贵人?还是做错了什么?” 柳万山摇了摇头。 “难道是千儿,亦或是你和公羊辉闹翻了?”柳夫人心焦的猜测道。 “小黄他什么都没做,是公羊辉那小人要杀我儿,最后又对为夫动了杀心,这一趟要不是公羊氏少主公羊辰相救,我和千儿恐怕都回不来。”柳万山气愤的说道。 柳夫人一听自家老爷和自家孩儿差点遭难,心肝颤栗,她柳眉一挑,面带煞气的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请老爷将事情原委告知妾身。” 柳万山知道自家夫人脾气,这是动了无名起了火,他也不敢迟疑,便将自己在公羊氏府中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说了一遍。 柳夫人听完,低头沉吟了好一阵子,她起身对外吩咐道:“去唤你家少主过来,就说我有事问他。” “是!”外面下人应了一声,脚步远去。 “夫人,你是怀疑千儿知道此事?不会啊!千儿从不骗我的。”柳万山非常肯定的说道。 柳夫人杏眼一瞪,眼圈又是一红,她开始埋怨道:“你还敢说,要不是你,我的千儿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能成为柳家少主,都是你从小把他当男孩子一般带着到处炫耀,现在好了,人都跑疯了,整个公羊城只知道他是个多金又败家的柳家少主,谁知他是个女孩子,以后可怎么嫁人?” “我不嫁人!”冷冰冰的美少年走了进来,一句话令他娘亲噎住了。 柳夫人又瞪了自家老爷一眼,柳万山讪讪一笑,没有丝毫脾气,柳夫人回头和颜悦色的对自家女小子道:“娘现在找你来是要问你一件事!” “好!”少年点了点头。 柳夫人细声细气的问道:“给我施针的不是咱家小黄,对不对?” 少年点头。 柳万山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真不是小黄! 柳夫人又问:“那今天跟你们去公羊氏的也不是小黄了?” 少年又点了点头,“不是。” 柳夫人喜上眉梢,问道:“你认识公羊氏少主?!” “不认识!”少年言简意赅。 柳夫人叹息一声:“那你为什么要冒险帮他,带药师进府也就算了,还拼命帮他守门?” 柳夫人问题不多,每一句话却都问在了关键之处。 柳万山顺着自己夫人的问题,心中的疑团一个个解开了,他有些伤心自家孩子骗了他,他有些不满的问道:“儿啊!你这都是为什么啊!?” “为了娘亲的病,那个药师能治好娘亲,他唯一的条件,要见公羊辰。”少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而且他还答应让我感悟游龙剑。” 柳夫人听了一半,泪水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柳夫人紧紧的抓住自己儿的手,感动的泪流不止:“你这傻孩子!真是个傻孩子!为了娘的病,你可是将城中的药师都请来了!” “娘亲不要难过,那些人都是废物,这次这个很厉害,一定能治好娘亲!” 柳万山柳胖子也红了眼圈,他不仅感动而且内疚,“儿啊!刚才是爹不对,不该怀疑我儿。” “没事!” 一家三口,感动了好一阵子,柳万山收起情绪,叹息一声,道:“公羊城我们怕是呆不下去?” “为什么?”柳万千问了一声。 柳胖子苦笑一声,“因为我们得罪了公羊氏,这公羊城是他家的。” “不见得!”柳夫人看法却不同。 柳万山疑惑的看着自家夫人,不解的问道:“夫人,何出此言?” 柳夫人淡淡一笑,道:“老爷,你能平安从公羊氏走出来,这就说明了问题!” 柳万山眼睛一亮,“夫人你是说公羊氏少主?” 柳夫人笑着点了点头,“要说这公羊城,谁的势最大,非这位传言中命不久矣的公羊氏少主公羊辰莫属。他如今不仅没死,而且修为还到了一个高深莫测之境,那么老爷以为以我们柳家的钱加上他的势,这公羊城,谁人敢惹?” “哈哈哈哈……夫人果然是我柳万山的贤内助,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柳万山跑上去就要抱柳夫人。 “啐!老不休的!孩子还在!” 柳万山回头,哪里还有自家孩儿身影,胖子又是一阵满足,我儿懂事了。 第42章 地灵小子 已是二更时分,剑辰院废墟中的人依然没少一个,公羊辉这位公羊氏族长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屋里的孽障出不出来,这场戏他都会给他做个全场。 深夜时分,游散的邪灵循着血气到来,一道道黑影惊动了一个个冰冷石像,一个个大佬睁眼,或挥剑,或弹指,一道道剑气斩杀了一个个灵智不全的初阶邪灵,他们也活动了一下筋骨。 众人看了一眼没了灯光的屋子,显然屋里的人都睡了,诸位大佬心中大为恼怒,他们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真是被彻头彻尾的无视!虽然其中也有族长的推波助澜,根源却是可恨的公羊辰小儿。 厅堂之中,四个人东倒西歪都睡着了,白蜡燃尽,炭盆也熄灭了,屋里倒是不冷。 内室,比厅堂更黑,窗户被木板封死了,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 黑暗中,一个富有节奏的声音连绵不绝。 呼……吸……呼……吸……呼……吸…… 屋中的灵气随着公羊辰的呼吸在他口边形成了一个碗口大小的漩涡,漩涡被他一口吸入口中,片刻一张嘴,又吐出一口浊浪,再鼓起腮帮一吸,又一个漩涡,他保持这样的状态已经三个时辰。 药老换了个位置,远离了这个不断制造浊气的少年,老人睁着眼睛看了一个时辰,现在他的眼睛已经黏糊了起来,有些睁不开了,少年的呼吸却一刻也没间断。 少年头顶三道气象几乎去了两道,剩下了一道,星星点点的锐利白气不断削弱,单薄的几乎看不到了,就连原本生机盎然的绿气也慢慢消失了。 到此刻,少年头顶飘渺白烟大开大合,而另外两种气象只剩下了一点白光和一丝绿意。 药老对少年出手如此干脆利落大为佩服,转眼间,剑气和药神气都被镇压了,两个时辰前,少年丹田中就是一气为主,胎息之气不仅回到了主位,而且周围再也没有一丝剑气和药神气。 完成了这一步,药老以为少年会收功,可是他想错了,少年眼皮都未抬,又开始了练气大业,这一吸一呼,就是两个时辰,而且还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药老也劳累了一天了,虽然精神不困,可身体受不了,没了神气支撑的老人,身体沉重的厉害,眼皮直打架,老人看了看少年气淡神清的样子,暗自赞叹一声:“真是个不可思议的臭小子。” 老人爬上床榻,眼睛一闭,睡了。而被他称为臭小子的公羊辰依然持续着他吞吐灵气搬运胎息的练气伟业。 不管是睡着的人,还是醒着的人,都过了一夜,天亮了! 当第一缕阳光从天边投下,洒在废墟上时,所有的人都意识到,新的一天开始了! 公羊氏族长公羊辉睁开了眼睛,两眼平静无波,此时看不出一点喜怒,整整一夜时间,任何情绪都会平静下来,他嘴角勾了勾,有些僵硬,不是笑容,应该是一种苦涩。 他心中叹息一声,今日的想法已经和昨夜不同,今天的他绝不会做出静立一夜损人损己的决定。 这一夜会给公羊辰印上不忠不孝的罪名,却同样成了他公羊辉无能和教子无方的铁证,和自己儿子闹成这样,无论谁听了都会嘲笑他公羊辉,他相信身后的这些人有一大半在看他笑话。 公羊辉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背对着朝阳,离开了。 他走后,所有的院主和族老就如一个个苏醒过来的石像,脸上有了表情,丰富的表情,彼此之间交换着眼神,他们对这对父子都不喜欢,父亲刚愎自用,气量狭小,儿子飞扬跋扈,目中无人,这一夜,他们才是最大的收益者,这冷风吹的值。 他们走了,沐浴着晨曦,走了。 跪了一夜的灰衣卫,以手触地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他们不仅人人带伤,而且修为低微,除了灰衣老者,四十余人皆是灵徒,这一夜对他们来说真是煎熬,熬过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度夜如年。 灰衣卫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走了,他们最无辜,却受的伤害最大。 吱呀! 两扇木门打开了,秋菊、兀童、孙药师,都走了出来,他站在‘庭院’中深吸一口气,三人沐浴在阳光中脸上都露出了舒适的笑容,他们享受着自由呼吸的美好。 内室,老人早早就醒了,却没有起身,一直看着那个仿佛从未动过的身影,一吸一呼,一直持续着,从昨夜到今天,少年头顶的飘渺白烟,一直袅袅不绝。 药老透过了迷幻的白烟,仿佛看到一个一脸坚毅的孩子,以一柄青钢剑挑了公羊城三十二家道场,灵童之中无人能接他一招! 又一年,他入灵徒,公羊城中诸多灵徒战战兢兢,他却背着一把青钢剑入了名剑城,名剑城中大小世家,百余道场,他连战九日,败尽了诸家灵徒,他赢得了百家道场的尊敬,授予了代表名剑城的名剑令。 他是第一个在名剑碑上留名的灵徒,也是第一个将名剑令带出名剑城的小灵徒! “呵呵!”药老摇着头笑出了声。 谁能想到他只是个地灵小子,而且还是一个下品地灵小子,以一下品地灵压下了无数的天灵骄子,难怪他总是一副自信满满舍我其谁的样子,他有这个资格。 药老想起那位院中罚站了一夜的公羊氏族长,老人现在反而有点同情他了,本该享受统御一城的莫大权利,可却被自己的儿子压得喘不过气,还得时刻忍受儿子成年就得交权的煎熬,也挺悲催的。 药老起身,走出卧室,入了厅堂,他没有走出去。 “药先生,您早!”孙药师屁颠屁颠的跑了进来。 “药爷爷,您早!”小兀童也蹬蹬蹬的跑了进来,规规矩矩的行礼,对少主的救命恩人他可不敢有丝毫失礼。 “药先生,您早!”公羊长耕也站了起来。 药老呵呵一笑:“早!早!都早!” 老人爱热闹,而且闲不住,公羊集那家‘保和堂’就是公羊辰名下的产业,自从此老成了坐堂药师后,那家店就变成了单日盈利,双日亏,一月结余,一月亏,一种奇怪的经营模式。 秋菊一脸愁容的走了进来,看到药老她赶紧躬身问好:“老先生,您早!您早!” “你也早!咦?小丫头,你竟然是灵出境?”药老惊奇道。 秋菊的脸刷的一下全白了。 第43章 猪婆龙 看到秋菊慌乱的神色,莫说药老,就连兀童几人都大感意外,如此好事,为何惊慌? “小丫头,你也是地灵?”药老又问了一句。 秋菊煞白着脸,低着头小声应了一个‘是’。 “而且还是上品地灵?”药老眼睛仄仄生辉,这丫头丹田胎息之气异常浓郁,比之辰小子不知强出了多少倍。 “是!” 兀童惊呼出声:“秋菊姐姐,你是上品地灵耶!” 孙药师这个中品地灵者也是一脸羡慕的看着秋菊,虽然听上去上品和中品差距不大,可实际上,那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至于下品地灵,那是在地底,一辈子都很难爬出地面,见不到光的,灵界九成的灵者都处在中品,上品和下品都是非常稀少。 药老笑眯眯的看着胖秋菊,“小丫头,介意老夫给你把把脉吗?” 秋菊脸上更没了一丝血色,她犹豫了好一阵子,才伸出了比药老小腿还要粗的手腕,药老看到如此粗的手腕脸上却没一点异色,医者一视同仁,他那枯瘦的手爪慢慢的搭了上去,药老两眼闭起,心神入脉,再入丹田。 药老心中大为惊叹,这丫头丹田之中胎息满溢,而且还在源源不断的生成,绝对是上品中的上品,最奇特的是,丫头丹田的主位有一个鸡蛋大小迷你小猪正夯吃夯吃,一刻不停的吞噬着胎息。 小猪长的白白嫩嫩,长长的鼻子,大大的嘴,短短的尾巴,四条腿,唯有双目闭得实实的,没有开眼。 药老心中琢磨:“猪灵?猪灵乃是中品地灵象,不应该是上品才对啊?不对!咦,它的耳朵是竖起来的,嘴边还有须,小獠牙,有暗鳞……莫非?” 药老耷拉的眼皮动了动,睁开了双眼,他看着胖秋菊,从头到脚又一番打量,直看得秋菊心肝发颤两腿发软,几乎都站不住了。 药老寿眉挑动,不紧不慢的开口,“小丫头,不必感到自卑,你的灵象很好,在上品中都极为难得,它并不是你认为的那个灵,它应该是龙种!” “龙……龙种?”公羊长耕都结巴了,龙种就长这样?也……也……太胖了吧! “龙种?!”其他两位更是被震的三魂没了两魂,呆成了木桩。 “老……老……老先生,你……你……你不会看错了吧?”秋菊倒是反应正常了些,她是猪灵,这一直是她心头的痛,贪嘴爱吃,容易犯困,而且吃什么都长肉,好吃懒做也就成了她的生活方式。 药老眼睛一瞪,“老夫会看错?笑话!只有你这种笨蛋才会将猪婆龙当猪,小丫头你从不练气吧?” 秋菊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她哪里还敢练气啊,即使不练,这头猪都一天天吃大了,她可不想丹田中养一头肥猪,想想她都绝望的要死。 “这就对了,你不练气,它却依照本能催动胎息之气,你不练,它自行帮你练,你的胎息是日夜不停的在运转,这就是猪婆龙灵的神奇之处,丫头,快点开辟识海吧,一旦识海开辟通灵迈入灵士,猪婆龙睁眼,你的力量将发生翻天覆地之变!” “真是个好运的丫头,生在福中不知福啊!吃吃喝喝,睡上一觉,都比辰小子拼命练气强,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咕咕……咕噜……” “哈哈哈哈!我就说昨天晚上谁的肚子老是咕咕叫个不停,原来是秋菊姐姐啊!”兀童童言无忌调笑道。 “哈哈哈哈!”其他人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秋菊却被羞得满脸通红,头都不敢抬起,太丢人了。 “咳咳!”公羊长耕咳嗽了两声,大家停下笑声看向了他。 公羊长耕一双鹰眼看着兀童和秋菊,他郑重的说道:“我们剑辰院昨日遭了灾,衣食屋舍尽毁,当务之急,先领取食物,大家先要吃饱才是!秋菊你去膳食院领早饭,兀童你去物资院领些灵米灵肉回来!” “是!”两人应了一声赶紧跑了出去。 “那……那个长耕先生,有什么事大可交给我去做,我闲着也是闲着?”孙药师毛遂自荐。 昨天晚上他就想好了,如今他可不能回药师院,还是留在这里安全点,而且还能和药老呆在一个屋檐下,想想他都感到幸福。 公羊长耕想了想,点头道:“那就麻烦孙药师往匠师院跑一趟,叫些杂役将外面瓦砾杂碎之物清除干净,至于重建,等我请示过少主后,再做安排!” “没问题!我这就去。” 孙药师也出了屋子。 “小子,不错!过来,老夫给你扎几针!”药老微微点头,遇事不乱,能为辰小子分忧,这样的人也不多。 公羊长耕欣喜上前,此老身份他不知道,但能被少主敬为长辈,又被孙药师敬为天人,少主那样的重的伤势,在他老人家手中竟然能够痊愈,老人医药术恐怕早已到了匪夷所思之境。 仅仅三针,公羊长耕便恢复了个七七八八,他活动一下腿脚,一脸喜色,赶紧躬身谢道:“药老真乃神医在世,能得药老施针,长耕三生有幸!” “算了!算了!好好帮辰小子做事就行,不要让杂事扰了他的心!”药老说着摇摇晃晃入了内室。 “长耕明白,长耕明白!” 公羊长耕心里透亮,老先生这都是看在少主的面子上,没有少主,别说施针,此老会认得他才怪。 药老走入内室,公羊辰依旧气息绵长,吞吐不断,老人也盘膝坐了下来,总不能让小辈比下去,公羊氏府邸的灵气可是公羊城之最,这可是灵脉之上,岂会少了灵气。 半个时辰,药老睁开了眼睛,肚子饿了!老人拖着老态龙钟的身体出去用了饭。 回来,公羊辰依旧不知疲乏的吞吐着灵气,老人抱着不服老的精神,也拼了一阵子,直到天黑,他那干枯的丹田恢复了一丝神气,就一丝,却令药老感动的泪汪汪的,有气没气,绝不相同,没气是灵童,有气是灵徒! 药老成了老灵徒,练气时间也慢慢长了,变成了一个时辰。 又是一日匆匆而过,药老出来用过一次饭,众人眼巴巴的看着老人,无声询问:我们少主怎么样了? 药老淡然道:“没事!你家少主在练气!” “原来是在练气啊!”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可……可……可练气也要消耗精神啊!我搬运胎息最多半个时辰,多一息,都头晕恶心!” “我也差不多!”公羊长耕点头确认。 药老嘿嘿一笑:“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你看人家秋菊姑娘,一顿吃八大碗米饭,一日自动练气十二个时辰,一丝精神力都不需要耗费!” 正在盛饭的秋菊一听,差点将头塞进木桶中,姑娘还是忍着羞耻感,又盛了满满的一碗。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总不能饿着自己。 第4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寒冬将至,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这样的日子最辛苦的不是田里的灵农,而是在外行走的镖师。 镖师走镖,白天倒还罢了,可一旦到了夜里,冷风嗖嗖嗖的直钻人衣襟,冷,咬咬牙还可以忍,可晚上邪灵猖獗,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所以镖师最怕的就是延误路程,要是一切顺利,天黑前进入神庙,每位镖师都会对着庙中的神灵磕个头,再留下一个小钱,然后他们会舒舒服服的过上一个安心的夜晚。 可要是错过了沿途的庙宇,那就遭罪大了,不仅要忍受冷冷凄凄的寒风,还要与无尽的邪灵拼命,整夜谁也不敢合眼,再倒霉点遇到入阶邪灵,那真是性命堪忧。 所以在外走镖第一法则,一定要算好路程,而且要有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镖头带队,熟车熟路,白天赶路,晚上住庙,少吃苦头,保平安。 但,凡事总有意外,就算再有经验的老镖头也有猜不准老天爷心情的时候,人算不如天算,这也正常。 曲水城的六辆马车眼看再有半日就要到目的地了,可忽来的一场大雨,却让一切都变得艰难起来,路面变得泥泞难行,车马速度减了一半,老镖头不断抬头看天,愁眉不展,赶马的汉子吆喝连连,可鞭子再抽,灵马就是跑不起来。 老镖头叹息一声,跑到后面一辆马车跟前,躬身道:“四爷,今日恐怕到不了了!” 等了半晌,车中传出了一个慵懒的声音:“没事,这雨来的突然,谁也料不到,大家再辛苦一下,不要停,在三更前赶到城下就行。” 老镖头连忙应是,压在心上的石头落了地,四爷虽然脾气不怎么好,倒也通情达理。 “大家别松气,再加把劲,即使天黑前到不了公羊城,三更前也要赶到!到了城下,那些该死的邪灵就不折腾咱爷们了!”老镖师扯着嗓门喊话,虽然已过花甲之年,可声音依然洪亮如钟,语气更是斩钉截铁,给人以莫大的鼓舞。 “镖头放心,兄弟们清楚!” “知晓!” 老镖头又扯着嗓子喊道:“都辛苦一下,有力气的兄弟,搭把手,帮着推一下车,到了公羊城,有的是美酒!” “哈哈哈!” “那感情好!” …… 与此同时,两匹黑灵马在风雨中驰骋,马蹄下泥水四溅,骑在马上的两人身上却一点都未湿,仔细看那是一道淡淡的光晕挡住了斜风细雨。 后面灵马上的一个小姑娘,嘴里抱怨个不停:“该死,那些雨神殿的笨蛋到底会不会测算雨水,临走前我还去问过的,一个个都言之凿凿,没雨!没雨?这叫没雨!” 前面黑马上的白衣女子,白纱覆面,衣袍随风飞扬,她一语不发,只不过听到小姑娘银铃般的抱怨,原本微蹙的眉心舒展开了。 “圣……小姐,你说雨师殿那些笨蛋是不是没把我的话当回事,他们是不是看不起我,小姐,回去你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知道了!”清清淡淡,如冰雪一般干净的声音,清人心肺。 小姑娘撅撅嘴,对于自家小姐的应付有些不满,可一转眼,小姑娘又说话了,“小姐,公羊城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怎么听都没听过?” “是个八品剑城!”白衣女子回道。 “八品剑城?八品?还是个剑城?城中又没神殿,其实这样的小事派我来就行了,何必劳烦小姐您?”小姑娘自抬身价道。 白衣女子眉头一皱,声音微沉,“不可胡言!地祗诞生,无论大小都是我神殿的大事,每一位修成地祗的前辈至少都经历了三百载的风吹雨打,他们兢兢业业,守身守心,守护一方平安,乃大德之神,非我等晚辈可比!” 小姑娘小脸微红,懦懦认错道:“小姐你不要生气,小环不过随便说说,没有不尊敬土地神祗的意思。” “嗯!这样最好!” …… 四剑圆界轮转不休,少年站在圆界中举手摘星辰,一颗颗小白点落入他手中,少年稍稍一看,抬手又放了出去,再举手,又是一把,瞬间查看,又放出去,少年一把一把,又一把,他本想归类,可圆界流转不息,不管怎么分流转一圈之后,又会混一。 除了他脚下有几片目前有用的,其他的,少年都是随看随扔,能不能抓到有用的完全看运气,这样凭运气随机抓,并不会令人厌烦,反而令人期待,说不定哪一把就抓到了好东西。 少年一心二用,他一边寻找着胎孕相关的记忆信息!一边控制身体吞吐灵气,搬运胎息之气。 少年丹田中温和恬淡的胎息之气随他吸气进入奇经八脉之中,混一吸入的灵气,在经脉中完成一个又一个周天运转。 灵气进入经脉并未直接流入丹田,而是随着胎息完成周天搬运,灵气精华在搬运过程中被磨成了胎息之气,剩余的杂质随着呼吸排出体外,当筋脉中胎息之气饱和时,溢出的胎息便会流入丹田储存起来,如此这般,一次一次的完成胎息量的积累。 ‘剑辰院’,主屋中,公羊长耕和兀童四人望眼欲穿,七天了,整整七天了,每次用饭他们都希望少主突然出来吃上一顿,可次次都是失望。 药先生被他们烦透了,还带着他们进屋看过一次,少主确实在练气,少主头顶飘渺的白烟气象倒是蒸蒸日上,可少主整个人都消瘦的不成人形了,颧骨突起,眼窝深陷,当时秋菊和兀童当场就哭了。 这已经是第七天了! 就连一贯淡定的药老都坐不住了,灵徒十天半个月不食不饮倒不是什么大事,可一个灵徒不吃不喝连续搬运胎息达七日之久,老人自己从未听说过,即使胎息再温和,可身体机能总有消耗。 药老焦躁的抓着自己的光头,为数不多的头发又抓下了数根,老人嘴里念叨着:“再等等!再等等!辰小子是个有主意的……” 天渐渐黑了,秋菊点上了牛油白蜡,孙药师在炭盆中加上了木碳,兀童怔怔的搂着游龙剑,公羊长耕和药老都情绪不高,屋里静悄悄的,五个人,却没有一点活力。 内室。 无端起风,青帐飞扬,消瘦的失去人形的少年突然睁开了眼睛,深陷眼窝中的那双眼睛亮的惊人。 第45章 夜空之下 一只手,无声无息戳破了窗户,封死窗户的木板在这只手下仿若纸糊的一般,弱不禁风,两只手左右一撕,木板散为了粉末,人和风一起进了内室。 “呼……” 床榻上的少年张口吐出了一口浑浊之气,浊气化为一柄气剑刺向了不速之客的眉心,来客瞬间抬手,并指为剑,一道璀璨的银白剑气击散了浊剑,剑虽散了,可浑浊之气却扑面而去,来客迅速后退一步,身后的风吹散了异味! 一息之间,少年起身,刺剑,青灰色的剑身,无锋无刃,只是一支平常的竹杖,可此时在少年手中却凝结着秋之肃杀,剑未到,意先行,剑破开冷风,更寒三分。 来客眉头一皱,再退! 少年上前一步,刺! 势更猛! 一刺一退,两人都出了屋子。 屋外,冷风凄凄,秋雨绵绵。 雨,杂乱的敲打着门窗和屋顶的瓦当。 风,急促的摇动着屋檐下的铃铛。 在这寂静的夜里,凄冷的风雨之中,少年持剑,来客负手,两人隔着风雨在夜幕下对视。 “是你!”少年诧异。 “是我。”来客一笑。 “名剑令主,别来无恙!” “你来作什么?”少年眉头微皱声音不悦。 “你我有约,你难道忘了?”来客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我记得当时已经给了你答案!” “不!那不是答案,那时你还太小,不明白‘夜空之下,众星璀璨’的意义!”来客我行我素的讲道。 少年不为所动,淡然言道:“懂又如何,不懂又如何?我是下品地灵,你可明白?” 来客摇了摇头,道:“不关灵根,只关机缘,你我机缘相见,以剑为证,四年前,你的名字便入了《众星谱》,凡上众星谱之人,必须接受三次考验,我流星使便是你的第一考,出剑吧!” 少年脸一沉,冷声道:“我要是不出剑呢?” “那我会杀了你,人死名消,我的任务也就结束了!”来客淡淡的说道。 “好生霸道!” “呵呵!这就是‘夜空之下’,弱者没有出声的权利,更不会有成名的机会,你只有打败或杀了考核者,通过三次考验,你才会得到应有的尊重。那时,加不加入夜空之下,你说了算。在此之前,你别无选择,只有接受。” 公羊辰青袍赤足,长发冷面。 突然,他轻轻的笑了一声,原来这么简单。 “为何发笑?”流星使问了一句。 公羊辰轻点脚下的积水,脚尖水晕一圈圈扩散,他踏步而出。 一声“接剑!”压过了风声、雨声、铜铃声。 他的两眼变的纯粹,他的竹剑变得锐利,竹杖锁喉,快到了极点,这是肃杀的一剑,也是纯粹的一剑,只是剑,没有气! “金风玉露!” 寒秋之剑,瞬杀之剑! 流星使瞳孔急剧收缩,太快! 他急速后退,躲避!可依旧慢了,竹杖擦着他的喉结而过,他感到自己的喉咙火辣辣的,破了皮,他没有死,他应该庆幸这只是一把竹杖,而且没有丝毫剑气。 流星使高高跃起,凌空而立,他惊悸未去,又添失落:“败了!败在了一招之下,同境界无敌吗?原来他还是那个名剑令主!” 他将自己的修为压到和他一般,他以上品天灵灵徒的修为竟然连他一剑都接不下来,甚至连出剑的时间都没有,流星使心中苦笑,“我该欣喜当年眼光独到,还是该自嘲自己剑术不堪一击。” 公羊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雨幕中流星使,他不仅没有丝毫放松,反而神情更加凝重,秋之剑,是‘春秋轮回剑’中速度最快的一剑,也是他最快的一剑,迄今为止,这一剑从未失手过。 可今天却被轻而易举的躲过了,流星使的修为明显高出了他太多,恐怕已经入品,自己面对的敌人至少是一个九品灵修,而且还是一个要杀自己的人。 “杀!” 公羊辰怒吼一声,他双手握紧竹杖,高高跃起,竹杖被他高举过头,咆哮着对着流星使劈下,青灰色的竹杖亮起了莹莹白光,不是剑气,而是胎息之气。 这是公羊辰第一次动用胎息,不为杀敌,只为护剑,竹杖太脆弱,承受不住他的杀意,刚才一剑,是纯粹的一剑,只是剑术,如今他必须动用九品剑意,生死之际,他总比对手更果断,所以他出手更快。 一把平凡的竹杖,搅动了风雨,带动了寒潮,风雨怒吼:杀!杀!杀!杀! 春秋杀! 唯杀之剑,竹剑劈出了不可抵挡的肃杀大潮,风之杀,雨之杀,漫天风雨融入了剑意,化为了无数的杀剑,剑雨潇潇,杀意成潮。 流星使脸色难看的挥动着手中长剑,银白色的剑,银白色的剑气,他且战且退,狼狈无比,此刻他成了陷入了肃杀之海中的一叶孤舟,漫天都是杀剑,四面八方都是要掀翻他的肃杀海浪。 这是意志的比拼,是剑道领悟的对决,流星使被拉入了意志对决之中,避无可避,退无可退,更悲哀的是无论是意志的强大还是对剑的领悟他都完败,更为糟糕的是,少年明显要杀他。 他急速挥舞着长剑,在身体周围布下一道道意志剑气,守护方寸之地,他现在后悔了,刚才不应该将规则说的那么清楚,他轻敌了,在少年说出他是下品地灵的时候,他便轻敌了。 一剑退敌! 一剑败敌! 一剑杀敌! 三剑!好霸道的三剑,想他九品流星使,夜空之下的引路人,竟然未出一招就陷入了死境,流星使抬头看着头顶无限放大的挥剑少年,苦涩的开口宣示:“公羊辰!完成‘夜空之下’,第一考!” 一道幽幽玄光从流星使身上散出,护着他脱离了唯杀之境。 “接着!”流星使抛给公羊辰一块令牌,“这是你通过第一考的一星‘夜空令’,三月后,夜空之下,第二考,祝你好运!” 流星使迈出两步,身体慢慢变淡,消失在了夜里,来的突然,走的诡异。 公羊辰拿着冰冷的‘夜空令’看着流星使消失的地方,有些失神,这是他第二次见到流星使。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好多年前,也是一个夜晚,同样下着雨,他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问他要不要加入‘夜空之下’。 他拒绝了。 流星使没有勉强,离开前只留下了一句:“我还会再来的。” 第46章 夜灵 公羊辰在雨中站了片刻,然后转身走向了那道被流星使强行开出的侧门,站在门口的老人,正一脸欣慰的看着他。 “辰小子,不错啊!一剑压九品,破天荒了!”老人眼中闪着惊艳之光。 公羊辰却情绪不高,声音有些低迷的说道:“药老,我也只有这一剑之力,以命相搏罢了,要是此人存心杀我,大可以秘法脱离杀境,再回头杀我便是,他的秘法我见都没见过,公羊氏府邸他更是能来去自如,我差的太远。” 药老淡淡一笑,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不必妄自菲薄,他的年岁都可以做你祖父了,更何况他也并没你想象的那么厉害,外物而已!” 老人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叹息道:“唉!这房子漏风又进雨,没法住人了。”说着出了内室入了厅堂。 厅堂立即传来了老人中气十足的吼声:“还愣着干什么!你家少主醒了!快去弄吃的!炭盆烧旺些!丫头,别忘了烧些姜汤!这么冷的天,又吹风又淋雨的,真能折腾!” 众人一阵兵荒马乱。 …… 马嘶人吼,邪灵飘荡。 “该死的鬼东西,去死!” 长剑划过,剑气横空,邪灵被一分为二,死灵气随风消散。 “他奶奶的,这倒霉的鬼天气,都要冻死人了!这该死的鬼东西怎么这么多!杀都杀不尽!” 大汉嘴里骂骂咧咧的,左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斩杀邪灵的剑却丝毫未慢! 老镖头一剑斩了两只邪灵,大声喊道:“都打起精神,马不能停步,人不要掉队,灵徒注意了不要往外走!灵士警惕四周,防备入阶邪灵偷袭!” “是!”所有镖师齐吼一声,众人一声吼,精神震了震,三位灵士向外,出界的灵徒赶紧向里收缩。 从入夜到现在马队走了一个时辰了,老镖头喊了不下十次,正是有老镖头不断出声警醒,整个镖队的行进速度才没慢下来,也没有出现人员伤亡,唯一一次实体邪灵偷袭,也被两位灵士联手斩杀了。 镖队一路走一路杀,又走出了十里地,雨不见小,反而越下越大,雨帘成幕,前方已不可见物,突然灵马嘶吼,止步不前,驾车的汉子抽了几鞭,灵马吃痛嘶吼,人立而起,就是不前。 “大家小心,前面有危险!”老镖头急忙跑向了前方,老镖头心中不安:“灵马血气强大,不惧一般邪灵,即使遇到入了阶的实体邪灵,灵马也不会畏惧成这样,这次恐怕麻烦不小。” “都停下!原地戒备!”老镖头下令,马队停了下来,所有镖师的心都提了起来,这是今晚第一次停下,这一停,众人心头的不祥之感翻腾起来,人人心中发紧。 “出了什么事?”后面来人问道。 “具体不知,灵马不前,恐非善事,还请回禀四爷,多加留神!”老镖头恭敬的回话。 “知道了!”背剑少年来去匆匆。 “嗤啦……嗤啦……” 最前面的两只火把灭了! 众人心头又是一惊,“怪事!这特制的兽油火把不惧风雨,一路走来,雨再大,都没有浇灭一只火把!此时却无缘无故灭了两只。” 众人抬头,天好像比刚才更黑了,而且有一种油腻的窒息感,“那是?” 一片邪意的黑雾漫延过来,刺啦!刺啦! 又是两只火把熄灭。 “退!快退!”老镖头突然神情巨变,他惊惧的喊道,“快走!不要管车!人先退!”他想到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呵呵,走!往哪里走?没想到这次出来会遇到你这么个懂行的,有意思!”黑雾中传出了优雅的调笑声。 可这样的声音却熄灭了老镖头心中最后一点奢望,老镖头浑身颤栗,他绝望的喊道:“九……九品……” “嘘……” “不要再叫!再喊一声,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一个优雅的男子从黑雾中走了出来,他一身黑透,黑色的长发、黑色的眼睛、黑色的袍服,他踏空而行,如履平地,他无视众人,头颅高扬,口中沉吟:“真是个好天气,有风……有雨……还有人……真好!” “夜灵!”后面马车中传出了低沉的声音。 “哦?还有一个更懂行的,有趣!有趣!”男子微微低头,嘴角勾起,少了优雅,多了邪魅。 “阁下,像你这样的身份,为难我等晚辈,有失身份!” 男子伸出红软分叉的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呵呵!没人知道,就不会失了身份!你说是不是?” “哼!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么好的牙口!” 一道赤红剑气从马车中穿出,直奔邪魅男子,剑气在前,长剑随后,剑后一人,手臂修长,剑眉冷目! “噗!” 黑衣抬手优雅一弹,一道黑气破了剑气,男子轻笑伸手,两指夹住了长剑剑尖,淡雅一笑:“灵士巅峰,难怪有此傲气!” 锦衣男子冷哼一声,左手搭于右手,双手握剑,长剑剧颤,砰!剑气射出,黑衣白皙的手瞬息变成了爪子,可手指依然被割破。 “你该死!”黑衣伸出舌头舔舐着爪子上的血珠,阴冷的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学来的优雅和邪魅忘了个干净,冰冷无情才是他的本性,杀人吞魂才是他的本能,其他皆是伪装。 锦衣男子脸色微白,可手中的剑却丝毫不慢,剑气如虹,一往无前! “杀!”长剑直取敌首,剑出无悔!男子心中明白,今日若不拼命绝无一丝侥幸,至于逃,丢下这么多家族儿郎逃走,非他庄扬所能做出。 “不知死活的蝼蚁,真是找死都往上凑!”黑衣突然迈步,身形消失,一片黑雾罩了下来。 “四爷快躲!”老镖头飞身挥剑杀了过来,四爷庄扬是想躲,可他离黑衣太近又如何能躲开。 “夜灵,你越界了!”一声娇叱。 黑灵马奔腾而来,女子抬手,一片白光,纯洁无暇,白光照到黑雾,黑雾消散,白光暗淡。 “神殿使者,而且还是圣辉使,哈哈哈!终于等到你们了!”夜灵不仅不惧,反而大笑起来,“这些蝼蚁是他们自己送上门的,不过消遣之物,你们才是我的客人!” “我来了!”女子不喜不怒的说了一声,挥手又是一道白光! 第57章 夜战 夜灵伸手抓出五道黑气击散了白光,他邪魅一笑:“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女子没有接话,抬手又是一道白光,她轻踩马背,飞跃而起,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白色短剑。 晚到一步的小姑娘听到夜灵之语,她拳头一握,气愤的还之与颜色:“哪里来的恶心东西,还敢打我家小姐主意,真是不要脸,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的恶心嘴脸!” 小姑娘几句话,便揭开了夜灵的伪装,夜灵气得哇哇直叫,发出了原始的愤怒之声。 “小东西,你找死!我要撕烂你的嘴!!”夜灵俯冲而下,直奔小姑娘而去。 嗖! 白光刺来,黑雾遇光消融,短剑直刺夜灵本体,夜灵不敢怠慢,手爪抓出五道黑气破除袭来白光,另一只手爪抓向了女子的头颅,女子灵剑不变,抬左手,又是一道白光打出! 砰!砰! 两声闷响,剑破黑气,爪灭白光,女子主动下坠避开利爪,回头一剑,三尺白光,断邪灵追击之路,女子落地,微微喘息,两次交锋,稍落下风。 “小姐,这个怪物是九品,你得小心,实在不行,就动用……” 女子瞪了一眼,小姑娘讪讪的闭上了嘴,白衣女子见夜灵袭来,纵身又起,短剑挥动,剑气相迎,女子剑气虽然精纯而且在属性上克制夜灵,可毕竟修行日短,未入九品,时间一久,便露出了颓势。 夜灵心中大喜,更是加紧了攻击,他身化残影,速度快到了极点,又是在这阴冷的深秋之夜,天地间的阴气随他挥洒,可谓如鱼得水,天时地利皆在于他。 小姑娘站在下面干着急却没办法,突然她看到斩杀邪灵的众位镖师,转身喝令道:“哎!我家小姐可是为了你们,你们也不知道上前帮忙,都傻愣着干什么?” 本来早想出手又限于身份不敢上前的庄四爷,也无二话,挥剑就上,老镖头做了一下安排也杀了上去,其他镖师聚在一起,也没闲着,只要有人就会有邪灵侵扰,他们可不像小姑娘,站在那里邪灵都绕着走。 本来岌岌可危的女子,有了两个实力不弱的帮手,又稳住了战局,三人三把剑,时而以女子为主,时而以庄扬为主,两人主攻,老镖头凭着丰富的迎敌经验,辅助防御,一时之间,竟然和高出他们一个大境界的夜灵战了个平分秋色。 夜灵对两个蝼蚁的加入自然极为恼火,眼看这纯净的灵魂就要到手了,却被两个蝼蚁插了一脚,心中的恶心可想而知,夜灵怒吼一声,化出了丈许真身。 这是一只人面,蝉翼,虎背,狼腰,鸟尾的怪物,化出本体的九品邪灵不仅力量速度快了数倍,而且多手多爪,尾巴、翅膀无一不是利刃! 夜灵庞大的身躯携着滚滚黑气呼啸而来呼啸而去,仅是余波,就震得白衣女子、庄扬、老镖头,疲于应对。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差距太大!”老镖头出声,“姑娘,你和我们四爷快走,小老儿,今年七十有八,即使死在此处,也不算短寿!” “不许胡说!你知道我的脾气,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我要走,刚才就走了!”庄四爷挥剑而出,剑气虽不如起初刚烈,炙热之气却丝毫不减,这都是长年累月下的苦功夫。 女子没有说话,手中的剑没有丝毫动摇,她年纪不大,在这样艰难处境之下的沉着冷静比之二人也丝毫不差,三人凭着一股狠劲,又拖了一刻钟,可也只有一刻钟。 女子香汗淋漓,庄扬身上抓痕累累,深的多已见骨,很多次他都帮女子挡下了利爪,女子救过他,他虽然没说,却记在心里,要是最后只能活一人,他绝对会让给女子,他的人和他的剑一样刚烈。 老镖头虽然经验丰富,可毕竟修为差了一截,虽然没有受伤,此时却已气喘吁吁,老镖头看到自家四爷浑身是伤,依然拼死奋战,不由得老泪纵横,他恨不得以身相替,可他老了,是个老废物了! “老先生!不必愧疚!你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交给我们就行。”女子第一次开口说话,淡淡的声音,却润人心田,暖人心肠。 “唉!”老镖头叹息一声,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说什么,他一脸沮丧的退出了战局,再留就是累赘了。 庄四爷连挥三剑,三道剑气合为一气,赤红剑气逼得夜灵步步后退。 “哈哈哈哈!”庄扬豪迈一笑,侧身问道:“还望姑娘告知芳名,即使死,我也想知道谁救了我,我又是和谁一起战的夜灵!” 女子闻言,神色微微一怔,跃起挥剑,回眸一笑,道:“陈茉!” “沉默?”庄扬被女子眼中笑意晃了神,接着他一摇头,哈哈一笑:“陈默,倒适合姑娘!我叫庄扬,庄稼的庄,飞扬的扬!” 两人互报名姓,庄扬是抱着必死之心,女子却是被庄扬的豪迈所感染,两人纵剑飞扬,地上众人也被两人的无畏和洒脱感动,尤其是庄氏镖师,他们看到四爷浑身是伤,血流不止,还在为他们拼命,这些八尺汉子都呜咽不已。 “该结束了!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夜朗,获取你们灵魂与记忆的夜灵叫夜朗,哈哈哈哈!”夜灵不甘寂寞插了一句。 “恶心的东西!” “你也配有名字!” “污了老子的耳朵!” 小姑娘骂了一句,下面的镖师接了下去。 夜灵先是一怒,接着他嘿嘿一笑:“叫吧!叫吧!下面就哭吧!这个蝼蚁的头颅我先取了!”他双翅鼓动带着漆黑的阴风,掠向了庄扬,庄扬已经气尽力竭,即使再能挥剑,也伤不了他。 女子峨眉倒竖,右手挥剑,左手从头上取下了一支银色发钗,正当她要抛出之时,一道银色的剑气横空而来,夜灵怪叫一声急速后退,可依然伤了一爪。 “哇哇哇……谁?”夜灵怒吼。 “以大欺小,真当我人族无人不成!”一道身影手持银剑从夜色中走来。 “人族,九品?”夜灵眼中多了忌惮。 来人也不多言,挥剑就刺,他这一动,又是一番情景,万剑流星,无数白银剑气逆流而上,天地为之一亮,地上所有的人,一脸敬仰,“我人族的九品到了,前辈来了!” 第48章 九品 九品之战,世所罕见。 一入九品,灵修和世俗之间的距离逐渐拉开,九品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九品灵修很少出现于世俗,也很少会参与世俗纷争,这就像大人不会抢小孩东西一样,不是他们抢不过,而是小孩在乎的,他们多半看不上眼,也没用,他们想要的,小孩大多没有。 这也就形成了整个灵界的共识:九品以上的灵修不过问世俗,不参与世俗争斗,人族九品不会无缘无故杀戮低阶邪灵,九品夜族也不会屠戮人族低阶修士,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可大家都会自觉遵守这一点,一是自持身份,二是符合种族繁衍的大道规则。 这同样也与入品灵修对世界的认识有关,他们已经无法在世俗中找到乐趣,他们大多时间都在闭关修行,追逐长生,感悟灵道,根本没有时间参与这些无聊的蝼蚁之争。 入了九品,灵修才会体会到修行的乐趣,修行的意义;才会明白自己的渺小,灵道的无限;才会明白灵途的艰难,时间的宝贵。 如果说九品以下的灵修是无忧无虑的孩子,那么踏入九品便划开了孩提时代,有了压力,有了愁绪,有了无奈;又有了目标,有了能力,城府渐生,道理渐增,野心渐盛。 人,踏入九品便会归入流派,或修神、或修剑、或修道,第一次意义重大的选择,关乎以后的灵途。 而其它种族跨入九品,更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就拿邪灵来说,九品邪灵入夜族,称夜灵,夜灵不仅可以变化人形,能言善语,通人事,晓阴阳,但更为恐怖的还是夜灵的智慧。 每一只夜灵的诞生,都是无数生灵的死劫,夜灵智慧来源于无数的灵魂,无数的灵魂记忆赋予了夜族极其丰富的见识阅历,每一个夜灵都拥有着超过他们寿命数倍甚至数十倍的记忆,千年、乃至万年。 所以人和夜灵相争,除非天赋异禀,斗智,多会完败,夜灵善变,他们是无数灵魂的综合体,随时在变,谁也摸不清他们的想法,所以人族对付夜灵,从无二话,拔剑就刺。 从庄四爷庄扬,一言不对就动剑。 到白衣陈茉一言不出术剑齐出。 再到现在九品出手,剑气全开,没人跟夜灵玩心机,更不会有人跟夜灵讲道理,和这种邪恶冷血的东西,没什么可讲。 砰!砰!砰!砰…… 刺眼的流星剑气穿透了黑雾,漫天爆开了银色烟花,璀璨夺目,夜灵呼啸高飞,躲避剑花。 白银长剑拔地而起,如一颗流星冲上了夜空,白色光芒照亮了人,这是一个身材清瘦,面相清俊的中年男子,男子此时一脸怒容一身杀气,长剑化星直刺夜灵。 夜灵死死的盯着来人,六爪齐动,画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圆,方圆阴气被他调动,结成了一层又一层圆形黑幕,他躲在幕后,没人知道他的打算。 清瘦九品剑士冷笑一声,一往如前,剑指黑幕,噗!银辉破开了一层,流星直上,穿越了一幕又一幕。 这星、这剑、这人,仿佛成了永恒。 至少在庄四爷眼中是,庄扬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痛,他两眼火热:“一往无前,势不可挡,这才是剑啊!九品之境,令人神往!” “是啊!今日得见前辈风采,老朽……无憾矣!”老镖头双目生光,一脸满足。 白衣女子陈茉看着天空,神色淡然,淡然中又多了一些什么,好似是明了,又好似疑惑。 银色流光刺破了最后一层天幕,迎接他的是夜灵的六只手爪,爪子快成了残影,每一爪都划开了星光,他没有躲,同为九品,他并不惧来敌。 一颗流星瞬间被无数爪下分割的支离破碎,流星陨灭,手爪困住了剑,众人心中一惊,握剑的清瘦男子却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声,长剑弯曲,再瞬间射出,刹那之光,更胜流星。 夜灵惊叫一声,振翼躲避,男子冷笑:“晚了!” 刺啦! 长剑刺入,绞杀,夜灵弃车保帅,瞬间那只受伤的爪子挡住了长剑,断肢之痛袭上心头,夜灵惨叫,急速振动蝉翼,天空风雷之声大作,夜灵怒吼着逃窜!甚至顾不上掉下天空的那只手爪。 “想逃!”男子狞笑一声,翻身旋转,人和剑再次合一,再化流星,破空追逐! 夜灵怒吼,振动蝉翼,速度再快,风雷之声呼啸,快的已经不见影子,可那颗流星依旧紧紧咬在他身后,总能刺他一剑。 从夜灵不断发出的惨叫怒吼声中,众人可以判断夜灵的位置,他就在流星之前,而且位置不远。 至于被刺到了哪个位置,并不难猜,轰鸣声渐小,流星远去,众人久久不能回神。 “前辈,走了?” “走了!”白衣陈茉应了一声,女子跨上黑灵马,拱手一礼:“庄兄,老先生,再会!” 庄扬愣愣的回了一声:“再会!” 直到两匹灵马消失,他和老镖头等人都未能回神,他们还想着后续之战。 老镖头回神摇了摇头,感叹道:“老朽一生所见,当属今夜最为离奇,九品邪灵、神教圣使、九品剑士,这可都是天上的星辰啊!这一夜可抵半生谈资!” 老镖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哎呀!怎么忘了?夜灵断了一只爪子?快去找!那可是宝贝!” …… “小姐,这位九品有些奇怪!”小姑娘说出了心里的感觉。 “哪里奇怪?” “九品拼斗,都是点到为止,这位九品一见面狠下杀手不说,看样子还要追杀到底!难道不奇怪?”小姑娘歪着脑袋,一脸疑惑。 女子淡淡一笑:“今天,他心情不好!” “你怎么知道的?”小姑娘眼中有了星星。 女子一笑:“夜空之下与神殿,老死不相往来,流星使更不会救我神殿中人,这位不知在哪里受了气,正好遇到了夜灵!” 小姑娘咯咯一笑:“原来这样,我就说…我就说……咯咯咯!这么说,夜灵也挺倒霉的,被人大半夜当了出气筒,剁了手,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 女子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接话,她看着前方的黑夜,心情沉重了起来,雨依然在下,天好像更黑了,黑的可怕! “雨神殿测算不准,误了路程。” “夜灵半路拦截,毫无偏差。” “到底是谁?” “为何!” 第49章 漫长一夜 “人心要实,火心要虚,辰小子这火烧得很不错!”坐在火盆不远处的老人赞了一句。 少年一直低着头刺着炭盆中的火炭,他非常的投入,忘乎所以的投入,他的右手在动,动作流畅,快!瞬间刺入,又瞬间收回,来回刹那,快到了极点,眼睛完全无法扑捉轨迹,频率不快,却极为均匀,极富节奏。 他每刺一下,炭盆中心的焰火都会跳高数寸,赤红的焰苗在少年双眸中跳跃,给少年干瘪蜡黄的脸上增了一分灵动,添一分神采。 少年手里拿着一支黑条,黑条刺入快若闪电,抽出迅若雷霆。 一下…一下…一下…… 不知刺了多少下,他手中那根黑漆漆的条子突然断了然后烧了起来,炭盆中的火更大了,少年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定住了,直到他手上多一根一尺长的竹蘼,他又动了起来。 新的竹蘼是他身旁的小童放到他手中的,青灰色,一尺长,不足小指粗,新开的茬口,上面却没有一点毛刺儿,小童坐在少年身边专心致志的破着那根青灰色的竹杖。 本已裂开的竹杖在小童的小刀下彻底解体,被分成了粗细相当的竹蘼,再截成一尺长短,小童又拿起一根分截好的竹蘼小心翼翼的刮去了上面的毛刺,炭盆中时大时小的火光照的小家伙脸蛋红彤彤的,小家伙一脸认真的样子格外吸人眼球。 但此时却没有一个人看他,公羊长耕一直盯着自家少主的手,他已经看了半个时辰了,那双鹰目一刻都没离开过,从少年接过第一根竹蘼,第一下刺出,三十三次,竹蘼烧断,到现在已经刺了九十二次,竹蘼只是微黑。 公羊长耕的心跟着少年的手一下一下跳着,这是一只握剑的手,竹蘼就是他手中剑,他的手在动,剑在刺,仿佛至始至终都是一剑,可又仿佛每一剑都不同,有重有轻,有拙有巧,唯一不变的是竹蘼落下的位置,以及刺出火焰的大小。 人心要实,火心要虚! 那只沉稳的手,每动一次,都能在炭盆中心搭起一座虚桥,以炭搭桥,妙到极点,竹蘼所落便是一个虚空,虚空中注入了一道风,这也是火焰在他手下跳跃的原因,旁边不时添炭的孙药师却没有注意少年的手,也没有看到其中的玄妙。 他的目光一直随着老人的手在动,老人那枯瘦的手指正摩挲着一块椭圆形的黑石,半寸厚,拳头大小,浑然一体,不见刀斧痕迹,这是一枚黑石令,黑的深邃。 凡是看到它的人,都会发出这样的惊叹:原来世上还有这样黑的东西!这块黑石已经黑出了一个极限。 黑石之所以这么黑,是因为它能吞噬一切照在它上面的光:烛光、火光、甚至是人的目光。 除了外面的夜空,恐怕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和它比黑。 黑透了的石令上面光秃秃的,一点花纹一个文字都没有,但它真是块令,而且是极为珍贵的那种,要不然老人也不会摩挲了它半夜。 老人摸呀摸呀,可直到此刻老人仍然没有发现一丝石令的用途,老人失望的叹息一声,终于放弃了。 老人拇指移开,拇指下露出了一颗小小的白点,黑石上唯一的一点,白如矮星,就这小小的一点,却令整个黑石变得韵味十足起来,有了一种神秘感。 “一星——夜空令!”老人沉吟,声音极低,比屋外的风雨声还小,屋里所有人都没有听到。 “辰小子……”老人刚叫出声又立即闭上了嘴,他瞪大了眼睛,神光湛湛又有些不敢置信,接着老人懊恼的拍了一下脑门,真是老糊涂了,这么久竟然没有发现辰小子的异常。 悟剑之境何其难得,要是被他三言两声打断了,那可真就悔之晚矣。 老人赶紧环视四周,等发现小兀童正专心致志的刮着竹蘼,孙药师瞪着他手里的石头,魂不守舍的添着木炭,公羊长耕也是一副呆呆的模样。 “原来这一屋子的人就老夫一人正常啊。”老人摇着头笑了笑,想想蛮有趣的。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检察了一遍,“嗯!炭火足够旺,辰小子手中的竹蘼青灰色,几乎没有什么烧焦,只要这个状态不破坏,应该会持续到自然醒。” 老人一颗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直到此时老人才回味过来,机缘竟然来的如此之妙,以这样简陋而又非凡的方式降临了,这臭小子又找回自己的剑了。 与九品奋力一战,一把竹杖,却释放了禁锢的剑心,又是那一把竹杖,因为少年的突发奇想,却带着他入了悟剑之境,看似毫无联系的东西,竟然莫名的被一根普通的竹杖贯穿了始终,真是奇妙。 老人还记得少年将夜空令随手抛给他,急不可耐的切了一段竹杖,分出了一把竹蘼,少年兴奋的对他说:“药老,我有一个想法,我要试一下,如果可行,即便没有剑气,我也可以用剑的,哈哈哈!” 他当时只是笑了笑,心中却不以为然,竹蘼为剑,刺火炭,真是年轻啊,真会玩! 是啊!真会玩,玩到了悟剑之境,多少剑道真人一生殷殷期盼可望而不可求的悟剑之境,竟然被一个还未出灵的下品地灵小子玩到手了,感叹之余,老人心中竟然喷发出了一种刺火炭的冲动。 老人心中暗骂自己老糊涂,怎么能有这种荒谬的想法,机缘这种东西,不同的人,表现为不同的形式,每个人的积累不同,感悟的东西也不会相同,别人的悟道之法,终是别人的。 …… 天亮了,老人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公羊长耕醒了,赶紧起身朝药老行礼,药老摆了摆手,第二个醒来的是孙药师,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红彤彤的眼睛还往药老手里瞄,没看到那块石头,孙药师一脸失落。 地上还躺着一少年,一小童,都睡的呼呼的,直到秋菊端着热水进来,公羊辰才醒了过来。 公羊少年看了看手里攥着小刀的兀童,轻轻掰开小家伙的手,取走了小刀。 公羊少主站起身,灿烂一笑:“好漫长的一夜啊!” “多久?”药老问道。 公羊辰傻傻一笑:“五年!” “……”老人沉默了一会,不无嫉妒的说道:“真会玩!” 第50章 铜雀台 公羊辰一出门,眼前豁然开朗,四周视野极为广阔,除了一个简易的小屋子,院子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左右厢房,没有四周围墙,自然也没有大门,就连那半截老槐树都不知被清到哪里去了。 公羊长耕躬着身子跟在公羊辰的身后,看到公羊辰目光停在了那个临时搭建的屋舍上,他赶紧上前回话:“少主,在您闭关的日子,长耕自作主张帮秋菊修建了一个临时住处,又在旁边搭了一个小厨房!” 公羊辰点了点头:“这些事你做主就好——家里乐师可都在?” 公羊长耕一愣,接着回道:“每年深秋,多雨潮湿,丝竹之音不佳,很少有人听乐,应该都闲着。” “那好,你即刻去将所有的乐师都叫来。” “是!”公羊长耕心有疑惑却没有多问,应声而去。 半个时辰,剑辰院中便站满了莺莺燕燕,女子十余人,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乐师更多,竟然有三十人,或背或抱,都是木盒,更有推车来的,车上铜鼓铜锣铜钟各种笨重乐器。 这一次来了四十余人,虽然不吵不闹很守规矩,可依然给人感觉热闹喧哗。 剑辰院何时这么热闹过,秋菊、兀童、孙药师三人笑的都合不拢嘴了,唯一不高兴的是药老,老人嘴里唠叨着:“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开始喜欢这些声色之物了,不长进。” 公羊辰听在耳中,却没有任何表示,依然兴致很高的走出了屋子,看到一院子的人也挺惊讶的,但他脸上却没有一丝动容。 “见过少主!”四十余人只看了一眼,赶紧躬身行礼,四十人头都不敢抬,在这座府邸中没有比他们身份更低的了,舞乐伶人,地位卑贱,莫说少主大人,就是府中随便一个仆役都比他们地位高。 “她们也是乐师?”公羊辰指着前面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问道。 公羊长耕赶紧上前答话:“回少主,他们不是乐师,她们是歌女舞姬,属下去找乐师,看到她们也无所事事,便一起招了来,歌舞乐曲合奏方为完整。” 公羊辰点了点头,眉头微皱:“这么多人,很多乐器组装起来更是占地不小,更何况如今多雨,接着便是冬季,露天演乐终究不美。”他抬手指着西南方的空地说道:“在那里给我建一座铜雀台,专用于舞乐之用。” 听到公羊辰如此任性霸气的话,莫说公羊长耕,就连下面的舞姬乐师都惊呆了,公羊氏自来以勤俭持家,族规对家族子弟的要求极为严格,莫说听歌赏舞,就连贪玩都要受惩戒,他们这些人养在家中都是供家族族老院主待客宴客用的,都是公器。 今天受招来剑辰院她们已经够惊讶了,现在自家这位少主开口竟然就要单独修建一座演乐楼台,这样的奢侈娇靡之所就连族长大人都不敢开口,这位却说的风轻云淡,仿佛就是盖一间茅厕那么简单。 “少主,这不好吧!”公羊长耕第一次进言。 公羊辰脸色一沉,“有什么不好的,立即去办,三日修好,修得气派些,家族灵匠要是不够,就去外面请,要快!” 公羊长耕脸刷的一下白了,他双膝跪倒,“少主恕罪,长耕无能,无法为少主分忧,家族匠师院的匠师都以西南火后重建为由,根本不接我剑辰院的活,清理院落修建这临时屋舍都是我请来低阶学徒做的。” 公羊辰眉头微皱,稍稍一想,也便明白了,他公羊辰好像将家族的头头脑脑都得罪了,那些家伙可在自家院子里吹了一夜的冷风,要是没一点反应那才是怪事。 “还有什么事,一并道来!”公羊辰不相信只有此事。 “咱们院所有人这个月的月钱都没发,您的、秋菊的、我的、兀童的,我去要过一次,管事说家族新建钱都用完了,让我等等……我们如今吃的灵米灵肉都是属下在外面买的,家族下发的根本无法食用,米质劣等不说,还混有沙石,灵肉更是腥臭难闻,多为丢弃之烂肉……” 公羊辰听完神情极为平静,他回头对兀童道:“去,将我床头的红木匣子取来。” “是!”兀童跑进了屋子,时间不大抱着一个半尺长的红木匣子跑了出来。 公羊辰接过匣子转手交到了公羊长耕手中,道:“这里面是我娘留给我的所有店铺,还有一万金钱的金票,我并不缺钱,家里请不来人,就到外面请,家里的饭不好,就让公羊城各家酒楼给我往家里送,现在可还有问题?” 公羊长耕两手举着木匣,叩首道:“没有!少主如此信任长耕,长耕必不会令少主失望!” 公羊辰点了点头,道:“我是一个怕麻烦的人,不想因为这些身外之物和他们闹的不可开交,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长耕明白,凡是家族不给的,我们自己去买,凡故意刁难的,我们便绕道而行!” “如此甚好,起来吧!”公羊辰点了点头。 “是。”公羊长耕起身,又躬身道:“府内之事不敢劳少主费心,府外还有三件事,需禀报少主?” “说。” “春秋剑道院发来请帖,邀请您出席剑道院一年一度的大比?” “灵出之前,我是不会离开剑辰院的,以后这种事找理由回了。” “是!” “柳府投过五份请帖,请您过府议事。” “柳府?” “公羊富甲柳万山及柳万千少主的府上。” “哦!”公羊辰低头沉吟了片刻,道:“发帖子邀请我那三叔公羊煌和柳家家主柳万山三日后过府赏乐。” “少主,柳家主和我们族长撕破了脸,邀他过府,恐怕……” “这就看他有没有胆子了,若是无胆之辈,以后便不用搭理他。” “是。” “还有一件事,是属下刚才听人讲的,听说曲水城庄四爷今早入城了!” “庄四爷?我那个未曾谋面的四舅,没想到这次来的竟然是他,知道了。” “少主,若无它事,长耕这就去操办修建铜雀台的事。” “去吧!” 第51章 奏乐 公羊氏府邸的大门天还未亮就打开了,这已经是第三天。 四更天,守门人老陈便钻出了热被窝,勒紧了腰带,带着十多个睡眼朦胧的小青门冒着寒气开始了大清扫,比起往日,他们会多扫出四五百米远,路上的落叶要清扫干净,路面上的积水要赶到道路两旁,老陈的新标准:一尘不染。 四更、五更,整整扫了两个时辰,一个个头顶蒸汽的小青门扛着扫帚一脸血气的跑过了大门右侧的小门,大气都不敢喘,老陈却没有急着进门,一双老眼,这里瞅瞅,那里瞧瞧,神经兮兮的查看哪里还有不妥帖的地方。 这三日老陈的日子可过的不舒坦,但他心里一点抱怨都没有,就连往日挺直的腰杆,也时刻保持着应有的弧度,毕恭毕敬的。 大前天,老祖宗突然驾临入主了门房,说有贵客将至,他来迎客,让老陈留个神,但不要声张,从那一刻起老陈的腿肚子就一直软到了现在,什么样的贵客劳驾老祖宗亲自来迎,至少在他老陈当差的六十年没遇到过。 昨天来了两位尊贵的客人,一老一少,老的神气十足,少的贵气十足,一看就是久居高位之人,都是上客中的上客,族长大人和十多位当权院主一起将客人迎了进去,那场面老陈至今想起都咂舌不已,可那样尊贵的客人,老祖宗连面都没露。 老陈现在都不敢想,要老祖宗亲自等上三日的客人该是怎样的神圣啊,老陈越琢磨心里越恐慌,就怕哪里做的不好,出了纰漏,一个不好就是晚节不保啊!所以今早他又将小青门多折腾了一个时辰,没办法,他心里不安啊! 哒哒哒! 马蹄声,老陈耳朵一动,这么早,谁啊? 他转身,两匹黑灵马,一前一后,一看到前面那匹灵马,老陈的眼睛就移不开了,好灵马,一等一的好马,腿长体高,皮毛油亮,颜色纯一,无一根杂毛,这绝对是马中美人,而且血统尊贵,至少他在公羊城没见过这么上等的灵马。 马已如此,更何况主人,老陈抬眼,白衣白纱,清淡而雅致,年纪不大,气质宁静又带着淡淡的超脱,仿佛她不是世俗的人儿,不知为何,老陈一个激灵,是她!是她!一定是她。 老陈陈躬身一礼,转身就跑,八十多岁的老陈此刻腿脚之矫健丝毫不下于那些毛都没长齐的小青门。 “小姐,这个老头为什么看到我们就跑?”小姑娘牵着马走了上来。 女子淡淡一笑,“等等不就知道了。”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须发浓密,头挽道髻的老者跟着老陈疾步走了出来,老人看到来客,眼睛一亮,三步化作两步上前见礼:“公羊晴天见过两位神使,神使一路辛苦。” 白衣女子躬身一礼,道:“前辈不必多礼,职责所在,不敢言苦。” 老人又是躬身一礼:“还请神使先入神庙,我公羊氏其余九品皆在神庙恭候大驾!”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移步前行,公羊氏老祖公羊晴天赶紧前面带路,老陈两股战战的接过了两位女子手中的缰绳。 直接入神庙,天啦!其他老祖还都在等着,老陈的心肝都要跳出胸口了。 …… 剑辰院。 古钟叮叮、古琴铮铮、铜锣咚咚,笙箫呜呜,大小管弦穿插其中,世家之乐,其音皇皇,其声堂堂,其韵沉沉,其律森森,钟鼓为君,丝竹为臣,君臣同声,震人心魄,荡人神魂。 如斯大乐,令人正襟,世家之风,蔚然可闻,小童恭立,丫鬟正身,药师低眉,老人沉吟。 歌女吟唱,追祖颂宗,其声浑厚,其韵高雅,歌姬舞袖,毕恭毕敬,步履之间,自有方寸,神态庄严,舞姿肃穆,好似拜祖,又似敬神。 恢宏浩荡,富丽堂皇,公羊春秋,福泽绵长。 乐终,乐停! 久久无声。 公羊辰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口言道:“我不听大乐,来点小乐曲,轻松点的,欢快点的。” 众位乐师手足无措,他们听出了少主的不满,偷看一眼,少主脸色不好,不乐! 众人又是心中一紧,看来能将《公羊春秋赋》听完,没有中间喊停,是在忍耐,少主不满意啊! 众位乐师急忙聚在一起,各抒己见,片刻,有了定论,赶紧招过歌女舞姬,告知她们接下来的曲目,众女点头,此处简陋也无需更换衣饰,调整姿态神情即可。 笛声起,箫声扬,锣鼓响叮当,钹儿拍,板儿响,琴瑟起悠扬,古钟笑、铜锣叫,丝竹之声更热闹,欢欢喜喜,过年了! 歌女声甜,舞姬身妙,一场歌舞,欢乐美妙。 庆年之乐《新春赞》。 乐终,老人哼曲,孩童笑,丫鬟弯腰,药师晃脑,俱欢颜。 公羊辰紧闭的双眼睁开,淡淡的评价道:“太闹腾了,绵软点的。”想了想,又补充道:“令人完全放松的,无忧无虑,昏昏欲睡的那种。” 这次所有的人都听懂了,乐师懂了,歌女懂了,舞姬懂了,除了小童大家都懂了,少主要听哪种乐! 可正因为懂了,诸位乐师才为难,那种乐不登大雅之堂,是最下品的乐,甚至可称为低贱,堕入风尘,沉入污秽,消人神魂,磨人意志,你侬我侬,情爱之曲,靡靡之音。 “会不会?”公羊辰不耐的问道。 “少……少……少主,容小人等商量一下!”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乐师战战兢兢的说道。 “嗯!”公羊点了点头,屋里的老人长吁短叹,“小小年纪,不学好啊!不学好啊!” 胖丫鬟秋菊偷瞄主子,心中暗忖:“莫非少主长大了?开始思春了?” 孙药师坏坏一笑,一副我主英明,唯有小兀童懵懵懂懂,一直咧着嘴傻笑,听什么都好听,一副天真无知的傻样儿。 众乐师这一次顾虑太多,争论了好一会儿,直到看到公羊辰脸色越来越沉,都心中一紧,闭了嘴,他们想起了前不久发生在剑辰院的两次流血事件,众院私下里传的极为恐怖,听说第一次死了数十人,打断腿脚的就有上百人。 第二次更恐怖,听说死的都是大人物,剑辰院都被夷平了,眼前他们站的地上不知死了多少人。 想到这都是眼前这个瘦骨嶙峋的少年干的,众人心中惶惶,再看他眼窝深陷,双目阴冷,脸颊惨白,齿白唇红,一看就是个杀人如麻的。 他们四十五人,能不能一件不落的完整走出去,可就要看他心情了。 “奏……奏……奏乐!” , 第52章 祖神庙 琴弦轻拨,琵琶轻弹,鼓点轻落,铜钟慢敲,长笛悱恻,洞箫绵绵,你绕着我,我绕着你,低吟轻诉,缠缠绵绵,绕成情丝,缠成幽怨,结成相思。 舞姬起舞多妩媚尽妖娆,歌女吐字意缠绵满唇芳:“女儿身……小芙蓉,香旖旎,碧玉堂深清似水……闭宝匣,掩金铺,依屏拖袖愁如醉……迟迟好景烟花媚,曲渚鸳鸯眠锦翅……凝然愁望静相思,一双笑靥嚬香蕊……” 香风拂面,媚音入耳,柔软甜腻,令人迷醉! 丫鬟羞,药师醉。 小童心跳不知为, 少年闭目入清梦, 浅笑神色众人泪, 心中灵儿刚入寐, 此中奥妙实可贵。 …… 公羊氏祖神庙,建于公羊氏府邸正北方,背靠大青山,立足于高地之上,绵延百余间,庙宇就山而开,有洞有府,有殿有宇,诸庙宇守护着公羊城的最北边,扼守着大青山的灵气源头,镇压着公羊城公羊氏的气运。 神机四伏,气象万千,殿有高矮,庙有大小,洞府深浅不一,新旧不同,规格各异,不同殿宇之中所住神圣也各不相同,各种神辉神光神气交织,气象非凡。 殿宇虽多,主殿却只有三座,三座大殿独占之地便是其余诸殿的总和,殿高百尺,攀上山腰,日有云雾萦绕,夜有星辰徘徊,云蒸霞蔚,璀璨星光,实为胜景,却鲜有人至。 三座主殿并排而立,雄伟壮观,左边大殿为‘祖神殿’,右边大殿是‘祖魂殿’,中央正殿为‘公羊氏祖宗祠’,三殿共用一幅对联,字数七上八下:上联,敬鬼神而远之;下联,不问苍生问鬼神。 一副对联,字不对应,意思相反,人、神、鬼,并立于世,又各有天地。 祖神庙居住着公羊氏的神、公羊氏的鬼、公羊氏的九品,除此之外,鲜有人至,人不宜接触鬼神,应敬而远之。 极为罕见的,今日祖神庙迎来了两位尊贵的客人。 公羊晴天、公羊博、公羊正,三位老祖会客于祖神大殿,公羊氏存世的九品皆在。 大殿中央六个蒲团,左右各三,白衣女子坐在左手边第一个蒲团之上,神态淡然气质沉静,小姑娘规矩的站在了女子身后,低眉垂目,纹丝不动。 白衣女子对面,坐着以公羊晴天为首的公羊三祖,四人见礼过后淡淡的攀谈起了神职变更事宜。 “神使大人,此次我公羊氏四位老祖擢升八品土地,入地祗体系,名录神籍,实乃是我公羊氏近五百年来的头等大事,此事不仅关系四位老祖的神途,还牵连着我公羊氏的气运顺逆,还望神使大人多多费心。”公羊晴天躬身一礼诚恳言道。 公羊博与公羊正也随之行礼:“神使大人多多费心,公羊氏上下感激不尽。” 白衣女子颔首,微微一笑:“三位前辈多礼,地祗诞生,乃是四位前辈修心修性修德的功果,也是我神殿的大事,本座奉命作为此次神使,也深感荣幸。” “神使客气,神使客气!”三位老祖连声言道,只觉一阵神清气爽,对这位年纪不大的神使好感渐生。 “神使大人,此次封神诸般事宜,若有所需,尽管吩咐,我公羊氏从上到下必全力以赴!”公羊晴天代表公羊氏表态道。 女子微微一笑,道:“前辈言重了,贵族已有六位前辈位列八品土地,封神仪式应该不会陌生,本座身为神使,仅代表神殿为诸位新神赐予神名,分封神土,加封神职,其余诸事,皆不在我职责范围,诸位自行定夺即可。” 三位老祖交换眼神,神情舒缓,笑着应道:“神使的意思我们懂了。” 女子想了想,又开口说道:“有一点,本座必须提醒诸位,四位前辈加封土地神职之前,必会先卸任门神神职,在此期间的这段时间,四位神职皆去,神气全消,无权无力,既不受你公羊氏气运庇护,也不受我神殿神运守护,四位前辈的安全,还望三位做好安排,以免酿成殒神劫。” 三位老祖一听‘陨神劫’,神色俱是一震,三位脸色一沉,肃然道:“多谢神使提醒,我等必会做好严密守护。” 女子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殿中静了下来,除了檀香袅袅,烛光炎炎,皆如木雕泥塑的一般。 过了很久,小姑娘抬起了头,眼睛乌溜溜乱转,神色有些不耐。 她的气息自然瞒不过闭目静坐的四人,坐在下首的公羊正睁开了眼睛,他轻轻一笑,道:“神使远道而来,一路劳苦,还请先在府中休整几日,等诸事就绪,我等再同大人定下时日。” “如此甚好。”女子起身,“诸位前辈讨扰了!” “神使能来,公羊氏之荣,何言讨扰,请!” 公羊正前面带路,白衣女子和小姑娘跟了上去。 三人离去,公羊晴天问道:“神使住处安排在了何处?” 公羊博一笑,道:“东边的紫霄院!” 公羊晴天点了点头,念道:“本当住入神庙,谁知竟然是位女子,紫霄院也不错……咦?那里离辰儿的剑辰院不远吧!” “是不怎么远!” …… 春秋剑道院。 院主阁楼中,公羊煌手里拿着一张请帖,陷入了沉思。 赏乐? 在这阴雨绵绵的季节请人赏乐本身就是件怪事,而且还是请一个感情并不深厚的叔叔,古怪,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 “去?还是不去?” 这位以智慧见长的春秋剑道院院主煌三爷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 柳府。 公羊富甲柳万山手中同样拿着一张青色请帖神色忽明忽暗,犹豫不决。 “老爷,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柳夫人细声细气道。 “唉!”柳万山叹息一声,道:“我何尝不知,可这公羊辰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明知我和他老子已成水火,还这样明目张胆的请我过府赏乐,这哪是赏什么乐!这分明是要命啊!” 柳夫人微微失神,眉头也皱了起来:“谁说又不是,这个时候冒然前往公羊氏,确实不妥,可要是不去,那就等于驳了公羊辰的面子,我们柳家和他的那点情分也就算了了。” “是啊!这也正是我左右为难的地方!” 柳胖子那白面馒头般的脸此时皱成了包子,满是褶子。 “老爷,你见过公羊辰,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柳夫人突然抬头看着自家老爷问道。 柳万山苦笑一声道:“公羊辰,公羊氏少主,傲气十足的一个人,是那种傲到骨子里的人,偌大的公羊城,能在他跟前说的上话的,不会超过五人!”顿了一下,他又自嘲的加上了一句,“这五人里面不包括你家老爷我。” 第53章 忍 大青山北麓,山之阴,常年不见日头,各种苔藓菌类繁衍猖獗。 山之阴,湿气极重,阴气森森,一年四季都是雨季,黑云浓雾终年不散,远远望去犹如鬼蜮,令人心寒。 这里是公羊城方圆百里最有名的至阴邪地,数十万邪灵在此盘桓,是灵修死地,生命禁区。 白日,诸多邪灵隐藏于黑雾之下,修养邪气,晚上四处扑食生灵,昼伏夜出,如此这般,已有五百年之久。 五百年来,山之阴一直都是邪灵的乐园,但五百年前却不是这样的场景,那时邪灵虽多,却不成气候,因为公羊城的灵修会定时前来诛杀邪灵,尤其是对那些已有智慧的入阶邪灵,更会斩尽杀绝。 直到五百年前,公羊城灵修又组队前往山之阴诛邪,很平常的一次行动却发生了意外,前往诛邪的百余灵士灵徒无一人生还,这样骇人听闻的事自然惊动了公羊氏祖神庙的诸位老祖,六位九品老祖极为震怒,决定由五位一起出手彻底剿灭山之阴的邪灵。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五位老祖仗剑杀入山之阴,本以为是犁庭扫穴之战,没想到却陷入了生死之斗。 原来他们刚搬来的新邻居并不是他们认为的九品夜灵,而是八品,相差一品,却是天壤之别,这一战是公羊氏历史上最惨烈的一战,五位九品战死了三位,两位重伤而回。 如此惨败,令公羊氏虚弱到了极点,举族上下只有一位九品老祖独立支撑,不仅再无诛邪之力,而且还引来了内外势力对公羊城的觊觎。 说来也是公羊氏气运绵长,在这风雨飘摇之际,公羊氏唯一的一位八品老祖公羊游方归来,他一回归就震住了内外大小势力,稳住了公羊氏这颗大树。 公羊氏立即发动了清洗之战,一夜之间,公羊城世家少了一半,血煞之气萦绕公羊城半年不散。 同一时间,公羊氏同公羊城大小势力主持了公羊城扩建,从此公羊城多了两门,平安门和清水门,公羊氏也多了四位门神。 公羊城内忧清除,公羊游方老祖便腾出了手来,他孤身一人深入山之阴,邀战同为八品的夜灵,公羊游方同那位八品邪灵战了百日未分胜负,公羊游方返回神庙开始闭关苦修。 百年岁月匆匆而过,公羊氏终于迎来了第一位七品老祖,公羊游方一出关,便再入山之阴。 一战,他斩了八品夜灵一臂,危机之境,夜灵发动夜遁术逃走,游方老祖追悔莫及,他太自信了,这百年时光,没人虚度,夜灵虽未入七品,可也修为大增,如今夜灵逃走,必将后患无穷。 公羊游方郁郁而归,半年后悄悄离开了公羊城。 五年后,公羊游方三入山之阴,留下了一道百尺通灵剑痕。 老祖悄然回归公羊城,入祖神庙,从此再也没有踏出神庙一步,直到寿终兵解。 公羊游方身后,留给了公羊氏一把传承灵剑八品游龙,并写下了警戒祖训:山之阴,邪灵再起,不入七品,不得擅入。 …… 山之阴,黑风洞前,有一条狭长的溪流,溪流笔直,东西延伸百尺,南北宽半米,深三尺有余,流水潺潺,清澈见底,如此灵溪却非天然生成,溪中之水也非凡水,乃是无根之水,溪水无源头,凭空出现。 凡夫俗子看到这样的神奇的溪流,一定会顶礼膜拜,奉为神迹,因为溪流上空下着晶莹的流光雨,灵雨绵绵,从不间歇,碧水清溪流了多久,灵雨就下了多久。 可溪边的独臂老人却视之如常,老人佝偻着身子站在溪边,嘴边噙着一丝微笑,眼中浑浊不堪,老人空荡荡的衣袖在风中起伏,枯瘦的左手拄着一根黑木拐杖,他一脸平静的对着溪水唠叨着:“公羊游方啊,公羊游方,五百年了,你公羊氏和老夫的恩怨都五百年了,四百年前你断我一臂,也断了我的灵途,一次夜遁术,老夫终身无法踏入七品。” “你活着的时候老夫忍了,你死了的时候,老夫还忍了,这一忍都忍了四百年了,就连当初被老夫杀了的三个九品小子都要修成土地了……嗯!太久了,久到老夫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可老夫心中的仇恨却扎的更深了,深的我自己都不敢碰,怕一碰,就再也忍不住了!” “你知道吗?你们公羊氏,当代游龙剑主要死了,四个小家伙要修成八品了,你说我吞了他们,能再长出几条手臂,三条?还是四条?嗯!你一定不知道,一定不知道,别急,快了!快了!” 一股冷风吹过,老人腰杆一直,眼中寒光乍现,冷声呵斥:“谁?” “夜翁!是我!是我……夜朗!” 黑气散开,一个断手断脚,人面蝉翼的怪物,凄凄惨惨的落了下来,怪物落地化为了一个断臂黑衣男子。 男子一看到老人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哇哇哇的哭诉起来:“夜翁,你可要为小的做主啊……那个天杀的整整追杀了我一个晚上,小的差点就要见不到您了。” 老人听完夜朗的话,脸上冷的一丝温度都没了,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夜朗身边,弯下腰在夜朗耳边轻声说道:“夜朗啊!神殿的使者你一个都没杀,又惹了夜空之下的流星使,你什么都没做,带着一身的麻烦又回来了,回来要我为你做主,是不是这样?” 老人的声音很轻,轻得如羽毛划过心头,却令夜朗心骇欲死。 “咚!咚!咚……” 夜朗恐惧的连连磕头,嘴里乞求道:“老祖饶命!老祖饶命,求您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再给小人一次机会!” 夜翁老人轻轻一笑:“看把你吓的,起来吧!你总是不同的,你可是老夫亲手栽培的,如我亲子,等此事了后,老夫定为你报仇雪恨!” 夜朗感动流涕的抱着老人的腿,哇哇恸哭起来,“阿翁,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您对朗儿最好,朗儿以后一定好好做事,一定不再令阿翁失望。”老东西对我动杀心了。 夜翁轻轻的拍着夜朗的背,眼中冷出了冰渣,“该死的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忍一忍,忍一忍,再留一段时间,再留一段时间……” 第54章 安灵 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 一朵白云般纯洁飘渺的白气,又如一团可以看清每一丝棉絮的雪白新棉,白的迷人,软的可爱,柔的令人心暖。 白云飘呀飘呀! 棉团摇呀摇呀! 可爱绵软的如同天使的床。 丝丝音律从天而降,点点音符在白云棉絮之间飘荡,隐隐约约,柔柔软软的。 软软的声音细细的,如春风拂柳,柳絮飞;轻轻的声音软软的,如佳人胸怀,温柔香;浓浓的情儿,甜如蜜,令人沉迷令人醉! 白云之间,棉絮之中,小小的灵儿,散发着莹莹白光,它舒坦到了极点,拇指大小的灵,躺着吃,睡着长,它从来没有这么舒坦过,一切都是梦一样的美好,安全的家,柔软的床,充足的食物,美妙的曲,无忧无虑,真是美妙的生活。 “灵啊灵!好好吃,好好长!” “灵啊灵,好好睡,好好长!” “灵啊灵,大胆吃,大胆长!” “灵啊灵,开心吃,开心长!” “灵啊灵,别出来,外面冷!” …… 灵,没有灵智,一切都是本能,趋利避害,好逸恶劳,是一切生命的原始本能,灵也不例外。 灵,本能的吃,本能的睡,本能的喜,本能的怕。 …… 少年沉浸在靡靡之音中,却并非无所事事。 公羊辰在育灵,他的方法很简单。 以记忆碎片中的说法叫‘安胎’,以他自己的理解就是培养一个懒虫,睡着吃睡着长,而且要不断的为它创造一切舒适的条件:可口的饭,好听的曲,凡是认为好的都放到它身边,不用伸手就要能够到。 当药老告诉他‘灵’出世越晚越好时,他并没有多在意,毕竟他的灵是下品地灵,一棵草或一只虫子,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四只脚能跑的,哪怕是一只猪,也比不上两只脚能飞的,那怕是只鸡。 这是先天上的劣势,他再怎么自信也无法否认这一点,所以他并不在乎自己灵的大小,可当药老告诉他灵出世过早,因为月份不够,非常孱弱,而且容易夭折时,他心惊了。 所以他在第一时间,便镇压了丹田中的所有剑气和神气,以前不知道,可以犯傻,现在知道了,他自然要为自己的灵创造一个安全的环境,不能让它担惊受怕,东躲西藏,更不能让它陷入困境,面临生死危机。 接着他一口气闭关七日,一日十二个时辰,一刻不停的修炼胎息之气,他凭着自己强大的精神力,八十四个时辰不间断的搬运胎息,他将胎息打磨成了至纯至柔的道气,充足而又可口的食物有了。 在此同时,他又从海量的记忆碎片中寻找地球上有关孕妇‘安胎’‘养胎’‘胎教’的信息。 经过筛选整合,他定下了‘安灵计划’,虽然他并不确定这些对灵会有用,但却可以确定绝对无害。 他一直都是一个敢想敢做的人,既然想到了,自然要付诸于行动,所以他立即招来了乐师,为自己的灵挑选安灵曲。 乐师们从最精通的世家礼乐开始,再到世俗的欢喜乐,直到现在的靡靡之音,他的灵才释放出了安乐喜悦的气息,灵,完全放松了,变得懒洋洋的。 公羊辰笑了,他的灵原来喜欢这调调,缠缠绵绵的,确实好听,他坐在椅子上,身心放松,开始对灵释放抚慰的精神力,诱导着它堕落、堕落、贪婪、贪吃、贪睡,懒惰! 他尝试着一种更深层次的胎教,这一点恐怕也只有他才能做到,化灵前能开辟识海的人不敢说没有,但能将识海开辟到九品的一定没有,所以他释放着细细密密的精神细语,沙沙沙的催眠着自己的灵,精神如雨,润灵细无声。 一个个乐师、歌女、舞姬,看到自家少主脸上露出了舒适的微笑,众人喜极而泣,“太好了!命保住了!手脚也保住了!” 原来少主真喜欢这样的靡靡之音啊!看其陶醉的样子,这是真爱! 既然少主喜欢,那还说什么,众人相互眉目间传意,歌女声音更缠绵,舞姬细腰更妖娆,乐师弄乐更销魂,柔,再柔,媚,再媚…… 孙药师两眼发直,口水直流,胖丫鬟面红耳赤,羞羞答答,小兀童小脸发烧,小心肝狂跳。 远处路过的三人被乐曲吸引,白衣女子停下了脚步,有些惊讶的看向了座椅上的少年。 小姑娘嫌弃的看了一眼,道:“公羊前辈,这位谁啊?天刚放晴,就如此迫不及待的寻欢作乐,真是令人惊叹!” “小环,不得无礼!”白衣女子斥责道。 公羊正老脸羞红,懦懦然,他盯着座椅上的少年端详了半天,才认了出来,老人心酸的叹息一声,道:“是我的孙儿公羊辰。” 小姑娘还想说什么,被白衣女子看了一眼,瘪了瘪嘴,没说出来。 公羊正转身以衣袖拭去眼角的浊泪,他对着两位贵客躬身一礼道:“两位神使见谅,辰儿命不久矣,公羊城新门神中就有他一位,他本是我公羊氏最出色的少主,如今却被病痛折磨成了这样,两位神使多多担待。” 白衣女子动容,微微一礼,道:“前辈勿怪才是,小环出言无状,实是不该,贵族少主如此年纪便能笑对生死已非常人所能。” 公羊正感激的行了一礼,这位神使如此通情达理,一言一行都令人如沐春风,不愧为神殿使者,仅是涵养就令人钦佩。 小姑娘小环再看向公羊辰,发现他的笑容不同了,干净纯真,没有一丝邪意,再想到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少年马上就要死了,心中厌恶尽去,却又多了几分怜悯同情。 三人离去,公羊辰并不知晓。 半个时辰后,公羊辰睁开了眼睛,看到十位舞姬歌女浑身是汗,依旧在卖力表演,便抬了抬手,众多乐师立即停止演奏。 公羊辰对乐师、歌女、舞姬说道:“行了,今天就到这里,这种曲子我很喜欢,你们回去多找一些。” “是!” “赏!” “是!”兀童应了一声,又看向了公羊辰。 “一人一银钱!” “是!”兀童进屋去取银钱。 “谢少主!” 四十五人听到‘一人一银钱’,顾不得地上脏了,跪下就磕头,千恩万谢。 第55章 神位 115.159.52.46  乐师众人散去不久,剑辰院就来了客人。 公羊正老爷子将两位神使带到紫霄院安排好诸事之后,便一刻不停的赶来了剑辰院。 老爷子一到剑辰院,又是一阵心酸,乐舞散尽,这里除了凄凉,还有什么? 一座孤零零的房子,整个院子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没有围墙的院子和荒野有何区别? 再看这个装在宽大衣袍中骨瘦如柴的少年,老爷子瞬间落泪。 “祖父,您怎么来了?”公羊辰迎上前来。 老爷子拭去眼角的老泪,勉强一笑,“爷爷有事,顺便过来看看你。” 公羊辰点了点头,笑着道:“今天太阳不错,辰儿刚才还在赏乐,要是知道祖父您来,我一定让她们多留一会。” 老爷子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年轻人喜欢的东西,我这种老头子可受不了,太闹腾了。” 公羊辰又是淡淡一笑:“祖父,屋里不烧炭盆挺冷的,咱就不进屋了。” 老爷子点了点头,“外面挺好。”老爷子又问道:“怎么将院墙都拆了?” “嗯!拆了豁亮。”公羊辰笑着答道。 老爷子又盯着公羊辰看了一会,“辰儿啊!人生处处是磨难,不要太难为自己。” “嗯。” 老爷子犹豫了一阵子,有些艰涩的开口道:“辰儿,爷爷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听了,不要太伤心,一切都往好的地方看。” “祖父请讲,辰儿没有那么脆弱。” 老爷子看着这样沉静的孙儿,心中又是一阵难受,“趁你现在还有时间……该安排好身后事了……作为游龙剑的当代剑主,你有资格挑选传人。” “嗯。” 公羊辰平静的应了一声。 老爷子见公羊辰神色如一,便又接着说道:“咱们公羊城的新门神有你一位。” 公羊辰脸色微变,“祖父,您是说?” 老爷子点了点头:“辰儿,你未入九品,一旦身死便是魂消,所以爷爷和你太爷爷会提前将你的精神体抽出再封入神像,你的石像已经开始雕刻了。” 公羊辰看着祖父小心翼翼的眼神,心中一阵感动,太久了,他太久都没有感受到来自长辈的关爱了。 “祖父,不用了,我不会转修神道!”公羊辰轻笑着说道。 “胡闹!不转修神道,你要做什么?!”老爷子神色突变,怒声质问。 公羊辰看到老爷子动怒,却是粲然一笑。 “笑,笑,你还笑的出来。”老爷子更为火大,一阵子吹胡子瞪眼。 公羊辰起身,深深一礼:“祖父,辰儿的事让您和太爷爷费心了,但辰儿已经好了,死不了了。” “好……好了?死……死不了了?” 老爷子被震的一阵无神。 他一把抓住公羊辰的手腕,沉入心神。 半刻钟,老爷子热泪盈眶…… 接着他破口大骂:“庸医!该死的庸医!庸医误人啊……辰儿,你可不知道,你的病危脉象早被送入了祖神庙,爷爷和你太爷爷盯着那幅该死的脉象都愁白了头,实在无法,才为你谋了这个神位。” “现在我没事了。”公羊辰轻笑道。 老爷子却一点都笑不出来,“辰儿啊,你是没事了,可爷爷却摊上大事了,偌大的公羊城就那六个神位,五百年了,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一个个眼睛都血红了,这四尊神位百年前就都有了主,为了给你腾出一个,我和你太爷爷可将祖魂殿的老祖给得罪死了!” 公羊辰一笑:“这下子爷爷可以将神位还回去了,失而复得,那位老祖一定会很高兴。” 老爷子苦笑:“哪有这么简单,那位老祖修神无望,一怒之下修了鬼,现在我再去告诉他老人家神位又回来了……”老爷子一想那场面不由的打了一个寒战,“爷爷被你害惨了,百年之后我一定会被修理的很惨。” 公羊辰轻轻拍拍自己祖父的手,安慰道:“祖父,您过虑了,太爷爷才应该更担心才是。” 老爷子先是一怔,接着嘿嘿嘿笑了起来:“辰儿所言极是,你太爷爷……嗯……一定会先爷爷一步入魂殿!” 祖孙俩相视一笑,剩下的话说出来就有些大逆不道了。 第56章 死人造像 公羊正老爷子和公羊辰祖孙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少主!” 公羊长耕犹豫再三还是喊了一声,他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 老爷子回头看向了公羊长耕,鹰视狼顾,老爷子皱眉,“辰儿,这可是你院里的人?” “嗯!长耕,过来见过我祖父!”公羊辰好像没有听出老爷子嫌弃似的,将公羊长耕叫了过来。 老爷子看了自己孙儿一眼,心中有些明了,辰儿这是要将这个下人推到前面。 公羊长耕听到‘祖父’心中大惊,“少主的祖父,那岂不是族长的父亲,上一代老族长大人,他……他……他老人家怎么会来这里。” 惊归惊,公羊长耕行动可不慢,他疾步上前屈膝拜倒:“小人公羊长耕拜见老祖,老祖吉祥。” 公羊正呵呵一笑:“起来吧!有什么事就对辰儿说吧!” “谢老祖。”公羊长耕起身,双目神光微敛,心中有了主意,他对公羊辰一礼道:“少主,属下奉命前往府外聘请修建院子的灵匠,如今人到了府外,门房却不让进,还请少主定夺。” 公羊辰还未说话,老爷子便先开口了,“家里明明有灵匠,为何要到外面找?即便找了灵匠,只要报出辰儿名号,谁人敢挡?” 公羊长耕一脸为难,期期艾艾的说道:“老……老祖,您……您有所不知,如今我们剑辰院威信尽失,现在还好些,至少可以自由出入,以前少主病重,我们连出门找药师都难,那段时间,剑辰院的人只能呆在院里。所有的人都等……等着少主……他……他……” 老爷子虎目圆睁,须发皆张,他怒不可遏的吼道:“等辰儿怎样?说!” 公羊长耕心肝一颤,阴声说道:“等少主死!” “混账!” 老爷子伸手便要拍向公羊长耕,却被一只骨感的手抓住了,“祖父,不必动怒,如您所言,人生总是处处充满磨难,我现在很好。” 老爷子一阵气结,半晌无语,然后他越过自己这个闷葫芦一般的孙子,对公羊长耕道:“公羊长耕是吧?” “是!” “跟我来!” “是!”公羊长耕跟了上去。 老爷子又回头瞪了公羊辰一眼,“站着别动,不要跟来。” 公羊辰眉头微蹙,有些不悦,但也没说什么。 “说吧,将知道的通通说来!” 公羊长耕一直低着头,他畏畏缩缩的说道:“小人不敢妄言!” “说!有老祖在,没人敢动你!”老爷子冷声道。 听到此话,公羊长耕鹰目瞬间亮起,接着又是寒光一闪,他重重跪倒,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战战兢兢的讲道:“……少主化气出现意外,反遭刺杀,少主拼命斩了刺客一臂,伤及根本,重伤垂死,药师院提议以千年灵参炼制参灵丸为少主续命,族长未准,并下令少主养伤期间,任何人不得出入剑辰院……” 老爷子浑身颤栗,气得发抖。 公羊长耕将头深深埋在膝间,仿佛不知老爷子怒火中烧。 他不紧不慢的从族长探病说起,讲到那次早茶,再到孙药师请医,接着是族长带众闯院,又讲到族长族老院主静立一夜,最后剑辰院众人挤在一间破屋之中,却无法请来族中灵匠,月钱断了,灵米不能食,灵肉不能吃…… 一切种种在公羊长耕嘴下徐徐道来,种种事件,他都是目击者,有些事就连公羊辰都没有他清楚,尤其是公羊辉的各种安排。 老爷子一脸灰败,双目无神:“孽障!孽障啊!那个孽子!” 老爷子走了,临走前回头看了公羊辰一眼。 那一眼饱含愧疚、自责…… 公羊辉是他公羊正的儿子啊! 日上当头,公羊辰慢慢走向了主屋,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少主……”公羊长耕上前便要请罪。 公羊辰挥了挥手,“你想如何都行,但不要烦我,再提醒你一句,玩火自焚,不要将自己搭进去了。” “是!小人明白。” 公羊长耕心中一寒,他想要的太多、太急,有竿子,就敢爬。 “以后有什么事,不必找我,找兀童吧!”公羊辰淡淡的说道。 “是!”公羊长耕眼神为之一暗。 “兀童,带上游龙剑,去将人领进来,以后你代我掌剑,代我行令。” “是,少主!” 小童有些懵懂的行礼。 公羊辰走进屋子,紧了紧身上的衣袍,屋里确实很冷。 坐在蒲团上练气的药老寿眉一动,睁开了眼睛,老人怪声怪气道:“辰少主,莺莺燕燕环绕之时,你眉飞色舞,美人一走,就摆这副臭脸,给谁看!” 公羊辰眉毛一挑,一本正经的问道:“我以前一直这样啊,脸很臭吗?” 药老哼了一声,没接话,这臭小子,很难沟通。 少年一笑,不无显摆的说道:“药老,告诉你一件事,我们家竟然为我准备了一个神位!” 药老眼皮都没抬一下,嗤笑一声:“九品门神位,给你,你敢要吗?” “为什么不敢要?”少年疑惑。 老人摇了摇头,“真是无知者无畏啊!你知道以神魂入神道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少年摇头。 “都是一些活了无数岁月的老家伙,他们为了长生,甘愿放弃自由,受三百载风吹,三百载雨打,三百年不动一步,三百年不言一语,不吃不喝,无喜无悲,守神守心,三百年,才能晋升一品,成为一方土地。” “三百年风吹雨打,三百年不动,三百年不吃不喝……” 少年打了一个寒战,不敢往下再想,他心中一阵后怕,他一个历世不足十四年的少年,如何能抵挡三百年光阴的侵蚀。 老人嘿嘿一笑,再接再厉道:“三百年啊,那些活了数百年的老怪物,凭着追忆一些陈年往事总能熬下去,你呢?你能熬多久?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三百年即使熬不疯你,也会将你熬成一个傻子,那时,你的灵魂又会老朽成什么样子……” “停!够了,药老,小子懂了!” “哼哼!懂了?你懂个屁,记住了:神道分生死两道,活人修神,死人造像,你见过活人将自己供起来的吗?” 少年心中一阵呻吟,“药老,有啊,我的石像应该快好了!” 第57章 菜单 >千万不要给自己留后路,凡是留出来的路都是你不想走的。 —— 公羊辰将药老不知从哪本神典中搬来的话,深深的印在了脑海中。 然后,他振奋的喊了一声:“秋菊,摆饭!” “哎!”胖姑娘兴奋的应了一声。 直到坐到饭桌前,药老还有些恍惚。 满满一桌子菜,极为丰盛,蒸煮烹炸、牛羊鱼肉、新鲜时蔬,荤素搭配,六凉,九热,一个汤,十六道菜。 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咕咕咕咕……” 这种声音一直没停过。 公羊辰看着胖姑娘笑了笑,问道:“这是哪家酒楼的?” 胖秋菊艰难的咽下口水,红着脸回道:“灵味缘,今天的菜都是灵味缘送的。” 公羊辰轻轻的点了点头,之所以有此一问,不过是缓解尴尬。 秋菊先给公羊辰盛了一碗鸡汤。 公羊辰拿起汤勺喝了几口,浓郁鲜美,很不错的口感。 “咕咕咕!” 公羊辰的手微滞,夹了一筷头红鲤送入口中,肉质微粗,好在劲道,汁液入味,还行。 “咕咕咕!”又叫了! 公羊辰安之若素,夹过一条炸得金黄的小黄鱼,咬了一口,酥脆可口,微咸。 “咕咕咕咕……” 药老被这咕咕咕的声音唤回了神,老人一回神又挑事了,“辰小子,也就你能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你一个下品地灵大鱼大肉吃着,让人家上品地灵站在旁边伺候着,实在……实在不可理喻!” “上品地灵?你是说……秋菊?”公羊辰插入猪肉肘子中的筷子停住了。 “除了她,还有谁?”药老没好气的回答道。 公羊辰转头对秋菊笑了笑,不吝言辞:“不错嘛,比我强多了!” 胖姑娘一阵手足无措,“咕咕咕……” 公羊辰平静的回头又将全部的心神放在了那块烧的绯红诱人的肘子上,他的筷子撕下了最肥的一块,有一寸厚。 药老又被震住了,接着老人的火爆脾气爆发了,“你到底听明白了没有?” 公羊辰刚将那块肥美流油的肘子放入嘴里,果然和他想的一样,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有些遗憾的是,他必须马上吞下,因为药老快要爆了,咽下肥肉,公羊辰对药老灿烂一笑,诚恳的说道:“我不是已经赞过了吗?您难道还要让我站起来,让秋菊坐在这里吃?” 药老一阵哑口无言。 秋菊腿一软,差点没摔倒,胖姑娘赶紧跪倒在地,“少……少主……秋……秋菊……不敢……不敢!” 少主平时和谁都不计较,可但凡计较过的人都被她埋了,呜呜呜,她不想做下一个。 “起来吧,没人怪你。” “谢少主!谢少主!” 公羊辰看到药老被气的不轻,赶紧放下筷子,解释道:“老爷子,您又何必为此生气,我是下品地灵,见个人都比我灵品高,所以我早就不在意了,在我眼里中品的鸡灵和上品的鸟灵没什么区别,要不然这大鱼大肉还怎么下口。” 药老也知道自己不占理,可不认输的脾气还是梗着脖子道:“不是鸡,也不是鸟,是龙,是猪婆龙!” 这下子,公羊辰也不淡定了,好奇的问道:“龙?猪婆龙是哪种龙?” 药老看到少年无知又好奇的脸,心情立即好了,老人举起筷子,也夹起了一块肥腻的猪肉肘子,放到嘴里,细嚼慢咽,一脸的陶醉。 公羊辰一直保持着他那好奇的神情,静静的等待着,老人不吃亏的性格一直就没变过。 过了好久,药老才睁开了眼睛,看到少年的表情,很是满意,老人慢悠悠的开口讲道:“猪婆龙,是龙和猪交配生出的龙种,它有龙的力量,猪的胃口,只要有充足的食物,它不用修炼,都能成长的很快。” “这么神奇?” “就这么神奇!” 公羊辰立即对桌子上的饭菜失去了兴趣,他看着畏畏缩缩的秋菊问道:“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灵……灵出后期。”秋菊低着头,声音低若蚊吟。 “那些镇邪符都是你画的?”公羊辰问道。 秋菊身体一抖,轻轻的点了点头,“是!” “你为什么要偷那些参须?” ‘扑腾’姑娘跪在了地上,她崩溃了,“少主饶命,少主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符是我画,我不是有意欺瞒您的,参须我都交出来了,都交出来了,呜呜呜……” 药老看不下去了,眼睛一瞪,刚要开口,公羊辰平静的看了他一眼,老人讪讪的闭上了嘴,他可不会承认自己怕辰小子。 公羊辰低下头温和的说道:“不要怕,我没有别的意思,你是个好姑娘,除了多嘴多舌之外,偷懒贪嘴现在看来也不怪你,我只想知道,你看到食物有什么感觉。” 胖姑娘抬起她那哭得一塌糊涂的大脸,泪汪汪的问道:“不砍手?” “偷东西是要被砍手的。”这是她父亲从小就教育她的话,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公羊辰认真的看着秋菊的眼睛,郑重的点头,“不砍手,永远都不砍。” 秋菊突然好想大声哭一场,她抽抽噎噎道:“少主,秋菊真的不想偷那些参须,可小猪灵想吃,它想吃就会闹,我丹田中的胎息之气会不受控制的冲入肚子中,不断发出这种咕咕咕的声音,很难受,为了安抚它,我每次都拿一点点,以前它吃的很少,可看到好东西,依然会叫个不停,只有我拿了它才会安静下来!” 公羊辰点了点头,有些明白了,“你起来!” “噢!”秋菊麻利起身,少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过来,吃菜!” 秋菊脸色一白,又要跪下。 药老愣住了,这前后反差也太大了吧。 公羊辰轻声道:“不是让你白吃,吃一道菜回答我一个问题。” “噢!” 秋菊战战兢兢的吃了一口青菜。 公羊辰问道:“你的灵有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胖姑娘如实回答。 “吃这小黄鱼。” “噢!” 一条鱼吃下,“它动了一下,还要。” “红鲤!” “它很喜欢。” “鸡汤!” “它全要。” …… 公羊辰哈哈大笑起来,笑的药老和秋菊都不知所谓。 “秋菊,我给你个任务,只要你做好了,以后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真的?”两个声音,一个秋菊的,一个跑的满头是汗的小兀童。 公羊辰点了点头,“我说的当然是真的。” “秋菊姐姐,快答应啊!” 兀童急了,他可知道秋菊姐姐的猪婆龙要吃很多好东西才能变厉害。 “请少主吩咐。” 公羊辰非常慎重的说道:“今天下午你去公羊城的各大酒楼,将他们所有的饭菜都吃一遍,将猪婆龙灵最喜欢的都挑出来,记下菜名,从明日开始,我们都吃它最喜欢的菜。” 秋菊傻了,这算什么任务? 兀童呆了,这么好! 药老捻着山羊须,有些明白了,食补,以龙种选菜,老人一阵感叹,也就这小子了。 “少主,我也要去!”兀童兴奋的叫道。 “好!” “我……我也要去!” 药老突然很想研究一下猪婆龙挑出的食物。 公羊辰笑了笑:“好,你们一起去。” 第58章 技术剑 老一把翠绿翠绿的剑,新竹刻制而成,长三尺有余,宽三指不到,剑是新剑,手却是老手。 新剑在他手中好似通灵,来无影去无踪,长剑刺出,秋风倒卷,长剑收回,春风拂面。 这一来一回,不过刹那,却是一个轮回,递出去了秋,迎回了春,冬与夏,在途中。 一剑写春秋,一剑画轮回。 剑起剑落,已经没了人,春秋皆在,冬夏大衍,长剑所到,非热既寒。 清晨冰凉的秋风已经被这把初露锋芒的剑扫了个干净。 剑入风,又非风,人入剑,又非剑,剑是剑,人是人。 他的剑和他的人都是背道而行。 纯熟至极的剑技,精妙非凡的剑术,技与术,几近于道,却又非道,似是而非,去道远矣。 他的剑偏离了正道,他公羊辰用了五年时间,将自己的剑搬离了正道。 悟剑境,如梦似幻的五年,却又是心无旁骛的五年,甚至也没有心。 只有人和剑,没有剑气、没有剑道,他舍了剑气,弃了剑道,唯留下了剑,他百万次练习用剑的技巧,他只修剑技和剑术。 一梦五年,没有日夜更替,没有四季轮回,没有天地万物,没有七情六欲,只有一人,一剑。 他忘了所有,甚至忘了自己,却一刻都没有忘记手中的剑,也没停下手中的剑,出剑!出剑!出剑!! 不停的出剑,纯粹的出剑,剑是怎么出去的,又是怎么收回的,他都忘了,可当他握住剑时,他的剑便通灵了,不是剑通灵了,而是他的剑术有了灵性,他的剑技已经到了匪夷所思之境。 当今之世,剑道鼎盛,剑气纵横,没有人会花费五年、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苦练剑术,因为没必要,天灵者迟早都会淬炼出剑灵。诸天万象之灵,是上天赐予剑修的宝藏,足够天灵者挖掘一生,所以没有人会舍了大道入小径。 没有人像公羊辰这样倒霉,也没人像他这么执着,正因为这份执着,他入了悟剑之境,同样因为执着,他在悟剑境中抛弃了所有,五年时间,只练了一剑,‘出剑’。 一把昨夜刚做好的竹剑,今日清晨在他手中施展着春秋轮回剑,四式,他一剑刺出,依然游刃有余,因为他的剑太快了,比原来快了四倍不止,没有剑气、没有剑意,却依然挥洒春秋,更潇洒,更恣意,更果断。 秋风扫落叶,竹剑扫春秋。 半个时辰,他收剑而立,平复呼吸,同时也平复着心中的激荡,“剑不用放下了!”少年抬头观日出,笑看苍穹,“我公羊辰的剑,是技术之剑,是独一无二的!” 久久,公羊辰回头,看客不少,都在! “大家早啊!” 少年展颜一笑。 众人更呆滞了。 …… 公羊氏祖宗祠堂,殿高百尺,占地九百亩,殿宇修建极为考究,每一块砖,没一片瓦,都体现着庄严、肃穆、神圣。 这座庄严肃穆的大殿中正跪着一个人,穿紫佩玉,须发浓密,他已经跪了一夜了,至今不知缘由。 面对着列祖列宗,密密麻麻的灵牌,从上而下层层递增,数千灵牌排成了高不见顶,宽不见边的三角形,公羊氏历代于家于族有功的祖先都能在这里找到灵牌,数千灵碑,就是数千的祖宗。 他,公羊氏的当代族长公羊辉,被连夜召入祖祠,思过! 公羊辉看着密密麻麻的灵牌,心中揣揣不安,可想了一夜,也没想出个头绪。 踏!踏!踏! 有人来了,公羊辉没敢回头,他跪的更端正了。 一个老人越过了他,平静的上香,叩拜,起身。 然后,老人转身,一脚,公羊辉被踹飞出去,又重重落下,他没有说话,又爬起来跪好,踹他的是他的父亲,他太了解眼前的这个老人了,以前无论哪个兄弟犯错,都会被揍,不要辩解,只要撑过去就没事了。 公羊正上前又是一脚,公羊辉飞起落下,一脚接一脚,公羊辉口中出血,他赶紧用衣袖擦去,他默默的承受着父亲雷霆般的怒火,不吭一声,父亲厌恶软弱的人。 毕竟年纪大了,毕竟是他的儿子,毕竟是一族之长。 “虎毒不食子!你懂不懂!”老人很直接,没有问所谓的知不知错。 公羊辉低着头眼睛圆睁,他知道是什么事了,是他最惧怕的那件事。 “父亲,孩儿知罪!”公羊辉重重的磕头。 公羊正久久的沉默,过了一会,他才开口道:“你若杀了你儿子,我一定会杀了你,记住了没有!” 公羊辉身体一抖,他知道老人言出必行,“孩儿记住了。” “辉儿,你是我儿子,他是你的儿子,要是哪一天,你们两人中非要死一个,我一定会选择让你活着,可你不能做出弑子之事,一定不能做出,否则,天怒人怨,公羊氏千年气运将毁于你一人之手,你是族长,是咱们公羊氏的族长啊!” “父亲,孩儿糊涂,孩儿糊涂啊!”公羊辉痛哭流涕,他真被吓到了。 公羊正叹息一声,道:“虎毒不食子,谁又会想到你会起此恶念。” “父亲,孩儿自知罪孽深重,可那孽障犯下的罪恶过儿子百倍有余!” 公羊正脸色一沉,怒声道:“到了现在你还不知悔改!” “父亲,西南那场大火,就是那孽障指使人放的。” 公羊正摇了摇头,失望的说道:“你枉为人父,公羊辰会指使人放火?我倒更相信你能做出此事。” “父亲,你对孩儿的成见太深了,那孽障欺辱我时,你没看到,那孽障杀人时,你也没看到,纵火的事是他亲口承认的。” “哦?” “我本来想用回光符查清纵火之人,他却以孩儿谋害他为要挟,要去了回光,此时回光还在他手里。” 事情到了这一步,公羊辉自然不会替公羊辰遮着掩着,更何况是公羊辰先撕开的,也是他先告的状。 “我还是不信。” “那就问问鬼神!” “你执意如此?” “是!” 第59章 噬魂鞭 翼公羊正和公羊辉父子走出祖神殿时,两人脸色都极为难看。 公羊辉小心翼翼的认错道:“父亲,是我错怪了他。” 公羊正阴沉着脸问道:“公羊长耕原来是你的人?” 公羊辉听到公羊长耕的名字,眼中凶光大盛,双目赤红,似要择人而噬,他咬牙切齿道:“父亲,是孩儿识人不清,那个恶毒阴险的奸佞小人,我必将其碎尸……” “剑辰院的事,你不得插手,我自会处理!”老爷子眼中冷光闪动,敢算计到他头上,果然有胆。 “父亲?” “剑辰院的事,你不许插手,听见了没有!”老爷子声音拔高,威压极重。 “听见了。” …… 剑辰院。 西南楼台拔地而起,数百灵匠飞来跃去,各种石料在他们手中像变戏法一般,砌了起来,高台一层层上升,令人眼花缭乱。 乐师院的众多乐师歌女舞姬都已经到位,公羊辰同药老一起出了屋子,如今剑辰院人员杂乱,药老也不用呆在屋里了。 秋菊早摆好了椅子,沏好了茶。 “您请!”公羊辰礼让。 药老自然不会客气,公羊辰随后落座,稍稍抬手。 “奏乐!” 演乐开始,一瞬间,歌舞升平,仿佛入了春暖花开的春季,又似进了香烟缭绕的烟花之地。 公羊辰靠在椅子上,全身放松,一边晒着太阳,一边降下精神细雨,开始新一轮的安灵。 药老眯着眼睛,撇着嘴,一脸嫌弃,可胡子却翘了起来,寿眉也抖了个不停。 孙药师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了一个角落,兀童从屋里探出了头。 一个个腾空而起的灵匠直打飘儿,有几人掉下来被石头砸了,他们虽然早有准备,可还是没有想到这位少主的品味竟然如此……如此的男人,艳俗啊! 剑辰院四周更钻出了不少大小不一的黑脑袋。 “我没有骗你吧,有曲有舞。” “嗯嗯嗯!”小萝卜头连连点头。 “阿任,你怎么把你弟弟都带来了,这……这不好吧!” “父亲让我带弟弟,没办法啊!” “呜啦呜啦!”不会说话的小家伙吐着泡泡,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花花绿绿,开心极了。 “嘘!别说话!”一个脸蛋通红的小家伙,小眼睛死死的盯着舞姬细腰。 一群年纪不大的小萝卜头,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偷偷摸摸的跑来看歌舞了,此刻心中的激动与兴奋就别提了。 出来散步的白衣女子和小环姑娘不知不觉走了过来,对于这个命不久矣却依然能心平气和听歌赏舞的少年,她们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好奇。 依然是那样的靡靡之音,依然是那样的媚歌艳舞,不管是主人,还是下人,无论是特意赶来的,还是无意路过的,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或深或浅的笑容。 曲高和寡,通俗易懂,俗是俗了点,可世间的人大多都是俗人,即使是雅人,到了俗地,也得入乡随俗。 整整一个时辰,男女老少,都染了一身的俗气,都笑的媚俗。 乐止舞停,一切都有个度,过犹不及。 “赏!” “是!” 小童抱着早已准备好的银钱上前,一人一钱。 乐师歌女舞姬一个个眉开眼笑,赶紧跪地谢恩,这是规矩。 小家伙们回神,一个个眼睛瞪的老大。 “银钱?” “银钱!” “天啦!一人一银钱,咱们少主太有钱了!” 一个小胖墩口水都出来了,他用他那胖乎乎的小手指着兀童:“那个头上顶着包的小哥哥太幸福了,抱那么多银钱,哗啦哗啦往出洒,眼睛都不眨一下,太……太有钱啦!” “我打听过了,小哥哥叫兀童,是少主的侍剑童子,嗯,是最受少主器重的。” “嗯嗯嗯!这个我也知道,少主的游龙剑都交给兀童保管啦!”缺门牙的小家伙一脸崇拜的说道。 “好厉害啊!” “嗯嗯嗯!” 小家伙们的窃窃私语,自然逃不过白衣女子和小环的耳朵,两位又高雅起来的贵客笑了笑,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乐师众人逐渐散场,公羊辰和药老却没有动,两人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晒着太阳。 “兀童过来!” “哎!” “头上怎么多了包?”公羊问道。 兀童一脸羞愧,期期艾艾的说道:“被……被人打的。” “哦?谁啊?”公羊辰眉毛一挑,有了兴趣。 药老眼中精光一闪,等着看好戏。 “不……不知道!” “被人打了,你竟然不知道被谁打的?”公羊辰乐了。 小家伙眼睛红了,有些委屈的辩解:“少主,我认得打我的人,只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噢,在哪里被打的?” 秋菊接过话,“少主,都怪我,昨天我们去‘食为天’酒楼,点了一道和‘天香楼’一样的‘黄金甲’,一端上来,我的小猪灵一点反应都没有,一定不是百年灵甲鱼,我就说菜不对,不要了,他们却一口咬定我找事,最后发生了争执,食为天的少主和兀童打了起来……” “昨天晚上没包啊!” “今天肿了,我看过了,没事。”药老插了一句。 “他们少主多大年纪?” “大概二十多岁吧!”秋菊回道。 “兀童,告诉长耕发一封请帖,请食为天老板和少主明日过府赏乐!” “是。”兀童蹬蹬蹬的跑了出去,时间不大又跑了回来,“少主!少主!不好啦!不好啦!有人来抓公羊长耕了!” 公羊辰眉头一皱,“什么人?” “不……不认识,穿着黑甲,手里拿着黑色的长鞭。” 公羊辰脸色微变,“你去将他们叫过来,就说我要见他们。” “是!”兀童疾跑出去。 大概一刻钟,两个黑甲人拖着精神萎顿的公羊长耕走了过来。 “见过少主!”黑甲人躬身行礼,不卑不亢。 公羊长耕虚弱的看了公羊辰一眼,又死气沉沉的低下了头。 “他是我的人,你们可知道?”公羊辰淡淡的问道。 “少主,我二人奉的是祖神殿法旨,不管他是谁的人,只要是公羊长耕,便要带回去惩处。” “如何惩处?” “施以噬魂鞭刑!” 药老神情微动,噬魂鞭,伤人神魂。 “多少?” “十鞭!” 公羊辰和药老的脸都变了,莫说十鞭,五鞭,一个灵士都能给抽成傻子。 “抽了几鞭了?”公羊辰冷声问道。 “两鞭。” “够了,回去告诉我祖父,就说是我说的。” “我等奉命……” 嘶! 黑甲只觉眼前身影一闪,眉心便是一痛,伸手一摸,血红一片。 重新坐回椅子上的少年,轻弹手指,指甲上的血珠落地,淡淡道:“有了这记号,回去就好交代了。” 两位黑甲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额头上的伤口和彼此眼中的骇然,两人不敢多言,躬身退走。 第60章 晒太阳 药老至始至终都眯着眼,黑甲人灰溜溜退走,老人胡须抖了抖,眉眼间透出了笑意。 “少主……” “秋菊,去搬几把小凳子,大家一起晒太阳。” 公羊辰打断了公羊长耕的话,眼睛一闭,重心落在了座椅上,一副莫要打扰我的样子。 秋菊一手提两个,两只手提了四只凳子,一排放到了公羊辰身边靠后。 “都坐!” “是。” “哎。” “谢少主。” 公羊长耕自觉的坐了最后一个,孙药师神情拘谨的坐了紧挨公羊长耕的一个,秋菊坐在了孙药师旁边,兀童眼睛扑闪扑闪,红着脸坐上了最靠近自家主子的小凳子。 开始大家还有些拘谨,晒着晒着也就放松下来了,一个个眯着眼睛,享受着这秋日难得的太阳。 老少六人,一字排开晒太阳的场景又深深的震惊了修建铜雀台的百余灵匠。 像,太像了,那神情,那坐姿,一个比一个慵懒,果然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啊! 众人羡慕的咂咂嘴,羡慕归羡慕,手里的活可一点都不敢慢,工期要到了,即使通宵达旦也要赶在天明前完工,公羊少主还等着宴客呢! 一个时辰,静悄悄的一个时辰,极为放松的一个时辰,众人都晒透了,从内到外都热乎乎暖洋洋的,眼前全是光明,金灿灿红彤彤的。 “灰衣卫首领公羊潜拜见少主!” 小凳子上的四人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动作敏捷,神情防备,如临大敌,四人气息微乱,好似惊了梦。 公羊辰慢慢睁开眼睛,身子坐正,他看着眼前弯腰屈膝的平凡老者,淡淡问道:“何事?” 老者一挥手,他身后两个灰衣卫一人捧着一个半尺长青玉匣走上前,两人神情极为恭敬,两手微颤,心中极为不平静。 “少主,这是两支千年灵参,是族长大人要属下送来的。” 听到‘两支千年灵参’,药老假寐的眼睛有了神。 孙药师反应更大,整个人烧了起来,脸红、脖子红、耳朵红,就连手心手背都红了。 公羊辰却有些失神,走神了,绕了一圈,一切又回到了本来的位置,该清楚的,都清楚了,纸终是包不住火,雪也埋不了尸,终究是纸燃火出,雪化尸现…… 少年眼睛微闭,仿佛睡着了,众人都静静的等着,谁都没有出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少年的脸不再紧绷了,也许是昨天,也许更早,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 可即使少年笑着,也没人敢在他跟前放肆,药老不算,他是长辈,兀童不算,他是个孩子。 秋菊不敢,她胆小。孙药师,怕秋菊。 公羊长耕,他本来敢,现在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他现在还能在这里完好无损的晒着太阳,只因为他有个主子,而且是个很护短的主子。 那位出尔反尔的老祖要惩处他,他没有丝毫反抗之力,他还是一个蝼蚁,一个随时可以被摁死的蝼蚁。 灰衣卫老者同样不敢,即使他足足高出了少年两辈,可少年留给他伤还在,那次教训,他毕生难忘,公羊氏的少主依然霸道,即使他病了。 至于已是惊弓之鸟的两个灰衣卫,就更不用提,他们后背两腋冷汗萋萋。 “兀童,收下。”如梦中归来,梦话?呓语? “是。”兀童上前接过了两个玉匣。 “属下告退!” “慢着。” 三位心中一悸,不敢移动一步。 “稍等。” “是。” 少年起身走进了屋里,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黑匣子。 公羊长耕看到这个黑匣子,羞愧的低下了头,少主为了保护他不惜与族长撕破脸硬要了回光,可他做的事,却打了少主的脸。 公羊辰将黑匣子交到老者手上,道:“带回去,亲手交给族长……这是九品回光。” 老者神色一变,郑重一礼,“少主放心,属下一定亲手交到族长手上。” 他小心翼翼的将黑匣子塞进胸口,同两位灰衣卫躬身退了下去。 他们前脚刚走,药老便不顾形象的将两个玉匣抢到了手,老人转身背对阳光,他将一个玉匣慢慢打开,清香扑面,老人深吸一口,一脸陶醉,孙药师跟在老人屁股后面美美的吸了一口,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九成的药灵气被药老吸了,孙药师吸了半成,剩下半成散了开来,众人精神一震。 “咕咕咕咕咕咕……” 秋菊的肚子疯狂的叫了起来,姑娘大口吸气,扑捉空气中残留的药灵气。 另外一个匣子药老没有打开,已经吸了一口了,过足了瘾,另一个自然要留在日后,千年灵参极为难得,列入九品,而且是九品灵药中用途最广的一种。 药老陶陶然的回头,看到同样陶醉的孙药师,一脸嫌弃的问道:“你待在这里干什么?你家少主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 “没……没……还没有!”孙药师缩了缩脖子,偷眼看了公羊辰一眼。 “没找到?你不去找?”药老吼道,不仅中气十足,还有些血气方刚。 孙药师低下了头,“季节不对,而且还要百年的,太稀少了。” 孙药师抬头看看日头,快要吃饭了,这次一定不能错过。 “蠢货,你不会先找一些五十年的啊!”药老怒吼。 “是是是!”孙药师头都不敢抬。 药老正对着孙药师发泄过于亢奋的血气。 老远却有人叫了:“少主!少主……” 众人抬头望去,一个小老儿小跑着,倍精神,身后跟着六个小伙子都有些跟不上。 “快点!快点!都快点!跟上……”小老儿健步如飞,还不断回头喝令小厮。 “老陈?” “少主,正是小人,小人给您将人领来了。”老陈点头哈腰,满脸堆笑。 公羊辰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劳驾了!” 老陈脸色一白,扑通跪在地上,“少主,小人有罪,有罪……以后凡是您的人,您的事,老陈一定安排周到。” “下去吧。”公羊辰挥了挥手,他自不会和一个门房为难。 “是。” 老陈偷偷抹了把汗,还好,少主并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老陈走了,秋菊的肚子响了。 六位小厮逐个上前。 “公羊少主吉祥,灵味缘菜品送到:百年乌鸡汤,红烧猪肉肘子,糖醋清河红鲤。” “公羊少主吉祥,天香楼菜品送到:黄金甲,火烧鹅,灵笋三味,。” “公羊少主吉祥,醉仙楼菜品送到:蟹黄灵虾,灵蜜烤乳鸽,清蒸灵龙鱼,另送百年陈酿仙人醉一壶。” “公羊少主吉祥,清河馆菜品送到:清炖鸡子,凉拌牛肉,红烧多宝蟹。” “公羊少主吉祥,春风楼菜品送到:七星翡翠,清炒莲子,油爆爽脆。” “公羊少主吉祥,灵斋坊送上,斋香素烧鹅一只,极品灵米饭一桶。” 第61章 灵酒 除了公羊辰,其他人都被这报菜名惊呆了。 四只呆头鹅,双目呆滞,不断的吞咽着口水,心里嗷嗷直叫:气派,气派,太气派了。 再看一脸淡定的少主,四人突然意识到了一种差距,同时也想到了一个词语,气度,世家子的气度。 药老也被震的晃了晃神,堂堂药神殿药君,竟然被一段报菜名给震住了,想想也有趣。 远处的灵匠眼睛都红了,这才叫吃饭,这才叫吃饭啊!一顿饭,先不说菜品如何,就这么报一遍菜名,都能令人神清气爽,飘飘然,有面子,太有面子了。 “今天在外面用饭。”公羊辰淡淡的说道。 天气好,他的灵喜欢晒太阳,这是又一个发现,既然灵喜欢,那以后就要多晒晒。 众人抬出饭桌,众小厮提着饭盒上前,揭去饭盒上的保温符,一道道菜肴如刚出锅一般。 一道道珍馐美味之上灵光点点,香气袅袅,无论是上菜的小厮还是远处的灵匠,吞咽口水就没停过。 秋菊的肚子更不用说了。 公羊辰起身笑着虚手相请:“您老请!” 药老呵呵一笑,当仁不让。 公羊辰和药老落座,六个小厮退到了一旁,都是挺机灵的小伙子。 其他人自然没有坐的份,都恭敬的站在一边,控制着自己的眼睛。 秋菊肚子咕咕咕直叫。 公羊辰叫道:“秋菊,过来,品菜,选出小猪最喜欢的三道。” “是!” 这样的好事,胖姑娘自然极为乐意。 秋菊将每道菜都取了一小点,然后细细品尝分辨,过了一会儿,胖姑娘放下了筷子,欠身回道:“少主,百年乌鸡汤、黄金甲、清炒莲子,小猪最爱。” 公羊辰轻声一笑,“这三道菜,赏!” 他心情确实不错,这段时间他一直维持着愉悦的好心情,‘安灵’先得安己,不怒不忿,多喜少忧。 散财童子兀童一听少主的话应声上前散财,一人一钱。 “谢公羊少主,谢少主赏赐。” 拿到银钱的三位小厮眼睛都笑没了,连连作揖。 “将这三道菜移到我面前。” “是!”秋菊胖是胖,手脚却很麻利,只是她的肚子在不断的抗议。 秋菊调整好位置,稍稍迟疑了一下说道:“少……少主,多宝蟹味道不对,不新鲜了。” 公羊辰淡淡嗯了一声,头都没抬问道:“多宝蟹哪家送的?” 一个小厮魂都吓没了,疾步上前,磕磕巴巴的回道:“是……是……是我们清河馆。” “清河馆,半年停业。” 公羊辰淡淡的说道,安灵期,饮食也是一个方面,他之所以让秋菊选菜,就是看中了猪婆龙灵对食物的灵性,凡它挑出的,必然都是食材最好的,口舌欲得到满足是一种享受,但他更加看中的还是食物的品质和营养。 清河馆的小厮两眼无神的退了回去。 公羊辰接过秋菊递上的一小碗米饭,扒一口灵米,吃一口菜,他只吃眼前的三道菜,其它菜肴看都不看。 食补,自然要吃最好的。 药老倒是不挑,什么都吃,却吃的很少,岁数大了,只喜欢吃些清淡的,倒是那壶仙人醉老人没停过杯。 公羊辰吃到七成饱,药老已经停箸。 “你们分着吃吧。” 他一开口,早已垂涎三尺的四人快速盛了米饭开始围着桌子大口朵颐起来,四只饕餮那真是风卷残云,四人站在饭桌前吃的是满口流油。 至始至终,他们谁也没有碰公羊辰面前的那三道菜,就连秋菊也没动。 菜都吃完了,秋菊的肚子还叫个不停。 胖姑娘走到药老身边,羞红着脸问道:“老先生,我可以喝一点吗?它……它想要。” 药老先是一愣,笑着倒了一杯,“喝吧!” 他对秋菊是极好的。 秋菊端起酒杯,一口干了,姑娘的眼睛亮了,亮的晶莹。 “好喝吗?”药老问道。 姑娘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有点辣……好喝。” “它喜欢吗?”公羊辰问道。 胖姑娘连连点头,“喜欢,很喜欢!” 公羊辰轻轻一笑:“给我也倒一杯。” 药老嘿嘿一笑,对于多培养一个酒徒,老人不仅不排斥,反而很乐意,独酌不如同饮,有个人酒友可以对饮,自然更有味道。 公羊辰端起酒杯迟疑了一下,喝下三分之一,灵酒的味道他自然熟悉,可他关注的却不是这个,他正感受着灵的反应。 灵动了一下,他又喝下了三分之一,灵又动了一下,一杯下肚,灵有些飘了,中指大小的灵在云雾中飘来荡去,活跃的不得了。 灵有些醉了,它酒量很小,仅仅一点酒气,它便飘了,整个灵都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喜悦、兴奋,它吸收胎息的速度竟然快了一倍,散发出的情绪很亢奋,如同被注入了兴奋剂一般。 公羊辰投入全部精神,小心翼翼的观察每一个细节,直到确认没有其它异常,才收回了精神。 他知道孕妇是不能饮酒的,会影响胎儿的健康,极为有害,至于怎么个有害法,以他的汉语水品和文化程度,是无法弄明白的。 公羊辰睁开眼睛,突然问药老:“灵酒会对灵造成伤害吗?” 药老又被震住了,他还是无法跟上这位的节奏,一杯灵酒,怎么就和灵扯上了,老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无力的说道:“七成的灵修都喜欢酒,酒鬼级别的更不少,灵酒喝死人的有,灵酒醉死灵的,老夫没听过。” “噢!”公羊辰心定了,他转头对秋菊道:“今天去各家酒楼选酒,选出最好的。” “是!”秋菊整个心都化了,这日子太好了。 “我……我也要去!”兀童兴奋的叫道。 “小孩子,不许喝酒。” “噢!”小家伙有些失望。 药老和公羊辰起身,六位小厮上前收取餐具。 一老一少,晒着太阳,打着盹,喝灵酒,哼小曲,真是有滋有味的。 公羊辰安灵计划又多了五点:吃好、喝好、睡好,晒好,心情好。 第62章 心动 一  剑移影动,人影绰绰,长剑入风,又破风而出,剑极快,快过了风。 公羊辰起的很早,比鸡都稍稍早了一点。 昨天他睡的很早,喝了点小酒,微醉,又晒了半日太阳,稍暖,最后,美美的睡了一觉。 碧绿的长剑从基础剑式开始,入清风剑法,再转拂柳剑法,出拂柳入白云,沉清河剑法,再到青山剑……曲水剑、春秋轮回剑。 一个半时辰,他将从小到大学过的剑法都舞了一遍,剑完收招,毫不拖泥带水,可心中却有些遗憾,前路不清啊! 他的剑术到了瓶颈,该往哪里走,他看不到,他想从这些剑法中找一些灵感,却所获甚微,几近于无。 少年静静的站在院子中,任由冷风吹,心中有些迷茫。 “少主,你有心事吗?” 童音稚嫩,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同他一起出来练剑的小侍剑,公羊辰心中微暖,淡淡一笑,半开玩笑的问道:“小兀童,要是你的剑术不长进了,你会怎么做?” “找人切磋比剑啊!”兀童张口就来。 公羊辰眼睛一亮,他想到了一个人,冰块一样冷的少年,想到他,他的心情突然变好了,而且极好。 他猛然转身,对着满头大汗一脸懵懂的小童喊了一声:“赏!” 兀童愣住了,赏? “赏兀童一金。” 公羊辰越过傻愣愣的持剑小童走进了屋子。 秋菊紧跟着端来了热水。 洗漱完毕,外面就有了动静,一个小青门带着两个提着饭盒的小厮入了院子。 早饭比较简单,三个小菜,两种灵肉粥,他喝了最好的鹧鸪肉粥。 药老两种粥都喝了一小碗。 吃完早饭,药老抱着两个玉匣子走了过来,翘着胡须问道:“这两支千年灵参,你打算怎么用?” “吃啊!”公羊辰想都没想。 药老被噎了一下,药老有气无力的问道:“怎么吃?” 少年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然后一本正经的问道:“药老,您觉得是生吃好,还是煲汤好,亦或泡茶?” 药老本来还有些期待的脸抽搐了,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少年的心情更好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喜欢看老爷子吃瘪的样子,他体会到了老爷子以前喜欢逗他的乐趣,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些一发不可收拾。 少年看到老人一口气憋在胸口出不来下不去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样好像有些不好,但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被他掐灭了,改!必须得改,但不是现在,至少要等灵出后,现在好的心情最重要。 药老看着公羊辰脸色变幻,不知为何他有些发冷,老爷子摸了摸有些凉的脑袋,防备的骂道:“臭小子,又在琢磨什么外门邪道?” 公羊辰笑了笑,躬身一礼道:“药老,有您在,灵参自然你说了算,小子只有一个要求,我现在处在灵长期,最好可以补补灵。” 老人眼睛微眯,脸上有了笑意,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接着他神情一肃,说道:“这还像句人话,我打算将它们炼成丹药,但还须几种珍贵灵药作为辅药……” 公羊辰点了点头,对着门外喊道:“兀童!” “在!”小家伙跑了进来,脸蛋红彤彤的,一个金钱的喜悦还未过。 “从今日起,你做药老丹童,凡药老所需之物,都得备齐,告诉公羊长耕和孙药师,此事为重中之重。” “是!” 兀童应命,他如今是四人中地位最高的,代少主发令。 “我的药鼎在保和堂……” “秋菊!” “哎!” “去保和堂将药鼎搬来。” “什么药鼎?”胖秋菊疑惑。 “丫头,过来!过来!”药老笑眯眯的对秋菊招手。 秋菊跑了过去,两人一阵窃窃私语,秋菊直点头。 …… 明辉院。 公羊氏族长公羊辉用完早饭不久,此刻正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享受着夫人纤纤玉指的美妙。 婀娜多姿的鲜于氏依然紫色罗裙,华贵而又动人,她的白嫩玉指此刻正按在自家老爷的太阳穴上,画着圈圈,极尽柔腻,她身上淡淡的兰花香,清清淡淡,却令人心醉神迷。 “老爷,可舒服?”娇嫩绵软的声音,更是令公羊辉骨头都轻了几分。 公羊辉微微一笑,“嗯!舒服,夫人手法力度极好,就是有些辛苦夫人了!” “老爷喜欢就好,要说辛苦,这府里的老老少少哪个能比得上老爷您。”鲜于氏声音更柔了,多了一分心疼。 公羊辉叹息一声:“这府里,也就你知我辛苦。” 鲜于氏轻轻一笑:“老爷,家里这几日来贵客,听说曲水城庄家也来人了……就没去看那位?” “嗯,来的是庄家四爷庄扬,一入府就要去剑辰院,好在他有伤在身,被我以此推拖安排在药师院了……如今我也不会拦他了。” 鲜于氏手指稍稍一顿,“这是为何?” “剑辰院的事,以后我都不管了,昨天我按父亲的要求送去了两支千年灵参……” “什么?”鲜于氏声音拔高。 公羊辉眉头一皱,坐正了身子,神情也是一正,严肃的说道:“他不会死了,但答应传下游龙剑了,我明辉院的任何人都不准再去招惹他,尤其是你。” 鲜于氏一阵失神,“不会死了?他会传下游龙?” “嗯!以前都是你惹出的事,在他传下游龙之前,你给我安分点。” 这话说的极重,他这一动气胸口还阵阵发痛,父亲那几脚虽然没有动剑气,可九品的力量,也够他疼上一阵子。 鲜于氏有些委屈的说道:“我一个后宅妇道人家能做什么。” “哼!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个表兄你根本没有送走,我再给你一天时间,你要是为难,我就让灰衣卫送他一程。” 公羊辉脸色一冷,鲜于氏心中大寒,灰衣卫出手,那表兄还有活路。 “老爷,我今天就送他走,今天就送!” “如此最好。”公羊辉起身出了后宅。 鲜于氏一阵心悸,她赶紧叫贴身丫鬟去找被她藏起来的鲜于铭。 丫鬟走后,鲜于氏只觉心惊肉跳极为不安,对于公羊辰,她是既嫉恨又害怕,从她入了公羊氏的门,她在他面前就没站直过,为了讨好他,她甚至将鲜于氏从不外传的剑谱都奉上了,可公羊辰却弃之如敝屣,看都没看一眼,他不屑。 那个令她恨的牙痒痒的小东西,在她眼皮底下一天一天长大,她手段用尽,可他却依然活着,如同一个妖孽一样活着。 “夫人!夫人,表老爷……表老爷他不见了!”丫鬟跑了进来。 “什么?” 第63章 客分三等 一  “夫人……夫人……”丫鬟轻轻的唤道。 鲜于氏身子晃了晃,回神,她稍稍平复心悸,对丫鬟道:“凡是见过表老爷的人,都派出去找!” “是。” 丫鬟应是便往外走。 “慢着!” “夫人?”丫鬟回头。 “找人让别人去,你去将两位少爷找来。” “是。” 丫鬟走后,屋里空荡荡的,鲜于氏抚着胸口无力的坐在了公羊辉刚刚坐过的那张椅子上。 …… 公羊氏大门口,来了一辆马车,青葱灵马拉车,马车停下,帘子掀起,下来一老一少,老的也不老,五十岁左右,少的也不少,二十来岁,应该算是青年了,两人眉眼间有七分相像,应该是父子。 两人雪白的鞋底着地,两双新鞋,从头到脚崭新崭新的,新绸帽子,新锦缎袍子,新缎面的鞋,想必里衣和袜子也是新的,这样堪比过年般的新衣新装,却没入老陈的眼。 老陈背着手,腰杆挺的笔直,斜瞥了一眼青葱马,眼睛眯了起来。 年长者上前一礼,“老人家好!” 老陈瞥了一眼满脸堆笑的富家翁,矜持的点了点头。 富家翁轻轻一笑,递上一枚亮闪闪的银钱。 老陈看了一眼,鼻子哼了声,钱他当然爱,可也是不是谁的钱他都收的,像眼前这两个土包子的,他老陈可看不上。 “哼!收起来,这里是公羊氏府邸,有事说事,别来这些,平白污了我们公羊氏门楣!”老陈一脸正气的说道。 碰了钉子的富家翁老脸一红,讪讪收起银钱,赶紧递上一张青色请帖。 老陈接过,打开一看,神色立变,“原来是我家少主的客人,你怎么不早说!”老陈抱怨了一声,回头喊道:“小五,小五。” “哎,来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青门跑了出来。 “少主的客人,快领进去,懂事点,规矩点,别惹少主不高兴!” “陈老放心,小的明白。”小五站的规规矩矩的。 小青门在前,领着两位拘谨的客人入了公羊氏大门。 他们刚进去不久,又有客人来了,高头大马,鼻孔朝天,马脖子上的银铃响的清脆。 “啊……啊……啊!” 古怪的声音,灵马嘶叫一声,停了下来,老陈看到灵马,脸色惊变。 千金一车,柳万山的车驾,他怎么还敢来?! 车上跳下来一个长马脸的精瘦汉子,非常精瘦,比上一次更瘦了,脸也更长了。 “啊啊啊啊!”长脸汉子对着马车发出了单一又古怪的声音。 “知道了!” 紫红的袍子,矫捷的身手,还是那个胖子,依然滔滔不绝,叮嘱个不停,后面下车的是那个冰冷的白衣少年。 正在老陈犹豫不决的时候,长马脸的汉子走了上来,叫了几声:“啊啊啊!”递了一个青色请帖。 老陈看着汉子的斗鸡眼,关心的问了一句:“哑巴了?” 结果换来了汉子鸡眼中无与伦比的怨恨。 老陈打了一个寒战,赶紧低头,可一看到青色的帖子,他又是一抖,少主的请帖,翻开一看,果然和刚才进去的笔体话语一般无二。 老陈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叫道:“小三,小四,有客!” “哎!来了!来了!” 跑出来两个小青门,老陈对两人分别交代一番,小四急忙朝里跑去,小三赶紧上前带路,公羊富甲、柳万千、长马脸,跟着进了大门。 老陈站在后面,一阵失神,少主这是要做什么,请人赏乐? “老陈!”温文尔雅的声音响起,可这么温和的声音却令老陈打了个激灵。 “三爷!”老陈头都没回,便听出是谁。 “三爷,您怎么回来了?”老陈转身点头哈腰,三爷已经搬出去二十多年,除非逢年过节,是很少回府的,每次回府都有大事,上次回来,便是是府里发生了西南大火,想到那场大火,老陈身子又是一抖。 身穿古青长袍的‘煌三爷’公羊煌,淡淡的笑了笑,回头对身后的青年说道:“越儿,将请帖给老陈。” 一身锦袍的公羊越上前,老陈连忙躬身行礼:“越少爷,您也回来了,请恕老陈老眼昏花,恕罪!恕罪。” “老陈客气了,这是帖子。” 老陈连连摆手,“三爷和越少爷回府哪里还用帖子,快请快请!” 公羊越笑了笑,说道:“这可是少主的请帖。” 老陈岂会没有看到,他弯腰驼背,接过帖子,翻开一看,果然也是赏乐,老陈心肝一颤,赶紧合上请帖。 “三爷,越少爷,若不嫌老陈老迈,我亲自为三爷和少爷带路!” 老陈说出了连他自己都惊讶的话,本该避开才好,可老陈今日却极想去看看,看看自家少主到底是唱的哪出。 公羊煌眼中精光一闪,呵呵一笑:“麻烦老陈了。” “不麻烦,不麻烦,能为三爷跑腿,小老儿两腿都是劲儿!”老陈满脸堆笑。 他又叫过几个小青门交代了一下,便带着公羊煌和公羊越入大门朝剑辰院方向走去。 …… 铜雀台。 剑辰院西南的铜雀台昨夜三更竣工了,百余灵匠耗时两日三夜,按平常施工速度算五日时间。 公羊城百余灵匠通力合作只为修建一座结构简单的宴乐台,这在公羊城历史上也算是首例,虽然用时不久,可用人却极多,整个公羊城在外的灵匠都到了这里,而且耗资甚巨,足足花了五千金。 这座占地九百平的铜雀台,整体以青灵石砌成,青灵石虽然不是什么难得的灵材,可也带了一个灵字,它有两大灵性:一是,夜晚能放出莹莹青灵光,非常漂亮,二是,它有‘钟灵之石’的美名,凡是音律经它传播,必会滤去杂音保留主音,是天然的音律灵石。 此石就如同花街柳巷中的女子,漂亮知心,可也不是什么难得之物,只要有钱,就能买到,五千金有三千购了这青灵石,那百位灵匠都是心疼的要死,太奢侈了,这就像花重金将花魁买来当厨娘用一般,乱花钱! 可人家主人乐意! 正因为主人花了大价钱,一百多灵匠没有一个敢马虎的,整个工程连一个学徒都没敢用。 主人从头到尾都从没来看过一眼,他们却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入了这座府邸,才知世家的底蕴,一楼一台都是名家手笔,一亭一阁,皆是别具匠心,这里对每个人灵匠的冲击都极大。 在这样的地方,没人敢粗制滥造,他们也没那个胆子,这府邸太深沉,深沉的他们不敢乱走一步。 第64章 赏乐 一  铜雀台,拔地两尺而起,东西开门,两边各开十四门,共二十八门,分三层,外门是木门,中门是竹帘,最里是纱门,内外三门之间有尺许距离。 此时铜雀台二十八门,里里外外三层全部敞开,八十四门尽数打开,天光直入,一片通透。 乐师、歌女、歌姬,从南门而入,南门是专门为她们留下的门路,入门是房间,向前是后台,再前面便是乐舞台,乐舞台分东西副台和中间主台,左右副台为演乐台,中间为歌舞台。 众乐师在领班带领下上了演乐台,一个个乐师好奇的东张西望,惊叹之声此起彼伏,谁能想到三日前这里还是一片空地,少主当日指着此地要建铜雀台的话还在耳边,今日他们便已站在了铜雀台上,如同梦幻一般。 乐师进进出出安置摆放乐器,歌女舞姬则在后台化妆换衣,为演出做着准备,大家都忙了起来。 来客人了。 一老一少被请入了铜雀台,他们是第一批客人,还没有见到主人,便被带到了这里。 他们登上了九个台阶,抬头看到了头顶上方的石匾,铜雀台,原来这里叫铜雀台,名字不错,字很一般,却有些刺眼。 所以他们只看了一眼,便匆匆进门,有些狼狈,这一路走来,他们心中除了沉重还是沉重,来时的喜悦荡然无存,这里不是他们这种人能来的。 跨入铜雀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无数的莲花灯,皆是青铜灯,富家翁眼皮一跳,一灯至少百钱,这不下千余盏灯,至少也得千银。 父子俩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发出了巨大的响声,两人头上都出了汗,他们左右看看,向北走去,那里有三层高台,下面第一层有二十四个石几,左右各十二,第二层十二个石几,左右各六,最高处只有一个主位。 富家翁拉着儿子上了九个台阶,坐在了最下面一层右手边最后一个石几后。 “父亲!”青年声音颤抖的叫了一声。 “别说话!” 富家翁被儿子的声音吓了一跳,这里太静,声音传的极远。 父子俩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听着自己的心跳。 踏!踏!踏…… 有人来了,父子二人急忙起身,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西门,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 一个红袍圆脸胖子和一个白衣少年走了进来,胖子头上出了汗,少年却如同以往一般冰冷。 公羊富甲柳万山? 富家翁心中一惊,赶紧上前见礼。 多金剑柳万千? 青年却迟疑了一会,才畏畏缩缩上前。 柳万山和早到一步的父子俩寒暄了一下,抬头便看见自家孩儿上了第二阶,坐在了右手边第一个石几的第二个位子上,显然第一个位子是留给他的。 柳胖子一阵感动,却又有些迟疑,那个位置以他公羊富甲的身份是能坐,可主人没到,他就自行抢坐第一位,有些妄自尊大了。 可看到自家孩儿已经坐定,他也硬着头皮迈过十八个台阶,在那对父子复杂的眼神中坐了下去。 在他坐下的时候,公羊氏的族长公羊辉得到了小青门送来的消息,柳万山入府了,公羊辉一掌拍碎了桌子,他不顾胸口的疼痛,抓起剑便出了院子,灰衣卫紧随他身后,走出数百米,他停下了脚步,一语不发的回头。 …… “少主!少主!”老陈的声音远远就传了进来,“三爷来了,越少爷也来了。” 公羊辰出了屋子,兀童拿着他的绿竹剑跟在身后,家里再没人了,兀童又被借调了。 “少主,公羊煌携犬子公羊越前来赴宴!” 公羊煌疾步上前行礼。 “见过少主。” 公羊越随后见礼。 公羊辰淡淡一笑,“三叔和越兄多礼了,请!”说完,他一人当先,大步走向了铜雀台。 公羊煌脸色一沉,公羊越更是气得满脸通红,竟敢如此无礼,对他也就罢了,可父亲是何等身份。 老陈缩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喘。 公羊煌松开了作揖的双手,轻轻掸了掸衣袖,淡淡一笑,跟了上去。 公羊越心中火大,却也不敢发作,闷头跟了上去。 老陈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兀童一直紧跟在公羊辰身后,一行五人,登上了铜雀台,所有的人都是第一次来。 他们进门,殿内的人都站了起来,柳万山一脸尴尬,柳万千一脸冰灵,富家翁一揖到底,头都不敢抬。 青年男子却重重的跌坐了下去,他看到兀童,一切都明白了,为什么鼎鼎大名的公羊少主会独独请他们父子俩赏乐。 公羊辰目不斜视的踏上了二十七层台阶入坐主位,等他坐下才居高临下的观看铜雀台的布局,极为简单,一目了然,分四级,由北往南层层递减,总体感觉简约又讲究,结构简约,细节讲究。 他处在最高层,两边有二十四个石雕的莲花灯台,左右又各有两只青铜香炉,木制的案几,木制的座椅,座椅极为宽大,可做床榻,公羊辰身子往后一靠,挺舒服,他微微一笑,感觉不错。 感觉不错就行,其它都不重要。 等他环视一周,下面的客人都坐下了,公羊富甲柳万山一头的大汗,他今天又得罪了公羊城的一个大人物,他坐的位置本该是这位的。 公羊煌父子无奈的坐了左边第一个石几,这是陪客的位置,客人应该坐在右边,可首位被柳万山占了,主人不说话,他们只能坐这个位。 公羊辰抬手。 “奏乐!” 兀童一声,将他自己都吓到了,整个大殿中都是他的声音,清脆而洪亮。 众乐合奏,细细密密,柔柔腻腻,缠缠绵绵,比之露天演乐,更为纯净,更为柔和,立体环绕,从四面八方袭来。 舞姬酥胸微透,细腰全露,她们眉目含情,轻挑妖娆,白嫩的双臂舞动,如缠绵中的情人,热情似火,激情四射。 火,整个大殿火了起来,一殿的男人,老老少少,都瞪大了眼。 站在一个角落的老陈,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他想起了每个月都要惠顾几次的青梦楼。 富家翁父子本就魂不守舍,被这一勾,更失了神。 公羊富甲柳胖子一头的大汗,他早知道是这种乐,一定不会带儿来。 公羊煌和公羊越父子两人也是一阵眩晕,郑重其事发帖子请他们过府赏乐,就赏这乐? 第65章 箸杀 一  风吹影动,凭栏处,公子如玉—— “公子,可是有心事?” “公羊氏太无趣了!” 水中倒影眉头微皱。 一语道尽了他这几日的苦闷,无趣,这里真是太无趣了! “要不……我带公子四处走走?” “也好。” …… 铜雀台,丝竹之音不绝,钟鼓之声络绎,丝丝媚音入骨。 少年青衣,端坐于风尘之中,听烟花俗曲,染红尘之气,心醉沉迷。 六位宾客,三对父子,一人冰冷如故,五人看似赏乐观舞,醉翁之意却不在酒,心都系在少年身上。 或疑或惧,或猜或忌,皆是少年所思所想。 乐曲柔美,舞姿曼妙,入心者,却寥寥无几,人心各异,入室之宾反不如阶下之客。 久候多时的小看客们大着胆子爬上了台阶,一个个小脸通红,一颗颗乌溜溜的小眼睛闪着纯真迷人的色彩,开心,单纯的开心,为这新奇开心,今天他们的队伍又有壮大。 长马脸‘鹤立鸡群’依门而立,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他确实是最高的,可也是最丑的,所以小家伙们离他远远的。 靡靡之音最善消磨时光,日头渐高,小家伙依依不舍,三三两两离去,一个胖姑娘带着六个小厮登上了铜雀台。 她紧赶慢赶,饭前赶回来了,同样回来的还有孙药师和公羊长耕。 回家吃饭,如今成了他们的头等大事,主子对此也没有异议。 胖姑娘一步一步谨慎的踩着石阶,每当她腿软的时候,她都会抬头看那高高在上的少年,只看一眼就赶紧低头,每看一次,她都会重新鼓起勇气,这样的勇气带着她攀上了二十七道台阶。 六个跟在她身后的小厮更为不堪,两层高台上的六位客人对他们来说都是庞然大物,他们此时却要越过这六位登上最高层,这些人微微露出一丝不悦的气息都令他们有些喘不过气,太可怕! 坐在最底层的富家翁眼神变了,他认不得六个小厮,却认得小厮提着的六只食盒,除了他们‘食为天’和已停业的‘清河馆’,公羊城前六家酒楼的食盒都到了。 他突然明白了,他回头看向了自己面若死灰的儿子…… 一个个食盒打开,秋菊熟练的取菜、品菜、二十四道菜,她挑出了三道,五壶灵酒,她挑出了一壶,摆上了桌案,又盛了一碗米饭。 公羊辰闻到菜香酒香早已睁开了眼睛。 “少主,还有二十一道,如何分?” “每桌三道一壶酒,剩下的给药老送去,你们一起用。” “是。” 六位客人怔怔的看着少年用饭还有专人验食,一个个心中咋舌,就连冰冷的柳万千都多看了几眼,站在高台下的老陈和门外的小黄更是目瞪口呆,这……这……这也太小心,太讲究了。 酒菜分好,秋菊带着六个小厮退了出去。 小兀童为主子斟酒,公羊辰举杯,六人同饮,接着公羊辰心无旁骛的吃起了眼前的三道菜,一口饭一口菜一口酒。 公羊煌父子浅尝辄止,菜和酒都不错,可他们心不在此,自然食不知味。 柳万山父子倒是没有客气,大口朵颐,都饿了。 富家翁父子对着美酒佳肴,味同嚼蜡,难以下咽,仿佛他们此时吃的是断头饭。 清河馆用了不新鲜的蟹,今天关门停业了,他们用了假甲鱼,还打了人! 蹬!蹬!蹬…… 有人登上了铜雀台,众人停箸回头,眼睛瞪大。 锦袍佩玉,眉目如画,身姿挺拔,一身贵气,俊逸非凡,他踩着靡靡之音入门,却如天人入烟花之地,出尘脱俗,又多了几分风流,添了几分潇洒。 嗖! 一道白光从高台上射下,众人心头一寒,一个激灵,只感无尽杀意从天而降,在场众人无不心悸。 “尔敢?”公子怒声。 ‘刺啦’拔剑。 嘭! 他还是慢了,慢了一点,刚要迈步踏入铜雀台的人死了,半只脚悬空,倒在了门外,死者眉心插着一支竹筷,半截入脑,半截在外,血流了几滴,人却死了,他死在了外面,横尸阶上。 杀意来的快,去的更快,仿若一梦。 少年放下手中的单支筷子,惋惜的看了一眼剩余的菜肴,然后他端起酒杯,开怀一笑,“诸位同饮。” 谈笑杀人! 众人无不惊悸,赶紧举杯,道一声:“同饮。”喝下一杯压惊酒。 众人中唯有柳万千目光灼灼的看着少年,好奇异的一剑!没有剑气却打出了锐不可当力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你……你……你杀了鲜于铭!” 锦衣公子不知是被公羊辰的杀意冲了脑子,还是被新属下的身死惊到了,反应稍稍慢了一拍,如他的剑一样。 众人暗自摇头,初始惊为天人的感觉荡然无存,他们都抬头看向了高高在上的那位,虽然面黄肌瘦,却如坐云端。 “出去!” 公羊辰冷声逐客,他最讨厌陌生人闯入自己的地方。 “你……” 锦衣公子俊脸扭曲,双目赤红,都快气疯了,先杀他的人,又辱及他本人,该杀!实在该杀! “出去!” 一个阴冷至极的声音,一把细长的白钢剑阴狠的刺向了锦衣公子的喉咙。 叮! 锦衣公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逼得步步后退,等他拨开长剑之时,不仅出了铜雀台,而且下了九道台阶。 公羊长耕纵身而下,手中长剑如毒蛇一般直钻锦衣公子腋下,锦衣怒吼再退,长剑又至,这次是下阴,锦衣羞愤,接着是双目、喉咙、胸前、眉心…… 公羊长耕得理不饶人,又以阴损诡异的剑法直接将人逼出十米之外。 铜雀台诸人又是一阵暗惊,好阴狠的人,好阴损的剑。 “秋菊!”公羊辰叫道。 “少主?”比公羊长耕晚来一步的秋菊走了进来。 公羊辰指了指外面的尸体。 胖姑娘眼睛一亮,蹬蹬蹬的跑了出去。 十个呼吸,胖姑娘便跑了回来,她兴奋的铺开了一块乌漆墨黑的裹尸布,众人看到这块布直皱眉头,血迹、死气、尸气,霉气,这块布太阴邪了。 胖秋菊熟练的将布铺好,兴奋的抬脚,这一刻对她来说极为讲究,出腿要快,落脚要准,力道适中,这样才能保证尸体落位好,卷起来既不漏,又舒畅,这绝对是个技术活。 姑娘刚找到感觉,准备出脚,却被人喊停了。 “住手!” 第66章 一点红 “住手!” 鸭子般的叫声。 一大一小两个半大小子气急败坏的跑了上来,出声的是大的。 “表……表舅……死了?” 年纪稍小的看着地上双目圆睁,眉心插箸的一臂死者,有些惊吓失措。 年纪大的也是一惊,想起母亲的交代,他抬头,杀气腾腾盯着秋菊质问:“是谁?谁干的?” 秋菊脸色一白,赶紧躬身行礼:“耀少爷,星少爷。” 行完礼,秋菊便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 “我问你,人是谁杀的?”公羊耀吼道。 “是我。” 淡淡的声音从两人头顶传来。 兄弟两人俱是心头一跳,抬头看去,又是一惊,这个人是他们一家四口的梦魇,父亲被压着,母亲不敢踏出后宅,他们在他面前更是如瓦砾一般。 “进来!” 风轻云淡,却不容置疑。 公羊星身体一颤,朝哥哥靠近,公羊耀一咬牙,鼓起勇气走进了铜雀台,公羊星怯怯的紧跟兄长身后。 两位小少爷看清台上诸人,又是一惊,急忙躬身行礼:“公羊耀(公羊星)拜见兄长,见过三叔,见过越兄。” “上来,坐吧!”公羊辰说着,对秋菊挥了挥手,那个死尸太碍眼。 胖姑娘轻轻点头,迈步上前,一脚开出,尸体微起、落下,正好落在裹尸布中央。 秋菊弯腰,拉布,又是一脚,翻滚,包裹完美,姑娘长出一口气,微微一笑,两手抓起一头,往上一甩,扛在肩上,一晃一晃下了铜雀台。 铜雀台落针可闻,乐师忘了演乐,众人晃了神,那么肥胖的一个姑娘,收尸的活干的竟然是如此的干净利落。 熟能生巧,业精于勤! 他们想到了这两个词,可这个‘勤’字后面的意义却带着阴冷的寒意。 两个人的目光不曾在秋菊身上停留。 公羊辰和柳万千一直看着公羊长耕和锦衣公子比剑。 此时已是剑气交锋,锦衣公子稳住了阵脚,慢慢拨乱反正,应之于堂皇,他的剑和他的人一样,赏心悦目,极其漂亮,月华剑气,挥洒自如,精纯剑气,明明如月。 公羊长耕的白钢剑依然神出鬼没,可却无法轻易近身,他的剑气在明月之下暗淡到了极点,犹如萤火一般,何谈争辉。 公羊煌、柳万山、柳万千,都看到了结果。 锦衣公子的剑是名剑,公羊长耕的白钢剑只是一把普通的百炼之剑,差的的太远,剑修手中的剑永远是实力的一部分,剑差了,就会被压制。 锦衣公子修炼的剑气诀更加高明,不要说公羊长耕的末流剑气诀,就是公羊氏八品春秋剑气在他面前也稍逊一筹。 剑出名家,人出名门,这位必是七品世家的公子,气宇轩昂,气度非凡,天人之姿,众人暗赞。 公羊煌父子、公羊耀兄弟,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主位上的少年,结果有些失望,少年依然淡然,嘴边噙着笑,津津有味的看着那边的比剑。 公羊长耕剑不如人,剑气不如人,剑法也不如人,他却要嬴,赢回地位,赢回权力,赢回少主的信任。 以他的聪明才智自然能看出眼前的人身份极高,可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体现出他的忠诚和勇气,别人不敢干的,他公羊长耕敢干。 他的剑和他的人一样,走的都是诡道,诡道的剑,阴损,诡道的人,阴狠,他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你刺我一剑,我也要扎你一下,你让我掉肉,我也要你流血。 公羊长耕身上血流如注,锦衣公子也挂了彩,锦衣多了几分防备,少了攻击,防的密不透风,他不会和一个亡命之徒拼命,眼前这个不管不顾的疯子,令他想起了家族的死士,这样的人已经不能算人。 所以他准备着全身而退,杀不杀这个人,毫无意义,杀了,反会溅一身污血,他是千金之子,跟这样的人斗在一起已经掉价,他应该和端坐在高台上的那位较量,才符合他的身份。 嗡! 一把寒冰之剑插了进来。 “公羊长耕!谁给你的狗胆!敢伤詹台公子!” 三尺白练,直奔公羊长耕项上人头,来人出剑极快,含恨出手,自是要一剑毙命。 “退下!” 清冷的声音,一扫公羊长耕心中的绝望,他疾步后退。 一剑西来,洒下一片绿点,不可抵御的剑气白练瞬间被分解,散成了缕缕寒气。 剑,穿气而过,无数的影,青影绰绰,绿意漫天,只见剑而不见人,他的剑太快,快的藏住了人,一片绿意罩住了明明之月,罩住了三尺白练,什么都透不出来。 铜雀台上所有人惊得站了起来,一道风,族长大人出现时,头顶刮起了一股势不可挡的风,风过无痕,那里没了人,西方多了一把剑。 兀童傻愣愣的站在那里,手里的剑是怎么没的,他没看到,少主怎么走的,他也没看到。 柳万千眼睛亮的惊人,他整个人神采飞扬,他看到了一把名剑,一把独一无二的名剑,不是剑,而是人,能否收藏? “小……小姐……” 小姑娘一脸的不敢置信,那……那……那是他吗?他……他……他不是快要死了吗? 白衣女子怔怔的看着那片绿意,眼中神光流转,好快的剑,好精妙的剑术,瞬息百剑,不是挥洒,而是出剑,连续出剑,快到极点的出剑,每出一剑都是一套剑法,令人目不暇接,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剑,也没见过这样的人。 女子看了一会儿,眉头微颦,他在干什么? 又看了一会,女子看懂了,然后她笑了,眼底染上了浓浓的笑意,有意思的人。 他在练剑,毫无顾忌的圈住两位高阶灵士练剑,除了他自己恐怕没有人知道他的意图,就连他的对手都以为他要杀人,因为他刚杀了人,谈笑杀人,所以被圈住的两位手段尽出,不敢有一点保留。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 当灰衣卫和铜雀台上数人衣袍湿透的时候,绿意散了,公羊辉满头大汗,双目无神,却毫发未伤,那位詹台公子眉心一点红,喉结一点红,胸口一点红、后心一点红,腹部一点红…… 公羊辰手中绿竹剑尖一点红。 “回去!” “是。” 一主一仆,一前一后,一步一步重登铜雀台。 第67章 十步杀 台有九阶。 青衣、绿剑、一点红。 台上台下,他成了唯一的风景,风吹衣动,青丝飞。 一步、一步、步步有声。 他身后的血衣人、阶下的诸人、脚下的铜雀台,都成了背景。 一副少年登台图,唯有他一人是鲜活的,是清晰的,其他的人与物都褪色成了一个个或浓或淡的墨斑。 九级台阶,他正迈上第六级,左脚在前,右脚在后。 “伤了人,就这么走了?” 冷漠的声音,打破了画面,所有的人都活了,一个个看向了声音的源头。 公羊辰脚步微滞,再次迈步,他要再登三步,上去再看,而来人却将这当成了一种挑衅。 “名剑令主,老夫墨非前来问剑!”冷漠的声音中多了一丝怒气。 公羊辰停步、回头,疑惑的看着来人,问道:“墨非?七品墨家?墨剑城?” “正是。”一身黑色锦袍的墨非老者止步于阶下,冷眼相对。 “问剑?是你,还是你墨家,亦或是墨剑城?”这个问题很重要,他必须知道。 墨非神色微滞,抱剑一礼:“老夫本人。” “噢。”公羊辰回头,踏步而上,三阶走完,登临高台。 他转身,平静的看着墨非老者,说道:“我拒绝,我是灵徒,只应灵徒问剑,你来早了!” 墨非脸色微变,他来早了?是来早了还是来晚了? “我若代表墨家呢?” 公羊辰一笑,耐心的回道:“那你就更没有资格了,只要墨家还有一个灵徒,就轮不到你。” 墨非老者心中微沉,这个少年并不像传言中那样多勇少智,他又不死心的问道:“我若代表墨剑城呢?” 公羊辰冷笑一声:“那就是墨剑城与名剑城约战,你确定?” 墨非双目微闭,他当然不确定,更何况他也代表不了墨剑城,试探过了,墨非眼底一寒,又是抱剑一礼:“公羊辰,老夫墨非。” 只有两个名字。 公羊辰懂,在场所有人都懂。 少年手中绿竹剑微颤,发出嗡嗡声响,这就是他的回应,公羊辰接受挑战。 公羊长耕急忙劝阻:“少主,不可……” 公羊辰挥了挥手,“进去!” 公羊长耕犹豫片刻,躬身退入了铜雀台,他留在外面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刺激族长,族长恨他入骨,若有机会绝不会手软,不知为何,族长却一直没有派人截杀他。 “辰小子,这个老不休要入品了,只差一劫,他便是九品剑士,多加留意他的剑灵,记住……” 药老的声音在公羊辰耳边响起,这是迄今为止药老第一次对他传音入密,这足以说明墨非老者的强大和危险。 公羊辰微微颔首,眼神微冷,他居高临下俯视老者。 突的,他纵身而下,竹剑指敌酋,如雄鹰扑食,起大风,青衣猎猎,急坠而下,似有破空之音,静如处子,动若雷霆,快!极快!!快到了极点!!! 半步迈出,剑已交锋。 上来时,他走了九步,下去,却只有半步。 一点绿芒,插入了一片墨色,墨色炸开,墨韵淡去,剑与人破墨而入,直取敌首。 失了先手的墨非老者面带微笑,处变不惊,他不紧不慢的递出了手中墨鱼长剑,极具指点晚辈的气度。 竹剑翠绿,莹莹白光环绕,好似通灵,比之老者手中的名剑墨鱼丝毫不差。 竹,宁折不弯,自有气节,至刚至坚,亦带锋芒。 两剑交锋,百剑鸣,瞬息百剑,墨剑与绿剑纠缠,又一触而分。 蓬! 墨鱼染血。 墨非衣袖炸开,满臂红点,手掌更是血流不止。 绿剑又至,乘胜追击,剑骨铮铮。 墨非手臂颤颤,又心生畏惧,再不敢纯以长剑相迎,急忙挥出剑气,一道道水墨剑气疯狂井喷,如墨河倾泻,阻人去路。 败了? 众人看不清斗剑过程,但不妨碍他们判断斗剑结果,胜负再明显不过,这位不可一世的墨非老者败了! 公羊辉、公羊煌、柳万山、柳万千,皆被少年的剑术惊艳到了,连出百剑,快若闪电,墨非老者接住了几何?又被刺中了几剑?恐怕只有老者自己清楚,也许他也不清楚。 “输了?连墨老都输了!”詹台公子嘴里念叨,心中反是一轻,不是自己无能,是他太强大,他的剑心反而沉静了下来。 “小子,既然你找死,老夫便成全你!” 墨非气度尽失,面孔扭曲,声音更是阴厉。 他手中的墨鱼震动,四周水墨剑气开始翻滚,一缕缕剑气仿佛要凝成一把把的墨剑,又似差了什么,终未成形。 嗖! 一道青色虚影凭空出现,瞬间破开绿意,公羊辰瞳孔急剧收缩,疯狂出剑,瞬间百剑。 砰砰砰砰! 竹剑炸开,公羊辰借力急退。 虚影不依不饶,急速追击,公羊辰满手是血,抓着半截竹剑又是百剑,又是一连串的爆裂之声,满手伤口,剑不过半尺。 “剑灵?” 众人齐齐惊骇失声,非九品无以成剑灵,此老已入九品!! 亲者悲愤,仇者快,死定了!这一次一定死定了!! 九品灵剑,九品以下无人能挡,必死无疑,这是必死之局。 “无耻老贼!” “少主……呜呜呜!” “少主快逃!” 公羊长耕、秋菊、兀童,悲吼。 公羊氏子弟心中愤怒却不敢出声,因为族长没有出声,没有出声就是一种态度,默许。 青色虚剑停在了少年面前。 “虚剑九步,无力再前。” 公羊辰大笑一声,他这一笑极为突兀,药老对他说虚剑九步,虚剑最远只能追九步,所以他拼命抵挡,如今是第十步。 十步,他心中的杀意已经暴怒到了极点,他要发泄。 满手鲜血,半尺剑,一身怒火,十步杀! 少年高高跃起,双手握残剑,红手绿剑,皆是伤残,一种恣意,他要斩灵。 “小畜生,你敢?” 不知为何,老者心中泛起了惧意,墨非恼羞成怒,剑灵出,九品以下都该俯首称臣,这该死的东西竟敢逆袭剑灵! “哈哈哈!有何不敢,老东西,你看好了!” 春秋杀! 残剑入虚剑。 啪! 残剑崩,满手竹刺,一身伤。 第68章 斩首 一剑两断。 一剑四散。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个灵伤,一个剑殇。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他疯了,看着断成两半的虚剑,他真疯了,至少此刻疯了。 少年青袍染血,满身剑痕,细细密密,皆是剑伤,逆斩剑灵岂能无损。 “小龙!” 少年意气风发,仰首大叫一声,如鹰啸长空。 “吟!” 游龙吟,一道剑光从屋里射出,应声而至。 “借你一身剑气,可好?”少年回头淡笑。 “好。”白衣点头,抬腿跃出了铜雀台。 “儿啊!”胖子伸手,抓了空,阻之不及。 游龙入手,其声悦耳,玉手托剑,白气灌入。 “先天剑气!”白衣女子神色微变,怔怔轻语。 “杀了你……杀了你……”他悲愤交加心智已迷,他不管不顾只想杀人,杀人!墨非老者手持长剑直奔少年。 数十载剑气淬炼,方成一剑,今日毁了!毁了!一切都毁了!! “墨老,不可!” “墨老,小心!” 此去凶多吉少,与送死无异,可老者什么都听不进去,他一心要杀人,一心要报仇,杀人报仇,为己为灵。 墨鱼铮铮长鸣,水墨剑气滚滚,墨河之中,大鱼穿行,鱼要吞人。 名剑仁义,知人心,与主人同悲,与主人同怒,它要杀敌,碎敌尸万段,以安剑灵。 “去!” 少年漠然抬手,血指朝前,游龙化形,碧龙盘剑,水气缭绕,白云环绕,游龙吟,长剑飞射。 铮! 名剑悲怆,成两段,头颅飞起,一腔热血直冲天,血雾弥漫。 砰! 无头尸体栽倒,剑断人亡,游龙归。 “兀童,接剑!” “是!” 游龙飞入铜雀台,童子持剑。 少年转身,轻抬步,复登临。 死寂! 无声! 台高九阶,第三阶,依然是左脚前,右脚后。 “公羊辰!你可知你杀了谁?” 身后有人怒声质问。 少年回头,笑答:“若是他杀了我呢……你可有此一问?” 少年回头,没有等答复,继续登台,不用问,彼此都知道答案。 “他……他是七品墨剑城墨家的族老,他将入九品,你……你可知你为家族惹下了滔天大祸!” “你是族长……也是我的父亲。” 少年头都未回,无论是身为族长,还是身为人父,此事都应该他担着。 惹祸?呵呵,是谁来惹的谁,难道他还要伸着脖子等死不成。 少年又一次登上了铜雀台。 这一次,如英雄凯旋,战功赫赫,光芒万丈,至少在三双眼睛中,他是! “奏乐!” 兀童大喊,小家伙双目含泪,欣喜若狂,此时怎可无乐!! 钟鼓齐鸣,古琴铮铮,大乐起,正是公羊氏的《公羊春秋赋》,其音皇皇,其声堂堂,其律森森,威加山河,功震八方。 大乐之下,众人肃然,少年负手再登高台,如王者驾临,一步一阶,步步高升。 少年入座,全心赏乐,此情此景,又有佳乐,实在难得,少年神清气爽。 杀一人,乐己!何乐而不为? 乐终,少年抬手,轻笑一声:“赏!” 持剑小童,上前一步,高声宣道:“赏!” “谢少主!” “少主威武!” 乐师众人开口恭维,他们可不认得什么九品,他们只认主子和赏钱。 铜雀台下,公羊氏族长公羊辉羞愤难抑,却又心中惶惶。 墨非死了,死在了公羊氏,死在了他面前,杀人的是他儿子,正如那孽障所言,这锅他得背,而且背定了。 詹台公子失神的看着尸首分离的墨非老者和断成两截的墨鱼,心中既后怕,又侥幸。 原来我离死亡如此之近! 他为何没有杀我? 难道……难道是我长的好看? 自恋的詹台飞云公子有些误入歧途,他也不想想,一个见面几乎让他滚的人,会在乎他的皮相。 灰衣卫、公羊氏族人、白衣女子、绿衣丫鬟,所有的看客们,至今还有些迷乱,真斩了?斩了灵,杀了人,干净利落。 可正因为太干净利落了,这样的结果没人能接受。 一个准九品高手死在了一个灵徒手里,虽然灵徒借助了游龙,可斩灵在先,况且游龙有主。 杀了,真杀了,一个巨人被孩子割下了头颅,他是怎么够到的,又哪里来的力气,他们不会懂,也许永远都不会懂。 屋子里的药老大笑三声,胡须翘起,好!真好! 正在称药材的孙药师迷惑的抬起了头,被老人瞪了一眼,赶紧收心干活。 铜雀台。 一道道竹帘落下,一道道轻纱关闭。 一个个歌女舞姬手拿竹杖伸展娇躯,好一幅美人挑竹帘。 二十八门,落下了五十六道。 门外诸人心中遗憾,看不到了。 白衣女子绿衣丫鬟走了。 再好的戏总有落幕之时。 竹帘落下,大殿暗了下来。 客人的心提了起来,都小心翼翼的,老陈两股颤颤,依着墙,刚才他不敢走,现在他走不了。 歌舞退场,喧哗过后的宁静,更为难得。 所以少年的心情又好了几分,他轻轻一笑,“兀童,倒酒!” “是。” 童子提壶,银线落入杯,公羊氏少年低头极为惬意的吸了一口,美。 “呲……呲……呲……” 三口喝下一杯,美妙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兀童一笑,赶紧上前续杯。 公羊辰低头畅饮。 三杯酒下肚。 脸微红,意微熏。 “秋菊,那个卖假甲鱼,还打人的是不是他们?” 公羊辰突然出声,血指一指。 富家翁父子身体一颤。 “小人有罪!小人有罪!” 公羊辰笑着摇了摇头,富家翁魂都吓没了,这是说没希望了? “你儿子多大?” “二……二十三?” “兀童你几岁了?”公羊辰回头。 “过了年就七岁了。” 公羊辰又看向了血衣人,问道:“长耕,你多大年纪?” “回少主,属下三十六。” 公羊辰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长耕你将小的拉出去揍一顿。” “是。” 公羊长耕阴冷一笑,走了过去,他正一肚子气没处撒呢。 青年如同死狗一般被拖了出去,富家翁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人吃的东西怎能做假?”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公羊辰摇了摇头,“死不至于,你不能再开酒楼了,公羊城中我不许。” 富家翁身体一软,如同被定了罪的罪犯,患得患失。 “出去吧!” 公羊辰挥了挥手,本来也没想将他们怎么样,只是想到自己吃的东西可能有假,他就想给这些不良酒家老板一个教训。 这关系到他今后的饮食品质,他自然不会手软。 富家翁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殿中又恢复了安静。 “三叔!” 公羊煌心中一紧。 第69章 留客 公羊煌神情如故,一脸平静的抬头看向高台上的公羊辰。 他位高权重,又有贤名在外,族长面前他亦能平淡处之,可此时此刻在这个晚辈注视之下,他的心却难以平静。 “不知少主有何吩咐。” 他将自己放在了一个非常低的位置,甚至有些谦卑。 公羊辰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三叔,你送来的参灵丸侄儿吃了,极好,三丸,还剩一丸,三叔吃了吧!” 少年挥了挥手。 兀童拿起案几上的物什,一步一步走下了台阶。 脚步轻盈,依然落地有声。 公羊煌看着小童手中的白玉瓶,心中一悸,他那睿智的双眼开始收缩。 他伸手接过温热的玉瓶,慢慢打开,里面躺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药丸,灵光环绕,清香扑鼻。 公羊煌满嘴苦涩,他已经有些明白了,他有些不甘的辩解道:“少主,我并不知情,并非有意……” 公羊辰淡淡一笑:“知不知情,有意无意,那都是你的事,我只想知道这颗参灵丸的药效如何,吃了,你可以离开。” 吃了,你可以离开? 公羊煌苦笑一声,这颗药丸一定有问题,要不然也不会有这场赏乐,可这东西却是他派儿子送来的,他百口莫辩。 公羊煌深吸一口气,倒出了那颗灵药丸,手微抖,没人不怕死,可他别无选择。 吃了,他和儿子才能离开,不吃,他一点都不怀疑少年的决心。 七品世家的族老,说杀就杀了,对一个差点害了他性命的人,他一定不会手软。 “父亲,我来!”公羊越激动的抓住了公羊煌的手,他也不是愚人。 公羊煌轻轻的拍了拍儿子的手,笑着说道:“越儿,你还太小。” “父亲!” 公羊越双目含泪。 坐在他们下首的公羊耀和公羊星兄弟紧紧的抓住了彼此的手,两只手都很凉,他们的心很冷。 公羊煌抬头坦然的看着公羊辰,平静的将药丸放入了口中,不疾不徐的咽下,他目光清澄的看着高位上的少年。 少年同样看着他,两人都很平静。 公羊煌头上渐渐出了汗,脸色变白,又灰暗了起来。 “哇!” 一口黑血吐出,公羊煌起身含血言道:“少主,此丸,有毒!” 公羊辰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你是个好父亲,此事就此揭过。” 真无辜也好,会演戏也罢,此事他都不会再追究。 “谢少主,公羊煌告退。” 即使心中绞痛难忍,他却依然全了礼数。 倚墙而立的老陈急忙夹着尾巴跟了上去,他怕再不走,就没命走了,他知道的太多了。 殿中的人又少了。 公羊辰看向了公羊耀和公羊星,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公羊辰微微一笑,“果然是亲兄弟,挺像的。” 是和他挺像的。 “兄……兄……兄长!” 公羊星叫了一声,小少年都快被吓哭了,今天他才真正的感受到了兄长的可怕。 公羊辰笑着点了点头,又笑着问道:“小星,你知道你表舅的手臂是谁砍的吗?” 小少年摇了摇头,答道:“不知道。” 公羊辰露出了八颗洁白的牙齿,“是为兄砍的。” 公羊星和公羊耀打了一个寒战,同时脸色大变。 “知道我为什么会砍他的手吗?” “半月前,深夜,他持剑潜入为兄房间,被我以游龙砍了一臂,为兄深以为憾。” “今天他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第一次,登堂入室,强入,第二次,我没请他,你们说他该不该死?” 公羊辰有些絮絮叨叨。 “该死。” 柳万千突然开口,因为他认为这样的人确实该死。 柳胖子苦笑一声,自家的儿真是……真是太直接了。 公羊星想了一会,回答道:“兄……兄长,你没错。” 公羊耀却没有表态。 公羊辰并不怎么在意他们的答复,他转头问道:“长耕,鲜于氏是何等世家?” 公羊长耕神色一震,急忙上前回道:“鲜于氏立族有八百年,本家有嫡系百口,旁系支脉不下千人,尚不入品。” 公羊辰点了点头,说道:“尚不入品啊!传话给鲜于氏族长……鲜于铭,我公羊辰杀了。” “是。” “小耀、小星,你母亲太能折腾了,为兄烦了,本想给她一剑,可又不想你们和为兄一样,成为没娘的孩子……你们以后就住在剑辰院吧,随为兄练剑,听歌赏舞,嗯,挺好。” 公羊辰自言自语的说道,没有问小少年愿不愿意,这就是决定。 两个小少年咬着嘴唇满眼的惧怕,他对母亲起了杀心,他们再不情愿也不敢说半个不字,更何况到现在为止,殿中的人都没有发出过异声,就连三叔那样厉害的人都没有。 公羊辰对站在角落的胖姑娘招了招手,“秋菊,带小耀和小星去外面走走。” “哎!” 胖姑娘鼓起勇气应了一声,她还是很怕两位小少爷的。 脚步声渐远。 公羊辰收回目光转向了公羊富甲柳万山父子。 他先对着白衣少年柳万千拱手一礼,道:“万千兄,方才,多谢相助,小弟铭记于心。” 冰冷美少年淡淡的点了点头。 “富甲先生,今日酒宴乐舞可还好?” “哈哈哈哈!好!好!你看这桌酒菜我可是一点未剩,歌舞更是美妙,少主的铜雀台修的更好,既气派又有情调,老柳我乐得都不想回去了……” “哦?真的?”公羊辰打断了滔滔不绝的柳胖子。 “真……真的。” 柳胖子看到少年笑眯了的双眼,不知怎么的,他有点不确定了,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哈哈哈!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富甲先生是大忙人,我留是留不住的,万千兄,你若不嫌弃,就留下吧!” “什……什么?不行!”柳胖子反应过来,严声拒绝。 公羊辰却没搭理他,少年看着柳万千,如实说道:“万千兄,实不相瞒,我剑术到了一个瓶颈,苦无出路,就想找人切磋一番,万千兄的剑道修为小弟一直钦佩,希望你不吝赐教。” “你是说斗剑?” 柳万千眼睛亮了,他心动不已,公羊辰的剑术,已经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在他眼里就是一把活生生的名剑,名剑在前,岂能拒绝。 “儿啊,不可!你母亲还在家等着呢?” 柳万山一看自家孩儿眼神,就知道这孩子又痴了,他赶紧出言阻止,这公羊辰太可怕,这简直是要他命啊。 柳万千眼睛却是一亮,开口道:“我要药先生为我娘治病。” “好。” “你要帮我父亲。” “行。” “我要用游龙。” “好。” “我留下。” “极好。” 第70章 哭与笑 “儿啊!爹走了,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缺什么就让小黄回来取。” 柳胖子抓着自家孩儿,叮嘱了一遍又一遍。 他这一走,都走了半个时辰了,一走三回头。 “爹,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美少年一遍又一遍的回应着父亲的话,没有一点不耐。 柳万山眼圈一红,差点落泪,儿啊,将你留在这龙潭虎穴,爹能放心吗? “小黄,照顾好你家少主,万事多留个心眼,这里毕竟不是家里。” “啊啊…啊……啊啊……” 马脸汉子连连点头,老爷放心,小的一定会看好主子,会防着公羊辰的。 柳万山仔细分辨自家忠仆的眼神,稍稍心安,小黄办事,他还是放心的。 “儿啊,爹……走了!” “嗯。” “唉……唉……唉!” 连叹三声,柳万山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 胖子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啊!被那个小混蛋拐了。 来时父子相伴,归时孤老一人,富甲老爷一人驾着马车,挥洒一把辛酸泪。 想到家中的夫人,偌大个胖子终于呜呜呜的哭了。 夫人啊,我把咱家孩儿卖了! …… 公羊氏祖庙。 三位公羊氏老祖看着地上的断头尸体,沉默的沉默,叹气的叹气。 公羊辉低着头,如同犯了错的孩子。 公羊正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怒声道:“不像话,太不像话了,有理还不打上门客,他倒好,将客人给杀了,这真是无法无天了。” “唉,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这老东西也是没皮没脸,你一个将入九品的老祖挑战一个灵徒,也不臊的荒,现在可好了,被砍了头,丢死人了。” “墨家现在一定知道了,死一个准九品,七品世家也会肉疼,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希望墨非气运够强,神魂能够安全回到墨家神庙,这样还有缓和的余地。” “气运够强?就他?我看他是霉运罩顶才是,我们公羊氏离墨剑城有万里之遥,这和暴死荒野何异。更何况他的剑灵被斩,本命灵剑已断,什么都没了,靠什么护持,光秃秃一个神魂,那简直就是给邪灵送点心的。” 辈分最高的公羊晴天老祖一阵冷嘲热讽,听的其余三人直皱眉头,话是刻薄了点,理却不差。 “那现在怎么办?墨家老祖说不定已经在来公羊城的路上了?” “在路上就在路上了,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我们公羊氏也不是好惹的。” “晴天老祖,现在不是说气话的时候……” “气话?我说的是气话吗!那你倒说说……对了,你是族长,这杀人的也是你儿子,你倒说说该怎么办?” 公羊辉低眉垂眼,他要是知道,还会来这里找骂吗! “老祖,您也不要生气,族长也没别的意思,您看这样行不行,墨家不是要一尊神位吗?给他们,送来的灵剑、灵材、灵药,原封不动退回,权当赔礼,他们死了人,我们白送他一个神位。” “我看行,这老家伙毕竟未曾历劫,最多也只能算个准九品,送他们个九品神位,五百年后就是一个八品土地,怎么算都是他们赚了。”公羊晴天点头。 公羊博见大家没有意见,又沉重的说道:“族长,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和墨剑城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明月城那边一定不能再出岔子了。” 公羊辉连忙点头保证,“诸位老祖放心。” 他犹豫了一下,又试探着说道:“老祖,墨家如果要杀人凶手,该如何回应?” 公羊晴天当场就炸了,他眼睛一瞪,斥责道:“我看你这族长当成榆木脑袋了,墨非当众约战,技不如人,战死当场,明月城詹台公子为证,要是不信,让他们用自家的回光去查,这么不要脸的事,他们要捅出来,丢脸的只会是他墨家。” 公羊正看到儿子被骂成了猪头,赶紧开口:“老祖所言极是,墨家的事就这样处理,至于辰儿,也不小了,总不能老由着性子,这一次,惹出如此祸端,不可不惩。” “哼哼!”公羊晴天转身走了。 “唉!辰儿,是你亲孙子,是你亲儿子……唉!” 公羊博摇着头也走了。 留下一对父子。 …… 剑辰院。 仗剑斩灵杀人的公羊氏少主公羊辰伸着两只手。 两只手被两个坐在蒲团上的人拉着。 两根明晃晃的针在他手上起起落落。 一个胖姑娘,她的一根指头有别人三根粗,胡萝卜一般,渺小的绣花针被她捉在手里,几乎被淹没了,针在哪里? 胖姑娘捉着针满头大汗的为自家少主挑着左手的竹刺儿,那笨拙的样子令人不忍直视。 公羊辰早已闭起了眼,不惹看,也不敢看。 他倒不是怕看胖秋菊挑刺,他怕看右手边的那一位。 冰冷少年同样抓着一根针,对,是抓着的,这位学了半天还是不会捉针,五根指头全上阵,满把抓,犹如抓剑。 他也很专心的挑刺,可针太小,很难抓稳,所以准头可想而知,但他的力道很足,五根指头都用力,每一针都扎的极深,针针见血。 知道的知道他在挑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施刑。 公羊辰心寒至极,药老这都找的什么人啊! 即使不愿亲自动手,也该让孙药师出手才是,找这么两个生手,这不是将人手不当手吗。 多少次他都想放弃,这挑比不挑还疼,他很想大喊不挑了,更想大喊换人! 可她们真的很用心。 …… 明辉院。 呜呜呜的哭泣从下午开始就没停过。 冷风凄凄,寒蝉凄切,夫妻二人,执手相看泪眼。 …… 大青山,山之阴。 夜色如幕般笼罩大地,黑雾蒙蒙,阴气缕缕。 莹莹光瀑连接天地,美丽至极,溪水潺潺流淌,水声轻吟悦耳。 夜风忽忽的吹着,一条衣袖随风起伏,一身黑袍的独臂老人站在溪边,融入了夜色。 老人一身腐朽阴冷之气,没有一点活力,老人两眼浑浊,低声轻喃:“再忍忍……再忍忍……” 嗡嗡嗡! 蝉鸣之声响起。 黑影一晃,一个黑衣男子现身。 “拜见夜翁!” 男子跪地磕头。 “不是让你盯着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老人声音极低。 男子眼睛一亮,兴奋的说道:“夜翁,小的得到了重大消息!” “哦?” 老人手中枯拐移动,转过身来,他瞳孔一缩,眼中冷光一闪,接着又笑了起来:“朗儿,什么时候得的造化,手臂都长出来了?” 夜朗连忙叩首:“阿翁,都是托您老的福,小的才能得此造化——小的今日误食了一只死魂,没想到竟然是九品神魂。” 夜翁眼神一冷,误食? “我儿好气运,说吧,什么重大消息?” 夜朗赶紧说道:“阿翁,小的吞食的死魂是墨剑城墨家族老,他……他……他是被游龙剑杀死的。” “你……说……什……么?” 夜翁身后阴气呼啸,黑烟滚滚,溪水倒卷,浪起三尺,仿若魔王苏醒。 夜朗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老祖,墨家亡魂是被游龙剑杀死的。” 老人伸向夜朗的干枯利爪慢慢收了回来,又轻轻的抚了抚那条空荡荡的衣袖,老人气息平稳了下来。 “游龙剑……游龙剑主……公羊氏……墨家……嘎嘎嘎……” 老人突然如夜枭一般大笑起来,不等了,他决定不等了。 第71章 观剑(补) 夜色尚浓,公羊城大小世家各房各院的灯都已亮起。 闻鸡起舞,舞的自然是剑。 剑道贵勤,世家子弟要求更为严格。 …… 剑辰院。 寒风刺骨,铁剑冰冷的直粘手,入冬了。 两个半大小子,一个小童,一个白衣少年,四个人最先到了外面。 四人手中或长或短都拿着剑。 门开大了,一个人被抬了出来,两只手包的像粽子,整个人缠成了木乃伊。 他手里没剑,即使有剑,他也抓不住,他是个‘重伤患’,不能动,可他也出来了,整个人,就头露在外面,没包上。 一大三小眼中都有了笑意,这是屋里那位还在呼呼大睡的老爷子干的。 老爷子昨天熬制了一种叫‘了无痕’的膏药。 了无痕,顾名思义,消除疤痕的。 公羊氏少主半推半就的被涂抹了一身,为防药膏脱落,老爷子又撕了半卷布,半强迫的给裹了个结实,身有千千结,老爷子杰作,极为精致。 昨夜大家都是笑着入睡的,就连冰冷少年也不意外。 秋菊和公羊长耕将端坐椅子上的主子抬了出来,秋菊站着没动,公羊长耕抽出腰间的白钢剑,走下了台阶。 “开始吧!” 公羊辰极为淡定,虽然形象不佳,其中有药老报复的成分,可一身的剑伤确实得治好,既然能恢复如初,谁愿意一身疤痕,想想都影响心情。 今天,他练不了剑,可也能观剑,观剑自然不是观别人的。 白衣少年点了点头,神色一正,长剑出鞘,游龙吟。 昨天晚上游龙剑入手他就再没放下过。 游龙轻吟,悦耳动听,少年嘴角上勾,整个人变得柔和,光彩照人,剑清人亮,相得益彰,相映成辉。 一院子的人都痴迷的看着清光中的少年及他手中散发着莹莹清光的长剑,人如玉人,洁白无瑕,剑披水龙鳞,清光照人。 公羊辰微微失神,天人之姿! 接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小龙很开心,他也很开心,游龙跟着他委屈了,久封于鞘,长藏于室。 倏! 清光划动,寒光乍现,剑出锋芒,不快,却极有味道,剑游八方,一剑在前,斜插入后,忽之在左,恍之在右,又一剑冲天,随心所欲,一种轻灵,一种顺势而为。 顺,无处不顺。 起雾了,白茫茫的剑气,是雾,亦是云,人与剑同入云雾,若隐若现,龙隐、龙藏、人隐、人藏、剑隐、剑藏。 剑变得更加神秘莫测,或连出九剑,或一剑不出,出与不出,都令人心悸。 人入云,剑化龙,深藏不露,来无影,去无踪,龙总是在游,龙长吟,龙威大盛,愈来愈重。 人心惶惶! 观剑的大小剑修眼中出现了惧意,下意识的后退躲避。 云雾中藏着一个无法描述的怪物,庞然大物,他们在它面前只是蝼蚁。 公羊辰静静的注视着云雾,静静的观察着云雾的细微变化,他在猜谜,猜少年的下一剑会从什么地方出现,又有几剑,虚几实几? 左侧,虚三实六! 长剑左侧刺出,虚剑有四,实剑有五。 下斜,虚一实八! 长剑由上而下,虚剑三,实剑六。 直刺,九实无虚! …… 公羊辰在猜剑,凭眼睛看到云气细微的变化,结合自己用剑经验瞬间做出判断。 他看不透云气,他的精神无法透入先天剑气形成了云雾。 只能靠眼睛和直觉做出预判,这样的方法自然极其不准,多有差错,甚至连出剑位置都会猜错。 对此,公羊辰却并不如何在意,观剑,自然有难度,不可能一眼看透,更何况这是一位先天剑体以八品游龙剑施展的八品剑诀。 他以平常心观剑,细细辨别,动与静,真与假,虚与实。 一直到天色大亮,金乌东升,他才慢慢回神。 同样回神的还有一人,一个白衣女子。 在游龙轻吟之时,她便来了,起初她站的很远,没入夜色,渐渐她走近了。 直到此刻,天光大亮,剑收云散,她就站在不远处。 白衣女子走了过来,公羊辰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第一次正式见面,感觉却不陌生。 女子对着公羊辰微微一礼,轻声笑问:“对错几何?” 她的声音极为好听,如甘泉入心,清清淡淡,却润人心田。 公羊辰眼中有了笑意,原来不止他一人在猜。 对于女子的问题他却又极为无奈,叹息道:“几无对过!” 他又好奇的反问:“你呢?” “咯咯咯……” 女子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对于少年奇特的造型和毫不掩饰的无奈,女子感到极为有趣。 女子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狡黠,说道:“我吗?几无错过?” “哦?”公羊辰眼睛亮了,这么厉害! “不可能。” 白衣少年走了过来,一语否定。 不可能,他对自己手中的剑有信心,不可能有人全部猜对。 局内和局外是完全不同的意义,站在外面观看一个人舞剑,和入局斗剑是完全不同的。 斗剑或比剑,至少都有两把剑,两个人,局势由两个人共同决定,对手攻,你就得躲或者防,亦或以攻对攻,总要做出应对,是互动的,所以要做出判断比较容易。 而舞剑,则不同,一人舞剑,没有对手干扰,舞剑者完全按自己的心意出剑,高明的剑者完全可以做到隐剑于心毫无破绽,他刚才做到了剑出随心。 白衣女子躬身一礼,笑着说道:“是我妄言了,公子勿怪,公子的剑确实做到了藏剑于心,神龙见首不见尾,猜——我确实没猜对,但我却看清了。” 女子眼中白色神光流转,双瞳变得透明,极为神秘。 公羊辰恍然,原来是瞳术秘法。 柳万千点了点头。 “陈茉……我叫陈茉。”女子开口。 “公羊辰,星辰的辰。” “柳万千。” 谈不上一见如故,却也彼此欣赏,由剑及人,可为剑友。 “如何?” 柳万千看着公羊辰,问剑。 公羊辰想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说道:“初观,很顺……再观,快慢轻重,各得其所,重意……嗯,犹如天助……你的剑很好,极好……不同于我的剑……” 第72章 残龙鳞 “你的剑?” 白衣少年念了一句,忆起了公羊辰的剑,那惊艳的一剑百鸣,那决绝的十步杀。 公羊辰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他,然后轻声问道:“我的剑,你如何看?” 问剑,这是他第一次向人问剑,在此之前,只有别人问剑于他。 白衣少年眼中流光溢彩,轻轻念道:“快……极快……一剑……杀……” 公羊辰微微点头,他的剑确实如此,‘快’是第一,第二就是‘一剑杀’,这些他都知道的。 “残……” 少年嘴里又蹦出了一个字,公羊辰的眼睛突然亮了,残! “你的剑都不全,太快,走的太快,所以走的路径极简,看似一剑一套剑法,实则不是,你每一套剑法都不全,只取了杀伤力最大的那部分,所以你的剑不对。” 不对! 白衣少年眉头微皱,他真的在仔细思考公羊辰的剑,对于和剑有关的事他总能全神投入,非常认真,也可以叫痴。 因此,任何一把名剑落到他手里都不会蒙尘。 他懂剑,爱剑,是真懂,真爱。 他尊重每一把剑,对于眼前的这把人形名剑,他亦是如此。 少年没有被剑的快所迷惑,他透过快,看到了名剑的本质,是残剑,为了快,他破坏了剑法的完整性,所以是不对的。 核心只有三个字的评价,却令木乃伊一般的少年激动的站了起来。 “对!对!太对了!比我看的清,残!好一个残,万千兄好见解!小弟佩服。” 木乃伊一般的公羊辰施礼,他越品味越觉得这个残字恰如其分又意味深长。 “陈茉?你怎么看?” 柳万千看向了白衣女子。 陈茉微微一怔,她没想到柳万千会突然向她问剑。 柳万千的剑及其剑道见解都是极为高明的,是她见过和听过最为精辟的见解之一,除了那些前辈高人,同龄人中恐难出其右。 至少她自己没有看出那个残字,一个残字,令她心悦诚服。 陈茉微微一笑,开口讲道:“两位公子的剑都极为高明,却又极为不同,柳公子的剑,一剑画龙,神形具备,而公羊公子百剑画鳞,纤毫入理。” 柳万千和公羊辰都被她的论述吸引住了,眼神灼灼,待听高论。 “一剑画龙,重在龙意,龙的神,龙的气,龙的形,甚至龙的云,柳公子的每一剑都是一种形态的龙,从头到尾一条龙,其实只是剑的轨迹,看不到龙头、看不到龙尾,没有龙爪,更没有龙鳞,可任何人都觉得它就是龙。” 柳万千低头沉思,公羊辰点头,确实如此,简单的一剑就是一条龙,神态皆备,活灵活现,不管是睁眼看,还是闭眼感觉都是龙。 “而公羊公子的剑,却是百剑一鳞,千剑半爪,你的剑极为细密,只取一鳞半爪,这一鳞半爪却要出百剑,甚至千剑、万剑,可即使这么多剑画出的,却没人认得,即使你的龙鳞画的再好,再形象,那终是鳞,不会是龙。” 一鳞半爪,终是鳞,不会是龙? 陈茉虽然没有说出不对两个字,可意思却表达的非常清楚,一鳞半爪,不得全龙,已落下乘。 公羊辰沉默,柳万千依旧在沉思,陈茉看了公羊辰一眼,不再说话。 公羊长耕、公羊耀、公羊星、兀童,他们一直都在旁边静听。 云里雾里他们看不清却令他们心惊胆战的剑法,原来是龙,剑如龙,柳万千公子的每一剑都是龙,原来那庞大怪物是龙。 少主那快的不可思议的剑,杀伤力骇人听闻的剑,也被解析的一清二楚,极快的剑,残招画龙鳞,一鳞半爪。 四人只觉瞬间茅塞顿开,片刻受益匪浅。 他们又不约而同看向了呆立当场的少主,有担心,也有幸灾乐祸。 他走错了,即使剑的威力大的惊天动地,却依然是错了。 公羊辰想起了两种画作,大写意的水墨丹青画和写实的工笔画。 水墨画,重写意,一笔成山,一笔成水,一笔花开,一笔大河奔流,一笔飞龙在天…… 而他的剑却不是大写意,而是写实的工笔,细细的画,百剑一块石,百剑一滴水,百剑一花瓣,百剑一浪花,百剑一龙鳞…… 水墨画意境高远,大家挥毫泼墨,瞬息可成,所成之画价值连城,登堂入室,送入殿堂,为瑰宝,众人赞颂。 而工笔之画,费时费工,几无意境可言,一笔一划苛刻死板,千笔万画才能成一物。 一条栩栩如生的龙,要画数月甚至数年,可成画之日,依然褒贬不一,因为太像,也可以说太不像,每个人对龙的定义都不同,即使对一根胡须,一千个人,都可能有千人摇头。 即使画一朵花,画的以假乱真,可依然难逃匠气十足的评价,假的终究是假的,缺少意境的鳞爪,正是他的剑。 “我若十剑一鳞,百剑十个鳞呢?”公羊辰抬头笑问。 白衣陈茉一愣,就连柳万千都抬起了头,疑惑的看着他。 “我若百剑十鳞呢?”公羊辰又问了一遍。 柳万千皱眉,陈茉摇了摇头,道:“那也只是十鳞,不是龙!” “为什么要是龙?” “为什么要是龙?” 陈茉重复了一遍,她被问糊涂了,糊涂的不止她一人。 公羊辰轻笑一声,说道:“一鳞可以杀人,为何非要全龙?” 一鳞可以杀人? 陈茉沉默了片刻,反驳道:“一鳞可以杀人,那是因为你没有遇到真人和真龙。” “那我百鳞是否能杀真人,屠真龙?” “不行。” “千鳞?万鳞?千万鳞呢?” “你没有那么多时间,柳公子一息一剑,便是一龙。” “那我要是画一片龙一样大的鳞呢?” “那得数万,乃至无数剑。” 公羊辰点了点头,“也对,大与多并无区别,关键在于出剑的速度!” 陈茉对公羊辰的固执有些失望,她有些不想呆下去了。 “既然走错了,就要改正,岂能一错再错!” 这是她最后的忠告,她对柳万千和公羊辰一礼,“打扰了。” 白衣远去,柳万千又低头想了很久,他抬头说道:“陈茉说的没错。” 陷入沉思的公羊辰抬起了头,他摇了摇头,说道:“改不了,我也不会改,我的剑陷入了瓶颈,却不是错了。” “你……” 柳万千也有些动怒,不对就是不对,再走,只会离大道越去越远。 “我是地灵。” 公羊辰再没有解释。 他只有剑,没有墨,他画不了水墨,但他也不爱水墨。 因为那不是他的剑。 第73章 绝活 白衣少年微微一怔,轻轻点了点头,又陷入了沉思。 他在心里推演,去除了剑气,去除了灵剑,剑又该如何走。 给他一把竹剑,他的剑又当如何? 公羊辰也低下了头,再一次思考那个残字。 残,看似只有一个字,却极为深刻,有一个度的问题,到底几分残为最佳,九分、八分、六分、三分…… 这是一个取舍问题。 旁观的大小四人,不,应该说五个人,因为远处不知何时来了一个青年,五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如果他们是地灵,他们的剑会变成什么样子。 是直接弃剑,还是像他一样固执的坚持,即使错了,也要一错再错。 这是一个往日看来很荒诞的假想,可在今日,此时此刻,却没有人能笑出来。 当荒诞即成事实,它便不再荒诞,反而真实的深刻,如铁铸的文字,历历在目,难以磨灭。 没有天灵、剑气、灵剑的剑修是站不住的,是废物。 答案很清楚,所有人的选择,意料之中的一致,没有人犯傻。 他们自己假设的问题理清了,现实中的问题却更加难解。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将走怎样的路? 他的剑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天才有天才的思考,常人有常人的想法。 在这一刻,他们好奇,期待,期待他的将来,期待他的剑道。 他的未来一定会比他们的未来更波澜壮阔,更好看,无关结局。 风吹,铃响,却没有叶落。 他们的好奇与期待被风卷走。 也许未来的一阵风,会回应、吟唱、传颂。 谁知道呢? …… “啊!” 凄厉的惨叫,仿佛有惨绝人寰的事发生了。 众人回头。 恐惧的眼神,战栗的身躯,男子惨叫着蹦起来,像一只遭遇了蛇的青蛙,拼命跳跃,死里逃生。 “少主,救命啊!” 被喊少主的少年眉头微皱,有些不悦道:“闭嘴!” “是。” 青蛙泄了气,却更委屈了,接着他又瞪大了眼睛,仿佛发现了什么,一脸难以置信。 “呜呜呜呜……” “不许叫,不许哭,说话。” 被打断思绪的白衣少年虽然不悦,却也见不得男子伤心落泪。 “少主,我能说话了,少主,我能说话了!” 长马脸的精瘦男子嚷嚷道,他泪流满面,却没有发出哭声。 “嗯!” 少年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问道:“怎么了?” 恐惧瞬间爬满了男子的马脸,他抬手颤栗的指着屋子,哆哆嗦嗦的说道:“那……那个老……老……他又用针扎我!”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想起半月前的那次遭遇,汉子瞬间泪如泉涌,委屈难过的厉害。 半月前,这个老东西扎了他一针,他就不能动了,接着他被扔进了一个地窖。 在那个黑漆漆的地窖中,没吃没喝又睡不着,他整整熬了三天,好不容易能动了,他惊恐的发现自己不能讲话了。 他爬出地窖回家找主子,可老东西找不到了,那是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 就因为他骂了他几句,这老东西就如此折磨他,这就是一个老恶魔,比邪灵还邪恶。 “嘿嘿!小黄,快进来,你头上还扎着针呢?” 药老慈眉善目的看着汉子,朝他招手,笑眯眯的。 马脸汉子一个哆嗦,两腿一软,差点摔倒。 “少主?” 小黄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家少主。 少年平静的点了点头,说道:“有针。” 众人点头,那根明晃晃的针在太阳下直晃人眼,想忽视都不行。 小黄脸色一白,双目失神,整个人萎顿了。 曾经不可一世的嚣张汉子彻底崩溃了。 …… 小青门带着六个提着食盒的红衣小伙子走了过来。 “少主,柳府送来的早饭。” 公羊辰挥了挥手,小青门退了出去。 “少主,老爷夫人让小的给您送早饭来了,夫人说了这都是少主您喜欢吃的,穿的用的,后面会送来。” “知道了。” 柳万千点了点头。 又有人来了,一个五十来岁的胖子,带着六个小胖子,每人手里拎着一个食盒,统共七个 胖子疾步上前,放下食盒,拜倒在地,“给少主请安,给二少爷请安,给三少爷请安,小人来给三位主子送早饭了。” 公羊辰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赶出去!” “是!” 公羊长耕眼睛一眯,横剑就抽。 七人抱头鼠窜,边躲边喊:“少主恕罪,少主恕罪,小的们是奉命行事,少主……” 秋菊带着六个小厮远远就看到了公羊长耕抽打驱赶一群胖子离去的场景。 六个小厮腿有些软,被抽打的七个胖子,不用看,一闻就知道是同行,这又犯了什么事,被打成了那样。 食为天酒楼落匾了,当众宣布从此再不会开酒楼。 清河馆也贴出了悔过书:停业整顿半年,声称为确保食材新鲜和食物安全,他们要建立专人检验环节。 公羊城大小酒楼食肆纷纷效仿,并由六家酒楼打头定出了食物检验标准。 他们就是这六家酒楼的伙计,说白了,就是一只假甲鱼,一个过期螃蟹的事。 “少主,今天在哪里用早饭?” 胖姑娘小心翼翼的问道,少主今天的心情不如昨天好。 “就这里。” “是。” 胖姑娘指挥人搬来桌子,打开十二个食盒,开始品菜,挑出了三个菜,一锅粥。 公羊辰被抬到饭桌前,左边坐着药老,右边坐着有些心不在焉的柳万千,对面坐着公羊耀公羊星,一桌五个人。 大家都看向了公羊辰,看他怎么吃。 公羊辰看着眼前的饭菜干瞪眼,吃不到嘴里。 药老嘿嘿一笑,夹了一筷头菜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又故意道:“辰小子,吃啊,味道极好,比昨天的好吃。” “咕咕咕咕……” “少……少主,要不我喂你吧?” 胖秋菊红着脸上前毛遂自荐。 公羊辰嫌弃的看了秋菊一眼,听着她肚子里如洪水爆发一般的雷鸣,看着她那胡萝卜一般的肥胖手指,他能下咽才怪。 “少主,我来吧。” “不用。” 公羊辰拒绝了兀童的好意。 其他人都低下了头,就连药老都不笑了。 少年沉下脸,众人都心里发毛。 公羊辰闭起了眼睛,他头顶出现了飘渺的白烟气象。 众人疑惑,这是不吃了,准备练气? 一息…两息……十息…… 公羊辰两腮鼓了起来,他眼睛睁开,一股细长白气射入了面前的粥中。 “呲……” 粥顺着白气被公羊辰吸到了嘴里,他不疾不徐,一碗粥吸了一刻钟,再一吸气,头顶外象消失。 少年对一桌子瞪大了眼睛的人轻轻一笑,说道:“味道确实不错。” 秋菊一脸敬仰的看着自家少主,太有才了,只有会吃的人,才是秋菊崇拜的人。 秋菊盛好粥。 公羊辰再次吐息,这次却不是喝粥,他要吃菜,白气弯转化为了一个钩子,应该说是一条伸长了的舌头,如青蛙一般,卷住了不大的一口菜。 这一次很不顺利,菜有几次都掉了,可他终究吃到了第一口。 一口菜,一口粥,一口粥,一口菜。 公羊辰随心所欲的品尝美食。 一桌子人,站着的,坐着的,都看他吃了。 一个个眼睛眨呀眨呀。 这绝活,他们从未见过。 第74章 一万年,太久? 咔嚓! 砰! 碗碎粥洒,汤水四溅,座椅倒翻。 公羊耀飞快后退,身上依然沾上了米汤,有些狼狈。 小少年脸皮微红。 咔嚓! 又一个粥碗裂开,米粥倒在了饭桌上,却没有乱溅。 白衣少年皱眉看着桌上已成灾难的肉粥碎碗,他的控制高出了公羊耀不止一筹,可依然没有成功。 药老摇了摇头,说道:“剑气至刚,胎息至柔,这是本性,辰小子的胎息之气无锋无芒,胜在变化,可以弯转,你们的剑气出体直来直往,又带锋芒,不用试了。” 原来如此,大家点了点头,道理并不深奥,心中依然有些遗憾,这么好玩的东西自己却学不了,但也淡去了学习的想法。 轰!轰!轰!轰! 晴天霹雳! 叮叮当当…… 杯碗碟盘纷纷破碎。 嗡……嗡…… 天旋地转,大地摇晃,炸雷闷响之声不断传来,烟尘四起…… 这样的震动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众人跌落尘埃,个个灰头土脸,一脸惊慌,身后的危房终于倒塌了,新建的铜雀台倒是无碍。 尘埃中的公羊辰怔怔的看着东方天空,那里黑雾盘旋,变化无端,又有剑光四起,搅动风云。 药老瞪着黑雾看了一会,一边哀嚎一边破口大骂:“啊!我的药材,该死的蠢货,打架也不找没人的地方,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我的药啊!老夫刚分好的药,这让我怎么找?!” “不是地牛翻身吗?” 兀童天真的问道。 “地牛?有土地在,哪个地牛敢进你们公羊城?” 药老嘴一撇,一阵骂骂咧咧:“该死的,至少也是八品,都死翘翘才好!” “八品?” 公羊辰看向了药老,心中犯沉,八品,一次就来两个! 公羊氏的情况他最清楚,虽说是八品世家,可两百年未出八品了。 远处的黑雾慢慢散去,压在他心头的沉重依然未减,“但愿只是路过,黑雾中的存在太危险。” 药老叹息一声,问道:“辰小子,你也感觉到了?” “嗯。” 公羊辰忧心忡忡的应了一声。 药老轻轻点头,“灵界没有太平地,更没有无劫之城,就连神殿每千百年都会有各种大小灾劫降临,你们公羊城太平太久了,太平盛世最耗气运。” “气运都是争来的,这数百年,你们公羊城没有组织过任何诛邪之战,你们公羊氏无人突破八品剑师,入不敷出,气运不足喽!” “须知正邪势不两立,阴阳此消彼长,你们弱了,他们就强了,所以,诛邪除魔乃我辈修士本份,高阶修士都是杀出来的,没有养出来的,就连南方那些不善战的道童道士,都时时不忘斩妖除魔。” “你们公羊氏,少了血气,少了杀心,修剑者,怎可不诛邪,不杀人,要知:诛千邪,自有气运,诛万邪,自有神助!” “记住,没有气运的人是死人,没有气运的城,是死城!” 药老摇着头走了,公羊辰躬身重重行礼,柳万千行礼,院中大大小小的晚辈都躬身行礼。 众人有了一种拨开云头见日出的清晰,清晰并不代表着美好,却代表着真实。 清晰的危机感在众人心头蔓延。 一颗真实的种子已经种下。 剩下的事老爷子不管了,他老人家已经爬上了瓦砾堆,开始淘自己的宝贝。 公羊辰和柳万千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对方,一种心灵上的感应,他们感到了一种热血沸腾,一种杀意澎湃。 一条道隐约可见,血红的花朵开满。 他们竟如此的相似,志同道合。 柳万千对着公羊辰躬身一礼,“公羊,你的剑并无不对,是我没有看懂。” 公羊辰灿烂一笑,说道:“柳兄,眼前的对与错,并不重要,且不定论,万年之后,你我再辩!” 白衣少年微微一怔,接着他笑了,笑的比对面的少年还要灿烂,而且更好看! “好!万年后,咱们再辩!” 所有的人都震惊了,就连药老都回头看向了他们,老人心中震撼,接着眉飞色舞,“一万年啊!太久,一万年?也就这小子敢想,嘿嘿,也就这小子了!” 老人摇头晃脑,一脸的愉悦,他就喜欢看他神采飞扬的样子,一直都喜欢。 …… 尘埃落定,灾难过后,人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总不能杞人忧天。 伤了的,得找药师,死了的,得治丧事,活人吃饭,死人入殓。 剑辰院诸人草草喝了些粥,请灵匠的请灵匠,收拾院子的收拾院子,多一半人去给药老挖药材了。 公羊辰被抬上了铜雀台,一把藤椅,一个小方桌,一大壶酒。 藤椅落在了东门,太阳正好,乐师歌女舞姬早早就来了,他们在铜雀台中,倒是毫发未伤。 乐舞声声起,柳万千坐在了不远处开始练气。 头顶白气冲起三尺,洁白无瑕,就如他的人一样,他的气象笔直如剑。 木乃伊般的公羊辰,躺在藤椅上,他头顶的气象时隐时现。 仔细看,就会发现,在他和酒壶之间有一条银线,极细,时断时续。 银线从壶嘴出,入人嘴,嘴与嘴之间一尺间距,不远,一口气抽一丝,气断丝断。 气若游丝,这是一种极致的控制,细而长,还要能汲取酒水,重在控制。 这是他今日吃饭偶然所得,胎息的一种妙用。 虽无大用,却是他的新得,自然喜爱,喜爱自然要玩,凭着灵感,细细把玩。 毕竟他现在是个废人,别的事也做不了,就连吃饭都要控制,要不如厕都是问题。 所以他控制着酒量,却又要一直有的喝,一滴酒被他拉成了一条线,整整喝了十息。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酒壶之间。 慢慢的,一切烦心事都离他远去,耳边的靡靡之音迷糊如梦似幻,他脸微红,眼迷离。 可嘴边的那根银线却越来越长,已有两尺,他一呼一吸,扯酒成线,自得其乐。 一个个小家伙们跑来这里看歌舞压惊,他们是灾后恢复最快的。 吓哭了,擦了眼泪,又笑了。 今天的歌舞依旧好看,可他们却发现了更有趣的人,更有趣的事。 那个卷成蚕蛹的少主和挂在他嘴边的银线。 小家伙们乌溜溜的眼中,一惊一乍、好奇、惊叹、羡慕,充满着种种童心幻想! 第75章 酗酒 “少主……少主……” 酒香入梦,有人呼唤。 “嗯?” 公羊辰醉眼微睁,在胳膊上蹭了蹭微酸的鼻子,轻吸一口气,头顶白烟气象吞咽入腹。 百川归海,筋脉中的胎息之气回归丹田,汇入气海。 少年双眼朦胧,抬头看天,太阳怎么不见了? 想了好一会儿,才迷离的问道:“中午了?” 兀童赶紧回话:“是,中午了,该吃午饭了。” “怎么又要吃饭了?” 他一点可都不饿,大概是灵酒喝饱了。 “就在这里吃吧。” 他一点都不想动。 “是。” …… 饭菜和往常一样,今日他却只吃了一碗饭,一道菜。 饭桌上,药老宣布他要闭关炼药了! 老人一改往日的嘻嘻哈哈,神情异常严肃,他郑重的交代了他炼药期间的注意事项。 公羊辰自然没有任何意见,表示一切都要以炼药为重。 众人自然不敢有违逆。 第一间刚盖好的屋子被征用了,同时被征用的还有孙药师本人。 孙药师终于完成了公羊辰交给他的任务,交上了一颗带着尾巴的种子,黑棕的身体嫩绿的尾巴,灵气环绕,很是不凡。 这是一颗百年灵种。 公羊辰捧着灵种,非常高兴。 善于察言观色的孙药师,将自己寻找灵种的艰辛讲成了催人泪下的励志故事。 他得到了一个金钱的奖赏,还被公羊辰狠狠的夸了几句。 孙药师感动流涕,又是一阵大表忠心。 其他人却觉得有些腻味。 一个个心里嘀咕:“少主这是喝多了,今日不仅话多,而且容易感动,要是放在往日,最多一个‘不错’就给打发了,哪里还会听你瞎嘚啵。” “少主,其它屋子如何修建,属下想听听您的意见?” 公羊长耕上前问道。 “房子要多些,十间,嗯……十间好像有点少,那就十二间,结实点,围墙就不要了,门也不要了,要了也没用,别的……你看着办吧。” “属下明白了。” 一顿饭吃完,药老带着孙药师走了。 公羊辰看着老人的背影,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到老人很不安,而且有些急切。 …… “少主,我们将你移到对面西门吧?太阳晒那边了。” “喔,多准备两壶灵酒。” “是。” 秋菊和公羊长耕将藤椅抬到了西门太阳底下。 公羊辰看了秋菊一眼,笑着问道:“有什么事,说吧!” “少主,府里又来客人了,听说又是墨剑城的人,三位老祖和族长一起迎接的,客人没有入住神庙,非要住‘似水院’,似水院就是那个墨非住过的院子。” 胖姑娘一口气将听来的消息倒了个干净,心里舒坦多了。 公羊辰微微有些失神,“墨家来人了,这么巧?” 他想起了早上的剑光。 不仅他想到了,公羊长耕也想到了。 “少主,来者不善,当早作准备。” 公羊辰双眼微闭,心中开始琢磨,来者不善是必然的,入住似水院摆出了一个强硬的态度!有必要吗? 要明目张胆的前来杀他,可能性不大,仅仅一个名剑令主的身份,墨家都要掂量掂量,更何况他是公羊氏的少主,有游龙剑。 但也不可不防,八品灵师若要杀他一个小小灵徒,不说轻而易举,却也差不了多少。 “长耕,你可有应对之策?” 公羊辰有些头痛,他还是不擅长动脑。 “少主,最好的办法就是您躲入神庙。” “神庙?” 公羊长耕点了点头,笑着解释道:“神庙之中,有诸位老祖在,又有我公羊氏神鬼保佑,即使他是八品,也不敢硬闯。” 公羊辰摇了摇头,办法是好办法,他却去不了。 “老祖未召。” 老祖他们既然没有召他入神庙,就说明了不打算让他躲避。 都活了百多十岁的人,只会比他们想的多。 这后面的深意就有些耐人回味了。 公羊长耕点了点头,问道:“少主可还有底牌?” “我有一块名剑令,名剑令能调来名剑城八品剑师,曲水城最多能请来我外祖父九品剑士,可这都太远,远水不解近渴,现在唯有八品游龙剑可用,倒能周旋一二。” 公羊长耕一时也愁眉不展,很多东西他都不清楚。 “少主,长耕无能,没有什么良策。” 公羊辰平静的点了点头,说道:“不必自责,归根结底是我太弱。” 公羊长耕沉默了一会,又说道:“少主,我倒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也不知有没有用?” “哦?说来听听。” “少主可以将名剑令挂在此处,以示威慑。” 公羊辰想了想,叫道:“兀童,去将名剑令和夜空令取来。” “是,少主。” 小兀童跑了出去,公羊辰的重要物品都是兀童帮收着的。 时间不大,小兀童拿着两块令跑了回来。 公羊辰看都没看,说道:“挂起来吧。” 既然要挂那就两块一起挂,这都是他的战利品。 红色的线悬起了三寸长的白银小剑,名剑令。 红色的十字结挂起了巴掌大小了漆黑圆石,一星夜空令。 一个耀眼刺目,一个漆黑无光。 两块令挂在了公羊辰的藤椅前,随风摆动着,兀童一动不动的守着。 公羊长耕脚步不稳的走下了铜雀台,隐在了一个角落,他握着剑柄的手直到现在还有些抖。 他摸到名剑令了!! 名剑令,无论对他,对公羊城,还是对所有的九品剑城、八品剑城、七品剑城,都是传说。 …… 初冬的太阳,懒洋洋的,午后的阳光照在少年身上,暖暖的。 少年头顶气象沉沉浮浮,极轻极淡。 少年嘴边的银线抽出了三尺有余,放着酒壶的小方桌离的老远了。 小兀童紧握着手中的青钢短剑,警惕的注视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小兀童看到少主酒线从未断过,一直在喝,脸都喝红了。 兀童很是担心,要是现在有人杀来,少主这个样子,别说应敌,恐怕跑都跑不了。 小家伙期期艾艾准备了好久,才鼓起了勇气,他轻声劝道:“少主,少喝点,别喝醉了……很危险!” 白烟一隐,银线断开,公羊辰红着眼睛呵呵一笑:“没事,醉不了,就算醉了,不是有柳兄吗?” “嗯!” 坐在不远处托着游龙剑的柳万千应了一声。 刚才的话他都听在耳里,游龙剑在他手中,他自然会守护他。 灵酒扯线,公羊辰又闭上了眼睛。 小兀童无可奈何,只有更加用心的警戒,一有异常,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叫醒少主。 第79章 酒剑 ……铮铮……铮铮铮…… 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 青衣碧罗裙,云髻扫娥眉,满脸红尘粉,满手岁月痕,一把扶摇琴,诉说风月事。 红颜已老, 风韵不存。 残梦一曲, 醉笑红尘。 …… 夕阳西下,天地尽染。 阶下的青年,锦袍染红,台上的童子小脸通红,躺着的少年一脸酒红,坐着的少年衣冠映红。 舞台中央的半老徐娘,眼圈微红,东门外的女子又入红尘。 最美不过夕阳红。 铜雀台,青光映红日,碧血染丹青。 阴阳割昏晓。 阳气渐退,阴气渐生,阴阳二气划开了日与夜。 叮当! 夜风渐起,纱门上的名剑令和夜空令轻轻相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极小的声音瞬间吸引了阶下台上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个满面风尘的琴娘。 她为生计所迫,主动上门,一月一银钱卖艺于铜雀台。 两个时辰前她正式成为了公羊辰的‘御用’琴娘。 半生从艺,琴艺非凡,。 琴娘眼动心动,手却未停,按商挑宫,风月依旧。 铮! 一道黑光射来,直刺少年眉心。 快!快到了极点!! 阶下两人惊骇的瞪大了眼睛,黑光从他们眼前闪过。 兀童惊恐大叫,他喊了,可黑光比他的声音更快。 躺在藤椅上醉生梦死的少年,突然,睁眼、吐息…… 同一时间,少年带着藤椅飞退,右臂上的布带飞出卷住了上前挡剑的小童。 一息之间,少年、藤椅、小童,急飞而出。 三道银丝分别射向了黑衣刺客的眉心、双目。 酒剑! 凝而不散的酒凝成了三把剑,虽无锋芒却含杀意。 变发肘腋,刺客长剑难收,急忙以左手护面,抵挡酒剑。 噗噗噗! 手破了! 呼! 烧着了! 手上三道裂口,血还未出,半透明的青紫火焰烧了起来,酒精焰。 四壶灵酒凝此三线,酒精浓度极高,三剑与空气高速摩擦出了火花。 一股腥臭之味,手烧着了? 刺客脸一白,杀意冲头,他闷哼一声,剑慢了一分。 怎么烧着了,少年愣了一下。 大家都愣了一下,被少年的反应和口吐酒剑惊到了,唯有一人未慢。 白影一闪,他挡在了少年身前。 “嗷!” 游龙怒吼,白衣挥剑,剑气浩然,三尺有余。 蓬! 黑衣一剑破开了三尺剑气,稍稍后退,长剑又起,直逼白衣。 他左拳紧握,手中的火焰渐小,却未熄灭,他放弃了灭火,因为扑不灭。 “去死!” 一把细长的白光从他身后刺出。 黑衣冷笑一声,侧身让开,反身一剑杀人。 “休要放肆!” 一轮明月升起,剑光皎皎,两人合力接下了这必杀一剑。 锦衣和青衣同时跌下了高台。 “杀!” 黑衣一剑伤敌又回剑破气,瞬息两剑,白衣少年的先天剑气被他破开,长剑直入,便要杀人。 嗖! 雪白的剑,雪白的人,女子从东门而入,持剑杀入了西门。 纯洁的剑气挡住黑衣男子,白衣抬手一道神光直袭黑衣面门。 “是你!” 黑衣怒不可遏,撤身举剑化解剑气神光。 白衣女子迟疑,问道:“你认识我?” 黑衣怨毒的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手中的长剑却直奔女子而去。 女子抬手又是一道神光,她淡淡一笑,道:“柳兄你我联手,共诛此獠。” “好!” 青剑在前,游龙出海,雪剑随后,云气相随,同是白衣,一攻一守,双剑合璧。 游龙长吟,剑剑如龙,白雪簌簌,剑剑开花。 黑色的剑极快,乌光点点,斩了所有的龙,毁了所有的花,狂暴无比,却难以伤人。 白衣的配合,不敢说天衣无缝,却也水泼不进。 藤椅上的少年站了起来,缠在兀童腰间的长带被他收回握在手里。 他眼睛极为清澈,清澈的看不到一点醉意,他紧紧的盯着三人的剑,尤其是黑衣人的剑。 黑衣的剑极快,比他的剑都要快,快的惊人。 从他第一剑出手,一剑破剑气,两剑伤人,回首战游龙,再到此时以一敌二,以快打慢。 他的剑太快,快到一剑化千剑,柳万千和陈茉两人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更可怕的是黑衣人至始至终都没有使用剑气,一丝都没用,这一点和他一样,仅以剑术应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相信他的剑气一定极为厉害。 不远处,亭台之巅,三位持剑老人,一脸凝重又面露疑色。 “那是什么秘术?” “……” “游龙剑怎么会在外人手里?” “这得问辰儿。” “他……他……挥出的是先天剑气!” “嘶……没错!没错!先天剑气……先天剑体!!” “詹台公子怎么会帮辰儿?” “……” “哎呀,神使大人怎么又会出手?” “乱了……乱了……她……她们好像认识。” “墨岩既然来杀人,为何不用剑气?” “莫……莫非……他……他是个讲究人!” “放屁!” 一口同声。 年纪最小的讪讪闭口。 “啧啧啧!我们家辰儿厉害啊,太给我公羊氏长脸了。” “嗯,他结交的人很少,却都非等闲,就连神教学院的教父都愿意和他平辈论交,世人都说辰儿傲慢,不过庸碌之辈罢了。” “此言甚是,就算讨得整个公羊城所有人的欢心又有何用,比不上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这才是咱们公羊氏的子孙,即使躺着不动,都有先天剑体,神殿使者,明月城公子护持。” “老祖,那两块令,你看到了没?” “看到了,名剑令,辰儿的名剑令,一令动八品,呵呵呵,这又何尝不是我公羊氏的底蕴。” “是啊,多少人都是先知公羊辰,后知公羊城,我们公羊城也被人戏称为‘公羊辰的城’,八品剑城何其之多,可能如我们公羊城这样名传内外的可不多。” “清楚就好,清楚就好,公羊辰,公羊城,好啊!” “老祖,那块黑令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未见过?” “莫说你,就连我也没有见过。” …… 铮铮……铮铮铮……铮…… 琴声铮铮,长剑交鸣,两位白衣节节后退。 第77章 捆猪 铮……铮……铮铮…… 公羊辰抬手,长布如练,射向了黑衣颈项,去势极快,如青剑斩首,又如恶浪扑面,杀意阵阵。 黑衣退步挥剑,长剑分浪! “刺啦!” 青布被一分为二,黑衣又退一步,卸去了杀意。 敌退我进,柳万千和陈茉,双剑齐杀,齐头并进,游龙逐浪,压向了黑衣。 黑衣冷笑一声,乌剑急点,嗡嗡作响,乌芒成星,一剑对双剑,以攻对攻,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两位白衣竭尽全力,依然难抵强敌,落败只在旦夕。 公羊辰眉头微皱,一拉布带,落于地上一条破裂布带卷起了一壶灵酒。 长布回卷,公羊辰抓住酒壶,大口对小口,咚咚咚……一壶灵酒一口气喝下。 他眼睛微红,腹中汩汩,两腮鼓起,腹腔猛收,张口一道拇指粗的酒剑射出。 白气环绕,银色酒剑声势极大,比之先前的三道酒剑有过之而无不及。 黑衣人看到如此威势,又闻到浓烈的酒气,哪里敢接,连退三步,避开。 酒剑落空,散为酒水,酒气四溢,清香无比。 …… “原来是凝酒成剑!” “嗯!威力一般,占一个奇字,倒也了得。” “确实,口腹藏剑,防不胜防啊!” …… 詹台飞云抹去嘴角血渍,眼中光彩大放,好厉害的酒剑,脚不动,手不动,张口退敌三尺。 满手是血的公羊长耕,阴冷狭长的眼中更是火热,他的剑道天赋走到今天也算到头了,对此他没有多大遗憾。 像这‘口蜜腹剑’之术,却令他极为心动,出其不意,方寸之间,取人性命,极难提防。 “噌……” 詹台飞云纵身而起,月华剑气挥出,如银瀑泻出,冷光夺目,冷芒杀人。 “詹台飞云助二位公子一臂之力!” “杀!” 细长白剑随后。 黑衣人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他本打算一剑结果了那小子,就立即退走,来个死不认账。 可没想到这个半残的公羊辰竟然如此的难缠,一口酒剑,阴险至极。 尤其是前三剑,细若毫芒,刺人双眸,钻人眉心,只要一剑没有躲过,都是必死之局。 杀人不成,反受遭围攻,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这些蝼蚁一个接一个的出现,真是烦人至极。 四个人,两面夹击,他的剑是极快,可也是两面受敌。 久战不下,他心中泛起焦意。 再看目标,身躯绷紧如弓,双目寒芒如箭,冷眼紧锁他周身命门。 猎物冷冷的目光如蛇一般盯着他,刺疼了他的眼,刺疼了他的心,他竟然反被人当成了猎物。 “该死!该死的蝼蚁,我要拧下你的脑袋!” “哈哈哈!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一把炽烈的长剑,从西而来,剑如烈火,人如盛夏,真是热情似火。 赤红长剑插入,黑衣人的脸都绿了。 “陈姑娘,别来无恙,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庄大哥,快拦住,他要逃!” “以多欺少,好的很,今日这笔账,我们来日再算。” 黑光冲天,挑开了五柄长剑,破开了五道剑气,黑衣脱出了剑网。 “何必来日?” 公羊辰飞身射出,卷着酒壶的长布挥出,缠住了黑衣人的左脚。 黑衣在空中一顿。 “既然找死,我就成全你。” 黑衣挥剑,反身扑杀。 “少主小心!” “找死?” 少年冷笑一声,右手一亮。 刷刷刷刷刷! 快到了极点的绿点随手而开,洒下了无数的绿色种子,生成了一片绿意。 一尺绿竹,点开繁星,乌光点点,长剑相迎。 叮叮叮叮叮叮! 乌剑与竹剑密集交接,雨打芭蕉,两人盘旋交错,螺旋拼剑,长短二剑纵横交错,剑剑争锋,剑鸣嗡嗡。 你快!我更快!双剑飞速,令人眼花缭乱。 龙卷落地,又跃起,乌光绿芒相搏相杀,明暗幻灭不定,两人都沉入极致的挥剑之中,一种痛快淋漓渐生。 剑快到他们这个程度,都抛弃的一切剑招,只比出剑的速度和准头,谁快谁就能杀死对方。 谁都不能慢,都如疯子一般拼了命的出剑,快!快!再快! 他们忘乎所以的挥剑,本能出剑,不要说眼,就连心都慢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可能看清的却寥寥无几。 远处观战的三位公羊老祖怔然无语,他们无能无力,这已经不是修为高低能解决的问题。 龙卷风吹动了一盏盏的莲花灯,铮铮琴音急促,舞台中央的琴娘十指变幻交错,奏出了惊心动魄的乐曲。 乐曲汇入了众人剧烈心跳,又化入了龙卷风中双剑对决,生死一线,险之又险。 “铮!” 龙卷破开,“你输了!” “是吗?” “没了剑的你,和一头猪有何区别?” 公羊辰手握三寸残竹,冷笑一声:“给我杀!” 游龙长吟,一剑当先,细长白钢剑瞬间刺出,白雪剑、赤红剑、银月剑,随后,五剑杀。 “你!” 黑衣人惊骇失声,他看着对面穿着单薄里衣的少年,难以出声。 噗噗! 叮叮叮叮叮! 一把赤金长剑从天而降,挑开了五把剑。 蓬! 卷成木乃伊的黑衣人破开了缠在身上的长布,一刻不停,纵身跃下铜雀台,没入了夜色。 漫天碎布飞舞,一个老人落下,长剑入鞘。 公羊辰脸色微沉,久久,躬身一礼,“见过祖父。” 公羊正咽了几口吐沫,涩然开口:“辰儿……他……他杀不得!” 公羊辰正身,看了老爷子一会,点头道:“知道了,祖父请回。” 老爷子张了张嘴,想多解释几句,可又不知该如何说。 两人沉默了一会。 老爷子尴尬的对陈茉拱了拱手,纵身离去。 古琴铮铮,风平浪静。 “兀童,去买灵酒,今日我要与诸位一醉方休。” 公羊辰轻轻一笑,在场众人如沐春风。 “是,少主!” 兀童咧着嘴蹦蹦跳跳的跑出了铜雀台。 “琴娘奏乐有功,赏!” “奴家谢少主!” 半老徐娘抱琴起身施礼。 …… 似水院。 黑影越墙入院,踹门入屋。 砰! 房门关闭。 黑衣人看着烧焦的左手,眼中凶光阵阵,再看身上点点剑痕和胸口破洞,更是恨不得噬人泄愤。 他厌恶的撕下了左手上的焦肉,焦肉撕去露出了一只白皙的手,他看着自己巧夺天工的左手,一阵怜惜喜爱。 接着他又撕下了胸口的烂肉,洁白的胸膛有一道狰狞的伤口,血肉外翻。 第78章 拜师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谁?” “墨先生,您回来了,小人想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 “有,你进来吧!” 吱呀! 门推开了。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心神不宁的走进了屋子。 “墨先生……墨先生……” 漆黑的屋子,没有一点光,突然,一双幽冷的眼睛,小伙子毛骨悚然。 “你……你……你要干什么?” “咔嚓!” 白皙的手拧断了白皙脆弱的脖子。 墨岩轻轻抚过手底犹带余温的柔软肌肤,他吃吃一笑,提起了尸体,喃喃痴语:“我要你的皮,我的皮坏了,要补一补。” 一刻钟,身体肢解,血肉横飞。 他的左手恢复如初,他的胸口光滑无痕。 墨岩厌弃的看了一眼狼藉的屋子,抬头发出了一声尖叫。 呼呼呼呼! 阴风吹进,数十条幽影入屋。 “赏给你们的,弄干净了!” “吱吱吱!” 兴奋的尖叫。 半刻钟不到,屋子一尘不染,尸骨无存。 墨岩低头沉思,眉头紧皱,今日首战失利,该如何说? 想了一会,他对着幽影呜哩呜啦说了一起,数十幽影分成了五队。 “公!” “公……公……公……公……” 一队幽影嘴里连续不断的叫着单音节飞了出去。 “羊!” “羊……羊……羊……羊……” 一队叫着飞走了。 “辰!” “辰……辰……辰……辰……” 第三队。 “伤!” “伤……伤……伤……” 第四队飞出。 “了!” 第五队。 五队幽影散去。 墨岩长出一口气,这些蠢物太蠢,一句话都记不住,太费劲了。 接着他又嘿嘿一笑,看着窗外的天空说道:“这可是真的!” …… 铜雀台,青光莹莹,冰雕玉砌的一般,神宫仙台一样的圣景。 朵朵莲花灯尽数点亮,千盏灯火,灼灼光华,如众多星斗汇聚,灯火淡黄,明亮却不冷清,照得整个大殿柔和堂皇。 一圈蒲团,众人围坐,今夜不分宾主,不论主仆,大家都有坐,只因主人高兴。 公羊辰朝南而坐,他左手边坐着褐袍男子,右手边坐着柳万千,紧挨着的是白衣陈茉,旁边是小环,接着是琴娘,接着是秋菊,旁边小黄,再是公羊长耕,转过是兀童,再是詹台飞云。 公羊辰手把酒壶,倒满灵酒,举杯道:“诸位,公羊先干为敬!” 一口喝下,众人举杯遥敬。 兀童看着杯中之物,一脸兴奋,终于可以尝尝了,这几天可馋坏他了。 小家伙学着自家少主饮酒的样子,一口灌下。 轰!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接着他的脸红了,耳朵红了,脖子红了,就连眼睛都红了。 一只活脱脱的红眼兔子,眼睛湿漉漉的。 公羊辰无良一笑,大家都笑了。 “兀童,灵酒滋味如何?” 小环姑娘哧哧笑个不停。 小屁孩的脸更烫了,小姐姐的眼睛好好看。 “我……我……我敬公羊兄一杯!” 詹台飞云有些拘谨的举起了酒杯。 公羊辰轻轻一笑,举杯,“詹台兄,请!” 两人刚饮完,秋菊急不可耐的举起了酒杯,“少……少主,秋……秋菊敬您!” 公羊辰哈哈一笑,道:“好。” 秋菊红着脸喝下满满的一杯酒,感觉好极了。 “辰儿?” “别!”公羊辰赶紧举起酒杯,说道:“四舅,请!” 两人同饮。 “陈茉姑娘,庄某敬你,谢你救命之恩。” 庄扬举杯。 “庄兄客气了。” 两人同饮。 酒过三巡,众人聊开了。 “公羊兄,鲜于铭之事,我事先不知,还望公羊兄勿怪,小弟自罚三杯,当为赔罪。” 詹台飞云连喝了三杯。 公羊喝了一杯,说道:“昨日之事,昨日了,不必在意。” “公羊兄当真不怪?” “嗯。” “小弟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公羊兄成全。” 公羊辰把着酒盏淡淡一笑,说道:“既然是不情之请就别说了。” 詹台飞云脸微白,又一咬牙,起身跪倒。 他的举动惊到了所有人,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拜您为师!” “啥?” 公羊辰瞪大了眼睛,这位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刚才还公羊兄公羊兄的叫,转眼怎么又要拜师了。 接着公羊辰乐了,他笑着说道:“我说詹台兄,你喝多了吧!你堂堂七品明月城詹台世家公子要拜我为师?” “辰师,我没有喝多,我詹台飞云要拜你公羊辰为师,在你门下修习剑道。” 詹台飞云低头便要拜。 “且慢,詹台飞龙是你什么人?” 公羊辰赶紧喊停,要不然他可就糊里糊涂多了一个徒弟了。 “是我弟弟,辰师认识舍弟?” 公羊辰轻笑一声,说道:“你弟弟两年前来过公羊城,向我问过剑,令弟剑道天赋极高,我深为佩服。” “他……他……他竟然向辰师问过剑?” 詹台飞云一阵失神,他懂了,为何辰师会对他手下留情,不是因为他长的好看,而是因为他那个弟弟。 “别再叫我辰师了,詹台飞龙对你们家传的明月剑法领悟极深,你可以向他求教,你们不仅是兄弟,还是剑出同源……” “辰师,他问剑于你,是不是输了?” 詹台飞云怔怔的看着公羊辰,郑重其事的问道。 公羊辰有些无语,当然输了,要是赢了,名剑令早就易主了。 他抬手饮酒,倒满再喝,一杯接一杯,让他醉了吧。 “辰师,我要打败詹台飞龙,请辰师教我!” 这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公羊辰眼睛一闭,“我没什么能教你的,我还想找人教我呢。” 众人被这两人的对话打败了。 公羊辰一杯接一杯,片刻脸就红。 “辰师,你可以教我你的剑术,还有酒剑。” “去去去,别烦我,我一个下品地灵,你也好意思张口。”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白衣陈茉端起了酒杯,“公羊兄,早上是陈茉误解了你,还望勿怪。” “早上?什么事?” 两人一笑,同饮。 “我还是要拜你为师。” “我凭什么收你?又凭什么教你!?” 公羊辰红着眼睛一瞪,烦死了。 “我可以奉上拜师礼。” “你还有完没完啊,再敢烦我……长耕,给打出去!” “属下遵命。” 众人又是一阵无言,这两位也太不讲究了。 秋菊、公羊长耕,心中一阵呻吟,少主喝多了,不仅话多,还容易感情用事。 第79章 八品? 剑光冲天, 剑鸣震地。 铮铮剑鸣, 尽言不屈。 一棵腐朽的老树,虬结的树杆,干枯的枝桠,苍老的古树皮,无一不在书写着历尽春秋与风霜。 就这样腐朽垂死的一棵老树却镇压着一柄惊天动地的剑,一柄三尺开外的墨剑。 长剑震动,锋芒尽出,剑光不断切割着缠住它的根须,可根须无穷无尽,密密麻麻,犹如密集的藤网,又如一层套一层的心脑血管之网,层层叠叠,怎么也斩不完。 “你又何必?” 树旁的黑衣老人轻轻言道。 “你又何必?!” 长剑冷声回应。 独臂老人淡淡一笑,说道:“道友,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夫的枯木杖通灵前便有扎根了万年的根须,又随老夫近千年之久,你是斩不尽的。” “朽木而已,如道友一般,垂死之灵罢了,今日斩不尽,明日再斩,明日斩不尽,还有后日,只要我还有一息尚存,便斩它一剑!” 老人长眉挑动,眼中寒光阵阵,“道友,老夫既然能将你抓来,自然就有办法处置你,莫要不识抬举。” “哈哈哈哈!我会惧你,同为八品,你又能高明到哪里去,若非偷袭,哼哼,你先破开我的灵剑再说吧!” 长剑震动,剑光四射,灵剑斩根一刻不停。 老人淡淡一笑,对此仿佛视若无睹,他依树而立,浑浊的老眼看着碧溪上空的灵雨,老人的面孔柔和了下来,他老了,很容易陷入往事的回忆。 他记的最清楚的都是那个人,那个人的剑,琢磨的最多的也是那个人,和那个人的剑。 不可否认,他是他心中的魔,扎根极深的魔。 “知道吗?我这一生最恨的便是剑修,我败给了一个剑修,一败涂地,我杀了很多剑修,却依然难以解恨……我一生从未习剑,碰也不碰……老了老了,我又培养了一个剑修,呵呵,你说有趣不有趣!” 咔!咔!咔!咔! 回答他的是砍树的声音,老人浑不在意,他依然喃喃自语。 “知道你的肉身去了哪里吗?我培养的那个剑修顶着你的身份去替你我做事了。” “哼哼!那又如何,他一个九品夜灵,入八品剑城,即便顶着我的肉身又能翻起多大的浪,找死而已。” 灵剑不以为然的嘲讽。 老人笑了笑,说道:“他不需要多做,只要杀了当代的游龙剑主,再告诉我一个时间就行了。” “哈哈哈!原来你到头来还是怕一把剑!” “很可笑吗,你真以为我是怕一把八品灵剑?!” 老人摇了摇头,指着灵光流动的碧溪说:“看到眼前这条溪了吗?这是一剑之痕!一剑之痕啊!!” 长剑突然停了一下,停了一会,再次斩根,他没有再出声。 “这条溪我毁不了,这天空的灵雨,我驱不散。” “那时他已经是七品后期,七品后期的真人啊!” “从那以后,他再没有离开过公羊城,两百多年,一个七品真人守着一个八品剑城,没动一步,他也没有将公羊城升为七品剑城。” “一个七品巅峰的真人,甚至半只脚踏入六品的真人,致死他都没有离开公羊氏一步,他留下对付我的剑,会只是八品?” “我不信,我死也不信,我太了解他了,他总喜欢藏着掖着,藏着后手,就连他的子孙都不清楚他的心思,他藏的太深,太深了!” “可他却瞒不过我,呵呵,他瞒不过我,这个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他!” 灵剑冷笑:“那位前辈根本就没想瞒你,这碧水剑痕,就是他给你的警告,让你死心。” “也是,他从来没打算瞒我,他已经告诉我了,他的传世之剑至少是八品巅峰,也许已入七品。” “杀你足矣!” 灵剑补了一剑。 “辰……辰……” 漫天邪灵嗡鸣。 “公……公……公……” “伤……” “了……” “羊……” “知道了。” 老人不喜不怒的挥手,天空变得鸦雀无声。 “公羊辰伤了?真是个废物啊!” …… 酒会未散,人却醉了一半,公羊辰躺在藤椅上呼呼大睡,两个白衣手托灵剑,盘膝打坐,她们在守夜。 兀童醉成了猫,詹台飞云醉成了鬼,庄扬也不省人事了。 公羊长耕一手拿着一根新竹,一手拿着短刀,他在制剑,为自家少主制剑。 秋菊给兀童拉了拉身上的毯子,又走回守在藤椅旁。 琴娘很安静,她裹着毯子看着头顶亮着的数十盏莲花灯,一直看着。 小黄抱着毯子蜷缩在自家少主身后。 这一夜大家都没感到冷,无论是醒着的,还是睡着的,大概人心是热的吧。 …… “公羊辰,墨剑城墨岩,还望赐教!” 天还未亮,一声赐教,惊醒了所有的人。 公羊辰睁开眼睛,吸了吸鼻子,问道:“几更了?” “刚过四更。” 公羊辰翻了个身,开口回道:“等着。”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鸡都叫了。 铜雀台下的老者脸都绿了,他挑的就是这个阴气最重的时间段,可硬被拖到了天亮。 门开了,出来了一群人。 墨岩的脸更绿了。 一个都没走啊! 一个个仇敌酒气冲天。 老者僵尸般脸皮都抖了起来,可见气的不轻。 “公羊辰,名剑令主,久仰大名,还望不吝赐教!” 公羊辰冷哼一声,说道:“昨天不是赐教过了吗,怎么伤好了?” 他可不会给这藏头露尾的家伙留脸面。 墨岩片刻无言,刺啦一声,直接抽出了长剑,指着公羊辰道:“拔剑!” “你一个八品剑师上门挑战我师父一灵徒,还要不要脸了!” 詹台飞云跳了出来,一句话没震住敌人,震住了公羊辰。 师父?谁啊? 墨岩无喜无悲,面无表情的说道:“公羊辰,你我只比剑术,不比修为,你可敢!” “有何……” 公羊辰的话突然被公羊长耕打断了,他对这公羊辰躬身一礼,然后指着墨岩道:“老贼,昨日败在我主剑下,今日又来挑衅,先立下神鬼誓言再说。” 他可不管什么八品七品,既然少主有意和此人比剑,他就要帮少主绝了隐患。 这老贼明显是个不要脸皮的东西,出尔反尔的事绝对做的出来。 “这有何难,老夫墨岩在此立誓:与公羊辰比剑绝不用剑气,若违此誓,鬼神罚之。” 墨岩立誓言,可没有一丝负担,第一他不是墨岩,这样的誓言根本无用,第二他没有剑气,剑灵跑了,丹田死了,怎么会有剑气。 第80章 乌剑 乌剑,三尺又三,竹剑,三尺不二。 墨岩老者头挽发髻,一身墨色麻衣,他面色暗沉,手中墨色长剑斜指苍天。 公羊辰,青衣束发,意微阑,竹剑碧绿,剑指大地。 两人相距九尺—— 三丈而立,中间隔着冷冷的风,谁都没有看谁。 一个契机,一口气。 公羊辰吸了一口气,墨岩长剑划下,斩清风。 绿剑斜撩而上,平身相迎,宽阔的剑背迎上了剑刃。 竹剑弯,再挺直,乌剑弹出。 初试一招,两人都很谨慎,墨岩一直留意着公羊辰的呼吸,防着他的酒剑。 一身酒气,双目微红,无论怎么看都没少喝。 小酒鬼的危险程度在他心中又上了一个台阶。 公羊辰在适应手中的新剑。 老剑总比新剑好用,无论是手感、重量、还是极为重要的剑感。 剑感来自于熟悉,剑不离手,细细摩挲,摸透了,自会顺手,更有甚者,数十年如一日抱剑而食,抱剑而寝,久而久之,剑感自生。 一旦有了剑感,灵剑便会变成剑者的手臂,出剑再无障碍,挥剑成为本能,迅速敏捷,精准无误。 手臂总不会犯错! 他现在还没有自己的剑,竹剑只是应敌的武器,总有一天他也会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剑,一把刻着他公羊辰印记的剑。 那时候…… 乌剑袭来,剑风凌厉,少年眼微眯,寒光炸开。 那时侯,他杀此人如屠狗。 竹剑嗡鸣,新剑通灵,竹剑破风,自带锋芒,两剑相接,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乌剑虽利,却难以破竹,竹剑腰弯,能屈能伸,一屈反震,乌剑铮铮。 竹为君子,正而不邪,刚而不愎,能曲能直,刚柔并济,是天然而生的木系剑材。 试剑,探虚实。 针锋,比灵剑。 斗剑,定生死。 老者和少年懂,铜雀台上观战的人懂,远处的老人也懂。 心随剑动,忽高忽低。 老者疾飞,长剑飞刺。 少年飞步,迈九步,出九剑,九步皆杀,九剑必杀。 春秋杀! 春秋杀!! 春秋杀!!! …… 绝剑!少年一出手就是绝剑!! 他的每一剑都是绝杀,一步春秋,九步杀,九剑九轮回。 这是他的终极杀招,对付九品的终极杀剑。 对流星使,他只出了一剑!杀墨非,他也只出了一剑! 今日他一口气出了九剑! 九道杀意充斥天地,方圆十丈,虫蚁死绝。 杀潮之下,无人不退,众人心惊胆战,步步后退,就连远处三位观战的老祖都退了。 惊骇! 所有人脸上都写着这两个字,他们不敢置信的看着仗剑直行的青衣少年,这……这竟然是他的杀意,如此庞大恐怖杀意竟然是出自这个有些病弱的单薄身体。 …… “九品杀意,九品杀意!” “已入后期!” “什么?” …… 白衣陈茉和柳万千对视一眼,那种兴奋,那种火热,让一贯淡漠冰冷的雪莲绽放出了夏花般的绚烂。 震惊过后的詹台公子笑的极为傻气,他此时的心情就如中了大奖一般。 剑辰院的老人:兀童、秋菊、公羊长耕,脸色惨白的傲然而立,这个结果并不足以震惊他们。 琴娘有些失神,脂粉掩盖不住的鱼尾纹,又深了些许。 “杀!杀!杀!” 墨岩瞳孔阴邪,他狞笑着挥剑反杀,比杀意,他从不怕,三百年,他哪一天不杀人,哪一天,不屠灵。 即使一日杀一人,三百年那也是一个天文数字,数十万生灵的血浇灌出的杀意,岂是一个毛头小子可比。 他的杀意化为杀剑,瞬间千剑,密密的杀剑如蝗虫一般射出。 剑雨破开第一层杀意,折了百剑,残了百剑。 破开第二层,折了三百,残了三百。 破开第三层,千剑入海,唯余残剑若干。 第四层杀潮,摧朽拉枯,一剑不存。 “哇……” 墨岩以衣袖挥去了那口黑血。 即使伤了心神,他依然无法相信,三百年的杀戮竟然比不上一小儿。 滚滚杀意怒潮顷刻便到眼前,烈火般燃烧着的暴怒杀意,纯粹到了极致。 铮!铮!铮…… 乌剑急促鸣吟,灵剑示警,墨岩收摄心神,疾步而退,可却慢了。 他和他的剑都陷入了杀意狂潮之中,一浪高过一浪的杀意冲击,令他头痛欲裂。 “啊!” 墨岩双目赤红,瞳孔时大时小,他如无头苍蝇一般乱撞,可四周都是杀意,欲逃无门。 “啊!不可能……不可能……” 墨岩疯狂绝望嘶吼,他不可能死在这里,不可能! “铮!” 乌剑奋力震动,锋芒尽出,它一声悲壮长鸣,破开了杀意,一片灵光裹着墨岩逃了出去。 十丈开外,墨岩无神的抚摸着手下再无半点声息的墨色长剑,久久无语。 乌剑沉寂,灵性尽失,成为了一把极为普通的凡剑。 不知为何,墨岩冷酷的心中竟然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酸楚难过。 竟然是一把剑,一把剑愿意为他而死…… 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寒战,冷,他竟然会感到冷! 他握紧了手中的乌剑,他心中杀意澎湃,这是一种纯净的杀意,悲愤的怒杀之意,他要报仇! 晨曦之下,乌剑身上流淌着金色的光泽,华丽而高贵。 墨岩突然笑了。 他突破了,九品后期。 他轻轻举起手中乌剑,指着十丈外的少年,平静的说道:“我必杀你……祭剑!” 面无血色的少年公羊辰,淡淡回道:“剑,极好!你,不配!” 第81章 一剑之失 公羊辰手持竹剑,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他整个人看上去极为虚弱,仿若大病初愈。 一口气出了九剑,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神力。 绝剑,之所以称绝,自然是不留后路,倾其所有。 本是必杀之局,无人能破,就连公羊氏老祖也无法插手,却被一把剑破了。 对此公羊辰唯有叹息,却并无太多的怨念,恰恰相反,对于一把舍生之剑,他心存一分敬意。 墨鱼如此,乌剑如此。 剑有剑格,剑总比人更干净,更决然,无论是生是死,都没有一丝苟且。 踏!踏!踏…… 墨岩来了,他手持乌剑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他脚踏实地,走的堂堂正正。 这一刻,墨岩身上充斥着一种悲壮,如同乌剑发出的最后一声剑鸣。 不同的是,乌剑是为了护主,他却是为了报仇。 不管是为人还是为剑,他们都不是为了自己,放下了自己,才会有这分悲壮。 他识海受伤,灵剑寂灭,身无一丝剑气,却依然来了。 他没有必胜的信心,却有一搏的决心,突破九品后期,他有了一份自己的坚持,剑者的坚持。 墨岩一直低着头,直到三丈之外,他猛然抬头,沉声开口:“公羊辰,接剑!” 沉寂的剑随声而出,乌剑递出,穿光而过,似慢实快,极为纯粹的一剑。 嗡! 青影动,绿竹起,绿芒划过,竹剑逆光而行,极快,同乌剑一般无二的剑式,直来直往。 两柄剑在两人手中出奇的相似,奇迹般的相遇,乌黑的剑尖,碧绿的竹锋,分毫相接,却又同时错开。 避其锋芒,只因,惜剑! 奇怪的情感,竟然出奇的相同,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却完全明白对方的想法。 一老一少,目光交锋,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剑峰却恰恰相反,处处相避。 如果这是一场以天地为棋盘,剑光为子的对弈,那么两人此时便是遵守规则的棋士,起手开局,重在围,而不在吃。 乌剑颤颤,乌光闪闪,星云密布。 竹剑嗡嗡,绿意点点,春意盎然。 乌光和绿意交错,两色对冲,却无半点重合,一黑一绿,一点挨一点,谁也没有磨灭谁。 一点便是一剑,千点便是千剑,瞬息之间,你来我往,交换数百剑,却未有一剑相接,一剑相遇。 这是一场无声的对弈,沉默的对局,至少到目前是如此。 墨岩眼中有无数的绿点,公羊辰眼中映着无数乌芒,他们都盯着彼此的眼睛出剑,手中的剑连成了一片,细密填充着彼此的疏漏。 一刻钟,两人移形换位,两刻钟,两人腾空而起,两剑交错,旋转,又成螺旋。 两色飞转,犹如陀螺,又如两龙绞杀,忽而冲天,忽而落地,纵横往来,风驰电掣。 叮! 第一次交锋,绿意跌落,乌光罩顶,接着便是狂风暴雨般的交鸣。 叮叮之声不绝于耳,绿意开屏,如扇,又如伞,绿伞守着方圆之地,抵挡飞射而下的乌芒剑雨。 墨岩老者大袖翩然,如夜枭扑食,长剑化为无穷的利爪,凶残的撕毁着伞面上的绿意。 大枭展翅如有天意,携天之大势,呼啸而来,呼啸而去,仿佛天地之大,尽其所有。 反观公羊辰,蜷缩于三尺之地,层层防御,节节萎缩。 他失了一子,失了一剑,一子之失,满盘皆输,一剑之失,天差地别,一剑天,一剑地。 …… 铜雀台上,众人忧心忡忡,秋菊用手堵上了嘴,她怕叫出声。 “他并不善守。” 白衣少年柳万千沉声道,公羊辰的剑善攻而不善守,这样被迫防守,必然难以持久。 陈茉点了点头,解释道:“墨岩毕竟是八品,飞腾之术极为了得,加上他的剑也是以速度见长,公羊公子落入下风不足为奇。” 庄扬紧了紧手中灵剑,一脸不忿的说道:“辰儿虽然剑术不弱于人,可他毕竟年纪尚小,恐怕不是这老家伙的对手,不如我们一起上,剁了这个老不休。” 陈茉摇头,阻止道:“不可,此次斗剑他和公羊有约在先,是按规矩比剑,我们若强自出手,就是在挑衅一个八品,逼他杀人,一个八品不管不顾大开杀戒,莫说我们,整个公羊氏都要遭劫。” “难道就这样看着他置身险境?” 庄扬庄四爷一阵烦躁,要是辰儿在他面前出了事,老爷子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庄兄稍安勿躁,我相信公羊公子……” 陈茉话还未完,公羊辰防御便被破开了,残破的绿伞,已经无法挡风遮雨,风雨却更加肆虐。 少年依旧在不断的补伞,一剑一剑,密密交织。 竹做的骨架,竹做的柄,伞破了,架子还在,只要骨架未散,他就能补。 伞被削掉了一大半,仅余一尺方圆,绿剑点点,修修补补。 公羊辰极为平淡的出剑,即使到了如此窘迫之境,他依然在全心补漏,一剑一剑。 他失了一剑,就要用无数剑来补,他跌落凡尘,就要忍受无情打击,没死在伤在墨岩剑下已是万幸。 所以他的心很静,静静的出剑,静静的等待,等待一个他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契机。 破伞一寸一寸缩小,乌云一寸寸压低,举目皆黑,沉重的剑压,压的人喘不过气。 青衣萧瑟,乌剑悬于头顶,生死悬于一线,已是岌岌可危。 他仅有立足之地,剑在头顶呼啸盘旋,他却依然在守,不停的守,不停的退,丢城失地,他确实不善守。 不善守,也得守,失败者没有选择的权利。 刺啦! 一道口子。 叮! 乌剑被弹回。 刺啦! 又一道口子。 叮! 刺啦!刺啦…… 叮叮叮叮! 雨太大,伞太小,遮不住了。 少年抬头,难免失落,真没有翻盘的机会吗? 他的手依然很稳,剑依然极快,他要守到最后一刻。 两剑不断交锋,少年的腰都弯了,为了躲剑。 他心中有一道底线,可以割破他的衣袍,却不能伤他的人。 嘶! 一道血痕。 少年眼睛红了,人都伤了,防守还有何用! 一退再退,退无可退,那么……便无需再退! 第82章 还之千剑 叮叮叮叮叮! 乱兵交锋,急促暴鸣。 顶! 残破竹伞瞬间转动,极速旋转。 竹剑在转,青衣在转,剑与人,同时在转。 极速旋转的绿色剑伞甩出了潇潇而下的剑雨,顶起了头顶乌云。 少年以一腔怒火剧烈顶撞,顶起了一片乌云,他赢得了片刻喘息之机。 剑伞磨灭,竹剑飞刺,瞬息便是百剑。 少年手中的剑极速铺开了一片竹叶,嫩绿的叶子,纤毫毕现,百剑画脉,百剑成形,百剑填色。 百剑……百剑……又百剑……前仆后继的百剑…… 公羊辰疯狂挥剑,一片栩栩如生的竹叶展开,化为利刃,逆袭而上,小小的竹叶要破天。 竹叶化为飞刃,一把碧绿的飞刀割裂了乌芒,一片叶子,越飞越高,越去越急,后面推着它的竹剑和青影在疯狂忘我的补剑。 “冲!冲!冲!给我冲!” 赤红的双眸不再平静,被无尽愤怒填满,他在咆哮。 沉稳的手不再沉稳,它在颤栗,在燃烧,一手鲜血在燃烧,一身热血在沸腾。 染血的长剑不顾一切刺出,血剑湛湛,如疯狂的血色闪电,出剑……出剑……出剑…… 少年以自己的血祭剑,他燃烧自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轰! 竹叶冲入了乌云,竹剑与乌剑直面交锋,殊死一剑,倾其所有,乌云翻滚,闷雷乍响! 绿色的闪电带着血染的风采裂开了密布的乌云,耀眼的天光垂落,乌云被驱逐。 一片血红的竹叶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少年落回大地,有些狼狈,狼狈之后更多的却是悲壮,他眼中的怒火还未熄灭,一身热血还在沸腾。 绿色的竹剑,鲜血染红,血,滴滴答答流着。 红色的血,是少年自己的血。 他的衣袖被割成了千条万缕,几近赤裸的右臂上,纵横交错着数不尽数的剑伤,有长有短,有深有浅,每一条伤口都在流血。 鲜血染红了他握剑的手,血液顺着他刚毅修长的手指汇入了竹剑…… 对此,公羊辰眉头都未皱一下,他正抬头看着脚踩虚空的老者,仰视他,却并不卑微。 乌剑颤颤,墨岩老者握着乌剑的手在抖动,滴滴黑血顺着乌剑流淌,老者俯视少年,却无法高高在上。 墨岩老者阴沉着脸,他盯着少年看了一会,狞笑一声,说道:“公羊辰,这次算你走运,但这才刚开始……你等着……等着……” 公羊辰平静的看着他,没有回话,他目送墨岩离去…… 少年低头,有些诧异,他看到了很多族人,小萝卜头、少年、中年、老人。 一个个和他流着同一个祖先血液的公羊氏族人,一个个双目通红,嘴唇颤颤,孩子老人多已落泪。 公羊辰对他们笑了笑,开口说道:“我没输!” 瞬间泪崩,公羊氏的子孙从这嘶哑的声音中,从这短短的三个字中听到了一种骄傲,一种即使流干血也不认输的骄傲。 “少主!” “少主!” “少主……呜呜……” 老老少少以剑礼相参,参见他们公羊氏的少主。 “少主!” 远处的各院院主,家族族老,他们齐齐躬身。 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以后会发生什么,但这一刻,他们对这个浴血奋战的少年只有敬意,他是公羊氏的少主。 公羊氏族长沉默的低着头,他身后两个小少年躬身行礼。 公羊辰对众人点了点头,他们都姓公羊,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 “没输!没输!” 公羊博老祖胡须抖动,心中却愧然,“你没输,我们却输了,公羊氏输了。” “我公羊氏的少主,没有输!” 公羊晴天老祖拭去眼角浊泪,老人悲伤,看着晚辈拼死流血,他却只能袖手旁观,为了所谓的大局。 公羊氏这么多人却连怒吼一声拔剑相向的勇气都没有,公羊氏失了血性! “我没输……我没输……” 老者失神的念叨,心中酸涩。 …… 公羊辰回头,他身后有太多双关心的眼睛,即使不用看,他也能感受到。 “少主……少主……” 兀童抽噎着叫道,小家伙眼睛哭的通红。 “辰儿,舅舅没用啊!” 一身剑胆曲水城庄家的庄四爷此刻看着外甥剑伤布满的手臂,眼睛湿润,自责与愧疚充斥着他的心。 “公羊,伤势如何?”陈茉轻声问道。 柳万千静静的看着他,詹台飞云、琴娘……大家都看着他,所有人屏住了呼吸,静待一个答案。 公羊辰心中感动,微微一笑,道:“皮肉之伤,并无大碍!” “这就好!” “这就好!” “没事就好!” 紧张的气氛瞬间消失了。 “少主,公羊长耕已经去请药师了。” 秋菊抹着眼泪说道,她几乎不敢看公羊辰伤痕累累的血红手臂。 “嗯!别哭了,该吃早饭了吧?”公羊辰问道。 秋菊愣了一下,胡乱的抹去脸上泪水,回道:“我……我这就去摆饭!” 胖姑娘狼狈的跑了出去。 少年在前,众人随后,大家一起登上了铜雀台。 “少主!” 舞台中央集结的四十余乐师众人齐齐施礼,人人眼中关切。 公羊辰对众人微笑,“我没事。” 他又抬起左手,“乐舞继续!” “是。” 众人神情激动的大声称是,他们没想到少主会回应他们,很多女子都因为这句‘我没事’哭了。 公羊辰又对身后的诸人道:“大家都坐吧,一起吃早饭。” 说完,他登上了台阶,一步一步,走向了主位。 他想静一静,好好思考一下。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公羊长耕拉着一位灰衣老者走了进来。 “少主,药师来了!” 公羊长耕躬身,整个人依然阴沉。 “老……老朽……见……见过少主!” 老药师战战兢兢的行礼,他并不是第一次为公羊辰看病,却没一次有这样的压力。 “上来!” “是!” 老药师背着药箱,步履有些蹒跚的攀登台阶,只有二十七道台阶,他却走出了一身的汗。 “少主。” 公羊点了点头,伸长了右手,血腥之气扑鼻,老药师看到伤痕累累没有一点完肤的手臂,老人一阵牙疼心寒。 自家这位少主迟早会将自己折腾死,即使不死也会残了,老药师如是的想道。 第84章 包还是不包? 老药师急忙按住公羊辰的手腕为他把脉,等完全确认没有伤及经脉,老药师舒了一口气,动作也缓慢了下来。 他从药箱取出一根银针,开始从下往上慢慢探查翻看伤口,老药师昏花的老眼几乎贴在了公羊辰胳膊上。 公羊辰甚至能感受到老人呼吸、鼻息、还有他的胡须的碰触,瘙痒难受。 他鸡皮疙瘩都抖了一地,少年赶紧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剑心诀。 乐舞声中,老药师慢慢剥开伤口时震惊的发现自家少主竟然沉入了乐舞声色之中! 老药师不无钦佩的想道:“恐怕也只有像少主这样有非人般的意志的人才能跨越那道死亡之线。” 按照药师院诸多药师的诊断,少主绝对活不过一月,诸多药师里面就有他,可如今,少主不仅活的好好的,而且生龙活虎,精力旺盛,日日歌舞笙箫不说,还间隔提剑杀人。 在老药师检查伤口之时,秋菊带着久候多时的酒楼小厮走了进来,现在早已过了早饭的饭点。 听到脚步声,公羊辰睁开了眼睛,他朝秋菊招了招手。 秋菊带着人登上了顶层,九个小厮同时揭去了保温符,秋菊开始逐个试吃。 片刻,三道菜,一盆蟹黄粥被选了出来。 菜肴摆上,粥盛了一碗。 公羊辰挥手,秋菊带人开始给下面的客人上菜,盛粥。 菜香肉香瞬时蔓延,公羊辰脸上有了笑容,饿了。 他吐息喝粥,吐息吃菜。 老药师早惊呆了,被自家少主的奢靡惊呆了,二十四道菜,六盆粥,专人试吃,而且还挑食,挑食也就罢了,还是别人帮他挑食。 更为不可思议的是吃饭竟然不动手,用嘴吸,用气卷,这样的境界已经远远超出了老人想象。 “你也还没用早饭?” 久久老药师回神,回道:“用……用过了。” 兀童跑了上来给公羊辰添粥。 老药师的嘴又是一抽,这么小的孩子多懂事,少主则就懒的离奇啦。 公羊辰一碗一碗,一盆粥一点都没剩,三道菜也吃了个干净。 老药师心里又加上了好吃懒做。 公羊辰用完饭,转头问道:“如何?” 老药师人老手却不慢,那么多的伤口,一顿饭的功夫被他一针一针翻了一遍。 老药师躬身一礼,回道:“少主剑术了得,伤口虽多,却无一处伤及经脉,都是皮肉之伤。” 公羊辰眼皮直跳,被老药师的‘少主剑术了得’刺激到了,剑术了得还会伤成这样,这是夸他呢,还是讽刺他呢? 老药师看到公羊辰眼皮抖的厉害,连忙问道:“少主,莫非还伤到眼睛了?” 公羊辰用力瞪大眼睛,狠狠的瞪了老药师一眼。 老药师依然无知无觉的靠近,伸手就要翻看公羊辰眼睛。 公羊辰终于被打败了,他无力的喊停:“住手,我眼睛没伤,手臂上这些剑伤该如何处理?” 老药师伸出的手僵住了,然后老人讪讪的收回手,沉吟片刻,说道:“我回去给少主开几副补气养血的药,少主年轻体壮,数日便可补回,无碍……无碍……” 公羊辰看着自己不断渗血的胳膊,建议道:“老药师,是否需要先帮我止血,再包扎一下伤口!” “不用,现在天气渐冷,包上反而不容易好,容易化脓。”老药师自信的说道。 “那就这样?血还在流!” 公羊辰质疑的说道。 老药师低着头收拾药箱,头也不抬的说道:“不要急,过一会就不流了,本来已经止血了,伤口又被我挑开了。” 公羊辰眼睛一瞪,杀意腾腾的问道:“这么说,你什么都没干,还让我白白多流了这么多血?” 老药师被杀意一冲,老脸一白,他有些畏惧的胡乱说道:“少主息怒,我这就给你包上,这就给你包上!” “到底是包上好,还是不包好?” 公羊辰咬牙切齿的问道。 “都……都……都好,少主,您是想包还是不想包?” 老药师吓得直哆嗦,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公羊辰被气笑了,他嫌弃的挥了挥手。 “是是是,还是不包了,我就说不包好,老朽这就回去给您开药,这就去!” 老药师一步两个台阶,飞快的消失了。 兀童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有点怀疑这个老药师便是药老先生口中的黑衣人黑药师。 “少主,没事,你看这是什么?” 兀童咧着嘴拿出了一个将近四寸高的白瓷瓶。 “什么东西?”公羊辰问道。 兀童笑着回道:“了无痕,药老先生闭关前交给我的,他说你一定用得上!” 公羊辰一阵无言,他想到了那个老人出关得知他果然受伤后一脸得瑟的样子。 他伸直了右臂。 兀童开始为自家主子上药。 冰凉舒适的感觉开始顺着手臂蔓延。 公羊辰一阵舒坦,心中暗赞,果然是药君出品,非这些庸医可比。 他闭上了眼睛,开始思考那一剑,他失的那一剑。 那一剑是极为关键的一剑,胜负的转折点,要是他想不明白,那么,不管比多少次,他都会失手。 这一次他侥幸维持了个不胜不败,就像墨岩说的那样,这次算他走运,那下一次呢? 所以他一定要弄明白到底败在了哪里。 他出剑的速度? 一点不慢。 出剑的角度? 无错。 出剑的准头? 分毫不差。 出了多少剑? 六百左右。 哪一套剑法? 青山剑。 哪一式? 第一式,青山依旧。 “青山依旧?”公羊辰开始细细思量,“青山依旧是青山剑的总式,极为严谨,这一式剑他从小练到大,闭着眼睛都不会出错……” 为什么会是这一式? 没道理。 为什么落剑点会被乌剑带偏? 墨岩又是怎么猜到的? …… 抽丝剥茧,一个一个找问题,慢慢思考,细细分析,一丝不苟。 如他的剑一样,细细密密,工工整整,不求意境高远,只求细密无漏。 想了多久他不知道,时间应该不短,等他睁开眼睛时,整个手臂都被轻纱包了起来,透气柔软,仿若无物。 桌案已经被收拾干净,摆着两碟点心,一盘水果,一壶灵酒。 美美的吸了一口灵酒。 公羊辰起身走向了陈茉她们,他有问题要问。 第84章 论剑 午后的暖风轻轻的摇动着竹帘,发出了轻轻的嗒嗒声,为舞台上乐舞加入了自然的韵律。 阳光透过竹帘,道道光影投照大殿,将大殿中的人和物格成了一条光一条暗。 地面如此,案几如此,头顶的莲花灯盏亦是如此。 铜雀台的主人公羊辰受伤在光影中休息,客人自然不会打扰,也没人擅自离去。 柳万千、陈茉、庄扬、詹台飞云,四个人围着小茶桌在光暗相间的大殿中喝着茶,轻声谈论着今天早上的那一战。 四人都是灵士,修为相仿,又是各出名门,剑道见解自然也不凡,无论对错都能说出几分道道。 清谈论剑也是当下流行的一种交流方式,并非人人见面都是拔剑比斗,清谈文演也可分高低,见高下。 但这需要一定的剑道积累。 …… 青衣少年踩着沉稳的节奏走下了高台,光影斑斑勾勒着青影的翩然。 青衣抬起左手轻轻一挥,乐舞停息,乐师众人施施然退去。 演乐半日,他们也累了。 大殿安静了下来,好似回到了昨夜。 青衣躬身行礼,歉意道:“诸位,多有怠慢!” “辰儿有伤在身,不必客气。” 庄扬连忙说道,以示谅解。 “是啊,辰师,这里又没外人!” 丰神俊朗、面如冠玉的浊世詹台公子笑颜回道。 白衣柳万千和陈茉也点了点头。 公羊辰看着詹台飞云的笑脸总觉得碍眼,却再未说什么。 他本想让詹台飞云不要再叫他辰师了,可想到说了也是白说,还不如彻底漠视。 五人落座,公羊辰开口言道:“舅舅、柳兄、陈姑娘、詹台公子,辰有问题求教,还望诸位不吝赐教!” “辰儿请讲。” “辰师客气了。” “公羊直言便是。” 柳万千点了点。 公羊辰微微颔首,开口说道:“我和墨岩昨日交手,以快打快,速度上虽然略有不及,但我全力以赴,也并未落下风。” “今日再次斗剑,依然是一招应一招,却失了一剑,为扳回那一剑之失,我拼着自伤一臂,才险夺一剑,关键到现在我还无法完全确定我那一剑是因何而失。” 四人微微点头,这些他们都看在眼里,虽然没有公羊辰说的这么清楚,却也知道其中的曲折原委。 “我细细想过了,那一剑之失,并不是我的剑速不够快,也不是剑式的缺陷,而是墨岩似乎知道我会出那一剑,所以那一剑之失,好像不是我的失误所致,而是对手的预见之胜,那么他是怎么预见我剑招的?” 四人低眉沉思,听完公羊辰的自我解析,他们对这场斗剑理解又深了一层,很多没看明白的也听明白了,如此说来,那一剑确实已成为关键,而且成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墨岩是怎么预测到的? “除非他见过这套剑法,不,应该说是极为熟悉,甚至可以说熟悉程度不在辰师你之下,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辰师你出手的瞬间,不假思索的极速破剑。” 詹台飞云神情严肃的提出了他的见解,七品世家公子绝非等闲,其反应之快、目光之敏锐、见解之深刻,令人惊叹。 其他三人稍做思考,接连点头表示很有道理。 公羊辰想了一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詹台公子的推断极有道理,我公羊氏的青山剑并非不传之密,别人会,甚至比我练的好也并非不可能。” “可有一点,同一套剑法,不同的人使出都会有些差异,这套青山剑法的第一式‘青山依旧’本该是沉着应敌,而我的剑式却快了不止一筹,已经和原剑式大为不同,除了我,没人会这样用。” 詹台飞云皱眉,片刻,他辩解道:“辰师莫要忘了,墨岩的剑也是极快的,而且他的剑理似乎和辰师大同小异,也是重技而不重意,万一他得到青山剑法,又恰恰对第一式的处理和辰师一样,这也并非不可能!” 公羊辰思考片刻,点头道:“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却不排除有这种可能,要是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大不了我不使用青山剑法便是,可要是不是呢?” 这个问题很重要,要是不是呢,这可不是一个小问题,事关性命。 “公羊,你那式‘青山依旧’是不是使用了两次?” 白衣少年突然抬头问道。 公羊辰一怔,随之点头回道:“昨天使过一次,今日又使了一次,可我不止使过这一剑,其他的剑式我也重复使用了。” 刚冒出的一点头绪又被掐灭了。 众人又陷入了沉思。 陈茉慢慢抬起了头,一直沉默的她第一次开口道:“要是墨岩不仅熟悉你们公羊氏这套青山剑法,昨日又见过了你这一式,今日等你这一剑,是不是极有可能。” “嗯!” 柳万千点头。 “应该是这样。” 詹台飞云和庄扬附和。 公羊辰也随即点头道:“这样便能解释通了,他应该极为精通青山剑,以后我再遇到墨岩,不用青山剑法便是。” “公羊,不妥,你怎知他只会青山剑,而不会你们公羊氏其它剑法,今日青山剑既然没有奏效,那来日他会不会用出其它剑式,比如你们的公羊春秋剑,不要小看一个活了近两百岁剑师的积累和智慧。” 庄扬点头,“确实如此,要是我没看错,墨岩无论是昨日和我们厮杀,还是今日和你斗剑,都没有出现过重复的剑式。” 柳万千点了点头。 公羊辰的心沉了下来,“如此说来,我在墨岩面前使用任何剑式,都会有危险。” “没错,严格来说,你们公羊氏剑法危险程度更高,墨岩应该对你公羊氏剑法知之甚详,甚至都研习过,要是这样,你们公羊氏的剑法都会受制于他。” “辰师,陈茉所言极有道理,就连经你变化过的剑式都会被克制,要是你使出原来的青山剑,后果只会更严重。”詹台飞云沉声说道。 公羊辰眉头挑动,冷笑一声,道:“看来我们公羊氏被人惦记上了,墨剑城墨家?” 第85章 内修剑技 光影浮动,整个大殿舞动着光暗相间的影,一条条游来荡去,晦暗、沉闷。 “我……我……倒觉得这应该和墨剑城无关!” 詹台飞云打破了沉寂,虽然他声音中充满着不确定。 四双眼睛看向了他。 詹台飞云只觉嗓子发干,他硬着头皮说道:“墨剑城和我们明月城世代交好,此次我是和墨非前辈一起来的,我们来公羊城只为一件事——门神神位,虽然墨非前辈挑战辰师不幸身死,可前辈为人还是不错的。” 公羊辰似笑非笑的看着詹台飞云,此刻他觉得这位世家公子很有意思,富有正义感,给人的感觉很正直,和他的长相不符。 詹台飞云被公羊辰看得直发毛,有些磕巴的解释道:“辰……辰师,我并不是说你杀人不对,是……是前辈先挑战的你,我是想说,墨非前辈使的一直都是墨家的水墨剑法,一点都没有公羊氏剑法的影子。” “那墨岩又当做何解释?”公羊辰冷冷问道。 詹台飞云迟疑片刻,回答道:“墨岩我从未见过,不敢妄断,但我总觉得这个墨岩很邪,没有八品剑师应有的气度和磅大生机。” “你也有这种感觉?确实很邪,他的气息很古怪,冰冷阴沉,还有一种腥臭。” 陈茉想起墨岩的气味,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不喜欢!” 白衣少年琼鼻吸了一下,一脸厌恶。 “先不说墨剑城的事,当前最重要的是,墨岩要是再次前来挑战,辰儿该如何应对?” 庄扬对此极为担忧。 墨岩走时明言,他一定会回来找公羊辰算账,而且是不死不休。 “辰儿,你可有应对之策?” 公羊辰淡淡一笑,道:“他若暗杀,我便让他见见游龙的厉害,若是约战斗剑,那只有拼命了,我的精神力已经恢复三成,一旦完全恢复,九剑春秋杀,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陈茉摇头,不以为然的说道:“公羊,游龙剑只有一剑之威,杀不了八品,你的春秋杀意虽然威力不俗,可墨岩已经有了防备,第一次你能困住他,是出其不意,也是他失误所致。” 公羊辰苦笑:“陈茉,你没必要说这么清楚吧,我技不如人,技穷了,现在只有这点依仗了。” “谁说我外甥技不如人,是墨岩那老东西不要脸。辰儿,除了公羊氏剑法,你不是也会曲水城剑法吗?” 极为护短的庄扬一脸不忿,一个两百岁的老剑师明目张胆挑战一个不足十四岁的灵徒,太厚颜无耻。 公羊辰有些忧伤的说道:“母亲是教过我曲水城剑法,可那时我太小,只勉强学会了一套《曲水剑法》。” 庄扬恍然失神,九年了,他姐姐曲水城明珠离世九年了。 “没事,舅舅教你,除了《曲水剑法》,舅舅还会《赤炎剑法》、《明阳剑》、《九曲剑》、《离火剑》……共二十三套剑法,舅舅全教你,另外你外公这次还让我给你带来了三套九品剑法。” 看着舅舅涩然的笑脸,公羊辰开心的笑了,他叫了一声‘舅舅’,庄扬笑着‘哎’了一声,一切好像不同了。 “庄兄、公羊,事不宜迟,越快越好。”陈茉提醒道。 “那我们便先回避吧。” 詹台飞云、柳万千、陈茉,站了起来,三人准备出去。 各家剑法皆有隐秘,虽然他们并不在乎,可也要避嫌。 “不用。” 公羊辰这一开口,庄扬皱眉了,他说的这些剑法可都是庄家的内传剑法,怎可泄于外人。 “舅舅,你只要演示剑技招式既可,不用传我运气口诀,我只学剑技剑式。” 原来如此,四人一想,也明白过来。 公羊辰的剑就是如此,只有形,没有意,只学皮毛,不要内涵。 如果这样?大家的心都活了,他们似乎也可以贡献一份力量。 柳万千最直接,他开口叫道:“小黄。” “哎,来了!” 正在外面晒太阳打盹的小黄还没完全回神,人便冲了进来,少主叫了。 “将我收藏的剑谱都搬来。” “少……少主,你……你是说所有的吗?” 小黄结结巴巴的问道,这又是要干什么啊! “还不快去!” 美少年根本不解释,声音一沉。 小黄吓的脖子一缩,连连点头:“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辰师,你等着,我有拜师礼了,你等着。” 詹台飞云转身就往外跑,比小黄还快了一步。 “哈哈哈!”庄扬突然哈哈大笑,他抽出长剑,豪爽道:“是舅舅小家子气了,辰儿看着,‘赤炎剑法’第一式,赤地千里!” 长剑如火划地而走,虽未用剑气,可依然有一种火热的气息。 公羊辰站的笔直,眼睛紧紧的盯着庄扬的动作,他识海中精神体手握长剑划过一式‘赤地千里。’ “第二式,赤炎初现!” 长剑嗡的一声翻转,拔地而起,如地火喷发。 公羊辰紧跟其后转剑而上。 “第三式,赤炎连城!” 长剑起起伏伏,如一座座城池点燃了烽火。 “第四式,赤炎焚地!” …… “第十九式,赤炎碎空!” 一套九品赤炎剑法,庄扬从头到尾放慢速度施展了一遍,极为轻松,毕竟只是摆架子。 他回头见公羊辰闭上了眼睛,知道外甥在内修。 精神体内修剑技剑法,是一种虚拟修行,虽然不如身心合一,内外皆修完美,却也不失为一种清修之法。 片刻公羊辰睁眼,他问了庄扬几个问题,又让庄扬快速施展了一遍剑法,他又闭上眼睛练了一遍。 睁开眼睛和庄扬讨论了几个问题,同时又问了柳万千和陈茉的观点,他又让庄扬演练了一遍。 少年精神体一遍一遍的修炼,直到赤炎十九式施展出来,行云流水,再无障碍为止。 当然,他的赤炎十九式已经不同,被他纳入快剑领域。 “舅舅,下一套!” 公羊辰睁眼,兴致极高。 “噢……这就学会了?” 这才多久?最多不过两刻钟,这套剑法他可整整学了半年啊!当时父亲还夸他剑道天赋好,学的快! 庄扬一阵气累,又问了一句:“真学会了?” 公羊辰笑着点头:“真学会了,不仅我学会了,陈茉和柳万千应该也学会了。” 庄扬看向轻笑不语的陈茉和冰冷无言的柳万千,更有扶额的冲动了。 这都什么人啊! 第86章 同修 浮光掠影,人移剑舞。 光亮如镜般的青灵石倒映着俊伟男子飒爽英姿,长剑飞舞,剑飞人随,人随影舞,犹如谪仙。 大殿之中,剑光纵横,清冷如霜,剑风凌厉,刺人肌肤。 暗红身影轻若惊鸿,沉若青山,或轻或重,或起或浮,皆带神韵。 近三十年的勤修苦练,剑已入骨,意已入髓,再平凡的剑法在他手中都成为了一种形神意皆具的范本。 岁月打磨的成果,即使天才也要佩服,汗水浇灌的剑花更为绚丽多彩。 青衣少年一动不动,两位白衣全神关注,前者是在全神模仿学习,后两者,感悟重于照搬。 她们更感兴趣的是剑意和韵味,是剑主通过灵剑表达出来的剑语,更偏重于意会。 一套套剑法在庄扬手中演练,在公羊辰眼中贯穿心中流淌,一套套剑法在少年精神体手中发生蜕变,由生涩到熟练,从照搬到活用,从别人的到自己的,一遍、两遍、三遍、十遍、百遍…… 一招一式,一剑一剑,一丝不苟,少年的心已经被剑式填满,而且乐此不疲。 四个人,一个卖力的教,一个用心学,另外两人在旁观剑、赏剑、读剑、解剑。 光线渐暗,不知不觉,日已偏西。 …… 几盏青灯,昏黄的灯光,深沉肃穆的大殿,高大冰冷的石像,檀香袅袅不绝。 三个雕像一般的老人,皆在闭目打坐,三道青白气象如三把绝世名剑并立于世,三象同源,极为亲近,气息互染,同气连枝,这是一种同修。 他山之石尚且可以攻玉,三人同修,事半功倍,自有妙处。 同修是有别于独修、双修的一种修炼方法,这种方法可以营造一个同源剑域,更容易打磨吸收灵气,多为父子之间相互促进。 两人不看井,三人不抱树,自古人心难测,所以也唯有父子兄弟之间才能放下心防,同修共参。 殿中三位公羊氏老祖须发或白或黑,神态形容却极为相似,三人吞吐灵气如同一人,同呼同吸,灵气滚滚,如潮起潮落,哗然有声,声势极大。 踏踏踏…… 脚步声由远及近,突然声音消失了,大殿又恢复了寂静。 紫袍男子看到殿中气象,放慢了脚步,他轻轻入殿,拱手而立,低眉垂眼。 看着滚滚青白气象,听着潮起潮落,公羊氏族长公羊辉一阵羡慕,九品剑士啊!虽然和灵士只有一字之差,可只有九品才配得上一个剑字,不入九品,终归末流。 呼! 三道气象同时被三位老人吞入腹中,腹中雷音闷响,三位同时睁眼,三双眼中白光乍现,大殿为之一亮,三人相视一笑,收获都不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公羊辉神色一振,恭贺道:“恭喜三位老祖修为大进,真是我公羊氏之福!” 为首的公羊晴天老祖淡淡一笑道:“修为大进谈不上,略有所得倒是有的,我们三个老家伙也好久没有同修了,越老越爱面子,都拉不下脸面提出同修。” “今日,辰儿血战墨岩,一句未输,令我们三人惭愧不已,晚辈尚且如此,我们却为了这不知所谓的脸面停滞不前。” “无法保护晚辈,是我们无能!该拼一拼了,再不拼,我公羊氏还不知有多少晚辈要被人欺负,久在神庙,都真成老祖了。” 公羊博和公羊正也点了点头。 那布满剑伤的手臂、刚劲有力的手指、鲜血染红的竹剑、嘶哑的声音,烫到了两位老人枯寂的心。 公羊博老祖对公羊辉语重心长的说道:“族长,我们公羊氏的每一位族长至少都会成为九品,资质是一方面,气运同样是一个方面。” “我公羊氏五成气运都在你身上,你一定要努力,一定不要令我公羊氏的祖宗鬼神失望。” “我公羊氏太弱了,八品之城,却只有九品实力,为了维持八品之城,我们让出了两尊神位,整整两尊啊,公羊氏立族千年,第一次,这是第一次,我等愧对祖宗鬼神啊!” 老人第一次说破了这是耻辱,以前大家心知肚明,却从不点破,也不触碰,维持着一种所谓的脸面。 公羊辉眼睛微红,躬身言道:“多谢老祖教诲,孙儿必将铭记于心,不敢有丝毫懈怠。” 公羊正看着自己儿子慨然说道:“族长,辰儿流着咱们公羊氏的血,又为我公羊氏流血。他虽是灵徒,却有九品意志,你的儿子,我的孙子,公羊氏少主,一直都是个了不起的孩子!” “辉儿,为父不如他,他注定是要成为我们公羊氏老祖的人,为父希望有将一日,我们父子祖孙可以同参灵道,就如今天我和你祖父老祖一样。” “父亲……” 公羊辉潸然泪下,他心中五味杂陈,不会有那一天的,父亲,不会有了。 因为公羊辰已经让两个小儿子带话给他了:化灵之日,便是他离开之时,从此天各一方,再不相见。 天各一方,再不想见,公羊辉咀嚼着其中的涩味。 “族长,这次请你来,是关于门神更替之事,此事越快越好,墨岩此人实非善类,得尽快让他离开!”公羊博沉声说道。 公羊辉点了点头,说道:“老祖所言极是,外面诸事都已安排妥当,就等老祖确定时间。” “四尊石像都完成了?” 公羊辉表情有些不自然的说道:“石像的事正要请示老祖,除了需要新立的四尊石像,辰儿那尊石像也完成。” “我不是早告诉你不用做了吗!”公羊正生气的吼道。 “父……父亲,灵匠第一个完成的便是辰儿的雕像,我们说晚了。” “这可怎么办?” “要……要不,碎了吧!” “胡说!这是按照神像规格雕刻的,已经带有辰儿的气运,碎他石像就是坏他气运。” “那怎么办?要不请回神庙!” “不行!会沾染阴气,折了他阳寿,死人立像,这里的每一尊神像都是我公羊氏故去的先人。” 三位老祖和公羊氏族长被一尊石像难住了。 …… 似水院。 漆黑的屋子中极为血腥,数十邪灵相竞吞食。 墨岩厌恶的甩去手指上血珠,对着邪灵传出了七个字的信息。 “公……羊……辰……残……了……右……臂!” 第87章 滚!滚!滚…… “公羊辰残了右臂……呵呵……” 独臂老人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空荡荡的衣袖,右臂,又是右臂。 老人笑的极为古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又带着淡淡的嘲讽。 “三天,去告诉他,只有三天……” “哇哇哇!” 数只多手多脚的入阶邪灵应声飞走,无数的幽影随之散去。 “哈哈哈哈哈!这就是你培养的剑士,一个九品剑士杀一灵徒,如此费尽周折,真是高明啊!” 嚓嚓嚓嚓嚓! 灵剑一如既往的切割着老树根。 老树旁的老人阴沉着脸,他沉默了一会,轻声说道:“一个废物罢了,比起道友,他什么都不是,成则罢,不成?那就死在公羊城吧!” “我?哈哈哈……你得失心疯了吧!” 灵剑虽然在嘲讽,可他心中的不祥却越来越重。 “失心疯?呵呵,也许吧!” 独臂老人看着灵雨语焉不详。 …… 三辆超负荷装载马车入了公羊氏府邸。 巨型马车上装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有铁卷、残碑、竹简、灵叶、帛书、书册…… 老陈和小黄在前面带路,三驾马车咯吱咯吱的驶向了剑辰院。 小黄心不在焉的打着灯笼走在前面,想起老爷和夫人,他的情绪更低落了。 公羊富甲柳万山听到自家孩儿要将从小收藏到大的宝贝剑谱搬去公羊氏。 柳胖子整个人都傻了,这是打算不回家的节奏啊! 柳夫人更是泪痕朦胧,她的宝贝女儿就这样被人拐走了,没名没分的住在了一起,这算什么事啊! 柳氏夫妇被搬书事件打击的不轻,直到三驾马车驶出柳府都没缓过来。 …… 天黑了,铜雀台的灯也点亮了,观剑的人也多了,公羊长耕、秋菊、琴娘、兀童、公羊耀兄弟。 还有神情振奋的詹台飞云公子。 庄扬的授剑一直未停,公羊辰更是一点都不累,二十三套剑法,这已经是第二十套,终于快到尾声了。 ‘废寝忘食’,公羊辰今日不仅没有按时吃午饭,没有午休,整个下午更是滴水未进。 主子没有用饭,秋菊他们自然是陪着,作为客人的陈茉、柳万千、詹台飞云也只是用了点茶点。 灯盏摇曳,人影剑影游动,晃来晃去,令人眼花缭乱。 青衣少年沉静无息,细细观摩,认真内修,现在他几乎不用询问,庄扬剑路他已经完全熟悉。 虽然剑式各不相同,可习惯处理方式却大同小异,这二十部剑法都带有庄扬的印记。 竹帘轻响,老陈和小黄走了进来,老陈刚要见礼,被公羊长耕拦住了。 小黄走到白衣少年身边,轻轻说道:“少主,剑谱都搬来了。” 柳万千点了点头,淡淡说道:“搬进来吧。” “是!” 公羊长耕、小黄、老陈,三人一阵窃窃私语,然后选择大殿右侧的一块空地。 竹帘被挑起,一个个小青门、柳氏仆人、小心翼翼的卸车搬运。 两府前来的下人普遍年纪不大,初次登上铜雀台的他们兴奋不已,一个个左瞧右看,眼中尽是好奇惊叹。 大伙对大殿中央舞剑的男子重点关注,一个个少年心中啧啧,能让公羊氏少主站着观剑,剑术一定非常厉害。 剑光流转,长剑鸣吟,一式一式,如时间一般,一滴滴减少。 铮! 长剑入鞘,最后一套剑法最后一式完毕,庄扬平息静气。 二十三套剑法,共六百三十四式,反复演示,从中午一直延续到深夜,绝对不是轻松事。 作为舅舅的他一刻都没停,而作为外甥的公羊辰却一刻都未动,公羊辰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站了七八个时辰。 他完全可以坐下,他却没有,一种尊重,一种对长辈、对师父、对剑术的尊重。 “咔!” “啪……啪……啪……啪……” 突如其来的大风撞开了一道道门,卷起了一面面竹帘,熄灭了一盏盏灯。 冷风倒灌,寒意入骨。 冷! 不仅是身冷,还有心寒。 大大小小的人,长长短短的剑,第一时间,将内修中的少年护在了中间。 踏!踏!踏! 沉重的脚步。 一声,一声…… 响彻了铜雀台。 无形的脚踩在了众人心上。 子时将至,在这新旧两日交接之际,他来了。 漆黑锦袍随风鼓荡,浓密须发随风飞扬。 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亮的惊人。 一把乌剑沉默不语。 墨岩老者一步一步登临铜雀台。 风高夜黑。 今晚,他来杀人。 只有三天,他只有三天时间,老不死既然不给他时间,他也不会给他恢复的时间。 夜,是夜族的夜,夜晚狩猎也是他的最爱,今夜天气不错,他的精神更不错。 墨岩老者跨入了铜雀大殿,他看着层层叠叠围成一团的诸人,淡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公羊辰,墨岩前来与你再续未完之战!” “滚!” “滚!” “滚!” “滚!” …… 冰冷少年喊了一个‘滚’,公羊长耕接了第二个,庄扬第三个,詹台飞云第四个,兀童第五个…… “滚……滚……滚……” 整个铜雀台上都回荡着这个字,就连陈茉、小环、琴娘、公羊耀、公羊星都喊了,因为这个字用在此处太完美,太解气了。 一个字的忿怒和蔑视。 深更半夜,强自闯入,要斗剑,这种不要脸的老王八,大家都是第一次见。 一个个‘滚’字出口,众人身心俱爽! 墨岩本来不错的心情瞬间坏透了,恶心,如吃了邪灵屎。 “哈哈哈哈……” 墨岩怒极反笑,“好!好!好!都有种,小崽子也敢骂老夫,我先拧断你们的脖子。” 黑影一闪,墨岩便来到了众人的头顶,他如准备狩猎的夜枭一般,舔舐着嘴唇。 乌剑斜指,左手成爪。 墨岩盯着兀童和公羊星两人冷笑连连,这两个小崽子是他首杀目标。 幼崽的死,总是带着绝望,这种绝望会使大部分人慌乱崩溃,这样的虐杀之策在人类身上屡试不爽。 嗡! 乌云罩顶,乌黑的剑芒压了下来。 “我来!” 白衣跃起,龙鳞长剑长吟,浩然剑气飞流直上。 第88章 出手 “哼!又是你,先天剑体!” 墨岩老者一声冷哼,乌剑急点,乌云扩大。显然,墨岩比较忌惮白衣少年和他手中的游龙剑。 游龙剑一直握在这个先天剑体手中,对他来说是个极大的威胁。 先天剑气破入乌云,一阵爆裂之声,乌芒暗淡,剑气被磨灭。 白衣少年剑眉倒竖,人剑合一,身披剑气冲入了乌云,刺啦,乌云被一分为二,黑影被拦腰斩断。 “小心!” 少年头也不回,游龙后刺,铮,游龙与乌剑一触即分,黑影消失。 倏! 头顶,一道黑影被拦腰砍断,人瞬间又到了左侧,游龙回转,斩了,又是右侧,再斩…… 一时之间整个大殿到处都有黑影踪迹,黑影迷踪,却令人难辨真假。 墨岩在光线极暗的夜晚如鱼得水,实力与白日不可同日而语,速度快到了极点。 柳万千的剑感极好,出剑随心,凡是剑出无一走空,却每每慢了一分,难掠真身。 这是先天上的不足,就如人不能和鸟比飞行,不能和鱼比游泳,那是天生的优势。 速度就是墨岩的先天优势,黑影飞来掠去,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他在戏弄少年,同样在戏弄下面死守不攻的三人。 游龙剑和先天剑气的威力他非常清楚,丧失灵性的乌剑绝对难以匹敌,一个不好乌剑会伤在游龙剑下,所以他必须避免正面交锋。 他来回游走,以速度施压,对所有人施压,只要恐慌,害怕,就一定会出错。 纠缠先天剑体只是表面,他的心一直都在内圈的那两个幼崽身上。 目标既然已经确定,一切行动都会向着目标靠拢,能智取绝不费力,智慧碾压出来的战果更为美味。 墨岩看着下面已经有些躁动的蝼蚁,他嘿嘿一笑。 这些蠢货,明知守护不了,却偏偏全力守护,一人攻击,三人防守,看似没有一点死角,可三个人保护这么多人。 真是不知死活,现在他动起来了,只要动起来,主动权就在他手里。 忽! 黑影速度更快了,一个个残影围绕这白衣少年,快的令人眼花缭乱,目光早已无法扑捉。 刷!刷!刷!刷…… 在众人晕头转向之时,墨岩出手了。 他瞬间来到公羊长耕身前,飞身一剑,乌黑飞刺,直刺眉心。 “老贼,找死!” 一直眯着眼睛的公羊长耕怒吼一声,细长的白钢剑恶狠狠的插了出去。 叮叮叮! 三剑急促相交,乌芒一闪,黑影消失,人已经到了左边,墨岩心里暗笑:“果然都是稚儿,一个小小的声东击西,便引来了两剑。” 乌剑残忍的刺向了猎物,这是第一个,墨岩心中默数。 “秋菊姐姐,快躲!”兀童惊恐大叫。 乌黑的长剑在秋菊瞳孔中极速放大,“要死了!要死了!” 秋菊满脸惧意,胖姑娘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她恐惧的张大了嘴,可却没有喊出那声‘少主,救命’。 她害怕的要死,要是往常,她一定会大喊,可今天不行,少主受伤了! 墨岩狞笑着欣赏姑娘临死前的绝望,先宰一个,割了这个肥猪的头颅也一样,反正都是要死的。 “滚开!” 游龙长吟,先天剑气垂落,斩向了他的乌剑,墨岩眉头微皱,杀人可以,乌剑却一定会受创。 黑影瞬间撤剑,错移一步,左手伸向了目标,他抓向了兀童的脖子。 “小崽子,去死吧!” 兀童瞪着黑影,青钢短剑无畏无惧刺出,小童的反应大大出乎墨岩的意外。 随即,墨岩心中冷笑,小小灵徒也敢出剑,真是找死。 他灰暗的手指微曲弹剑,叮,青钢断裂,手爪去势不变,依然抓向兀童脖子,温热的触感,嫩滑的肌肤。 墨岩嘴角上勾,一切都很完美。 “不要!”秋菊失声。 “老贼,你敢!” 公羊长耕阴厉喝斥。 “畜生!” 众人怒不可遏,同为人族,怎能对孩童下手,真是妄为剑师,不当人子。 “哈哈……” “噗!” 大笑愕然而止。 兀童手中青钢断剑插入了黑影的胸膛,呆愣兀童身影移位,青衣瞬间代替了他的位置,剑指点在袭来的手心。 交手!赤裸裸的交手! 少年手指白皙温热,可绝不温柔。 指节分明的两根手指施展出的是少年的绝杀剑:春秋杀! 庞大的杀意瞬间倾泻而出,黑影被冲飞出去。 “啊!” 黑影惨叫一声,极速飞退。 太快,变化发生的太快,就连兀童都久久难以回神。 “你……是你……” 墨岩挨过了一波冲击,他惊惧的看着静静站在那里的青衣少年。 “是我。” 公羊辰淡淡的回答,他知道墨岩在问什么。 他在问插在他胸口的半截剑。 那是他借兀童之手插进去的。 “公羊辰,你……你……你好卑鄙!” 公羊辰看着远处气喘如牛,双目赤红想要吃了他一般的老者,一阵无语,卑鄙这个词原来这种人也会用。 “老贼,还不快滚,留下找死不成!” 公羊长耕开口赶人,他极怕这个老东西死在这里。 少主已经杀了墨家一个九品,要是再杀一个八品,一定会出大乱子。 墨岩根本不理公羊长耕,他狞笑着说道:“公羊辰,躲在背后暗剑伤人算什么本事,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我?” 墨岩又是一笑,他当着众人面抓住青钢断剑,一寸一寸将断剑抽出了体外。 所有人都被这不可思议的场面震住了,这样致命的伤都没事,这还是人吗? 明明刺中了心脏!难道八品的生命力真这么强大? 墨岩受的伤确实不轻,却不是胸口的剑伤,他本就不是人,他的心脏并没长在胸口。 他伤的是识海,两日之内连受重创,真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你走吧!” 公羊辰挥了挥手,他很累,精神体很累。 “哈哈哈!伤了人,就这样算了?” “你自找的!”公羊辰不耐道。 “要么斗剑,要么将这个小东西给我!” 墨岩不怀好意的看着兀童,这个小崽子应该够他疗伤的了。 “如你所愿!” 第89章 破剑式 青衣少年抬手一指。 一道流光飞射而出。 “吟!” 游龙斩! “公羊辰……你……” 游龙飞斩,墨岩惊惧躲闪。 吟! 一剑! “啊!” 他的反应极快,可依然被游龙斩了一剑。 墨岩后背一条半尺长的口子裂开,又瞬间合拢,他愤然怒骂:“公羊辰,你个卑鄙小人,我跟你没完……” 嗖! 青影一闪,便已到他身后,青衣手中的绿剑对着他的脑袋飞刺。 公羊长耕眼睛瞪大,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极想喊“少主,剑下留人!”可他不敢。 白衣少年接住凯旋而归的游龙剑,轻抚剑身,注入先天剑气。 墨岩突觉耳后恶风袭来,他瞳孔微缩,急甩左袖,大风鼓起,身体瞬移,反手一剑,怒斩来剑。 蓬! 双剑交锋,竹剑突然爆开,一剑化百剑,一片绿意如抽丝,丝丝纠缠乌剑,乌剑翻飞,怒斩游丝。 嗡嗡嗡! 两剑磕磕碰碰极速交锋,绿意被破开,乌剑刚要反击。 却被一片庞大剑芒罩了下来,青衣少年早已高高跃起,手中竹剑飞速连刺! 竹剑锋芒化作狂暴剑雨劈头盖脸而下。 “竖子欺人太甚!” 墨岩怒吼一声,手中乌剑疾刺,道道乌黑剑芒逆冲而上,乌剑铮铮,逆袭反攻。 老者双目圆睁,乌剑疯狂递出,乌芒迅速扩大,比之绿意有过之而无不及。 乌剑在墨岩手中精准无比,一剑破一剑,噼里啪啦,竹剑片刻便被破去了一半,乌剑破竹,势不可挡。 “哈哈哈!公羊辰,如此剑术就想压制老夫,你还嫩了点。” 墨岩数剑逼退少年,冷笑嘲讽。 青衣少年冷冷看了他一眼,手中竹剑又快几分,狂暴剑雨倾泻而下! 墨岩嗤笑一声,照旧以乌剑应对,乌芒点点逆袭对冲,可这一次却不尽如意,失了原来一剑破一剑的准头,没了刚才的百发百中。 乌剑往往连刺数剑才能击中一剑,十多剑才能破去一式。 刚搬回的优势,丧失殆尽不说,墨岩手臂还被刺中了数剑。 “不可能……这……这不是公羊氏剑法!”墨岩失声叫道。 趁其病,要其命,竹剑更快,被压制的怒火尽数发泄! 不好!他要反制,墨岩震神,急忙大力挥剑,此时不退,必受反制。 乌剑倾尽全力一斩,剑雨破开,墨岩纵身急走。 刷! 绿意点点,竹剑连刺,墨岩急忙出剑对冲,两剑交锋百剑,他身中九剑,被迫防守。 败了! 墨岩神色骤变,变的极为难看,本不至如此,他该早退才是。 是他太自负了,自负自己完全可以破尽公羊氏所有剑法。 可他万万没想到公羊辰使的尽然不是公羊剑法,面竹剑猛攻,墨岩束手无策,唯有被动防御。 乌剑连点,细细密密刺出,一片乌芒云朵结成,抵挡剑雨。 墨岩吃力的抵挡剑雨攻势。 面对未知新剑式攻击,他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无力,在这一刻他才认清了自己和这位名剑令主的差距。 当剑法失去了克制作用,他竟然会被压制到如此程度,毫无还手之力。 墨岩头顶的竹剑越来越快,越来越疾,已经化为了狂风暴雨。 少年双目冰冷,手中的竹剑越使越顺,四百新剑式交错使用,爆发出了超凡的威力。 庄扬看着外甥随意挥洒的剑雨,心中感慨,曲水城六百余剑式,半日光阴竟然被他精简到了四百,而是变化极大。 庄四爷第一次对剑道天赋有了一个明确的认识,这样速成的剑法,如此攻击性,真令人心畏。 啪!啪!啪!啪!啪! 十剑破一剑! 五剑破一剑! 三剑破一剑…… 公羊辰沉下心来开始破剑,墨岩施展的反公羊剑法,看似大异于公羊氏剑法,可实际上这套剑法和公羊氏剑法联系极为紧密,甚至可以说同源而出,它是在公羊剑法的基础上创出的。 公羊辰便尝试着反其道而破之,他以新剑式逆破墨岩剑式,既然已经知道这些剑式是专门克制公羊剑法的,自然就有迹可循。 论起对公羊剑法的精通整个公羊氏都没几个人比得上他的,所以少年破剑,虽难尽全功,却也成果不小。 乌剑防守范围一缩再缩。 “公羊辰,老夫认输!”被压的喘不过气来的墨岩喊道。 认输? 公羊辰摇了摇头。 一次一次被人杀到家里,一次一次被人欺到头上,他并不是个好脾气啊! 本想安安稳稳过一段平静的日子,好好安灵,可这些糟心的事、糟心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来。 白天闹不够,现在连晚上也不得安生,被同一个人三次打上门来,有些太欺负人了。 所以他生气了! 生气了,也就不破剑了,竹剑再次变得野蛮狂暴。 “杀了他!杀了他!” 剑雨呼啸,呐喊着少年的杀心,杀气开始笼罩乌云,杀意越积越重,越积越厚。 墨岩只觉无尽杀意压了下来,剑雨成了血雨,公羊辰动杀心了!墨岩没由来的心中一寒! 被杀意一冲,乌剑微微一滞,暴雨狂泻而下冲击乌剑防守。 墨岩急忙收摄心神,全力应对,可大势已去,乌剑节节败退,墨岩整个人都佝偻了起来。 何其相似的一幕,同样的剑,同样的人,只不过位置互换,颠倒了一下。 早上,黑上绿下。 晚上,绿上黑下。 早上,少年失了一剑,右臂尽数被割伤。 晚上,少年抢了一先…… 叮叮叮! 急促的剑鸣交锋,竹剑一泄而下,强破乌剑防守。 “公羊辰,住手!我认输!” 少年不为所动,他手中竹剑化为了绿色雷霆,雷霆咆哮淹没了老者的声音。 轰! 乌云崩了,竹剑攻破乌剑防御,剑影如瀑而落,淹没了黑影。 刺啦……刺啦……刺啦…… 无数的撕裂声响起,一声代表一剑。 “公羊辰,住手!” 噗!噗!噗! 少年冷酷出剑,刺入……抽出……再刺……再抽…… “咕噜!” 秋菊咽下了口水,少主生气了。 “咕噜!咕噜!” 公羊耀和公羊星忍不住了,兄长太凶残了。 詹台飞云口干舌燥。 …… 蓬! 竹剑每次刺入都会碰到角质坚硬的东西,这一次更是被一股霸道的力量反震。 公羊辰面色一沉,他疾步后退,大声唤道:“小龙,再斩!” “吟!” 柳万千手中补充了一些剑气的游龙剑再一次飞射出来。 已经千疮百孔犹如乞丐一般的墨岩悲吼一声,转身飞逃。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黑影刚躲开游龙斩,却被突然出现在身侧的青衣,一剑斩中! “啊……” 一声惨叫。 叮! 乌剑跌落,一条手臂脱离身体,飞向高空。 墨岩凄厉惨叫:“啊……啊……我的手……我的手!” 青衣少年抓着半截竹剑,转身走进了铜雀台。 “关门。” “是!” “少主,你的手?” 公羊辰轻轻一笑,道:“骨头太硬,竹剑毁了,我也被震伤了!” “那他?” 公羊辰冷漠一笑:“以后得用左手剑了!” 众人沉默,够狠! 第90章 舞剑 三道门,隔绝了凄冷的夜风和凄厉的惨叫。 野兽般的嘶吼声远去,铜雀台回温。 众人隆起的眉心慢慢舒展,无论对错如何,凄厉的叫声总是令人不舒服。 堂堂八品剑师,竟然被砍了一条手臂,潜意识还是很排斥的,这不仅是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一种功果问题。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入品已经是神话,可望不可即,而八品已经超越了老祖,神话的破灭,并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公羊辰松开了手中的半截竹剑,被公羊长耕接了过去。 少年手掌上的血红有些刺眼。 这短短五日,这右手、这右臂,都没有痊愈过。 好在少年自己已经报仇了,第一个被他斩首,第二个被断了一臂。 “大家都去歇息吧,这几天辛苦大家了。” 公羊辰欠身道,辛苦的不止他一人,这些或亲人或朋友,无论是交深交浅,这些几日都是为了他的安慰才留下的,可谓日夜守候。 患难见真情,他公羊辰自然会铭记于心。 “公羊,你觉不觉得墨岩有些名过其实?八品剑师不应只有如此实力!” 白衣陈茉提出了质疑,詹台飞云点头,庄扬脸色变得严肃,唯有柳万千抱着游龙淡漠如是。 青衣少年点了点头,淡淡笑道:“如此才更应该庆幸,否则,我等安有幸免?多想无益。” 三人点头,确实如此,不管墨岩是有伤在身,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对他们来说确实是幸事。 公羊辰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向了藤椅,他的精神和身体都累到了极点,此时松懈下来,更加困顿。 他慢慢坐下,身体后仰,眼睛闭起,连睁眼的力气都仿佛没有了。 头顶莲花灯上的火花跳动,灯光下,少年的身体微微蜷缩,本不壮硕的身体,有些脆弱,矮小。 恬静的躺在那里的少年,显得稚嫩,这一刻,大家才发现,原来他真的很小,年纪很小。 秋菊端着水、兀童拿着药膏,两人轻轻的走到藤椅前。 兀童弯下腰轻声道:“少主,我们给你擦擦伤口,抹点药?” 少年轻嗯了一声,伸出了右手。 秋菊红着眼睛轻轻的托着主子的手臂,兀童慢慢解开了血迹斑斑的轻纱。 胳膊上大部分伤已经痊愈,只有少数伤口裂开了,渗出了血。 秋菊小心翼翼的擦拭血污,兀童轻轻涂抹药膏。 庄扬坐在蒲团上静静的看着,陈茉有些失神,柳万千低着头,公羊星卷着毯子睡了。 大家或坐或睡,谁都没有离开,铜雀台内外都安静了下来。 灯花一眨一眨,如此便是一夜。 这一夜,很多人都没能入睡,祖庙的三位老祖,公羊氏族长,公羊氏诸位大佬。 当然还有那位又一次失了手臂的墨岩。 一夜风波,墨岩彻底冷静了下来,公羊氏众沉寂了下来,上到老祖下至院主,都没有发出声音。 也许是被吓到了,也许再为这位露出爪牙的少主重新定位,总之,很多人都没有合眼。 天色渐亮,铜雀台两扇小门打开了,胖姑娘秋菊探出了有些凌乱的脑袋。 一双不怎么大的眼睛四周扫视,仿佛在找什么东西,大于一刻钟左右,姑娘长出了一口气,眼中又有些失落。 那条胳膊没了,那把剑也不在,地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污。 胖姑娘努了努嘴,抬起手捋了捋头发,出门又顺手带上了门走下了台阶,她要去厨房烧水。 秋菊出来不久,先是公羊长耕,再是庄扬、詹台飞云、兀童,一个个都醒了。 早起练剑,对于每一个出色的剑修已成定律、铁律,勤勉并不值得夸奖,因为大家都很勤勉。 寒冷的晨风依旧带着冬夜的阴冷,仿佛在考验剑者的意志。 大大小小的剑者,迎着冷风,开始舞剑,一个个目光坚毅的剑者,手动剑出,长剑破风,寒风之中更显得英姿勃发。 两个白衣走了出来,一人抱着游龙,一人淡雅而立,两人都没下台。 她们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就成了画中人,优美、素雅,气质非凡。 两人或观剑或论剑,时有交流。 噔噔—— 不大的脚步声,眼睛微红的青衣走了出来。 两位白衣点了点头,青衣少年颔首,三人并排而站,居高临下开始观剑。 台下的灵士、灵徒、灵童,突然都像打了鸡血一般,卖力起来,或者叫卖弄起来。 片刻间,竟然有诸家争鸣之声,长剑铮铮,尽展锋芒。 两位观剑的白衣相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了笑意,青衣少年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 似乎大家看他的眼神不对了,有恭敬、虔诚、渴望,就连他舅舅的眼神都是这么炽烈。 像是……像是在看师长,对,就是这种感觉,一夜之间他仿佛老了好多,在众人眼中平白长了一辈。 公羊辰对此变化有些哭笑不得,大家的渴望他明白,无非希望得到他的指点。 剑术上本该互相学习切磋,他从没有敝帚自珍的想法,以前即使他的剑童修为比他高,他都会将自己认为不错的剑术相授。 至于别人会不会超过他,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很没意思,也没有意义,比他厉害的人比比皆是,何必防备自己的人。 所以前来问剑的天才少年,他都是来者不拒,以剑论交,诚心待人。 很多人都说他剑道天赋非凡,他从不这么认为,他见过剑道天赋比他高的人太多了,有比他大的,还有比他小的。 剑修的世界从来不缺天才,而且是人才辈出。 就如身边这两位,一个先天剑体,一个兼修神术,都非他能及,更何况他还有转修问题。 想到转修,就连一贯自信的他都有些茫然,他对道域的了解如同初生的婴儿,一无所知。 他是一个生在剑域长在剑城的剑道世家少主,他所熟悉的一切都和剑有关。 熟悉增加自信,而未知总是令人不安。 少年走神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他们心中极为沮丧,一定是自己的剑法太差。 铮铮铮! “咦?” 陈茉眼中神光流转。 白衣少年冰冷的气质化为了耀眼的光芒。 “咦!” 青衣少年失神的眼睛亮了,双目含星,神采飞扬。 第91章 簪花剑 青衣白衣由惊讶转为吃惊,能令他们三人同时动容,除了剑不会有别的东西。 一手生涩别扭的残剑,刺出了丑陋凋零的剑花,花瓣干瘪枯萎,凄凄惨惨,不过三两片。 银白色的剑,极力点开了一朵又一朵银花,可朵朵残缺。 病树开残花。 残花剑! 锦衣公子手中的亮银长剑极为华丽,就如他的衣冠,他的人一样,赏心悦目,光彩照人,可如此名剑,如此金装玉公子,却配着丑陋的残花,难免令人唏嘘。 他人在遗憾这样丑陋的花配不上浊世佳公子。 青衣少年却有些嫌弃人,嫌弃拙笨的人。 虽然詹台飞云在竭尽全力施展这套繁复的剑法,可太勉强了,片刻功夫,头上便已出了汗,可剑花依旧丑陋的令人掩面。 公羊辰心中嫌弃,可眼睛却一刻都没有离开那人那剑,这是他迄今为止见过最独特,最繁复的剑法。 一套剑法从头到尾三十六式,银色花瓣,或一或二,磕磕巴巴开了三十六朵。 詹台飞云衣衫已经湿透,三十六式,其中变化之繁,不亚于千剑万式。 清风拂锦衣,长剑带月归,银光归拢,名剑入鞘。 收剑的姿势潇洒迷人,和方才舞剑的姿势判若两人,公子如玉,此时才是。 六双大小不一的眼睛火热的看向了高台上的青衣少年,大家都想听少年论剑,对这套剑法他们很多人都看不懂。 青衣少年轻轻点了点头,又低头回味了片刻,才慢慢开口说道:“剑法有高低,而人无高低,修为有高低,而剑心无高低。” “这套剑法极高,而用剑的人对剑法的掌控极低,所以并不高明,就如灵童强修灵徒功法,牵强附会,差太远。” 公羊辰的点评一点可都不客气。 詹台飞云俊脸羞红,转之,他又激动了起来,“辰师——” 詹台公子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三步化作两步登上了铜雀台,对着公羊辰躬身一礼,接着从袖中取出一物,恭敬的捧到了公羊辰面前。 公羊辰眼皮微跳,嘴角一抽,并未伸手接过,詹台飞云的意思太明确了,这是拜师礼。 公羊辰看着面前灵光环绕的白玉册问道:“灵书?传承灵书?” 詹台飞云连忙点头,“正是,辰师,飞云刚才施展的正是这本传承灵书中的一套《簪花剑》。” 真是灵书! 陈茉、柳万千、庄扬、小环,包括公羊辰都不淡定了。 他们看向詹台飞云的眼神变了,这也太败家了吧,传承灵书怎可随意送人。 至于只闻其名从未见过的公羊长耕四人,都瞪大了眼睛,传承灵书,这……这竟然就是传承灵书。 “詹台兄,每一部传承灵书都是一个姓氏的传承,这样贵重的东西还是不要轻易示之于人前,对你和别人都好。” 公羊辰压下心中的躁动说道,就这样堂而皇之将价值连城的传承灵书举到别人眼前,即使剑心再坚定也难免生出贪念。 每一个姓氏都有自己的传承灵书,比如公羊氏的《公羊春秋集》、曲水城的《庄氏秘录》…… 每一部传承灵书都是一个姓氏传承的根本所在,失了传承,或断了传承,都极损家族气运,而增加传承,补益传承,又会壮大气运。 这样的东西对个人,对氏族,都是难以抵抗的诱惑,要是公羊氏知道这里有一部传承灵书,九成的族老院主会选择铤而走险。 “收起来吧,不要考验人心。” 公羊辰沉重的说道,他并非不动心,而是他把这位有些正直又有些傻的詹台飞云当成了朋友,当成了自己人,朋友的东西再好他也不会觊觎,这是一种无厘头的骄傲。 灵书在前,竟然不为所动,台上阶下所有的人,都觉得少年有些傻,可不知为何,这样的傻,却令他们心喜,对他多了一分敬爱。 “辰师——” 詹台飞云一脸感动,他不再犹豫,直接跪倒在地,双手将灵书举过头顶,慨然言道:“辰师,这并非完整的传承灵书,缺失了剑气运行法门,您才是它注定的主人。” 残灵书。 两位白衣了然。 鸡肋? 公羊辰看着跪在他面前有些激动的詹台飞云,对这位世家公子的心思有些明白了,这本灵书对别人是鸡肋,对他而言却和完整灵书并无差别。 少年刚刚压下的躁动又翻腾了起来,同时又极为纠结,因为对收詹台飞云为徒,他有些排斥。 不说他从没想过收徒这回事,即使有打算,也不会收这么一个比他大了六七岁,还比他好看的世家公子为徒。 少年第一次全速运转大脑,灵书他想要,徒弟他不要。 想呀想呀,终于,少年眼睛一亮,有了! 公羊辰嘴角上勾,微笑,他弯下腰,尽量展示自己的和蔼可亲和真诚,“詹台兄,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想学什么,只要我会的,我尽数传授,拜师就没必要了,我还太小,还没有授徒的能力。” 小狐狸一般的公羊辰,笑的甜如蜜。 徒弟可不好收,师徒名分一旦确立,牵扯就多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并非虚言,师徒之间会结成无形的契约,因果纠缠,气运倾斜。 詹台公子执拗的摇头,“辰师,名不正则言不顺,在飞云心中,你早就是我的师父,此生难改。剑者,上跪天,下跪地,中跪父母师长,这是我詹台飞云第二次跪在您面前。” 公羊辰看着眼前的七尺男儿,突然,他脸色一正,伸手接过了灵书。 “弟……弟子……詹台飞云,拜见师父!” 咚咚咚! 詹台飞云激动的说话都不利索了,他起身,整理衣冠,跪拜,三叩首,正式行拜师大礼。 他本已做好了跪地不起的准备,没想到幸福来的如此突然。 莫说他,台上台下对这戏剧性的转变都有些转不过来。 “起来吧。” “是。” 詹台飞竭力控制着大笑三声的渴望,恭敬的站在比他矮了一头的新师父身边,锦衣腰杆一挺,更显得气宇轩昂。 而他身边那个又矮又瘦,右臂右手伤残包扎的青衣更被挤兑成了一个路人甲。 一个贵公子,一个小可怜。 公羊辰心中一阵呻吟:“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哗啦哗啦—— 灵书打开,灵页翻动,一页一页,到第三十六页停了下来。 一片灵光照在少年脸上,少年随即闭上了眼睛。 识海中,三十六幅图谱进入了圆界,图画流转,文字飞舞,一个侍女虚影走下图谱,开始舞剑,剑舞繁复,一剑化百剑,来回穿梭,总归一点。 剑舞成花,一花含苞,剑影退去。 又来一人,身姿曼妙,长剑飞舞,优美如花,一人化千手,千手成一花,含苞欲放。 人走花落,又来一人,剑舞花开,花开六瓣。 又来一人,花开十二叶,来一人,花开十五,一人,花开十六…… 三十六人、三十六剑式、开三十六花,朵朵不同。 青影一闪,少年动了,左手并指为剑,直刺身旁锦衣,锦衣本能躲避,可那两根并不长的手指他却怎么也躲不过。 一朵五瓣白花插在了男子头上。 一朵,两朵,三朵,四朵…… 十二朵…… 二十四朵…… 三十六朵…… 鲜花开满头,所有人都惊呆了,一个花枝招展的美男,妖娆美丽,有些骚气,可为何又如此楚楚可怜。 詹台公子犹如风霜欺凌过的败柳,他那俊美如玉的脸庞此时白的没了一点血色,眼中尽是恐惧。 虽然明知眼前的人不会伤害他,可那剑指点头的感觉依然毛骨悚然。 “簪花剑,极美!” 花影逝去,青衣依旧。 “美丽,只是表象,无情,才是真意,才是剑,簪花,花插的是头,鲜花簪头,只开头颅,此剑极美!” 青衣少年赞叹完毕,他对自己小可怜一般的新徒儿展颜一笑,“飞云,为师给你的礼物可好?” 第92章 一点境 漆黑的长袍,漆黑的长剑,墨岩老者一脸平静的走出了似水院,老者肢体精气十足,神光内敛。 昨夜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是梦,那个狼狈不堪,凄厉惨叫的墨岩仿佛不是他。 墨岩老者踩着沉稳的步伐一路向西,他约了人。 风雨亭,有两个人在等他,一位老人,一个中年。 老人和中年都低着头谈论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抬头,极为诧异的看向了来客。 惊讶,虽然只是一闪而过,还是被目光敏锐的墨岩扑捉到了,墨岩老者气息波动,虽然也只是一瞬,风雨亭中的老人却感受到了。 老人心中一紧,来者不善,他感受到了疯狂、怨毒。 老人和中年轻轻点了点头,迈步出亭相迎,两人上前施礼。 墨岩微微颔首,跟随两位走进了风雨亭。 “风雨亭!” 墨岩老者心中念了一声,又冷哼了一声,意味不明,亭中有侍女煮茶,沸水汩汩,茶香四溢。 老者、老人、中年,分主客落座,墨岩在左,老人和中年在右。 侍女低眉跪坐,施施然,妙手纤纤,洗茶、沏茶、分茶,行云流水,煞是好看。 侍女煮茶虽美,却无佳客欣赏,茶就,老人让茶,老者迟疑片刻,伸左手接过热茶,慢慢饮下。 老人和中年神色又变,转瞬恢复,父子俩心中所思一致:原来并非无事。 墨岩老者嘴角微勾,眼中厉光隐在了茶雾中,阴冷至极。 茶过三盏,老人挥手,侍女退了出去。 …… 半个时辰,老人和中年急匆匆离开,唯有墨岩老者未动。 老者看着远去的身影,摸着自己僵硬的右臂,嘴角冷笑扩大。 公羊辰,老夫奈何不了你,可我又何必自己动手。 老东西,莫说三日,就是给我三年,我也杀不了公羊辰,那你自己来吧。 呵呵,两日。 公羊城? …… “父亲,墨岩为何如此之急?” 公羊氏族长不解。 老人摇头,“此人极为不善,既然他急着离开,我们顺他意便是,也不过提前两日罢了。” “嗯,那孩儿便去准备了。” 老人点头,“去吧,为父也要去找神使大人,封神事宜时日也该定下了。” 父子两人分头行事。 …… 铜雀台,歌舞笙箫,东门前,太阳下,一把藤椅,一小方桌,一个青衣,一壶灵酒。 青衣少年慵懒的躺在藤椅上,左手拿着一片灵叶,不大的灵叶上记载着一篇《大风剑》,尚不入品,可少年依然看得津津有味。 一口灵酒,美。 意动剑出,快。 耳听靡音,爽。 酒、剑、乐,再加上好天气,真是不能再奢求什么了。 少年心情极好。 ‘大风剑’是柳万千搬来剑藏中的一篇,大风六式,风起风落,有攻无防,极为犀利。 内修剑法,一招一式尽数展开,片刻,少年醉眼朦胧,嘴角又翘起几分,大风剑式已经入心。 一缕长发垂落,遮了左眼,少年挥手,撩起长发,满眼的满足。 和他一起晒太阳的还有一物,那是一个墨绿色的花盆,不大,只有成人巴掌大小,却是个稀罕物,远道而来,是来自道域的宝贝。 墨绿盆身上镌刻着一条条细细的繁复纹路,平时并不出奇,可一旦放在太阳下,便不同了。 墨绿剔透晶莹,如纯粹的帝王翡翠,灵光附着,交织着一条条银线,淡淡的太阳光晕笼罩,犹如一个小太阳,光与热被它聚起来,传输到了花盆中央的土壤中,一颗小小的种子在泥土中沐浴着冬日难得的阳光。 奇妙的灵盆,奇妙的灵种。 少年丹田气海中乳白的灵有些释放着欢乐的信息,他的灵和花盆中生命力旺盛的灵种有着某种若有若无的联系。 百年灵种,这是少年为自己的灵准备的伴生灵种,一颗百年血参的种子,现在是伴生灵种,生根发芽就是伴生灵根,至于有何妙用,少年自己并不十分清楚。 药老告诉他,每个地灵修士都会提前培植自己的灵根,越早越好。 少年看了看东北角第一间屋子,嗯,淡淡的药香从那里飘出,两日了,应该快了。 放下手中的青灵叶,深吸一口灵酒,少年闭上了眼睛,深思放空,安灵。 石阶上,前来听找乐子的小家伙依然不少,一个个瞅瞅这里,看看那里,小脸通红,兴奋不已。 石阶下,斜插着一排青竹,两三丈长的青竹弯着腰,一根上吊着一枚小钱,小钱中央开出了一个小小的四方口,外圆内方。 青竹一上一下晃动着,小钱左右摇摆着,一把把绿剑飞刺。 锦衣公子詹台飞云、公羊耀、公羊星、兀童,人手一把竹剑,大大小小四人,眼睛酸涩的盯着钱眼儿,心动出手。 嗡嗡嗡! 小钱不断被崩飞,极难一剑入钱眼,百剑也难有一中,更不要说百发百中,难难难! 四人一剑一剑又一剑,机械的刺着,竹竿剧烈反弹,嗡嗡巨响,锦衣的心剧颤,偷眼见没有惊到台上的师父,轻舒一口气,接着出剑。 一点境,一剑一点,只有一点,准、快、狠。 这是公羊辰对自己技术剑的第一境的命名,第一次定义,百剑百中,看似简单,可要真正做到却极难,非得狠下苦功不可。 首先要心静,第二要眼明,第三要手快,心静是基础,眼明手快是技能。 “嗨……嗨嗨……嗨……嗨嗨……” 手抱游龙闭目练气的白衣少年突然睁眼,苦修点剑的四人也瞬间停下,台阶上的萝卜头朝天辫齐齐转头。 那是? 除了小憩的青衣少年,所有人都张大嘴巴。 两个黑甲人登上了铜雀台,刚要跨入,却被兀童拦住了。 “你们要干什么?” 兀童防备的看着两位不速之客,怎么又是他们。 一位黑甲露出不悦,却又想到了什么,有些忌惮闭紧了嘴巴。 令一位黑甲微微一笑,说道:“我们有事求见少主,还望小哥通禀。” 兀童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又回头看了看太阳底下入眠的主子,摇头道:“少主正在休息,现在不行。” 第93章 独臂老人 冷面黑甲脸色一沉,两条浓黑的眉毛连成了一线,面相凶恶。 小兀童倔强的守着门,寸步不让。 冷面脸色发黑,便要上前,却被另一位黑甲拉住了,黑甲对冷面摇了摇头。 冷面握着剑柄的手上青筋鼓起,他在克制,要是别的的地方,他早就闯进去了,可这里不同,那个躺在躺椅上的少年令人敬畏,即使他是神律卫。 靡靡歌舞极为恼人,那些不断偷瞄他们的小眼睛更是令人心烦意乱,两位神律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可他们至始至终都没踏入铜雀台一步,当然不会是因为眼前这个孩子。 时间在焦躁的流淌着,不知不觉,太阳偏移,藤椅落入了阴影中,青衣睁开了眼睛,他慢慢坐起,吸了吸微微泛红的鼻子,有些朦胧的打量四周。 少年目光停在了黑甲身上,他眉梢微挑,站了起来,慢慢走向了西门。 看到少年朝他们走来,黑甲不由得神色一正,站端了身体。 “拜见少主。” 公羊辰微微点头,他的目光越过他们,看向了外面的一个庞然大物,一个几乎和铜雀台齐高的石像,暗灰色的石像,有两丈高,宽不下于三尺。 这是一个少年石像,少年头挽发髻,发冠发钗,目光炯炯,目视前方,长袍踩靴,腰悬宝剑,一手背后,一缕缕发丝清晰可见,握剑的手指节节分明。 少年看着少年,看了很久,公羊辰添了添微微有些发干的嘴唇,沙哑着声音问道:“我的石像?” “是。” 黑甲躬身。 “这是何意?” 公羊辰又问。 两位黑甲面面相觑,一位躬身解释道:“少主,我二人接到老祖法旨,护送少主石像到剑辰院,交到少主手上,其它的,老祖并未指示。” “并未指示?” 公羊辰沉吟,药老说过,活人修道,死人造像。 死去的人才会立牌立碑,若有功有德,便会有人为他造像,可如今他还活着,石像却已经造好,而且还给他送了过来,这怎么看都不是好事。 公羊辰久久没有开口,该如何处理,他也没有主意。 “少……少主,您看,这石像安放到何处为妥?” 神律卫试探着问道,他们手心都已经出了汗。 公羊辰眉心紧成了川,放在哪里,这是个问题,毕竟是自己的石像,他走下了铜雀台,兀童和黑甲紧跟身后。 二十多赤着上半身的壮硕汉子,看着少年下来,急忙屈膝磕头,“小……小人……拜见……拜见公羊少主!” “不必多礼。” 公羊辰挥手。 “谢少主。” 众人起身,都低着头。 公羊辰指了指北面,说道:“抬到那边去。” “是。” 一位长者应声,回头指挥壮汉,随着一声声,嗨……嗨嗨……石像被抬了起来。 公羊辰走在前面,兀童和黑甲随后,众人抬着石像跟在三人身后。 如今剑辰院摸样已经大变,既没有围墙,也没有院门,只有面对面十二间屋子,原来正北的主屋被拆了,正好有一片空地。 石像按公羊辰的要求落在了原来主屋腾出的空地上,石像站北朝南,二十余汉子立好石像开始解开绳索,一个个肩膀通红。 公羊辰心有感触,开口说道:“赏,一人一银钱。” “少主有赏,一人一银钱!” 这些干惯苦力的汉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人一银钱。 兀童开始散钱时,公羊辰已经离开了,一个个汉子对着石像磕头谢赏。 回到铜雀台上的公羊辰看到大家看他的眼神非常奇怪。 少年撇撇嘴,对自己徒弟詹台飞云招手。 “辰师?” “去,将藤椅搬过来。” “噢。” “柳兄,我新学了六式大风,咱们切磋切磋。” “好!” 两人各取一把竹剑,都是左手持剑,青衣白衣,长剑交错,纵剑横剑,起大风。 …… 是夜,大青山北麓,山之阴,黑雾翻滚咆哮,独臂老人放声大笑起来,老树摇曳,溪水倒卷。 古树下的灵剑依然执着的斩着无穷无尽的根须。 锈斑,乌黑的灵剑上出现了一块犹如梅毒一般的锈斑。 剑灵变得异常沉默。 …… 距离公羊城数万里的西南方,有一驾笼罩在白光中的马车在连夜赶路,无数的邪灵犹如扑火飞蛾一般飞入了白光,一只只邪灵灰飞烟灭,又一只只前仆后继。 白光中的马车一路北行,车中一老一少,老者白色长袍,一尘不染,女孩翠绿衣裙,翠绿抹额,女孩长的极嫩,巴掌大的小脸,乌溜溜的眼睛,极富活力,犹如一只翠绿翠绿的小鸟。 “师父,师父,还要多久?” “嗯,快了。” 老者开口回道,眼睛都没有睁开。 女孩撇撇嘴,对这个没有走心的答复极为不满,女孩抱怨道:“师父,你老说快了快了,都快了两天了。” “嗯,快了,蓝儿,不要急——心静则神清,神清则气凝,气凝则魂守,魂守则明神,神明在心,在守,守住自己的心,才能感受到神意。” 老者又一次开始教导弟子。 “师父,知道了,还有多久?” “快了。” …… 晴空万里,冬日的天极高,天空没有一片云。 今日的公羊城格外寂静,城卫一早控制了通向了公羊门和平安门的大道,百年难得一见的黑甲,公羊氏神律卫走出了公羊氏府邸。 一个个身穿白衣的公羊氏祭祀院老者坐上了一辆辆马车,四尊红色绸缎包裹的神像先一步被运了出去。 九驾马车从祖庙直接驶出了公羊氏府邸。 公羊氏大门随之关闭,公羊氏府邸封闭,严禁出入,公羊氏各院院卫在各院院主带领下分别驻守各大阵法结点,族长公羊辉率领灰衣卫亲自协助阵法院院主驻守主阵。 公羊氏神庙,六尊神灵复苏,城内城外两大土地,清河门两位门神,公羊氏府邸日游神将和夜游神将。 祖庙上空六色神光照亮了大青山北麓,引的公羊城子民频频连呼神迹。 山之南的独臂老人,数百年来第一次离开了黑风洞,趟过了碧溪,下了大青山。 他从不见天日的黑雾中走了出来,老人手拄枯木杖,背背墨剑,一步一步走向了公羊城。 第94章 封神祭 “这是哪个蠢货干的?” 雷霆般的咆哮声穿透了整个剑辰院。 半刻钟后,一老一少站在石像下大眼瞪小眼。 少年看着老人平静的说道:“药老,这是神庙老祖派人送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送我这个。” 药老听完公羊辰的解释,寿眉颤颤,又是一阵咆哮:“蠢货,蠢货,一群蠢货!竟然给活人造像,他们知不知道这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 药老咬牙切齿,暴跳如雷:“死人受人祭拜添阴福,活人受人祭拜折阳寿。那三个老蠢物竟然还敢将这石像给你送来,真是老不要脸,无耻之极!” 公羊辰目光微暗,现在他彻底明白石像的危害了,也隐约猜到了神庙老祖将石像送来的原因,大概是石像造出来了,成了一个大麻烦,然后他们就将这个麻烦直接踢给了他。 “药老,现在该怎么办?” 公羊辰看向了老人,他想听听眼前这位长者的意见。 “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还在气头上。 公羊辰没有接话,心中却极为感动,老人大动肝火都是为了他。 他现在不知道说什么,鬼神之事,他知之甚少。 药老喘了几口粗气,开始盯着石像,从头到脚,再从下往上,一遍一遍的查看。 老人围着石像不知转了多少圈,才开口讲道:“辰小子,你的石像不错,雕刻石像所用的是一整块寿灵石,没有裂纹,质地坚硬,这么大的石料极为难得,石像造型也极为考究,丝丝入微,是上乘之做。” 公羊辰静静的听着。 老人情绪有些低落的说道:“石像既然已经造出来,而且送到了你手上,这就像神灵神魂见了神像,神像开光一样,你的石像染上了你的气息,分了你的气运。现在能做的就是保护好它,一定不能让人打碎它,多用胎息洗练它,祭炼它,再找阵法师,布一个聚灵阵。” “神祗神像享有香火,又受一地灵脉滋润,你这石像,就要靠你自己养了,养的越结实越好。” “我明白了。” 公羊辰点头,心里沉重,从此他又多了弱点。 药老叹息一声,道:“辰小子,我只能说你的命真不好,灵途多舛,这样倒霉的事都能遇到,真是……唉!” 公羊辰苦涩的微笑,有些事,遇到了,只有扛着,就如这两丈高的沉重石像,从此压在了他肩上。 老人又念了几句,将攥在手里一个白玉瓶交到公羊辰手上,“辰小子,这是九颗黄芽蕴灵丹,是增加灵蕴的丹药,半月服一粒,有助于筑基培灵,我也只能帮你做这些了。” 公羊辰接过丹瓶,重重一礼,“药老,您已经帮我的够多了。” 他这条命都是药老救回来的,老人对他掏心掏肺,不是亲人,更胜似亲人。 药老摆了摆手,刚要张嘴说什么,又停了下来,老人耳朵微动,低头喃喃:“这是要开始了!” “开始什么?” “门神更换。” 一老一少站在石像下,举头看天,南边天空一道剑光冲天而起,时间不大,公羊氏府邸微微一震,一圈天青色光环从公羊氏扩散出去。 …… 公羊氏府邸,百余阵师看到天空中剑光信号迅速入阵,众阵师以人代神,沟通地脉灵气,运转防御法阵。 随着阵师介入,公羊城的防护结界由原来的六神控制转为了人神共制。 公羊门和平安门四神位暂时由百余阵师替代,百余阵师同清水门两位门神共同接管了护城法阵。 结界转换完毕,矗立在平安门两旁历经五百年风吹雨打的两尊古老神像在祭司主持下被抬入了城内,两尊新石像取代了它们的位置。 当两块灵牌由主祭大人分别融入两尊石像时,石像散发出了淡淡的神光,神魂融像,石像开始向神像转化。 众祭司也开始在九品祭坛上按照神祗祭祀仪式开始焚香、祷告、献歌、献舞、献祭、开光…… 一个个身穿宽大祭祀白袍的公羊氏祭司肃然而立,随着主祭跺脚,十人大袖联袂,翩翩起舞,他们脚下踩着古老沉重的拍子,口中吟唱着古老的神曲。 沧桑的声音悠悠蔚然,古朴的脚下节奏带着古老的韵味,颤栗的舞蹈带着对神灵的敬畏,三者合一散发出了神秘的波动,波动一波一波洗礼着被他们祭祀的神像,两尊神像与之呼应,淡淡的神光一圈一圈散开。 献歌献舞祭祀完毕,主祭大人焚烧祷文。 美玉、锦帛、灵谷、牺牲、被抬上了供桌,‘封神祭’走向了尾声。 当红色绸缎被齐齐扯下的一瞬,平安门前,神光浩瀚,神气冲天,平安门的新门神诞生了。 在平安门开始更换神像时,公羊门同时移走了老神像,祭祀院主带着众祭司登上了九品祭坛。 祭坛前方聚集着来自神庙的四驾马车,五十神律卫。 古老神像被移走。 老门神卸任,新门神未立之时,他来了,他踩着点子来了。 笃!笃!笃!笃…… 独臂老人手中的枯木杖一下一下敲击着大地,枯木杖每次触地,都会发出闷雷一般声响,大地一震一震,封神祭坛上悬挂的十方祭幡越震越快。 当老人走到百尺之外时,祭坛开始剧烈摇晃。 十位祭祀站立不稳,险些掉下祭坛。 主祭院主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沉声下令:“十方祭司,各守其位,以地祗神咒守护祭坛!” “是!” 十方祭司急忙对应位置盘膝坐下,十人口诵地祗神咒。 点点土色尘埃从祭坛四周升起升起,聚向了祭天,一点点尘埃融入祭坛,祭坛稳定了下来,十道土色光晕罩住了十面祭幡。 主祭院主和诸位祭司稍稍松了口气。 祭司院主看着扰乱他封神祭的老人,眼中白光闪过,老主祭脸色一黑,他对着北方神庙方向躬身一礼,请神道:“地祗在上,邪灵侵犯,还请土地驱除邪祟,护我公羊城一方平安。” 第95章 土地公 土地者,八品地祗,保一方平安,安一方百姓,但神毕竟是神,神有神约,你若不请,他便不来。 —— 公羊城外,风尘四起,独臂老人的枯木杖没能再发出声响,漆黑的枯杖触地,立即下陷,如陷泥潭,地面无水,却变的松软。 独臂老人一直低着头,对此恍若不知,老人拖着他那行将就木的腐朽身躯一步一步赶路,身后留下了一排排规规整整的脚印、一左一右,深浅如一,间距如一。 独臂老人踩着松软的泥土又走了百步,独臂老抬头,双目浑浊的没有一丝光彩,凡是看到他眼睛的人,只会有一个想法,大限到了,命不久矣。 老人不走了,不是他不想走了,而是他走不动了,老人手里的枯木杖陷入了泥土里,拔不出来,被禁锢住了,大地法则缠住了他的本命灵杖。 老人神情微微一滞,接着淡淡一笑,握着枯杖的干枯手指连敲,似弹琵琶,咣咣之声大作,又如木鱼敲响,嘭的一声,大地裂开,木杖被抽了出来。 老人没有继续前行,他静静的看着眼前毫无异状的地面。 下一刻,和光同尘,神光中尘埃飞舞,一个身穿土黄色长袍的长须老者从那块土地中走了出来,大地依然毫无异状,老者却穿了出来。 长须老者看了独臂一眼,没有言语,低头挥剑,一道剑痕划过地面,横在了两人之间。 独臂轻轻一笑,迈步,一步一步,他走了百步,却仿佛一步未走,他依然在原地,一寸都未前进。 独臂老人轻笑一声:“土地神法,咫尺天涯,你我对面咫尺,却远在天涯,果然奇妙。” 黄袍土地公,淡淡的看着独臂老人,无喜无悲的说道:“公羊城外城十里是本神的封地,速速退去。” “退去?那我又何必走这一遭!” 独臂老人摇了摇,既然来了,就不会走了,要么倒了公羊城,此处成为黑风地界,要么他夜翁就死在此处。 “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那就别走了……画地为牢!” 土地公手中土色长剑上横下横,左竖右竖,四剑划出了一个口字,口字入土,独臂老人四周升起了四面土墙,四面土墙围成了一个土牢。 陷入土牢的独臂老人脸色微沉,不是因为土地的画地为牢,而是因为那群蝼蚁竟然又开始了封神祭,那祭祀声音如此的刺耳。 老人挥杖,轰!轰!轰!轰!一杖四击,连破土牢,可牢外有牢,土地公长剑连划,一牢倒塌,一牢又起。 枯木杖飞舞,土剑连划,轰鸣声不断,独臂毁牢,土地建牢,你建我毁,你围我破,一时之间,难分轩轾。 “哼!” 独臂老人冷哼一声,飞身而起,不是他斗不过,而是他拖不起。 老人疾飞而上,他从四堵土墙上方露头,眼看要越狱成功,土墙却长了三尺。 “这样就想出牢,你也太小看本神了。” 土地公面无表情的说道,土色长剑指地,四面土墙不断变厚变高,长长长……厚厚厚…… 土牢由多到少,由繁转简,土地公全心全意守着一牢,一牢关一人,土牢轰鸣声不断,看似岌岌可危,却总不得破。 当土牢升上百丈时,公羊城外下陷了百尺有余,十里之地被挖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壕,土都建了牢。 悬在空中的土牢高不见顶,增无可增,土地叹息一声,土石有尽,神力有穷。 枯木杖打了出来。 “轰!” 土牢崩塌。 土地公面有不甘的挥动手中长剑,土牢分解,土归土、尘归尘,大地重整,深壕填平,地面恢复原貌。 他没有追击独臂老人,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他是此方土地,他的第一要务是管理本土,他得先平整大地,恢复神域。 独臂老人一出土牢便一杖打向了祭坛,祭坛前的两驾马车中飞出了两柄灵剑,一清一白,剑光冲天。 一杖,一个魔头,破开了灵光,崩飞了双剑,又一杖,狰狞鬼首撕裂了祭幡,打破了祭坛。 十位祭祀哀嚎着翻下祭坛,非死即伤。 “退……快退……” 祭祀院主悲吼,祭坛被毁,祭司死的死,伤的伤,封神祭更不用说了。 “退?” 独臂老人俯视脚下蝼蚁冷笑一声,枯木杖一震,木杖下根须抽出、分裂…… 一分十……十分百……百分千……千分万…… “啊……” “啊……夜魔……” “夜魔……夜魔……你不得好死……” 妖异邪恶的根须插入九位祭司的头部,死者化为飞灰,生者哀嚎死去,除了目眦欲裂的祭祀院主无人生还。 “哈哈哈!美味,甚是美味,老夫很久都没有吃到这么美味的灵魂了,祭司的灵魂,呵呵!” 密密麻麻嗜血根须犹如怪物一般扑向了一切活物,黑甲神律卫、灵马、车夫…… “退!快退!退入结界!” 公羊氏两位九品老祖脸色极为难看的挥动着手中的灵剑,灵剑既快又利,可根须太多,斩不尽斩,两位老祖悲吼一声,护着一架马车后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刺痛了两位老祖的心。 惨,一个比一个死的惨,可他们无能为力,两位老祖含泪而退。 “孽障,安敢杀人!” 一直冷静的土地公勃然大怒,该死的孽畜,不仅杀人,还杀了这么多祭司。 祭司,整整九位祭司被这孽畜杀了,每一位祭祀都是神灵的选民,他们不仅灵魂纯净,信仰坚定,还能沟通神灵,他们是神的使者。 “给我附!” 土地大吼挥剑,无尽的尘埃飞向了不断滋生蔓延的根须,尘埃附上根须,根须蒙尘,漆黑邪恶的根须变成了土黄色,根须变得沉重,攀爬速度慢了下来,也没有了吞噬的能力,它们被尘土封印了。 除了留在城内的一驾马车和退回的一驾马车,另外两驾马车和二十九位黑甲永远无法回来了。 公羊晴天和公羊博两位老祖收摄心神,对着马车躬身一礼,道:“神使大人,八品夜灵来犯,这里已不安全,还请大人先行回府。” 马车沉寂片刻,传出了清淡之音:“嗯,如此也好,两位前辈小心……还有……四尊老神之像也须尽快送往安全之处。” 第96章 食魂 啪…啪…啪…… 马鞭甩响,灵嘶飞奔,马车远去。 公羊晴天和公羊博两位老祖送走神使,立即下令让神律卫护送两尊古神像回返。 神像刚被苦力抬起,一个晴天霹雳。 一道剑光破空劈下,天青色的结界被破开了一个口子,一只黑色大手,见缝插针,瞬息而入,又瞬息而出,快成了一道黑色闪电。 “放肆!” “尔敢!” 两位老祖飞剑拦截,却慢了,双剑击空,黑手得逞。 轰隆! 神像破碎,坠落大地,银色的神魂被黑手抽了出来。 “是你……啊……我恨啊……” 神魂只说了一句话,便被独臂笑着吞了下去,独臂老人哈哈大笑:“五百年前老夫吞了你的血肉,五百年后老夫又吃了你的神魂,是我的终归是我的。” “孽……障……你……敢……弑……神……” 老土地咬牙切齿,怒不可遏,“你找死!给我——附附附!” 大地尽起尘土,尘土冲天而起,苍天变黄天,黄土漫天。 “给我——封封封!” 土地怒吼,漫天黄土围着独臂老人咆哮,犹如数条土龙嘶吼,龙卷风暴急速收缩,密集的尘土压向了中心,漆黑枯木杖由黑转黄,老人黑袍变灰,须发蒙尘。 尘土风暴吞没无数的根须和独臂老人,尘埃越积越厚,老人气息慢慢消失。 当风暴散去尘埃落地时,一个百尺大小黄土塑像落地,尘土封身,泥塑的一般。 “杀了他!老祖杀了他!” 公羊晴天赤目咆哮,这孽畜吃了老祖,他吃了一位八品老祖,五百载守护,五百载功德毁于一旦,杀了他,一定要杀了! 老土地片刻迟疑,他是神,厚土之神,坤德载物,不能妄杀生灵,可…… “杀!弑神者,天地不容,当诛!” 老土地心神一定,一步迈出,便到黄土塑像身前,土黄长剑递出,直取枭首。 叮! 一柄墨色锈剑突然破土而出,击退土地长剑。 土地公神瞳收缩,一刻不停,连出三十二剑,墨剑不紧不慢,对攻三十又二。 两剑交锋,三十二式。 土地身中三十二剑。 “不可能?” 喀嚓……喀嚓…… 土皮裂开,脱落,黑袍老人一尘不染的走了出来,他左手枯木杖,右手墨剑。 老人淡淡的瞅了土地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没什么不可能的,是你孤陋寡闻了。” “我不信!” 老土地挥剑又上,与之同时,尘土飞扬,两人陷入了目不能视的黄土尘烟之中。 叮叮叮叮…… 急促密集的长剑交锋。 “啊……你……你……” 尘埃落定,尘烟散去,土地带着一身剑伤遁地而走,黑袍手中的墨剑伤了他的神体。 老人看着土地遁入的地面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土地终究是土地,只要他不离开地面,便极难斩杀。 嗖…嗖…嗖…嗖…… 长剑从地下刺出,老人迈步躲避,长剑紧跟其后,剑剑不离老人左右,土地公并不死心。 老人心中冷笑,如此伎俩,妄想伤他,可笑之极。 行百步而挥剑,两尊新石像被拦腰砍断,张口将两道残魂吸入腹中。 “畜生……畜生……” 土地公穿出地面,怒吼连连,可除了愤怒他什么也做不了,老畜生已经出了他的神域。 黑袍老人头都未回,那个老废物已经不值得他费心了。 老人挥剑,刺啦!长剑划过天蓝色透明结界,结界荡漾,水纹扩散,向两边分离,却未破开, 剑过,结界恢复,城中两位老祖满目仇恨,又忧心忡忡,两位老祖外加一位墨家九品已经惨遭毒手,就连家族八品土地也伤在了他剑下。 难以抵御!老夜魔修为之高已经无人可挡,唯一能依仗的就是护城阵法了。 刺啦…刺啦…嗤啦…刺啦…… 长剑破坏结界的声音连绵不断,老人挥动着锈斑越来越多的墨剑,一下一下,劈向结界,他不急,一点都不急…… 城中的人却急了。 “博儿,现在该怎么办?” 公羊晴天老祖早已乱了方寸,他很想杀出去和老魔拼了,可他若死了,公羊氏的老老小小靠谁? 公羊博悲伤绝望的说道:“老祖,咱们的公羊城完了,公羊氏大劫啊!” “混账!我是问你,现在我们要做些什么,难道要在这里看着他破界杀人!”公羊晴气急怒吼。 公羊博蓦然抬头,“老祖,回去,死守,死守神庙,神庙他一定攻不进。” “死守神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公羊晴天疯狂大笑,笑得满脸是泪,舍弃一城子民,舍弃一族老小,死守神庙,苟延残喘! 第97章 土地爷 “公羊氏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夜灵都杀上门了,你们却在这里如妇人一般,哭哭啼啼,实在令人发嗔想笑。” “谁?” 公羊晴天和公羊博猛然回头。 一个剑眉朗目的桀骜青年,青年身高八尺,灰袍麻鞋,背背宝剑。 “你祖宗。” 青年不无嘲讽的回答道。 两位老爷子脸色一变,这可不是什么好话,尤其是出自一个年轻人之口。 年轻……祖宗……等等……两人瞪大了眼睛,两位老人身体一阵哆嗦,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您……您是春秋老祖?” 青年剑眉一挑,鼻子哼了一声。 两位老爷子由悲转喜,大礼参拜:“公羊氏不肖子孙公羊晴天(公羊博)拜见春秋老祖。” “起来吧,公羊春秋早就死了,叫我土地爷!” 青年一脸嫌弃,话语刻薄,即便是对自己。 “土地爷。” 孙子叫爷爷怎么叫,公羊晴天和公羊博喊公羊春秋就怎么喊。 对于眼前这位异常年轻又桀骜不驯的青年,两位老爷子心里除了敬重还是敬重。 这位辈分太高了,高到他们称什么都不为过。春秋之长,如公羊氏之岁,要追溯到公羊初祖时代,这位就是公羊氏大名鼎鼎的二世祖,二祖。 二祖虽然英年早逝,可成就绝对非凡,十年读书,博古通今,十年游学,试剑百城,二十九岁殚精竭虑开创剑法,剑法出世,公羊春秋,逝。 公羊氏,倾一族之力为他封神,不是门神,而是土地,初登神位便是八品,可这位却并不领情,他本是翱翔天际的苍鹰,如何受得了永生的羁绊,春秋一怒,自封神像,陷入了无尽沉眠。 对这样一位极有个性的先祖,公羊氏历代,上至老人,下到孩童,无不敬仰,他是公羊氏的至高神,虽然大家都没见过。 在公羊氏,有人可以不知公羊初祖是谁,却没有人不知道公羊二祖,公羊春秋。 他开创的剑法便是传之后世的《公羊春秋剑》,一部春秋剑法,千载传承。 “公羊晴天,公羊博?” 青年第一次正眼看他们。 “是!” “通知城中大小世家备战,公羊城千年大劫到了,就在今夜。” “通知城中的所有活人,做好防备,大劫之中,各安性命,别死了连鬼都做不成。” 话虽刻薄,理却不差,两位老人心情沉重。 “去吧,我来了,这里交给我,你们回去守家。” 青年嫌弃的挥挥手,守户之犬,难敌豺狼。 “土……土……土地爷,您……您小心。” 青年眼睛一眯,极为危险,两人不敢多话,转身就走。 城外黄袍土地公对着青年躬身,遥遥施礼,老土地惭愧的低着头,无地自容。 青年瞥了他一眼,迈步向前,黑袍看到青年走来,锈迹斑斑的墨剑慢了一拍。 “你是内城土地?” 黑袍沉声问道,这个身上不露一点神光的青年,给他一种极不好惹的感觉。 “叫我土地爷。” 青年目光斜视,没有正眼看人。 老人脸色一黑,用力挥剑。 刺啦! 剑光如锥,锥划沙,结界如沙盘被利锥划过,沙粒分于两边,却依然未破。 青年怔怔的看着墨剑,轻轻一笑:“墨家城的后辈子孙原来如此不济,被阴气侵蚀灵剑也就罢了,竟然主动放弃了控制灵剑,愚昧之极!” 铮!铮!铮!铮! 墨剑剧烈跳动,欲要摆脱黑袍控制,黑袍眼中戾光一闪,左手抡起枯木杖对着墨剑剑身狠狠砸了过去。 砰!一声巨响,墨剑悲鸣,又沉寂了下去。 青年撇了撇嘴,冷眼旁观。 他的神域在内城,夜灵老小子没入城之前,他即使想杀敌,也出不去。 九品门神一线,门神掌管一条线的神域,只管进出,进门和出门。 八品土地一片,土神管辖一片神域,一方土地管一方地。 作为内城土爷的他就只能管内城一方土地,城外那个黄袍同僚只管城外一片,他们中间隔着一线门神区域,现在被夜灵占了,他们两人一里一外,只能干瞪眼。 刺啦……刺啦…… 结界剧烈摇晃,越来越薄,终于啪的一声,如气泡一般破了。 与此同时,公羊氏府邸,阵石齐齐裂开,百余阵师反噬吐血面若死灰,护阵诸人脸色大变,先是死寂一片,接着兵荒马乱。 黑袍迈步向前,一只脚抬起,还未着地,便被一剑逼回。 “老小子,这可是土地爷的神域,想进来,问过我了吗?” 黑袍老人脸色黑透,挥剑硬闯,青年手中灰色长剑变化,幻若迷雾,令人难以捉摸,瞬息之间,黑袍衣衫褴褛,惨然而退。 “你使的不是公羊氏剑法?” 黑袍阴冷质问,他对公羊氏剑法了若指掌,青年的剑法他绝对没见过。 青年嘿嘿一笑,纠正道:“土地爷我的剑法都叫公羊氏剑法,因为爷姓公羊……对了,你说的可能是我活着的剑法,我死后,又在梦里又弄了几套剑法。” 黑袍对眼前这个咧嘴露着一口白牙笑容灿烂的家伙嫉恨到了极点。 老人咬牙,右手挥剑,左手抡杖,打上前来。 青年不紧不慢,以剑相迎,这次两人倒斗了不短时间,黑袍依然没能踏入内城一步。 “老小子,回去吧,有土地爷在,你是进不了城的。” 青年笑劝,脸上笑容极欠揍。 “是吗?” 黑袍朝天挥剑,轰隆一声,城门被劈成了两半,黑袍飞天而起,既然走不进去,就飞进去,夜灵天生是飞着掠食的。 “爷的神域,岂容你乱飞!” 青年同样飞身而起,长剑相向,速度竟然一点也不比黑袍慢,黑袍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身上又添剑伤。 “你还是不是土地?” 黑袍咬牙切齿的讽刺,哪有土地擅离大地,哪有土地不用神法。 “我是土地爷。” 青年有问必答。 黑袍右剑左杖硬拼强攻,青年长剑飞刺,或疾或徐,妙式迭出,剑剑奥秘,仿若妙手天成。 “哇哇哇哇……” 久攻不下,反受创伤的黑袍老人仰头咆哮。 青年一看天色,眼中寒光大盛,手中长剑又快一分,狠一分,杀伤更多,黑袍却死不后退。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铺天盖地的邪灵从大青山飞出。 太阳落山了! 夜,是它们的夜。 今夜,更是倾巢而出,十万里之内的邪灵夜灵都来了,这是一场谋划了很久的覆城计划。 邪灵冲入了公羊城,黑压压的邪灵层层叠叠覆盖了公羊城的天,将这活人居住的地方遮盖成了死域。 “去吧,尽情享用这次盛宴!” 黑袍狞笑着下令,他是不会输的。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邪灵争先恐后扑下,它们已经既饿了十年、百年、又似一个世纪,它们从未吃饱过,食物太少,它们也吃不饱。 怒吼、惨叫、尖叫、哭泣、诅咒、祈求…… 扑食、反杀、剑光、血光…… “噗!” 灰剑刺入了黑袍的喉咙,一段喉骨被割断,黑袍一杖打在了青年身上,青年第一次受伤,他却毫不在意,唯一遗憾的是没能割下敌首。 两人反身搏杀,黑袍一剑挥出,冷冷质问:“你真不管他们的死活?” 青年还之三剑,冷声回道:“我只管杀你!” 剑来杖往,黑袍嗤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土地。” “孤陋寡闻。” 青年手中长剑疯狂进攻,耳边的嘈杂已经快将他逼疯了。 “土地……土地公……” “土地爷!土地爷!” “呜呜呜,土地,救命!” “土地,救救我儿!” “土地爷,您显灵啊,我孙儿才满月!” “土地公,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 “啊!为什么我是土地!啊……” 青年怒吼一声,落回地面,他是土地爷,百姓在叫他!! 第98章 老而弥坚 青年落地,沉入大地。 土地爷回归神府,附身中央土地神像,应众生呼唤,行——地祗神责。 凡公羊城百姓,唤他神名,必受土地爷庇护。 土地神光应声而现,土黄色神光化为光障,或庇护一老、或庇护一小、或庇护一男、或庇护一女。 地下土地神府中香火袅袅,白光绕绕,土地神像神圣威严,口念名讳,分万千神光,条条缕缕分流而出,一波一波飞入百姓之家。 年轻的土地爷忙了个晕头转向。原打算行使完神祗职责腾出手来再杀黑袍的美好愿望成了梦幻泡影。 对于土地的突然离开,黑袍并不太惊奇。 神不由主,自有道理。 神,有各种限制,永生难出神域,一生香火牵挂。 神,平日享用百姓香火供奉,危急时刻,自然要履行保民安生的重责,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说通俗一点,就是人养神,神护民,两者是民与官的关系,民与兵的关系,供养与保护的关系。 没了土地的拦路,黑袍大道朝前,畅行无阻,观风掠景前往公羊氏。 黑袍一路走来,看遍邪灵吞食杀戮,血肉横飞,红与黑侵染大地,老人脸上有了笑容,很好,非常好。 这是他悠久的生命中笑的最多的一夜,数百年隐忍,一朝得释,何其畅快,他现在要去做最后一件事,去消灭他心中的魔障。 公羊氏大门前死寂无人,唯有一辆马车,却不见灵马,马车旁矗立着一尊神像,散发着古老的岁月气息,石像前跪着一个锦袍老者。 喧嚣的邪灵突然变的安静,锦衣老者死寂的心狂跳起来。 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老者突然高声喊道:“恭迎老祖法驾!” 黑袍老人慢慢走到老者面前,他的脚尖抵着老者的额头,老人目光冷若寒冰,犹如在看一个死物。 老人嘴角勾起,没有笑意只有残忍,他在审视这个废物点心,对这个有点小聪明的蠢东西,老者最终决定吃掉。 他想了一会,没有想到任何需要留下他的原因,没用了,一点用都没有。 匍匐在地上的锦衣老者身体剧烈的颤抖,他感受到了杀意,越来越重的杀意,锦衣拼命磕头,咚咚咚咚! “老祖饶命,老祖饶命,孩儿迎接来迟,老祖恕罪,孩儿拼死为老祖抢了一尊神像,老祖先用,我这就去杀了公羊辰,老祖,您稍等片刻。” 黑袍老人一剑劈开神像,抽出了银灿灿的神魂,神魂诅咒怒骂,最终化为了凄厉的惨叫,这一次老人细嚼慢咽,细细品尝八品神魂的味道。 当老人咽下最后一丝神魂时,他那寒澈刺骨的老眼中有了一丝温度,虽然只有一丝,却有了生机。 “走吧!” 老人想到了一个让这废物点心暂且活着的理由,至少他可以挡剑。 游龙剑,始终是他心中的阴影。 锦衣老者连滚带爬冲进了公羊氏府邸,为了当下活着,他得去拼命。 …… 抛头颅洒热血,便是公羊氏如今的状况,除了被送往神庙的妇孺,所有人都在厮杀,为了活命厮杀。 嘶吼与尖叫交织,咆哮与惨叫交鸣,血与火是今夜的主旋律。 老人、少年、孩童,皆在拼命,皆在接受血与火的洗礼,杀或被杀,生死之间,亦有取舍。 一个个老而弥坚的老人冲杀在第一线,他们白发苍苍,人老剑辣,老辣的长剑收割着成批成批的邪灵,一个老人倒下,一个老人堵上,慷慨从容,无怨无悔,只为一个‘爱’字,他们身后守护的是自己的儿子、孙子,他们的血脉。 就连守门人老陈都舞动着长剑,老人腰杆挺的笔直,一脸的无畏,人生七十古来稀,他已经八十八了。 老人再外围,往里是中年,再里是少年,中心是八九岁的孩童,他们不是家族的嫡系,没有入神庙的资格,但他们并不绝望,因为有一个人和他们一样没有去神庙。 “诸位随我杀,剑辰院快到了,少主在那里!” “杀!剑辰院到了,有少主在,这些杂碎何足挂齿!” 老陈想起那个少年,心中一片火热,他相信那里是希望,所有的人都相信,一路杀来,即使死再多的人,大家也没有绝望。 “看!铜雀台!” 莹莹铜雀台散发着圣洁的白光,美好的不似人世间。 百十来号人,瞬间泪崩,老老少少大声嘶吼:“少主!少主!” 铜雀台中,安宁祥和,恍若世外桃源,邪灵在外不敢有丝毫侵扰,只因为两个女子,陈茉和秋菊,陈茉的神辉,秋菊的符篆。 铜雀台中,已有数百人,第一批到来的是乐师众人。 当听到邪灵大劫即将来临之时,这些性命卑贱如草芥一般的伶人,惊吓过后,想到的唯一生路便是铜雀台。 她们毫不犹豫,赶往铜雀台,请求收留。 铜雀台很大,那就留下吧! 一身劲装的少年如是回复的她们。 那一刻,她们彷徨的心静了下来,无恐无惧,仿佛这里便是家。 第二批前来避祸的是九口之家,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叔叔、婶婶、三个孩子,一个朝天辫,一个缺门牙,一个流口水,三个小家伙是铜雀台的常客。 接着,一批一批,又一批,周围的人几乎都来了。 现在又有人来了。 两扇门打开,小姑娘小环嘴里嘟嘟囔囔的走在前面,詹台飞云和庄扬护持在后,他们三人临时负责接应。 小姑娘瞪着密密麻麻的邪灵,气鼓鼓的骂道:“恶心的东西,都快累死本神使了!来来回回,来来回回,这都多少趟了。” 小姑娘走过,邪灵如潮水一般退去,避之唯恐不及。有退避慢的,要不被小环身上的白光烧成了飞灰,要不被两位灵士剁了个干净。 双方接头,小环转身,前面带路,也无二话,百十来号人点头作揖,紧跟其后,詹台飞云在前护着小环。 庄扬断后,边走边杀,一群人登临铜雀台。 忽的,一剑东来,砰!庄扬连人带剑被崩飞出去。 “爷爷!” “父亲!” “老陈!” 老人回头,笑着对孩子们挥了挥手。 第99章 卫星 乌剑一连穿透了三位老人的身体,鲜血染红了青灵石阶。 “啊……” 残酷的事实几乎撕碎了所有亲人的心,眼看就要到了,眼看就要到了! 这一刻的疼痛来的是如此的剧烈。 “报仇……报仇……杀了他……杀了他……” 一双双仇恨的眼睛,小孩、少年。 “公羊辰……你给我出来……出来……” 杀人者肆无忌惮的叫嚣,漫天邪灵更加兴奋,唧唧吱吱争前恐后的舔舐台阶上的血,抢夺死者的尸体、灵魂。 一道青影,如冷月下的青松,清俊挺拔,一身劲装,一把竹剑,双眸平静的如这冬日的夜。 今夜的公羊辰,格外沉默。 千年大劫,生死难料。三位老祖放弃了府邸,退守神庙,他却没有前往。 若只是孤身一人,他不会毫不犹豫,选择入神庙避难,可如今有一大家子,药老、舅舅、兀童、秋菊、公羊长耕、琴娘。 他不能一走了之。 公羊耀和公羊星被接走了,他没有阻拦,神庙更安全。 柳万千回去了,他要去守护自己的父母,他们互道了一声保重。 陈茉和小环早早就来了,当她们说要留在铜雀台时,他很惊讶,她们应该入神庙才是。 公羊氏老祖公羊正前来苦苦相劝,可依然没有改变白衣神使的初衷。 詹台飞云亦是如此,弟子朋友患难与共,他很高兴,又很担忧。 后来,一波一波,来了很多人,他一个没有拒绝,至少这一刻这里比别处会多一分生机。 他没有保住所有人的想法,更没有全身而退的自信,他只是个灵徒。 老陈死了,另外两位老人也死了,死在了铜雀台,他没有愤怒。 自己能不能活着尚且不知,身前身后的亲人朋友能不能活着他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要杀了墨岩,一定要杀了墨岩,因为他不是人。 疾风弄影,一叶飘零…… 一片竹叶,飞射而去,青影随行,长发逆风。 墨岩看着疾射而来的竹叶,头皮发麻,竹叶的杀伤力,他见识过,前日他占尽上风且被伤了,更何况如今。 所以他极速飞退,两道剑气,炽烈如火,明明如月,两人拦截,赤衣庄扬、锦衣飞云。 两位灵士怒目圆睁,狠下杀手,因为他不是人,他欺骗了所有人,他们没有看清他的真面目,要是知道,绝不容他存活至今。 乌剑喷射出浓郁的邪气笨拙应对两道剑气、两柄灵剑,有力而无技能,破除了剑气,却中了两剑。 竹叶飞刀,浮光掠影,一闪而过。 “啊……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天空。 一叶之威,远胜一点。 千剑一叶,对付一个左手用剑的残废,杀伤力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包括一位虎视眈眈的老人。 蓬!腐肉横飞,身体炸开,一道黑影脱壳而出,滴滴答答的血,散发着阵阵腥臭,引起了邪灵的哄抢。 “该死!该死!你们通通该死!” 一个缺一臂一腿男子面孔扭曲,怨毒吼叫。 “是你!” 庄扬庄四爷看清男子长相,挥剑飞斩,“该死的夜魔,好大的狗胆!” “啪!” 暴烈的炽火剑气斩开邪气,赤红灵剑斩上了乌剑,一声脆响,乌剑断为两截。 “啊……我的剑……你该死……哇哇哇哇哇哇……” 断腿之痛,断剑之仇,彻底几乎逼疯了夜灵,他疯狂咆哮。 无尽的邪灵如潮水一般漫延过来,庄扬被邪灵大潮逼退,公羊辰三人瞬间被吞没。 密密麻麻的邪灵杀不尽杀,他们大肆杀戮不仅没有震住邪灵,反而令邪灵更加疯狂。 “辰师,邪灵太多,不可久战!” 詹台飞云一边挥剑,一边大喊。 情势严峻,公羊辰沉声喊道:“退回去!舅舅!快退!” 庄扬怒吼挥剑,朝铜雀台杀回。 公羊辰手中竹剑如孔雀开屏散射而出,一剑化百剑,残影成扇。 他剑剑爆头,只杀实体邪灵,至于扑上一条条扑向他的幽影,则被他身上的诛邪镇邪二符震散。 “辰师!” “辰儿!” 詹台飞云和庄扬杀了回来。 “你们先退!” 公羊辰不容置疑的下令,他身形一移,竹剑疾出,一片竹芒,截杀两人身后的邪灵。 他留下断后,因为只有他能盯住隐在暗处的夜灵。 两人稍稍迟疑,便快速退了回去。 忽…… 黑影撕开邪灵大潮,扑向公羊辰,竹剑飞刺,一叶斜飞。 嗤! 锋利的爪子抓碎了竹叶,一爪流血,人面怪物被竹剑反震回去。 这是一直残缺的怪物,人面、蝉翼、虎背、狼腰、鸟尾,四条手爪,伤了一只,缺了两只。 怪物两眼红的滴血,满嘴细齿咬得咯吱咯吱,其中恨意可见一斑。 也无二话,黑影咆哮扑下,青影冲天,死仇见面,唯杀而已。 夜灵四爪齐出,邪气凌然,公羊辰一剑单飞,瞬息连出五剑。 春秋杀! 砰!砰!砰!砰! 前四剑,剑爪交锋,后一剑,竹剑夺命。 “哼……废物!” 黑光一闪,夜灵被抓走,又被丢了出去,公羊辰眼前唯有一支蝉翼跌落,这是他第五剑的战果。 “废物,都是废物!” 铺天盖地的邪灵大气都不敢喘,夜,一瞬陷入了沉寂。 “公羊辰,游龙剑主?” 苍老又凄凉的声音响彻天地,天地同震,摄魂夺魄,整个铜雀台仿佛都在他的声音里颤抖。 “出来,休要装神弄鬼!” 公羊辰握紧竹剑,冷冽出声,耳中嗡鸣的不适被他压下。 “呵呵!小家伙,脾气不小,那你便去死吧!” 幽幽奚落之声方落,枯瘦的老手抓向了公羊辰脖子,五指如钩,邪气缭绕。 “杀!杀!” 竹剑暴起,仅仅两剑,竹剑便爆了,黑影咦了一声,手爪不变,继续向前。 少年飞身后退。 “小家伙,你是逃不出老夫手掌的!” 他的手臂能伸长,他的手掌能变大,自己已经被罩住了,公羊辰心寒惊异,老怪物段数太高。 “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 花开花落耳鬓厮磨的琴曲,点点星光飞矢,大手被星光托起,星光下,一把旧琴,一张风霜面,两双岁月手,轻捻慢挑。 “琴娘!” 公羊辰站在星光下,一脸惊奇,怎么会是她? 满面脂粉的琴娘抬头对他微微一笑,低头全心抚琴,手指间星光飞起,聚成了一颗星,守卫着星光下的少年。 “夜空之下?” 黑袍幽幽问道。 “卫星使!” 琴娘笑答。 “他是?” “一星夜空令主。”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