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品芝麻官 大明正德十二年,安庆府,宿松县境内。 炎炎烈日下,一顶凉轿正缓慢地行走在官道上,官道上来往的人不多,路旁的树荫下三三两两的庄稼汉正或靠或躺的摇着草帽在歇息纳凉。 抬轿的两名轿夫已是满头大汗,衣服湿答答地粘附在身体之上,走起路来‘沙沙’作响。 一名头顶纶巾,蓄有八字须的中年男人将手中的折扇撑开,挡在头顶,一步不落地跟在轿子旁边,正滔滔不绝地对轿上之人讲解着,时而嘻笑,时是紧张,看样子他是轿上之人的管家或随身仆从。 竹制的凉轿随着轿夫们的走动上下起浮,挤压出一连串轻微的‘吱吱’声,而轿子每一次的移动都会将轿顶上垂吊着的一块木块带动着前后晃动,时时不停地为乘轿之人吹风送凉,将端坐在轿上之人催得昏昏欲睡。 轿子上坐的是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模样也算清秀,像是哪家的公子少爷,此时他正惬意雍懒地窝在轿子上闭目小寐,右手搭在轿椅上的扶手上毫无节奏的击打着,左手正将一本已经看了一半的书抱在怀里,书的封面上竖排写着四个字‘风月词话’。 轿上之人名叫彭乾羽,半个月前独自一人进入一处天然洞穴探险时不甚落入洞中天坑,人事不知,等他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躺在完全陌生的野地里,几番打听才得知时光已经后退了几百年,此时的他已是大明朝一名被放外任的知县,正在上任的路上,不管时光退流是福还是祸,好在这身皮囊没换,连名字竟然都一般无二,除了言行举止外也无异于这个时代的人,全新的人生从这里开始...... 这年代又没有高铁飞机的,千八百里路竟然全靠步行,对于21世纪时出门不是飞机就是高铁的彭乾羽来说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于是他试着骑马去,结果太颠了,八成还没到县衙两片屁股就已经分家了,这还不是最苦的,安庆府怎么去?宿松县又在哪?不过有道是出门在外,路都是长在嘴上的,就这样边走边打听边埋怨,独自一人千里迢迢赶赴宿松县。 亏得彭乾羽从这人随身的包袱中翻出来七八两散碎的银两,穷家富路,看来这主的家境也不是很富裕,几千里地,吃喝拉撒的竟然就带这么路费,不过眼下是解决了彭乾羽的大问题,雇了顶两人小轿,一坐,嘿,这坐轿就是比坐飞机舒服呀。 几天后彭乾羽又在路途中结识了科考落榜回家的宿松县人士李顺,两人结伴同行,李顺因为年纪以过不惑便不打算再参加科考,想回乡谋份差事养家糊口,而彭乾羽当下正需这么一位对世情和宿松民情熟悉的人,于是两人一拍即合,相得益彰,李顺做了彭乾羽将来上任后的幕僚,也就是师爷。 前世的彭乾羽走南闯北,对各地的方言那多少都了解一些,虽然是时隔几百年前,但这老百姓之间的语言交流,那千古不变,这点对于他来说,不成问题。 作为一个年纪轻轻就已经实授七品正堂的县令,最大的问题那当然是大明律法了,好在这李顺到是门清,于是,彭乾羽便装作是考察师爷能力让李顺把这些一路讲解开来,别到时候升堂问案时抓了瞎。 “东家,东家,您在听吗?”李顺举着折扇,轻轻推了下彭乾羽。 “听着呢,继续”彭乾羽没睁眼,继续闭目养神。 李顺摇起扇子替彭乾羽扇了几扇,便又马上挡在额前,继续说道,“东家,大明律第二百七十七条,凡夜无故入人家内者,杖八十。主家登时杀死者,勿论。其已就拘执,而擅杀伤者,减鬪杀伤罪二等。至死者,杖一百,徒三年” 彭乾羽侧过头眯起眼望了一眼李顺,这咬文嚼字他也就能听个一知半解。 李顺马上明白过来,“哦,这条是说,凡是夜晚未经许可进入人家的,应判杖责八十下,被主人立即杀死的,主人免罪,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是官府有拘捕令而进入人家,不得对主家有人身伤害;如果擅自打伤主人家的,按照二等灭门杀伤罪论处;如果是打死了人,判杖责一百并入监三年” 彭乾羽这次明白了,哦了一声,点点头,“正当防卫” 李顺一皱眉,“东家,您说什么?” “哦,没什么,算了” 李顺继续说着,“第二百七十八条,凡发掘坟冢的,不拘有无开棺,不分首从,俱发烟瘴地面,永远充军,这是说......” 彭乾羽听得有些乏味,不是这个不准就是那个不许的,这大明朝的刑法还真是森严,他摆了摆手,“得得得,今天就先讲到这吧,这这,这是到哪了”彭乾羽直起身子朝前方不见尽头的官道望去。 李顺从这里进京赶考已有多次,一路自是多有了解,放眼四周随便看了下便说,“早已经进入宿松地界了,按这脚力再有一天就能到县衙了” 一听还要一天,彭乾羽马上皱起了眉头,“唉,这鬼天气,还要多受一天罪” 彭乾羽在车上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怀中那本‘风月词话’掉了下,李顺连忙捡起来,递给彭乾羽,“东家,您要觉得路途烦闷,这种市井之书还真是解困舒劳的灵丹妙药,哈哈”李顺说得口是心非,这种违*刊难登大雅之堂,哪能是圣贤弟子的书桌之物,不过谁让知县老爷好这口呢。 不提这还好,一提这,彭乾羽便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揪过李顺递上来的书,甩手就给扔路边的草丛里去了,“你好意思说呢,让你给我找点轻松消遣的书给我,你这找的是什么,一堆繁体字不说,说话还尽是绕绕弯弯的,以后这种书别拿给我看” 对于一个理工科毕业的大学生,造出个小型机器人来都比看明白一篇文言文小说要容易简单得多。 李顺虽多年不及第,却也深谙官场之道,巧对迎上那自然是屡试不爽,一见东家的脸色,立刻改了口,“对对,真是至理明言,这种艳词秽语之书实在难入两榜进士您的法眼,在下对此等书籍也是不屑一顾” 彭乾羽侧目看了他一眼,心说,这老小子,拍马屁都还不忘记给自己脸上贴贴金,老滑头。 李顺回头看了一眼刚才扔书的那处草丛,摇摇头,叹息着说道“就是钱花的冤枉了,这本书在黑市都卖到二两银子一本” 银两的价值在这年代彭乾羽还是多少了解一点的,前些天经过安庆府的时候,两人点了一桌菜,酒足饭饱之后,竟然花掉了一两五钱银子,这让本来路费就已经捉襟见肘的彭乾羽来说那更是雪上加霜了,还有几百里的路,那就只能大饼就凉水了。 “二两银子”彭乾羽伸出两根指头,表情很是惊讶,“去,去,赶快去给我捡回来,你,你真是败家呀,二两银子,这钱可要算到你头上呀” 一行人又前行了一段路,时近正午时分,烈日正紧,彭乾羽探出脑袋,抬头看了看天,阳光直晃眼,便随手敲了敲轿沿,“嘿嘿,看到前面那大树没,去,到那下面休息下,下午再赶路吧” 两个轿夫一连走一个多时辰,体力早已不支,再不休息真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能晕倒在路上,这一听到‘休息’二字,却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三步并作两步,转眼间就来到了彭乾羽所指的树荫下。 几棵大树紧挨着,枝繁叶茂,在路边投下一块宽阔的阴凉地,有几个像是当地的农夫,正躺在树荫下忱着锄头在纳凉。 两名轿夫放下轿子,一屁股就坐到地上,取下腰间的葫芦,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又把腰带给解了下来,轻轻一扭,一串水滴落下,随手又给当成扇子给自己扇着风。 彭乾羽见状有些过意不去,走下轿子来到两名轿夫中间,轻轻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两位老哥,累了吧,辛苦你们了,再坚持坚持,等到了县城我给你们双倍的钱” 其中一轿夫,憨憨一笑,一脸的老实像,“大官人客气了,卖力气吃饭,习惯了,您休息好了就支言一声我们就上路” 李顺取下轿子边上携带的葫芦水壶,走了过来,扶着彭乾羽找了块干净的地面坐了下去。 “给,东家,喝口水”李顺本来以为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能有所作为了,撑死了回家后能找个教书匠的活就不错了,哪知这天降大福,半路结识这位即将上任的县太爷,这种好事他哪能错过,对彭乾羽哪敢不尽心尽力的巴结。 彭乾羽接过水壶,一仰而尽,‘哦’打了个水嗝,瞥着手里的空水壶,自言自语地说道,“来杯冰啤就好了” 李顺不知道他的‘冰啤’是什么,刚想问问,却听官道上传来一阵惊呼声和急促的马蹄声。 彭乾羽等几个人一齐伸长了脖子望了过去,只见官道上奔驰着三匹马,所经之处尘土飞扬,惊得过往行人一个个纷纷避让,有些来不及躲开的人直接就往路边的水沟里跳,弄得一身泥污。 “吁......” 转眼间三匹马已然来到彭乾羽休息的地方,停了下来,从马上下来三个男人,看样子他们也想在这歇歇脚。 原先在这纳凉的几名农夫见此情景,一个个都拿起农具,带着紧张和不安的脸色匆忙离开了。 彭乾羽侧着眼瞅了瞅这三个男人,其中一个上了些年纪,一身绸料衣服,这大热天的也不怕捂出痱子,脸上红光满面,一对小眼透着精明,另两个像是他的跟班,身材壮实,一眼给人的印象就不像善茬。 李顺的目光这时也变得闪烁不定,不敢正眼看他们。 “来,胡爷,您坐这休息片刻”一名大汉扶着那名中年人,另一人则从马背上取来一小凳子。 待中年男人坐定后,两名大汉又去马背上取来水壶,还有一些用银色器皿装盛着的已分切好的水果,正不停地冒着雾气,一看就知道里面放了冰块,这年头在这大伏天还存着冰的那肯定不是一般人。 彭乾羽望着那盘冰镇水果喉结一阵涌动,咽了一口口水,侧过身轻声问着李顺,“你是本地人,认识他们吗?挺讲究呀” 李顺表情有些不自然,“东家,还是一会等他们走了,我再告诉你” 彭乾羽好奇心起,“说说,老爷我在这你怕什么,说” 李顺眼神瞟了一眼那三个人,小声的说着,“这是本地赵府的管家” “管家?”彭乾羽一听便乐了,当是什么人呢,原来就一管家,那不就是个佣人头嘛,这地界已经是宿松地界了,县太爷在这喝凉水,你一管家吃着冰镇水果,这还有天理嘛。 李顺见东家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便又说到,“赵府那势力可大了,在这宿松县那是呼风唤雨的人物,日后等老爷上了任,头一个便是要去拜会这赵府,这对东家您以后管理治下有百利而无一害” “那赵府的主人,几品官?”彭乾羽问着。 李顺摇摇头,“没品” “切,老爷我几品?” “七品正堂” 彭乾羽轻哼了声,便不再理会李顺,朝那三个人走了过去,怎么说这里也是他的治下,哪能容这种人在官道上横冲直撞,视行人如无物。 李顺连着扒拉着彭乾羽的胳膊,轻声焦急地说着,“东家,东家,回来,回来” “去去,多大个人物,瞧把你给吓的”彭乾羽一甩手,不理睬他,径直来到赵府管家三人的边上,清了清嗓子,“嘿,我说......” 那胡管家身边的两名大汉闻言一齐盯着彭乾羽,目露凶光,彭乾羽不竟咽了口唾沫,回头看了看李顺,见李顺已经侧过身子不敢瞧了。 骑虎难下,既然开了口,那便不能失了面子,于是彭乾羽正声说道,“你们这样骑马就不怕引起交通事故吗,伤着行人怎么办” 胡管家好像没听见,当然他也听不明白,自顾自地将一片水果送进嘴里。 “说你呢,听着没”彭乾羽也是血气方面刚的年纪,这存在感也太底了,他一指那胡管家,便想走了过去。 胡管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往地上吐了口口水,“呸!吃水果吃出半条虫子,真他吗恶心人” “嘿,我......”彭乾羽刚想发作。 这时李顺连忙跑了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就往后走。 “东家,别别,来来,你得罪他干嘛,赵府那来头可大了,我还没说完呢,不是没品,是大得没品”李顺轻声在彭乾羽耳边说着,紧紧的拉着他的胳膊,生怕他再惹事,这往后的好日子还得指望他呢,别还没上任就给人撸了。 “大得没品?什么意思?”彭乾羽有点糊涂了。 李顺看了一眼胡管家身边的两名大汉,远远的一躬身,堆起了笑脸,侧脸轻声道,“那赵府的赵老爷,那是当今宁王的乘龙快婿,郡马爷,俗话说阎王好对付,小鬼难缠,这人,东家您犯不着得罪这种人” 彭乾羽闻言当下就后悔刚才的冒失,一拍李顺的脑门,“你早不说” 忙一转身又来到胡管家边上,眉开眼笑,“哟,原来是胡管家,刚刚见您在马上那真是气度不凡,骑术相当了得,看得我那是目瞪口呆,佩服佩服” 李顺呆在一旁,心说,“嘿,拍马屁您才是真行家呀” 胡管家斜眼瞄了彭乾羽一眼,依旧没理睬他,只是朝两名大汉一挥手,“走,赶路” 彭乾羽则学着古人的礼节,朝马上的胡管家一拱手,“胡管家慢走,路上注意安全,别出交通事故” 等三人走远了,彭乾羽望着三人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轻轻哼了一声,心道:看把你能耐得,早晚要让你知道彭老爷不是臭虫。 李顺凑了过来。 彭乾羽一昂下巴指着三人的背影问,“这赵府有钱吗?” 李顺撑开折扇给东家扇着风,“家财万贯,别说在这小小的宿松县,就是在整个安庆府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家境” “东家我有钱吗?”彭乾羽又问。 李顺不太明白,想了想,说道“东家您为官清正廉洁,两袖清风” 彭乾羽一乐,心道,“你累不累,直接说我穷光蛋不完了嘛,不过你这老秀才脑子转得挺快,看来,将来很多事情还得你帮我办” 一阵风吹来,凉意阵阵,彭乾羽望着三人早已不见的身影像是自言自语,“这就是我的提款机呀” 李顺听不明白,便问“东家您说什么?” “没什么,走,鸣锣开道,去县衙,还有别老是东家东家的,不知道还以为我是一地主头子呢,叫老爷,”彭乾羽现在心情很好,想起电视上那些大官出门那都得鸣锣开道,十分排场。 “鸣锣?东家,呀,老爷,这这,这会上哪找锣去”李顺一脸为难,摊着手说道。 彭乾羽哈哈一笑,拍了拍李顺的肩膀,指着天空睬起眼,问道,“这什么东西这么刺眼” 李顺也斜着嘴歪着脖子看了看天空,眨巴着眼,“光呀” “大点声,没听清,多说几遍” “光!咣!咣!”李顺扯开嗓子喊了起来,脸红脖子粗的。 “嗯,行了,上路吧” 第二章 初到县城 第二天上午,彭乾羽一行两人出现在宿松县的城门前,两名轿夫已经打发他们回去了,脚力钱不仅是给了双倍,而且还买了一包干粮让他们路上吃,这一路真是太辛苦他们了,两名轿夫千恩万谢地走了。 彭乾羽站在城门前,眉头紧皱,心里直犯嘀咕,这里还真是不同凡响呀,这哪是城墙呀,大户人家的院墙也比这结实吧,整个城墙高不过九尺,宽不及一丈,墙体还剥落得十分严重,不少砖缝中正生长着一丛丛的杂草,有些地方竟然还能有斗大的洞,有几个小孩子正在洞里爬进爬出做着游戏,城门楼子也已经看不出模样,只有几块残木还孤零零的插在城墙上。 城门口也不见有兵丁站岗,来来往往行人的拥挤不堪,彭乾羽问李顺,“这城门楼子多久没修过了?” 离开家半年多的李顺一进宿松城,那自然头一个想法便是要回家看看老婆孩子,无奈,老爷没发话他哪也不敢去,只能小心的陪着。 李顺想也没想,“打我记事起,就这样” 彭乾羽点点头,“哦,古董了,怪不得” 两人抬脚进了城门,远远的就能听到街面上传来一阵阵的叫卖声,卖什么的都有,人声嘈杂,整个街面上湿辘辘的,到处都是散落的烂菜叶和瓜果皮,原本近两丈宽的街道现在却是拥挤、杂乱无章。 一个挑着担子的人,双手一前一后紧拉着担子上紧绷着的绳子,边走边喊着,“让滴,让滴,挤死着”一听口音就是本地人。 挡在他前面的几个人肩上都扛着个鼓鼓囊囊的大灰麻口袋,其中一个回头对挑担子的人说,“莫挤,莫挤,前头哈是银(人)” 左挤右挤,挑担子的人终于挤出来了,擦着汗从彭乾羽两人的身边走过。 这时的彭乾羽是哭笑不得,好家伙,怎么感觉这是进了菜市场了,怎么这么命苦,摊上这么个县。 彭乾羽用肩膀碰了碰李顺,“你走错路没,这就是宿松县城?” 李顺耸肩一笑,“以往也不这样,自从这前一任知县半年前卸任后,很多事情都没人处理,可不就成这样了” “那县里现在谁管事?”这宿松县,自古就是鱼米之乡,食物充沛,人丁兴旺,少说全县也有十好几万人,这么多人没了县太爷那岂不就天下大乱了么。 “按理来说知县不在,管事的当是本县县丞”李顺对这些倒是门清,一看就知道以前没少琢磨过衙门里的事。 李顺见县太爷有些不悦便马上接着说,“这老爷您一上任,只要稍加整治,市井之像自然会为之一新” 彭乾羽转过身白了他一眼,“你看老爷我像城管吗?” “啥?老爷您说啥?”李顺很纳闷怎么这位看似刚脱稚气的年轻后生说的一些词他都听不明白,看来还是圣贤书读的少了,两榜进士果然有学识,也就怪不得自己为什么总是名落孙山了。 彭乾羽没再理睬他,两人穿过拥挤的人群,沿着街道向前走,越外里走拥挤的情况要好很多,沿街的店铺一间连着一间,五行八作,倒也样样不少,街边的墙阴下或躺或倒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走街串巷的手艺人摇着拨浪鼓,脸红脖子粗地嚷嚷着,招揽着生意,看到这彭乾羽才有一丝安慰,好歹这才像个县城的样子。 李顺一直跟在彭老爷身后,就像一个领队的导游,滔滔不绝地讲解着刚经过的这家店是卖什么的,左边这酒馆什么菜最有名,右边那米铺老板就是个奸商,把陈米当新米价卖等等云云。 彭乾羽听着直乐,心说你这老小子,都说古代读书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看来,大明王朝的科举还算公平,你要中榜了那还真是没天理了,鸡零狗碎的事你知道的不老少呀。 两人行至一十字路口,远远地彭乾羽就望见街角处一幢三层楼的建筑很是别具一格,大大小小几十个红灯笼高高挂起,花花绿绿的布幔在窗沿边迎风招展,不过店门却紧闭着,门口的招牌上写有四个艳红的行书大字‘环采仙阁’,虽然彭乾羽对书法的造诣不深,但这四个字那写的是龙飞凤舞,一气呵成,很是有大家风范。 一路走来,这间店面倒是勾起了彭乾羽的兴趣,门面如此讲究,店名想必也是出自名家之手,但就是不知这里面是做什么买卖的,想着想着他便不由自主的朝那紧闭的大门走去。 李顺有些吃惊,赶忙跟了上去,“老爷,您这是上哪?” 彭乾羽顺手一指那‘环采仙阁’四字之下朱红色的大门,“进去看看” “老爷,老爷”李顺一把拉住了他,四周看了看,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老爷,这,这还是晚上再来吧” 彭乾羽停了下来,不解地问着,“什么意思?” 李顺颇有些难为情的样子,支支吾吾地轻声说着,“这,这哪有大白天逛窑子的” 窑子?那不就是妓院,彭乾羽一时心花怒放,想不到这县城里还有这么一处地方,要知道这古时的妓院也分三六九等,凡是带有‘院、阁、馆’一类字眼的那是上等的去处,专供有钱的大户,达官显贵的娱乐场所,带有‘楼、班、店、下处’等这些字眼的那差不多就是公交车站了,给个三瓜两枣的就能乐一乐了,这‘环采仙阁’那就属于上等之列。 不过眼下还真不是时候,刚上任头一天就逛窑子那是有些不太合适,何况还有这个师爷在场。 于是,彭乾羽一本正经板起脸来,“老爷我打眼一瞅就知道这是一处藏污纳垢的地方,败坏风气,行,今天就先不管,哪天得空老爷再来查封了它” 还不等李顺接话茬,彭乾顺便又来了个借题反挥,带着批判的口气问着,“你倒是挺了解呀,是不是以前进去过?” 李顺身子向后一歪,神色紧张,连连摆手“没有,绝对没有,孔孟弟子,哪能流连风月场所” 彭乾羽见他的样子有些好笑,也就不去管他了,沿街又往前行,正走着,他突然扭头问着李顺“李师爷,这窑子里的老鸨子姓什么?” 李顺想也没想顺口就说,“姓王,人称王妈妈” “哦!”彭乾羽点点头,似是明白了什么。 李顺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又不好再解释,尴尬着一弯腰,指着前面的街道说着,“老爷,这边请,县衙在这边” 两人一路溜达一路聊着宿松城的现状,一晃都几个时辰过去了,彭乾羽也大概了解了一点关于他将要管辖之地的一些基本情况,本来呢这县城并不大,纵横几条街而已,过了城门直走,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到县衙,但彭乾羽非要先围着这县城走上一圈,看看市井民情,结果快到中午饭点两人还没到县衙,索性也就不着急了,反正县衙在那又不会长腿跑了,早一点晚一点都是那么回事。 彭乾羽摸着肚子,随便选了个邻街的小酒楼便走了进去。 酒楼上下两层,装修很是一般,看样子店主不太注重门面,楼上似乎是雅间,现在正值饭点楼上雅间却静悄悄的,连楼下的几张桌子也空空如野,只有一个老汉正在不停地擦拭着桌子,彭乾羽跑了一上午,也就不想爬楼了,随便在楼下找了张桌子坐了下去。 李顺则招呼着,“店家,还做不做生意了,这么没眼力劲,主顾都上门了,还不来伺候” 抹桌子的老汉慢腾腾地转过头来,一脸麻木,眼神中几分呆滞,随手把抹布甩到肩膀上,有气无力地说着,“客官,想吃点什么?” 彭乾羽感觉这老汉像是有什么心事,但也不方便问。 李顺伸手拿起桌上的大茶壶,给彭乾羽倒了杯水,带着几分自豪的感觉说道,“老爷,咱这宿松地界,说起吃,那就不能不提那麻花炖肉了,这是本地一绝,别无分号,要不老爷你尝尝” 彭乾羽不反对,反正在这大明朝什么东西对他来说那都是新鲜的。 不一会,后堂的门帘掀起,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端着托盘,将两人点的菜送了上来。 彭乾羽见这女人眼圈红红的,脸上那薄薄的一层脂粉中有几条淡淡的泪痕,显得楚楚可怜,彭乾羽心中不免升起一丝侧隐之心,不过眼下吃饱喝足才是正事。 一阵狂风扫落叶,几盘菜都见了底,彭乾羽打着饱嗝,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李顺也一抹嘴,顺口对正在柜台后呆坐叹气的老汉喊了声,“店家,会帐” 老汉闻声走了过来,没有一丝表情,站在两人边上静静地等着。 李顺笑呵呵地望着彭乾羽,就像是在说,老爷您结帐吧。 不是他李顺抠,这刚到宿松地面上,李顺当然得尽一尽地主之谊,请东家吃一顿便饭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何奈早上他的钱都让东家老爷借去赏给俩轿夫了,也不说什么时候还,这人情都成他的了,现在他身上是一个大子都没有了。 彭乾羽上下摸了摸,兜比脸还干净,一个铜板都没摸出来,他看着李顺,心说,‘坏了,头一天到宿松城就要吃白食,这传出去可丢人丢大发了’ 老汉在边上也不催,只是一直站着,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窘样。 彭乾羽正着急上火,怎么办呢?突然他瞥见店里柜台上放着十几个烛台,长长短短还没燃尽的蜡烛正插在上面,想必这是给晚上吃饭的客人准备的,看到这,彭乾羽眼前一亮,暗暗发笑。 第三章 小案大作 “老爷子,来坐坐,看你这店里现在也不忙,不防聊聊”彭乾羽又坐了回去,李顺不明白老爷要干什么,但一见老爷那胸有成竹的样子便连忙附合起来,跑过去扶着老汉坐到了彭乾羽对面。 老汉这时才注意起他们两个人来,见这两个人说话还算客气,模样也不算恶,便对彭乾羽说,“客官,莫不是小店的饭菜不合您的口味?” 彭乾羽摇摇头,不想浪费时间直接进入正题,早点脱身去县衙才是,“不不,老爷子,我见你那柜台上码着一溜烛台,想必晚上的生意也不错吧” 李顺和老汉都一齐看了过去,老汉苦笑着,“客官,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您二位是小店今天的头一拨客人,晚上,晚上恐怕连一拨都没有了” 李顺是本地人,当然了解一些,便插口道,“店家,我以前打这经过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呀,您这生意就算不是红红火火,但也不至于是说你的那样吧” 老汉叹了口气,垂着头,“那是老黄历了,现在可不就这样嘛,你们不也看到了,算了,不提了” 彭乾羽也不太相信,这市口虽然有些偏,但也不可能生意差成这样,不过生意好不好现在还不是他关心的问题,他得把话题扯回到蜡烛上来。 “老爷子,那以前你这一晚上得费不少蜡烛钱吧”彭乾羽感觉自己像是个在明朝推销蜡烛的业务员,暗暗好笑,真是一文钱难倒穿越汉呐。 老汉习惯性的扯上肩头的抹布,轻轻擦拭着跟前的桌面,“这,客官你想说什么?”他好像看出来这两个人是在给他上眼药,来混吃的。 彭乾羽起身离坐,走到柜台边,从烛台上扯下一支蜡烛,伸手给掰成两段,在桌面上磨平了底部,对比着,直到两截一样长,才双双立在老汉面前,故弄玄虚地说着,“老爷子,借点盐来一用,保管你从今往后这烛火钱能省一半” 李顺也凑了过来,他也不明白老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干看着。 在这个年代,那家家户户基本都是油灯,蜡烛那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但打开门做生意当然不能委屈了客人,再高的成本那也得舍得用。 老汉一听能省下烛火钱,有些好奇,朝后堂喊了声,“老大媳妇,拿点盐巴上来” 不多时,还是那个女人,还是那样愁眉苦脸,手里拿着一个白瓷缸,递给老汉,“给,爹”说完便又退回了后堂。 老汉把白瓷缸推到彭乾羽跟前,“客官” 彭乾羽神秘一笑,伸手在白瓷缸里捡了几粒盐出来,是粗盐,于是,他随手拿起刚刚吃饭用的碗,将粗盐压在桌面上碾成粉末状,又拿过其中的一截蜡烛,在盐末上来回滚动几下。 “老爷子,来,点着吧”彭乾羽将两截一样长短粗细的蜡烛放立在老汉面前。 老汉愣了愣神,转身回后堂,取来火折子,将两截蜡烛都点燃了。 两双眼睛都盯在这两颗跳动的火苗上,一头雾水,唯独彭乾羽信心满满,等待着结果。 “客官,你这是?”老汉不解地问着。 “老爷子,别着急呀,结果马上见分晓,这以后日久天长的,那能省不少烛火钱呢”彭乾羽自鸣得意,心想这回你不好找我要饭钱了吧,真是应了那句话,学好教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不,现在不就用上了。 哪知老汉听到这却又不高兴起来,“哪有什么日后!” “这话什么意思?我们进来的时候就见你心事重重的,心思都不在生意上,如果方便的话不防和我们讲讲,看能不能帮出出主意,这蜡烛还要一会才有结果” 老汉很是感激这个素不相视的年轻人,不管是随口一说还是真心想帮忙他都感激,但是,这个忙哪是一般人能帮得到的,老汉又是一声长叹“说说也无防,只不过这忙你们怕是也无能为力呀” 原来呀,这间小酒楼正是这老汉带着大儿子和大儿媳妇在支撑着,老伴死的早,小儿子前两年给土匪给打死了,这人一事不顺百事不顺,老汉还没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大儿子一个月前又被下了县衙大狱,不判也不放,就那么一直关着,原因说是和最近县城接连发生的偷盗案有关,这事一传十十传百,人言可畏,现在满大街的人都知道这家酒店里出了盗窃犯,还时不时的有失主前来索要被盗之物,渐渐的也就没人光顾了,眼看着就在关张大吉了。 老汉不相信这些,知子莫若父,老汉几次去县衙替儿子伸冤都被衙门里的人给赶了出来,说是一切等结案再说,后来他又花钱托人去牢里看了一次儿子,才知道儿子已经遍体鳞伤,惨不忍睹,儿子告诉他爹,他被捉来的那晚是去收白天一个客人的饭钱,走到一处巷口时,一下就冲出来五六个官差,硬说他是最近城里闹得正凶地连环偷盗案的案犯,他极力否认,问不出就用刑,最后就一直这样关着。 哪知,这人关了不老少,但城里还是接二连三的发生偷盗案,想必这样县衙应该放人吧,不过,老汉昨天又去县衙时,衙门的人告诉他,案子在没结清前,人不能放,说不定这是团伙作案,得让这些被关起来的人供出其他案犯,要么就交保银,有些家有薄产之家不忍亲人受苦,便交了保银,人也就放了出来,拿不出钱的那就只能一直关着,日日过堂,严刑拷打。 二百两的保银,老汉一时不可能凑出这么多银子,所以正盘算着要把店给盘出去。 彭乾羽算是明白了,这是县丞在破不了案时随便在街上抓几个替罪羊,然后又来骗取保银,这一抓一放,从中渔利不少,不太高明的捞钱晕招,回头一定得好好治治掉这帮子糊涂蛋。 李顺在一旁有些沉不住气,暗暗替老汉捏了一把汗,官官相护那是历朝历代官场上约定俗成的定律,本县县丞那是将来彭知县的左右手,这酒店老汉这话苗头不就是直接针对县丞办案不公,收黑钱嘛,县城治安不好那只是渎职,但借案件搜刮百姓钱财那就是知法犯法,按大明律最轻也得判个流放三千里,永不续用,李顺现在还摸不清彭老爷的想法,不过从昨天他对胡管家那前后判若两人的样子看,这小子的官就清不了。 老汉刚把一切都说完,后堂便传来女人的哭声。 彭乾羽指了指后堂,“这是?” “老大媳妇,许是听到刚才我的话了,想起伤心事,随她去吧,这孩子来我们家后也没享什么福,命苦呀”老汉这时也是声泪俱下,抽抽咽咽。 这时桌上的一截蜡烛已经燃尽,升起一缕青烟,熄灭了,而边上那截在盐末里滚过的却还剩一半,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老爷子,如果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我告诉你,下午你就去县衙告状申冤,会有人还你一个公道的” 老汉惊诧地站了起来,“告状?告谁?” 李顺也吃惊不小,他是越来越摸不透彭乾羽的心思了。 “告县丞,还能有谁”彭乾羽说得很轻松。 老汉却是满头大汗,要知道这在封建社会里,刑不上仕大夫,虽然县丞微末小吏,但那也是仕,更有子告父,民告官那都属于大逆不道之举,就算有天太的冤情,要告官那也得先滚了钉板而不死后官府才接这种民告官的状子,最后就算是胜了,原告也要受处罚,这种思想一直延续了上千年。 明朝开国皇帝朱元彰出身低微,了解百姓苦难,设‘登闻鼓’允许民告官,给御史们‘风闻奏事’的权力,风闻,那就是可以道听途说,用不着拿出真凭实据就可以弹劾官员,参倒了有功,参不倒下回继续努力,但是事实是如果参不倒,那被参之人会放过御史吗?扑风捉影的证据很难参倒一个人,这种‘风闻奏事’根本就是形同虚设,谁敢贸然弹劾,御史尚且如此,百姓那更是不敢冒这种险。 “告官?这这”老汉身体一阵阵哆嗦,向后退去。 “对,只要你相信你儿子没犯法,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告”彭乾羽一挥手,衣袖晃动,将桌上那截还在燃烧的滚过盐末的蜡烛扇灭,“看到没,能省不少吧” 说完,一扭头走出了店门。 李顺看着老爷的背景,轻哼一笑,心道:没看出来呀,上任头一天你就敢拿在这盘根错结的地头蛇开口,有魄力,但愿别连累我。 “店家,会帐吧”李顺假意在老汉面前做着掏钱的举动。 “不要了,不要,小店请客,你们还是快些离开吧”老汉连连摆手,面如土色,告官还是不告官,这是个问题。 李顺拿上行李,快步跟上彭乾羽,“老爷,这县丞在这县城势力根深蒂固,县衙里很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你要把他得罪了,不太好控制吧,何况您初来乍到,很多事情也要县丞的帮扶,是不是先缓缓,等局面安定再动手也不迟嘛” 彭乾羽停了下来,拍拍李顺的肩膀,“恩,师爷考虑得很周全哪,不过,我才是老爷,哈哈哈哈” 李顺茫然若失地呆在当地。 彭乾羽理工科班出身,这种事缓则圆的道理他岂能不明白,但他就是要借这事拿掉县丞,这个县只能一个人说了算,既然早拿晚拿都是要拿,那就不如早动,出其不意,给县丞来个措手不及,不给他一点还手的余地,若是天长日久等县丞摸清了自己的路数,有所防犯,那处理起来可能更麻烦。 李顺一指前方那门口人头攒动的宅落,“老爷,那就是宿松县衙了” 第四章 围观打屁股 正午的烈日下,酷暑正盛。 县衙门口脑袋挤着脑袋,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一个个汗流浃背,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都伸长着脖子奋力地朝大门里张望着,一排衙役正横着水火棍将人群阻拦在大门之外。 彭乾羽和李顺也加入进来,正往前挤着,人群中有个头带斗笠的汉子认识李顺。 “哟,这不是李秀才嘛?莫子(什么)时候来家的,今年又没考中吧?” 李顺白了他一眼,“去去,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中与不中,你个闲汉哪理解个中的乐趣,羞得与你争论,你们都围在这看什么呢?” 那汉子取下斗笠扇着风,一咧嘴,一脸的兴奋,“大老爷升堂,我们当然是来看动大刑的” 彭乾羽在边上听他这么说便接口问道,“今天审什么案子?你又不是县老爷,怎么会知道案子要动大刑?” 那汉子一笑,“外乡来的吧,一看你就是外地来的,这一个月里,大老爷哪日不动大刑,照我讲,打死几个才热闹呢” 彭乾羽有些不高兴,心中多有不悦,几百年了,老百姓的心态始终如一,“看客心理,瞧热闹不嫌事大” 撅撅屁股,摇摇肩,挤了半天,两人总算是挤到前排去了。 “挤么丝(挤什么),再挤一棍子悠(打)死你”挡在门口的差役也是本地人,见彭乾羽和李顺正一个劲地往里挤,便大声喝着,推搡着水火棍。 李顺早把自己看成是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见差役这般无礼竟然把新任县太爷挡在县衙门外,一种护主邀功的作派油然而生,伸出两根手指头,敲打着面前差役手里的水火棍,半眯着眼,不苟言笑地说着,“别说我没提醒你,你们摊上大事了,知道这拦的是哪个不?” 几个差役都听得真切,各自对望着,一脸的不可思议,想这些个差役平日里依着官身,在县城里也是挣足了面子,哪有受过这等数落,个个不由火起,一齐盯着李顺。 离李顺最近的一个差役,把水火棍往地上一戳,瞪起一对鹌鹑蛋似的大眼睛,歪着嘴咬着牙说道,“作死吧你” 彭乾羽不想现在就亮明身份,他想看看这个县丞是如何断案,是不是酒店老汉嘴里说的那种巧取豪夺之流,顺便也了解一下这次案件的案情和这个县丞的弱点,以便对症下药,于是他忙对差役一躬腰,双手挡在那大眼差役的胸前,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言不由衷地微笑着,“官差大哥,别和他一般见识,他,这,脑子不好,” 这时,只听县衙大堂内传来一声木块的撞击声,几个正蠢蠢欲动的差役立刻像门神似里的站立不动。 彭乾羽寻声朝里望去,只见正堂之中,一年约四十、身材精瘦,下巴间留有一小撮胡须的男人正襟危坐在大堂之上,背靠‘旭日东升’图,头顶‘清正廉明’条匾,一众衙役手执水火棍分列两旁,嘴里用当地方言喊着堂威‘威武.....’,大堂之立时一片威严,肃立。 几名帐房先生模样的人在正堂一侧支了几张小条桌,正紧握着毛笔,准备将堂上有关审案的细节一一记录下来。 那端坐正堂的人正是宿松县县丞,代行知县事的汪中仁,汪县丞,刑名师爷吴子实站在他身后。 汪中仁又是一拍惊堂木,“来呀,今日继续审理城中连日偷盗案,带嫌犯胡大毛过堂” 汪中仁一张嘴,下巴上的那撮山羊须便如老鸡啄米似的上下抖动着。 “带人犯......” 一声声接力式的传音过后,一个身着带有斑斑血渍的白色囚衣的男人被两个衙役推着从衙内西侧走进了大堂。 胡大毛一走进正堂,就被身后的两名衙役给按着肩膀跪倒在地。 汪中仁又是一拍惊堂木,满嘴官腔,“下跪之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作何营生” 胡大毛似是有过一次过堂的经历,机械式的重复着,“胡大毛,家住西街,近些年同爹一起经营一家小酒馆渡日” ‘啪’一声惊堂木声响起。 “即是有主业,为何要行鸡鸣狗盗之事”汪县丞次次过堂都是这么先入为主的恐吓一番,这种手段也是审案者常用的手法,用大堂的虎威和那惊天动地的惊堂木声,一般人那早就魂不守舍,把作案经历和盘托出。 胡大毛连忙伏在地上,连连磕头,带着哭腔,“大老爷,草民冤枉,前日过堂时草民就说过,草民那日只是去城西王四家收帐,糊里糊涂的就给官差大哥们给押到这来了,老爷不信可传王四来当堂对质” 汪中仁一摸山羊须,面有得意,“带王四” 不多时,王四被带到大堂,十足的一个老实人模样,唯唯诺诺地挨着胡大毛身边跪了下去,“草民王四见过大老爷” 汪中仁一指胡大毛,“王四,你认识此人吗?” 王四侧脸瞅了一眼,连连点头,“回老爷,认得,他是城西胡家酒肆的胡大毛” 汪中仁接着说,“那好,本官再问你,上月初七掌灯时分,胡大毛是不是去过你家里” 王四又是一阵点头,十分肯定地说,“是的,去过” 汪中仁这次没开口,他身后的刑名师爷吴子实从县丞身后站了出来,摇头晃脑地说着,“王四,公堂之上可容不得半句虚言,包庇也是要吃官司的,上个月之事,你为何记得如此清楚,刚才你想都没想就回答了,说,是不是在说谎”边说着声音便利害起来。 王四惊吓之下,浑身哆嗦,“大...大老爷,小人,说的都是真话,上个月初六是我兄弟媳妇过门的日子,小人在胡家酒肆订了几桌饭菜,用作酒席,当时只付了些定钱,约好第二天他上门来取,所以小人才记得这样清楚,小人哪里敢在公堂之上说假话” “那好”刑名师爷吴子实围着站在地上的两人打着转,“那晚你一共给了胡大毛多少钱” 王四还是张口就来,“一共是五两七钱” 这时汪中仁眼前一亮,随手拍起了惊堂木,‘啪’,“来呀,将物证呈上” 一名衙役手捧托盘,托盘上码放着一个灰色的巴掌大的布袋,汪中仁示意衙役端到胡大毛跟前。 “胡大毛,这是不是你的东西?”汪中仁问道。 衙役弯下腰,胡大毛看了一眼盘中之物,便说,“是的,这是草民的钱袋子” 衙役转身把托盘放在案桌上,然后将袋子口上的绳子给解开了,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给倒了出来,一时托盘中满是碎银,还有几十枚铜钱,另外还有一枚戒指,衙役清点了一番然后对县丞说道,“老爷,一共有碎银十八两,铜钱三十七枚,另有镶玉金戒指一枚” 汪中仁摸了摸胡须,问道,“胡大毛,这些东西可是你的随身之物?” 胡大毛木纳地点点头,“回大人,是的” ‘啪’一声惊堂木。 “好你个毛贼,如今物证都在你面前,你还有何话说,本官早就派人问询过你的家人,你那日出门前身上就带了这三十七枚铜钱,本官已查明,这金戒指和多出来的银两正和李家那晚被盗之物如出一辙,还不将如何勾当的事实一一招来” 胡大毛惊慌失措,连连摆手,“大人,不不,不是偷的,真的不是偷的,那晚,草民离开王四家时,走到街角,见有个黑影从草民对面的李家的院墙上翻下来,草民就轻轻喊了句,那人没说话,一阵风似的跑开了,后来,我就发现地上有这些东西,许是那人掉的,当时我也没多想,白得了这些钱,往家走的时候突然冲出一班衙役,把小人给抓了” “可有人证?”汪中仁端起茶杯,慢腾腾地喝了一口。 胡大毛想了想,缓缓地摇了摇头,“当时已是亥时(晚上9-11点)初刻,街上没人” ‘啪’惊堂木响起。 “好你个胡大毛,在公堂之上你也敢信口雌黄,说,你是如何潜入李家偷盗” 彭乾羽听到这,不尽眉头一皱,暗想这王八蛋县丞审案倒也有条有理,并无出格,胡大毛也确有作案的嫌疑,捡来的东西虽然不能治罪,但拿不住真犯那也没法洗脱嫌疑,看来自己还是操之过急了,这县丞并不是想像中的那么混蛋。 堂下胡大毛还在连连申辩,一口咬定那些就是捡来的,但又拿出不证据。 刑名师爷吴子实俯下身子在汪中仁说道,“老爷,对付这种刁钻的毛贼,非动大刑不可” 汪中仁早就不耐烦了,从签筒里抽出一根筹子往堂下一扔,“来呀,用刑,先打他三十大板,看他开不开口” 几个衙役一涌而上,将胡大毛按倒在地,扒下他的裤子,露出那还带着棒伤的红肿屁股。 一通劈哩啪啦的板子下去,胡大毛那原本就挨过板子的屁股已经血红一片,皮开肉绽了,胡大毛杀猪般的狂叫着。 李顺轻轻捅了彭乾羽一把,意思是是不是要制止一下。 彭乾羽没理他,他认为这个胡大毛不管有没有作案,这通板子也不冤枉,涨涨记性,得知道不义之财不是那么好拿的,这县城日后在他新任知县的带领下那得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彭乾羽吃惊不小,堂下胡大毛已经被打晕了过去,趴在那一动不动,这时汪中仁朝师爷吴子实始了个眼色,师爷会意,从案桌上取下一张早就写好的供词,朝胡大毛走了过去,立时便有一群衙役给围了上来,将吴子实和胡大毛包裹在里面,彭乾羽变换着位置,想看看他们在干什么,但衙役们包裹严实,他什么也没看清。 俗话说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想必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 不一会,众衙役重新站立两旁,师爷吴子实将手中的供词递给汪县丞。 汪县丞一拍惊堂木,“好,犯人胡大毛对其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现已当堂画押,本官现判决如下,胡大毛入监一年,罚银五十两,退堂” 正在这时,衙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且慢,大人就这样结案了? 第五章 推倒重审 县城中发生几起盗窃案原本就是小事一桩,其实也根本用不着县丞亲自出面审理,随便交到一地保手里便已经算是关心民间疾苦了,只不过这次案件比较特殊,两个月的时间里,东南西北城连接发生近三十起入室行窃,这在小县城里引起了很大的恐慌,一时家家自危,人人不安。 县丞汪中仁这才感觉压力山大,保不齐哪天这事要传到知府大人耳朵里,那来年的吏部考绩,那只会给自己平添上一抹污点,这宿松知县的位子那是空了有些日子,他还指望着能顺理成章混个七品正堂,这才不得不亲自出马,堂堂县丞,放下全县民政、税务等等一系列他的本职工作,亲自审理小小的偷盗案。 狼行千里吃肉,狗走天下靠吃屎,这县丞那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主,做什么都不忘记捞一把,这可就苦了这些个白白被冤枉的县城老百姓了,凡是有过盗窃前科的,半夜还在街面上逗留的,还有衙役们随手抓来应付差事的,前前后后关了几十人,县衙大狱都快放不下了,谁想洗脱嫌疑那就得交保银,这一下县丞便有了大把银子的进项,一应牢子衙役也乐得分点萤头小利,捉捉放放,前后持续两个来月。 看来今天这汪县丞是感觉捞得差不多了,细水才能长流,日后如果主了县政,便不愁银子不到自己碗里来,于是找了个替罪羊把这案子给结了,安安民心。 这时汪县丞正打算退堂回家清点银两,一听衙门口有人喊话便朝外间看去,打着官腔大声说着,“何人在外喧哗?” 彭乾羽晃了晃脖子,对着挡在他前面的两衙役拔了拔手掌,“嘿嘿,哥们,借过,你们县丞老爷叫我呢” 两衙役正在面面相觑,李顺已经伸手将两名衙役从中分开,不屑地说着,“躲开躲开,听见没,站得跟个桩似的,老爷请” 彭乾羽一步一晃地朝大堂里走着,见大堂门口两边的圆柱上雕刻有一幅对联,便装作古人读书的模样摇头晃脑地念了出来,“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 刚念完,李顺忙凑了过来,指着左边的那根柱子,轻声提醒着,“老爷,你念反了,是从这边念” 彭乾羽见出了笑话,脑子一转,很快便给自己找到台阶下,“老爷我知道,我这故意这么念的,这县丞做的事不正和这幅对联相反吗” 李顺一竖大拇指,“老爷英明,随口念幅对联就能暗讽这种不正之风,佩服,佩服” 汪中仁见来人气定神闲,悠哉游哉,进入公堂犹如在自家后院,这也太不把这堂堂县丞老爷当回事了,抬手便拍响惊堂木,厉声嚷着,“哪里来的刁民,胆敢冲撞公堂” 彭乾羽已然来到堂下,这近距离听着惊堂木声还真有点震,便伸出无名指不紧不慢地掏着耳朵,随手将掏出来的杂碎在大堂上乱弹着,又对着手指轻轻吹了吹,等一切收拾干净了,县丞老爷已经青面獠牙,怒容满面了。 两排衙役一时个个发愣,不知道这唱的是哪出,一会看看汪县丞,一会看看彭乾羽,茫然不知所措。 汪县丞正要再次拍响惊堂木,彭乾羽忙快步过去按住他的手,嘻皮笑脸地说着,“别别,这东西挺能唬人的,别给你甩坏了,日后我还得使呢” 汪县丞这时已经怒火中天了,气得那撮山羊胡子直往脸上翻,他一把甩开彭乾羽的手,颤声说着,“反了,反了,来人,来人哪,将这两个扰乱公堂的刁民即刻收监,关起来” 众衙役被县丞一吼这才回过神来,呼喝着,挽袖子抬胳膊朝彭乾羽和李顺涌了上来。 李顺哪里见过这等阵式,吓得一缩脖子就钻到案桌底下去了,两个衙役已经将彭乾羽两手反背的押住了。 “哥们,轻点轻点,你哪个学校毕业的,知道什么是以下犯上不?”彭乾羽躬着身子低着头喊着。 李顺这时也被两个衙役从案桌低下给扯了出来,身上早就挨了几下,正吱哇乱叫。 “押走,押走”汪县丞一挥手,本来了结案子,打算去称银子的好兴致全被这两人打乱了。 彭乾羽趁两衙役不注意,用力一挣,挣脱开来,对两衙役一伸手直住他们再次扑过来的身形,回头对汪县丞说着,“慢着慢着,汪大人,刚才的案子你就这么了结了?” 汪县丞正在气头上,一拍惊堂木,“本县丞断案,岂容你这刁民在此饶舌,速速押走” 彭乾羽抖了抖被衙役们扯乱的衣服,派头十足地盯着正要再次上前的几个衙役。 几个衙役还真被他给唬住了,敢和县丞老爷顶嘴想必那也不是寻常人物。 “汪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呀,不过你这办案的能力和你这官威那就是恰恰相反了”彭乾羽走向李顺,把押着李顺的两衙役也一一推开。 汪县丞正又想发作,一旁的刑名师爷吴子实忙凑了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大人,这小子出言不逊,来者不善,可能有点来历,小心起见,不如先听听他如何说辞” 汪中仁眼珠转了几转,捏了捏山羊胡子,思量一番后朝堂下衙役挥了挥手,“你们暂且退下” 转眼间汪县丞已经变了个模样,说话也不再盛气凌人,看着彭乾羽说道,“堂下之人,莫非是胡大毛的家人?” 彭乾羽摇摇头,“不是” 汪县丞又问“莫非你是被盗的苦主?” 彭乾羽又摇头,“也不是” 汪县丞一簇眉,“难不成你是讼师?” 彭乾羽一时没听明白这‘讼师’是什么,李顺俯耳说着,“就是替人打官司的人” “都不是,我说大人,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案子不能就这样判了”彭乾羽在大堂上来回走着。 汪县丞和师爷吴子实对视了一眼,都在猜想着这人到底是谁。 还是吴子实老道一些,带着几分恭敬说着,“这位公子看起来仪表堂堂,但说话得有根据,胡大毛勾当时被衙役们当场拿获,从他身上也搜出了脏物,况且他已当堂画押,伏法认罪,怎么就不能结案了” 彭乾羽哈哈一笑,用脚踢了踢还晕死在地上的胡大毛,“人都打成这样了,他还能画押吗?屈打成招得到的供词怕是有失公平吧” 汪县丞听得火起,怒目而视,一指彭乾羽,“你......” 吴子实忙伸手按住汪县丞,“大人,别急” 吴子实把案桌上胡大毛的供词拿了起来,“这位公子,人证物证都在这,你要想翻案是不是得拿出证据来” 彭乾羽不慌不忙,伸手把李顺腋下挂着的水壶取了下来,一饮而尽,清了清嗓子,四周看了一圈,“证据,这哪里用得着证据,胡大毛有没有罪这以后再论,但是,这案子里还有几个细节县丞大人并没有说清楚” “你且说说”汪县丞轻蔑一笑。 “这第一,按大人所判,这胡大毛就是案犯,据我所知,这两个月以来,县城共有三十多起类似案件,其中只有一起被盗的脏物出现在他身上,大人为何不问其他被盗的脏物都藏在哪;第二,这胡大毛既是案犯,那么怎么解释他被收监之后城里发生的盗窃案,他是不是还有同伙,这个大人也没有问;第三......” 不等彭乾羽说完,汪县丞呼的一下站起来,“案子已经定了,你想怎样?” “重---审!”彭乾羽也不示弱。 汪县丞闻言哈哈大笑,在这宿松县衙里,汪中仁那也是判过不少的案子,就算是以前知县大人在堂,也不曾说要推翻经他手判决的案子,“重审?好大的口气,这县衙大堂是你撒野的地方吗,本官念你年少无知,就不加罪于你,但咆哮公堂,不罚不能服众,现罚你银钱十两,以敬效尤” 彭乾羽也哈哈大笑了起来,拍了拍李顺肩头的包袱,“大人,银子我没有,不知道这件衣服能不能值十两银子?” 李顺会意,解下包袱,随手一抖,就在大堂之上当着众人面,将包袱中的那件七品正堂的官服给抖落开,往彭乾羽身上一披,正声高叫着,“新任宿松知县彭老爷,上乾下羽,吏部公文在此”说罢李顺便把贴有红贴糊面的信函甩到吴子实面前。 彭乾羽伸手弹了弹官服上的褶皱,微微一笑,“汪大人,你看这件衣服够不够交罚银的” 汪县丞脸上一阵抽搐,青一阵白一阵,山羊胡子不停地抖动着,他哆嗦着嘴唇,“这这,这......” 彭乾羽往前一步,伸手拿过惊堂木,重重地拍了下去,吓得汪县丞身子一抖,差点从座椅上掉下去。 “这什么这,我年少无知,不知道有没有资格重审这件案子”彭乾羽讥讽着说道。 吴子实看了一眼那吏部发出的就任文书,也是一脸惶恐,颤抖着手将公文放在案桌上,支支吾吾地说着,“彭...彭大人,这这,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吏部也不提前来个通知,小...小的等也好安排迎接太尊大人” 李顺现在是得意洋洋,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样,绕过案桌,走到坐在正堂椅子上的汪县丞身边,对着汪县丞朝堂下努了努嘴“嗯嗯!”。 汪县丞慌忙站了起来,弯腰示意,“太......太尊请上坐,上坐” 彭乾羽也不客气,裹了裹披在肩上的官服,大大方方地坐了下去,还不等汪中仁开口,便一拍惊堂木,厉声道,“将胡大毛重新收监,把这案子所有的卷宗都送我这来,本知县三天后重审此案” 汪中仁煞白着脸,嘴唇上下蠕动着,还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听彭乾羽又是一声重重的惊堂木声,“退堂!” 第六章 初掌县衙 彭乾羽来的突然,自上一任知县于任上辞官归里之后,县衙后寝也就一直无人居住,犹显落败,为了表示盛情,下午汪县丞亲自出马忙前忙后的带人打扫一番,倒也干净。 而彭乾羽和李顺此时正在县衙侧面的值房里审阅着偷盗案的卷宗,由于这只是一件很小的案子,根本不值得太书特书,看着那一堆的卷宗,展开来看其实那纸张上就只有寥寥数语,大多都是某月某日某时,哪家被盗,所盗之物有几何,还有一些所谓的疑犯供词等等,而真正有用的线索却未置一文。 彭乾羽靠在椅子上,卷着袖口裤边,一双布鞋拖沓着,翘着二郎腿,手里拿了个蒲扇不停地摇着,不时伸手揩揩划过脸颊的汗珠。 李顺站在他边上,一边念一边解释,一卷念无后合起手里的卷宗,似有担心的对彭乾羽说着,“大人,这次我们是不是有些冒失了,这种小偷小摸的无头案,查无可查呀” 彭乾羽当然对这案子没什么兴趣,偷盗案哪天不在发生,想管管得过来么,他只是想借这事给自己初来乍道立个小威,顺便也借这事压压汪县丞在县里的威信,能挤掉他那是最好不过的,要让全县人民都知道,衙门里来老爷了,以后要孝敬那得找准了庙门。 “是吗?你这么认为?”彭乾羽听他念完所有的卷宗,也是一头雾水,根本找不到线索。 李顺将卷宗放下,接过老爷手里的蒲扇替他扇着风,“莫不如还依旧维持原判,这样两下都方便” 李顺是个谨小慎微的人,这一个知县一个县丞两下讨好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彭乾羽一拍李顺的后腰,呵呵一笑,带着轻视看不起的语气说着,“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我看还是打轻了,不涨记性哪,读书人的骨气上哪了” 李顺堆起眉头揉着疼处往边上挪,“这伤是小事,我是怕大人你因小失大呀” “怎么说?”彭乾羽眉头一扬。 李顺凑近了些,轻声说着,“从案卷上来看,这胡大毛不像是真犯,真犯肯定另有其人,如果大人您破了此案,这也无非就是您份内之事,但那就完全推翻了汪县丞的判决,以后共事起来势必难以周转,如果大人您破不了案子,后果可想而知了,大人,你这两下都落不着好呀” 彭乾羽想想也是这么回事,不过大话已经说出口了,现在只怕是全城的人都知道新任知县老爷要在三日后重审案子,开弓也没有回头箭呀,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头一把火那就是在引火烧身哪,不过转念细想,我连一个小小的县丞都应付不了,一个屁大的偷盗案都破不了那这知县趁早别干了。 于是彭乾羽敲了敲桌上卷宗上的胡大毛的名字,“那依你说这胡大毛就活该冤枉” 李顺嘿嘿一笑,“这不都在于大人您嘛,您可以轻罚轻判,略以薄惩不就两下相安无事了” “那这案子还是没有了结,真犯没有抓到,早晚都会再次作案的,这怎么交待”彭乾羽没好气的说着。 李顺转到另一边,说着,“大人,这有何难,天底下的梁上君子多了,所有的案子谁能说都是一人所为,再说了,就算这案子破了,大人你就保证以后城里不再发生类似的案子?” 听他这么一说,彭乾羽倒是感觉有几分道理,点点头然后又快速的摇着头,“不不,一码归一码,这个案子老爷我是破定了,还有,你是我的人,我不防直接告诉你,早晚我都会让那汪县丞滚蛋,你最好别打两边讨好的小算盘,跟着我,少不了你的好处,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帮我把这案子好破了” 李顺被揭了老底,脸上一阵尴尬,还好这时值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太尊,太尊”汪县丞满面春风的跑进了值房,“真是委屈您了,后衙现已打扫干净,一应起居用具都是新换的,您一路鞍马劳顿,还请入后衙歇息,晚上卑职亲自为太尊接风洗尘,明日一早,下官将携阖县上下人等专侯大人升堂点卯” 彭乾羽对这个人没有什么好感,这人在县城里口卑太差了,为官一任,就算是有些小贪小贿或可原谅,最可恨的是不作为,县城治安混乱,城墙年久失修,满大街都是要饭的,这种人不但不配做官,更该杀。 彭乾羽往椅子上一靠,根本就没把这汪县丞当回事,有意发难,“我说汪大人,老爷我要干什么是不是都要你事先安排” 汪县丞讨了个没趣,细想下感觉自己说话还算得体,怎么这新来的知县会处处针对他,难道以前有过过结? 于是汪县丞拱着手,十分拘谨地说着,“太尊大人误会了,迎接和安顿好新任县尊那是下官的份内之事,不过,如果太尊您另有安排,下官也定然遵从” 彭乾羽见他这样沉得住气,想挑事也找不到借口了,何况这小子是替自己办事的,也就爽快的一笑,站了起来,“汪大人,开个玩笑嘛,何必那么认真,行,照你说的办,前头带路” 这一连半个多月,风餐宿露的,也着实让彭乾羽身体大感吃力,是要好好的休息一下了,在这没头绪的苦想案情倒不如踏实的睡上一觉或许会柳暗花明。 汪县丞一直都在暗中琢磨着这个年轻的新知县,见他时而放荡不羁,时而又一本正经,实在是难以揣度,看着没什么城府,却总是不痛不痒有意无意地让表达出一种对自己不满的态度,这很是让汪县丞不安,不过现在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汪县丞忙让在一旁,弯腰作了个请,“太尊,请随下官来” 彭乾羽将脚上半拖着的鞋子在地上嗑了嗑,甩着手出了值房,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对李顺说着,“你也有日子没回家了,这样吧,你先回家团圆团圆,从明天开始你就来正式上班” “上班?”李顺翻了翻眼。 “哦,就是就职的意思” 汪县丞领着彭知县一路穿过大堂、花厅、县丞衙径直走向知县后衙,像是绕了一个圈,经过一条近百米的青石甬道,眼前豁然开阔,一座和大堂紧紧相连,却又独具一格的建筑出现在眼前,大堂是威严气派,这后衙相对来说那就是幽雅闲静,真正是劳逸结合的最好体现。 汪县丞站在后衙门外的台阶下,拱手说,“太尊请,您先在此休息片刻,有什么吩咐就招呼一声,晚上下官再过来” 彭乾羽抬阶而上,放眼四周看了看,他看见离他不远处有座拱门,拱门外好像就是刚才来的地方,值房,这不就几步路嘛,从这后拱门穿过来不就是后衙了,怎么这汪县丞非要带自己绕着走,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这小学生都知道,又不是坐出租车,多走几步能多收点银子,于是便指着那拱门问,“我说汪大人,那地方怎么看着有点眼熟,那不就是值房吗?” 汪县丞呵呵一笑,明白他的想法,“是的,那确实就是值房,这拱门和这边的院墙年久失修,多有摇坠之像,下官为安全起见,这才引太尊走了远道” 彭乾羽哦了一声点点头,“你抓紧时间让人给修修,别哪天给我压着了” “是是,下官已经找人来修了,哦,如果大人没什么事的话,下官就不打扰了,告退”汪县丞转身正要走,一个衙役跑了过来,对着汪县丞一拱手。 汪县丞立马给那衙役使了个眼色,衙役会意,又对着彭乾羽也施了个礼,“大人,刚刚小的巡街时又接到报案,说是城南边上昨晚也发生两起入室行窃案” 汪县丞这时候真恨不得一口把这衙役给吃了,县太爷刚刚说要翻案你就来这一出,你这不是火上加油嘛。 彭乾羽闻言走了过来,他记得刚才李顺念完所有的卷宗后,并没有听到城南边上有发生过类似案件,这倒是不寻常。 “你说哪里?”彭乾羽问着。 “城南,城墙根下”衙役又重复着。 彭乾羽头脑飞转,目光再次扫过那拱门时,突然眼睛一睁,像是想到了什么,大叫一声,“对了” 汪县丞给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忙问,“大人,什么对了?” 彭乾羽嘴角一扬,“汪大人,这城南又发生这种案子,你怎么解释?胡大毛是不是判得早了点?” 汪县丞也是久经官场,这点事哪能圆不过去,“大人,这两件事表面上看并没有什么联系呀,天下的飞贼那也不止他一个” “哦,你是想说在你的治理下,县城里到处都是小偷了?”彭乾羽绝不放过一次能数落县丞的机会。 汪县丞又是一阵紧张,“不不,大人,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解释什么,你下去吧,有事我再找你”彭乾羽没好气地说着,又指了指一旁的那个报信的衙役,“你,你去把我那李师爷给叫回来,叫他来值房见我” 等两人离开,彭乾羽回到值房内,将所有关于这几个月的入室盗窃案的卷宗全都摊到了地上,仔细地看了起来了。 工夫不大,李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进门便说,“大人,出什么急事了” 彭乾羽示意他把门给关上,然后指着地上铺了一地的卷宗说道,“李师爷,刚才我们是不是露掉了什么,你再好好看看?” 李顺找寻着地上的空地,边走边扫视着,“大人,您什么意思呢?” 彭乾羽顺手拿起两份几天前的卷宗,“你看,这些案子有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做的?” 李顺摇摇头,“这个很难判断,光凭这点线索,嗯......不好说”他能从大人兴奋的脸上看得出,彭大人一定是找到案子的突破口。 第七章 案情推衍 彭乾羽把卷宗放回原地,“你看呀,把这些案子按时间先后的顺序从头到尾的排列下来,还是有不少地方是值得好好琢磨的” 李顺听他这么说,便俯下身子,逐次看着,良久后猛然站了起来,一拍手,“对,这些案发的日期前后相隔都在两三天之内,案发时间也都大多在子夜时分,被盗之物多为轻便值钱之物或者现银” 彭乾羽很是惊讶,“哟,人才呀,看来你天生就是当刑名师爷的料,再看看还有什么?” 李顺满心欢喜老爷在夸他,想必还知道点什么,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再说了,“大人,在下实力不济,还是您说说吧” 彭乾羽将地上的卷宗一一捡起,又一卷一卷地码了回去,在地上形成一层层大小相套的圆环,“李师爷,你看呀,这城东南西北先后都发生过类似的案子,如果按时间前后把整个案件分成早、中、后三段,再把这早中后三段依次相连,连成三个圆环,这,这你能看出什么?” 李顺这次还真不知道,“什么?” 彭乾羽微微一笑,走到椅子边,坐了下去,“李师爷,这宿松县城里的建筑布局你了解吗?” “土生土长,自然了解一些,大人这是何意?”李顺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彭乾羽胸有成竹,嘿嘿一笑,指着地上的几个圆环说道,“这些案发地点我目前还不知道具体在哪,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定是按照我码放卷宗顺序一层层来的” 李顺有些不相信,忙蹲下身子又细细查看,边看边说着,“大人,您真是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呀,的确如此” 彭乾羽也走了过来,蹲着,“这每次被盗的数额并不大,而且以现银为主,被盗的几样首饰也不怎么值钱,这说明案犯没有多少经济头脑,可能大字不识,再看,这早期的案发时间都在子夜,而到后期基本都在后半夜,这就说明,案犯离依次作案的地点越来越远,需要时间去往返,这一往一返之间肯定是要在天亮之前赶回老巢” 李顺似乎有些明白了,缓缓地点着头,“经大人这么一分析,案情似乎越来越有眉目了,每次失银并不大,也基本可以排除是外地人所为” 彭乾羽突然站了起来,指着门口说,“这样,你现在去找汪县丞,让他给我找一张宿松县城的地图来,越快越好,越全越好” 其实破这种无头案也并非是什么难事,按现代犯罪心理学来说,作案人一般都会选择自己熟悉的环境下手,之后随着得手的次数越来越多,胆子也随之膨胀,慢慢地找远一些的目标下手,这样久而久之就会形成一个作案半径,再把这些案发地点串联起来,那就会是一个以案犯为出发点的圆,只要确定这个圆心,这样范围就缩小了很多。 当然了,这一切都还只是彭乾羽的推断,到底事情的真像是不是这样还要等案件侦破之后才能确定。 不一会,李顺拿了份卷轴急急地跑进了值钱,随手把门给关了起来,“大人,你看这个行吗?” 彭乾羽把卷轴在桌子上摊开,卷顶一行字,‘大明宿松县治内外图’,这份图地标很模糊,基本没有什么地名,不过对宿松县城的基本格局还是能一目了然,民房和街道看得也很清楚,至于哪条街叫什么,一问李顺那当然就清楚了。 彭乾羽让李顺把所有的案发地点都在地图上标出来,早期案发的用一个点,中期用一个小圆,后期则用三角形。 半个时辰过去了,李顺伸展着胳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说道,“大人,都标记好了,您看看” 彭乾羽正站在窗口乘着一阵阵的凉风,闻言便来到桌边,把地图给放正了,看了看脸上浮现出一丝舒心的微笑,然后拿起毛笔,在地图上用三根细线将三种样式的图标分别连接起来,这样就直观多了,果然是三个不算太规格的圆环相套,再在三个圆里画上两条垂直相交的直线,画完,便把毛笔给扔在一边,仔细地端详着。 “这”彭乾羽将手指停留在那个两条直线垂直相交的中心点上。 李顺凑过来眯着眼瞅了瞅,“南市口?大人是说案犯在南市口?” 南市口是城南的一个小地名,离县衙有隔着几条街,离城南门二里地左右,那里是城南集市的交汇处,商铺林立,很是繁华。 彭乾羽若有所思地说着,“南市口,好,李师爷,委屈你两天,等这案子结束你再回家看老婆孩子吧,先帮我去这南市口盯几天,一定要将这人找出来” 李顺眨了眨眼,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大人,这......这南市口日日来往不下数千人,常住的也有好几百口子,这人手不够吧” 这些最基本的东西彭乾羽当然早就考虑过了,来往的形人那肯定先不考虑,主要是针对常住人口,再把范围缩小点。 这人会去偷,那必定家境不好;能在黑灯瞎火里几个时辰之内往返作案地点,那必是有些体力的;连十几文钱的首饰都能偷的,那必定是见识不多的;半夜作案,忙活了一晚上,白天那肯定是要睡觉的;偷盗案没发生之前生活困难,而后生活大大改善的;综合这些特点那就简单多了。 李顺听完彭乾羽的这一番推论,暗暗称赞:好细腻的心思。转身便出了值房,去招呼衙役们蹲点去了。 找准了地点,也推断出案犯的基本特征,接下来那就等着大功告成了,这看起来一点线索都没有的无头案,想不到在几个时辰之内便清析明朗起来,看来凡事只要找对了方向,顺藤摸瓜下去一切东西都没有难度,一个从值房到后衙之间的一段路,居然能让案子起死回生。 等李顺离开,彭乾羽也伸展着胳膊哼着小调准备回后衙小靠一会,这晚上还有个饭局,吃这老县丞的,不吃白不吃,最主要就是兜里半个子都没有,这可能是大明朝有史以来最穷的一任知县了,身无分文。 彭乾羽径直穿过那道拱门,没走上几步,就听到刚离开的李顺又折了回来,急急地在喊着,“大人,大人哪” “还有事吗?”彭乾羽打着哈欠。 “大人,这您光叫我做事去,可小的在这县衙里一没权二没名份,那些个差官们都不听我招呼”李顺两手一摊,一脸窘迫。 这倒是彭乾羽给忽视了,便摆了摆手,对李顺说着,“你去把衙役头给我找到后衙来” 不多时,县衙班头赵四海跟着李顺来到了后衙,赵四海是个长相很斯文的人,三十岁不到的年纪,脸上白白净净的,如果不是这身衙役服饰、腰间丁当的挂刀,还真以为他是个读书人。 赵四海在公堂上是见过彭知县的,一进后衙,便拱手见礼,“县衙当值班头赵四海见过知县老爷” “恩,坐吧”彭乾羽随手一指厅内的座位。 李顺和赵四海相视对望着,这知县老爷是不是说错话了,在后衙内哪能有他们的座位,就要是在有内眷时这后衙那就相当于紫禁城的**,非请莫入。 “小的不敢,大人要有事就请尽管吩咐”彭乾羽无心随口一句话倒是让这赵四海感触良深,平易近人的知县也许不一定是个好官,至少要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彭乾羽见他不肯坐,这才想起来,这是在等级森严的大明朝,算了,不坐就不坐吧,“赵班头,咱哥们儿以后就是同事了,用不着这么多礼节,不自在,随便一点,呀” 李顺咽了一口口水,两眼乱转着来到彭乾羽边上,俯耳轻声说着,“老爷,不好说咱,在下属面前您得端着,不能失了官体,要不然他们都不服你” 彭乾羽哪里听得进这些,好不容易做了个县太爷,堂堂的一把手,连怎么说话怎么个表情都不能私有,那这官也当得太失败了。 赵四海心头一热,千百年来,还从未有过知县老爷和一个衙役称兄道弟的,衙役那自古以来都是下九流,和要饭的乞丐、卖笑的**女子、卖唱的戏子一类的人物,往后三代都没资格参加科考,不是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是没人愿意从事这职业,这也就是为什么这种人九成都是世代相传。 衙役的地位在今天看来相当于刑警交警民警防爆警等等现在代各种警力的杂合体,但地位一个天一个地,而且还没有工资,没有吏部编制,有时候遇到心肠好的知县老爷能给点辛苦费,要是来个周披皮,那喝水都得去出门讨。 当然了没有官府的薪俸,但实际这些人的收入有时候却比知县老爷的工资还高,钱从哪来,当然有办法,哪家报案,这出警费多少,餐补费等等一大堆,如果是治安不好的地方,那收入就相对要多一些,出警率高呀,去哪家抓个把人,怎么抓,文的还是武的,那都有讲究,费用自然少不了。 赵四海一脸感激的看着彭乾羽,“多谢大人抬爱” 彭乾羽叹惜着摇摇头,“叫你来也没别的事,就是相互提前认识一下,那,这位,李顺,李师爷,是老爷我的左右手,顺便我这正好有件案子,想请你协助他一下” 赵四海对这位不带一点官腔的新知县好感度直线上升,心里很想按他说的做,不过一想到汪县丞便又小心起来,虽然他是班头,管着全县衙的一众衙役,但人心大多都向着县丞,人人都拿了不少他的好处,这位新老爷中午在堂上和县丞公然唱反调,扬言要重审县丞判决的案子,现在去查案子,那不就是在帮他对付汪县丞吗,这事可不是好干的,弄不好得把自己搭进去。 于是赵四海很小心地回着话,“不知大人是说哪件案子,要不要事先知会汪县丞一声” 彭乾羽一侧目,心下嘀咕着:还真让李顺给说着了,这汪县丞在县衙里还真是有些根基,我这还有点玩不转了,看来拿掉汪县丞已经是当务之急了。 “哦,要不要告诉他你自己看着办,案子的事情我都交给李师爷了,你一切都听他安排就行,好吧,就这样,你们办案去吧,老爷我累了,要休息下”彭乾羽嘴上说的很轻松,言下之意差不多就是说,反正老爷我已经和县丞闹上了,你自己看着办是站在哪边吧,把这选择权交到了赵四海身上。 两人一离开后,彭乾羽便美美地躺在靠椅上,迷糊着,养精蓄锐,等待着晚上的接风宴。 第八章 接风洗尘 夜幕降临,县城内华灯初上,街头巷尾人喊狗吠,连成一片,宵禁前最热闹的夜生活开始了。 县衙里也是灯火斑斓,新知县头一天上任,原在职僚属有很多的工作要连夜整理以便第二天对新知县作汇报,而更多的人则是在忙于将自己在职时的功绩一一列述,东拉西扯的自夸自擂一番,只求明天新老爷点卯时能有个好彩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小小的县衙里也是如此,但凡每一次的新知县到任都会对人事作一番大的调动,谁都想用对自己贴心、忠心的下属,临阵磨枪不亮也光。 县衙后寝,两名衙役各自拎着一盏灯笼分列在门外,昏暗的室内传来鼾声阵阵,彭乾羽仰面躺在靠椅上,正嗒叭着嘴,语无伦次地说着不着边际的梦话。 “呵呵,好吃.....老板,来份蛋炒饭,少放饭多放蛋......嗨!美女......” ‘啪!’睡梦中的彭乾羽猛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茫然若失地翻身坐了起来,两名衙役闻声赶忙推门拎着灯笼跑了进来,“老爷,出什么事了?” 彭乾羽愣愣神,清醒过来,伸出手掌,借着灯光一看,只见手掌中央上一滩黄豆大小的血渍,两只蚊子被拍得扁巴巴的。 “这地方多久没人住了,蚊子长得比苍蝇还大,去去,给我找盘蚊香来”彭乾羽将手上的血渍在一名衙役的衣服上清理干净。 两名衙役愣了一会,其中一人道,“蚊香?老爷是说驱蚊草吧,这个早就准备好了,怕熏着老爷,只等老爷离开屋内便可点燃,可保几日蚊蝇不得入内” 醒也醒了,彭乾羽已无睡意,伸展着胳膊从椅子上慢腾腾地站了起来,“那个谁,几点了?我是说什么时辰了?” “老爷,小的叫黑子”一名衙役忙伸手扶着他,眉开眼笑,下巴指着另一名衙役道,“他叫孙大眼,专门来侍奉老爷的,快到戌时(晚上7点)了,老爷您睡了一个多时辰” 孙大眼忙也咧开着嘴,弯腰作揖地,“中午在衙门口,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老爷,还望老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彭乾羽也不是那小气的人,打着哈欠摆摆手往门口走去,“不知者不怪,大眼,汪县丞上哪去了?” 小睡这个把时辰,彭乾羽感觉肚里没食正在闹腾得欢,这才又想起晚上的饭局来。 话未落音,汪县城那窝着心拍马屁似笑非笑、似忧非忧的鬼魅般的声音从拱门外传了进来,“太尊,来了,来了,下官在这里呢” 汪县丞一溜小跑,提溜着衩边从那有些许微亮的拱门外跑了进来,似乎已经忘记那地方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来,一到彭乾羽近前便拱手作礼,“太尊,本县乡绅、商贾名流听闻新任知县年轻有为、仪表堂堂都想一睹真颜,这不,大家已经在‘香满楼’摆下酒宴,为太尊大人接风洗尘,,还请大人赏光,移步” “行,行,走走,连络连络感情,这个是很有必要的嘛”彭乾羽早就等不急了,摸着肚皮甩开膀子便往前衙走去,他也记不清在上任时一路穿州过府的,有多少次只有大饼就凉水,今天中午好不容易沾了点荤腥,结果还落个吃白食来败兴。 汪县丞和两名衙役也忙跟了上去,汪县丞边跑边喊,“太尊,您慢点,天黑,小心路滑,来人呀,把赵班头叫来,护送太尊大人前往‘金满楼’” 彭乾羽闻言脚下倒是慢了下来,他先前已经打发赵班头和李顺去南市口盯梢去了,难道这小子真敢不听招呼? 不一会,前衙值房内一个衙役拎着灯笼跑了出来,对着彭乾羽和汪县丞一弯腰,道,“赵头日落时便带了十几个兄弟出去了,此时不在衙内” 汪县丞有些不悦,一甩衣袖,“去哪了?新老爷刚到任,他不在衙里护卫,瞎跑什么?” 那名衙役摇摇头,“小的不知,赵头没说” 听到这彭乾羽一阵高兴,听这言下之意这赵班头还真就没把出去盯梢的差事告诉汪县丞,这起码说明县衙里也不是铁板一块。 衙门口,两顶四人小轿早就等候多时了,几个衙役手执灯笼四下而立,刑名师爷吴子实拿了把折扇笑眯眯站在轿子边上,一见彭乾羽从大门出来,便喊开了,“压轿” 这坐四个人抬的轿子那就是比两人小轿坐得舒坦,一路晃晃悠悠,起起落落,彭乾羽还在享受着,吴子实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落轿”轿子往下轻轻一沉。 “老爷,到了”汪县丞提前下了轿,又是一溜小跑,缓缓地掀开了彭乾羽的轿帘。 这时的彭乾羽才体会到一点知县的乐趣,一个月前的他还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学毕业生,最大的官也就认识一街道妇女主任,谁能料到仅仅一个月后,这大明朝的副县长一类的人物竟然会亲手为他掀轿帘,还是一脸的惶恐马屁样,这种滋味,绝了。 ‘金满楼’那是县城里最大的一处酒楼,位于城内最繁华的市口,汇集了南北各大佳肴名点,往来客人那是常年络绎不绝。 彭乾羽一下轿,早就等候在酒楼门口的一群人便一同围了过来,一个个穿得光鲜亮丽,指间的各种戒指正不停地反射着酒楼内的灯光,看起来都是一脸的顺从样,点着头哈着腰,“恭迎知县老爷......” “幸会,幸会”彭乾羽得意洋洋,招财猫似的摆着手,心里却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这都是城里有钱的主,掐死一个那得发多大一笔财。 汪县丞将众人一一引见后,小心地指引着彭乾羽来到三楼的包间,推开门,只见屋内当中宽大的圆桌上早已摆上了各种美酒佳肴,天下飞的地上跑的水里划的,满满当当,香飘四溢,光只一瞄就已经让彭乾羽差点没让自己的口水给呛着。 更诱人的那当数围站在圆桌边上的那十来个年轻妙美的姑娘,那真是一个赛着一个的水灵,往上看那是双眼媚丝,两颊桃红,笑脸盈盈,中间瞅那是裹衣齐胸,透明丝巾围肩,小蛮腰乱扭,瞄下段,浑圆的屁股高涨,不安分在晃动着。 “见过彭老爷”十几名女子一齐半蹲下去,用罗扇掩着半张脸娇滴滴地喊了声。 这一声喊得彭乾羽骨头都酥了下去,咧着嘴搓着手脚尖踢着脚后跟,跑了过去,一手扶起一个,拉着就坐在桌子边上坐了下去,“哟哟,这是传说中的天,天上人间嘛,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一旁的汪县丞和众人见此情景都是暗暗欢喜,看来白天那幅新官上任的乍唬劲也不过如此。 “小姐叫什么名字呀?家住哪里呀?咱们以前好像在哪见过吧,改天得空一起看个电影溜个狗啥的”彭乾羽拉着一名女子的手就是不肯放手,非要查查对方户口聊聊兴趣爱好。 “大人,太尊大人,彭大人”汪县丞连喊了数声。 “啊,嗯,什么情况?”彭乾羽不耐烦地一回头。 “您看!”汪县丞指了指都站在一旁的众商贾名流。 “哦哦,大家坐坐,坐,吃好喝好呀”彭乾羽没当过官,根本不知道官腔官调。 给彭乾羽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闹,也就没有什么宾主之分了,大家随便地落了座, 众女也就都端着小圆凳陪侍在众人一侧,准备着随时斟酒添菜。 汪县丞神采飞扬,因为在他的理解中,任何矛盾都能在酒桌上化解,把酒言欢,兴许今晚过后彭知县就不在重提再审胡大毛一案了,真审起来最好也只是走走过场这也是可以的。 案件重审在断案过程中是小事,也是常事,只不过要是审出来两种结果,那就不妙了,很明显,白天彭老爷在公堂上那神态就是非得审出第二种结果出来,真要是这样那不就等于说他汪县丞有失职之实吗。 酒桌上围坐了十来个人,其中一人眼神闪烁,身体不断向后缩着,尽量避开彭乾羽的目视角度,他就是前一天在城外同彭乾羽不期而遇的赵府胡总管。 按背景,在场人中那恐怕就数这胡总管来头大,郡马府大总管在哪露面那都是代表着郡马爷的,别说一个小小的知县,就是安庆知府也得礼让三分。 胡管家刚才在酒楼门口的时候就感觉这个新任知县好像在哪里见过,加上光线不好,一时想不起来,这会屋内灯火通明,看得真切,细细回想,这可不就是昨天他嘴里的半条虫子吗? 虽然胡管家压根就没把这小小的知县放在眼里,可好歹人家也是一县正堂,昨天硬是吃了自己一顿数落,怎么也是理亏在前,这才有意回避着。 汪县丞自然是不知道这些小插曲的,他朝胡管家挤了挤眼,意思是让他先带个头,让这酒局活泛起来,新知县老这么一直和姑娘们聊人生谈理想那也不是事,众人也都一齐看着胡管家。 众意难违,胡管家只得端起酒杯,故作大方道,“彭老爷任职宿松县,实是全县父老乡亲莫大的荣幸,来来,大家共同举杯,欢迎彭老爷就任” 众人一一站了起来,端着酒杯举向彭乾羽,一个个恭敬有加,这些人那都是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明白讨好了知县老爷那比做好生意要强得多得多。 其实刚才在门口,彭乾羽一眼就认出了胡管家,只是没有点破,他在观察,从这次宴会来的人来看,这汪县丞还真是有几分神通呀,连郡马府的人都请来了。 吃喝玩乐很重要,但工作同样重要,这个彭乾羽心里跟明镜似的,今天晚上那不光是来大饱口福,更不是来拉拉美女小手的。 “哟,这不是胡管家吗?我说怎么有几分眼熟呢”彭乾羽一改刚才和女侍们的轻浮样,装作吃惊的说着。 第九章 县衙一日游 汪县丞看了看两人,“怎么,两位认识?” 胡管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举着空酒杯道,“惭愧惭愧,在下有眼不识金镶玉,误会误会,彭老爷不要多心,胡某自罚一杯” 彭乾羽心中暗骂:老东西,早晚得让你知道老爷我的利害。 心中虽是这样想,现在还不是时候,彭乾羽道,“小事一桩,来一大家都干了,干了” 局面算是打开了,众人你敬我回,推杯论盏,称兄道弟,大有把酒言欢之意,似乎种种不悦都顺着酒意的升腾已经烟消云散了,汪县丞乐得屁股不着板凳,不是给彭乾羽夹菜就是倒酒,伺候的十分周到。 彭乾羽边吃边喝忙得不亦乐乎,一通胡吃海塞,已是酒足饭饱了,酒宴也近了尾声,接下来那就是正事了。 望着满桌的残羹剩菜,彭乾羽找寻着由头,手往桌前一划拉,道,“这桌子菜看样子得花不少银子吧,帐单我能不能先过过目?” 汪县丞满是笑容的脸一下就僵住了,还是胡管家反应快,出来解着围,说道,“彭老爷这是说哪里话,我等只是略尽地主之谊,些许水酒而已,花不了几个银子” “看看也无防”彭乾羽坚持着。 没法,大家只得都闷声等着酒保将帐单送了过来。 “六百两?”彭乾羽拿着菜帐单在心里默默吃惊,好家伙,这一顿饭差不多够他在知县任上干上两届世界杯了,光是这十几名陪酒的姑娘那就占了一半开销。 彭乾羽将帐单递还给酒保,敲了敲桌子,道,“哪能让大家这么破费,本县初来,以后许多大事还有仰仗众位的帮衬,今日就算本县做东了” 众人一阵推辞,怎么也轮不到知县出钱。 汪县丞见缝扎针,这么好的拍马屁的机会哪能错过,满脸堆笑地说着,“太尊大人体恤百姓,大家应该体凉,这样吧,这次还是老规矩,从县衙的接送费里出吧,来来,酒保,帐单拿来,笔墨伺候,月底去县衙一总会帐” 这马屁拍的,拿着县衙的银子做顺水人情。 彭乾羽当然知道在历朝历代的衙门日常开支中都有这么一项对接待来往官员迎来送往的费用,虽没有正式的形文,但千百年来已是成例,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在乎这笔钱支出的合法性了,但深究起来,还是上不得台面的。 看来这汪县丞没少在这里练签名,彭乾羽暗暗发笑,不过脸上却是一本正经,微怒道,“汪县丞,公款吃喝不好吧?” 此时众人脸上已是阴沉一片,这是哪里来了这么个不着调的县太爷,汪县丞更是一脸死鱼样,气鼓鼓的直翻眼。 “aa制吧,就是说今天晚上这顿饭钱,在座的平均摊,每人一份,老爷我也不例外,以后也都照此行事,接送费的事,汪县丞,有空你得给我解释解释”彭乾羽阴阳怪气地说着,盯着汪县丞。 汪县丞有些下不来台,脸上一阵阵抽搐,新老爷此举明显就是在打他的脸,因为县衙中几乎所有的这类应酬他都有参于,流出的这笔应酬费也基本是经他手出去,现在彭乾羽来个一概从新,况且以往在这里面他也没少吃回扣,如果新老爷再一时兴起查了起来,那还有好嘛。 汪县丞在心里早就把这彭乾羽祖宗八代骂了个遍,嘴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彭乾羽这么说当然是有他的考虑的,他是在告诉这些个县里的头头脑脑们,县丞的时代就要过去了,早晚我得查他个底朝天,你们得选好了位置站队,可千万别站错了队。 众人乘兴而来,离开时个个都是昏沉着脸,各怀心事地付了各自的份子钱,彭乾羽则佯装酒意上头,昏睡过去,他的份子钱则暂时落到了汪县丞头上。 昨夜宴归后,彭乾羽一路装作酒醉未醒,让几个衙役们搀扶着回到了县衙,倒头就睡。翌日。天刚亮,负责蹲点的赵班头和李顺双眼布满红丝地来到了后衙彭乾羽的住处。 简单梳洗了一下彭乾羽来到花厅,一路一路在剔着牙齿缝里的竹丝,这没有牙刷的日子早上起来总感觉有什么事没有做,嘴里怪怪的,于是他便取了一截竹片,将前端揉搓成毛绒状,这样做的结果是清净了牙齿却很容易留下一嘴的竹片丝,不过怎么也比不用要强。 来到花厅,李顺和赵班头早就等候在这,一见彭乾羽进来,便都站了起来,李顺一脸兴奋地道,“老爷,你真是神机妙算,昨晚我和赵班头,忙活一宿,终于来了个人脏并获,那小子还没审就把什么都招了” 赵班头此时也不由得对新任知县刮目相看,他怎么就知道在那里守就能抓到人,这也太神奇了,兄弟们这两个月来为这案子没少受县丞的气,谁都看得出来,那个胡大毛就是倒霉催的,而这位年纪轻轻的知县上任不到一天便将将这么一件没头没脑的案子给破了,定是有过人之处。 这一切早就在彭乾羽的意料之中,这人肯定就在南市口,捉住他只是早晚的问题,只不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前后几个时辰而已。 “两位辛苦了,一共有几个人?”彭乾羽问道。 赵班头回道,“刚开始按李师爷说的特征,在那里走访了一下,有几个符合的,半夜时属下带着兄弟们在这些人家边上埋伏,鸡鸣前后,正好就看到那个贼人背上背着个包袱回家,属下们一出现当时他就吓懵了,一五一十全交待了,就他一个,现关押在县衙大牢内” 彭乾羽点点头,接着问,“这前后几十起偷盗案都是他做的?” “是的,他都承认了,分毫不差,都是白天事先踩好点,半夜时动手”赵班头拱着手道,“老爷行事雷厉风行,办案如此神速,属下惭愧” “赵班头用不着谦虚,这案子没有你和李师的帮衬,那也不知道有拖到什么时候,大家都有功劳,这样吧,你们先下去梳洗一下,一会大堂点完卯就回去休息吧” 两人退去,大眼和黑子端着早点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几根油条一个煮鸡蛋,还一份稀饭,简单但足够营养。 彭乾羽前来宿松上任,随身只带了一个李师,汪县丞特意安排这两人暂时先照顾好县太爷的生活起居,大眼因为昨日在县衙门口冲撞了县太爷,一直心有余悸,想尽一切办法来讨好,这早点钱就是他付的。 彭乾羽对这县衙里的人员构成在上任的路上李顺对他也讲解了一些,基本上整个县衙里百十口人除了汪县丞和几个小头头之外,其他人都要他掏银子养活,这是个不小的负担,现在当务之急得找点银子,这是收拢人心最快最省力的东西,这钱那还得从汪县丞身上来想办法。 用过早饭,时辰还早,彭乾羽便让黑子和大眼带着他在县衙里转转,好歹这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得了解了解。 麻雀虽小五脏倒也齐全,整个县衙布局很工整,讲究以中轴线左右对称,县衙正堂、军械库、三班六房、二堂、三堂及其配房、银局、税库、东西帐房、库房、东西花厅在中袖线上一字排开;东侧建有值房、巡捕衙、县丞衙;西侧设有监狱、吏舍和主簿衙,大大小小百十来间房子,整个县衙都用青石板铺路相连,路两侧都是历任知县种植的各种花花草草,此时正是盛夏,花团锦簇,清香阵阵。 在后衙一侧还修有一处小花园,假山流水凉亭各俱风景,一方小小的鱼池内锦鲤成对,来回惬意,彭乾羽边走边看,好不欢喜,这哪里是县衙哎,整个就是一处渡假盛地,天长日久在这住着,那真是给神仙也不稀罕了。 日头已高,黑子看了看天对还是意犹未尽的彭乾羽说着,“老爷,时辰到了,该去大堂点卯了” 彭乾羽在县衙里走了一通,基本格局已经了解,抬脚当先返回后衙,换上官服,径直朝大堂走去,路上正好遇到了李顺和赵班头,三人前后同行。 大堂外早就聚集了几十人,众衙役分左右毕恭毕敬站立在大堂外的台阶下,一些有点身份和特殊职位的人都站在内堂里,大家都是翘首以盼,唯独汪县丞眉头紧锁。 彭乾羽现在是沾沾自喜,这乌泱泱的排了一堆的人头今后那都得听他的了,在这他就是皇帝,想干嘛就干嘛,玩命的折腾也没人敢说个不是。 新老爷一出现,大堂外的衙役们一阵骚乱,交头结耳的,想必赵班头昨夜拿获盗贼真犯的事迹早就传遍了,一时人人称赞。 汪县丞和吴师爷连忙走下堂,把彭乾羽让到了正堂主位上,昨天晚上酒宴上的事他可是后怕得紧,再加上早上一到县衙就听到手下来报说是新老爷已经捉到了真案犯,这更让他坐立不安。 “太尊请,这是卯册,人都到齐了”汪县丞把一本册子递到彭乾羽面前,样子很是恭谨、小心,转身退下来的时候,他瞥了一眼站在县太爷身边的赵班头,眼神中满是怒气,他还没明白为什么赵班头出去抓人竟然都不和他汇报,看来人心要变了。 彭乾羽看了李顺一眼,李顺马上会意,拿起册子,按职位大小挨个点名,点到名的人便来到彭乾羽面前一一见礼。 如此这般重复,等忙完已是日近正午,彭乾羽又在各班房的头头带领下对三班六房一一作了视察,将全县的人口,赋税,田亩和地方风土人情讲解给县太爷听,这整整一天彭乾羽都没有出过县衙,晚上早早便躺下了,养足好精神,明天和汪县丞的战争正式要开始了。 第十章 小案扯大案 第二天巳时初(上午9时),县府大门外就已聚集了数已百计的县城百姓,新知县今日审理胡大毛一案的消息早已是人尽俱知,一个个争先恐后,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一个知县的好与坏直接关系到当地百姓的生存问题,谁都希望能遇上一个好官,宿松县上一任知县干的就不错,政策清明,体恤民众,广施恩德,在当地人心中民望很高,可惜好景不长,匆匆一年时间就辞官归里了,内里原因无人知晓,此后县治大权一直掌握在县丞汪中仁手里,这下老百姓可就有苦难言了,直接就应了那句话,天下衙门朝钱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在长达大半年的时间里汪县丞一手遮天,攀附着郡马府的势力为所欲为,但凡讼案,那是吃完了被告吃原告,直到最后双方财穷方肯罢手,所以这半年来县衙里除了一些人命案子外剩下的就是一些类似于小偷小摸的无头案,苦主报案也只是发泄一时被盗的愤怒,谁也不指望县丞老爷能寻物归主,自古民不与官争,久而久之,大多数人宁愿选择忍气吞声也不想对簿公堂。 不光是刑案无处审讼,随着汪县丞的疏于管理,城内治安也越发的恶化,上行下效,老爷不管事,下事办事的人就更是消极怠工,谁也不会闲到去和街上的混混地痞们发生矛盾,日积月累,县城内盗贼四起,打架斗殴事件层出不穷,城外乡间更是一片混乱,世风日下。 所以彭乾羽的到任给了全县民众很高的期望,特别是在他上任的头一天就和汪县丞水火不容,这更是他们乐意看见的。 此时的县府正堂上,彭乾羽抖擞着精神,头带乌纱帽,官服收拾的利利整整,由于明朝儒家思想空前高涨,身体发肤来自父母而不敢有损,彭乾羽原本光洁的下巴上已经蓄起了米粒长短的胡碴,修理一番,书生气中立时平添一丝威严之利。 李顺则在正堂的‘海水朝日图’屏风后支了张桌子,侧耳静听着大堂上的动静,随时准备着为新知县出谋划策,班头赵四海腰悬扑刀,昂首挺胸,站在案桌一侧。 知县坐堂,汪县丞则不便出现在大堂之上,他这时候也没脸在坐在公堂上,经他判下的案子马上就要被人全盘推翻,可能还会拔出萝卜带出泥,牵出一堆他犯法乱纪的事实,于是他一大清早便带着吴子实师爷直奔城东十里外的赵府,去求郡马爷的庇护。 ‘啪’随着一声清脆的拍响惊堂木之声响起,彭乾羽开口道,“升堂” 左右衙役闻声便将水火棒立起,击打着地面,堂威声连连,衙门口的鸣冤鼓鼓声隆隆。 少倾,彭乾羽又开口道,“带人犯,娄三” 娄三便是前夜赵班头按彭乾羽分析后人赃并获的嫌犯,其实也用不着过堂了,娄三贼胆包天,可面对官差却是胆小如鼠,还没审就把一切都交待了,这也正说明了县衙的差役们是多少的臭名昭昭,鬼见了都发怵。 不多时,娄三面如白纸,浑身颤抖着被两名衙役搀上了大堂。 还不等彭乾羽开口,类三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嘴里连声喊着,“泰(大)老爷,我招,我招,我一哈(全)招” 彭乾羽一品流利的现代普通话,基本已经很接近明朝时的官方语言,一般人外地人也都能听明白。 在李顺的精心培训下,彭乾羽也渐渐了解到一些审案的流程,一听娄三的话便架起了二郎腿,双手抱在后脑,歪靠着,不温不火地说道,“那好,你说说你一共作案几次,时间地点,都偷了些什么,赃物流到哪里去了,要老实交待,表现好,老爷我从轻发落” 娄三小心翼翼的跪直着身子,将前后所作的案子一五一实全都讲了出来,除了时间上有些含糊不清外,基本和县衙里接到的报案源一致。 案子已完全清楚了,不过彭乾羽心里却另有所想,李顺李师爷说过身为一县之长,教化民众劳动致富,积极向上那是责无旁贷,如今这城里城外不乏地痞流/氓,不劳而获、游手好闲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十有*会挺而走险走上犯罪的道路,这是长治久安的不安定因素,解决这些人那才是治乱之源。 彭乾羽上下打量了娄三一番,三十来岁,左看右看也是一幅憨厚像,且四肢发达,这种人应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作下这种事,于是他便问道,“娄三,老爷我问你,看你也是有一身的力气,有手有脚,怎么会走上这条路?安份守已的找份事做不好吗?” 娄三低头叹了口气,恭敬地磕了个头,“泰(大)老爷,小人本是有家有业,夫妻俩在南市口早晚卖煎饼过活,虽是来钱不多,却也够生活,但是......”说到这,娄三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不要有任何的顾虑,在这大堂上老爷我最大,我给你做主,说”彭乾羽一听还另有隐情马上又来了精神,指着娄三说道。 娄三有些害怕,四下扫视着大堂,顿了顿,后又猛然直视着彭乾羽,好像做了什么决定,道,“反正已经这样,大不了一死,我讲,老爷” 彭乾羽对他抬抬手,嘿嘿一笑,“没那么严重,这案子也罪不致死,有话起来说吧” 娄三不敢站起来,“半年前的一天早上,小人刚出摊,几个官差大哥就找了过来,说小的摆设摊点要交税,小人祖辈都是做这个的,税也一直有交,一天三文,那几个官差说现在改了一天交五文钱,小人不敢争辩,只是没想到后来一再增加,一天要交二十文,老爷呀,小的一天有时候也就能挣这点钱,哪里交得起呀” 说到这,彭乾羽瞥了一眼一旁的赵班头,只见他身体在轻微的晃动,脸上惴惴不安。 娄三继续道,“不交这钱,差官大哥就不让小人出摊,小人家有个瘸腿的堂客(老婆)还等着钱活命,实在是没法子,小人才到县衙来讨个说法,那个汪老爷还没听小人说完事情的经过就让差官们把小人过了一顿,小人便不敢再来了,再后来,不出摊还是要过日子的,小人就去街上找工做,可是那个县老爷又找小人给抓来打了一顿,说小人犯了法” 彭乾羽眨着眼,自语道,“这犯哪门子法” 这时李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低声说着,“大明律,耕者守其田,工者务其业,商者经其市,各行各业不得有反” “什么意思?”彭乾羽端起茶杯,挡着堂下的视线问。 李顺道,“就是说任何人不得改变自己的营生,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要打洞” 彭乾羽一听便不觉好笑,这什么狗屁规矩,“那要是像他这样营生做不下去了不改行怎么办?” 李顺又道,“务农者失去田地可以租种别人的土地,手艺人小贩之流那就只能卖身为奴了” 明太祖立国之初,社会动荡不安,人口凋零,流民四处流浪,百业颓废,田地荒芜,出身低微的老朱为应对这种社会现实,禁止百姓私自离开自己的土地,放弃原本从事的劳动,体养生息,果然,这项政策很快就取得了成效,国家富强起来,于是这项政策就成了大明朝的祖制,不管社会如何发展,这项政策始终未变。 李顺退回屏风后,彭乾羽对娄三甩甩手,“你继续说” “是老爷”娄三吸了吸鼻子,道“小人营生做不下去,做工也不许,只能在家里等着饿死了,后来,后来小的便,便打起了歪主意,做下这些伤天害理的勾当” 彭乾羽瘪了瘪嘴,点头道,“你先退在一旁” 娄三被衙役押起,推到一侧。 “赵班头”彭乾羽一拍惊堂木。 大明的祖制一个小县令是没能力去改变的,但娄三的事,那是官府压迫的结果,这事彭乾羽倒是可以查查,私自追加市场税款那不是哪个小差役敢做的,如此明目张胆,在这地面上除了汪县丞还有谁有这胆子和能力。 赵四海一直在等待着,他知道迟早这事会牵扯上自己,现在也只得硬起头皮站到堂下,“大人” 彭乾羽道,“娄三的说的事,你知道吗?不用我把衙役们召集起来当堂对质吧” 赵四海拱手道,“回老爷,确有其事” ‘啪’一声惊堂木响起。 “传税官到堂”彭乾羽道。 片刻,征税官一路小跑来到大堂,对堂上施了一礼,“下官王有财见过老爷” “嗯”彭乾羽这种硬木椅子坐得久了,屁股一阵痒痒,索性直接就蹲在了椅子上,“我问你,这路边小贩要不要收税?” 王有财是这行里的行家,这点事哪有不知道的,道,“回老爷,这各处皆有不同,繁华地段为求市场井然有序,征税以张规范” 彭乾羽听得半懂不懂,不耐烦地摆摆手,“得得得,以后跟老爷我说话,别拽文,简单明了这多省事,我再问你,在南市口设一煎饼摊,一天要交应该收多少税?” 王有财没想到头一次回新老爷话就没得到后脸,有了紧张,尽量少说点话,免得再招来老爷的白眼,他伸出一个手指,“据下官所知,应当在三文钱,所有这些小买卖摊点都是按这数收的” 彭乾羽心里有些眉目了,接着问,“那好,你是税官,县里所有的税目都是经你手,我再问你,南市口是什么时候将这类税款提到二十文的?” 王有财咽着口水,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望了望边上的赵班头,支吾着,“下,下官不不知道有这回事” 第十一章 私分税银 “不知道?”彭乾羽声色俱厉,狠狠地盯着王有财。一看他那闪烁其词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扯淡,赵班头都说有这事,你个鳖犊子玩意儿敢在老爷我面脸信口开河。 王有财一搂下衣摆,‘扑通’跪了下去,神色慌张,“老爷,下官真的是一无所知” “嘿,挺不老实呀” 赵班头这时一拱手,挨着王有财跪了下去,“大人,王税官的确不知情,这其中内情,能否容属下后衙细禀” 彭乾羽仔细一想也是,当着这么多围观的百姓揭露县衙里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也是在给自己脸上摸黑,吃力不讨好,况且这铁打的衙役流水的知县,当着众人给赵班头下不来台也不是一个知县应该干的事,赵班头那可是众衙役的主心骨,得到他的帮助,那能省不少的麻烦。 想到这,彭乾羽便朝王有财和赵班头挥了挥手,让他们先退在一旁,接着又是一拍惊堂木,“娄三” 娄三又重新跪倒在堂下,“小人在” 早有当堂做笔录之人将娄三的供词送到了娄三面前。 彭乾羽道,“这是你的供词,看看吧,如果没什么问题就签字画押了” 娄三摇头道,“小人不识字” “那你画个圈吧” 于是娄三画了个圈,再按上手印,算是认罪伏法了。 古人文化程度普遍不高,签字画押对于目不识丁的人很是头疼,于是人们便以画圆圈代之,这就是“画押”,或称“画花押”。 画押的创始人,传说应该是宋朝的王安石,王某人署名的习惯是只写一个‘石’字,而且写了一横一撇之后,在撇中间画一圆圈,由于他性子急,“作圈多不圆,往往窝扁,又多带过”,因而听到有入私下议论,说他所署的‘石’字实际上是个‘反’ 字,他于是便索性去掉一横一撇,余下的就剩个圈圈了,后人多有仿效,这差不多就是画押的由来。 大明律对于偷盗罪的判罚以入室行窃致人伤亡为最重,又以所盗赃物多寡为据,这娄三先后几十次入室行窃,前后数额相加价值不菲,且对城内治安起了很坏的影响,判个三千里外充军或终生监禁都不过份,但因娄三认罪态度良好,又有悔过之心,再加上事出有因,重罪或许可轻判。 彭乾羽抓耳挠腮,盯着娄三的供状,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罚。 这时,李顺又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手中的折扇在娄三的供状上轻拂了一下,一张小纸条便跃然纸上,堂下无人得见。 小纸条上竖起写有几排小楷,彭乾羽大致瞟了瞟,立刻喜上眉梢。 ‘啪’惊堂木响起。 “嗯,啊!”彭乾羽清了清嗓子,“这个这个,啊,娄三听判,此案现已真相大白,类三罪无可恕,按律当充军三千里外戍边,永不回籍,不过本老爷念你有真心悔过之心,决定轻判,听好了,现判你将未售出的赃物立即物归原主,杖责四十,罚银八十两,入本县衙服苦役三年,以敬效尤,你服不服判?” 按大明律,被告若不服原判,可以申诉,案件便会再次重审,主审官或许是更高一级的衙门。 类三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本以为这辈子是没机会再见到那个瘫堂客(老婆)了,这是一次成全了两条人命呀,他激动得连连磕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着,“多谢青天泰(大)老爷,小人心服口服” 李顺在边上直纳闷:我是那么写的吗?不过这样判到也合情合法,人都有失足之时,应当给个悔过自新的机会,看来自己始终就是师爷的命。 彭乾羽又命人将胡大毛和因这起案子牵连进来的人都从县牢里提了出来,齐刷刷的跪满了大堂。 “胡大毛等一干人听判,真犯已经伏法了,你们都没罪了,现当堂释放,另外,你们之中被刑罚过的,回家后找医生,找郎中治治,医药费到县衙来,老爷我给你们报销,还有这期间的误工费也一并补偿,好了,都起来,回家吧” 彭乾羽这不着四六的一通判决,引到堂上堂下堂里堂外众人是个个瞠目乍舌,一个个都在心里咕嘟,县太爷说话咋这么个调调,怎么看也不像个官老爷在判案子,倒像是兄弟之间有商有量的聊天,不过老百姓喜欢这种官,那种一张口就是拿腔拿调的官离他们太远了。 彭乾羽话刚落音,立时四周一片寂静,半晌后人群开始骚乱,有人拍掌,接着又有人喊了声,“彭老爷英明”于是各种吹捧此起彼伏,久久不息。 堂下胡大毛等人面面相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千恩万谢。 “不客气,不客气”堂上的彭乾羽生平头一次这样被人拥戴,一时也不知所措,只会咧开着嘴,拱着手连声说着,“不客气,不客气” 李顺轻轻拉了一把他的衣服,他在意识到自己是个县太爷,立即又正襟危坐起来,一拍惊堂木,“退堂” 知县后衙的小花园,花香扑面,蝉声阵阵。 一棵两人粗的大桑树,静静地长在园子里,也不知是哪任知县种下的,现在已是枝繁叶茂,撒下一片阴凉。 彭乾羽品着香茶,掂着腿,歪在躺椅上,眼睛微眯,赵班头和税官王有财跪在一旁,连头也不敢抬,李顺站在他身后不停在挥动着折扇。 “说吧,不是说有内情嘛,怎么都不开口了?”彭乾羽眼睛睁开一条缝,“也别跪着了,起来吧,这里又不是公堂,面前跪着人还真是别扭” 两人慢腾腾地站了起来,王有财白着脸大气不敢出。 赵班头解下腰间的扑刀,高高托起,来回轻拂着刀鞘。 “你想干什么?放下放下”彭乾羽吃了一吓,刀可是危险物品。 “老爷,这把官刀是小人的爷爷那辈传到小人手里的” 彭乾羽眼前一亮,放下心来,料想这赵班头也不是个敢拿刀砍县太爷的人,“哟,是个古董呀,值不少银子吧,哦不,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班头顿了顿,“小人的父亲临终前将这把刀交到小的手上,说,朝廷命脉在于县治,县治命脉在于衙役,父亲要小人心里时刻都要装着一杆称,是非曲直,公道人心的大称” 一番话引得彭乾羽默默赞许,微微地点着头,一个班头能说出这番话来,已经很不简单了,“那你心里装下这杆称了吗?” 赵班头低下头,“装了,后来又丢了” “为什么会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丢” 彭乾羽一下子站了起来,“直说吧,到底是谁的主意要私加税款的?” 赵班头道,“刚才在大堂上见老爷判案,小人便看出来,老爷心里是装着百姓的,小人虽是个无官无品的班头,却也同样有着为民请命的念头” 彭乾羽一摆手,“别总小人长小人短的,人权懂吗?不懂呀,那就记住了,以后在老爷这自称用‘我’,知道吗,这样老爷听着舒服,继续说,说重点” 赵班头听得心里更是暖暖的,“自老爷的前任宋大人离任之后,县里大小事都由汪县丞做主,这加征的税银也是汪县丞亲自定下的,不光这个,全县但凡税目都有增调” 彭乾羽一定不由火起,一指王有财的鼻子,“好你个王有财,这么大的税务调整,你堂堂税官竟然说不知道?你敢糊弄老爷我?” 王有财哆嗦着正要跪下去,赵班头又开口了,“老爷,您不用为难他了,他真的不知道,这些多征的税银并没有入帐” “什么意思?税银去哪了?” 赵班头将扑刀挂在腰间,从鼓鼓囊囊的怀中取出一个包袱,双手捧到彭乾羽面前,跪了下去,“老爷,小人......我知道这是死罪,但无奈身不由已,这里是一百七十八两银子,是这半年来多征税银中的一部分,县衙里的人多少也都有份” “不止你们这点吧”彭乾羽嘴角上扬,冷冷一笑。 “老爷英明,我也豁出去了,反正这班头当得也是一天到晚的受窝心气,汪县丞,余下的钱都在他那里”赵班头说得义愤填膺,大有和汪县丞同归于尽的意思。 “牛b呀,税银就这样给他分了?还是私征的,人才呀”怪不得汪县丞在县衙里大得人心,犯了天大的案子也没人举报他,合着是拿钱买了人心了,好在是这赵班头还算没把他爹留给他的那杆称完全给丢了,浪子回头金不换,这人以后得好好用用。 李顺听得是哭笑不得,哪有县太爷出口成脏的,实在是有辱斯文,便轻声地提醒着,“老爷,慎言” 彭乾羽一叉腰,大有泼妇骂街的架式,“慎言个屁,来人呀,去把汪县丞给我拎过来” 王有财自知罪责难逃,身为税官,税目不明,又有知情不报,更是罪上加罪,大明朝自立国以来,对贪污受贿罪那是重而又重,此时他直感天眩地转,眼前一黑,晕到在地。 彭乾羽自是不去理会,指着赵班头道,“快去” 赵班头摇着头,“汪县丞不在县衙,一大早他就去了城东赵府上,至今未回” “不管在哪,立刻去找,叫他麻溜儿过来,让老爷我捏死他”彭乾羽是又气又喜,原本只是以为这汪县丞办案子差了点,小贪了点,世故圆滑了点,哪能想到他有这胆子,更可气的人全县按着人头分钱,这上任都三天的县太爷竟然一个大子都没瞅见,喜的是这回汪县丞是彻底没命数银子了,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他。 正在这时,汪县丞脚步稳健,一脸得意地来到了花园,边走边喊着,“彭大人,贵客到” 第十二章 郡马来访 来的一共是四人,为首的是名年纪同彭乾羽不相上下,一身富贵气的青年,长得也算有模有样,只不过就是鼻子边上那处蚕豆大小的黑褐色胎记有些大煞风景,走起路来神气活现,一步一晃,少爷派头十足,那一脸精明的胡管家跟在他身后,一步不落。 汪县丞和吴子实师爷点头哈腰地正把两人往园子里请,时不时瞅了瞅彭乾羽,有持无恐的样子。 彭乾羽一见这胡管家,立刻明白了几分,想必这就是那个所谓的赵家主人,当今宁王的东床快婿,郡马爷赵青风,这汪县丞这时候把他搬出来,那事情可就有点棘手了,这两人八成是狼狈为奸,一丘之貉。 赵班头识得赵郡马,忙侧身轻道,“老爷,当先走的那位便是顶顶大名的赵郡马” 李顺一见来人,心一惊,手中折扇都拿捏不稳,掉到了地上,彭乾羽见他惊慌失措的样子便问,“李师爷,你紧张什么?” 李顺面无表情的歪嘴无声地笑了笑,他哪里能不担心,以他这些天对彭知县的了解,汪县丞是在劫难逃了,但是这案子十之*牵扯到了郡马爷,按老爷刚才这脾气,便是宁王爷来了他恐怕也不买帐,这些人是个知县能惹得起的么。 两方照面,汪县丞便一挺胸,望着彭乾羽,眼神中满是不屑,道“彭大人,郡马爷来访” 李顺和赵班头忙行了跪拜礼。 到底是皇亲王戚,彭乾羽一改刚才怒不可遏的样子,嘻皮笑脸地伸手迎上去,拉住赵郡马的手抖了抖,“原来是大名顶顶的郡马爷,初次见面,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汪县丞一见彭乾羽上来就拉郡马爷的手,便打抱不平似地说着,“大人,你未免也太冒失了吧” 赵郡马看似比较有几分大度,一摆手,“无防无防,一看这位彭知县就是不拘小节之人,繁文缛节这些俗套就免了吧” 李顺和赵班头都暗暗捏了一把汗,退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宿松县城有句俗话是这样说的,座山上的石头万万千,赵家的金子千千万。 县城以南二十多里外有一处山峦,名叫座山,属大别山余脉,山体多为岩石构成,连绵几十里。 汪县丞讨了个没趣,退在一旁。 赵郡马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晕迷不醒的王有财,问道,“彭大人,这是?” “赵班头,把他扶下去”彭乾羽拿脚踢了踢,又朝花厅方向一指,道,“这里简陋,郡马爷请屋里坐,李师爷,上茶” 入了花厅分宾主落了座,奉上香茶。 彭乾羽拱着手道,“郡马爷您有什么事找下人来吩咐就行,哪里用得着亲自跑一躺” 赵郡马虽是身份高贵,却也是年轻人,年轻人之间说话自然是开放一些,此时也没什么架子,一撩衣摆架起腿道,“听闻县里来了位新父母官,年纪又与我相仿,今日一早汪县丞更是说得神乎其神,说彭大人断案如神,才思敏捷,且举止怪异,我也是好奇,特来相会” 汪县丞在一旁弯腰附和着。 彭乾羽心下暗骂:没事给我带这么高的帽子,你还能安什么好心,今天谁来我都得把你给办了。 “郡马爷过奖了,下官初来乍道,出了这县衙连东南西北都还没分清楚,瞎混,瞎混罢了”彭乾羽一嘴的现代市井调调,当然他也不明白这年代上层人士之间如何交谈应酬的。 厅内人人乍舌,赵郡马哈哈大笑,“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彭大人说话还真是别出心裁,风趣,风趣得很” 赵郡马平日里那是见惯了那成堆成片唯唯诺诺、卑躬屈膝的人,这彭乾羽到是很对他的脾气。 彭乾羽也在试探着这位郡马爷的脾气秉性,“下官对郡马爷也是早有耳闻,外面都在传说您府上的金子比座山上的石头都多,跺跺脚宿松县都要抖三抖” “浮财虚名而已,借用彭大人的话,瞎混,瞎混罢了”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大有兴趣相投,相见恨晚的意思。李顺把茶端了上来,赵郡马聊得兴起,同彭乾羽那是好一通没油没盐的在扯闲篇。 汪县丞在边上听得那是抓心挠肝,再这样谈下去,这两人就快拜把子了,于是他赵郡马身后的胡管家使劲的挤着眼色。 胡管家会意,俯下身子在少爷耳边嘀咕几句。 赵郡马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说道,“彭大人,今日一来是久仰大名,二来嘛,还有点小事想麻烦彭大人” 好嘛,现在才入正题!彭乾羽一抬手,“郡马爷吩咐” “这对彭大人来说那只是小事一桩,举手之劳”赵郡马说道,“往南离城五十里有条小河,名叫大赛湖,产些许鱼虾,这处湖泊正是我赵府的一处产业,这些年一直将这湖租给周边渔民打捞,我们赵府从中收些抽成,到也是相安无事,只是最近那里一些渔户却公然抗拒,拒不交渔租” 听到这,彭乾羽明白了,“郡马爷是想让官府出面,平息事端”明朝的王爷那自从靖难之役后,一个个都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安分守己,赵郡马作为宁王的女婿自然也要避免树大招风,自然是不太好出面,不光这种,就连赵家名下所有的租赁那都是委托官府代为出面。 赵郡马哈哈一笑,“这也不正是县太爷的份内之事嘛,与民安息,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帮这个忙” 彭乾羽侧过脸看了李顺一眼,只见李顺在一个劲的朝自己使眼色,这分明是在说这事不能办。 但人家是郡马爷又是头一次找上门求办事,也不能不给面子,便说,“郡马爷,这按说您吩咐我照办,但是,我这新上任,地方上的政务还没摸到头绪,只怕力所不及把事情给办砸了,耽误您的事这我可担待不起” 汪县丞也插口着,“大人,这安抚民众,维护地方治安,知县大人责无旁贷吧,更何况郡马爷亲口所托,这......” 彭乾羽暗暗骂着:你这老小子好像也是县衙里的公务员吧。 赵郡马那可从来是说一不二,亲自上门却吃了个闭门羹,再交心的朋友不免也有一些不悦,便端起茶杯喝着茶,他身后的胡管官嘿嘿一笑,说着,“少爷,前日同彭大人共宴时,无意中聊起,说是彭大人的书房内珍藏了一本宋版的《易经》,小的一直想一睹为快,开开眼界” 赵郡马放下茶杯,“哦,是吗,这可是珍本哪” 彭乾羽直翻眼,他哪有这种书,别说有,连见都没见过,这老东西瞎扯什么。 胡管家挤着眼,一脸邪笑,对着彭乾羽一拱手,“不知道彭大人能否让在下了了这个心愿” 彭乾羽再不通世事也明白这老小子是有话想私下对自己说呀,这什么宋版书只是个托辞而已,也好,先看他有何话说。 “这,这也就是一本在街头买来的书,是不是宋版的就不好说了,正好借此机会让行家给长长眼,郡马爷稍坐,胡管家,请随我来?” 彭乾羽走出花厅的时候朝赵班头一偏头,赵班头立刻会意,跟了上来,拐出门口时,彭乾羽让胡管家朝前先行,自己则对着赵班头咬着耳朵,秘密安排一通,赵班头连连点头,随后一作揖,轻声说了声,“是,属下马上去办” 第十三章 银子很多 书房离花厅不远,拐个弯直走没多远就到了,说是书房其实彭乾羽自从上任以来还从来没进去过,里面有没有书他都不知道,他压根就不是那种舞文弄墨的人,当然更让他对这年代书籍提不起兴致的原因就是这阅读习惯太有差异了,横着看了二十多年的书,现在倒好所有的书都得竖着来,不但要竖着还得从左到右去看,这没几年时间他还真不能适应。 大眼头前带路,引着胡管家来到书房外。 彭乾羽快走两步跟了上来,一推门,微笑着道,“胡管,请” 胡管家也识趣,不再是两人同在城外树下纳凉时的那种傲慢劲,也作一手势,“彭大人请” 两人来到房内,大眼守在门外。 汪县丞前日在后衙的一番打扫还真是尽了心的,书房里桌椅板凳那是一尘不染,笔墨纸砚整齐地码放在临窗的案桌上,案桌一头的青花大瓷缸里插着十来个卷轴,靠墙的几架书格也新添上了各种书籍,都规矩得彭乾羽都惊讶,感叹着:你这汪县丞,要是把拍马屁的心思放在县治上,那我也还不至于非得把你给挤走。 书房的几面墙上,挂了几幅水水字画,整个书房处处都体现着满满的文化气息,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到主人那一定是学富五车的当世大儒,只不过这人就是连这年代的字都没认全的彭乾羽。 胡管家轱辘着一对小眼在书房里四下欣赏一番,对着一幅画煞有介事地频频点头,画中有一个小孩蹲在小溪边,正在掰馒头喂刚在水面上漏个头的乌龟,说道“彭大人真不愧是两榜进士出身,所学所好这都是非常人的品味,那,就看这幅画,作画手法和取景那就有独到之处,简单勾勒几笔,田园孩童之乐便跃然纸上,可惜的就是不知道作画的人是谁,这几笔丹青真有大家风范,难得难得,敢问彭大人,可知此画是出自哪位名家笔下” 在书画界,不管是名家还是小家,但凡一幅作品完成那一定会添上自己的名字或者艺名,以示这幅作品确实是自己所作。 胡管家对书画的知识那也是猪鼻子插大葱,装像,什么作画手法那都是现场胡邹一通,他见这幅画没有落款署名,又挂在彭知县的书房里不示人,猜想着这八成是县太爷近期自己画的,还没来得及落下款,便想借机吹捧彭乾羽一番。 “哪幅,哪,哦,你是说这张画呀,嗯,这个这个……”彭乾羽斜着眼瞅了瞅,抓了抓额头说着,他哪知道这画谁画的,要问这画中的王八是清蒸还是红烧好吃这个他还真知道。 胡管家一见他这模样,以为他在谦虚,更是认定这画就是知县大人的手笔,便用一种刚刚醒悟的表情说道,“哦,明白了,明白了,这幅画定是出自大人的笔下,真是妙不可言” 彭乾羽嘿嘿一笑,这从哪看出来是他画的。 胡管家为了把马屁拍得更响一点,很是正经地说着,“彭大人,若不责怪在下夺爱,在下愿以黄金十两买下此画,以供早晚近前欣赏” 这赵府还真是富得流油呀,一个管家张口就是黄金十两,不过这还真把彭乾羽给唬住了,自己是不懂画的,难不成这东西真的是个值钱的东西,这还真不能让这胡管家给捡了漏。 于是彭乾羽也不便回答,“胡管家,你在好好看看,看看” 边说着他朝门外的大眼招了招手,书房这些天都是大眼和黑子在打扫,他们在这衙里时间也不短,想必他们知道点这画的来历。 大眼跑了过来,“老爷,您叫我?” 彭乾羽楼着大眼的肩膀往边上走了两步,朝胡管家正在看的那幅画使着眼色低声问道,“大眼,这画哪来的?值钱吗?” 大眼随便瞅了一眼便说,“哦,这是” ‘啪’彭乾羽伸手拍打着大眼的额头,“你小声点,财不露白” 胡管家闻声望了过来,彭乾羽忙朝他伸伸手,笑眯眯地说着,“胡管家,你看你看” 大眼摸着额头轻声道,“老爷,这画是前天汪大人让小的去街上淘换来的,二两银子四张,随便选” “多少?”彭乾羽大失所望,敢情这画是假的,心里苦呀:我的十两黄金哪。 大眼很是慌张,咽着口水,他以为老爷发现了他前日报了假帐,那四张画其实没花二两银子,他挠了挠后脑,小心地说着,“老爷,其实是,是一两五钱银子,那五钱我马上就交到帐房去,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什么?”这下彭乾羽更恼火了,看来那十两黄金是彻底的没指望了。 坏了!大眼开始哆嗦,这老爷一晚就能破了几十个盗窃案,这点小心眼哪里能瞒过他,算了还是老实交待吧。 “老爷,小的错了,是一两,真的,不信我现在就去把卖画的老孙头给找来”大眼哭丧着脸,伸出一个手指头。 “我去你的!”这哪跟哪呀,彭乾羽一把把大眼给推到门外,随手就把门给关了起来。 靠着门,彭乾羽眼珠一转,心道:怎么就不值十两黄金,这价又不是说我的。 “卖!卖!胡管家,我现在就给你取下来,这你是给现钱哪还是银票呀”彭乾羽快步朝那幅画走去,抬脚就上了边上的椅子,伸手就去取画,大有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的架式,一两银子四张随便选的画,胡大爷出十两黄金,这生意能不能做,拿头发丝想都能想明白。 彭乾羽的这举动倒是出乎胡管家的意外,他根本就没想到会出现这一幕,这不过就是他随口的一句奉承。 胡管家这是哑巴吃黄涟,打掉牙也只能往肚里咽了,谁叫自己嘴欠,他咳嗽着,拦住彭乾羽的举动,“彭大人,彭老爷,不急不急” “怎么,胡管家不想要了?”彭乾羽不想错过这笔买卖,这上任以来兜里就没听到铜板响过,看到啥都像银子。 “不不,要要”胡管家把彭乾羽从椅子上扶下来,面带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我们不防先谈谈另一桩买卖,一桩大买卖” 彭乾羽是彻底地被银子给勾起来了,一听大买卖,喜形于色,胳膊一展四下划拉着,“胡管家又看上啥了,这屋里东西随便买,别客气” 胡管家伸手示意彭乾羽到书案边坐下,然后慢腾腾地从腰间摸出一青色纸张,展开着放在了书案上。 只一眼,彭乾羽只瞟了一眼,他就看清了,那纸上中面竖排的几了正楷大字:凭票即兑银一万两! 这时彭乾羽才想起来,刚才这胡管家借故把自己支出来,想必要说的就是这事了,想他和那汪县丞一直眉来眼去的,难道是来给汪县丞说情的? “胡管家,这是什么意思?”彭乾羽眼睛一直盯着银票,巴不得现在就装进自己口袋里。 胡管家把银票拿了起来,彭乾羽的视线也跟着银票在移动,胡管家把银票递到了他面前,道,“彭大人,在下有话就直说了,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汪县丞对大人您那一直都是尽心尽力,生怕有照顾不周之处,只不过好像大人处处都在为难针对于他” 贿赂,彭乾羽听明白了,这是拿一万两银子来堵自己的嘴呀,接还是不接?接了那是贪污,就得放过汪县丞,这种人要是不除哪有自己在宿松县的立足之地,就连这胡管家都在帮他说话,可想而知别的人;不接,谁和钱有仇呀,啥多了都不是好事,就这钱多了谁也不反对。 “胡管家的意思是?”彭乾羽明知故问。 胡管家道,“汪县丞看大人您到任匆忙,没带什么行李,生活上怕是不方便,这才特意托在下将这银票转交给大人,好添置些日常用度” 彭乾羽道“那要我做些什么?” 胡管家摆手道,“不用做,大人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行了” 他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真的就是什么也不用做就天下太平了。 “胡管家,你这么明目张胆的行贿一个朝廷官员,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拿你下大狱吗?”彭乾羽爱钱,更爱权力,天无二日,宿松县里只能有一个太阳,那就是他彭乾羽,决不能让这祸国殃民的官存在自己的地盘上。 第十四章 银子来者不拒 胡管家又将银票放回书案上,在屋内来回走着,他不惊讶彭乾羽的回答,哼哼一笑,“彭大人,敢问今年贵庚几何?” 彭乾羽很是不习惯这说话文邹邹的口气,更不明白他问这问题有什么特别的意思,眼下这两点才是重点,一个是怎么把胡管家手里弄到手,另一个是怎么能拿了银子还不放过汪县丞,虽然想法有点不地道,但于私于公彭乾羽都得这么做。 “三十六年后过六十大寿”彭乾羽看过自己的履历,二十四岁,南直隶江阴县人。 “二十有四”胡管家道,“大人难道就没想过这哪里不寻常吗?” 彭乾羽暗怔着:难道被他认出来了?看出我不是这个年代的人了?不可能吧,人还是这人,只不过就是大脑里的思想变了,这也能看出来? “哪里不寻常了?”彭乾羽侧目揣测着问。 胡管家许是转累了,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上榜天下知,大明立国一百五十年,大人,你知道这一百五十年中一共出了多少两榜进士吗?” 这种问题就算是现代的历史学家也不能回答,彭乾羽摇头道,“没数过” 胡管家微微一笑,“何止千万,那又有多少人高中后只能得个碌碌无为的闲职,而又有多少人当了一辈子的候补官员?” 彭乾羽还是摇头。 胡管家接着道,“十之七八,而像大人这样高中后立即实授七品正堂那更是凤毛麟角,还有,这宿松县,在这两京一十三省那大小也是个肥差,大人你不觉得这些来得太容易些了吗?” 经他这么一说,彭乾羽还真有些疑虑起来,是呀,这之前还真没想过这问题,二十锒铛岁的知县在历史上还真没听说过,难不成是花钱开后门来的,这不可能吧,这小子包袱里一共就点碎银子,哪来的钱托关系,又或者是在朝中原先就有关系网?那也不太可能呀,有这么大后台的人上任后,地方上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这官官相护的年代,应该早就传达下来了。 看着彭乾羽一脸茫然的样子,胡管家呵呵一笑,“大人不知?” “绕了半天,你到底想说什么?”彭乾羽也想弄明白这一点。 “两年前,原宿松县知县王光同王大人荣升安庆知府,知县一职出缺,吏部共有一百八十七名候补知县,按说这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殊不知却无一人愿意来宿松上任,惹得龙颜大怒,当场将几名候补知县革除功名,这才有个叫宋子明的人站了出来,结果上任不到半年,私自挂印而去,三个月前被革职拿问下了大狱,这辈子许是不用出来了,今年大比一结束,大人您金榜题名,皇上赏了大人你一个七品正堂,大人你还认为你这乌纱帽仅仅是三篇之乎者也换来的吗?” 这样一说彭乾羽明白了几分,这宿松县就是个是非之地,皇帝老子大笔一挥点着谁谁就去干县长,这主上任之前恐怕哭晕在茅房里很多次了,不过就目前看来还没有什么事或者什么人能有这么重的影响力,至少彭乾羽现在的对手也就汪县丞一人而已,看这胡老头说话的口气莫不是在暗示自己真正能在宿松一手遮天其实是郡马爷?这也不可能呀,谁都知道终明一朝,各个离京就藩的王爷只有高贵的身份,在地方上并无实权,更不得插手地方政务,连走出封地溜个弯都得八百里加急往京城求皇帝批准,一个郡马那就更没这权力和胆子了,难道事实不是这样? “怎么,难道这宿松县就是龙潭虎穴?”彭乾羽现在想走也来不及了,那宋知县倒是跑了,结果不照样得死在牢里。 胡管家站了起来,鬼魅般地邪笑着,一对小眼提溜乱转,“那到不是,不过想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做好官,可不件容易的事,得知道进退,不该管的事别做,不能说的话就让它烂在肚子里” “敢问胡管家,这什么事不该做,什么话又是不能说?”彭乾羽也站了起来,低沉着声音反问道。 胡管家私底下与汪县丞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借着郡马爷和宁王府的关系扯虎皮拉大旗,把个宿松县搞得乌烟瘴气,来个听话的知县则万事大吉,要来个不遂他们愿的那就钻山打洞的找由头捏罪名,千方百计的挤走,前任宋知县就是因为气不过他们的所做所为不得已挂印辞官,最后落得个冤死狱中。 赵府原主人赵老太爷在世时那是从朝廷到地方无一处不打点,上至当朝大员,下至地方门吏哪个没受赵府的好处,官商勾结,使得赵家财源不断,富甲一方,引得宁王也对赵家的财力垂涎三尺,两家利益所图结成儿女亲家,互通有无,相得益彰。 去岁赵老太爷过世,其独子赵青风接过赵家大权,不过这赵青风和他老爹的处世风格不太一样,从小就是在钱堆里长成,早就习惯了低眼看人,如今又身为皇族宗亲,更是不可一世,处事时也就只有别人来巴结他,他决对不去有求于人,所以自此赵府和官府的私下勾结那就全落在了大管家赵府世袭奴才胡德忠身上,顺理成章的胡管家所说的每一句话就代表着赵府的声音,自此飞扬跋扈,私底下借着赵府的势力大肆敛财。 胡管家认为彭乾羽的上任京城里的官员并没有消息传来,这说明此人无足轻重,没有靠山,对赵家在宿松的势力构不成威胁,结果也不外乎两种,要么如王光同一样听话就能步步高升,要么如宋子明一样名败身死,这彭乾羽一上任就拿汪县丞下手,那不过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播些许清名而已,一堆钱砸下去那还不马上乖乖就范,再不行一纸书信立马就能让他乌纱不保,所以这胡管家和汪县丞才先礼后兵,这培养一个听话的知县那也是不容易的事,能不换掉尽量不动。 前次在酒楼的聚会,虽是以不欢而散收尾,胡管家到是看出彭乾羽不少弱点,近女色而更好女色,此番刚刚银票一拿出又见他两眼发光的样子,便知这个新知县也是寻常之人,好对付。 胡管家起身来到彭乾羽身边坐下,一语双关地道,“彭大人,汪县丞任职地方兢兢业业,爱民如子,同我家郡马爷私交甚好,当然了他这为官一任,难免得罪个把刁民泼皮,时常恶意中伤汪县丞,还望大人不要轻信,就当什么也没听到过,什么也没看到过,胡某认为这事大人该做,反之恕我直言,对大人可没有什么好处” 说着便把银票塞到了彭乾羽手里。 彭乾羽看见银子眼睛就移不开了,也就顾不得胡管家这长篇大论说的是什么,接过银票举到窗口亮光处看了起来,眼放绿光,“这东西没假的吧” “哈哈,彭大人说笑了,如假包换”胡管家见他这模样拍手而笑,“这就对了,千里做官只为财,大人您十年寒窗图的不正是此时吗,日后,在这宿松地界上保管大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大家同舟共济” 彭乾羽的心思好像全都集中在这银票上,翻来覆去地看着,并没有接胡管家的话茬,两人好像说的不是同一回事,“好得很,好得很,呃,老胡呀,这东西上哪能换银子?” “什么?”胡管家愣了一下,接着又是笑声连连,“两京一十三省所有的泰丰银号,见票即兑” “哦,那就好,那就好”彭乾羽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胡管家一看好像哪里不对劲,这小子怎么一句有用的话都不说,这事也不表个态,于是他便提醒着,“彭大人,那这事你看是不是就过去了?” 彭乾羽装着糊涂,一边继续欣赏银票一边反问着,“你说的是什么事?” “你?”胡管家感觉自己被耍了,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怒声道,“彭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彭乾羽看了一眼胡管家,微笑着朝堆满了书的书格走去,他想找个地方把银票收起来,放哪好呢,这张纸可比那幅小孩王八图要值钱得多呀,这瞅瞅那看看,都感觉不理想。 胡管家有些气极,跟了过去,历声着,“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胡爷,你别这么发火呀”彭乾羽正在翻着书格上的书,正好翻到一本论语,拿起来随手在胡管家面前翻了翻,“子曰,气大伤身哪” 胡管家扭曲着脸,一指彭乾羽的鼻子尖,扯开嗓子喊了起来,“彭大人,你想翻脸不认帐了?” 这时书房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黑子带着赵郡马还有汪县丞推门走了进来。 屋内彭乾羽一手拿着银票,一手举起一本论语,满面笑容,而胡管家则是涨红着脸,指着彭乾羽的鼻尖,怒目而对。 “老远就听你们在吵吵,什么不认帐了?胡管家,不得对知县大人无理”赵郡马一进门就见到这种场景,他压根就不知道胡管家的事,更不知道这胡管家暗中勾结汪县丞私征税银,私分税银,借案敛钱得赃款近八万两之多。 胡管家当然不敢让少爷知道他和汪县丞作奸犯科的事,贪点钱也许少爷睁只眼闭只眼看在几代人为赵家服务的份上自是不去计较,不过这有违国法,危及到赵府地位的事情那定然是不能容忍他的。 赵郡马来的突然,胡管家情急之下,张口结舌的,不知如何应对,愣在原地。 还是彭乾羽脑子转得快,眼前灵光一闪,呵呵地笑了起来,“没事没事,我这和胡管家开个玩笑呢,你看你看还把您郡马爷给惊动了,真是该死!” 彭乾羽一边说着一边挥了挥手里的银票和那本论语,一脸为难的道,“就为了这么一本论语,算了算了,看在郡马爷的面子上就匀给你了”说着便把那本论语塞进了胡管家的怀里。 “你”胡管家捧着论语还在发呆,他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怎么回事?”赵郡马走到两人近前。 彭乾羽晃了晃手里的银票,叹了口气,十分惋惜地道,“郡马爷呀,这也就是看您面子,刚才胡管家一看到这本论语就两眼发光,爱不释手,当场就要出一万两银子买去,我不肯,他就急了,您看这事闹得” 这时胡管家回过神来,感情这一万两银子就是买了这本处处可见的论语呀,但又怕彭大人把实情给抖了出来,不敢发作,一时脸色憋得铁青,一腔老血堵在噪子眼,浑身发抖。 赵郡马平时虽是目空一切,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不过却也极好面子,便脸一沉道,“胡管家,君子不夺人所好,心爱之物岂是能用银两来买卖的” 胡管家一听这话忙着涌到喉咙处的老血给咽了回去,本想顺着少爷的话接下,说那就不夺人所好吧。 可是彭乾羽抢答的更快,“不不,既然胡管家如此钟爱,我也就只好割爱了,郡马爷,这银票我就先收下了,呀” 胡管家只觉眼前一黑,晃晃悠悠将要倒下,彭乾羽一把伸手给扶住,朝门口的喊着,“大眼,快来扶一把,胡管家兴奋得晕过去了” 大眼忙跑了过来,两人一阵手忙脚乱,对着胡管家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胸口的,终于他又醒了过来。 这时一阵阵‘隆隆’的鼓声响了起来,好像是谁在击打鸣冤鼓。 没多久,书房外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赵班头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很是焦急地,拱手道,“禀老爷,衙门口一群百姓正在击鼓鸣冤”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赵班头朝彭乾羽暗中使了个眼色。 “好,升堂”彭乾羽把银票装进了腰间,然后回身对着赵郡马一作揖,“郡马爷,您看我这公务在身” 赵郡马也听闻了彭知县神奇的破案手法,很是好奇,便说,“我也很想见识一下彭大人的断案手法,如果方便的话.....” 这正中彭乾羽下怀,“方便,方便,赵班头,到后堂给郡马爷设座,郡马爷,请” “请” 汪县丞一句话也插不上嘴,只得跟着赵郡马忐忑不安地出了书房,刚出书房门口,彭乾羽想起点事,便转过身对正扶着胡管家的大眼说着,“大眼呀,你先把胡管家送回郡马爷府上,那,看着没,顺便把那幅画给胡管家包上,一并送过去,记得把十两黄金给我带回来” 嗷!刚刚醒过来的胡管家又晕了过去。 第十五章 堂审变公审(一) 县太爷一天之内连升两次堂,这可热闹了,看热闹的连同告状的把衙门口的街道都给塞满了,各个你推我挤,满头大汗,可兴致勃勃,因为这次的被告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县城里横行六七年的汪县丞,平日里百姓没少受他欺负,这回可算是大快人心了一回,且不论能不能告倒,听着就让人觉得解气。 站班的衙役们在尽力维护着现场秩序,可还是乱遭遭的,连墙头上都趴满了人头,就跟看大戏似的,屁大点的县城没多大会工夫,汪县丞被人告了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城,各条街道上还有陆续赶来凑热闹,不少小商小贩已经推着家伙什干脆在边上卖起了瓜子点心和消暑的绿豆汤,一时也小赚一笔。 彭乾羽从后衙径直来到大堂,见到这种场面很是满意,拍了拍赵班头的肩膀,称赞他会办事,要的就是这效果,管你什么公子王孙达官显贵的也架不住这众口一词。 汪县丞一见堂外这阵式,小腿就开始打颤,脸色惨白,艰难的移动着步子,弯腰朝彭乾羽施了个礼,“大人坐堂,下官不便在此,先行告退了”说着便要往后衙而去。 彭乾羽一把拉住了他,“耶,不防事,不防事,汪大人一起听听嘛,这场面多壮观,难得一见嘛,来来,赵班头,给汪大人弄把椅子来” 赵班头从后堂搬来把椅子,汪县丞左右看了看,惴惴不安慢腾腾地坐了下去,也不知道是天气热还是着急上火的,他已经汗流满面了,却也顾不上去擦一擦。 彭乾羽透过身后屏风的缝隙瞅了瞅后堂,李顺正陪着赵郡马喝茶,看赵郡马那悠闲的样子肯定是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了,想到这,彭乾羽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得意,揉了揉胸口揣着的那一万两银票,一拍惊堂木。 ‘啪’,“哪个敲的鼓呀,带上堂来” 一阵骚乱,人头涌涌,大堂上一下涌上来七八十,乌泱泱的跪了一片,跪不下的就跪在了堂外,为首的正是胡家酒肆的胡老汉扶着他那伤痕累累的儿子胡大毛。 这些人是刚刚离开县衙没多久就被赵班头给追回来,好说歹说的又是威胁又是利诱的,总算是把这些人给拉了回来,告诉他们出了事有县太爷做主,打赢了官司还有赏钱,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些人一咬牙一跺脚,走,回去告他娘的。 彭乾羽暗暗得意,假模假式的,道,“哟,这么些人哪,有点乱呀,忙不过来呀,审案子得一个一个来吧” 赵班头回身一拱手,道,“大人,这其实就是一个案子,他们状告的是同一个人” “哦,谁这么倒霉催的,告谁呀?”彭乾羽瞅了眼汪县丞,不怀好意地问着。 胡老汉朝堂上磕了个头,看看身后这么些人,有道是法难责众,他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先前在上午那一堂他就认出来了,这个新来的县太爷就是前日里在他酒馆里吃白食的那年轻人,县太爷都唆使他来打官司,那更是有恃无恐了,直起了腰板说道,“老爷,草民等告的不是别人,正是汪县丞,汪老爷” 后堂的赵郡马闻言忙起身,李顺早有准备,拦住了他,堆着笑脸轻声说着,“郡马爷稍安勿躁,不防再听听” 汪县丞这些年可没少帮赵府做事,哪里租金收不来,赵府哪处铺子里有人闹事,这些都会安排汪县丞出面,就连赵府往来于各州县的货物汪县丞都会派衙役们护送,尽管这些事都是胡管家安排但赵郡马也是知道的,官商勾结才能生意兴隆嘛。 汪县丞更是坐不住了,呼的一下站起来,直奔胡老汉跟前,破口大骂,“好你个刁民,想造反吗?” 汪县丞又转身对着彭乾羽拱手急急地说道,“彭大人,这是诬告,他们这是想聚众闹事,赵班头,速速将这群刁民尽数驱散” 赵班头那是受了他多年的气,被逼无奈地为虎作伥,现在可算有着出头之日了,一扶刀把,目光转向别处,动也没动。 ‘啪’彭乾羽重重的拍了下惊堂木,对着汪县丞挥了挥手,“汪大人,坐坐,这是老爷我的大堂,再说了,人都没说告你什么你就知道是诬告,别动不动就上纲上线的乱扣大帽子,先听听他们说什么” 汪县丞哑口无言,只得退下,怏怏坐在一旁生闷气。 彭乾羽扫视一番众人,问道“你们都是来告汪大人的?” 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着,“是” “可有状子呀”状子就是状纸,是告状前必不可少的东西。 胡老汉从怀里摸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张,双手举过头顶,“有” 赵班头上前接过,呈给彭乾羽。 “李师爷”彭乾羽看到这些字头都大,便把后堂的李顺给喊了过来。 李顺接过状子,当堂念了出来,“今有胡老三、武世清等苦主六十八名联名检举并状告宿松县县丞汪中仁,一告其贪赃枉法,二告其私欲虐民,三告其搜刮民财,现将其不法之事列举如下......” 李顺一口气念完,听得汪县丞是心惊胆颤,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急急而下。 等李顺念完,彭乾羽侧目问着汪县丞,“汪大人,这,你怎么看?” 汪县丞急忙起身,连连摆手,极力的辩解着,“诬告,纯属诬告,还望大人明察,还下官一个公道” 彭乾羽敲了敲案桌上的状子,“这么多人说的都是有鼻子有眼的,看来汪大人您这人缘不太好呀” 汪县丞拱手道,“大人,众口一词也不能颠倒事非吧” 彭乾羽恍然道,“哦,对对,汪大人言之有理,胡老汉,你们状告汪县丞可有证据呀,诬告朝廷命官可是重罪呀” 胡老汉又是一磕头,“回老爷,老汉等六十八人就是证据,单说这次因盗窃案引发的冤狱,前后共有六十八人被关入大牢,严刑拷打不说,还向家人勒索二百两的保银,这其*有二十七人交清了保银免了罪责,这保银一交人就放出来了,也没有任何回执,也没有任何说法,还请老爷明察” 此话一出,堂下一阵喧哗,那些交了保银的人都喊了起来,“是呀老爷我们交了保银” “老爷,这银子交的不明不白呀” “这银子是被他私吞了” 等等。 彭乾羽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问道,“保银你们是交到谁手里,谁找你们要的?” 胡老汉道,“是县衙牢头李六给我们传话的,说这是汪县丞的命令,银子也是李六收的?” 彭乾羽点点头,偏头问着汪县丞,“汪大人,可曾有过保银一事” 汪县汪又是摆手,“决无此事,下官身正不怕影子歪” “哦,一个说有,一个说没有,这可为难了,行吧,汪大人,你先到后堂休息,容本官思考一下下,吴师爷,还不扶汪大人去歇息” 吴子实不敢有违,扶起汪县丞。 汪县丞扫视着堂下胡老汉等一众人,哼哼一声拂袖朝后堂而去,一进后衙便看到赵郡马也在这,忙一展笑脸,朝赵郡马作了一躬,谁知这赵郡马却是眉头紧锁,很是讨厌他的眼神,把脸一偏,不再看他,汪县丞讨了个没趣,不安找位子坐着,刚刚坐下,却见彭乾羽正从屏风边伸出头来,挥挥手,意思是让他再坐远点。 汪县丞一脸不悦地朝更远的椅子移去,彭乾羽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带牢头”彭乾羽另择路子,不审汪中仁,从别的地方下手。 没多久牢头来到大堂,三十来岁,身宽体胖,许是多年身处阴暗的大牢,人显得白白净净的,牢头提溜着衣摆,穿过堂下的人群,跪倒在彭乾羽面前,“牢头李六见过大老爷,不知老爷传唤小的有何吩咐” 彭乾羽一拍惊堂木,目露凶光,盯着李六,“李六,你知罪吗?” 李六慌了神,不知何故,“老爷,小的,小的不知呀” 彭乾羽走下案桌,在李六的面前蹲了下来,沉声道,“李六,当着本官的面可不能有半句假话呀,你回头看看这些人” 李六慢慢转过头,马上明白过来是怎么回来,一时目瞪口呆。 彭乾羽下巴指着李六问众人,“是他找你们要的银子,也是他收的银子吗?” 众人齐齐点头,“是的” 李六愣住了不敢说话,眼神四下找寻着,他想找找汪县丞,这时候汪老爷怎么不出来说句话呀,可惜汪老爷正在后堂最深处喝茶呢,根本听不到大堂上的声音。 彭乾羽见李六不开口,便道,“怎么,还不认罪?说,这银子你拿了多少,都有谁拿了,是谁指使你拿的?” 李六还想抵赖,这收的银子一无名文规定二无官府的收条,想定罪也不容易,便说道,“小的不知道什么银子,也没有收过任何保银” 彭乾羽道“李六,你可要想好了再说,说瞎话可是罪加一等” 李六还是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小的说的都是实情” 彭乾羽叹息着,摇摇头,“啧啧,你这是何苦呢,汪大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六闻言一脸惊恐。 彭乾羽微微一笑,来到屏风边上,朝李顺一使眼色,李顺走了过来,两人交头结耳一阵,然后李顺点头会意,朝坐在后堂深处的汪县丞走了过去,拱手问道,“汪大人,老爷让在下问问您这一年的俸禄是多少” 汪县丞不明所以,“为何有此问?” 李顺道,“彭老爷新任,体恤下属,正打算给衙内所有人加点月钱,也算是见面礼吧” 汪县丞冷冷一笑,“一百二十两” 第十六章 堂审变公审(二) “哦,知道了,汪大人稍坐”李顺折了回来,对着彭乾羽点点头。 于是彭乾羽转过头,将半个身体掩在屏风后,指着李六朝后堂里说道,“汪大人,李六拿了多少?” 汪大人离这远着呢,这哪听得清,可李六和堂上所有的人都能听得见,李六此时已经魂不附体了,伸长着脖子想看看后堂的情况,赵班头一抽扑刀,吓得他又缩了回去。 汪县丞见彭乾羽好像在对着说话,但又听不清,彭乾羽又提高了嗓门大喊了句,“拿了多少?” 这次汪县丞听见了,没好气的喊着,“一百二十两” 堂上静静无声,汪县丞说的一百二十两谁都听清了,李六已经如同烂泥般软成一团,耷拉着头。 ‘啪’彭乾羽一拍惊堂木,“李六,还不从实招来,再不老实,老爷我可要动大刑了” 李六面如死灰,连声说着,“老爷,不是呀,小的就拿了一百两,还是和牢里众兄弟们分的,到小的手里的也不过就十多两,汪县丞可是拿了五千两呀,老爷,小的真的没那么多呀,还请老爷明察呀” “哦,承认就好,画押吧”彭乾羽让李六画了押,推在一旁。 这保银的事算是有目共睹了,接下来那就是税银一事了,税银这事根本用不着查,堂外那看热闹的人里头大把的城内商户和街头小贩,随便拎出一个来都能连骂汪县丞三天三夜不带重复的脏字,只是以前汪县丞掌着县衙大权,这些人敢怒不敢言而已。 民心不可欺,民心更可用,在李六刚刚画完押退在一旁时,堂外便响起了一阵阵漫骂之声,有的说‘贪官该杀’,有的则出主意死法应该是‘剥皮实草’,最差也得腰斩于市,这其中喊得最凶的那当数平日里被欺负得最惨的城里商户们。 大堂上这种完全一边倒的情况早就在深深地刺激着围观的人,就连站堂和维持秩序的一些衙役也加入到倒汪县丞的口号行动中来,一时群情激愤,人人喊杀。 彭乾羽才不去管他们怎么起哄,哪怕这些人的吐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了,最好能冲进后堂去把那汪县丞拎出来现场打死,这倒省事。 后堂的汪县丞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转眼间怎么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忙跑到赵郡马这边,不安的道,“郡马爷,这这是怎么回事呀?您可不能由着这帮子刁民乱来呀,他们这是目无法纪” 此时的赵郡马也开始冒汗,这事本来到他没什么关系,可是他哪里知道胡管家和这汪县丞到底私下做过些什么,别真捅出什么大娄子,激起了民变,再传到他老岳父宁王的耳朵里,那可要坏菜了,于是他不理会汪县丞,先看看再说,这时候出去给汪县丞说情还不被口水给淹死了。 汪县丞就这样在赵郡马左右绕来绕去的,急得团团转。 赵郡马不耐烦,挥挥手,“滚” 汪县丞这才悻悻地站到一边,魂不守舍的听着公堂上的动静。 不多时两名衙役快步跑进大堂,对着赵班头低语几句,然后赵班头又对着彭乾羽点了点头。 ‘啪’,随着震天响的惊堂木声,彭乾羽扯着脖子喊了起来,“传汪县丞”。 立时有衙役将闲杂人等一一清理出大堂。 汪县丞缩头缩脑地,走一步退半步慢慢挪到了堂前,作着揖道,“彭大人,这是何故呀?” 彭乾羽两脚搭在案桌上,嘿嘿一笑,“哦,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大家都在商量着怎么弄死你,想听听你有什么看法” 汪县丞环顾着四周,平时对他点头哈腰的众衙役个个现在也是横眉冷对,就连那忠心耿耿的吴子实师爷此时也不见踪影。 人被逼急了胆子也就大了起来,退无可退也就不退了,汪县丞一反奴颜屈膝的样子,从容地整理着官服,盯着彭乾羽,道,“彭大人,你也算是一县之长,七品正堂,怎么说话行事如此不成体统,我汪某虽官小职微,那也是朝廷亲授,吏部在册的官员,你这是在戏耍本官” 彭乾羽坐正身形,附身在案上,敲着桌子道,“戏耍,汪大人,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来呀,传众商户” 十多个本地商户如同商量好的似的,齐齐涌上大堂,跪在地上,手里都举着一本册子。 “是你们要检举汪县丞吗?”彭乾羽问着。 “是的,老爷,这是这些年小店所纳的税银细目,每一笔草民都记录在册,请老爷明察” 赵班头挨个收集着一并送到案桌上,彭乾羽大概翻了一下,这都是流水帐,认识字的那都能看明白,几乎每一本都是从正德六年开始,一直到上个月都记录得很详细,连收税的税管姓名及外貌也一一写在上面,在这长达六年的时间里,那每月所收的税额都在正常范围的二倍以上,其中只有半年时间是正常税入,那就是在宋知县任职的这半年,这真是山高皇帝远,多大的贪性才有这胆子。 彭乾羽捡出其中一本扔给汪县丞,“那,解释解释这多收的税银上哪了” 汪县丞接过帐册也只是随便翻翻了,暗暗叫苦,心里骂道:真是奸商呀,连这种帐也记。 “彭大人,有什么好解释的,这种帐册不过费点笔墨,毫无可信度,历年的税目在县衙王税官那都在记录,大人不去那查,为什么偏偏相信这些刁民的一面之词,更何况这上面记录的事又与本县丞有何干系”汪县丞把帐册扔回案桌上,一幅大义凛然的样子。 汪县丞是病急乱投医,这种辩解私毫不起作用,县衙里征税的税吏一共就那十来个人,帐目上也都将历次收税人的相貌记录了下来,挨个询问一番就能找出来。 税官王有财带着十来个税吏被赵班头领着一班衙役推搡着,惶恐不安地来着大堂上。 有商户一眼就认出其中几个就是多次去催缴税银的税吏,大喊着,“是他,他他,还有他他他” 当堂对质加上彭乾羽那阴阳怪气的脸,一众税吏不敢抵赖,谁都知道私征税银那是砍头的罪,犯不着为了快要倒台的汪县丞死扛着,于是众人一齐将矛头直指汪县丞,一口咬定税银是在他的授意下私下征收的。 汪县丞见状又开始泼妇骂街了,指着王有财和一众税吏大喊大叫着,“,无耻,栽赃,陷害,你们这是合起伙来诬陷一个朝廷命官,要治重罪的” 王有财是胆小怕事之人,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汪县丞又转过身冲彭乾羽嚷嚷开,“彭大人,你这算什么,勾结几个刁民税吏就想给本官身上泼脏水吗?我告诉你,我要上安庆府告你,我要上折子参你,告辞” 说罢汪县丞一抱拳,甩开袖子朝堂外走去。 “别急呀,汪大人,上哪去,还没完呢”彭乾羽朝他招了招手。 “如此审案,闻所未闻,本官不屑争辩,公论自有安庆府“汪县丞头也没回地说着。 彭乾羽朝赵班头一偏头,赵班头随即快步赶上汪县丞将他拦住,伸手道,“汪大人,案子还没清,请暂留片刻” 汪县丞转目狠狠地盯着赵班头,咬牙切齿地说着,“赵四海,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小子就是个白眼狼呀,本官平日对你不薄,你良心都让狗吃了?” 赵班头冷冷一笑,凑在汪县丞的肩头一字一咬牙地说着,“大人,在下职微,但也分得清是非黑白,您高高在上,知道我家祖坟被人挖开过两次吗?我悔,悔我当初就不应该助纣为虐,祸害乡里,你,你也有今天” “你!”汪县丞涨红着脸。 “汪大人请回去安坐”赵班头微笑着道。 汪县丞见走不掉只得转身坐了回去,还是一幅斗志昂扬的样子。 彭乾羽朝赵班头一点下巴,道,“赵班头,抬上来吧” 赵班头匆匆来开大堂,不一会人群中让出一条道,赵班头带着一众衙役抬着十多口大红木箱子来到大堂,落定后对彭乾羽一拱手,“大人,都在这,他们正准备装车,被巡吏给拦下了,看样子他们是打算远行” 彭乾羽走下堂来,朝汪县丞努着嘴,“汪大人,这些东西眼熟吗?” 汪县丞那当然眼熟,这是他一早就准备好装金银细软的东西,打算如果今天胡管家行贿不成就举家外逃,反正已经捞得够多了,找个没人认识的山野一样快活逍遥。 此时的汪县丞大睁着眼睛,僵直着身子,想骂两句却心虑起来,仅存的那点骨气已经荡然无存。 赵班头朝堂下一挥手,“带上来” 衙役押上一人,倒头便拜在汪县丞面前,“老爷,老爷,祸事了,祸事了” 汪县丞认得他,望了他一眼,叹着气,垂下了头。 彭乾羽掀开其中一只箱子,惊呼起来,“哇,银子呀” 然后又掀开另一只,“哇,又是银子” 第三只,“切,怎么还是银子,我说汪大人,您还能不能装点别的东西” 汪县丞一言不发,只恨不得一口就把彭乾羽给咬死。 彭乾羽转身回到案桌,正声道,“赵班头,清点数目” 第十七章 堂审变公审(三) 早有库吏搬来称量的天平,一番忙碌,赵班头回道,“禀大人,一共是现银一万八千两,黄金六百两,各种珍宝凌罗绸三箱一时不及清点,估价约在五千两上下” 听完,彭乾羽哈哈一笑,“汪县丞,汪老爷,你这真是生财有道,一个八品县丞,月银不过十多两,短短几年时间便生出这么些钱来,哪个金融大学毕业的?” 汪县丞自知事已无回旋的余地,但求生之念尚存,有气无力的说着,“早年经商所得,不可以吗?” 彭乾羽早有准备对着李顺喊着,“李师爷,来来,让大伙见识见识汪大人的发家史” 其实彭乾羽早就暗中调看过汪县丞的履历,记录得很详细。 李顺从袖口中取出一本小册子,当堂展开着在众人面前念了起来,“汪中仁,山东泰安人,十七岁获泰安府院试第五名,正德三年在乡绅朱一明的资助下赴济南府参加乡试,荣登头榜第五名,此后任职济南府文吏,月银八钱,正德五年,因做事勤肯,经济南府推荐任职宿松县县丞至今” 待李顺念完,彭乾羽故作感叹道,“哎呀呀,原来汪县丞也是出身劳苦大众呀,您能解释下这是哪年去经商赚这么多银子的吗?嘛买卖呀,一本万利呀” 汪县丞百口难辩,索性就转过脸去不回答了。 ‘啪’彭乾羽重重地拍打着惊堂木,把案桌上的签筒都能震掉下来了,赵班头连忙捡起。 “嘿,汪中仁,你往这堂上堂下堂里堂外瞅瞅,一坨的人证物证,你,就是一个大贪巨贪,又有私征税银、借刑狱盘剥百姓、诬民为盗这桩桩都是证据确凿,你承不承认都没用,铁证如山,容不得你狡辩,本官判......判”彭乾羽有些判不下去了。 这么多罪名加在一起想活着还真不容易,不过彭乾羽和他汪中仁无怨无仇,他汪中仁其实本质并不坏,也是十年寒窗一步步熬出来的,只不过就是没有经受住糖衣炮弹的狂轰乱炸,一时不慎才做出这些违法乱纪的事。 彭乾羽正在两难之际,却听汪县丞叫了一声,“胡爷,胡爷,你怎么才来呀” 原来正当汪县丞万念具灰时,无意中在堂外的人群中发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影,正是赵府的胡管家,他一时激动起来,求生的*再次涌现出来,猛的朝堂外跑去,边跑边喊的。 这胡管官也是,走都走了,本来没他什么事,案子审到这,彭乾羽连半个胡管家的名字都没提,一心只问汪县丞的事,哪知胡管家走到半路,恢复清醒过来,见街面上人群都朝县衙这么涌,一打听才知道有人把汪县丞给告,他一着急,怕牵连到自己便放下不心,也跑了过来,一直在堂下暗中观察着。 胡管家见汪县丞发现了自己,转身就往衙门口跑,哪往这时的汪县丞那是贼麻利,三两步就赶上了,死死扯住胡管家的胳膊就是不撒手,正在僵持时,赵郡马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喝道,“住手” 彭乾羽上前拱手,笑嘻嘻地道,“郡马爷,您怎么出来了,堂上乱得很,有什么吩咐你招呼一声不就行了” 赵郡马再无先前在花厅里的那种志同道合的好脸色,轻哼了一声,“彭大人,你公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这就走呀,走好呀郡马爷,有空常来喝茶呀”彭乾羽起身见礼。 胡管家见少爷脸色阴沉,暗暗叫苦,拍打死汪县丞的手,轻声说着,“放手,郡马爷来了,你的事我尽力了,你自求多福吧” 汪县丞也只有破釜沉舟了,趴在胡管家的耳边说着,“胡爷,以往分银子的时候你可没少拿,现在所有的事全让我一个人扛着,这不公平吧” 胡管家道,“此一时彼一时,我不是不想帮你,这事闹太大了,这新来的县太爷他就不是个正经人,一边收了你的一万两银子一边朝你下黑手,这种人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对策” 人群眨眼间就闪开一条道,赵郡马朝衙门口这边走了过来,汪县丞也顾不上众目睽睽,松开胡管家,结结实实地就跪倒在赵郡马跟前,死死的抱住他的腿,抹着泪说,“郡马爷,您倒是说句话呀” 赵郡马现在是真后悔自己早上听了汪县丞的唆使跑来说要给新知县一个下马威,现在是威没立成不说,还把汪县丞给搭进去了,这他哪能有好脸,好在是现在这个新知县一不问汪县丞有没有同谋,二不问这些赃款中有没有贿银,单单只审同汪县丞关系的不法之事,这就说明新知县对郡马府还是忌惮三分,所以赵郡马还是认为不管不问最为妥帖。 赵郡马道,“汪大人,地方刑案本郡马不便过问,我相信彭大人一定会秉公而行,你有罪无罪自由大明律法而定” 汪县丞就是不放手,“郡马爷,这么些年下官鞍前马后为赵府也算是尽心尽力了,你可不能不管我呀” 一听这话赵郡马急了,膝盖一顶将汪县丞推倒在地,指着他怒道,“汪大人,话可不能乱说,赵府与你汪县丞充其量不过是官面上的往来,不存在什么私交,还请汪大人好自为之,让开,本郡马要回府了” 赵郡马甩手大踏步地走开了,任他汪县丞趴在地上再苦苦哀求都无济于事。 “哼!”赵郡马走到胡管家身边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径直出了县衙大门。 胡管家叹着气急急地正要跟上去,哪知汪县丞又上来拉住了,并且一直把他拉到了大堂上,两人拉扯着站在了彭乾羽面前。 彭乾羽嘿嘿一笑,揉了揉胸前放着的那一万两银票,知道他要说什么,道,“汪大人,何苦弄得这样斯文扫地,顶天立地的画个押也不枉是条汉子,来来,你看在这签个名,立马给你安排车子” 汪县丞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临死也得拉个垫背的,他一手扯着胡管家,一手指向彭乾羽,喝道,“彭大人,你口口声声断言下官有贪墨之实,我看你也不见得清廉多少,你敢将怀中所藏之物拿出来让众人过过目吗?” 彭乾羽意味深长地瞟了胡管家一眼,轻拍着案桌站了起来,对汪县丞道,“没看出来呀,你汪大人还有一双透视眼呀,行呀,就如你所愿” 说着彭乾羽当场将那张银票拿了出来,在众人眼前晃了晃随即又收了回去,“看清了嘛?” “一万两雪花银,彭大人,您这上任前后不过才三日,我看您才真是生财有道呀”汪县丞一脸阴笑。 这时堂下众人也低声私语起来,难道是倒了一个贪官又来了一个更大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彭乾羽却是不慌不忙,装出一幅忧伤的样子,叹惜着道“唉!穷呀,也就只能变卖些祖产过日子了,你说是吧,胡管家” 胡管家刚才见彭乾羽把那银票拿了出来,七魂吓掉了两魂半,如果这时候县太爷发难治他个行贿之罪那是一拿一个准,这时听到彭老爷这么说,不由得又是心花怒放,赶忙附和着,“原来这本宋版<论语>是大人的祖传之物,在下实不知,罪过,罪过,一万两真是让在下捡了个大便宜”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汪县丞扯紧了胡管家大声吼着,一点也不像是个年近半百的人。 ‘啪’一声惊堂木响起,把堂上汪县丞和胡管家吓了一跳。 彭乾羽手叉着腰,提高着嗓门,“胡老汉等并众商户,本官准了你们的状子,经审理,你们所告汪县丞条条款款都已查实,确有其事,汪中仁罪大恶极,来呀,给我锁上?” 此话一出,堂下一阵欢呼雀跃,齐赞县太爷英明,早将那一万两银子的事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哪知这时的汪县丞仍端着官架子,一把推开赵班头手里的锁链,喝道,“大胆,即便本官有罪你轮不到你彭大人判吧,没有刑部的批文,没有知府大人的照准,彭大人,你要判我,官是不是小了点” 彭乾羽还真没想到这一层,勾了勾手指头让李顺近前来,一搂其肩膀转过身去低语着,“师爷,他说的是真的?” 李顺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大人虽不能定其罪,但如今这人证赃款俱在,已成铁案,大人作为其上宪是可以依法将其暂停公职,将一应案卷和证物移交安庆府,再由安庆府申报刑部,当然了若是安庆府推委此案,老爷你还可以直接上书刑部” 彭乾羽一想,移交安庆府那这忙活了半天还不是白忙乎了,安庆知府王光美那就是从宿松知县任上升迁的,和汪县丞十成十的也是一个鼻孔出气,于是他又说道,“安庆府就算了吧,不如直接送刑部省事” 李顺却摇摇头,道,“大人,这可不行,越级上报有违体制” 既然如此,彭乾羽一时也只能如此了,一拍惊堂木,说道,“来呀,现暂停汪中仁县丞一职,其家宅赃物一概封箱,即日押往安庆府” 汪县丞心存一丝侥幸,那安庆知府王光美那可是老上级了,多少也会念点昔日旧情,更何况这些年也没少从他这拿银子使,从轻发落那是大有可能,于是他不再争辩。 彭乾羽却有些不安,怕是汪县丞一出这县衙那以后案情的发展就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怎么能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正思索间赵班头凑了过来轻声说着,“大人,就这样移交安庆府是不是......嗯......您看呢” 彭乾羽明白他的担心,汪县丞一人贪墨,累及全衙,几乎人人都拿了点好处,要是安庆府公私分明一查到底那全县可就人去楼空了,只剩他这一个光杆的县太爷了,这可不行,百十多口人一时上哪招去,清白人家不是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也不会走上衙役这条路。 彭乾羽思前想后一番,对还在堂下未离去的胡管家说道,“胡管家,你认为汪中仁是罪有应得吗?” 胡管家那是无能为力,只得拱手说着,“民意不可违,县太爷为百姓除一害,窃以为此举当万民称颂” 彭乾羽忙支使着一旁记录的文吏,“记下来记下来,将审案笔录也一并送往安庆府,退堂” 第十八章 事起大赛湖 县衙众人散去,不久,县城内鞭炮齐鸣,到处披红挂彩,大祸害汪县丞终于倒台了,人人奔走相告。 汪中仁早已被脱下官服,换上犯官服饰,经由衙役押着穿过大堂正往大门而去,正要解往安庆府治罪。 彭乾羽带着李顺特意赶来相送,招手道,“哥几个慢行,慢行” 押解官差在门前日台阶下停了下来,齐拱手道,“大人还有何事要交待?” 彭乾羽摆摆手,“好歹共事一场,来送送汪大人呀,汪大人一路顺风呀” 汪中仁轻哼着转过身子不答话。 “来呀,给汪大人备车,这一路山高水远的,别委屈了”彭乾羽招了招手,从县衙院墙转角处走出一辆马车。 囚车也是车。 “你!彭乾羽,刑部还未曾将本官定罪,你竟敢以囚车圈禁”坐着囚车招摇过市那实在是太跌份了,汪中仁拒理力争,死活就不进去。 赵班头一挥手,几个衙役一涌而上直接就把汪中仁给塞了进去,取过铁钉给钉死了。 汪中仁半蹲在囚车内破口大骂不止,什么难听捡什么骂,直到囚车开始前行时他才住了嘴,扭头对台阶上的彭乾羽冷冷一笑,说道,“彭大人,我的下场便是你的前车之鉴,别得意得太早了” 彭乾羽很是不高兴,弯腰捡起一个石子,朝囚车里的汪中仁扔了过去,“嘿,这小子诅咒我”边扔着石子就想冲上去把他爆打一通,李顺却赶忙伸手拉住了他。 “老爷,老爷,阶下之囚,何必与他计较,不过在下以为他说的并非没有道理”李顺说道。 彭乾羽挥挥手让一众衙役都退开,问着李顺,“你说说看,我怎么会走上他的路?” 李顺一指朝向回后衙的门径,“老爷请,老爷今日审理此案时有意避开赵府,不也正是投鼠忌器吗” 两人边走边说,朝后衙而去。 彭乾羽微微一愣,没想到李顺还能看到这一层,也不否认,道,“那依你看,我这样做会不会有向赵府示弱的嫌疑” 李顺早就看出这个彭老爷是不甘心被人所制,行事处处谨慎却又处处透着张扬,郡马府那始终都是他着手地方县治最大的阻碍,今番明明能从汪中仁身上挖出胡管家,挖出了胡管家,那赵府自然要受牵连,好在是县太爷还是很英明的,赵府他现在搬不动,就算能搬动,宁王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李顺拱手道,“老爷英明得很,示弱也未尝不是好事,这样做正是敲山震虎,又进退有余,依在下看来,现在不但要示弱,更加要将此举做足,做透,让赵府消除对老爷您的顾虑,毕竟在这宿松县为官,赵府的势力不容小觑,此番弃车保帅那是出于无奈,说不定此时赵府已有书信驰往安庆府,老爷你丢官免职那是赵郡马一句话的事” 这一点彭乾羽自然是明白,点头道,“言之有理,眼下时机未到,还不能和赵府反目,你看这事怎么圆缓一下?” 李顺侧目思索片刻,道,“此前赵郡马不是对老爷有所求吗,何不利用此事做些文章” 彭乾羽这才想起先前赵郡马在花厅里要他去收什么渔租,当时李顺还在使眼色,便道,“对对,好像是什么大赛湖渔租之事,当时看师爷你的表情好像是不太赞成我接下此事,有什么说道没有?” 两人已经回到后衙,彭乾羽安坐,李顺给倒了杯茶,道,“老爷,您初来此地,不识地方民情,先前赵郡马受了汪中仁的蛊惑才将此事交由大人去交涉,原本这一直都是他汪中仁的差事,在下对这些事也有所耳闻,故不想老爷也插足进去,自惹事非” 李顺也在一旁坐了下来继续说道,“如今汪中仁已伏法,此事那只能落在老爷您身上,祸福都是躲不过,经此一闹赵郡马肯定对老爷不满,不如现在就去赵府,自请将此事应承下来” 彭乾羽点点头道,“也是,只是不知道这事有什么麻烦之处?” 李顺道,“大赛湖,在县城南边五十多里处,湖面广阔达三百里,自然形成,水产丰富,自古靠山吃山靠山吃水,这处湖泊一直都是两岸渔户生存之所系” 听到这彭乾羽不经纳闷起来,蹙眉道,“这么大的湖泊怎么成了他赵府的私人养鱼溏了?” 李顺道,“理当如此,不过赵府财势熏天,在湖的左岸拥有两千多顷良田,正德元年,宿松县遭逢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旱,庄稼收成少了十之七八,天灾没完又来*,在时任宿松知县王光美的操控下,赵府趁机以低价从灾民手里收购了大赛湖右岸的一千多顷土地,这样一来,大赛湖可不就包赵府的田地包裹起来了,自然这也就成了他们家的,周边渔户想要打渔,那就得向赵府缴纳租金,听说每年所得租金达八万两之多” 彭乾羽闻言哈哈一笑,“这什么狗屁逻辑,哦,他家的田把湖给包起来,这湖就成他家的了” 李顺忙道,“是呀,当时那是民怨不止,曾一度有两岸渔户不服,多次将赵府告上公堂,但结果总是不了了之,此案一拖再拖,两岸渔户为了养家,大多都慢慢接受这个事实,但私议不断,直到赵府和宁王府结亲,此事也就无人提及,那三百里的大赛湖归属赵府私产也成了事实” “嘿,为富不仁还真是一句至理名言,在哪朝都管用呀,这就是明抢呀”彭乾羽愤愤不平。 李顺摆摆手道,“老爷切莫作此想,此事已成定局,不可逆转,前任宋知县就是因为此事看不过去而又申述无路才被迫辞官,如今汪县丞已获罪,大人你可千万别重蹈宋大人的覆辙,凡此往年赵府都是出银让官府出面挨户收缴渔租,弄得是鸡犬不宁,许多渔户交租不过,投湖而死者比比皆是,先前在下正是出于此考虑,不想让老爷背上骂名才有所暗示” 彭乾羽问道,“不错不错,知道替老爷着想,不过你这到底是要老爷我接还是不接呢,你说的前后矛盾吧?” 李顺笑道,“老爷既聘在下为幕僚,自当尽力,不想让老爷您涉足此事是民意不可违,建议老爷接下那也只是权宜之计,汪县丞不在了,此事您不接也得接,那就不如自已主动接下,在下相信凭老爷您的睿智定能游刃有余,两不得罪” 彭乾羽嘿嘿一笑,站了起来,“光不得罪就行了,我非得给他翻过来” 李顺着急,忙问,“老爷有何妙计?赵府可非汪中仁之流可比呀” “我还没想好呢,管他呢,见招拆招吧”彭乾羽刚刚除掉汪县丞还在兴奋之余,不想多想这些烦心事,摸了摸怀里的那张一万两银票,笑着抬脚便出了门,道“天快黑了,走,叫上赵班头找点乐子去,老爷我请客,明日再去赵府” 李顺跟了上去,问道,“老爷打算去哪?” 彭乾羽兴致勃勃,头也不回甩出一句,“环彩仙阁” 李顺吐着舌头,直翻白眼,一边跟着一边嘟囔着:逛窑子是不是应该要含蓄一点。 第十九章 环采仙阁 夜 夜幕笼罩下的县城一片安祥宁静,白天的热浪早已随着晚风渐渐消退,街角巷尾时见几家人将凉床码在一起纳凉话家常,新知县板倒汪县丞一事成了今晚全城人入睡前的谈资。 入夜后,全城只有一处与众不同,那就是浮玉街,地处县城中心,离县衙隔了几条街,浮玉街,一听这名字那就非同一般,沿街的商铺那如同一枚枚夺人耳目的玉珠一般,无论把玩一阵还是听一耳朵,哪怕是看一眼都会爱不释手,来了第一次就肯定会有第二次,这里纸醉金迷,这里山珍海味,这里曲调悠扬,这就是全城唯一的一处夜市。 此时的浮玉街那是大红灯笼沿街高高挂起,一条街照得如白日一般明亮,过客来往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夜色中,正有一顶软轿穿街过巷匆匆赶来,径直来到街心十字路口处,止步落了轿。 李顺一掀轿帘,彭乾羽从轿里钻了出来,四下看了看,当看到灯光下那依稀可辩的‘环彩仙阁’四字时,喜出望外,急急拉起李顺和赵班头就要进去。 赵班头有些迟疑,他是本地人,自是十分了解这里是什么地方,便道,“大人,您不会是想进去吧?” 还不等彭乾羽开口,李顺却用折扇敲了一下赵班头的额头,“什么大人,老爷这是微服私访,体察市井民情,不懂规矩” 彭乾羽嘿嘿一笑,接口道,“嗯,对呀,不出来走动走动,怎么知道百姓的疾苦” 赵班头翻了翻眼,直皱眉,小声嘟囔着,“可是,这里明明就是一家妓......”、 “哪那么多事,跟着来就是了,又吃不了你,走”彭乾羽不管不顾摇头晃脑的走了进去。 走进大门,撩开门帘,那如同就是走进了一个色彩斑斓的仙台圣地,艳红的灯笼紧挨相连,七彩的布幔细条放置在灯笼口处,正随着烛火的升腾翩翩起舞,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混搭着勾肩搂腰穿梭在楼道中,磨耳弄腮,好不快活,楼道边还有三两成群穿着鲜艳衣衫的女子摇着团扇冲楼下或认识或不认识的男人招着手,媚眼连连。 彭乾羽目不暇接,真没想到传说中的青/楼楚馆就是这等场面,这是何等级的温柔乡呀。 一名半老徐娘模样的女人从台阶上望着彭乾羽三人笑盈盈走了下来,像是他乡遇故知般,边走边说着,“哟哟哟,来客了,姑娘们快来接客了” 可是待她走到三人跟前,细细打量着彭乾羽一番,笑脸随即消失不见,随口说着,“这位公子面生得很哪,头一回来这消遣吧,知道这里的规矩吗?” 这也怪不得这女人前后判若两人的表情,就彭乾羽身上这套衣服,那是从北京城一路穿到了宿松城,洗洗搓搓的已经有些发白,缝接处还有几处断线的口子,实在是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而能来这‘环采环阁’玩乐的主,那不是公子王孙就是达官显贵,哪曾接待过这种穿着的落魄子弟。 彭乾羽没理会她的前后大变,拾阶而上,随口说着,“是,头一次” 那女人见彭乾羽就要上楼,忙朝楼梯上的两个大汉一使眼色,两人随即跑了下来,挡在了彭乾羽的面前,双手环胸,目光却看在别处,不似赶客也非迎客。 赵班头快速地冲了过去,他虽未来过这里,却早有所耳闻,这地方是出了名的店大欺客,豢养着一群如狼似虎的打手,专门用来对付混吃混乐之流,下手狠毒,赵班头怕县太爷吃亏,一撩衣摆,扑刀已经操在手,狠狠地盯着那两名大汉,“你们想干吗?” 这一举动引得四下众人个个站立不动,一时鸦雀无声。 彭乾羽回头看了看赵班头,满心感激,这种手下真是难得,不过今天是出来玩的,用不着搞得这么杀气腾腾的,便伸手弹了弹刀身,笑道,“人才呀你,刀都带来了,收起来收起来,别吓着姑娘们” 那女人一看这刀立刻明白三分,这种刀那只有两种人才敢用,一个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另一种人那就是官差,这是官刀,不管是哪种人她都惹不起,于是她赶忙又朝那两大汉使着眼色,示意他们退下,堆着笑脸说道,“哟哟,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抽刀子做什么呢,放下刀,放下刀,出来玩不就是图一乐嘛,有什么吩咐我王妈妈一定满足几位爷” 两名大汉离去,赵班头也收刀回鞘,往衣摆下一藏不见一丝一豪踪影。 这时这王妈妈注意到了李顺,很是仔细地上下看了一通,边看边作思索状,喃喃道,“这位倒是有些面熟,像是之前来过,是......” 李顺看了彭乾羽一眼,咽着口水,摇开折扇遮着脸慢慢的侧过身去。 这王妈妈似是想起来了,一拍手,“李秀才,对对对,哎呀,瞧我这脑子,您可有日子没来了,这二位是你朋友吧” 李顺一脸尴尬,在这风月场所合法化的年代,风/流才子一般都爱好流连忘返于青/楼楚馆,兴致上来还会即兴提诗一首,但这始终是有伤风化,为世人所不齿,李顺的风/流事迹被王妈妈当着县太爷的面拆穿,脸臊得跟个关公似的,不敢作声。 彭乾羽不想再和她废话,大好的时光都浪费在这里磨嘴皮了,指了指那灯红色艳的二楼说道,“那我们可以上去了吗?” 王妈妈那是知道点李顺的事迹的,一个多年不及第的老秀才,每每来这玩乐,那也只能花点小钱远远的听姑娘们唱首小曲,王妈妈是因为他秀才身份才不至于将他挡地门外,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哪天这老秀才就高中了。 而和一个不及第的老秀才为伍的人,那多半也风光不到哪里去,王妈妈这才又端起了架子,没回答彭乾羽的话,只是对李顺说着。“李秀才,您是知道这里的规矩的,我这‘环采仙阁’那可是整个安庆府都数一数二的,一桌花酒那可不便宜呀” 彭乾羽听出她的意思了,没办法,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些天一直都在衙门里,忙得放屁都没工夫,哪有时间去上街买衣服,这回倒是让人给看扁了。 围观的人还在张望吧,彭乾羽冲他们挥着手道,“看什么看,要看戏去戏园子” 然后他又转过头轻哼一声对王妈妈说道“你是怕我们没银子吧” 王妈妈甩动着罗帕,麝香味四溢,笑道,“公子哪里的话,来者都是客,只是这年头世道不好,总有那混吃混喝的主,公子你可不要多心,我可不是说你,当然了,如果公子你方便的话……” 王妈妈后半句话给噎了回去,目瞪口呆的,因为她眼前放着一张一万一两银子的银票。 “一桌花酒多少钱哪?”彭乾羽歪着脑袋问。 王妈妈望着银票,心花怒放,嘴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四两银子”说着伸手就去接银票。 “四两银子你就敢接这银票,小心爷我一不留神把你这给买下来”彭乾羽将银票收了回去,顺手又摸出那卖画的那碇十两的黄金,在王妈妈眼前一晃,“认识这东西吗?” 王妈妈都快晕了,这哪来的这么个大爷呀,一抬手不是大票子就是黄金,真恨不得当场扇自己两嘴巴,她哆嗦着手又去接,“认识,这哪能不认识,妈妈我真是瞎了眼把财神爷给拦住了,罪过罪过” 彭乾羽却再次收了回去,慢腾腾地从怀中摸出一枚铜板,塞在王妈妈手里,说道,“你呀暂时就值这么多” 王妈妈一脸懊悔,愣在那。 “我现在可以上去了吗?”彭乾羽指了指楼上。 “请请,公子请,几位爷请,三楼有上等的雅间”王妈妈又恢复刚从楼上下来的模样,挥着手咧开嘴喊着,“如梦如雪,快出来,贵客到了,快来陪公子们吃几杯酒” 站在楼梯上方的那两名大汉也知趣,见彭乾羽上来便赶紧一躬身,引路前行。 彭乾羽甩着八字步一路前行,路过一些闭着灯的房间时,里面都是不约而同的传出某些娇喘咿呀之声,而亮着灯的房间那大多是曲调悠扬或是把酒言欢之声。 经过二楼到三楼的楼道时,白色的墙壁上满满的都是毛笔字,彭乾羽走马观花似的扫了几眼,这看起来是一些在此流连过的名人雅士们题写的,这年代的名人雅士那都好个附庸风雅,觉得会来几句长短句就以为自己怀揣济世之才,每每不被人重视时又作出一种千里马未遇伯乐的姿态,流连风月地和名胜古迹时都会来上这么几句,借此抒发下自己的情怀。 而彭乾羽看着这些题诗只是摇头感觉可笑,他对这些名人题字的态度那是一度的嗤之以鼻,这明明就是沽名吊誉,名胜古迹和风月场所那是什么人才去的,那当然不是一般种田做工的小老百姓,只会是一些社会名流,成功人士,更有高官大员,如果巧得很这人题的字被某个大员看到,那说不定就一步登天,功成名就了。 在三楼入口处的墙壁上,一首七言诗的落款者倒是引起了彭乾羽的驻足,他环手在胸,轻轻念着,“唐寅,李师爷,这这是不是就是那唐伯虎呀” 李师爷跟在赵班头身后,道,“正是此人” 彭乾羽若有所思,却只是哦了一声旋即上了三楼。 第二十章 座山女侠 宿松城南约三十里外,一座高山委蛇东南绵延近百里,名唤座山,属大别山余脉,山中怪石嶙峋,山高林密,险峰突兀,陡壁如削。 山颠处白茫一片,积雪常年不化,数条涓涓细流自山顶而下,穿梭山间,终年不绝。山间最高处有一山峰,名唤抱犊岭。通岭之道多影于杂草枯木之下,坎坷难寻,多处仅能容一个通行,久不行走,这些山路连当地人也多半不知。 当地自古就有传说,牛犊刚出生之时,经人抱上山顶,数年后,肥健壮硕的成年牛已无法穿过林间小道下山,只能老死山顶,故唤名抱犊岭。 自古深山多聚匪,如今这宿松城经过汪县丞等一干贪官污吏的祸害,百姓流离失所,众多不堪其难之辈便铤而走险,占山为王,做些违禁勾当。 傍晚的山中,凉风阵阵,茂密的枝叶将那最后一抹残阳挡在树梢之外,林间枝头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之声。 日已偏西,山中树影绰绰,一名精瘦干练的年轻男人借着晚霞的余辉自宿松城的方向纵马而来,飞奔进入山间小道,消失不见。 半个时辰后,天已黑透,月光朦胧,那条身影又出现在通往抱犊领的石阶上,快步而行,如履平地。 此时能通往抱犊领那就只有这条一尺来宽的石阶小道,石阶依山而凿,径直向上,不下数千阶,这是经过历朝历代山匪累年修葺而成,如今已成规模。 抱犊岭,奇险之地,越往上行,其势越险,过了狭窄的石阶小道,便有一地势稍缓之处,此处便是山中匪众的老巢,当地人称平台。 这处平台经山匪日复一日的经营,也颇具规模,平台上数十间房檐起伏相连,一排排草舍掩蔽在松林翠绿之间,也有数间石砌小院若隐若现于山间雾蒙之内,一处宽阔平整的石台相嵌于群舍环抱之中,远眺则是延绵起伏的百里群山,若不以匪巢为念此地倒也不失为一处世外桃源。 平台中央有一间木式小楼,走进正堂,一尊朱红木雕的关公像立于长案之上,像前清烟袅袅,似是常年不绝。抬眼向上,一幅两米来长的匾额悬于关公像之上,上书四个烫金大字“忠义千秋”,堂内分左右各设数排座椅,此时屋内不见一人,烛光闪烁。 一名男子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急急冲了进来,一进门便用衣下摆抹着满脸的汗珠,连声喊道,“当家的,当家的,急报,急报到了” 屋内后堂门帘掀起,一个女人走了出来,全身劲装,肩上披了件翠绿色的斗篷,脸上不施脂粉,清秀中带有几分威严的杀气,英姿飒爽,只见她柳眉一簇问道,“何事?” 那名男子面带欢言,道,“当家的大喜,我在城中探得新来的知县今日已将汪县丞绳之以法” 绿斗篷女闻言急切地冲了过来,一把钳住那名男子的手腕,道,“六子,消息可靠吗?” 六子连连点头,“亲眼所见,当时我就站在县衙外,不光我,差不多半个城的都去看了” 绿斗篷女身形一阵抖动,粉脸立时紧绷着,一甩斗篷,转过身去,咬牙切齿地道,“报应,恶有恶报,他也有今日,只是太便宜他了,他应该死在我凌丹的手上,千刀万剐祭奠我父母的在天之灵” 这句话原本不应该是出自一个女人之口,而此时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别有一番铿锵玫瑰的味道。 六子嘿嘿一笑,“当家的不必忧虑,那新知县当堂已将汪县丞押入囚车,准备移递安庆府治罪” 凌丹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忙道,“打听走哪条道不?何时动身?” 六子道,“已经上路了,看样子是想走水路,取道高岭至汇口码头登船,这样顺江而下,用不了几日便能到安庆府了,我一直尾随了几里路,一直到天快黑时他们才赶到五里驿,可能是打算歇息一晚,明早赶路,我这才赶回来禀报” 凌丹一拍六子的肩膀,兴奋道,“好样的,机不可失,让兄弟们都进来,我誓杀此贼” 六子退了下去,这时门帘后又走出一名女子,岁不过二十,一身淡黄色的衣衫,秀发垂肩,走路轻脚慢行,生怕弄出一点生响,她朝凌丹喊道,“姐,什么事呀?” 说话声音细腻,温柔,像是生怕惊醒了山中刚刚入睡的鸟兽,说话时一双浅浅的酒窝缓缓涌动,甚是可爱。 凌丹将关公像前放置的一把利剑取下,挂下腰间,没回头,平淡道,“小宁,你出来做什么,夜里山风凉,回房歇息去吧,凡事有姐呢” 凌宁道,“好吧,姐你也早些休息” 凌丹甩开斗篷,一脸严肃地坐在关公像正下方的椅上,一言不发。 屋外陆陆续续涌过了一大帮子人,有男有女,有的五大三粗,有的身形消瘦,但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土匪,一路有说有笑。 只听人群有人说道,“小子,新入伙吧,看你这小身板样,放个屁都能把自己冲一跟头,犯啥事了?” 那小个子道,“啥事没犯” “不犯事你跑这来干嘛?” 那人嘿嘿一笑,“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就是想来看看两个人” “看谁呀,不会是你媳妇在这山上吧,哈哈” 此话一出,众人一阵哄笑。 那人也不气恼,笑着道,“笑啥,我就是想来看看凌家那两姐妹,山外边都传开了,说是长得那叫一个标致”那人说着,抹了抹嘴角边的口水。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有人打趣道,“嘿,这小子挺敢想的,连大当家的都敢打主意,小心她一剑给你来两窟窿” 那人道,“就算是看一眼那就是死也值呀,哈哈” 又有人插口道,“你小子今日个算是有眼福了,咱们这大当家的,还真别说,打爷从娘胎里出来,见过的女人没边没沿,还就数她最好看,这对姐妹,姐姐一身功夫,性子直爽,妹妹又是温柔似水,这辈子要能娶其中一个做媳妇那还真没白活,你们说,是不是,是不是” 众人有起哄的,有人道,“你也就想想,看看你长的那模样,癞蛤蟆见了你都吓一哆嗦” 众人一边互相挖苦,交谈中众人都走进了屋内,一时屋内满满当当,众人一见凌丹那冰冷无声的样子,立即安静下来。 其中有胆大的问道,“大当家的,晚上把大家都唤来,是不是有什么大买卖要做” 凌丹冷若冰霜,淡淡地道,“没错,明日是有桩大事,生死攸关的大事,你们敢做吗?” 人群中有人答道,“都是被逼上绝路的人,有啥不敢干的,大当家的就说吧” 凌丹站了起来,利剑出鞘,作了个指剑问天的姿势,“杀人,杀官府里的人,你们敢吗?”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平时占着山口抢点东西,吓唬吓唬路人混口吃食,这些事那是没少做,但杀人,还是官府里的人,想也不敢想呀,这可是谋反,十恶不赦的大罪,不捉着则已,捉着了那就是满门抄斩哪。 见众人不语,六子站了出来,冲众人喊道,“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恶贯满盈、人人得于杀之的汪中仁,汪县丞,今日宿松新任知县已将他的不法之事一一查清,要押往安庆府定罪,谁都知道这汪中仁和安庆知府王光美那是一个鼻孔出气,到了安庆府他就死不了,你们想看到这种事发生吗?你们说这人该不该杀,你们敢不敢杀?” 有人怒道,“谁,汪中仁,这小子也有今日,看来这新来的知县还算是个明白人,大当家的,杀谁咱都不忍心,唯独杀这小子,你就说是乱刀砍死还是点天灯吧” 又有人说,“该,太该了,这王八蛋前年跑到我们村收渔租,我老爹那阵子有病在床,没打上鱼,那王八蛋硬是把我爹给活活的逼着跳了大赛湖,我和他不共戴天,听说大当家的也是这样的遭遇,杀,报仇” 听到这,凌丹一拍桌子,银牙一咬,“好,收拾家伙,随我夜袭五里驿” 环采仙阁三楼雅间里,彭乾羽大大方方地坐在一张雕花的圆桌边,李顺赵班头在他身后分左右而立,像是一对文武护卫。 屋内红烛闪闪,各色纱幔随着窗口吹进来的的微风在轻轻的摇摆着,四角各摆着一盆花卉,艳丽多姿,靠墙的案台上,几缕清烟袅袅,满屋都飘荡着沁人心脾的檀香味。 没过一会,雅间外传来一串串银铃般女人的笑声,王妈妈眼眯成了条缝地出现在门口,蹲身作了个礼,“公子爷,你看这几位姑娘你还满意吗?” 彭乾羽手指急急地敲打着桌面,不耐烦地道,“领进来呀,快进来,都进来” 王妈妈对着门外一招手,“姑娘们,进来吧,一定要好生伺候着” 三名扭着水蛇腰,翻飞着小媚眼,轻移莲步,徐徐走了进来,屋内顿时群妖满楼,李顺当场打了个嗝,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地下去了。 第二十一章 花酒探底 三名女子俱是一身粉红轻纱,周身随风摇曳,飞舞间阵阵浓郁香味袭面而来,轻纱后,朦胧可见嫩肤似雪,环肥燕瘦,姿态各异,风情万千,似彩蝶般翩翩起舞,细看之下,个个柳眉媚眼,眼底藏春,身姿前后有致,举手投足间嫣然一笑,勾心摄魄。 “官人安好”三名女子一字排开,站在门口,齐齐下腰作礼,声音娇滴得如同山谷清泉滴落。 赵班头少有这种场面,侧过脸不敢直视,而李顺那只恨出门前少带了几对眼珠子,这会已经目不暇接,一对眼珠子来回狂飙,却是只敢看不敢言语,更不敢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彭乾羽是后世来的人,自是放得开,一时眉开眼笑的,抬脚踢了踢边上坐着的李顺,“嘿嘿,坐过去点”然后他朝一名身材较瘦小的女子招了招手,笑容可掬,道,“妹妹,来来,坐哥这” 立时三名女子娇身轻飘,主动涌了过来,各自倒在三人怀里。 倒在彭乾羽怀中的那名女子手挥起袖帕轻拂着,娇滴滴地道,“公子好相貌呀,好像以前没来过这吧” 彭乾羽被她撩拨得心花怒放,一捏她那粉扑扑的小脸,哈哈大笑,“初次相逢不是更有乐趣吗,知根知底的反倒放不开手脚” 说着这话时彭乾羽看了看李顺,只见李顺此时已是涨红着脸,时而狼狈时而又欢喜,双手高举,任由他怀中那名女子在扭腰作态,他就是没勇气放手一博,看来这李顺也就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寻常人。 另一侧的赵班头那就更别提了,额头上都渗出了豆大的汗珠,面对怀中女人那柔弱婉转的身躯显得是手足无措,目光四处乱转,挺壮实的一个汉子就是不敢看那怀中人一眼,实打实的就是一老实人。 看着左右两人的一举一动,彭乾羽很是高兴,至少这能看出一些问题来,李顺那就是个财色酒肉之徒,行事却小心谨慎,有贼心没贼胆,往后有他的辅佐那大错定是不会犯。 赵班头那就更是一目了然了,这男人到了连美色都不敢正视的地步,他还敢做什么,那还不是完全任由着主子的命令转,遇上个糊涂蛋的头那就是两糊涂蛋,而从今往后他的头是雄心勃勃的彭乾羽,那定然是一番新气像了,更难得的当然是这人品,美色满怀而坐怀不乱,这份镇定,彭乾羽自愧不如,更反应出赵班头这人认定的事是很难改变的,今后有这二人在身边那凡事定能顺风顺水。 对于赵班头彭乾羽还有另一层理解,那就是这前后几日下来,赵班头行事果断,虽在汪县丞的威逼下不得已作出过贪墨之事,而当有条件能将汪县丞绳之以法的时候,他又不惜自身安危,挺身而出,将历年非法所得原样奉还,这说明此人不是诚心贪墨,心存大义,又有此时此刻,他面对秀色可餐的美色又能坐怀不乱,这说明这人不是酒色之流,一个不贪钱不贪色之人,那不是脑子不好就是另有大的志向,看来,这人还得再好好琢磨琢磨。 要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年代大展拳脚,那首先就是得完全掌控自己身边的人,要做到每走一步都无后顾之忧,如今汪县丞已除,彭乾羽有的是工夫慢慢去把身边的人一一都摸得透澈。 一旁的王妈妈见这种场面,那是乐得跟朵喇叭花似的,咯咯地笑个不停,心想着大把大把的银子就要倒手了,管你什么公子王孙,君子小人的,‘环采仙阁’的头牌一出手,立马统统拿下。 彭乾羽百忙之中瞅了王妈妈一眼,随口道,“你戳那傻笑什么呢” 王妈妈慌忙止住笑声,“哦哦,就走就走,这几位花娘,公子们还满意吧” 花娘,那是当时文人对这种女人的一种雅称,久而久之,花娘便是这一行当的当名词了,人人张口就来。 彭乾羽不耐烦的挥挥手,“行行,还凑和,去,端桌上好的酒菜来” 王妈妈转身退出,随手将门给掩了起来,立时房中传出一阵嘻哈惊尖的逗乐之声。 赵班头后仰着身子,惊慌失措,手抵在那女子的前胸,连声说道,“姑娘自重,姑娘自重” 那名花娘将袖帕掩嘴一笑,柔柔地说着,“这位官人下手还真会挑地方呀,这叫人家怎么自重嘛,咯咯” 赵班头自知失手,忙将手背在身后,脸是青白相间,端的是尴尬的难以形容。 彭乾羽在边上哈哈大笑,一拍赵班头的肩膀,“你小子真是无福消受,妹妹,这可是位大人物,你要把他伺候好了,我可是有重赏呀” 那花娘一听,立刻添了兴致,使出浑身解数,弄得赵班头是哭笑不得,“老爷,你就饶了我吧,我,这这真正是不自在呀,要不我还是去轿里等你们吧,唉唉,姑娘,这这里可不能摸呀” 赵班头像是触电般地从花娘身下移开。 房内众人一阵哄笑,李顺让他身上的那名花娘也站了起来让她坐在边上的凳子上,手摇折扇冲赵班头笑道,“赵爷可真算是奇人一个,不过今日老爷破费,咱不能不给这面子,来来,安坐安坐,那位花娘,你就不要再捉弄他了” 彭乾羽也道,“对对,吃喝玩乐,不要搞得这么规矩,今后跟着我这种场面那是少不了常有的,你得慢慢习惯” 可是赵班头却一再坚持,一本正经的拱手道,“爷,你就不要再难为我了,在这真不自在,我就在下面,您有事就招呼” 彭乾羽也不好强迫,毕竟学坏容易改过自身太难,不好这口那也好,便挥挥手道,“得得,你呀就是个穷命” 赵班头如释重负,急急抽身开门走了,这时正好王妈妈领着杂役端着酒菜进来,见赵班头急冲冲的走了,别是姑娘们招待不周得罪财神爷,忙问道,“公子,这位爷怎么走了?是不是姑娘们有所冒犯” 彭乾羽笑道,“别管他,他就一乡下来的土包子,没见过这种场面,天生穷命,来来,把酒菜端上来,这正饿着呢”说着便敲着桌面。 王妈妈放下心来,支使着众杂役将酒菜摆上,便躬身退了出去。 彭乾羽看着这群杂役,很是纳闷,怎么这些人头上都系着个青绿色的头巾,不怕被人笑话吗,想了一会便明白,看来让中国人谈之色变的那顶‘绿帽子’大概就是来源于此吧。 酒香扑鼻,菜色鲜艳,彭乾羽食欲大增,搓动着手,大快朵颐,李顺频频举怀敬酒,服侍在旁的花娘也是一再相劝,弄得彭乾羽是应接不暇,脸色微红,已有几分醉意。 推怀论盏时彭乾羽见刚刚那名陪着赵班头的花娘独自一旁,无人对酒,闷闷不乐,便拉过赵班头的凳子,拍了拍道,“妹妹来,到这来,那小子命犯桃花,到哥这来” 那花娘正在担心今天又白忙活了,赏银是拿不到了,一听彭乾羽这话立刻喜上眉梢,坐了过来顺势往彭乾羽肩膀上一靠,娇声道,“公子真是善解人意,小女子敬公子一怀” 那花娘端过一怀酒送到彭乾羽嘴边,彭乾羽那是乐海无边,一饮而尽,左拥右抱地,咋巴着嘴唇道,“哈哈,我是来者不拒” 另一名花娘也趁势把一怀酒送进了彭乾羽肚里,拂摸着他的下巴喃喃思语,“要不今晚公子就在此留宿,我们姐妹也可以好好的伺候公子一番,呀,咯咯” 左右两名花娘对视咯咯一笑,心中暗喜。 彭乾羽酒意上涌,哈哈大笑,边上的李顺听到花娘这话忙起身离坐,站到门口,说道,“爷,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彭乾羽没好气的说着,“搞什么东东嘛,这么神秘,没见我这正忙着”虽然他如此说人却是走了过来。 李顺俯在他耳边轻道,“老爷,大明律,在职官员凡留宿娼地,一经查实就地免职,大人切不可有此举,此处人多嘴杂,小心有人暗中动歪心思” 彭乾羽虽是多喝了几怀,不过智商仍在,况且来之前他本就没打算在这过夜,便很是欣赏地拍了拍李顺的肩膀,“不错不错,你倒是谨慎,听你的,先吃,吃完咱就回” 正在这时门外却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王妈妈,王妈妈,你死哪去了,谁叫芸娘呀,我倒要看看她是哪里来的贞洁烈女,少爷我还就喜欢这不一般的,人都死绝了” 第二十二章 花魁 事不关已,彭乾羽鄙夷的隔着门笑了笑,指了指外面,酒气上涌,打了个嗝,“这这......这人真没礼貌,走走,师爷,咱喝咱的,姑娘们,轮......轮到谁敬酒了” 李顺忙扶了他一把,道,“爷,今日差不多了吧,再喝就多了” 彭乾羽一把推开他,“这才哪到哪呀,看到桌上酒菜没,浪费就是犯罪,坐那,对,接着吃,喝” 李顺可是不敢多喝,他是彭乾羽的师爷,老爷的任何事他都得操心到,就像现在,老爷醉了,他就得醒着,这是以防万一。 楼下越来越乱了,随着那粗声汉子的声音喊开,众人也可以起哄了,常来此光顾的客人那早就听说‘环采仙阁’新来了位花娘,那可是出身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不俗,轻吟唱一曲,便如莺歌燕语,娓娓动听,瞎子听了眼睛一亮,哑巴闻之则手舞足蹈拍手叫好,有幸见过的都说此女只应天上有,玉女落凡尘,不过谁也没见过,只是彼此吹嘘罢了。 “哟,这不是朱大少嘛,您今日来的够早的呀”王妈妈扭着肥腻的屁股从楼往下走着。 朱大少就是刚刚嚷嚷着要芸娘的那汉子,身宽体胖,脑袋却很小,从上面看那十足就像是个加长型的茶壶盖,浓眉小眼,塌鼻阔嘴,一张口便是土沫星子乱飞,往那一站,身边那个个都是美男子。 朱大少领着两跟班,一脚搭在凳子上,一指王妈妈,“王婆子,别扯那没用的,快,把那叫什么芸娘的给叫出来,爷我还等着带回家洞房呢” 他身后站着的那两跟班也跳了出去,叫嚣着,“对,快叫出来” 王妈妈走了下去,“哟,别急嘛,时辰还未到,好酒可不怕等哦,我的朱大少” 朱大少不吃这一套,挥挥手,“去去,少爷我没那闲工夫,让她出来,轿子都在外面等着了” 已近戌时中(晚8点),‘环采仙阁’里的客人越聚越多,‘立花魁‘可不是年年都有的,这个花娘那得是顶尖拔粹里的精华,可遇不可求,哪家青楼里要是出了这么个人物,那绝对是棵摇钱树,有钱的公子哥那是不惜倾家荡产,只为求那惊鸿一瞥,要求得一夜*,这价码就是可望而不可及了,所以一般成了名的花魁是没有机会从良的。 朱大少的话立即就遭到周围人的反对,‘环采仙阁’立花魁,那可是为了全城男人谋福利的事,给你弄回家独自享用了,那怎么成。 于是人群中走去一书生模样的人,摇头晃脑道,“滔天美色,岂可任你一人独享,今日众贤云集,十之*都是冲着花魁慕名而来,朱兄,闻你家中美妾八位,难道你还不满足?” 朱大少拍了拍那鼓囔囔的肚子,嘿嘿一笑,“咋的,周秀才你也想和我争,你有这实力嘛?知道这是什么吗?”说着朱大少对着身边跟班一摆手,跟班解下腰间的包袱,随手就扔在旁边的桌子上。 众人立即凑了过来,王妈妈更是脚下生风,拉过包袱就给打开了。 “哇!”王妈妈跟着众人俱是一阵惊呼,包袱里码放着一叠的银票,足有一寸多厚,每张那都是百两以上的大票子。 朱大少的一名跟班,找来张椅子,“少爷,您坐” “怎么样,谁不服气的都拿出来亮亮,他娘的”朱大少斜靠在椅子上,不可一世,兴奋着,翘起腿连连抖动。 朱大少的名号和财力那是人人共知,这一出手就是好几万两,真可谓是一掷千金,众人一个个灰溜溜的不再开口,摸摸口袋里的那点银子,连人家的零头都够不上,嘴上不说心里却都在骂着,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王妈妈也等不得时间了,那一摞银票早就让她神魂颠倒了,哪还顾得上别的,冲二楼挥挥手,咧开嘴嚷嚷着,“花魁出阁了” 刹时,楼内上下鼓乐齐奏,五色花瓣自三楼纷扬飘落,二楼中间的一扇门打开了,两侍女搀扶着一名身着喜服,红巾掩面的女人,缓缓走了出来,楼下众人那是个个举目张望,一见花魁出来了,立时爆发出一阵阵的惊叫声。 “花魁娘子......” 花魁芸娘被红巾掩面,看不出相貌,也看不出表情,只是机械式的随着身边侍女的牵引,来到二楼的中间那处楼梯口,慢慢地蹲下身子朝楼下众人作了个礼。 朱大少欢喜得紧,连声说着,“我的乖乖......”拨开众人就要冲上去。 王妈妈却笑呵呵地拦下了他,“朱大少,慢,慢,这立花魁可是‘环采仙阁’的大喜事,也是诸位大爷的大喜事,这中间的环节那可是不敢少的” 朱大少一脸不屑,“哪那么多规矩,你直接开个价不就完了嘛,多少钱少爷我决不还价” “就属你朱大少性急,人在那又飞不掉,来来,各位大爷安坐”王妈妈朝朱大少挤着眼说道。 王妈妈那是早就默认了这一点,瞅那包袱里至少得有两万两银票,今日来的恐怕还没人能出得起这价,不过纵是已经默许了,一个重要的环节那是一定不能漏掉的,这就是‘抬花魁’。 从一楼上到二楼,有左中右三架楼梯,中间相交位置有块约有四张八仙桌子大小的平台,此时一班体态婀娜的舞女正在挥袖起舞,那花魁芸娘端坐在楼梯口处,柔指纤纤,拨动琴弦,倾刻间,随着芸娘十指催动,美妙的音符从琴弦上缓缓流淌出,清澈明净的琴声潺潺流动,如同来自深谷幽山,静静地流淌着,亦扬亦挫,深沉,婉转而不失激昂,引得众人喝彩声连连,这些人里面,饱学之士不在少数,懂音律的也大有人在,这些人则闭上眼睛,摇头晃脑的静静地聆听。 待一曲奏罢,众舞女退了下去,王妈妈站到了楼梯中间,让大家都安静下来,吩咐杂役给众人摆上香茶点心,说道,“抬花魁,出彩头咯” 顿时,人群里开始骚乱,众人眼睛一齐都盯着朱大少。 第二十三章 抬花魁 为了早一时将朱大少手里的银票弄到手,王妈妈硬是把鼓吹了七八天备受万众期待的‘花魁会’给精简了一回,现在就只剩一个开场舞和抬花魁了,这中间其实种目繁多,而且条条都是来钱之道,从前至后有些类似于今天娱乐频道里的的相亲大会。 整套程序大致是这样的,以开场舞拉开序幕,这些舞娘那一般都是从外面花重金请来的,个个身手不凡,只为打响第一炮,舞罢,妓/院老板开始挨个收钱,没钱的一律驱逐,当然一般这种情况不会出现,能来的那肯定都是事先准备好的,等门票钱收完,闭门谢客。 接着花魁娘子千呼万唤使出来,以薄纱掩面或者干脆就盖着红盖头,犹抱琵琶半遮面,玩的就是个神秘,花魁娘子亲自上阵,来段个人才艺表演,大多都是自奏自唱,这不在话下,能成花魁的花娘,那老板是花了大价钱请人专门教授的,不但要模样万里挑一,技压群芳,更需心灵手巧,学什么都得一点即通,最最重要的那得是处子之身。 等花魁娘子一曲唱罢,众人如果还是兴致不减那就进入下一个环节,相,相面,这可不是男人相女人,而是反过来,花魁娘子选择可以留下来的男人,每每这种盛会,俱以能得到花魁娘子青睐为荣,没被选中者则多痛恨爹娘没给副漂亮脸蛋,灰溜溜的被扫地出门,当然了,这就是一过程,基本来的那都能选中,选不中的那差不多全是老板请来的托,充数的,于是,老板又开始收钱。 这轮钱收完,再进入下一个环节,谈,也就是聊天,互诉衷肠,众人依次上前同花魁娘子交谈一番,这是到了男人表决心的时候,什么定能守一而终,什么跟着我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等云云。 一番交谈过后,老板又开始收钱,花魁娘子取下面巾,在丫鬟的陪同下向众人一一敬酒或是奉茶。 接下来那就是压轴大戏上演了,抬花魁,而在抬花魁之前大部分人基本都被搜刮得爪干毛净了,只不过这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抬花魁,这个就和今天的拍卖大会如出一辄了,老板指定个底价,众人出价,名曰彩头,最终以价高者得,一般抬花魁分两种,一种是老板不愿意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花魁被从良,以免落入别家青/楼,影响自己的生意,这时老板抬花魁那就是只出卖花魁娘子的初次权,客人花重金只能得享一夜之欢;第二种那就是从良,谁出的价高花魁就属于谁,领回家当媳妇当娘都没人过问。 培养出一个花魁娘子那得从稚童开始,前后十来年,花费的人力物力那海了去了,如何发现这花魁坯子那就得看老板的眼力了,投资花魁风险相当高,弄不好就砸在自己手里了,这也就是花魁娘子如此难得,众君子趋之若骛,不惜花重金的原因。 花魁娘子那也分两种,一种是从小培养的,另一种那便是半道出家,前者由于长期处在青/楼的环境里,难免会沾上一些恶习,而后者那基本上就是导演在大街上于人海中发现的女一号,出身市井,多少都带有一丝青涩和纯真,这种花魁娘子难得一见,凤毛麟角,而恰恰这次‘环采仙阁’里的女主角芸娘便是半道出家的花魁,天生丽质。 王妈妈站在平台上,热情洋溢,“君子一掷千金,只为博佳人一笑,今日,这如花美娇娘,花魁芸娘更是落入凡间的精灵,‘环采仙阁’不惜忍痛割爱,只为成就一出天作之合,不知哪个公子能有此福气,彩头底价八百八十八两,各位,添彩吧” 随着王妈妈这话一出,那掩在花魁娘子芸娘面前的薄纱也徐徐褪下。 楼内鸦雀无声,数十双眼睛齐刷刷都落在那张完美无暇,如粉装玉琢般的脸上,妩媚,秀气,精致,端庄,如同集万千姿色如一处,楼内红烛闪闪,更是增添了几分柔情,只不过这张脸没有表情的装点,这又添上了一丝冷艳。 望着众人那垂涎三尺的样子,王妈妈很满意,瞥一眼腰缠万贯的朱公子,那也是一幅痴呆样。 “各位大爷,添彩吧”王妈妈又提高了嗓门提醒着大家。 此话一出,从梦境中回过神来的众人窃窃私语,所有人都觊觎朱公子那财大气粗的样子,俱不知如何开口,虽是有心痒难耐之辈,想想那包银票,也不免打起了退堂鼓。 而这更是王妈妈乐意看到的,两万两银子,就是把除朱公子之外所有的人兜都掏干净了也不会有这么多,为了避免朱公子改变注意,即时将中间不必要的环节都省去了,当然了,朱公子最终能出价多少那还是未知之数,就算能拿来一半那也是赚得钵满盆盈。 朱公子环视四周,见众人都默不作声,便更是越发的趾高气昂,但也没有开口,他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众人仰视的感觉。 终于人群中有人沉不住气了,一名商人模样的中年男人一口饮尽怀中酒,喊了声,“一千两” 王妈妈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些人身上,一门心思全对朱公子,只不过此时他却不开口,只得装起了样子,挥挥手,“好,这样客官出一千两” 随着商人的出价,众人又是看了一眼朱公子,见他好像还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大家都在猜测,这朱公子莫不是虚晃一枪,压根就没有出价的意思,先前那只不过乍唬一番?朱家老爷子八成也不会允许一个青/楼女子入朱家大门,这种想法迅速在众人心中蔓延。 “一千两百两”又有人出价了,怎么着也得试试,花魁娘子的吸引力那实在是难以抵挡。 “一千五百两”谁也不想放弃,生怕这如花美眷被别人得了去。 “......”彩头一路高歌,先前那压抑的气氛活跃开来。 “八千两”此价抛出众人一阵唏嘘,齐齐转头望去,这价是坐在角落里的一个老者喊出来的,看样子没有六十也不底于五十九。 八千两银子,这已经是‘环采仙阁’有史以来花魁会的最高价了,看来这老头不但身体不错,财力更不一般。 王妈妈乐得前仰后摇,拍手道,“好好,这位客官出入千两,还有没有加价的,没人加价这花魁娘子可属于这他的了” 大家没有再加价,只是一同把目光转向朱公子,似乎感觉这楼内恐怕也就只有他能再往上加了。 果然,朱公子不负重望,一掷酒壶左手叉腰,呼的一声站起身来,右手伸出一个指头,“一万两” “天哪”众人惊呼起来,一万两银子那足足能买下整个‘环采仙阁’了。 王妈妈乐得手舞足蹈,在平台上跑了一圈又一圈,朱公子到底是出手了,一万两银子,要知道这芸娘她可是只花了三百两银子买来的,这真是天上掉下个金元宝刚好就落在她头上。 “朱大少出价一万两,还有没有加的,有没有”王妈妈不辞辛劳,嗓子都快喊哑了,却还是乐此不疲。 在彭乾羽所处的三楼雅间里,三名花娘早已醉得人事不知,爬在桌上呼呼酣睡,而此时的彭乾羽却因为楼下的吵闹声,酒意已清醒大半,早在众人还未添彩头之前他二人便倚靠在三楼的栏杆上,俯视着楼下的一举一动。 彭乾羽一边看,李顺则在边上讲解着,把什么是花魁,什么添彩头讲得一清二楚,好似他比那王妈妈还精通这里面的道道。 彭乾羽听着李顺的讲解,频频点头,并且越来越感兴趣,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能值万两白银,从他这里离花魁娘子有些远,看不真切,只能看个大概,于是他便打算下楼去近前看个究竟。 正当彭乾羽转身要下楼的时候,只见赵班头从楼下跑了上来,脸上那是一幅如临大敌的表情,一见彭乾羽便问,“大人,出何事了,这里面如此嘈杂,我叫门也没人应” 彭乾羽看了看赵班头那一身的灰尘,问道,“你不会是爬墙头进来的吧” 赵班头脸上一红,“后院墙角下有个狗洞,这种地方鱼龙混杂,我担心大人的安危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彭乾羽心头一暖,这是何德何能才能得到这么忠心的手下,这哪是手下,亲兄弟也不过如此,彭乾羽俯下身去,轻轻掸掉赵班头身上的灰尘,说道,“下次别钻了,像话吗” 话虽如此,在彭乾羽脸上却是看不出一丝责备的意思。 李顺也在边上频频颔首,“赵班头忠于职守,在下汗颜” 赵班头微微点头,接着又忙问道,“大人,这里面出什么事了,隔着几条街都听这闹哄哄的” 李顺折扇一指下面那花魁娘子,说道,“花魁大会,看那就是新出的花魁,彩头已经添到一万两了” 赵班头虽然不通此道,街口巷尾那也是听了不老少,一听李顺说只是花魁大会,心便安了,再听到彩头一万两也连连乍舌。 赵班头好奇心起,伸长羊脖子望向二楼的花魁娘子,突然,他好像看出什么异样似的,眼睛增大了一倍,又顺着栏杆向下多的花魁移了过去。 彭乾羽也跟了上去,疑惑地问着,“赵班头,你看到什么了?这么出神,难不成你这老实人也被这什么花魁娘子给迷住了?,呀,哈哈” 却只见赵班头伸手指向花魁娘子,惊得都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开口道,“是是她” 彭乾羽问道,“你认识?谁呀” 赵班头这时却是流露出一丝惋惜,摇摇头叹惜道,“唉,时世无常,想不到宋家大小姐竟然沦落到这般田地,真是造化弄人,可悲,可叹哪” 第二十四章 花落谁家 彭乾羽一听这话更是来了兴趣,原本只是有点好奇天下哪个窑/姐能有万两银子的身价,闹了半天原来是出身官宦之家,于是他定定神细细去端详着那花魁,还确是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只是面容呆板,似是很不情愿。 彭乾羽一边看心头渐渐涌起几分对她的同情和怜悯,倒是将她那风尘女子的身份给暂时忘却了。 “宋家大小姐,哪个宋家,怎么落入这里面来了?”彭乾羽不解地说。 三人回到雅间,满桌的杯盘狼藉,三名花娘仍在晕睡。 赵班头闷闷不乐的说着,“她叫芸娘,是前任知县宋大人的女儿,那时宋大人署理宿松时她在县衙里住过些时日,县衙里人人都认识,她模样长得漂亮,兄弟们都喜欢和她接近,后来宋大人离任她也一同离开了,听说是回老家了,兄弟们还一直念念不忘,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出现在这风尘场上,真不知道这其间出了些什么变故” 彭乾羽听到唏嘘不已,原来是忠良之后,怪不得,这宋大人还真是上辈子得罪的人太多了,老了老了自己没得好不说,女儿还要遭这种罪,想着想着,他猛地在心中浮现出一种英雄救美的冲动。 李顺听完思索了一阵,说道,“这个不难理解,宋大人任职地方,竟然敢私自挂印离职,这本就是犯了大不敬之罪,无视皇权,如今还关在刑部大牢,按大明律,他的结局定是大罪,流放戍边再所难免,家产抄没,眷属一率籍没为奴,男眷发往军中效力,女眷沦入风尘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赵班头闻言直摇头,满面不甘,“不是我造谣,那在全县衙,及至全县百姓,那都是有目共睹的,哪个都说宋大人的好,宋大人是个很称职的官员,他在职的那几个月,可以说是我活这么久见过最能关心民间疾苦的官,农忙时为了不让百姓耽误活计,他便带着衙役挨个在各各村住上几天,为的就是不想有纠纷的百姓在农忙时跑到县里来打官司而影响到收成,唉!可惜被汪县丞和......给挤走了,女儿也沦落到此,真是老天不公平” 李顺也在边上点点头,“此人在宿松的民望颇高” 彭乾羽听出赵班头的话里有话只是不方便说出来,其实不用说那也明白,一个县丞能挤走正堂知县,背后要没有靠山怎么可能,这靠山那明摆着便是赵郡马那上至当朝下到州府的关系网,这宋大人也是一根劲,想做点实事那就不能太坚持原则,得知道事缓才能圆,和这些大人物斗,得讲策略,彭乾羽那是不会去步宋大人的前车之鉴,现在还不能和赵府斗。 不过这宋芸娘彭乾羽还真不忍心不管,好歹也是忠良之后,沦为一点朱唇万人尝,一双玉臂千夫忱的花魁娘子,这太可悲了,不能让她落到这种下场,宋大人彭乾羽现在是没能力救,他的后人就在眼前,这事他也有能力去过问,不过就此时看来,眼下事情的发展还不错,若是真有那家财万贯、人品不错的的男人能领走芸娘那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也不屈了天姿国色和其父的为民之心,想当年那为大宋韩世忠大军擂鼓战金军的韩夫人梁红玉也是出自风尘,不也成为传世美谈么。 彭乾羽又听了两人各自述说了一番宋大人的勤政爱民的事迹,楼下依旧是人声鼎沸,只怕是抬花魁已经进入最后的尾声,芸娘最后花落谁家,众人翘首。 于是三人又走出房间来,倚着栏杆低头而视。 楼下场面越来越混乱了,财力不及的众人分成两派,秉承着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指导思想,一边是以朱大少为首,坚持认为花魁娘子应当归朱大少,理由是年龄相当,另一边则是以那最先打破记录的老财主为首,认为年龄不是距离,况且朱大少家有妾室数位,理当让贤,尊老那是必要的,应当理解暮年人的寂寞,双方僵持不下,争吵开来。 王妈妈见这事一时半会间且停不下来,干脆让杂役给搬来把椅子就在平台上坐着,心想着,争吧,吵吧,加价吧。 在老汉阵营中的一人拍着桌子喊着,“郝老爷,再加价,压,压过他” 郝老爷这时气得花白胡子直抖,大有势在必得的架式,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万一千一百两” 只见这边的朱公子嘿嘿一笑,从包袱里又拿出一张银票在众人面前晃了晃,“一万一千二百两,老头,你还加嘛” 郝老爷这边的人又在怂恿,催促着,反正掏的不是自己的钱。 “你,你这娃娃真不晓事”郝老爷拍着桌子,桌上茶杯直晃。 朱大少鄙夷的切了一声,“郝老爷,扯别的没用,这公平竞争,你看看你兜里那银子,还加不加,不加本少爷可就要上去领我的第八个小老婆回家了” 看到这,楼上的彭乾羽三人个个都是一阵心凉,怎么都是这些货色,好男人都跑哪去了,怎么着也得来个像模像样的吧,这不是老得快入土了就是老婆多得都快开两桌麻将了,芸娘哪能前脚出了狼窝后脚就落入火坑。 彭乾羽摇摇头,指指下面那两人,“这这都什么货色,真是气死人了,不行,我得下去管管” 赵班头一脸惊喜,道,“好” 李顺却一把拉住了彭乾羽,道,“老爷你想干嘛?” 彭乾羽回头道,“救芸娘呀,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能落到这两人手里” 李顺又问道,“那老爷想怎么样?也去添彩头,老爷你没听到吗,这彩头已经加到一万两千多两了,看那朱大少的样子可能还会加,老爷你有......” 花钱,彭乾羽身上正好就带有一万两的银票,另外还有锭十两的黄金,如果再加上亮出自己的官威,想必那王妈妈会同意的,只不过这钱到手还没捂热就要丢了,想想彭乾羽都心痛不已。 李顺见彭乾羽不说话,便接着道,“就算老爷你不差银子,但是老爷,你想过没有,这芸娘可是获罪之身,你堂堂的知县老爷能干这么事吗?你不怕此事日后成为仕途上的笑柄吗?往更严重了说,这要是有多事之人以这包庇罪犯眷属参你一本,这可是一参一个准,自古红颜多祸水,老爷你可要想好了” 听李顺这么一说,彭乾羽心里也不禁咯噔一下,他哪里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些说道,一时便停下了脚步,犹豫不决。 赵班头虽是救人心切,此时也不得不重新考虑起来,若是因为此事彭老爷倒台了,那宿松县刚刚渐好的风向又不知要吹向何方,百姓又要等待多久才能等来这么一位县官。 这时楼下传来了王妈妈那大喇叭似的声音,“一万一千二百两,郝老爷,你还加价吗?” 三人又张望下去,只见郝老爷已经是呼呼的喘着气,不时还咳嗽几声,最后一甩袖子哼了一声,竟然走了,留下一群为他打气鼓劲的看客在对着他指手画脚。 朱大少哈哈大笑,冲着郝老爷挥手道,“快回去喽,回家抱孙子吧,就你这点钱还玩老牛啃嫩草,你玩得动么嘛你” 在人群的哄笑和奚落中,郝老爷灰溜溜的走了。 王妈妈可来了精神,站在平台上挥着手帕道,“好了,花魁娘子已经名花有主了,他就是朱大少,彩头一万二千二百两,朱大少,你请上来吧” 朱大少挖了挖鼻孔,往地上吐了口水,得意洋洋,摸着肚子就要上楼。 “等等”一个声音从楼上传来。 众人都抬头去看,王妈妈一看之下大喜过望,她这才想起来这三楼还有位财神爷,想之前那郝老爷硬是把彩头从八千两吵到了一万二千二百两,楼上这位也不是俗人,看来又有好戏看了,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王妈妈扯着脖子冲楼上喊,“这位客官,您也有兴趣” 彭乾羽扶着栏杆喊道,“怎么,不可以吗?” 王妈妈忙道,“那哪能呢,欢迎还来不及呢,如今朱大少已经出价一万二千二百两,不知爷您出多少?” 彭乾羽哈哈大笑,旋即止住笑声,正色喊道,“半斤” 这下不光是楼下众人,就连李顺和赵班头都愣住了。 王妈妈已为听错了,便问道,“大爷,赎老妈子耳朵不好,你说多少?” 彭乾羽一挥手,重复着,“半斤”边说顺着栏杆朝楼下走去。 第二十五章 宝物 此话一出,楼下众人一阵议论纷纷,这会是半斤什么呢?能比得上一万多两白银,看这年轻一身朴素装束,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能出得起这价的人,不过人群中也有人纳闷,这人好像在哪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反正是有点印象。 朱大少那是天下百技皆无用,万事钱铺路的主,反正家里有的是钱,崽卖爷田不心疼,凡事只图一爽快,此时正洋溢在压垮郝老爷完胜的喜悦之中,一听又有人出价,也不免一愣,听他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这就好办了,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于是他一叉腰,冲着正沿着三楼扶手往下来的彭乾羽喊道,“外乡小子,懂不懂规矩,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嘛,我这已经是最后一通彩头,你这时候冒出来,存心捣乱是吧,早干嘛去了” 彭乾羽不作理会,快步而行,经过二楼楼梯口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那呆坐在此的芸娘,芸娘目光空洞,双目无神,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一副事事与自无关的无奈,此时的她早已心如死灰,只是一棵任从王妈妈摆弄的摇钱树,不管她今天和谁走,一切只能凭天意了,但是不管是谁,这都不是她想要的。 彭乾羽近距离地欣赏着这冷若冰霜的美艳,百感交集,一种似曾相识同病相连的孤独感在他内心翻腾,自己鬼使神差的来到这大明朝,举目无亲,这种世事变化无常,弹指间已是百年的孤独和寂寞又有谁能体会,芸娘脸上那厚厚的粉底下两条淡淡的泪痕似乎是在无声的抗议着这一切,彭乾羽拱手施了一礼,轻声说道,“宋小姐,请宽心” 芸娘还是一动不动,心如止水。 赵班头也施了一礼压低着声音道,“大小姐,你看看你还认识我吗?” 芸娘漠然地侧过头,看了一赵班头,只是一看,那木然呆滞的脸上猛的一展,只是这一瞬便又回复如初,嘴角闪过一丝苦笑,再次陷入茫然之中。 赵班头还想再说点什么,彭乾羽伸手拦住了他,轻声对芸娘说道,“小姐安坐片刻” 说完,彭乾羽扭了扭脖子,带着李顺和赵班头快步而下,三两步便来到王妈妈所站立的平台上。 王妈妈忙施了一礼,“这位公子刚才出价多少?” 朱大少又在下面嚷嚷开了,“王婆子,你还想不想做生意了?怎么说话出尔反尔,你刚不是明明说花魁娘子已经归我了嘛,怎么个意思呀?不把我朱大少放在眼里是吧?” 楼下众人也是一片不满之声,沸沸扬扬的。 王妈妈忙摆摆手,带着歉意道,“朱大少,各位大爷,稍安勿躁,这么远道来的客人一早就来了,只是在三楼未曾露面,我们这打开门做生意,谁来捧场咱都欢迎,你朱爷一掷千金,难不成还怕了这外乡人不成,还望朱大少给个薄面,别和妈妈我一般见识,妈妈我这厢有礼了,” 朱大少一听这话当下便飘飘然起来,挥挥手不屑道,“得得,别给我带高帽子,少爷我今天心情好,就给这小子一个机会,来吧,小子,把那你东西亮出来给大伙瞅瞅” 众人一见朱大少不在言语也就都安静下来,其实他们更好奇的是那外乡人身上到底别着什么宝物呢。 王妈妈见已无人反对,乐呵呵地朝彭乾羽立道,“公子,请吧!” 彭乾羽环视着四周,见一楼的银柜上摆着一架称量银子用的天平,便朝李顺努了努嘴,“去,把那给拿上来” 天平那在古代商铺里几乎家家都备,就像今天的电子计算器一般,随处可见,终明一朝,始终在民间流动的货币那一直都是以现银为主,大明立国之初,国家银钱储备短缺,朱皇帝便在全国发行一种纸币,大明宝钞,这一举措那确实是缓解了当时国家的财政压力,但纸币到底不是硬通货,这得是建立在国家信用度的基础上才行得通的一种信用货币,抛开国家信用那这就是一张废纸。 明中期以后,统治阶级高层开始腐朽,地方官员大嗣贪墨,弄得民怨四起,朱明王朝的信用几近为零,大明宝钞也逐渐走向衰落,百姓还是更信赖这白花花的银子,所以大明宝钞虽然在明朝一直存在,实际上已是名存实亡。 一两银子相当于一千文,当然了这个不是一定,各个时期都不径相同,只是大体如此,老百姓上街买卖东西,拎着几千文钱招摇过市这不太现实,一千文那份量可不轻,人人都会选择兑换成银两或者银票使用,这个很方便。 天平那就成了众商家必备之物,买卖交易找零时,双方银两一过天平,多了的就拿剪刀从银块上剪下一部分,这些剪下来的部分再重新流通,那就成了碎银,流通全国。 李顺不知其意,只是听着吩咐柜台帐房手里借过天平,一通小跑来到平台,将天平放置在王妈妈先前坐着的椅子上。 彭乾羽不慌不忙,从怀里摸出个蓝色的布包,不大,一巴掌就能抓住,四四方方,里面像是包了个盒子之类的东西,环视众人,楼内一片沉静,大家都在期待着,彭乾羽微微一笑。 接着他又从天平边上放置砝码的盘子里捡出那衡量半斤物体的小砝码,放置在天平一端的盘子里,然后又将手中蓝布包裹放在另一端。 天平倾刻间朝蓝布包一则骤然倾斜,彭乾羽一指他的宝物,道,“那那,看看,半斤高高的” 王妈妈目露贪色,仔细地盯着天平里的那个蓝布包,问道,“公子,您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呀,能拿出来让妈妈我过过目吗?” 朱大少一拨人群,蹬蹬几步跑上平台,俯着身子围着天平转了起来,默默道,“小子,你卖什么关子呀,拿出来吧,要拿不出来你可别怪少爷我欺负外乡人呀” 这时楼下有人喊到,“黄金有价玉无价,我看那八成是一块上等的美玉,价比万金” 朱大少立刻一脸不高兴,朝那喊话之人一摆手,“去去,什么狗屁价比万金” 李顺和赵班头一见彭乾羽把这东西放上去,马上就明白大人要做什么了,两人相视一眼差点就笑出声,老爷真是太逗了,前无古人之举呀。 彭乾羽抬头看了芸娘一眼,抬出一个微笑,随即便在天平前刹有介事的走来走去,故弄玄虚,道,“这东西那可是太不一般了,普天之下只此一样,就连当今皇帝那都是知道的,你们说说,这样的东西值多少钱?稀罕不稀罕” 王妈妈擦了擦口水,心痒难耐,急切地问着,“难不成是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朱大少脸上一阵难堪,真要是颗天下独一无二的夜明珠那真是天价了,于是他一伸手就把那蓝布包给捏在手里,“说得这么好顶个屁用,我瞅瞅” 朱大人转过身对着众人扬了扬那蓝布包,“别听他瞎乍唬,说了半天又不敢打开,得了,还得少爷我帮他,大家看好了” 彭乾羽到是满不在乎,“那就有劳朱大少了” 朱大少一扬嘴角,“切!” 说完朱大少便当着众人的面解开了那蓝布袋上系口的绳子,动作很轻,小心翼翼,好像再用点力就能把里面的东西给弄坏了似了。 赵班头见他这样子很想笑,突然来了句,“拿稳当,别打碎了” 朱大少一哆嗦,回头道,“多事” 绳子被解开了,朱大少撑开袋口,一手拎住,另只手则从袋口伸入去摸里面的东西,众人一个个都伸长着脖子,迸息凝视。 朱大人低下头满不在乎的往袋子里面随便扫了一眼,嘿嘿一笑,对众人说着,“我当是什么宝物,不过就是......” 朱大少的后半句话没说出来,似乎他好像在哪见过这东西,刚刚才想起来,愣了一下随即又低头去看包里那东西,顿时脸色骤然一变,慢慢地转过身,轻轻地将袋子放在天平上,一步步地沿着楼梯向下退,刚退下楼梯,只见他突然一转身,抽腿就往大门跑,他那两名随从不知其意,连声喊着,“少爷,少爷,咋了,你看到啥了” 朱大少跑到门口,拉开门闩,瞬间就消失在屋外那漆黑的夜色中。 王妈妈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糊涂了,咋了嘛这事,什么宝物能将财大气粗的朱大少给吓成这样。 于是王妈妈也拿起那袋子,刚想掏出来时李顺却用扇子压住她的手,“王妈妈,财不露白,你自己看看就好” 王妈妈连哦了几声,背着众人,一脸的谨慎。 当她再次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比刚才朱大少变的还扭曲,几乎可是说是狰狞。 彭乾羽冷冷一笑,“王妈妈看清了嘛,那值钱吗?” 王妈妈惊恐地点点头,“嗯!” 彭乾羽又接着道,“那这花魁会是不是可以结束了?” 王妈妈又点点头。 第二十六章 仁义礼智信 楼下众人个个疑惑不解,都在七嘴八舌地问着王妈妈那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神秘感把大给弄得是抓心挠肝的。 王妈妈却是一言不发,一只手暗中朝楼下连连直摆,示意大家别在问了,她也是识字的,那方铜制的硬块下方分明就刻了四个篆书大字‘宿松正堂’,这是县太爷的大印,可不就是连那皇帝老子都知道的天下只此一份的东西嘛。 赵班头顺着台阶往下走了几步,对着楼下众人挥挥道,“今天就到这吧,花魁会已经结束了,散了吧散了” 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这是赵爷吗?对,是他,县衙里的赵班头” 赵班头一经人认出,立刻就有人联想着认出了彭乾羽,下面这群人里那是有几个去看了今天的堂审汪县丞的经过,只是当时县太爷一身威严的官服,仪态万方,现在却是一身粗衣出现在这青/楼里,大家谁也没有想到。 只不过还没人敢喊出声来,只是私下在窃窃私语。 彭乾羽见身份被人看穿也就不在隐瞒,对着众人一昂脖子嘿嘿一笑,“嘿嘿,没错,我就是新任宿松知县,有什么指教吗?” 大家见真是知太爷来了,哪个也不敢开口。 王妈妈却双腿一软跪了下去,转眼间就是一把鼻涕一把伤心泪,“哎呀我的大老爷呀,您看看也不事先知会一声,贱妇真是有眼无珠,差点就把您给拦在门外了,该打该打”说着便伸手在自己脸上连扇了几个嘴巴,着实是副诚心悔过的样子。 李顺忙将椅子上的天平拿开,彭乾羽一屁股就坐了上去,拍了拍王妈妈的肩膀,“闲得无聊,出来走走,没你什么事,这也不是大堂,起来吧” 王妈妈心有余悸,哆嗦着挣扎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将那方官印递给彭乾羽,李顺伸手接过。 立时楼下众人都忙着给县太爷行礼,有几个胆小的早已趁人不备偷偷的溜之大吉,是官三分狠,这是老百姓都心照不宣共同的理解,离这些官大爷越远越好,免得给自己招灾惹祸。 也有二十多个胆大的书生模样的人还留了下来,因为这些人那是通文墨、知晓大明律法的,县太爷进青/楼这分明就是有违官制,轻则罚银,重则丢官,这位县太爷更是荒唐,竟然将县印用作抬花魁之资,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大开眼界,于是这些人不约而同的留了下来,想看看这位县太爷是不是真的敢把花魁娘子领回家去。 李顺一眼便看出这些人的心思,赶忙道,“夜已深,诸位都回去吧” 有胆大好事之人马上回嘴,拱手道,“想必您就是李师爷了吧,我等今日都是来参加这花魁大会,如今这娘子到底是花落谁家,还无定论,这叫在下如何心安哪” 李顺道,“看你模样也是读书之人,此静静凉夜你不在家刻苦攻读,却跑来这风花雪月之地嘻戏作乐,还提什么心安,走吧走吧” 人群中又闪出一人,道,“在下孤陋寡闻,这一县之大印,朝廷所授,一地之权柄所系,万金不易,今日县太爷此举不知是何用意” 李顺还想再开口反驳,彭乾羽示意他别在说话,他也看明白这群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想看县太爷的笑话。 李顺退在一边,彭乾羽朝开口的人招了招手,“来来,你叫什么?” 那人上前几步,拱手道,“生员王直见过彭大人” 彭乾羽笑了笑,道,“王直,说话还真是挺直的,好,我就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你不就想知道县太爷是不是真想把这花魁娘子用大印换回去吗,你听好了,是” 这话一出王妈妈心下一凉,心中叫苦连连,这叫什么事呀,你县太爷真拿大印换人,我哪敢收你那东西吗?我敢不给你人吗?以后我还得在这宿松城里混吃食呢。 李顺和赵班头也是一惊,老爷怎么这么糊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拿大印换花娘,这官还当不当了。 楼下众人也是一脸吃惊,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这县太爷怎么能这么说。 彭乾羽站了起来接着说道,“别说是官印,就算是要我这七品官职,要我这条命去换,我也在所不惜” 二楼楼道口的芸娘闻言站了起来,手中那早就被泪沾湿的袖帕掉到了地上,此人和她素昧平生却能说出这么一番让她深受感动的话来,这让芸娘感到那阔别多日的亲情又涌上她的心头,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王直惊鄂之余正色道,“闻听大人您两榜进士出身,没想到却说出这种话来,真令在下汗颜,官体何在,圣人之诲又何在?” 彭乾羽最烦的就是这一堆的之乎者也,说个话都这么费劲,好在是还能听明白,他一指王直,“好,王直,你这名字我记下了,我问你,圣人教会你什么了?” 王直一侧身,义正词严,“圣人之教,博大精深,小成者可安居乐业,中成者可为治理州府,大成者出将入相宰辅天下” 彭乾羽哈哈大笑,“你只说圣人就教你读书只为作官就是了,圣人有教你怎么做人吗?” 王直并不畏惧,言道,“圣人云正人先正已”他这话那就是在指责彭乾羽今日的做法,堂堂一个知县,竟然跑到青/楼里和百姓争风吃醋,这哪是正人君子所为,哪是一个饱读圣贤书的两榜进士能干出来的事。 彭乾羽连连摆手,“空谈有用吗?你正已了吗,你很闲吗?没事跑到这‘环采仙阁’来做什么?吟风弄月?净扯这没用的,你听好了,老爷我告诉你,圣人教给你们五个字,仁义礼智信,教你们要分清忠义廉耻” 王直也是臭脾气,“彭大人,你为何辱骂在下” 彭乾羽嘿嘿一笑,“骂你,不是你,是你们这下面每一个人,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彭乾羽一指二楼上的芸娘。 众人都愤愤不平,这大人怎么张口就骂人。 “不知道是吧,我告诉你们,她就是前任宿松知县宋大人的女儿,宋芸娘,宋大人为宿松人做的事不用我说你们应该都知道吧,如今他的女儿被连累着无辜落到这种地方,你们这些人一向标榜圣人子弟的人,不想着怎么保护忠良之后,反到冷眼旁观真把她当个卖笑的人,你们心安吗?圣人教你们的仁义礼智信都去哪了,宋大人在位时你们敢这么做吗?”彭乾羽一时兴起,说得是义愤填膺。 李顺忙过来提醒着他,让他别表现出来要为宋大人辩解的意思,这会给自己招灾,不可此时的彭乾羽也管不了许多。 王直等人闻言一时哑口无言。 彭乾羽把李顺推开一边,继续说教,“宋大人遭难,你们落井下石,贪图他的女儿,这叫不仁;一位任职地方兢兢业业,爱民如子的知县,竭力为你们这些人营建一个安静的读书环境,可你们却流连青/楼,荒废学业,这叫不义;我身为你们的一县之长,你们却对我出言不逊,这叫无礼;手捧圣贤书,眼望官大门,一门心思盯着当官发财,却不知人情冷暖,这是不智;你们这一帮男人,围着一个弱女流谈笑取乐,这对她不公,不合理,公平合理及为信;不仁不义无礼不智无信,你们还有什么脸面站在我面前和我高谈阔论” 楼内众人个个目瞪口呆,尤其是那王直,脸都红到脖子根了。 彭乾羽暗自得意,怎么自己还能这么吹牛,真是挺佩服自己的,不过他还没说完,指了指芸娘接着说,“我彭乾羽有幸能接任宋大人的位子,那就有责任将他想做却没做完的事接下来,宋大人能做到爱民如子,我也义不容辞,我不但要爱民如子,更要让宋大人的家人安享太平,所以今天我来了,官我可以不做,但芸娘我救定了” 楼下的芸娘已经泣不成声,彭乾羽这几番话说出了她多少辛酸,真没想到在爹爹获罪之后还有人能仗义直言,这叫芸娘如何报答。 王直低下头,沉默不语,楼内静得出奇,半晌后,众人一个个都退了出去,满脸的羞愧。 待众人走后,王妈妈却装疯卖傻起来,歪坐在平台上哭天抹泪,说什么也不能让芸娘走,这得亏多少银子呀。 最后彭乾羽也没法,总不能明抢吧,于是他装模作样的四处打量着这‘环采仙阁’内部环境一番。 看了一圈彭乾羽把赵班头叫了过来,当着王妈妈的面说这地方安全隐患很严重,楼内梁柱有些松动,而且烛火太过稠密,容易引起火灾,要王妈妈从明日开始关门歇业,该修的修,该补的补,一直到知县大人满意为止。 王妈妈也是明白人,民不与官争,谁叫她倒霉呢,一咬牙一跺脚也就任命了。 彭乾羽那当然不是那种明抢之人,当问明情况后,当面让李顺拟下文书,以一千两的价格帮芸娘赎了身,消了贱籍,当夜便坐着彭乾羽的轿子回到县衙。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彭乾羽为安排芸娘的住处忙活了半宿,刚躺下没多久就给门外‘嘭嘭’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吵吵,吵吵,这是门,不是鼓”彭乾羽打着哈欠,拉开房门。 李顺一个跟头就栽了进来,脸色刹白,连声说着,“老爷,祸事了,祸事了” 彭乾羽连忙往地下吐了口口水,“我呸!会不会说话,大清早一见到我就祸事,成心骂我吧你” 彭乾羽拿起茶杯走出门漱口,一昂脖子,茶水在喉咙里‘啊啊’作响。 李顺摆摆手,焦急地说着,“不是不是,汪中仁死了,昨夜子时末,有土匪洗劫了五里驿,汪中仁当场毙命” 一句话把彭乾羽嘴里那晃悠半天的漱口水一滴没剩,全灌进肚子里去了,呛得他直咳嗽,“土......土匪?” 第二十七章 五里驿被袭 李顺点头道,“是的,听说是从座山上下来的” 彭乾羽扭头就跑进了房间,藏在屏风后面,露出个脑袋,小声地朝门口那一脸茫然的李顺喊道,“把门关上,去叫赵班头多带点人过来把这围上,别说县太爷在这” 在彭乾羽的理解范围内,古时的土匪那就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亡命徒,其中最喜欢做的事那无非就是抢土毫大户还有杀贪官,不杀村把人那都不好意思顶个土匪的名号,这哪能让彭乾羽不害怕。 李顺直摆头,这还真不像他所了解的知县大老爷,这几日他连赵府都敢捋捋虎须,咋就怕了几个未照面的毛贼。 李顺走到屏风边上,笑着说,“老爷,没那么严重,那伙人是在五里驿做的恶,谅他们还没这胆子敢攻打县城,您呀,就放心吧” 彭乾羽还是放不下心,不安地问着,“五里驿在哪?你肯定他们不们来县城?” 李顺一指南边,“往南三十余里,这些人就是一伙乌合之众,呼啦啦来呼啦啦去,早就缩回山上去了” 彭乾羽闻听土匪回山了,方才松了口气,慢慢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还没走两步马上又缩回去,“不对呀,座山离城也只有几十里,这还是不安全呀,万一他们杀的兴起,向这来,那可怎么办?城里有军队吗?” 李顺摆摆手,“我的大老爷,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在下拿脑袋担保,他们不会攻击县城的,座山离这是只有几十里,不过这座山连绵上百里,那伙人的老巢建在山中最高处,离这远着呢” 彭乾羽心有余悸的点点头哦了几声,依依不舍似的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李顺忙倒了杯茶,“老爷,喝杯茶,压压惊,现在土匪那是小事,汪县丞被杀那可是大事了” 彭乾羽一仰脖子,咕咚咕咚,一抹嘴,不以为然道,“死就死了呗,这种王八蛋死不足惜” 李顺连忙摆手,焦急道,“非也非也,汪中仁固然是可杀之人,但大人你不要忘记了,你只是夺了他的官职,没能定他的罪,名义上他还是顶着朝廷的八品顶戴,就算他定了罪,杀他也得由圣上朱笔勾红等到秋后才能处决” 彭乾羽还是满不在乎,“不就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改明你写个东西报安庆府,就说汪中仁死了,反正最后他也是得死” 李顺撞墙的心都有了,“老爷,您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么大的事,顺风就早传出去几百里了,汪中仁他是死在土匪上手,土匪占山为王,杀朝廷命官,这叫什么,这叫造反,那就不是土匪了,成了乱匪” 彭乾羽见李顺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又知他是个谨慎的人,不是大事肯定不会这样,当下这才感觉出一丝紧张,忙反问道,“乱匪,那为怎么样?” 李顺道,“出了乱匪那就是地方官失职,丢官免职都是轻的” “这么严重?”彭乾羽挠挠后脑壳,“那现在怎么办?” 李顺那是一得到这消息就在替东家打算着,东家不在了他也有失业了,就像汪中仁那师爷吴子实一般,汪中仁一倒他也就落得是连月银都没敢拿就卷铺盖走人了。 李顺思索着道,“眼下有几条当务之急,一是土匪敢冲进五里驿杀人,城里人心不稳,为了稳定治安,大人该在街面上露个面,以安人心,百姓如果闹起来,老爷您的压力就更大了” 彭乾羽点点头,“师爷说的是,一会我就让赵班头把人都散出去,每条街都让衙役来回巡查” 李顺却摇头,“不不,万不可如此,如此如临大敌,只会增加城内的恐慌,只要大人你在街上转一圈做做样子就行” “行,就按你说的,那第下一步呢?”彭乾羽暗暗庆幸,这师爷还真没白招,关健时候还真拿得出手。 李顺在彭乾羽面前来回踱步,道,“这第二,马上以县衙的名义,召集城内所有富户豪门,出钱出力,剿灭这伙土匪,声势越大越好,最好能传到安庆府去” 彭乾羽嘿嘿一笑,“姜还是老的辣呀,只是这种事不应该是地方军队的事么?” 李顺也呵呵一笑,摇摇扇子,“老爷,您初涉官场,这官场上的很多花花道,一时你还看不清,离这最近的驻军在安庆府,那里驻了一营兵,领军的是个参将,姓张,极贪,人称张耙子,逮着机会那是挖地三尺,连地皮都要耙上三回,这种人,老爷,您请他那得多少银子才能满足他,何况他一来那本来没多大事,非得给他弄出事来,到时候匪患未除又添兵祸,那就更不好收场了” 彭乾羽很不满意,道,“那怎么办?现招募的,那管用嘛,练兵也不是一两天的事” 李顺又笑道,“老爷多虑了,在下只是说大造声势,这是对百姓和上面有个交待,至于什么时候剿,或者剿与不剿那都不重要了” 彭乾羽明白了,李顺还真是老道,一面安抚了百姓,让全县都知道县太爷对土匪那是决不姑息,另一面又取悦了朝廷,办事雷厉风行,多么两全其美的办法,还能从那些个豪门大户手里弄上一大笔,想想彭乾羽都觉得这买卖真不亏,可是转念又一想,这事还是没了结呀,土匪就在座山上,卧榻之侧哪能容他人酣睡,这伙人对自己治理宿松那始终都是个隐患,怎么着也得想办法除掉。 李顺看出了彭乾羽的想法,道,“老爷,据在下所知,这伙人还是头一次下山为祸,以往那也只是在山脚周边一带抢些钱财,极少伤人,历任知县一是图省事,二是那地方太过险要,难以剿灭,索性双方就这样一直相安无事,你不下山,我就不去打你,很是默契” 彭乾羽早已打定主意,声势要造,但早晚要动手的,便问,“那你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吗?” 李顺还真知道,坐了下来,慢慢说着,“座山上有座抱犊领,按兵家说那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极险要之处,大明明立国那会,一伙千把人的靼子溃兵逃到领上,凭险固守,常遇春将军领着几万人围山攻打,硬是打了二十多天也没打下来,后来,还是以两万大军围而不攻,等到山中粮尽,这伙残兵才下山投降” 彭乾羽还真是没想到,这默默无闻的座山还有这么一出大戏,很感兴趣,更加也能联想到那鬼犊领是有多少险要。 李顺接着说,“早年间有个浑名叫霸山狼的人领了几十个亡命之徒在那里盘踞,打劫过往商贩,官府一直拿他也没办法,近年听说是山上出了个叫绿衫侠的女匪,杀了霸山狼取而代之,听说她一身的好武艺,人也重义气,传说她姓凌,绝代姿色,一时引得远近不法之人上山落草,势力日盛一日,只怕如今山中不下数百人” 彭乾羽眼前一亮,女土匪还真是少见,凡一提土匪的名字,人人脑海里那都会涌出一张张凶神恶霸的嘴脸,真不知道这女人是用了什么办法能将这么些汉子给控制住,这也是一种本事呀。 彭乾羽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这山就不能打了?” 李顺道,“不打最好,硬打那太难了,学常将军围而不攻只怕人手不足” 彭乾羽想想也是,反正土匪一时半会也不会走,以后再慢慢想办法,便问,“那这事以后再议,汪中仁的死,你刚说了两条,还有没有第三条?” 李顺道,“有,当然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彭乾羽道,“说说” 李顺压着声音道,“这第三,大人应该即刻前往赵府,把郡马爷所托之事应承下来,以免赵府借土匪一事,支使安庆府将此事添油加醋上报朝廷” 彭乾羽哈哈一笑,站起来,拍着李顺的肩膀,“言之有理,那我就亲自走一趟” 于是两人出了门,旭日东升,朝阳漫漫。 芸娘正从房中走出,往彭乾羽这边移步过来。 第二十八章 芸娘 昨晚自‘环采仙阁’回衙后,已近半夜,彭乾羽便把芸娘暂时安排在后衙先住下,打算今天让黑子去街上寻个住处,或买或租,再接芸娘过去,虽是彭乾羽有着几百年后的开放思想,但这是明朝,那谁都知道这是一个三纲五常观念最深入人心的年代,烈女殉夫,从一而终者比比皆是,所以彭乾羽为芸娘计,还是不住在县衙里好一点。 这偌大一个后衙,其实就彭乾羽一人居住,偶尔大眼和黑子抽空也会来扫地清洁一番,留个女人在这那既不好听也不好说,孤男寡女,花前月下的,芸娘那是官家大小姐,名声很重要,虽不甚沦落过青楼,好在上天怜悯,还是青白之身。 昨夜彭乾羽同芸娘回衙后也叙谈过一阵,得知芸娘父女相依为命十多年,在老家还有几房亲戚,于是彭乾羽打算一面让黑子寻觅房子,另一面打算天一亮就让大眼去芸娘的老家,看看芸娘家的亲戚还在不在,愿意不愿意收留芸娘,亲戚里道的总好过在外飘流。 李顺见芸娘慢慢走了过来,便知趣似的对彭乾羽拱手道,“老爷,我先去备轿” 彭乾羽点点头,芸娘已来到近前。 朝霞的映照下,卸下昨夜那一脸的浓妆,此时的芸娘有着一种天然质朴的秀美,自上而下浑然天成,到底是官家的小姐,在彭乾羽面前那是落落大方,知书达礼,没有一丝娇柔做作或是羞于示人的模样。 彭乾羽那是在这头一次面对这种场面,破天荒的涌起一丝尴尬,挠挠头说着,“宋小姐早呀,怎么不多睡一会” 芸娘在他面前站定,毕恭毕敬的蹲身施了一礼,然后突然双膝齐刷刷地跪了下去,表情很是真诚,“彭大人对芸娘的再生之德,芸娘终生不忘,请授芸娘三拜”说着便倒头要拜。 这举动倒是怕彭乾羽也弄得不知所措了,手忙脚乱地上前赶忙扶起她,“小事,小事,举手之劳,小姐不必放在心上,快起来,我可授不起你这大礼” 当彭乾羽双手触及芸娘的身体时,一种莫名的忧伤涌上他的心头,在彭乾羽双手间,芸娘的身体很消瘦,似乎只要彭乾羽随便一使劲便能将她摇散了架,芸娘那盈满泪水的眼睛充满着死里得生的喜悦,薄薄的嘴唇在轻轻的颤抖蠕动。 这一切在彭乾羽眼里是那么的楚楚可怜,人天生都是同情弱者,怜香惜玉之余,彭乾羽竟然头一个想法便是想去亲亲她那满是辛酸的脸颊,亲吻干那些苦涩的泪水,更想把她拥进怀里,安慰一下,不过他还是没那么做,趁人之危那可不是正人君子所为,竟管彭乾羽并不是什么君子。 在彭乾羽的搀扶下,芸娘站了起来,看了他一眼,随即脸一红,身体从彭乾羽的手中轻轻挣脱,往后退了一步,朱唇轻启,“不,在芸娘看来,大人之恩,恩同再造,似芸娘这种有官司在身之人,众人避之唯恐不及,唯有大人,芸娘结草衔环也难报万一” 彭乾羽摆摆手,嘿嘿一笑,“小姐言重了,以后这句报答之类的话就不用再说了,对了,昨夜你住的还习惯吗?” 芸娘轻轻的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以袖帕掩嘴,破涕宛尔一笑,“大人怎么忘记了,我爹在任时,芸娘就是住在这后衙里,正是那间房间,怎么会不习惯,倒是大人您,眼圈红肿,面带倦容,您才是没休息好” 彭乾羽心头一热,这还是来到这大明朝后听到的头一句关心体已的话,听了真让人感动,不过彭乾羽倒不是那种感伤泛滥的人,伸手用力在自己脸上搓了搓,深吸几口气,呵呵地笑道,“嗨,这官不大,事情倒不少,刚躺下迷一会就让李师爷给叫起来了,想睡个懒觉多不容易” 芸娘咯吱地笑着,看来心情也慢慢好转了,这是彭乾羽最想看到的事。 这时黑子来到后衙院外,见院中老爷正和宋大小姐在聊天,不好进去打搅,便在门口张望着。 彭乾羽看见了他,朝他招了招手,“鬼鬼祟祟干嘛呢,过来” 黑子跑了过来,对着两人拱手,“老爷,师爷说您找我,大小姐也在这,小的给你见礼了” 芸娘忙还了一个礼,细声道,“快别再叫大小姐了,叫声芸娘便可” 彭乾羽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递给黑子,道,“这是一百两,城里你比较熟,一会去给大小姐租处清静的院落,要干净,还要安全,最好就在县衙附近,听着没?” 黑子接过银票却嘟囔着,“老爷哪用得着那么麻烦,您这后衙几十间房子,也不少大小姐一间住吧,她一姑娘家的住在外面您放心吗?” 芸娘也自知在这不便住下,彭大人救她出火坑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只怕这事还会连累到他今后的仕途,更何况县衙里住着一个青楼里出来的女人,这更会给大人惹来闲言碎语,一切也就任从彭大人安排,在边上不作声,当然如果能事事如意的留在这县衙里那最好了,个中原因芸娘一时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在这住着踏实,有安全感。 彭乾羽挥手便对黑子作了个要打的样子,“嘿,你小子......不过你说的也有点道理,但,嘿,让你做点事怎么那么多废话,去去,办去”彭乾羽不好开口留下芸娘,说这话的时候看了她一眼,见她不置一词,也就不便直接将她留下。 黑子倒是眼明脑快,一见老爷看宋小姐那眼神,就明白老爷看上她了,只是不好明言,见老爷伸手要打便往后一闪,呵呵一笑,“老爷你日理万机,身边也没个人知冷知热的,依小的看还不如就让大小姐在这住下,一来小姐安全,二来还能帮着给打理一下后衙,端个茶送个水什么的,这两全其美的事” 彭乾羽听得是满心欢喜,不过嘴上却不好说,一指黑子道,“咋的,你敢把宋小姐当下人看呀,还端茶,这后衙有你和大眼就够了” 黑子嘿嘿一笑,“我们这些大老爷们,粗手粗脚,哪有大小姐心细,大小姐您说是不是,” 芸娘微微一笑,“芸娘能伺候彭大人那是万分荣幸,只是......” 彭乾羽摆摆手,示意她别再说了,两人心知肚明。 黑子领命出去,顺便叫上大眼,两人一同出发,一个找房子,一个去芸娘的老家寻找愿意接纳她的亲戚。 彭乾羽离开后衙时,芸娘又将他叫住,急急返回房间,不大一会手里拿着几个葱油饼,递到彭乾羽手中,说道,“早上李师爷一叫门,我就听见,以前我爹也经常这样,早上急着出门,总是忘记吃早饭,所以,芸娘才自做主张,好在这后衙的厨房还熟识,时间紧了点,只做得这些,大人你将就着吃吧” 彭乾羽没说话,只是相视一笑,接下东西便离开了。 彭乾羽辞别芸娘,来到衙门外,见李顺已经备好了轿子等候多时了。 两人随即便往赵府赶去,一路上沿着城里各个街道,鸣锣开道,彭乾羽时不时将头从轿中探出,这是在告诉全城百姓,土匪那就是屁大点事,大家该吃吃,该喝喝,该乐乐,凡事有县太爷在这戳着呢。 出了城,李顺把他安排的事一一向彭乾羽作了秉报,由于事情紧急,李顺来不及请示彭乾羽,以经让赵班头带着人先去五里驿作安抚工作,并取回汪中仁的尸体,彭乾羽很满意,有这个师爷,那少操多少心哪。 抱犊岭。 众匪在绿衫侠凌丹的带领下那是着实痛快了一回,以前一听到官府二字,山中那是人人胆寒,如今竟然敢冲进驿站杀贪官,这种事怎能让大家不兴奋。 众人一回山,早有山中弟兄在平台上摆上酒宴,准备庆贺一番,汪中仁一死,为民除了一大害,个个扬眉吐气。 以往众人每每下山劫掠得大量钱财归来,那都得大摆宴席庆贺一番,今天那就更不在话下了,整个平台,摆满了大小高矮方圆不一的各式桌子,众人围坐,尽享口舌之福,推杯换盏之间,酒香不觉中已弥漫整个山颠。 凌丹匆匆同众兄弟们吃了几杯酒,便起身离席,径直来到她和妹妹凌宁的住处。 凌丹和妹妹性格完全相反,凌丹生性爽朗,虽是国色天香的女儿身,却有一颗热血沸腾的男儿心,且视恶如仇,爱憎分明,妹妹则恪守女训,凡事没有主见,一切都听父母的安排,是个十足的乖乖女,父母双双被汪中仁逼迫不得已扔下两姐妹投了大赛湖,凌丹便成了凌宁的守护神,任何敢对妹妹不轨的人,凌丹都是用手中长剑说话。 两姐妹今年都是二十一岁,双胞胎,前后相差不过几个时辰,长相也极为相似。 父母死后,两姐妹举目无亲,无依无靠,辗转来到这座山脚下,正巧碰上那霸山狼,他对这两姐妹那是一见钟情,非要拿回山上做一对压寨夫人,哪知这霸山狼出门没看黄历,婚事没办成,倒让人给自己办了回丧事,三两个照面便作了凌丹的剑下亡魂,自此两姐妹也就在这山中落了草。 凌丹走进房中,妹妹正在收拾房间。 “小妹,收拾一下,随姐姐回躺老家”凌丹说着。 凌宁停下手中的活计,“姐,家里房子都倒了,回去干嘛?对了,昨天半夜你们去哪了,一回来就这样闹哄哄的” 凌丹走过去摸了摸凌宁的脸,笑着说,“凡事有姐,你不用关心这些,收拾一下吧,回家拜祭一下爹娘” “哦,好吧,听姐姐的” 第二十九章 小鬼难缠 中午时分,彭乾羽一行人行至赵府大门外,李顺让人将拜帖递给门子,陪同老爷在外等候。 彭乾羽从轿上下来,放眼而去,只见这赵府修的那是古色古香,和彭乾羽想像中的皇亲国戚的府第差别很大,再细看,洁白的粉墙、黝黑的屋瓦、飞挑的檐角、鳞次栉比的兽脊斗拱以及高低错落、层层昂起的马头墙,这分明就是一处典型的古徽州建筑。 这种古徽州宅院,可比那四合院花的代价那可大得多了,一座宅子那差不多就是一座军事小堡垒,别说是一般的小贼,就是一伙打家劫舍的土匪想打这种人家的主意,那还真的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能力。 在赵府大院的后客厅中,赵郡马正一脸的怒容,满地散落着碎瓷片,胡管家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站在一则,惶恐不安,垂手而立。 赵郡马那是怒气冲天,连着摔了一桌子的茶碟还不解气,指着胡管家的鼻子骂道,“都是你,给我出的什么馊主意,现在倒好,那彭乾羽在我面前说抓人就抓人,呀,你说,你让我这脸往拿搁” 胡管家一脸的委曲,“少爷,小的起初也是为您着想,杀杀这新知县的威风,让他知道在这宿松地界上谁才是主人,哪承想......” 赵郡马接过话茬儿,“哪承想你这个狗东西竟然敢瞒者我和那汪中仁暗通款曲,胆大妄为敢私征税银,呀,你是闲少爷我这郡马爷当得舒坦了不是?一直都和你说凡事要夹着尾巴做人,不要张扬,任何事能参与就不露这个头,你个老东西,你就是不听,我要不是看在我爹的份上,我早就把你家法从事了,枉我爹生前还一直夸你办事缜密,一见到钱你都连你亲爹都敢卖呀” 胡管家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带着哭腔道,“少爷,这都是那天杀的彭乾羽闹的,咱不能便宜了他,得让他卷铺盖滚蛋” 赵郡马一摆手,“你消停点吧,还怕事不够大是吗?赵府这里里外外都是你在打点,你的一举一动外人可都看在眼里,想发财也要想想够不够命花,你知不知道皇帝正愁捏不到我们这些宗室姻亲的把柄,记住,从今往后不准再提汪中仁任何事,这人和我们赵府一点关系也没有,知道吗?起来吧” 其实赵郡马真恨不得一刀砍了这胡管家,免得给赵家惹祸,无奈这老小子可是在赵府混了一辈子,赵家在这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生意往来还真是少不了他,很多客户一直都是他在联系,这人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代替。 胡管家点着头站了起来,还是不死心,“那少爷您就这么便宜了这新知县,这小子太不识抬举了” 赵郡马兴是骂累了,语气渐渐平稳,“胡管家,我刚说的话你怎么就不记得了,小心始得万年船,我不想和谁争王争霸,我赵家能做到我这郡马爷份上,那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安心踏实的富甲一方就行了,我赵家在朝廷上下花了几十年的工夫,那不是为了争权,仅逐利而已,任何官场中的事赵府绝不参与,懂吗” 胡管家哦了一声。 赵郡马又道,“当然了,忍让不代表怯懦,赵家的名望是不可动摇的,你也别怕了那彭知县,这次汪中仁的事我也看得出来,这小子还不敢往我头上查,但凡让少爷我发现他有一点对赵家不利的想法,少爷我肯定会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绝不手软,记住,以后无有大事少往安庆府跑,凡事只留口信,不准留下字据,记下了?” 胡管家哦了一声,听他提起安庆府,这才想起来,大清早来见少爷那是有很重要的事要禀报的,只是被少爷这一见面就是通劈头盖脸的臭骂给暂时吓忘记了。 胡管家见少爷气也消了大半,便招呼几个侍女进来把地上的碎瓷片给收拾着,又给少爷重新倒了怀茶,小心翼翼地说着,“少爷,今晨,小的得到消息,说是汪中仁在五里驿被人杀了” 赵郡马拨弄着怀中飘浮着的茶叶,并不惊讶,汪中仁在他眼里那充其量只不过是粒棋子而已,死了更好,一了百了,也省得自己还要向安庆府招呼一下。 可胡管家那是不可能这么轻意就认输的,他认为汪中仁的死那正是除掉彭乾羽最好的机会,于是胡管家挨到赵郡马身边,狡黠一笑,轻声道,“少爷,这可正是天赐良机呀,何不利用汪中仁之死,让安庆府上报朝廷,就说这彭乾羽为独霸县政,暗中唆使刁民,诬陷汪中仁,并想借此机会除掉汪县丞,而后迫于证据不足,只得押往安庆府量刑,但这彭乾羽贼心不死,又买通座山上的土匪,于押送途中将汪中仁残忍杀害,再使安庆府在措词上言语激烈一些,何愁彭乾羽不死” 赵郡马也不是傻子,边听边想,乍一听此计到是可行,但万一皇帝不相信安庆府的一面之词,弄个钦差来核查,那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吗,全城老百姓那是多少双耳朵听得清清楚楚,汪中仁罪有因得。 彭郡马摇摇头,“此计欠妥,眼下我们还没到非要和彭乾羽撕破脸皮的时候,犯不上涉险” 胡管家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眼珠只是转了一转便又说道,“那就换个法子,汪中仁确实是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少爷,汪中仁死的时候那可还是朝廷命官的身份,又是死在宿松境内,而且是死在乱匪的手里,少爷,小的只需修书一封发往安庆府,让王光美据实上奏,参他彭乾羽一本,说他治县无方,致使乱匪横形,小的料想彭乾羽纵是有千张嘴那也是说不清楚的,怎么着也得落个革职的下场” 赵郡马真想给这胡管家几个嘴巴,彭乾羽来宿松县前后才几日,县治好坏能全推到他身上,皇帝就那么好糊弄。 赵郡马苦口婆心,道,“行了,胡管家,我不知道你和这彭知县有什么过结,我也不想过问,总之一句话,只要他不挡我的财路,咱就息事宁人,昨日你不是也亲眼所见吗,那彭乾羽是好对付的,别到时候没逮到狐狸反惹一身骚,再者说了,换了他你知道皇帝又派谁来,当初宋子明到是被挤走了,结果呢,还有完没完了,这事就到打住了,没我有命令你别瞎动歪脑经” 胡管家怏怏不乐,他恨彭乾羽那是恨得牙都痒痒,这俗话说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彭乾羽拿了汪县丞那可是断了他多大的一笔财路呀,还有昨天这彭乾羽连唬带讹的硬是拿几张破纸换去一万多两雪花银,无奈这些事又不能对少爷说,只能吃哑巴亏,但嘴上不说,心里那可是恨透那彭乾羽了,总想找个由头除掉他,也好出出这口窝心气。 正在这时,有门子来报,递上拜帖,说是新任知县彭乾羽过府拜望。 赵郡马一听是彭乾羽,脸色立马一沉,挥手道,“他来作什么?这里可不是县衙,不见,就说我不在府上” 虽然这赵郡马不想与彭乾羽正面为敌,却不表示他对这个新任知县有什么好感,当然了,两人初次相交时,同龄人之间海阔天空的一番畅谈赵郡马并不讨厌他,只不过一旦涉及自身利益,那就是两张面孔了。 而此时的胡管家到是前后判若两人,招手叫住那正要去传话的门子,小声对赵郡马说着,“少爷,夜猫子进宅,他是无事不来,不如先听听他有何说辞” 胡管家那是一计不成便再二再三,总之一句话不拯死彭乾羽那是誓不罢休,不过他也明白凭他自己的力量那是不可能办到的,他得想法子一步步把少爷也牵扯进来,利用赵家在朝廷里的关系网实现自己的目的。 赵郡回上下打量着胡管家一番,不解道,“管家,你刚才那可是恨他不死呀” 胡管家伸手在少爷肩膀上轻捶几下,嘿嘿笑着,“少爷您都如此委屈自己,小的一个下人又怎好多说什么,一切听少爷吩咐” 赵郡回也是一乐,道,“这么想就对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行吧,前厅奉茶,有请县太爷” 赵府门子引着彭乾羽和李顺穿过宅子的前天井,径直来到前厅,正好此时赵郡马和胡管家也正从后厅往前厅来,两人远远的拱手而笑,各自心怀诡胎。 彭乾羽拱手道,“郡马爷你这房子可真是气派呀,看来城中传闻郡马府富甲一方也不是空穴来风呀” 赵郡马也是拱手道,“哪里哪里,托当今皇上的福,借着祖上的福荫聚些浮财而已,哪比得上大人你年轻有为,御前高中来得荣耀,来来,彭大人请坐,赵某就算家财万贯,那始终都是在你彭大人的治下” 两人相互客套着分宾主落了座,李顺和胡管家当然只能各自站在一旁。 这分宾主入坐,那在古时是很有讲究的,古人以左为尊,凡有客来,不管主家身份再尊贵那也得请客人入堂屋上桌的左侧,主家侧只能在右边陪同,以示尊敬。 有赵府家丁端上茶。 赵郡马示意,“彭大人,请喝茶,不知县太爷有何急事非要亲自登门?” 彭乾羽也不是那品茶之人,一连赶了几个时辰的路,他还真是口渴了,端起茶怀三俩口便见了低,一抹嘴,随口吐出一片茶吓,呵呵一笑,“恩,好茶,再来一怀” 端茶的赵府家丁直皱眉,这哪是县太爷呀,整个就是一乡巴佬,连品茶都不会,太没规矩了,不过他还是给彭乾羽给蓄了一怀。 彭乾羽又是一怀下肚,这回痛快了,舌根生津,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今日一早,本县得到消息,说是汪中仁在五里驿被人杀了,不知道郡马爷你听说了没有?” 彭乾羽得先试探一下赵郡马意思,如果他早已知道这事,并利用这事大作文章,那彭乾羽就就没有必要开口应承赵府在大赛湖渔租之事了,直接起身回衙准备接招即可。 赵郡马也在猜测着彭乾羽的心思,说话很是小心,轻描淡写道,“有所耳闻,一直不敢相信,这朗朗乾坤,哪会有这种事发生,不过既然大人也如此说,那想必此事是真的了? ” 第三十章 各怀心事 彭乾羽道,“事情当然是真的,虽然这事是出在本县的治下,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出了事我身为一县之长理应有所担当,只是刚上任不久,很多事情还没摸到门道,怕处理不当,所以这才来请教郡马爷,这类事情应当如何处理,有没有先例” 赵郡马哈哈一笑,“大人何必自谦,大人的聪明能干昨日已有领略,哪里用得着我来指教,再者说,我赵某不过区区一介商人,虽顶着个郡马爷的虚荣,却从不过问地方政事,这恐怕要让大人失望了” 胡管家却在此时不失时机地插上一句,“汪中仁虽是死有余辜,不过却不是死在刑法之下,这未免有失朝廷威仪,敢问县太爷,您对这事是打算如何处理” 彭乾羽瞅了胡管家一眼,压根就没把这种货色放在心上,不过小鬼难缠,别一不留神让这老小子给玩了。 “束手无策!”彭乾羽手一摊,装出一脸的苦像。 李顺也开口了,“听闻胡管家乃是郡马爷的左膀右臂,定是有一番高论,何不为我家老爷指点迷津,想个对策” 赵郡马倒是不反对胡管家为彭乾羽出谋画策,便不阻止。 胡管家见少爷没有反对的意思便道,“不敢当,不敢当,指点谈不上,倒是能说说旁观者的想法” 彭乾羽哦了一声,“胡管家请讲” 胡管家从赵郡马身后慢慢走了出来,捋着胡须道,“听闻这作恶者乃是座山上的土匪,以在下愚见,此事可大可小,应当立即上奏,另自古以来,这山高皇帝远,不服王化者啸聚山林不在少数,大人您若是能在上奏中呈明,将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伙乱匪剿灭,说不定皇帝会念大人您剿匪有功,此后平步青云也未可知呀” 彭乾羽倒是很意外呀,这胡管家的说法竟然有李师爷所说几乎如出一辄,这老小子有这么好心?不可能呀,肯定在哪里正别着坏呢。 彭乾羽笑道,“胡管家言之有理,那敢问如何剿,我县衙里可就那百十来个衙役,这不济事吧” 胡管家也笑了笑,“恕在下不恭,衙役当然不济事,论上阵杀敌,入山剿匪还得官军亲来不可” 这话李师爷也说过,谁都明白的事,就县衙里的那百十多衙役,吓唬老百姓倒是拿手好戏,虽然土匪也是乌合之众,可这群衙役那压根连乌合之众都算不上,去了也是送死。 彭乾羽一伸小拇指,为难道,“我就一七品知县,芝麻大的官,调兵谴将哪轮得到我呀,这不今天早上还在和师爷商量,是不是发动一下城里的百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合力围剿” 赵郡马闻言道,“既是如此,那赵某也不能落于人后,为保这宿松的安宁,赵府愿出银万两,以资县太爷招募义士” 彭乾羽一听又得了万两银子,喜出望外,连连拍手,“好极好极,郡马爷真是慷慨” 胡管家却道,“县太爷此举虽好,但可能旷日持久,更何况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伙乱匪虽人数不多,却都是些亡命之徒,凶悍异常,且又凭险据守,光凭这新练的义军怕也难在一时建功,如此一来,朝廷会怎么看” 这话也不假,若是把这剿匪拖个几年,那还真有养寇自重之嫌,于是彭乾羽诚心请教,这也是他的为难之处,“胡管家如此说,想必一定是有什么想法,不防一并说出来” 胡管家笑了笑,转身对少爷一拱手,“少爷,这些年,赵府一直和那安庆府的张参将有着生意往来,其军中的驻军粮草和军士衣物多为赵府运转,少爷,你看这县太爷亲自出面相求,少爷何不帮他一把” 赵郡马听出了胡管家的意思,这是让赵府出面,帮彭大人请张参将出兵剿匪,这倒是可行。 赵郡马道,“哦,对对,是好像有这么一位参将曾将这些军中杂事托给赵府办理,为大人计,也为这全城的安宁计,本郡马倒是可以一试,只是我与这张将军也只是生意上的往来,他肯不肯给我这面子,那就不知道了” 彭乾羽听到这,终于明白了,原来这老东西在这别着坏呢,李师爷早上就说过,张参将的军队那是一定不能让他过来,来了那还不得把这宿松县给闹翻了天,我这官还当得安稳嘛。 不等彭乾羽开口拒绝,李顺抢先道,“区区县内小事,怎敢劳动府营军,更不敢有劳郡马爷,此事还是容我老爷三思吧” 彭乾羽不便开口拒绝郡马爷,只是低头喝着茶。 可是赵郡马却不作此想,帮县内平匪事,那是好事,而更重要的那是张参将大军一开拔,其军中军用物资等一应之物的供应,还不都是赵府供应,战后再将费用清单由张参将上呈兵部,张参将与赵府那是各得好处。 赵郡马见彭乾羽不作声,便知其也不主张用张参将。 胡管家还想在坚持,赵郡马却使着眼色拦下了他,笑道,“也是,这是县太爷的差事,更何况,我区区一个郡马,哪有这能力能让调动营兵,来来,大人,喝茶,喝茶” 话说到这,彭乾羽已大致明白了一点,汪中仁的死对赵府没有影响,赵郡马也没打算拿此事作文章用来对付自己,只是这胡管家在一门心思的使坏,那接下来就应该可以把赵府那渔租之事应承下来了,以加深赵郡马对自己的好感度。 而赵郡马也确实如彭乾羽所想,汪中仁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没必要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同县太爷反目,眼下让张参将来平匪那才是正经事,只不过他只是在心里暗暗做着决定,如果让外人知道他一个宁王府的郡马就能私自调动一营军,那就不光是杀身之祸这么简单了。 厅内沉默了一会,赵郡马又开口道,“彭大人,今日这天气异常炎热,你这大老远的专程从县衙赶来,想必不光是为了汪中仁被杀之事来的吧” 彭乾羽放下茶杯,嘿嘿一笑,“有事,有事,昨日这公务在身,忙晕头了,今日一早李师爷就提醒我说起郡马昨日所托之事,这才连忙赶过来,还望郡马不要怪罪” 赵郡马想了想,想起昨日打算让县衙出面收渔租之事,便笑道,“小事小事,不过随口一说,想不到还劳动大人亲自跑一躺” 彭乾羽道,“郡马爷的事那就是大事,能为郡马爷效力那是我的荣幸,郡马府更是我宿松县的荣耀,我哪敢不尽力,更何况以往这些事都是县里出面,不能因换了主事就把郡马爷的事就给荒废了,那岂不是显得我这人不够意思吗,呀,哈哈” 这渔租一直都是赵郡马头疼的问题,逼的急了吧,百姓闹起来还真不好收拾,有损郡马府和宁王府的名声,所以一切便只能由官府出面,汪中仁现在是指望不上了,既然新知县应承下这事,这还真是帮了赵郡马的大忙。 赵郡马连忙站起来,拱手道,“果真如此的话,赵某就多谢大人了,不过皇帝也不差饿兵,不能让大人白忙乎,就从这渔租中拿出一成作为县里的酬劳吧,另外湖那边这几日正有一群渔民纠结在一起,拒不交今年上半年的渔租,还望大人尽早处理一下,平息民愤” 彭乾羽心下盘算着,听李师爷讲赵府从大赛湖渔租中一年得银八万两以上,那以往汪中仁岂不是每年也能分到个八千两了,怪不得他这么卖力呢。 “好说好说,帮郡马爷做事,谈银子就伤感情了”彭乾羽也站起来拱手道,“那这事就算是定了,我这就去,一定不辜负郡马爷的重托” 赵郡马很高兴,似乎昨日那种一见如故的好感又升腾起来了,笑道,“倒用不着如此急切,来来,喝茶,胡管家,让后厨准备上等的酒菜,今日留彭大人在此作客,快去,待用过午膳也不迟” 彭乾羽也不推辞,喝了半天的茶,肚子还真是有些饿了。 胡管家去了后厨,两人便接着天南地北的闲谈着,各自暗怀心事。 离大赛湖湖岸不远处,有处树林,地势较高,站在林边,放眼朝湖面望去,湖光天水一色,碧波鳞鳞,几只灰色水鸟不时掠湖面而过,从水中抓起一条小鱼,腾空而去,湖面上激起层层涟漪。 对岸人家都隐藏在绿荫之中,绿荫中炊烟袅袅。 两条俏影正在这片树林之中移动着,前头走的一身绿衫,绿丝巾掩面,只露出一对机警的大眼睛在随时警惕着周遭的一举一动,背上背了把三尺长剑,手中拎着一个食盒,她就是绿衫侠凌丹,跟在她身后的便是妹妹凌宁,只不过凌宁用的是蓝丝巾蒙面。 两人来到林中两座紧挨着的没有墓碑的坟茔处,停了下来,凌丹看了看四周,没见到什么危险便取下面巾,两人跪了下去。 凌宁眼圈一红,心头一酸,轻轻的哭泣着,“爹,娘,女儿来看你们了” 凌丹又看了看四周,周围只有沙沙声的草木声。 凌丹压着声音道,“小妹,小点声”说着便从食盒里取出一盘盘祭品,在坟前码放整齐,拉着妹妹,连磕了三个头。 凌丹现在那是远近闻名的土匪,早就成了周边各县的通辑要犯,在外露面那可是实在危险的,很多次在山脚作案,凌丹那绝色的容貌让人一眼就能记住,一传十十传百,她的相貌已经传遍了周边几县,加上昨夜又杀了汪中仁,这番出门那就更得小心了。 凌丹性格坚强,却也是眼圈泛光,她轻声说着,“爹,娘,女儿已经替您二老报仇血恨了,当初那为了六两银子逼得您二老投了湖的汪中仁,他死了,是女儿亲手杀了他,爹,娘,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说到这,凌宁伏在姐姐的肩头,轻声抽泣着。 凌丹拉起着小妹的手,继续说着,“还有一件事,女儿不孝,当初被逼无奈,为求一条活路,不得已上山落了草,如今已是有罪之身,万望爹娘原谅,但凌丹向爹娘保证,小妹并不曾参与这些事,将来,我会为她寻一门好婆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女儿保证,请爹娘放心” 凌宁抬起头问着姐姐,眼泪花花的,“姐,我不找婆家,我和姐姐相依为命一辈子” 凌丹苦笑着,“小妹,如果不是爹娘走的得早,像你这年纪早就儿女成双了,如今父母不在,长姐如母,你的事我说了算,你放心,我一定给你选个你喜欢的如意郎君”凌丹捏了捏小妹那哭红的小鼻子。 凌宁只知道哭,“姐,你不嫁我也不嫁,我嫁人姐你怎么办?” 凌丹叹气道,“姐已经是有罪之人,以后也只能是亡命天涯,早就不想这些了,你过得好那是姐在这世上唯一的希望了,听姐的话,我一找到可靠的男人,姐就送你下山,这一世都不会再相见了” “姐”凌宁一反往日那乖巧听话的模样,拉起姐姐的衣摆。 嘘!凌丹好像听到什么不安全的信号,作了个禁声的手势,两人侧耳细听,只听见在林外不远的村落里传来一阵阵骚乱声,好像有人在高喊着,“快来人呀,来了,来了”,然后就听到锣声响起,周边的几个村子里顿时人声嘈杂,一片混乱之声。 两姐妹相视一眼,心里暗叫:难道被人发现了! 两人立即将面巾掩上,钻入那农作物齐腰身的庄稼地里,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第三十一章 云霄郡主 郡马府的菜食果然是不同凡响,不但是色香味俱全,就连那满桌银光闪闪的餐具那也着实让彭乾羽吃惊了一把,真不亏是首屈一指的安庆府巨富之家。 离开赵府后,除了赵府的富丽堂皇让彭乾羽留下取之而后快的想法外,更有府中一人那更是引起了他极大的心驰神往的兴趣,这人就是赵府的女主人,宁王之女,皇帝亲封的云霄郡主,朱妍。 宴席间,赵郡马请出云霄郡主同宴,立时就把个彭乾羽勾得七魂丢了六魂半,这云霄那就是一典型的白富美呀,气质高贵,谈吐得体,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时而又含羞带臊,似乎那俏丽的容颜下还隐藏着某些难以言表的多愁伤感,这一切在彭乾羽眼里那是显得多么的楚楚动人。 彭乾羽以为在这大明朝他见过的女人中芸娘已经是美人中的极品了,没想到这赵府中竟然还猫着个极品中的拔尖,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美中更有色中尖。 彭乾羽在宴席间那是大饱眼福,惹得站立在他身后的李顺都看不过去了,一连拿手戳了他记不得多少次后背了,彭乾羽却浑然不知,好不快活。 而这赵郡马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彭乾羽那贪婪邪恶的眼神,还一个劲地让云霄郡主陪客人多喝几杯,边喝着又说了一堆让彭乾羽帮他办的事,当然了,在这种情调下,不管赵郡马有何要求,彭乾羽是来者不拒,一一应允,只不过这事那是一件事都没听清,左耳进右耳立马就出了。 酒足饭饱之后,彭乾羽依恋不舍地离开了赵府,在胡管家的陪同下前往大赛湖抗拒渔租最严重的村镇,许岭镇。 胡管家先行一步去打前站,为县太爷的即将到来作准备迎接事宜,县太爷下乡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在当地地保看来,那差不多相当于吏部堂官召见一个七品知县一样受宠若惊。 午后的天气很闷热,彭乾羽干脆把轿子四周的布帘子都掀了起来,这倒是凉快多了。 一坐上轿子,彭乾羽这才感觉到后腰处一阵阵酸痛,便撩开衣摆侧头去看,后腰处竟然有个指肚大小的淤红,彭乾羽想不出来是这是什么时候弄的,便问一旁的李顺。 彭乾羽掀着衣服,指着那处红肿之处问,“师爷,这这谁干的?我怎么不记得今天有跟人打过架” 李顺直翻白眼,悻悻道,“哎哟都戳成这样了,老爷您就没感觉到?” “咋,你知道是谁干的?人才呀,连县太爷的后背都敢戳”彭乾羽很是不满意这种在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作法。 李顺哭笑不得,道,“老爷,是在下所留,在下是在提醒您,您哪,还真不是在下犯上,您今日的举动还真是有些出格了,圣人云,非礼无视,您哪能就那么眼巴巴一直盯着郡主看,这多不合适” 彭乾羽揉了揉痛处,满不在乎的说着,“看看又不是上税,咋了,再说了就算你要提醒我,你也用不着拿棍子在后面捅我呀” 李顺一脸委屈,把根又红又肿的手指举到彭乾羽面前,“这这也算棍子?老爷,人言可畏,等哪天赵府的人都在背后戳您的后背,那就真是大难临头了” 彭乾羽一看,忙堆上笑脸,呵呵一笑,心口不一的道,“还真是难为师爷了,你多心了,老爷我也就随便看看,没别的想法” 李顺哪里相信,老爷那眼珠子可能到现在还没从云霄郡主的身上捡回来,深吸了口气道,“但愿老爷真能如此想” 赵府离许岭镇那还有着二十多里路,没有什么官道可走,一路不是田间小道便是荆棘丛生的松林山路。 宿松这地名的由来,那就是取自这全县境内,松林成片,郁郁青青,几乎遍及全县。 明朝时中国的人口没有现在这么稠密,总数还不及现在人口的十分之一,那时的百姓大部分都是围城而居,就算不在城中,也都离城不远,从这座城到另一座城,有时候一连走上几天都是荒无人烟的无人区,不过这种现像也不是绝对。 宿松就是个例外,虽然也有一些荒无人烟之地,但很少,走不出几里地便能看见一个村落,一来是全县的地理环境所影响,山多,松林多,河流多,还有长江边那一望无际的大平原,那自然用来耕种的田地就少了,所以人们渐渐远离城郭,四散开垦荒地;二来是宿松这种地理环境所带来的风调雨顺,鱼米之乡,几乎种什么活什么,人口也就快速膨胀,十万人的县城在明朝除了京城所管辖的几个县外一共也没几个,宿松县那是数一数二的大县,县里百姓四处安居,或靠山,或面水,满眼望去,四处炊烟升腾,鸡犬相闻。 一个时辰后,一阵急促的颠簸,彭乾羽咯咯地笑着从昏睡中惊醒过来。 他定了定神,看了看四周,眼前又是一片山峦叠障,松林漫漫,他很是恼火,刚刚在梦中那让他神魂颠倒的云霄郡主正身着七彩舞裙在他面前翩翩起舞,那身段,那味道,虽然只是一梦,却让彭乾羽意犹未尽。 “师爷,你能找条人走的道吗?”彭乾羽打着哈欠,伸伸胳膊。 李顺指了指前方,“老爷,到了就到了” 彭乾羽随意搭眼看了看,哦了一声,还真是无趣得很,又想起那云霄郡主来,便趴在轿子上,嘻皮笑脸地问李顺,“李师爷,你说那云霄郡主出身那么高贵,嫁个男人家里也是金山银山,享用不尽,我怎么看她脸上那些笑容好像都是装出来的,暗藏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看得老爷我真是心疼不以呀,你知道是什么原因不?” 李顺直皱眉,“老爷,您怎么还能念念不忘呀,老惦记她有什么用,那可是郡主,有夫之妇,多想无益,老爷可别一失足成千古恨” 彭乾羽全不认同,“怎么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这么难听,这叫怜香惜玉,老爷我一见到这有苦难的女人同情心就泛滥,再说了,圣人不是说君子应有成人之美吗,我这是想帮她排忧解难呢” 李顺一脸嗤之以鼻的表情,“怜香惜玉?这话老爷你也敢说,云霄郡主和赵郡马那可是皇上赐的婚,这话要让朝廷的锦衣卫听去了,老爷你可就悬了” 彭乾羽连忙四下环视一番,别一句话真招来亵渎圣躬的大罪,不过这地界除了树就是林,哪有什么锦衣卫,便接着道,“得得,你就说你知道不知道吧” 李顺好像还真知道点什么,四周看了看,凑近轿边上,轻声说着,“老爷真想知道?” 彭乾羽眼前一亮,喜道“废话,不知道我问你做什么” 李顺感觉在这漫漫长路中也无聊得很,找点话题解解这旅途的乏闷也不错,便道,“得,就算是在这深山老林中也嚼回舌头吧,不过老爷你可别当真呀,全当是笑谈,笑谈” “你真墨迹,说嘛”彭乾羽心痒难耐,一再催促。 李顺对着彭乾羽的耳朵小声地说着,“市井传言赵郡马房事不举” “房事不举?什么意思”彭乾羽大声的重复着,他没明白。 李顺慌忙伸手连连作着禁声的手势,“嘘嘘嘘!老爷别这么大声,这事传到赵郡马耳朵里,在下命都保不住了” “到底什么意思吗?嘛叫房事不举”彭乾羽问道。 李顺嘿嘿一笑,一撑折扇,掩在脸侧轻声道,“就是男人那方面不行” 彭乾羽愣了半天,随即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惊得松林中飞鸟四起。 笑着笑着,彭乾羽突然又愁眉苦脸起来,“师爷,你说,这忙我可怎么帮她呀?” 李顺愣住了,一句话也没说,加快步子先行朝前走了,脚步急促凌乱,大有恨不得马上就逃离这里的架式。 彭乾羽哈哈大笑,指着李顺那害怕得已近狼狈的模样道,“你看你看,师爷,我不就随口一说嘛,瞧把你给吓得” 前方波光粼粼,一弯湖水曲折蜿蜒,大赛湖近在眼前。 彭乾羽直了直身子,听到一阵紧锣密鼓之声响起,忙让落了轿,李顺带路,径直寻着锣鼓声而去,这八成是来迎接县太爷大驾光临的。 彭乾羽那是上任以来头一次下乡,虽然是帮郡马爷办事,但也很重视,这地方离县城太远了,难得来一次,咋的也得给这些人留个好印象,于是他让李顺给自己整理一下官服,毕整毕整的,乌纱帽也给拨正了。 随着那锣鼓声越来越近,彭乾羽乐得嘴都合不上,还没看到人,就抬起胳膊,甩开大步,寻声迎了过去,大喊着,“乡亲们好呀” 可是,当前方人群出现时,彭乾羽却傻眼了,前方转弯处,一群人,手执棍棒、粪叉之类的凶器正呐喊着,一脸杀气的朝他冲了过来。 锣鼓大作,喊打声连成一片,“乡亲都出来呀,他们来了” “快出来呀,这官大爷又来了” “官逼民反,来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 彭乾羽愣住了,小腿肚子在发抖,双脚像是被沾在地上了,还是李顺脑子反应快,一拉彭乾羽的胳膊,“老爷,跑呀” 第三十二章 闹事湖边村 李顺倒是眼明腿快,拉了拉呆若木鸡的彭乾羽,扔下句话扭头就跑,其余跟来的几个衙役和四个轿夫一见这阵式,也个个只恨爹娘少生了几条腿,浑然不管县太爷的安全,争先恐后地逃之夭夭了。 彭乾羽不是不想跑,只是这腿抖得太利害了,都移不开步子了,心里那个苦呀,后悔呀,咋就没把那忠心耿耿的赵班头也一并带来,这下完了,县太爷让老百姓拿粪叉子给杀了,传出去多丢人呀。 一众百姓呼啦啦的就围了上来,也不去追赶李顺等人,只是拿着手里的家伙什对着这位身穿官服的年轻县太爷,一圈一圈的绕着彭乾羽走着,一个个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彭乾羽扭头看了看李顺等人的背影,心中大骂:没义气呀,太不讲义气了吧,这群兔崽子,老爷死了,谁给你们开工资呀,救命哪!万能的佛祖,上帝,观音姐姐,你们把我带走吧。 “酒(狗)官,呸,告诉你,要钱没得,逼狠着,我们就上京城告御状,告不准,大不了杀官造反”百姓人一名粗壮汉子挤了出来,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湖里混吃食的主,他在彭乾羽面前挥动着手里的锄头,大有一句话不和他意,当场便敢把这县太爷来个脑浆迸裂的冲动。 彭乾羽哪里经过这阵式,早就六神无主了,为求保命,也只得强自镇定,摆摆手道,“各位各位,冷静冷静,冲动是魔鬼,杀了县太爷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黑汉子一叉腰,“活都活不下去,还有么私(什么)东西是不敢做的,官逼民反,大家港(讲),对不对” 人群中吼出了声声‘狗官,为虎作伥,杀了他,把他扔到大赛湖里’之类的词句,不过大家也就都只是喊喊,作作吓唬人的架式,还没一个真敢动手的,但还是有几个胆大的开始朝彭乾羽扔东西,什么泥巴团,树枝呀,破鞋呀,一股脑地都朝他身上涌来,虽然这些暗器的杀伤力不大,但这份屈辱任谁也挂不住了。 ‘啪!’一只破布鞋从彭乾羽的脸上慢慢滑落,夹杂着一股腌盐菜的味道,一点不浪费地被吸进了彭乾羽的鼻腔里。 害怕过了头也就没那么怕了,彭乾羽那是胆从怕中生,伸手按住正滑落到胸口的破布鞋,拎在手里,大喊一声,“化学武器是不准使用的,谁的鞋,谁的鞋,几天没洗脚了,人才呀” 他这一喊,大家竟然不动了。 见这招管用,彭乾羽清了清嗓子,继续科普着日常生活知识,“脚臭,又叫香港脚,这是由于脚部细菌引起的,这个这个,长期脚气,对人体健康是很不利的,要解决这个问题很容易,多用消毒水洗脚,多晒太阳,杀杀菌,这个是很有必要的要推广一下的”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有个头不个的男人一脸茫然,拿胳膊碰了碰边上的人,说道,“狗子,这县太爷港(讲)么子(什么)东西哟,黑(吓)孬(傻)着吧” 彭乾羽一指那开口的人,“那那,别以为说宿松话我就听不懂了,骂县太爷可是要吃官司的,你,站出呀,叫什么,家住哪,家有几口人,说”一边说着一边朝那人走了过去,反正现在是福祸难料了,就算死那咋得也要死得有点面子,便挤出身上仅存的勇气,走进了人群。 一众百姓虽是个个怒容满面,跃跃欲试的样子,但县太爷那官威十足,看不出一丝胆怯的模样,还着实让他们害怕起来 那小个男人见县太爷朝他走来,手里拿着的烧火棍开始颤抖,惊恐不已地看着周围的人,哆嗦着声音道,“你,你要做么子(什么)?莫过来呀,再走我,我一棍子呼死你呀” 这时边上有两个一脸二流子气的年轻后生在指手画脚地添油加醋,给这小个子男人鼓气道,“揍他,揍,他来就是要逼我们交银子的,要逼死我们,揍” 彭乾羽转头看向这两个二流子模样的人,内心的恐惧早已化作满目的怒火,大声的喝斥着,“来,你来,县太爷就站在这,看你们哪个敢上,你,你来,要不你来,无法无天,动刀动枪能解决问题吗?”彭乾羽转动着身体,一一环视着众人。 老百姓那始终都是见官矮三分,刚才凭着人多势众那一股子冲动劲,才敢挥动凶器跟县太爷叫板,现在一见县太爷这临危不惧的气势,那股子冲动劲就早泄了七八分了,包围圈随着彭乾羽的四下走动,已经越拉越大。 那两二流子后生还众人没人敢出头了,便又站了出来,一人挥手嚷嚷着,“你来不就是想收这渔租的吗?还能干嘛,我们不交,要银子没有,就有命一条,要就拿去,大家说是不是” 他这话一出,立即就得到众人的拥护,大家也都挥手异口同声地嚷嚷开,“对,不交,不交” 另一名二流子见大家又群情振奋起来,胆子也大了起来,跳起来喊到,“回县衙当你的县太爷去吧,走吧,快走吧” 众人又是一阵咐和,彭乾羽看到这算是明白了,原来就是这两个东西在这扇阴风点鬼火呀,得,要想稳住众人先就得先把你们这两王八蛋给制服了。 人群中有人用的武器是个深木桶,彭乾羽走到那人身边,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扯了几扯从他手中把木桶给扯了过来,然后回到人群中央,将木桶倒扣在地上,站了上去。 “都别吵吵了,安静”彭乾羽站在木桶上双手叉腰,大声喝着。 “你俩,过来,对,就是你,还有你,长着一对死鱼眼的,还有你这门牙嘴里都放不下的,来,到我边上来”彭乾羽见人群安静下来,便朝那两二流子勾了勾手指。 那两人相视一眼,没动,有几分胆怯地道,“做,做什么,要银子我可没有” “过来!”彭乾羽大喝一声,洪亮的嗓门把众人吓了一跳。 更是把这两人下得一哆嗦,你推我挤,忐忑不安的,还是走了过来,刚才那一脸兴灾乐祸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 “你哪个村的?家里欠多少渔租呀?”彭乾羽不温不火地问着其中一个。 那人抓耳挠鳃的,声音很小“我,我家不不是渔民,不,不欠租子” “那你呢?”彭乾羽又问另一个。 “我,我家也不是渔民”那人的声音更小,低到彭乾羽几乎都听不见了。 彭乾羽一听就明白,这八成是有人在从中作梗呀,谁呢?在这离城几十里的地方,他没得罪谁呀,胡管家?不可能吧,这可是在帮赵府的忙,你胡管家再二百五也不可能做这事吧。 渔租之事看来还真是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了,随便站出来一两个人起哄,这群老实巴交的老百姓便连县太爷都想揍,要是来个不安份的野心家,振臂一呼那还不扯大旗造反了。 彭乾羽看眼前这两人顶多那也就是村里的小混混,还没这胆子和县太爷打擂台,便问,“那你们这上窜下跳的,闲得呀,拿县太爷消遣是吧,县衙大牢里可是正愁没人逮老鼠呢,要不要去住几天?说,谁支使你们来的?” 那两人一听便慌了神,谁想坐牢呀,一着急,竟然掉头就跑了。 离彭乾羽站立之处四五丈开外有垛一人多高的荆棘丛,丛后两条人影缩头缩脑的,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这两条人影便是胡管家和这一带几个村的里长,(差不多就是今天的村长)江万和。 胡管家一见那两二流子跑开了,轻声地咒骂着,“真tm废物,江兄,你这找的都是些什么人” 江万和面带惧意,他就是一里长,在官场上都不入流,要不是这胡管家一再威胁利诱他哪有这胆子敢唆使民众和县太爷叫板,此时一见事情败迹,便心慌起来,轻声道,“我的胡大爷,你行行好吧,你们两个斗法,干嘛非把我给拉上,快过去吧,真要在这把县太爷给伤了,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胡管家冷哼着,“瞧你这熊样,有郡马爷给你撑腰,你怕个什么劲,打伤了最好,最好能打死个把村民,事闹大了,我看这毛头小子怎么收场,跟我斗,他还不够格” 江万和是越听越害怕,抽身就想过去,胡管家却一把拉住了他,“急什么,沉住气,再看看,就算我们不找人闹事,这些渔民也还是交不上租子,还是得闹” “你,你就吓死我得了”江万和垂头丧气,在县太爷和郡马府两边,他还是想得明白谁胳膊粗的。 彭乾羽见这两二流子灰溜溜的跑了,不禁嘿嘿一笑,指着两人的背影对一众村民道,“瞅瞅,就这两玩意儿,你们也跟着他们起哄?” 人群中挤出一个老头,一脸的褶皱,沾着泥巴的裤子被卷到了膝盖上,老头道,“县太爷,我们这不是起哄,也不是想闹事,就是活不下去了,要讨个公道,还能不能给我们渔民一条活路” 第三十三章 证明 彭乾羽也从李顺那听说了一点关于渔民生计困难的事情,他来这那不仅仅是为了讨好郡马爷来给他收渔租的。 大赛湖不应该是赵家的私产,人人正常纳税便可在这湖里讨生活,而据李师爷所说,这以往按正常的渔船税来收,那基本没几个钱,大明一朝,所有的税收差不多都是按三十税一来征的,任何一个老百姓只要肯下力气,那是不愁吃喝的,除非有人从中渔利,横征暴敛,当然国家有战争时,这税收会有所调整,毕竟中国古代所有的国家财政全靠农业税来支撑。 彭乾羽见是个老头,便从桶上下来,礼多人不怪,现在那得讨好这群闹事的,便拱手一礼,道,“我是新任的知县,我叫彭乾羽,此次前来正是为解决这渔租之事来的” 老头忿忿然,扭过头不看他,不屑道,“新来的又怎么样,还不一样是官商勾结,他赵家仗着宁王府的势力,硬是把这三百里大赛湖变成私产,县官哪个敢说话,哪个又想替我们这些在湖里捞吃食的人说话” 其他人也在边上帮腔,“是呀,把我们都逼得活不下去了,以前那个姓汪的大官,那是把我们往死里逼呀,交不出钱就抓人,打,吊起来打,往死里打,这些年逼得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还有没有天理了” 众人七嘴八舌,一片抱怨之声,不过态度却比刚才那要打要杀时缓和多了。 彭乾羽现在还不能在这些人面前作什么保证,这群人里那说不定就有赵府安排的人,他又拱着手朝众人一一行着礼,“大家不要着急,任何事都会解决的,我刚上任,很多事情正在熟悉当中,至于这渔租的事,如果你们相信我,那就先回去,不要都围在这,闹事只会把事情越闹越大,给我点时间,相信我,我会给大家一个公道的” 那老头见县太爷语气十分诚肯,脸上也无狡诈之色,又见他是个新上任的年轻后生,可能还没有被官场上的陋习腐蚀,说话便也和声细语起来,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今天我们围在这,你怕吃亏,谁能保证你明天就不会翻脸不认人,再带一堆如狼似虎的衙役来” 彭乾羽呵呵一笑,“大家可以不相信我,也可以现在就乱棍把我打死在这,但这样有用吗?要交的钱你们少得了吗?还得吃官司,我没办法给你们保证,但我可以证明我说的话那就一定能做到,我会给你们一个公道的” 老头冷冷一笑,“红口白牙” 彭乾羽也是冷冷一笑,一伸手从边上一名渔民手里扯过根棍子,老头一看忙往后一退,指指彭乾羽道,“你,你想干什么?” 众人也是一惊,忙将手里家伙又都一齐对着县太爷。 彭乾羽不慌不忙,看着手里的棍子,道,“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你们相信我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说罢,彭乾羽双手紧握木棍,对准自己的额头就是一计重手,‘咚’痛得他龇牙咧嘴,眼冒金星,哎哟一声,脚下不稳。 老头和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坏了,一个个张大着嘴巴,老头颤声道,“你,你这是做,做什么” 彭乾羽直感一阵眩晕,几缕鲜红的血液正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淌,身体轻飘飘的,“干什么,这下你们该相信县太爷说的话了吧?” 老头很是感动,一个县官能当众以身明志,这还有什么可说的,便指了指彭乾羽的额头,关切地道,“你,你流血了” “是吗?”彭乾羽呵呵笑着,伸手就去摸,满手都是血,“啊,血呀” ‘咕咚’一声,彭乾羽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县太爷被打死了,打死人了” 此言一出,众人立即作了鸟兽散。 荆棘丛后面的江万和一见这情况,立时两眼一翻,惨叫一声,“完了”当场给吓晕过去。 还是胡管家比较镇定,拍打着江万和的脸,“快醒醒,江兄,别装死呀,这事你也有份” 江万和慢慢地睁开了眼,想到县太爷那一脸是血的模样,立时涕泪满脸,有气无力地说着,“完了,完了,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我也要跟着你吃官司了,你可害苦我了” 胡管家推了他一把,“说这话有什么用,年年从渔租中分红利时你怎么不抱怨,难道你没看出来,这小子是成心站在那帮渔民一边的,往后有没有红利还不好说了” 江万和哭丧着脸,“那现在怎么办,县太爷可是在我这地面上出的事,我可怎么交待呀” 胡管家瞪了他一眼,“瞅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能办成什么大事,你没看见那小子是自己打自己的,和我们有什么干系,你怕个什么劲” 江万和还是害怕,“那到底也是伤了呀,现在怎么办呀,我都六神无主了” 胡管家站了起来,“还能怎么办,先救人哪,要真是死了,只怕你就得陪葬了” 胡管家也只是想把事情闹起来,给彭乾羽出点难题,收不齐这渔租,郡马爷肯定对他不满,到时候自己再添上一把火,那还怕郡马爷不下决心搞掉他吗。 不过彭乾羽还真不能死了,真要是死了倒是成全了他不惜性命,为民请民的清名,更何况这小子一死,朝廷肯定要查,说不定就能查到赵府,赵府一倒,胡管家还得瑟个什么劲。 江万和反应过来,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连连点头,“对对,救人,救人” 说着便连滚带爬地朝躺在地上的彭乾羽跑了过去。 李顺等人也没跑太远,只是找了处隐蔽的地方在远远地张望着,一见县太爷受伤倒地,李顺也是吓得一声惨叫,就像这棍子是打在他身上一样,也管不得别的了,死就死吧,急急地冲了出来,几个衙役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县太爷,一时个个义愤填膺,跟着李顺冲了出来。 江万和托起彭乾羽的上半身,摇了摇了,带着哭腔,颤声道,“大人,大人,你醒醒呀,你可不能死呀” 李顺这时也赶到了,虽是焦急,却方寸还在,古时的读书人,大多都通晓一些医理知识,李顺查看了下县太爷的伤处,又摸了摸脉搏,松了口气,缓缓道,“还好,没什么大事,你,你是谁?”李顺看着江万和。 胡管家忙道,“这是这里的里长,江万和,江兄,这位便是县太爷的得力助手,李师爷” 江万和一听是县里来的人,慌忙起身行礼,“见过李师爷,你可来的正好,县太爷可是自己把自己弄伤的呀,可没我什么事呀” 江万和一起身,彭乾羽那被他扶着的上半身又摔回地上,李顺赶忙又扶起,他现在也没脸说江万和的不是,县太爷被人围殴的时候,他可是夹起尾巴跑开了,便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快,将大人抬回去,找郎中来,包扎一下,别引发破伤风才是” 江万和连连点头,“对对,寒舍离此不远,可以先送到我那去,胡管家,你认识路,你带他们过去,我这就去集上请郎中” 几个衙役个个心痛懊悔不已,真没脸再面对县太爷了,为了表示歉意,各挽袖子,四下找齐材料,临时作了个简易担架,由胡管家领路,抬起彭乾羽前往江万和的家中。 此时,在不远处的深草丛中,两条倩影也起身离去。 姐妹俩,丝巾蒙面,凌宁眼眶湿润,悠悠道,“姐,你说这位大人是不是一个好官?” 凌丹也被彭乾羽的举动弄得有些看不清了,但在她的眼里,凡是帮着赵府来收渔租的那都没一个是好东西,她道,“当官的哪有一个好东西,这不过是他自保的手段而已,今天晚上我就去杀了他,看谁以后敢再来强收渔租” 凌宁一着急,拦在姐的面前,惊慌着,眼中满是肯切,“姐,你,你别杀他,他是好官,坏官哪有打自己的” 凌丹冷冷一笑,伸手拭去妹妹眼角那还未滴下的泪,“我的好妹妹,人可没你想的这么简单,看你,看看都把你给看哭了,真不知道你这心是什么做的,好了,我晚上再去会会他,如果他和那汪县丞一样,我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凌宁歪了歪嘴,往前走着,边走边道,“那你可要问清楚了,不能错杀了一个好人” 凌丹却停下了脚步,疑惑道,“你这么关心他干嘛,你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凌宁俏脸一红,好在是有丝巾隔着,急忙解释着,“姐,哪有!” 凌丹咯咯一笑,“还说没有,看你这耳朵都红了” 第三十四章 一波再起 残阳西斜,映照得湖面一片通红。 彭乾羽躺在江万和家的院子里的一张凉床上,透过院门,他静静地望着远处那湖中晚景,一动不动,似乎那如画的景致在深深地吸引着他,这里的山,这里的水,在这傍晚时分,是如此的恬静,村中狗吠之声此起彼伏,似是在欢迎着日落而息的家人,群鸟归巢后在枝头欢愉的飞跃,外出的家燕也带着食物从彭乾羽的头顶掠过,落在江家的屋檐下,引得巢中的几只小雏燕张大着嘴巴,叽叽喳喳...... “哎哟!郎中,你轻点”彭乾羽突然头往后一缩,扭曲着脸。 蹲在彭乾羽边上的郎中站了起来,搓了搓手,呵呵一笑,“行了,大人,您现在可以活动了,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不碍事,大人宽心” 围在一旁的李顺、江万和还有胡管家忙也凑了过来。 江万和腰弯成了九十度,拱着手,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大人无恙,在下心安多了,要是大人有个三长两短,在下真是万死莫赎” 彭乾羽摸了摸头上缠绕着的纱布,斜眼看了江万和一眼,“江万和,江大里长,呀,你说我是要谢谢你呀,还是骂你呀,你就是这么教化百姓的?还无恙,你想得美,脑震荡怎么办?没个千八百百两银子这这好得了吗?你这哪凉快?” 江万和咽了口唾沫,指着院门边。 “呆那去吧,我不发话,你别挪窝”彭乾羽挥了挥手。 李顺见老爷又生龙活虎起来,都能数落人了,便也放心下来,不过现在这院子里是是非之地,老爷铁定教训完江万和就轮到自己了,还是先避避风头再说,于是李顺便慢慢地移动着脚步往里屋挪。 “缩,缩,往哪缩,都上瘾了是吧,过来过来”彭乾羽扭头看着李顺。 李顺暗暗叫苦,嘿嘿一笑,跑了过来,“老爷你真是吉人自有天象,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彭乾羽捡起凉床上刚刚用来擦拭血渍的布条,随手就扔到了李顺的脸上,“你行呀你,人才呀,刘翔都没你跑得快,敢让老爷在那一人玩单挑,你想不想干了,哎哟!”身体一动,彭乾羽直感一阵恶心。 李顺臊红着脸,凑过来给老爷拍着后背,“老爷,你就别在数落我了,这肠子我都悔青了,这棍子打在您身上,可真真就如同疼在我身上一样,你这要是出个意外的,我可怎么办哪” 李师爷边说着,后悔得都快挤出眼泪来了。 “你,你干什么?别,别碰我,你想干嘛?你可是有老婆的人了,离,离我远点,远点,咋以前没看出,你还有这嗜好,哎哟,我这一身的鸡皮疙瘩”彭乾羽猛然从凉床上跳了起来,抖了抖衣服,用一种很异样的眼光看着李顺。 李顺一脸茫然,“老爷说啥?,我我,我说错啥了吗?” 胡管家也凑了过来,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拱手对彭乾羽说道,“彭大人今日的举动真可谓传世美谈呀,以身明志,呼吸之间便化解了一场民变,胡某钦佩不已” 彭乾羽看到胡管家,这才想起刚才民变之事,从胡管家这一脸幸哉乐祸的样子,咋看也像是知道这事会发生似的,要不然怎么好好的会在离开赵府时要朝前先行,还说什么先行通知一下,好让村民组织欢迎,这欢迎场面还真是另类呀,难不成是这老小子在暗中搞鬼?可说不通呀,胡管家可是赵府的人,哪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人。 想法归想法,彭乾羽就是再不经世故也知道一点,这胡管家可不在自己的管辖之内,赵府的下人更轮不到县太爷来教育,算了,先给他点面子,等我查清这事再找他算帐。 彭乾羽轻哼一声,随即咧嘴一乐,“托福托福,还好有你胡管家先行打点,要不然村民非把我大卸八块不可” 胡管家冷冷笑道,“惭愧,事出突然,始料不及,这怎么也没料到这群渔民敢冒犯县太爷,胡某向大人告罪了” 彭乾羽不想和他扯这些废话,摆摆手,“算了算了,你是郡马府的大管家,我这县太爷哪敢向你问罪,那个,李顺,备轿,回县衙” 江万和一听县太爷要走,这哪行,连个赎罪的机会都没有,忙站在院门旁拱手道,“大人,天色已晚,乡间小路不便夜行,还是暂留一晚,明日再回县里吧,也好给卑职一个将功补功的机会” 李顺也道,“是呀,老爷,这来时您也看到了,一路弯山转岭的,夜路不安全,还是明日再动身吧” 彭乾羽想起来时那一路茂密的松树林,这年月野兽可是横行呀,得,还是明天再走吧,便点点头,道,“那行吧,江万和,你这有没有僻静一点的地方,老爷我晚上喜欢安静” 其实彭乾羽那是害怕那些个渔民晚上又卷土重来,见走不了,那就只能找个隐蔽一点的地方睡觉了。 江万和立即转忧为喜,总算有了拍马屁的机会了,“有有,寒舍虽然简陋,不过要说偏僻,还真有这么一处地方,就是不知道大人你中不中意” 彭乾羽扭头看了看江家的房子,虽是比一般的渔户家要好很多,但那也确实算不上富贵之家,这身后也就几间瓦房,咋看也不偏僻更不安全哪。 江万和像是看出了县太爷的心思,手往院外一指,又道,“卑职祖上在这村外修了处十几亩的水面,卑职平时也好个清静,便在这湖心小岛上建了几间房子,有空便上去坐坐,大人晚上可以在那里歇息” 湖心小岛?彭乾羽不禁一乐,这江万和还真是有趣得很呀,学什么不好非得学那些闲云野鹤的隐士之流,没事玩玩什么情调,不过又想到这江家祖上修的湖,那不就是他家私产吗,这会不会又是像那赵郡马一样,根本就是巧取豪夺来的。 彭乾羽走出院门,借着落日的余辉望向江万和所指的方向,不过树木太多,并没有看到他说的那个十几亩的水面,便疑虑的问道,“江万和,你家祖上修的湖?我看你这家境也不像是能挖出个湖来的人家呀” 彭乾羽问这话的时候看了李顺一眼,意思是在问他知道不知道这事,但李顺没有任何反应,显然他是不知道的,李顺虽是宿松人,但这里他还真没来过几次,就算来那也不会去关心一处小湖是谁家的,这处小湖那才多大,哪有三百里的大赛湖的事迹这样为人所津津乐道。 江万和呵呵一笑,他自然是明白县太爷在担心什么,赵家私占了大赛湖,为世人所不耻,终于把这些渔民逼到了绝路,忍无可忍之下,联起手来,拒不交租并已连续十多天没有出湖打渔了,反正打再多的鱼也只够交那高昂不下的赵家租税,平时这时候,湖面上那千帆归岸的场面那是何等的壮观,漫天的号子连天一片,好不热闹。 可江家的湖那可不一样,那是真真切切的属于私产。 江万和道,“大人有所不知,这片湖面的确为江家所有,当年开挖的文书还在,大人若是不信,卑职这就去取来” 看着江万和诚肯的样子,彭乾羽倒是有几分相信他的话,文书就不用看了,便拦住了他,又问道,“你家祖上挖这湖做什么?养鱼?” 江万和面有尴尬之色,道,“不不,江家祖上也是家道殷实之家,只不过到了卑职这一代,哎,惭愧,家道中落,败在了我这不孝子孙手里,至于这湖的来历,卑职也是听先父说过一二,说是卑职的太爷爷生前在村外选了处百年之所,就离这湖不远,那时候那里还是一片荒地,再往那边走还有个处小山,当时有个风水先生,和我太爷爷说以那里作为阴宅,倒是处吉壤,名曰蜻蜓点水穴,穴场玄武垂头,朱雀翔舞,青龙蜿蜒,白虎驯服,穴眼藏风聚气,若然点得点水穴,必能子孙满堂,大福大贵,唯一的不足便是这点水的水,从那里根本看不到大赛湖,离的太远,蜻蜓点水有名无实,不过那风水先生说,没有水可以人为添置,造个水出来,太爷爷深信不已,花巨资得到那片荒地,前后大半年时间,这处湖便是由此而来,确实是属于江家的私产,此事县里应该有案可查,这湖从成形之日起,湖里不曾有过一尾鱼虾,这其中的原因,卑职也不得而知” 彭乾羽没想到这湖还有这么段离奇的来历,这江家的祖上还真是有钱呀,不过这风水先生八成是个半吊子水平,江家现在可是家道中落了。 正在这时,一群村民你推我挤的正慢慢往江家这边挪动,却好像又有些害怕,走一步停一会,走在前面的正是今天闹事时出现过的老头。 江万和怕这些人又是来闹事,忙道,“大人,你先回屋稍坐,卑职来处理”他现在可不敢再让县太爷出任何事了。 彭乾羽当然乐得轻闲,何况和这些渔民再怎么谈都是解决不了渔租的事,问题不是出在渔民身上,还得从别处着手。 李顺扶着彭乾羽走进江家里屋,胡管家却是想看个究竟,便随同江万和一起朝那群人走了过去。 “老张头,你还想干嘛?县太爷都不计较今日犯上之举,你还来做什么?真想让县太爷把你们都关到牢里去吗?”江万和恶声恶气,指着老张头。 老张头自知逼伤了县太爷,后悔莫及,听闻县太爷受伤住在了里长家,便带着闹事的人专门来给县太爷道歉。 老张头连连作揖道,“里长呀,我们知道错了,县太爷是个好官呀,这不我们就是来给县太爷磕头的,只为求得他的原谅” 胡管家哪能容忍这种官民一家亲的事发生,不等江万和开口,便脸一沉,挥手道,“用不着,别是想再接近县太爷,图谋不诡吧” 江万和一听,恼羞成怒,他是绝不会让这些人再靠近县太爷,“走,都离开这,县太爷洪福齐天,用不着你们磕头,回,回吧” 老张头见这两门神似的一脸决不让步的样子也就不敢再坚持了,毕竟今日犯的罪太多了,众人都是心有余悸,不敢再生事端了。 “他叔,要不那事你说说吧,正好都到这了”老张头身后一人轻声在提醒着。 老张头点点头,对江万和道,“里长,那,那我们就不进去了,你代我们给县太爷问个好,还有件事,你看,这天都二十来天没下雨了,田里都开裂了,鱼是没法再打了,要是这田里收成再没了,那真是没活路了” 江万和听他们不再坚持要进去,也就放心了,只要不进去,那什么都好说,便摆摆手道,“开闸放水是吧,行......” 江万和的话还没说完,胡管家却眼珠一转,伸手让他打住,把他拉过一旁,轻声说着,“江兄,可是从你家祖湖中取水浇灌他们的田?” 江万和点点头,“是呀,几十年了,一直都是这样,一到缺水季节,江家便开闸放水,不能让村民误了收成” 胡管家想了想,“谁定的规矩?” 江万和呵呵一笑,“这哪有什么规矩,都是乡里乡亲的,这水又不花银子,再说这平时下雨蓄在我这湖里,不按时排出些,来场大雨,那还不得破堤了” 听到这胡管家是面露喜色,拍了拍江万和的肩膀,“江兄,从今往后这水就别排了,这是你江家的私产,放与不与都在于你,就算是县太爷也不能强迫你” 江万和一脸不解,为难道,“这这,胡管家,这不太好吧,这湖下面可是有着几百亩的田呀,你看这天也不知道啥前能下雨,把庄稼都干死了多可惜呀,这以后出门还不得给人戳脊梁骨骂死呀” 胡管家已打定了主意,眼睛一瞪,正声道,“你家差口粮吗?那些刁民的田,干了就干了,你操这心做什么,听好了,不准开闸,你家损失的粮食全由赵府给你加倍补上,听见了吗?” 江万和连连摊手,又不敢得罪胡管家,一扭头甩手就回去了。 老张头挥了挥胳膊,想跟上去“里长,咋了嘛,什么时候开闸呀,这田里可等不起了” 胡管家一伸手,拦住老张头,冷泠道,“回去吧,江家的湖不开闸了”说罢他也回屋了。 老张头还想再跟上来,胡管家一转身,目露凶光,“怎么?想找死吗?” 这一带的人都认识胡管家,知道这人那是出了名的背地里下死手的角色,老张头不敢再往前走。 胡管家回到江家院门口,对几名门口站岗的衙役吩咐着,“一个人也别放进来”说完便扭头进了院子,嘴角扬起一抹得意。 第三十五章 江家风水湖 老张头等村民谁也不肯离去,这祖祖辈辈都是从江家湖里引水灌田的,咋说不放就不放了,但谁也不敢跑到江家去求这个情,只是全都站在江家大院外不远处,期待着,期待着江万和能改变主意。 江万和的家人正在忙碌着给县太爷准备晚上的吃食,杀鸡宰鸭,切菜备料,叮叮当当的,满屋子都弥漫着菜料的味道,彭乾羽很不习惯,便在江家的房子里转了转,想找个安静点的房间,但现在的江家可比不得祖上的风光,仅有几间红砖瓦房而已,不过在这村里那还是独一无二的。 江万和凭着祖上的荣耀世袭着里长一职,这样的职位那仅仅只是能改善一下日常生活条件而已,想要发家致富,那是不太可能,江万和所管辖的几个村子加起来也就百十来户人家,他这个里长和朝廷封的那个百户长可是千差万别。 江万和的日常工作那顶多是调解一下邻里矛盾,户籍登记,再有到了朝廷征收赋税的时候,他出面催讨一下等等这一系列吃力不讨好的差事,靠着每年从县里领点微薄的月银渡日,好在是江家还有十来亩田产,生活条件自然是要比那些半渔半农的平头百姓要强得多了。 江万和生着闷气走进屋子,见县太爷正在到处乱转,好奇地问道,“大人,您找什么呢?” 彭乾羽在鼻子前挥了挥手,“宿松的菜吃起来不错,就是这些个配料的味道,太冲了” 江万和吸了吸鼻子,没闻到什么刺鼻的味道,不过大人既然不喜欢,那当然得听他得,便笑笑道,“要不大人先到湖心小屋休息,等会我让人把饭菜给大人送过去?” “好极,好极,走走”彭乾羽求之不得, 江万和作着请的姿势,“大人请随卑职来” 李顺将折扇插在后颈,一手捧着彭乾羽的官帽,一手搀扶着他,“大人慢点” 三人从屋里走出来时,正好胡管家从院子里进来,院外还传来一阵阵村民的嘈杂声。 彭乾羽道,“胡管家,外面情况怎么样?这些人怎么还不走?” 胡管家一脸厌恶的表情,“这群乡民,真是不可理喻,大人还是不要操心这些小事了,交给江里长处理便可,你们这是要去哪?” 江万和插口道,“去湖心小屋” 彭乾羽只道是这些村民还是因为那渔租的事死赖着不走,一时也很讨厌,求县太爷有用吗?就是知府大人来又能怎么样,做不通赵郡马的思想工作一切都是白谈。 彭乾羽一从江家院门出来,这群村民立刻都跪了下来,七嘴八舌地喊着,“青天大老呀,你行行好,帮帮我们吧?” 一时哭声连连,场面很是凄凉。 彭乾羽驻足看了几眼,心里也有一丝难过,县太爷那就是全县百姓的保护伞,这些人无权无势,没能力去对抗不公平的待遇,在他们的眼里,县太爷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除了这个他们还能指望谁能帮他们说说话。 胡管家摆摆手,不耐烦地道,“都嚷嚷什么,县太爷知道了,别都跪在这了,回家回家” 胡管家认为这事还得再升升温,让村民心头的怒火慢慢升腾,最好为了这开闸放水的事能再来一次围攻县太爷,那多有意思。 “彭大人,请吧,别理这些人,一群刁民”胡管家催促着,并不失时机的瞪了江万和一眼。 江万和无奈地眼神看了那群村民一眼,失落道“大人,走吧” 彭乾羽本想停下来再安慰一下众村民,不过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现在什么也保证不了,说了等于白说,索性就什么也不说了,不过眼前这一幕却深深的刺激了彭乾羽下定决心要彻底解决这个非法渔租的事,几个时辰前这些人凶神恶煞般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情景随着这些人一声声无力的控诉早就烟消云散了。 落日西沉,天就快黑了。 江万和领着县太爷来到江家湖边,指着湖中心被树木包裹起来的房子道,“大人,那,就是那里了” 彭乾羽一出江家,受伤的脑袋也没有那么昏沉,举目看了看这处湖面,确实如江万和所说,不过也就是四五个足球场大小,湖沿岸是一片郁郁葱葱,极目远视,离湖不足一里之外还真是有座小山,山中树木繁盛,远远望去,林间一片阴暗。 在小山与湖之间,有处用石头之类的东西高高垒起的建筑,像是一处坟丘,彭乾羽指了指那坟地道,“江里长,那里就是你家祖坟了吧” 江万和点点头,“正是” 彭乾羽哈哈一笑,“还真别说,山青水秀,是个埋人的好地方,你家先祖有点眼力,只是这风水好像没给你给带来什么好运气呀” 江万和一脸的尴尬,“大人莫要再取笑了,大人稍后,卑职给您驾船” 湖岸边有条小船,是专门用来方便和湖心小屋来往之用的,江万和走过去把船拉向岸边,清理着船舱。 李顺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凑近彭乾羽轻声说着,“大人,我看江家这祖坟应该换换地方了,地气已尽” 彭乾羽哦一声,见李顺这口气好像颇通风水之道,便问,“怎么,你看出什么来了?” 李顺指了指对面的小山,“要说这里是处吉地也不是不可以,一般的百姓若是选这作为阴宅,或许可以,只要找准了穴眼和方位,后代足保衣食无忧” 李顺又指着被村子完全遮住的大赛湖到,“老爷你看,这往南五里地便是大赛湖,湖面宽广,水势平稳” 接着李顺又转身,指着江家祖坟后更远处那隐约可见的几十里外高高的座山道,“向后二十多里便是巍巍的座山,靠山面水,藏风聚气,座北面南,真是一处绝佳的天然阴宅之地,虽比不上昆仑山那种气势磅礴的帝王之气,公候将相若选址此处大修墓地,则可佑其后代,大富大贵,封王拜相” 李顺一番真假难辨的风水之说倒是引起了彭乾羽极大的兴趣,追问道,“那一般的百姓埋在这会怎么样?” 李顺笑着摇了摇头,“如此气势恢弘的风水宝地哪里是小民百姓能够镇摄得住的,葬之如同寻常” 彭乾羽不解,道,“师爷你刚才不是说一般百姓只要找准了穴眼埋在这可保后代衣食无忧吗?怎么现在又变成了葬之如同寻常?” 李顺指着江家的祖坟,“对,找不准穴眼那就和乱葬岗没区别,江家的祖坟便是一处上好的穴地,当年帮江家老爷子相地的风水先生定是位高人,但是” 江万和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见谈到自家的祖坟,忙也凑了过来,一脸的紧张,“但是什么?” 李顺轻哼冷笑一声,“哼,但是这个风水先生十有*和你江家祖上有仇,自古就不曾听说这风水宝地可以人工添置,那样风水宝地岂不是普天之下随处可造,真是无稽之谈,你江家选了这处穴眼,子孙后代定能保守祖业,虽不能闻达于官场,至少也能富甲一方,而你,只怕是从令尊那一辈就开始家道中落了吧” 江万和叹了口气,“是呀,江家交到我手里,就只能勉强糊口了,那李师爷,你说这当年的风水先生和我家祖上有仇,这是怎么看出来的?江家因何会败落?” 彭乾羽听到这不免有些好笑,在他的理解中,这风水之说那不过就是作为一种娱乐性的谈资,拿来解解闷还行,真要把他和江万和的家境联系起来,这不就成了封建迷信学说了嘛,不过在乡间野外也无事可做,闷得很,听听也无防,就只当是听了回故事罢了。 李顺接着卖弄他那点风水理论,摇头晃脑道,“所谓蜻蜓点水,不一定非得见水,这位风水先生,唆使你先祖修了这处湖,依在下看来根本就是画蛇添足,不仅如此,你看,这湖堤,虽然看起来固若金汤,滴水不漏,但常年累月,蚁蚀鼠洞,湖水必慢慢渗透而出,将你江家祖坟下镇守的财运一一流尽,直到家徒四壁” 江万和一听吃惊不小,连连说着,“怪不得我江家日渐败落,原来是出自这里” 彭乾羽则哈哈大笑,“李师爷,你别在这危言耸听了,纯属怪力乱神,江里长,你可别信他” 一旁的胡管家却来了精神,本来他对这什么风水之说也不感兴趣,不过一听到这湖里漏水便是带走了江家的财运,这不正好用上了嘛,村民不正是要求开闸放水吗,如此一来江万和还能不下决心吗? 胡管家挤了过来,连连压手,“非也非也,风水一道,神鬼莫测,不可不信,李师爷此说不正好应证了江家的遭遇吗,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 李顺不知道胡管家的花花肠子,反而是有些沾沾自喜,摇摇扇子,很是神气活现。 彭乾羽厥厥嘴,他可没心思讨论什么风水,扔出句,“牵强附会,神鬼都测不准,人就能测得准了?” 李顺见老爷不太乐意他的风水理论应证在江家身上,便忙说道,“江里长,在下只是年少时翻看过几本前人这类的书籍,其中奥妙知之不深,你不可尽信,姑妄听之吧” 可江万和却不这么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这湖里的水那是一滴也不能往外流了,改天再重修翻整,好好加固加固,也许将来真有那么一日江家能重装祖上的雄风。 彭乾羽不屑和他们争论,独自走向岸边的小船,在船舱中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着,拍打着船身,“有完没完,送老爷过去吧” 众人都一齐上了船,唯独胡管家说他打小就晕船,就不过去了,于是江万和摇起浆橹,小船径直驶向湖心。 船行至半时,彭乾羽好像闻到一种很奇怪的味道,使劲吸了吸鼻子,这味道他肯定自己以前闻到过,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他四下寻找着味源,船舱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彭乾羽便转头看向水里,天色微暗,湖水很浑,看不清。 于是他便伸手在水中捧起一捧水,凑到眼前,仔细观察着,水里好像有许多浮游生物,很小,但肉眼也能看得见,又闻了闻,对,气味就是从这水里传出来的,平时湖面平静,气味很淡,但经船浆一搅动,这气味便越来越强烈,彭乾羽又伸出舌头尝了尝,立即又吐了出来,随即像是得出什么结论似的点点头。 “江里长,你先前说你这湖里从来没出现过鱼虾?”彭乾羽要找证据来证明自己的判断。 江万和一边摇浆,道,“是的,奇怪的很,不但鱼不能存活,就连人畜都不能饮用” 彭乾羽更加肯定地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第三十六章 湖心小岛 如果彭乾羽所猜没错的话,这处湖面下那必定是存在某种天然气或者石油之类的物质,但具体是什么这一时之间还很难判断,光凭人体感官肯定不够,前世这方面的知识他还还是没有完全还给老师的,这个年代的天然气石油之类的物质那比现在容易发现很多,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后,基本地球表面浅层的这类物质都被勘测出来了,而在大明朝,这些东西还不为人所知。 彭乾羽坐在船上,努力地去回忆着曾经了解到的现代知识,在现代安庆市境内那的确是有大量的油田先后被开发出来,只不过后世的油田位置有没有一处是彭乾羽身下这的个地点那很难说,毕竟明朝时的安庆府和现在的安徽省安庆市在地理位置上有着很大的差别。 彭乾羽记得在大学毕业后的那年,他在导师的带领下和几个同学一起就对安徽地区的天然气储备做过调查,当然这仅仅是作为一项地质学习勘探,并没有太深入,当时他们也来过安庆地区,在长江下游的一条古河流中就很容易的勘察出河床下有石油存在的数据显示。 后来这事上报安庆政府后,专业地质队很快就派人下来,果然,彭乾羽一行人的推测完全正确,在河床下四十多米处确实是有石油的存在,只不过这量太少,不具备开采价值,此事也就不了了知了,但不管怎么说,彭乾羽这些年学习的知识总算得已证实,大家给导师交了份满意的答卷。 当时彭乾羽等人勘测的那条河名叫大官湖,而现在大明朝出现在彭乾羽面前的这条河叫大赛湖,两者之间有没有联系?有没有可能自己在几百年后用先进的电子设备探测出来的石油点就是这里?那也太巧了吧,前后相隔几百年,沧海变桑田,河两岸的地形地貌几乎没有关联,哪一有关联的地方就是都是在安庆市宿松县。 彭乾羽想得出神,连船都快靠岸都没有发觉。 “大人,到岸了”江万和把船浆收起放回舱中。 船头轻轻地撞在湖心小岛上,彭乾羽一个前倾,险些从船上掉下去,李顺慌忙扶住他,“老爷,小心” 三人相继登上了湖心小岛,岛上晚风阵阵,周围湖水潺潺,环境优美,一棵柳树垂下万千绿条,一间小木屋倚着柳树而建,木屋四周种了一圈茶树,想必江家饮用的茶叶就来自这里了。 木屋内古色古香,简单却一尘不染,看来江万和常来这里闲坐,书桌和两片书架占去了木屋一半的空间,书桌边上还有一张简易的小床,上面铺着一张竹席。 彭乾羽看着眼前的一切,很满意,点头道,“恩,不错,晚上就住这吧,江里长,打扰了呀” 江万和拱手笑道,“谈何打扰,此处太过简陋,卑职还怕委屈了大人,大人先在此稍坐,卑职去给大人准备晚膳” 边说着,江万和将随船带来的茶壶放到书桌上,随手倒了杯茶,一弯腰便退了出去,摇浆驶回湖岸去了。 彭乾羽让李顺从木屋中把椅子搬出来,天色已暗,天空中星光点点,天上一个月亮,湖中一个月亮,湖水丁咚,微风阵阵,真是一处世外桃源。 李顺摇把扇子帮老爷驱赶着蚊子,说道,“老爷,这次您不辞辛苦来这,什么也不做,难道就这样回去了?郡马爷那怎么交待?渔租的事您可一句话也没问哪” 彭乾羽双手忱在脑后,靠在椅子上,望着天空,微笑道“光说不练傻把式,嘿嘿,我来这那不过就是做做样子,堵堵郡马爷的嘴” 李顺点头道,“也是,这事从渔民身上是没法解决的,不过,这胡管家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您就不怕他回去乱说一通?” 彭乾羽指了指头上的纱布,“我都成这样了,他说什么郡马爷也不会拿我怎么样的,这不是我不办事,实在是渔民态度太坚决” 李顺恍然道,“哦,原来老爷您是故意弄伤自己的,高明,如此一来郡马爷一定有所愧疚” 彭乾羽摆摆手,“那也不是完全有意的,当时那情况我只能出这烂招了,还没想到那么多,嘿,不管那么多了,渔租的事没那么容易,我这只不过是多拖了点时间而已,这样,既然在这住下来了,那我也就不急着回去了,明天你先回衙,县事不能没有主事的,我把这边的事办完就回,顺便你把那胡管家一起带回去,这人太碍事了” 李顺却不同意,“老爷您一个人在这,连个打商量的人都没有,这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彭乾羽满不在意,“没事,你把那几个衙役给我留下,再说,那不还有江万和吗” 李顺皱着眉,“这人老爷你信得过?” “你看看这里”彭乾羽指了指身后的木屋,“江家我可以四处看过了,也就这处小木屋还算讲究点,人心都平静成这样,他还能坏得到哪里,我看哪,他和那胡管家不是一路货,只不过胡管家在这,他不敢同我多接触,这也是我要你把胡管家明天带回去的想法之一” 李顺苦笑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愿江万和如大人说的吧” 彭乾羽望着那夜色中的湖堤,隐约可见一排人影正沿着湖堤慢慢移动。 “那是什么?”彭乾羽指着夜色中的人群。 李顺抬眼看去,摇摇头,“看不清,好像是群人吧,算了,这些人哪里知道老爷的难处,日后等老爷把这事解决了,他们会感激老爷您的” 彭乾羽站了起来,疑惑着,“不对不对,他们好像都跪在那,你看看,你好好看看” 李顺也很感意外,仔细看看,还真是,湖堤上黑压压的跪了一片。 纵使彭乾羽心再硬也不能老看到这些悲苦的场面,他们从江家院外就一直跪到湖边,可能县太爷再不出面,这些人中保不齐就有人跳了这江家湖了。 “李顺,找船,上岸”彭乾羽叹惜着道。 “老爷,有人上岛了”李顺指了指另一侧岸边,那里是刚刚登船的地方,一盏灯笼正在缓缓移动,想必是那江万和送晚饭过来了。 彭乾羽突然一折大腿,站了起来,“我怎么那么糊涂,我这不等于是被人软禁在这岛上了吗,胡管家他们想做什么?他们在做什么?” 李顺也是恍然大悟,“对呀,刚才他为什么没有上船” 想到这,彭乾羽朝那处湖面上缓慢移动着的火光摇着胳膊,“快点,老爷我要上岸” 来人正是江万和,他不明白县太爷为何突然要回岸上,但还是按吩咐做着。 江万和拎着灯笼引着彭乾羽前往湖堤,李顺去把几名衙役也叫了过来,站在彭乾羽身边,以随时应对突如其来的危险。 火把林立,湖堤上光花通明,众百姓一见县太爷走过来,便一个个磕着头。 为首的还是那老张头。 彭乾羽边走边问江万和,“江里长,胡管家上哪了?” 江万和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呀,有会子工夫没见他了,要不要卑职去找找” “来了来了,彭大人找我?”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彭乾羽身后传来,胡管家正拎着灯笼气喘吁吁跑过来。 彭乾羽端详着胡管家的脸,这老小子眉宇间满是喜悦,又使了什么坏呢? “哦,没事,晚上黑灯瞎火的,你这要走丢了,我可没法向郡马爷交待” “谢大人惦记,肚子刚才不舒服,跑了几躺茅房” 彭乾羽点点头,他肯定这老小子一定是作了什么小动作,得小心防着他。 几个人走上湖堤。 “大人,你给说说情吧?让江里长开闸吧”老张头在地上移动着膝盖。 彭乾羽一时不解,咋的,怎么这次不是问渔租了,于是他看了江万和一眼。 第三十七章 死不悔改 江万和面有难色,如同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头耷拉着,他也知道这闸不开那真是有些缺德,之所以湖下游会出现这几百亩水田,那完全是因为江家湖的出现,全村人都依赖于此,在这湖没出现之前这下面那都是荒凉的野地,村民的水田那时候都集中在村子另一面,那里有几口水溏,自从这江家湖起来后,因为那边水溏蓄水量小,水田都改了旱地。 江家几位先祖,包括这之前的江万和,那都是按需开闸,灌溉全村的几百亩水田,江家人谁也没有想过这么做是应该还是不应该,只是一切顺其自然,水这种东西,上天的恩惠,今天放完了,明天来场雨又蓄满了,哪里存在什么私有的想法。 本来下午的时候由于胡管家的压力,江万和不得已做出违背良心的事,心下盘算着等胡管家走了之后再开闸应该也不迟,反正也就迟一两天的事情。 不过后来听到李顺那一番虚虚实实的风水论后,他好像完全变了个人,再也用不着胡管家的压力和任何人的挑唆,天下再大的事也不能和江家财运流失一事相提并论,任凭村民怎么苦苦哀求他都无动于衷。 胡管家却在一旁悠然自得,火把的光亮照耀在他那精瘦带得一丝得意的的脸上,显得格外阴险。 彭乾羽问李顺,“怎么回事?开什么闸?” 李顺摇摇头。 彭乾羽见大家都不发话,便走向老张头。 “这位大爷,起来吧,大家都站起来吧,别老是跪着,我这个县太爷没什么讲较”彭乾羽将老张头扶了起来,又招呼着其他人也都起来,李顺见状也走过来,把几个腿脚不便的人搀着站了起来。 “你刚才说开闸,是什么意思?”彭乾羽问老张头。 老张头叹息口气,“县老爷,这事您可得给草民等做主呀,您看看,您看看这湖堤下” 老张头转身指着湖下游的一片漆黑,“这下面可是这全村人的口粮呀,如今鱼是没法打了,这田里的收成可经不起折腾了” 老张头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讲了一下,引得彭乾羽是一阵义愤填膺,这叫什么事,你江万和跟赵郡马有什么区别。 像宿松这种地理环境,老百姓种田那基本都不用指天打粮,庄稼汉最在乎的是什么,水源而已,好就好在这宿松地界从有人居住起,那风调雨顺的年景是常事,极少有天灾,大旱就更少了,上一次因旱情影响田地收成的事是发生在几年前,可那是百年难遇的一次,要说蝗灾,祖祖辈辈听都没听说过,宿松全县差不多有一半的土地是山地和松林,各种飞鸟多如牛毛,要形成有规模的蝗虫大军,那可能性太低了,至少到现在还一次都没有出现过。再说到这大赛湖周边,最大的自然灾害那也就是一年一度的大赛湖涨水期,但这对两岸百姓并没有造成任何威胁,年年如此,随着长江汛期开始,大赛湖夏季涨水,水势最高时能上涨好几丈,一入秋水位便慢慢下降,直到退回原水位,老百姓早是摸透了水情,房屋都远离河道。 这里的老百姓几乎村村都有几个用来灌溉水田的池塘,大小不一,视下游的田地面积而定,有人工开挖,有自然形成的,农忙时开闸放水,闲时封闸蓄水,这里降雨量多,用不了几场雨再大的水溏都盛满了。 偶尔有那几年雨水不足,水溏也干了,那也不要紧,村中原先就备有一架水车,从大赛湖中取水浇田,水车为木质,环环连结差不多有十来丈长,从河里开挖一条小沟,将河水引到水车能够到的距离上,然后村民日夜不停,踩着水车将河水引进井田的沟渠之中,虽然麻烦,却不至于出现因干旱造成庄稼减产的事情。 后来,江家湖一出现,全村的水田东移,离河道那就远了,水车的作用消失了,久而久之也就慢慢腐朽,全村就指望着这江家十几亩的湖面来种田。 江万和自知理亏,一直在边上默不作声,内心却是十分的肯定,就是说破大天来,我江家的湖由我江家作主,决不开闸,失了财运。 “江万和?这农田灌溉可是大事,我不管你有什么想法,天一亮,你必须给我开闸放水,误了村民的收成,你这里长就算是当到头了”彭乾羽来到江万和身边,开门见山,这事用不着废话,拿郡马爷一时没法,你一个小小的里长也敢在县太爷面前耍横不成。 江万和不敢正面顶嘴,悻悻道,“天下万物皆有其主,这湖是我江家的,大人您总不能以权相压吧” 老张头见有县太爷给撑腰,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喊道,“江里长,按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叔呢,老汉我也不跟你这争辈份,就说说这事吧,打从你爷爷那辈起这湖一直都是全村人用的,上个月开闸的时候你不也什么话也没说,今天这次你这么干,这会让村里人对你寒心的” 彭乾羽点点头,“是呀,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都是一个村里住着,何况这调解乡民纠纷可是你江里的职责,你这不是知法不守法吗?听我的,开闸” 胡管家站了出来,摆摆手,“大家都不用争了,胡某说句公道话,这开闸与否都应该是江家说了算,雨水来自天降,理应馈赠万民,只不过这江家湖那不是不一样吗,江家湖可是江老太爷专门修的风水湖,这湖里可是聚集着江家的财运,大家总不能做这种损人利已的事吧,江里长,你说是吧” 江里长一抬头没说话,但眼神中却是眼肯定的。 此时的李顺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说什么不好,非要显摆什么狗屁风水学问,这下好了,挖坑把县太爷给埋里了,一时急得他脸上是一阵阵的冒汗。 彭乾羽会意的点点头,轻哼一笑,原来症结在此呀,不就是那一套歪风邪气的风水吗,哪至于拿一辈子的名声来作赌注。 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事出自李顺,那还得由李顺来解决,于是彭乾羽来到李顺身边,也不顾众人在场,抬脚就在他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语气很强硬,威胁道,“叫你嘴欠,好像怕别人不知道你懂风水似的,嫌老爷我这官当得轻松是吧,没事找事,去,把这事给我解决掉,否则明天打包滚蛋” 李顺连连拱手,小声道,“老爷消消气,能否给在下几分面子,这众目睽睽,能不能别踢我了......” 彭乾羽又是一抬脚又想踹过去,“我踢死你,你躲,还躲” 李顺往边上闪了两闪,一边躲避着一边在想着对策,“好好,大人,别急,容在下三思” 众人都在看着这一对不顾身份的打闹,很是奇怪,这县太爷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说风就是雨的,也太随便了吧,简直不成体统,大家都指指点点,摇头道:这这,太不像话了。 不但村民惊讶,江里长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有这样行为如此夸张的官吗?胡管家却是早就见识过彭乾羽的举指怪异和非正常的人际交往手段,他在猜测着彭乾羽的下一步做法,好做到有备无患。 李顺那也是头脑活络之辈,这点小事哪能圆不过去,被县太爷踢了几下屁股后终于是开口了。 李顺整理着衣衫,慢慢朝江万和走了过来,沉吟着,“江里长,风水之说,三分实七分虚,在下早就言过,不可尽信,再者,这风水之说起于天道循环,讲求万物相生相息,一切顺其自然,顺民心便是顺天道,江家湖漏水为漏财运,但开闸灌溉那是利民之举,是顺民意的善举,这便是顺了天道,若果有风水一说,那在下断言,此举必不会对江家的财运起任何影响,江里长何不如此试想一下” 江里万若有所思,举棋不定。 彭乾羽哈哈一笑,道,“对嘛对嘛,做好事那是积德行善,好人是有好报的” 可是江万和好像不为所动,谁都能看出来,这李顺刚才的一番话那不过是被县太爷给逼出来的,很可能就是他随口瞎编的,江家的财运那可是关系子孙万代的大家,江万里犹豫难决。 胡管家却不失时机地插口道,“李师爷真是能言善辩呀,不过您说的在下不敢苟同,民心固然不可逆,但别忘了,这江里长那也是民,虽然他身居里长一职,不过仍是白身,他家的财运为何要流进别人的田地,这未免有些不公吧” 江万和一听更加坚定不移,大有一种命可以不要,但江家的财运却不可丢的气势。 彭乾羽见他还是不买帐,不由火起,“咋的,不开闸?告诉你,可别把老爷我逼急了,来呀” 四名衙役立时围了过来,个个抽刀在手。 胡管家见此忙跑过来,假悻悻地道,“切莫动手,切莫动手,为这点小事那不值当”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看着众村民堆里,朝人群中使了个角色,现场混乱,谁也没注意到。 人郡中突然有人高喊着,“开闸,开闸” 这声音一带头,立刻引起人的响应,人郡开始膨胀,一个个扯得脖子喊了起来,先前那围攻县太爷的架式又出现在彭乾羽面前。 彭乾羽倒是吃了一惊,事情前后转变太快,这群人说翻面就翻脸了,似乎等不急让县太爷出面了。 江万和吓得面如土色,嘴上却仍喊着,“江家湖是我江家所有,要想开闸,除非从我身上踩过去”说着他还真往地上一倒,直挺挺躺在那。 李顺怕老爷有危险,忙招呼着衙役将他围在中间。 村民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人高喊着,“抄家伙,把水闸给砸了” “对,砸了,谁敢阻拦就把把扔到湖里” 胡管家趁着村民们群情鼎沸时来到江万和身边,用身子将他护住,一脸的义气,大喊着,“谁敢伤害江里长,无法无天了,你们是强盗吗?县太爷在这呢” 村民那心都给吊起来了,早就忘记什么官不官了,四下散开,在黑暗中随便在地上摸到什么就是什么,一个接一个地朝水闸走去。 江万和很是感激地看了胡管家一眼,一个翻身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快速地冲到众人前头,张开双臂,大喝着,“站住,谁再往前一步,我,我” 江万和朝湖边走了几步,作着要朝湖里跳的架式,道,“我就跳下去” 胡管家带着哭腔,“哎呀,江里长,你这是何苦呢,可别想不开呀,县太爷在这,凡事不都有县太爷做主吗” 彭乾羽也是一头雾水,咋事态一下就变成这样了,看那江万和的样子,他还真敢跳呀,出了人命那可就是大事了。 “站住!”彭乾羽也管不得许多,从一旁衙役手里扯过两把刀,用力的互相敲击着,发出一阵阵让人胆寒的金属碰击之声,“都别闹了!” 第三十八章 黄金丢了 彭乾羽挥舞着两把扑刀,俨然一个即将冲进战场的战士,哇哇乱叫,挡住了众人的前进的道路。 村民一见他这拼命三郎般的模样纷纷闪避,停止不前,县太爷又要玩横的了,胆大的怕来横的,玩横的怕玩命的。 众人一停下来,李顺忙带着衙役赶了过来。 彭乾羽把两把刀插往地上一插,喊道,“你说你们呀,还能玩点别的花样不,一件事不如意你们就打呀杀呀的,来来,有能耐就和县太爷过过招” 彭乾羽双手叉腰,“打呀,不敢打呀,不敢打那还敢打也学人玩横的,退后,退后,你,跳不跳?” 他指着那一脸刹白,正打算往湖里跳的江万和,“跳不跳?不敢跳就滚过来” “大人”江万和怏怏来到彭乾羽身边,拱着手道。 “你别叫我大人,你眼里还有我这县太爷吗?当着我的面你都敢跟老百姓耍无赖,女人才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大老爷们也玩这手,你丢不丢人”彭乾羽敲着江万和的脑袋骂骂咧咧。 不知道怎么的,众村民一见县太爷如这般训斥江里长,心头都莫明产生一种同情,凭心而论,江里长平日对乡亲不错,自己掏钱给村里修桥铺路,谁家口粮不够,只要他一张口,那没有借不到的,唯独这次,也是,谁也不想自己家的财运断了,一时不少人脸上都挂着同情的表情。 江万和低着头任凭县太爷训斥着。 彭乾羽双手叉腰,“江万和,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这叫鬼迷心窍,什么财运,狗屁,那不过是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埋个人占块风水宝地就能家业兴旺了?从三皇五帝到现在,那皇帝老子尽挑那风水宝地挖坑,说是能保着江山万代传,改朝换代的事不照样风升水起,看你那小木屋里的书,你也算是个饱读诗书的,这个道理你都看不明白?” 江万和瘪瘪嘴,仍是不死心,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口气道,“大人,您知道我江家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为了这几个村子的安宁,卑职付出了多少,又得到多少回报,不过就是混个一日三餐的温饱而已,是,风水财运之说虚无飘渺,那什么又是真的,我江万和除了相信这个还能有什么指望,想考个功名却被不入流的里长一职所累,想从商让妻儿老小过上点像样的日子,可大明律一棍子打死一船人,我这小小的里长这时候又成了一官了,您说,卑职还有别的出路走吗?” 现代有句话叫命苦不能怨政府,点背也不能怪社会,这句话不光能用在现代社会,哪朝哪代也是这样,财富给人的机会那都是均等的,只是看你有没有这能力去把握和奋斗,打拼,哪有那种天上掉馋馅饼的好事,不吃苦中苦,怎能为人上人。 望着江万和那一脸的委屈样,彭乾羽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江里长,我虽然官位比你大,但人生经历你是我老师,很多事情你应该比我看得明白,刚才你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你并不是一个不思进取的人,我更愿意相信你内心一定不是因为风水的原因而和全村作对,对吗?” 江万和偏过头,神情很沮丧,没有回答。 彭乾羽又道,“我理解你是因为心里不平衡才这么做的,江里长,请问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江万和无精打采,无力地说着,“四十有七” 彭乾羽呵呵一笑,“人说四十而不惑,五十知天命,人到了这个年纪应该知道现实是残酷的,不应该对个人的荣辱得失看得那么重,凡事不强求,应当知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道理,财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又何必不了这可笑到极点的财运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是,你江家曾经是风光过,但那是你祖上的荣耀,是你祖上一点点积聚来的,我相信这和风水没有任何关系,我也理解你想重兴祖业的抱负,但这也和这口湖没有一点关系,我更相信你肯定明白这一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江万和老泪纵横,县太爷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打从父亲手里接过江家担子那时起,他无时无刻不想光宗耀祖,只不过岁月流逝,他已经是快到半百的人,往日的心气早就磨的不剩多少,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李顺今天的那通风水理论,让他像是在万丈深渊中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重燃起当年的那份热情,以至于他不顾一切的想去证明这是真的。 县太爷说的没错,这就是他心里的不平衡,为什么别人能家大业大,风风光光,而自己也是读万卷书,却只能做个不入流的里长,混吃等死,随便上面来个官都比他大三级,见谁都得点头哈腰,就连赵府这个世代商贾家的管家也能对他吆五喝六,这叫他怎么能平衡。 江万和嘴唇在蠕动着,拱着手,“大人,我......” 此时边上的村民杀气全无,虽然此时他们在县太爷的帮衬下已经占了上风,可这些人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手里临时操来的棍棒也不知在何时都已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地上。 胡管家在边上见这情况,心中暗骂:这群没用的泥巴汉,闹个事都这么不利索。 眼看着自己的阴谋又要落空,胡管家哪能如此轻意地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他来到江万和身边,很是同情的握了握江万和的手,道,“江兄” 江万和叹着气偏过头。 胡管家又朝着彭乾羽一拱手,道,“彭大人,在下知道你一向爱民如子,体恤下属,在下同江里长那是多年的交情,深知他这些年的不易,何不看在他这几十年如一日为乡邻兢兢业业的份上,给他一个机会,纵是让他死心也好” 彭乾羽知道这老小子肯定没安着好心,称兄道弟的,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了,道,“哦?机会,怎么给呀?” 江万和也侧目看着胡管家,想听听他有什么好主意,能解决眼下的矛盾。 胡管家道,“就以一年之期为算,到时候这风水湖之说便不攻自破,大人,你认为呢?” 彭乾羽冷笑一声,“一年?你问问这些百姓,一年之后这湖下面是不是都能变成荒地” 夜色茫茫,传进彭乾羽耳朵里的只那丁咚作响的湖水和哇哇的蛙叫声。 刚刚还是喊打喊杀要砸开水闸的村民,现在变得鸦雀无声,乡下人最纯朴的便是那种亲不亲故乡人的观念,在一个村子里住了几辈子,总不能真把江万和给逼得寻了短见。 一见江万和这样子,大家谁也冲动不起来,更不可能强求他开闸,风水之说他们比江万和还要相信,一种自责感在众人堆里悄悄散播着。 倒是这胡管家两边讨好,他倒成了老好人了,反过来,彭乾羽却成了众失之的,这就是乡下人的普世观,人情胜过法理,大家的目光都在注视着彭乾羽,好像在等待着县太爷接受胡管家的提议。 彭乾羽从李顺手里拿过火把,来回在众村民面前走着,他真恨不得在这些人脸上一人来上一巴掌,这就是一伙白眼狼呀,怎么能过河拆桥呢,他回头看了一眼胡管家,只见这老小子正在有意地冲自己一个微笑,眼神中满是得意,这对于彭乾羽来说那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心中的怒火已燃至顶点。 李顺察言观色,真怕县太爷当场就和胡管家闹翻脸,于是他忙跑过去把彭乾羽拉到一旁,小声说着,“老爷,依在下看这事您还是别插手了,您没看到这些村民都是墙头草,没个准谱,小心把您给陷进去,咱走吧,给他们自己处理” 彭乾羽一想还真是,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你们田里没水,我操的哪门子心呀,俗话说民不举官不究,得,爷还省得操这份心了,想到这,彭乾羽一甩袖子便要走。 刚走没两步,却听胡管家在身后又开口了,“彭大人,你这是同意在下的建议了吗?” 彭乾羽停住脚步,心里暗骂着:你个老东西,你就是一搅屎棍呀。 李顺则在一旁催促,“老爷,走吧” 彭乾羽这时候又改变了主意,哪能就这样认输了,咋的也得让这老奴才触点霉头,一看到他那张老脸,彭乾羽就气不大一处来。 彭乾羽头脑在飞速的运转着,突然他哈哈一笑,朝胡管家走了过来,“胡管家您开了口,我哪敢不应承,依你,一年就一年,看来还是你胡管家才思敏捷呀,想得出这么高的招来” 胡管家有些意外,这也太痛快了吧,不过县太爷到底是上当了,姜还是老的辣。 当下胡管家便打定主意,明日他就修书一封,把这里村民因为水情而闹事的事添油加醋报与安庆知府,信中一定对彭知县的无所作为那是要大书特书,就算他不下台怎么得也得把这官声给搞臭。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胡管家表现得很谦虚。 彭乾羽上前一环胡管家的肩膀,“不不,您可是得难的人才,这样,等回了县城,我坐东,你可一定要赏脸呀” 胡管家肯定这小子不是真心话,他有那么好心,不过他这话那倒像是在和自己示好,拱拱手道,“哪能让县太爷破费,在下坐东,在下坐东” 彭乾羽摆摆笑,嘿嘿一笑,“不防事,不防事,上次你从我这买画的那十两黄金我可是还没动呢,咱不差钱,不差钱” 说着彭乾羽便伸手去怀里摸那坨时时都不离身的金疙瘩,但是当他手伸进怀里的时候,脸色却突然一变,环着胡管家的手也收了回来,焦急而快速地在身上摸了个遍,一边摸还一叫着,“哪去了?我记得我带在身上了呀,放哪了” 胡管家好奇,问道,“大人你掉什么东西了吗?” 彭乾羽魂不守舍的样子,抓耳挠腮,“就是那块金疙瘩,我记得我明明带在身上了,哪去了?师爷,我今日出门时你是不是看到老爷我带在身上了” 李顺是真心疼起来了,十两黄金那可不是小数目,在宿松城里随便哪条街都能买处宅子了,这真要丢了那可不真要了县太爷的命了,县太爷自从得到这东西之后可是从来没有离过身哪。 “是呀,您是带出门了,好好想想,是不是放在别的地方了?”李顺比彭乾羽看起来还着急。 彭乾羽是浑身上下好一通乱摸,还是没找到,然后他就在众人面前来回的走着,愁眉苦脸的道,“十两黄金呀,能娶多少个小媳妇呀,咋能丢了呢,十两黄金哪” 村民闻言县太爷丢了十两黄金,一个个惊愕不已,忙四下散开趴在地上仔细翻遍每一处草丛,当然,这十两黄金到底是多少钱,他们不清楚,反正那是一个天文数字,很多很多,多到这辈子他们都不一定能赚到。 正在众人埋头湖堤的时候,彭乾羽又是一声大叫,“哎呀,我想起来了,刚刚坐船的时候,船身一晃,我就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掉到湖里去了,当时天色暗,没看清,现在想想,那八成就是那坨金子了,哎,这这,这可怎么找回来呀” 众人一听黄金掉湖了,一个个也跟着叹着气,谁叫财神爷不护着县官老爷呢,十两金子,那是多少钱呀。 彭乾羽哭丧着脸,拍着胡管家的肩膀,“老胡呀,咱这饭看来是吃不成了,等哪天老爷我领了工资再说吧,走了,哎,十两黄金呀” 第三十九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湖堤上人的渐渐离去,村民们怀着矛盾的心里一言不发,在这个时代的民间,老百姓只关心两样东西,一个是祖先,敬天地鬼神,他们相信因果报应,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破坏别人家祖坟风水的,这是要遭报应的。 另一个是生计,赖以生存的资本,谁让他们活不下去了,他们往往会做出难以想像的举动,哪怕是破坏别人家的祖坟风水,只为生计,两者既矛盾却又在情理之中。 江万和内心也是矛盾的,维护江家财运是他必需要履行的责任,可是拿全村人的生计来交换,这真的是对的吗?在这场角逐中谁会是赢家?躺在床上的江万和辗转反侧,久久难眠。 不管谁赢了,胡管家那始终都是操控全局而现在看来也是收获最丰的旁观者,劝民农桑是一个知县老爷的首要责任,而今天这位彭大老爷看来是栽了,这事想起来都能让躺在江家西厢房的胡管家咯咯地笑出来呀,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了些,他美美地闭着眼睛,似乎在睡梦中都能看到彭乾羽灰溜溜离开宿松县衙时的狼狈样,带着这种喜悦,胡管家进入了梦乡。 一轮弯月高高的挂在天际,湖面泛起粼粼的波光,四名衙役两两一对抱着扑刀靠在湖边的柳树下打着盹,估计早就把保护县太爷的任务给抛到九宵云外去了。 湖心小岛的木屋内烛火绰绰,彭乾羽半躺在凉床上,眼皮耷拉着,眼看着就要睡去,好像今天这两起村民闹事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一只蚊子嗡嗡地在他面部盘旋一阵,降落在他的鼻尖上,彭乾羽下意识地揉了揉,叭哒着嘴侧身又迷糊了。 小木屋里只有一张床,李顺为了县太爷安全着想,谢绝了江万和安排的住处硬是要在彭乾羽床边上打地铺。 江万和管辖的几个村子条件还是算好的了,如果再往前走,县太爷只怕是连找个像样点的住处都太难了,哪里像今天的领导下基层,小车呼啦啦来,吃喝一顿又呼啦啦走,沾不上一点泥土气。 李顺今天晚上注定是要失眠的,老爷不知道这事情背后带来的影响,他却是太了解了,刚才急着拉老爷走那是怕老爷一着急把三头都得罪了,那场面很明显的就是村民和江里长还有胡管家都站在一条战线上,大家都把矛头对准了县太爷,这时候再不走,那不就是犯了众怒嘛。 离开那也只是暂时的,事情总归是要解决的,怎么办呢,坐在草席上的李顺望着这位年轻的县太爷,他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难道真的就这样一推六二五嘛也不管了? 想着想着,李顺也坚持不住了,终于睡着了。 当村子里最后一盏油灯熄灭的时候,万籁寂静,皎白的月光下一条细小的黑影快速地朝着江家湖急掠而来。 来人身材瘦小,布巾蒙面,手中一把长剑在月光下闪着幽幽的白光,脚下无声,行动敏捷,几个起伏跳跃便已至湖边。 看夜的衙役个个早已沉睡,酣声大作。 来人踮足而行,悄然无声地穿过衙役身边,将湖边小船上的绳索解下,轻摇浆撸,缓慢地朝湖心小岛而去。 她正是凌丹,她以前的家离这不远,隔着几个村子,只不过早就只剩下一堆的断垣残壁了,现在的凌丹那是恨透了这起为虎作伥的官老爷,汪中仁已经死了,但新派来催缴渔租的官又来了,谁来谁就是凌丹的敌人。 木屋中的烛火早已熄灭,一声声平稳的鼾声正从小木屋中传出来,凌丹趴在窗前朝里面看了下,随后便从脚踝边取下一柄小刀,轻轻的划开着小木屋的门,‘咔嚓’只听一声轻微的响动,门开了。 凌丹纵身一跃,整个人便窜进屋内。 “哎哟,踩我脚了”躺在地上的李顺大叫一声。 凌丹一惊,怎么地上还睡了个人,还不等这人爬起来,凌丹手中一使劲,剑柄击打在李顺的脖子上,‘咕咚’一声,李顺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彭乾羽也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把寒光森森的长剑就已经架在他的脖颈处。 “敢叫一声,我就割断你的脖子”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很沉闷,威摄力十足。 彭乾羽瞪着眼睛大气不敢出,头皮都麻了,咋了咋了,这是要图财害命吗。 “这这,这位女侠,刀剑不长眼,小心小心,你,你想干嘛?”彭乾羽手扶着床边的书桌,慢慢站了起来,哆嗦着道。 “你就是新上任的县太爷?”凌丹上前一步,长剑横在彭乾羽的脖子下方,将他抵在木屋的墙上。 一阵幽幽的兰花香气窜入彭乾羽的鼻腔中,女人特有的那种体香迅速在彭乾羽遍身游走,这个女人蒙着丝巾的脸近在咫尺,他都能感受到对方挤压着自己时的心跳和酥软的前胸,在这一瞬,彭乾羽脑中空空,忘记了自己身处险地,身体竟然可耻地起了生理反映。 凌丹感觉小腹处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顶着她,两人同时低下了头,彭乾羽呵呵笑了一声。 凌丹粉脸一红,好在是蒙着脸没不出来她的窘样,随即便是甩手一巴掌,“下流” 女人一紧张,下手便没了准头,彭乾羽脑袋一缩,抱着脸,跳到了床上,远离那把随时都能要他小命的长剑,嘿嘿一笑道,“这位姑娘,你竟然知道我是县太爷,可知道杀官是要被千刀万剐的” 凌丹涨红着脸,恼羞成怒,剑尖直抵在彭乾羽的下巴处,“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个好官,今天晚上来只想给你个警告,却没想到你这狗官还是个无耻下流之徒,留着你早晚是个祸坏” 说着话凌丹举剑便要刺。 彭乾羽见她杀机又起,慌了神,这女人八成是和官府有着血海深仇,真是倒了血霉了,一定是那汪中仁以前作下的孽,现在把我也给连累了,我这招谁惹谁了。 彭乾羽随手拿过书桌上的一本书抵在剑尖前,道,“姑娘,别别,有话好说,你要是有什么冤情不防和我说说,只要真有冤,我,我义不容辞” 凌丹哪里听他解说,手中一沉,长剑直挺,挑开彭乾羽手中的书本,轻喝一声,“花言巧语也救不了你的命” 长剑划破夜色,在彭乾羽面前挽起一阵白光,呼地一声便直劈他的面门。 凌丹的长剑在离彭乾羽喉结一指不到的地方停了下来,“还有什么遗言要交待吗?” 彭乾羽侧着头缓缓地睁开眼,盯着下巴处那锋利的剑刃,一动不敢动,他猛然想起眼前这一幕好像在哪见过,对,对了,紫霞仙子杀至尊宝的那场面不正是如此吗,剧情应该是在四分之一柱香过后,紫霞仙子放下长剑彻底地爱上了剑下的男人,折服在猴子的谎言之下。 彭乾羽绞尽脑汁,搜肠剐肚在想着,拿什么才能唬住她呢,她口口声声大骂狗官,那一定不杀好官了,于是一个谎言正在他心中慢慢地酝酿着。 “姑娘”彭乾羽想着自己前些日子赶往宿松上任时在路上啃窝头的悲惨日子,硬是挤出几滴眼泪来,悲感而发,“姑娘,动手吧,我,我不怪你,怪只怪这无情的世道,哎!曾经有一个寒窗苦读二十多年的少年,独自一人远离家乡,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历尽千辛万苦,赶赴京城,幻想着能凭借自己满腹经纶金榜题名,有朝一日能为官一任,造福天下苍生,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立志要做一个为民请命的清官、好官,哎!却不料这世道太过艰辛,贪官横行,官官相护,哪里有我这种一心为百姓的好官的容身之所,独木难支,罢了,姑娘,你快些动手吧,也算是帮我解脱了,黄泉路上我会慢慢走,希望这作好官难的世道早些过去,来吧,帮我解脱吧” 说着他缓缓地闭起了眼睛,两行动情的热泪夺眶而出。 彭乾羽脸不红心不跳张口就来了这么一段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屁话,不过他说完这话时,偷偷地看了一眼拿剑的女人,她眼中的杀气正在慢慢的减退,渐渐地转变成一种同情和感伤,彭乾羽心中暗喜,这大明朝的女侠客还真是好糊弄。 凌丹心头陡然一震,手中长剑差点拿捏不住,她在自责,在后悔,哪里能杀这样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不,她下不了手。 凌丹慢慢地垂下手中的长剑,不过也就在这一瞬间她却在心里暗暗骂着自己,怎么就这样轻意的相信他,他是不是在撒谎。 正当彭乾羽暗自庆幸的时候,凌丹猛的一伸手揪住彭乾羽衣领就要拉他出门。 “耶!耶!剧情可不是这样的,姑娘,这是要带我上哪?”彭乾羽摆手叫着,脚步不稳,跌跌撞撞。 “哎哟,踩着我手了”刚刚从晕厥中醒来的李顺又大叫了起来。 凌丹脚一抬,‘咚’,李顺又晕倒在地上。 彭乾羽被凌丹拿剑押着,坐上小船,来到湖岸,转眼就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第四十章 凌家村 浩月当空,此时已是夜半时分。 宁静安祥的渔村此时却一连传来阵阵狗吠,急促而短暂,随即便又平静下来。 月色朦胧中,一对夫妻正蹑手蹑脚左顾右望地行走在通往江家湖的小路上,他们路步匆匆,男的肩上扛着一圈圈的粗麻绳,女人则紧紧地攥着一把平时她用来耙草的铁耙子。 女的前后看看,神色紧张,紧紧地跟在男的身后,走不几步便扯了扯他男人的衣角,轻声说道,“他爹,你讲十两黄金是好多钱呀?,咱真的能捞到吗?” 男的不厌其烦,“小点声,怕别人听不到是吧,我哪晓得是多少钱,反正就是好多,记住呀,发了财你可不准天天买肉吃呀” 女人咋了咋舌,“哦,晓得了,等下等下,他爹,你看前面那是不是有个人?” 两人走过一处篱笆墙,一转弯,前方夜色下像是有个人影也在往前走着,同样是身行匆匆,走起路来腿一瘸一瘸的。 男人停了下来,仔细看了看,轻声道,“瞧那腿脚,好像是李家的二拐子” “谁?”前方的人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停下身来四下张望着。 这对夫妇见对方看到了自己,便走了过来。 “呀,是二拐子,这大半夜的你驮捆绳子这是要上哪呢?”男的笑眯眯迎了上去。 二拐子见是村里的人,呵呵一笑摸了摸后脑,“睡不着,出来走走,赵四叔,你们又是上哪呢,咋也驮捆绳子?” 夫妻俩也是一笑,“我们也是睡不着,出来走走” 二拐子神秘一笑,“唬谁呢,是不是惦记着湖里那块金子” 三人都是一个目的,赵四很是不高兴,快到手的宝贝咋能给人抢了先,哼哼着一拉媳妇,边往前走边说,“你小子呀,来得挺早呀,鸡刚叫一遍你就来了” 二拐子加快脚步跟了上去,指了指前方,“嗨,我这都算是迟的了,三娃子那兄弟几个早走过去了” 赵四一紧张,“哟,那得快点” 三人结伴而行,一路上,各家各户都扛着称手的家伙什陆续加入进来,队伍快速壮大,全村男女老少就像是走在田径运动场上的选手,卯足了劲,争先恐后径直奔向江家风水湖。 在离江家湖几里地的凌家村中,凌丹推搡着将彭乾羽推到一处早就已经倒塌的茅草房的断墙边。 凌丹秀眉一紧,手中的剑指着彭乾羽,低沉道“知道这是哪里吗?” 一连被她拉扯着跑出好几里地,彭乾羽是气喘吁吁,屁股抵在墙上,双手撑着膝盖,借着朦胧的月光四下扫视一番,他现在倒是不怎么害怕了,看样子这女剑客在犹豫,八成是死不了,他摇摇头,喘着气道,“我,我哪知道,你带我来这干嘛?” 凌丹扔下手中的剑,沉默了一会,道,“这里是我家,凌家村” “凌家村?”彭乾羽重复着,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没听说过” 凌丹蒙着脸,看不出表情,但彭乾羽肯定这个女人是在伤感着什么难以提及的往事,因为她说话时的语气很轻,一点杀气都没有,就像两个朋友在聊着彼此的心事。 “曾经的家,你当然不会知道,在你们这些官老爷眼里,我们老百姓又算得了什么,你们又管过我什么,凌家村在哪你们不知道,凌家村一年被官府逼死多少人你们也不知道,但凌家村一年要交多少税多少租子你们比谁算得都清楚,对吗”凌丹似乎是想将满腔的怨恨都发泄出来,气愤却平静着。 彭乾羽大概是明白了一点,这个女剑客可能以前家里受过官府的欺压,家没了,转而开始仇恨这个社会,仇恨当官的,不过这些彭乾羽不感兴趣,他现在唯一想的事是怎么脱身,怎么从这个女人的剑下离开,打,估计够呛,跑,想想这女人的身手,这个想法立即就打消了,最后还是那招,骗! 彭乾羽喘匀了气,清清嗓子,“姑娘呀,对于你的遭遇我是深表同情和遗憾,不过呢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谁害的你,你找谁,那个我县衙里还有几件冤案,最近大家都比较忙,我就不打扰你伤感了,回去的路我记得,就不劳你送了,再见” 彭乾羽举步便要离开,凌丹长剑一横,挡在他胸前,轻哼一声,“走,往哪走?告诉我,你真的会是一名好官吗?” “嗯嗯,当然,为民请命是我的理想,申张正义是我一生的座右铭”彭乾羽连忙点头。 “证明给我看?”凌丹当然不能就这么相信他。 “这哪还用证明,你看我这大热天的跑到这山沟沟里钻来钻去,还不就是想帮老百姓做点事,你看,这头都受伤了,起码得要个一年半载才能恢复” “这不过是你咎由自取,来这里,恐怕你是为了郡马府的渔租来的吧?还有江家湖开闸,你又为老百姓做了些什么,碰到一点难题你就打退堂鼓,这也叫真心为老百姓做事?” 彭乾羽很是吃惊,感情这**一直在盯着自己呀,不过她的话不完全对,但一时之间还真解释不清。 “这位姑娘,看得出来你也是心存善念的人,你说的这些我暂时不作解释,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两件事我一定会妥善处理,站在一个好官应该站的位子上” “多久?”凌丹很愿意相信真有这个一个好官。 “三天,哦不,十天”彭乾羽伸出一对巴掌。 “好,十天,我就给你十天时间,若是处理不公,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凌丹不是威吓,她真的能说到做到。 “知道知道,我现在可以走了吗?”彭乾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慢着,还有件事,听说五里驿发生了命案,县丞汪中仁死于土匪之手,县太爷打算如何处理呀?”凌丹将长剑收回。 彭乾羽很是纳闷,这个女人怎么什么都关心,到底想干嘛呢?要怎么回答才能不引起她的反感呢,土匪自古以来都是个贬义的名词,人人喊打,她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这事说起来我就生气”彭乾羽突然变得义正词严,一拍巴掌,“无法无天,敢在县城边上行凶作恶,太不拿县太爷当腕了,姑娘放心,回去我就安排人手,杀他个片甲不留” 彭乾羽说着兴起,连比划带吹嘘,大有和这伙土匪势不两立的态度。 “什么?你要进剿”凌丹‘仓’的一声长剑已握在手中,挥剑便要砍。 这时断壁后窜出一条身影,紧紧的拉住凌丹的手,“姐,别伤害他” 凌丹柳眉倒竖,一抬胳膊将凌宁推开,这次她又一次动了杀机,咬牙切齿地道,“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 姐?彭乾羽一愣,凌家村?一对无家可归的姐妹? 彭乾羽心下打了个寒蝉,一边回忆着李顺和他讲过女土匪的事迹一边仔细地看着这两个丝巾蒙面的姐妹,身材几乎一模一模,在月光照映下,这两人面部的轮廓也相差无几,一个性烈,好打报不平一身功夫,一个温柔多情,天哪,这是座山上的土匪头子,绿衫侠! 彭乾羽真恨不得当场就抽自己几个嘴巴,哪壶不开非提哪壶,这不找死呢吗,当着土匪头子的面说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嘴真是欠呀。 凌宁又拉住凌丹的胳膊,轻轻摇着,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姐,他不是这个意思,你现在杀了他,怎么看到他十天后的承诺,万一你错杀了一个好官,岂不是要后悔终生,姐,你再想想” 彭乾羽脑子反应也快,嘿嘿一笑,“对对,这长夜漫漫,周围凉风阵阵,大家又聊得这么投缘,开个玩笑娱乐一下嘛,放心,本县太爷决不乱杀无辜,更不放过一个恶人” 凌丹长剑一挺,冷冷道,“满口胡言乱语,听着,座山上全是官逼民反才不得已上山落草的义士,你要敢打剿杀的主意,我发誓,纵使你官居一品我都不会放过你,你走吧,十天后再见” 彭乾羽咽了咽口水,将面前微微抖动着的剑尖移开,急急按原路一溜烟跑了。 凌丹收剑入鞘,拉过凌宁的肩头,拂了拂她额前的秀发,她明白小妹的心思,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不责备妹妹的天真,温声道,“小妹,你相信他不要紧,但要记住,他是官,我们是贼,永远都不要有非份之想,知道吗?” 凌宁侧过身低头玩弄着衣角,心事被人看穿,不由得涌上几分羞涩,喃喃道,“姐,你说什么呢,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错杀了一个好官而已,再说了,我连一句话都没和他说过,你多心了” 凌丹拉过妹妹的手,两人并肩在月色下走着,“但愿如此,人心隔肚皮,你看到的,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姐看这小子油腔滑调,不是什么正经人,好官也许可能,却不一定是个好依靠,知道嘛” 说着这,凌丹不禁想起刚刚在湖心小木屋里的一幕,脸已绯红,只是无人查觉,她在说凌宁的时候似乎也在提醒着自己。 “姐,我知道了”凌宁头一次和姐姐说着违心的话,仅仅是为了一个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只见过几次面而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男人。 朝阳初升,东方地平线上一轮旭日正冉冉升起,天空中飞燕正在忙碌着准备今天的早餐,远方绿林环绕村落之上正升腾着一缕缕炊烟,几声牛哞在空中回荡...... 李顺伸展着胳膊,打着哈欠正从小木屋中走出来,揉搓着后颈处,睡眼朦胧,“哎哟,脖子怎么这么疼,老爷,老爷,你在哪?老爷!” 当他走出木屋门时,惊得眼珠子差点蹦了出来。 第四十一章 全民挖宝 李顺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喉咙里惊愕得连连发出‘呃呃’的怪声,激动得在这处只有几步见方的小岛来回走着。 江家湖早已没有了昨日的摸样,微波荡漾的湖面现在只剩下湖底那满湖的淤泥在散发着浓浓的土腥味,一团团在这个季节不应该出现的雾气正从湖底一处袅袅升起,在这气体升腾处的周围,鼓起一个个泥水泡,随起随破,发出阵阵清脆‘嘭嘭’的声音,一群‘泥人’正站在齐腰身的污泥里翻找着什么,这些人面头满脸都沾着污泥,已经分辩不出来谁是谁了,湖里不见一滴水,宽过一丈的湖堤从中分出两个大口子,湖水就是从这里流走的。 李顺所在的这处小岛孤伶伶地矗立在湖中间,如同身处一处四周都是峭壁的悬崖,李顺头脑有些发蒙,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力的捶打着太阳穴。 这时只听湖岸边骤然响起一阵凄惨的惊叫声,那叫声撕心裂肺,就像是一个人走在黑夜里突然看到鬼魅一般。 江万和全身颤抖地跪在湖堤上,拼命的拍打着地面,抓挠着,声嘶力竭,直到他膝盖两边出现两个小土坑,在他身后跟着来的江家几个女人一见到眼前这番景像也一个个是哭天抹泪,指着湖底的泥人们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 湖底众村民一时停止了在泥水里翻搅的动作,都转头看着岸上这一幕,有几个人已经被骂得脸上挂不住,挣扎着从污昵里爬出来,红着脸低下头悄悄离开了,但大部分还是站在那,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等她们骂累了再开始行动。 江万和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跑着,跑到湖后江家祖坟前,‘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不停的磕着头,声泪俱下,“江家的列祖列宗呀,不孝子孙万和辱没了祖宗,没脸哪,爹,万和有罪呀,江家风水湖已然毁在了儿子的手里,这叫我怎么活呀,日后哪有脸去年见江家的列祖列宗,这是要我死呀,要我死呀......” 一声声凄凉的哭喊声把众村民也弄得左右为难了,黄金还没有找到,卖了这么长的力气除了吃了一嘴的泥外连个黄金的影子都没瞅到,众人不想就这么放弃了,但江万和的哭声也的确是一声比一声催人泪下,很多人动摇了,慢慢地拔出腿,正往湖边艰难的挪动着。 李顺看到这一幕,渐渐明白了,苦笑着摇摇头,一个人坐在那里自言自语般,“老爷呀,这事你做得也太缺德了,江家有何罪,江家列祖列宗又有何罪,一个十两黄金的噱头竟然弄成这般田地,老爷呀,这事你要怎么收场呀,强行破坏私人的坟地那可是如同挖坟掘墓,大明律可不是开玩笑的,凡发掘坟冢的,不拘有无开棺,不分首从,俱发烟瘴地面,永远充军,我的大老爷,哎!何苦呀,连累这么多蒙昧无知的百姓” 这时,几只野鸡正从湖边的草丛中突然窜出,四下惊跳着跑开,彭乾羽上气不接下气地从草丛中冲了出来,连连拍打着胸口,汗流浃背,衣服都湿漉漉的粘在身上,他看了看身后,随口说着,“还好没跟过了,哎哟,这两贼婆娘,累死我了” 彭乾羽一出现,众村民都急急地转过头,有人喊着,“县太爷来了”顿时湖底泥水中的众村民一个个惊慌失措。 江万和一听到县太爷来了,哭喊着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彭乾羽跟前,重重地跪了下去,拉着彭乾羽的腿,用力地摇晃起来,哭诉着,“大人哪,大人哪,你可要为卑职做主呀,江家祸事了,我要告,我要告他们,这是天大的耻辱呀,大人” 彭乾羽揉了揉胸口,喘匀了气,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暗暗发笑,似乎这一切他就早提前知道了似的,不过他脸上表现的却是很是不高兴,伸手将江万和搀扶起来,故作惊讶地问道,“咋了,出什么事了?” 江万和哆嗦着手指向湖里,“大人,你看这些人,他们挖了我家的风水湖呀,这让我怎么活呀” 彭乾羽立时一脸气愤,正声道,“怎么能这样呢,江家湖是你私有财产,怎么能任由别人挖,走走,放心,老爷一定给你做主” 江万和哭着拱手道,“多谢大人” 彭乾羽拍拍他的肩膀便沿着湖堤往人多的地方走。 李顺见县太爷来了,忙站了起来,招摇着胳膊,大声叫喊,“老爷,救我呀,我怎么过去呀” 彭乾羽心中暗笑,没有理他。 “干嘛呢,干嘛呢,还有没有王法了,都上来,上来”彭乾羽压住内心的狂笑,一脸怒色地指着湖里的人喊叫着。 众人一时都不敢说话,很是不舍的从泥里爬上了岸,一个个跟泥柱子似的站在湖堤大气不敢出。 江家的女人冲了过来,揪住几个刚从泥里钻出来的村民又是打又是骂,叫喊着,“你们这些丧良心的,这事你们也干得出来呀,风水湖也挖,折寿呀,折寿” 江万和更是一脸气愤地盯着这些人,恨不得走过去一人抽几个嘴巴他才解气。 李顺在小岛上见没人理他,也只得嘟囔着从小岛上慢慢滑了下来,吃力地在淤泥中穿行,江万和见状忙跑下去把他给拉了上来。 此时的胡管家正远远地站着,眼前这一出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一时之间他差点没给笑噎死,现在这戏是越来越好看了,就看这位县太爷怎么收场了。 彭乾羽叉着腰气呼呼在一身泥巴的村民面前来回走着,“你说你们呀,一天不惹事身上就痒是吧,这事谁带的头,胆子不小呀,为什么要这么干” 众人一像是做错事的孩子,都低着头,一言不发。 彭乾羽又提高了嗓门,“咋的,都想跟老爷我回县衙是吧,那好,李师爷,把这些人都带回去,全关起来呀,还没王法了” 李顺愣了一下,喊了声,“来人哪” 四下无人应答,过了半晌,只见四个满脸都是泥巴的腰间挂着沾满了泥的扑刀的人从众村民中挤了出来,低着头站在彭乾羽面前。 彭乾羽看了嘿嘿笑了声,“嘿,你们四个也下去挖了,真给老爷我长脸呀,说怎么回事?” 四个衙役相互看了看,个个害怕不已,其中一个慢慢拱手道,“大人,小的们,小的们是,是想帮老爷找那回那丢失的十两黄金” 他这话一出另外三个衙役也忙点头附合着,“对对,是是” 这时村民们也开始附合着,都一口咬定这是在帮县太爷找黄金呢。 彭乾羽暗笑着,点点头,“哦,看来你们也是出于一片好心” 边说着他从腰间摸出个东西,放在手掌上,“找这个是吧,这也是县太爷一时口误,东西呀,没丢,你说这事给闹得,哎,祸从口出呀” 众人一见这东西,立时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绝望地叹着气,原来这忙活了一晚上都是白费力气不说还得罪了江里长,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江万和在边上一抬手想要说话。 彭乾羽抢先开了口,“但是,就算是找东西也不能随便就挖开江家的湖呀,这是私人的产业,你们说挖就挖,国法何在,人情何在呀,你们这不是害了江家吗,你们四个身为衙役,这点道理还不懂吗,回去再收拾你们,滚一边去站着” 然后彭乾羽又转过身把江万拉到一边,低声道,“江里长,你看这事你想要个什么结果呀,本县在这里面也有一定的责任,没想到随口一句话竟然招来这样的后果,真是万万没想到” 江万和一脸苦像,“全凭大人做主,江某心智已乱” 彭乾羽拍着他的后背,带着几分同情,“江里长节哀呀,湖破已成事实,不能挽回了,这样吧,我代表村民给你先赔个罪吧,这是本县治县无方,才会出现这样的事,江里长,对不住了” 说着,他还真的弯腰给江里长施了一礼。 江万和赶忙还了一礼,受宠若惊地样子,“不敢不敢,卑职承受不起,何况此事和大人无关,还望大人能主持公道,还江家一个公道” 彭乾羽握住江万和的手,拍了拍,“放心,放心,不会让你江家白白受损失的,这些人一定要罚” 李顺跑了过来,将彭乾羽拉在一旁,低声说着,“大人,此事应大事化小,不宜声张,若是传出去对大人你的声誉可是大有损伤呀” 彭乾羽点点头,全盘的计划他昨天晚上入睡前就已经计划好了,哪里用得着担心。 彭乾羽在众人面前走着,观看到大家的表情,只怕这些人现在连肠子都悔青了,这正好,小辫子给揪住了,还怕你们再闹事不成,便道,“这事呢,可大可小,老爷如果判罚你们可服?” 众人不语,只是缓缓地点着头,这种时候谁还敢说半个不字,不过也有几个人在小声的嘟囔着,“闹了半天,这里面没有金子呀” 边上立刻有人阻止他,“小点声,不想活了” 彭乾羽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他看了看湖下游的那几百亩水田,昨日干涸得裂开的田里,此时已到处都是水汪汪一片,彭乾羽心里默骂着:挖到宝你们都不知情,无知。 见村民都不反对受罚,彭乾羽便满意地点点头,一转身笑眯眯地对江万和说道,“江里长,湖已经是这样了,纵是杀了他们也于事无补,这样吧,本县就给你一个光宗耀祖的机会,算是补偿你的损失,你看怎么样?” 江万里侧脸疑惑,“大人这是何意?” 第四十二章 开发产业链 彭乾羽胡作神秘地问道,“江里长你家藏书那么多,你自己也说你年轻时也曾十年如一日的刻苦功读,这是为了什么?” 江万和眯起眼,思索片刻,冲北方一抱拳,“当然是指望有朝一日能金銮殿提名,谋得一官半职” 彭乾羽微微一笑,点头道,“恩,不错,是实话,那你当官又是为了什么?” 江万和张口就来,“那自然是,是为百姓谋福,为朝廷效力了” 彭乾羽很是不屑的摇了摇头,“行了行了,净来虚的,为发财直接说就是了,在老爷我这用不着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要真是你说的这样,今天你还用得着为这风水湖和百姓起争执吗” “这......”江万和尴尬的侧过脸。 “开个玩笑,俗话说千里当官只为财嘛,谁不想着家财万贯,不过,这君子爱财,应该取之有道,损人利已不能做,更不能专从老百姓身上捞钱,对不对”彭乾羽说得比江万和还大义凛然,他从胡师爷手里得到的那一万两银子就不是那么光明正大,当然了,这些在彭乾羽眼里那都是当取之财。 江万和不明白县太爷到底想说什么,一脸狐疑,“大人训斥的是,卑职一定谨记” 彭乾羽却摆摆手,“不不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说你虽然走不了仕途,但发财的路子又不光是在官场上,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能出状元” 这些道理谁不明白,问题是这和风水湖有什么关系? 彭乾羽把江万和拉到湖边,指着眼前已经干涸的江家湖道,“江里长,以我看来,你这根本就是坐在金山上哭穷,已经是个家大业大的财主老爷还不自知呀” 江万和更是不解了,拱手道,“大人莫要说笑了” “不不,我这可不是乱说的,你看呀,这是你家的湖,但你却暴殄天物,不知道加已利用,完全就是一摆设,我断言,这湖如果你能好好利用一番,年收入足不下两千两银子”彭乾羽信心满满,拍了拍胸脯。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张大了嘴巴,县太爷一定在吹牛,就算是把湖里的泥掏上来论斤卖了也卖不出这价钱呀,两千两,痴人说梦呢吧。 见众人都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彭乾羽哈哈一笑,伸出两个手指在从人面前扭转着,朗声道,“说两千两那是怕吓着你们,用不了三五年,这个数字起码得翻五翻” 李顺忙凑了过来,扯了扯彭乾羽的衣服小声说着,“老爷,差不多就得了,见好就收吧,这事唬过去就得” 彭乾羽没理他,转身拍了拍张口结舌的江万和,“行了,江里长,把口水擦擦吧,愿意听我的意见吗?” “愿闻其详”江万和两眼放光。 众人也都围了过来,胡管家也跑了过来,很是好奇。 彭乾羽在人群里穿来穿去,低头朝刚刚从湖里上来的人的腿上看着,转了几圈,从人群中拉出来几个人,指着这人满是泥巴的小腿肚子问江万和,“江里长,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众人一同低头去看,被彭乾羽挑出来的几个人,他们腿上沾着的泥巴中还夹杂着一丝丝的黑色物质,像是某种植物在淤泥中腐烂后的留存物,但颜色很黑,在阳光的照耀下还能泛起一丝暗光,大家围着这几个人转来转去,边看边摇头,这污泥里还能有宝贝不成?还真的是风水湖里压着天大的财富而无人得知? 李顺也凑过来看,不过他的表情和众人不太一样,时而捋捋胡须,时而嘬嘬牙花,时而又摇摇头,好像是知道点什么但又不太确定。 “江里长,知道你这湖里为什么鱼不能存活吗?”彭乾羽道。 “不知道,难道是因为这东西?”江万里指着村民腿上的东西道。 彭乾羽点头道,“没错,就是它,李顺,听闻你见识广博,你认识这是什么东西吗?” 李顺捏着胡须蹲在那人腿边,用手捻了捻那黑色泥巴,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不自信地说着,“老爷,在下以前在一本史书中读到过这样一段记载,说是某县南有山,石出泉水,大如,其色如墨,燃之极明,不可食,县人谓之石漆,遇水不灭,不知说的可是此物?” 彭乾羽哈哈大笑,用力的拍了一下李顺的后背,“李师爷果然好见识,不错,这就是石漆,也叫石油,那李师爷,那你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吗?” 李顺摇头道,“只是在书中读到过,今日方初见实物,并不知其有何用” 众人的目光一下全转向彭乾羽,这些人,包括江万和和胡管家,谁都没见过这东西,石油这种东西,那一般都在地下很深的地方,像这种能不经人工大力钻探而露出地表的那一定地下的储藏量不大,这江家的风水湖下就有这么一处。 当年江家老爷子修这湖的时候,很有可能就是挖到了石油上方的土层,这么多年过去了,湖底的土层经湖水长期浸泡而变得十分松软,石油则慢慢渗透上来,散发出有害物质,虽然量不大,但足以使这湖里的鱼类灭绝,又由于长年累月,很多水生微生物在这种环境下慢慢适应转而生存了下来,加之湖中没有了鱼类天敌,微生物大量衍生,以致于湖水常年呈暗灰色,越长越大。 这种湖水不但鱼类不能生存就是用来灌溉水田那对农作物也是杀手,只不过这地区风调雨顺的年景居多,不是干旱一般是不从这湖里取水灌田的,就算是湖水进入水田,用不了两天雨水下来一中和,那最多只是让农作物少量的减产而已,彭乾羽暗中让村民昨夜自己挖开江家湖,那不过就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咋说减产也比干死要好得多。 这东西在明朝时,全世界拿它就一种用途,战争,在城墙外围开挖一条小沟,灌入石油,点燃后用以阻击对方的进攻,或是用来军队夜间行军时制作火把这些最直观的东西,当然了,这古时的石油开采很少,能达到用石油护城的程度很难。 现代工业没出现前,古人开采石油那仅仅只是限于表面,哪里有石油漫出,便用工具将其刮走,存储着以便使用,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方法获得石油,彭乾羽也是为了看看湖底的东西才用了这个小小的手段,先排出湖水才能一探湖底的究竟好对症下药。 彭乾羽当然没办法和明朝人说明石油的作用,更不能说这东西也是宝贝,为了一块莫须有的金子,这群老百姓就能让偌大的湖一夜间滴水不剩,劳动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大,如果说这石油也是宝贝,真想不出来他们能干出什么事来。 不但不能说是宝贝更要反着说,反正这东西现在开采出来也没多大的作用,还不如在这放着,留给后人使用或者哪一天自己日后再用,不管怎么说现在得保护起来,不能给这些人糟蹋了。 彭乾羽指着湖底那混合着石油的泥水对众人说道,“大家看,这东西就是从那里涌出来的,有什么用呢,有毒,剧毒”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都连连后退,远离湖边,并都低头朝自己腿上看去,生怕沾上了这些石漆,而那几个彭乾羽拉来腿上已经沾上石油的村民则一屁股坐在地上,脱下衣服就是一通猛擦,皮肤都擦得红了起来还是没有停手的打算。 彭乾羽呵呵笑着,摆摆手道,“别担心,擦掉便可,以后记得不要去招惹这些东西就行了” 李顺道,“那老爷,此物如此不吉,那该当如何?” 彭乾羽眉毛一挑,“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这种东西的出现使这样一个大湖完全荒废,当然不行,要做到物尽其用” 江万和将信将疑,不过还是没明白县太爷要干什么,既然这东西有毒,那怎么还能说是年收入几千两,这不是矛盾吗? 彭乾羽看出了江万和的不解,便接着道,“这处湖面我看差不多有三十多亩的水面,用来养殖鱼业那一定大有可为,而且不光是鱼,水面还可以养鹅鸭这些禽类,岸边还可以盖上猪圈,大量养殖生猪,而这些禽畜所产生的排泄物对鱼类那是很好的口粮,还可以用作农田的肥料,一举多得,这样一个循环的大财路,江里长,你看有可为吗?” 当然,这种现代化的产业链在古时就存在过,只不过那都是小打小闹,形成不了规模,这是因为古代人口没有现代这么密集,大面积的养殖,市场上根本就消耗不掉,再加之古人的运输能力落后,没有办法在保持食品新鲜的前提下把这些东西往外地输送,还有成本太高,不合算。 江万和经他这么一说,倒是听明白了,不过还是不敢相信这样大的买卖他能做成,那得多大的本钱,利大本小不了,更何况现在这湖现在有石漆在作祟,根本就不能养鱼。 太阳升得老高,温度也渐渐升高,彭乾羽让众村民都先回去洗洗身上的泥污,处罚的事暂时先记下,倘若日后再以法不责众的态度犯事,那一定人人重罪不饶,于是众人千恩万谢,也不再抱怨县太爷的黄金根本就没丢这么一回事了。 江万和也不再埋怨,既然县太爷能说出这么一桩大买卖来,那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先听听他有什么高论再定不迟,便领着彭乾羽来到自家小院。 湖对面的草丛中两名蒙着面的女子这时也起身离开,两人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个季节这里基本都是起的南风,两人大概是顺着风把彭乾羽对众人说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心里除了惊讶再也挤不下别的想法了。 两人朝着座山的方向走去,凌宁满脸兴奋,摇着肩头的秀发自豪的说道,“姐,你听着没,彭大人多有办法,不但化解了一场争斗,还能帮江家发大财,他真有本事,我没救错人吧” 凌丹也被彭乾羽这种种不同寻常的做事方法有所折服,一块黄金的噱头就让几百亩水田无干旱之险,又用一通什么石油的说法让争执的双方转移了视线,这个借题发挥用得是滴水不漏,尤其是这个又是鱼呀猪呀什么的,虽然听不明白,但总感觉他说的这个方法还有真适合这江家湖,叫因地制宜,而不是夸夸其谈。 不过凌丹嘴上却总是表现得很不屑,“雕虫小技,等日后江家真能赚到钱再说,别让县太爷弄得血本无归才好,你呀,看人总是往好里想,说大话谁不会” 凌宁嘴一撅,“彭大人才不是吹牛呢,不信咱走着瞧” 第四十三章 三管齐下 众人都来到江家小院里,用过早饭,江家女人摆上消暑的绿豆汤和西瓜片,彭乾羽便将此事的可行性向江万和一一做了番分析。 此时的胡管家只能在旁边一个劲的生着闷气,刚刚他还在暗自高兴着想怎么看彭乾羽的笑话,没想到转眼间事情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偃旗息鼓了,有着半辈子生意经历的他一听彭乾说出的这个产业链,那当时也是吃惊不小,当下也不得不佩服此人真是有些过人之处,年纪轻轻就能有这种开阔的眼界真是不同凡想,此事大有可为,如果这事能让赵府来操作,再借助赵府的名气和商路,那肯定是财源不断,于是他一边听着彭乾羽的述说另一边则暗下决心此事一定要让郡马爷接手过来,好事那肯定不能落到彭知县头上,更不能便宜了这群穷老百姓。 彭乾羽告诉江万和,这桩生意,那必须得由村民集资创办,利润按各家集资款的多少分红,但经营权归江家所有,村民不得干预,县衙也不参于,但江家的生意必须在县衙的监督下运行,所有的帐目呈公开化,本得公平均富的原则,带动全村共同致富。 江万和虽是连连点头称善,不过他更担心这么做是不是有违大明朝的安农体制,大明一朝国家的经济全赖农业,谁都知道经商的利润远远大于农业耕种,但是,大明立国时历经明元战乱,人口大量下降,土地荒草千里,如果以商业为主那势必会造成更多的田地无人种植,商业虽是重利,但粮食总得有来源,明朝时的农作物产量又不高,只能把老百姓牢牢地绑在土地上,因此重农抑商一直是明朝的立国之本,谁也不敢违背,只不过现在的大明朝已经不是明太祖在位时的情景,民情大为好转,这项政策很大程度上阻碍了明朝的富强,成了顽疾。 彭乾羽当然考虑过了,一个知县肯定改变不了明朝的体制,但可以打擦边球,村民集资但产业只在江家名下,老百姓照样是打渔的打渔,种田的种田,只在年底的时候分些红利而已,还有更重要那就是江家这么大的生意做起来那肯定要雇佣人手,可以将村中那些无田可种无鱼可打的村民招收进来,这样也让这些人有了份收入,至少这些人以后不会再为了吃食而随便闹事,这样既让村子富足了,还不会和朝廷的体制冲突,更加维护了地方的安定,如此一举三得的好事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江万和还是不放心,这么一大笔钱扔进去,自己家亏了不要紧,连累上全村的人,那江家还不让人连房子都拆了,毕竟这之前村里打上来的鱼每逢赶集一次最多能消耗不过几百斤,这么大的湖面,那一年那得是多大的量,根本没有销路呀,何况这些生意要真做起来,那不等于是在抢渔民的饭碗么,他们肯定不同意。 彭乾羽也早就想好了,之所以让村民也参于进来,那就是为了堵他们的嘴,还有销路的问题,这个更不是问题,所有的货物全由县衙出面,偌大一个县城一天的销量那十个这样的江家湖也不够用。 如此一说,江万和喜形于色,蠢蠢欲动,县太爷把什么都替自己考虑好了,那还有什么说的,干! 就连这前期的本金,彭乾羽都答应他如果不够可以向钱庄借款,由县太爷出面作保。 听完彭乾羽这所有的分析之后,江万和是大为感动,想不到县太爷竟然为了江家的事如此大费心机,自己真不应该当初听信了胡管家的话处处为难县太爷,更不应该让这虚无飘渺的风水湖让县太爷左右为难,这桩生意看似全村受惠,实则江家是最大的受益者,想到这,江万和跪倒在彭乾羽面前。 江万和跪拜在地拱手道,“大人,您如此为民操心,卑职惭愧,无地自容,承蒙大人信赖,卑职立誓,一定诚心用事,不负大人厚望,此桩买卖所有营余卑职必不多取,全部用来济困扶弱,以利百姓” 彭乾羽摆摆手,“不不,江里长,民生富足那县太爷考虑的事,更何况施舍钱财以富民那只治标并不治本,你就做好的自己的事,好好经营,按章纳税及可,别的不用多想” 江万和连连磕头,县太爷现在成了他心中的一尊神。 李顺此时才完全明白县太爷的苦心,从昨天自己无意中提起风水一事到现在不过一昼夜而已,而县太爷竟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将这一连串的事情考虑得井井有条,真不愧是年轻有为的两榜进士,跟着这样的东家,真是自己的福气。 就连胡管家这个恨县太爷不死的人也暗中连连称赞不已,但彭乾羽越是占风头,他胡管家就越是心里不平衡,曾经为他胡管家马首是瞻的江万和,此时若不是年纪的关系他都能认县太爷作干爹了,这也更加坚定了胡管家的想法,这生意就算落不到赵府的头上,那也得把这事搅黄了,想到这他便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江家,急包赶回县城去了。 如此一番讨论,日近中午,彭乾羽站起伸伸胳膊,满心欢喜,他当然不是白白做好人,只是这点钱财在他眼里还不入流,民心才是根本,谁让老百姓吃饱饭,谁就赢得了百姓的拥戴,这就为自己日后在全县的施治起了积极的疏通作用。 彭乾羽见胡管家回城了,便让李顺也先行回城,暗中观察胡管家的动作,李顺点头称是,这个胡管家不得不防,于是李顺便辞别了江里长带着两个衙役回城了。 江万和让家人将家中最好的食物全拿了出来,就在小院中支起了桌子,两人对面而饮,边吃边聊,又将这桩生意的一些细节问题讨论一番。 正在酒食过半时,江万和手里举起的酒杯突然拿捏不稳,掉到了地上,一脸失落,大叫了声,“百密一疏呀,大人” 彭乾羽正吃得兴起,这农家菜还真合他的味口,随口问着,“江里长你怎么了?” 江万和捶胸顿足,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大人呀,您说的这桩买卖虽是良策,但您忘了一件事,那湖中石漆纷涌,这如何成事呀” 彭乾羽微微一笑,举了举酒杯,“来来,江里长,我要连这点都想不到那还谈什么别的,放心,只管喝酒,过会我自有办法,你呀,这担心是多余的” 江万和这才心有所宽,忐忑不安的吃完这顿饭。 饭后,彭乾羽让江万和把通知全村的青壮年到江家集和,私自挖开江家湖的处罚现在就要兑现。 带着几分内疚的村民很快陆续就来到了江家院外,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处罚。 彭乾羽见人来到差不多了,便从江家小院出来,江万和搬了把椅子在树荫下,又将茶具摆在一旁。 彭乾羽正色对众人说道,“昨天你们围攻本县,按律当全村充军岭南,不过我念你们一时卤莽,并不怪罪你们,但是,你们不思悔改,今天零晨你们竟然又私自挖开江家湖,自私自利,这种行为很可耻,你们说,应该怎么惩罚?” 说完他便美美地嗫了一个茶,对付像江万和此类有点文化的人,好对付,用学问对学问,但是对付一辈子只会跟泥巴打交道的平头百姓那就必须得耍手段,连哄带骗,恩威并用,就拿这次让他们参于江家的生意来说,明摆着是对全村有好处的事,这些人一定理解不了,有点闲钱还是放在家里某个地方藏起来才是正道,投资商业那是做梦不敢想的事,这些人就连造反这种轰轰烈烈的事那只不过也就是图一口吃食,最后成了野心家谋求权力的帮凶而不自知。 众人个个不语,两番事情那都是被县太爷抓了个正着,谁也没办法狡辩。 江万和一欠身拱手道,“大人,江万和身为一乡里长,负有教化乡间之责,此事卑职也有失职之罪,况此处世情闭塞,乡民不熟典律也在情理之中,挖开江家湖之事属卑职失信在先,还请大人从轻发落” 江万和这是诚心实意的为村里百姓说情,都是左亲右邻的,何况如果没有他们挖开江家湖,又从哪里引来这县太爷关照的生意,于情于理江万和都应该出面承担一二,村民等人一见江里长这样说,那心下当是很感激的。 彭乾羽点点头,“既然江里长为你们求情,本县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不再追究此事” 众人闻言个个倒头便拜,“谢谢青天大老爷” 但彭乾羽又正色道,“慢,大罪可免,略施小惩以敬效尤是少不了的,从今天起,你们就跟着我帮江家湖恢复原样,另外,为了解决你们以前欠下赵郡马府的渔租,本县也考虑了下,呀,这个这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当然是自古以来的求生之道,不过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得多给自己找条后路” 众人刚刚被县太爷那一本正经的说是要惩罚大伙,着实给震吓住了,不过现在不但不罚了还要帮大家解决渔租的事,那真是悲喜两重天,只是一瞬间,而且这位县太爷一点官架子都没有,平易近人,能真正把百姓的事放在心上,这官就比以前那位汪县官要强,于是众人屏息凝神,仔细听着。 于是彭乾羽又将自己的想法和众人说了一遍,说这样不但能在大赛湖里有收入,在江家湖也有一份收入,田地庄稼又是一份收入,这样下来,日后的生活肯定会芝麻开花节节高,但老百姓又不是个个都是江万和那样饱读诗书的文化人,任是彭乾羽说得天花乱坠一时半会出很难让他们明白,就算是听明白了,谁也不愿意做,凭什么全村人把钱交给江家去赚钱,赚了钱他私吞了怎么办?亏了怎么办?小农思想永远支配着他们,认死理,钱存在自己手里才是钱,不知道钱还能生钱,不过他们有把柄在县太爷手里捏着,不敢违抗,最后也只得勉强同意。 等彭乾羽说服众人已是日近午后,全村的各家各户都派出一个代表,在江家院外站成一条长龙,东家出几钱银子,西家出几袋小米,竟然还有人家出几把手编的竹篓,这也确实是难为这些村民了,如果他们手里真的有闲钱的话也不可能交不上赵家的渔租,彭乾羽看着江万和将这些东西一一记录在案,并估算分成,当下心里很不好受,这就是他治下的民众,都穷成这种地步了,赵府还如此不依不饶,但彭乾羽还是咬咬牙狠下了心,日后等这桩生意成了,这里的村民会感激曾经有个县太爷逼着他们交了这份钱。 到了晚间,彭乾羽和江万和在油灯下把村民的集资款一统计,苦笑不得,江家湖周边的几个村一共一百多户,但凑上来的物件加银钱,折合在一起统共不到十两银子,这哪里行,按照彭乾羽的规划,这样一处湖面外加湖面和湖岸三处同时运作,那起码得要本金一千两,如此一来大头还是全归了江家,分红的时候老百姓能得到的好处微不足道,于是彭乾羽便让江家出三百两,其余的钱全从钱庄借,把这钱算作这一百多户的集资,这来一样至少能保证老百姓能从中得到一点点的可见的好处。 第二天,彭乾羽在江家湖底放了一把火,一时黑烟滚滚,熊熊大火腾空而起,彭乾羽早就估算过,能在地下几米深的地方发现石油物质,那量一定少得可怜,只要把已经泄露出来的部分烧尽,再用石条堵塞住泄露口,这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人多力量大,如今这里不再是江家一家的湖面,一百多户人家在这利益均沾,个个都赶来帮忙,并看看县太爷用什么办法能把一口几十年都没出现过鱼的湖给救活。 在大火燃烧的几天里,彭乾羽并没有闲着,他让江万和带着他沿着大赛湖走了圈,还亲自跑到湖的源头,长江边亲自查看了一番,这才是他这次来的真正目的,解决大赛湖为赵郡马府私有的事才是正事。 三天后,大火终于熄灭了,等温度降下来后,全村人都围在湖边观看,只见江家湖湖底的淤泥已成一片焦黑,方圆几里都是飘散着刺鼻的味道,不过先前那慢慢向外渗透石漆的地方已经看不到有东西流出来了。 彭乾羽命众人将湖底的淤泥全部清除,这些泥是不能在用了,然后又用石块将泄露口附近全部堵死,其实堵那只是做给老百姓看的,可能这处地下石油已经完全烧尽了。 等这一切忙完,彭乾羽又让人将前几天挖开的湖堤重新填上,告诉江万和与从众村民只要等来几场雨湖水蓄满后,那就可以着手实施三管齐下的计划了。 现在要做的事那就是去钱庄把银子借回来,再找人修建鸭舍猪圈等等设施,另外这大面积的养殖可不是江万和一拍大腿说干就能干好的事,那得找有经验的老渔民请教,再从村里挑选几个有过饲养家畜家禽经验的人,那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在彭乾羽来到这里第五天的时候,县里钱庄放款的人送钱来了,同时来的还有县衙的赵班头。 赵班头心急火燎,催促着彭乾羽赶快回衙,说是安庆府的府营军张参将带着两千人马正顺江而上,最迟明天午间便能到县城,彭乾羽闻言大吃一惊,这小子该不是冲着座山上的土匪来的吧。 第四十四章 芸娘离去 彭乾羽只是通些商道,却对这畜渔业的的养殖技术知之不多,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辞别江万和,同赵班头合骑而走,一路快马加鞭,飞奔回衙。 两人一入城,城内倒还是安宁如初,看来府营军前来剿匪的消息还没有传到百姓之中,当然这也亏得赵班头和李顺两人的调度有方。 兵祸甚于匪,自古皆然,几百个蜗居山中的土匪倒是不足为患,若是这军爷来了,那只怕是宿松县就真要的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了。 刚到县衙门口,李顺正一脸焦急地衙内回来走着,折扇不停地在手心之中敲打着,一见到县太爷回来了,赶紧迎了上来。 李顺看了看四周,轻声而急促道,“老爷您可回来了,怎么在那边耽搁了这么多天,张将军的军队已经朝着这里进发了” 彭乾羽一进县衙便开始把自己身上厚厚的官服给脱了下来,这一路马不停蹄,早就热得是大汗淋漓了。 李顺随手接过官服,摇起扇子,帮彭乾羽扇着风。 “李师爷辛苦了,我在那边这几日把大赛湖和渔租的事也摸了下,刚找到点头绪,张参将的事,班头已经和我说过了,来,到后衙,大家一起商量一下” 赵班头几日前处理完五里驿命案现场后,便立即赶回了县衙,时间紧迫,连同着县衙的几个主事,按县太爷留下的指令,按步就班的施行起来。 城中到处都张贴有李顺起草好的告示,号召全城民众为清除座上的土匪,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为了全县的安宁,这次县太爷要彻底解决匪患,告示一出,马上便到了全城百姓的拥护,一时从者如云。 仅仅两日,赵班头便筹得义银九千多两,再加上先前赵郡马答应赞助过的一万两,共计近两万两,这个数目大大超过了彭乾羽所规定的数字,用来招收义军那绰绰有余。 城中商户积极性如此之大,那大多是出于自身利益考虑,自从座山土匪势力范围扩大之后,商户们每每有货出城不是被土匪给劫走便是要多花几天的脚力绕道而行,更不知要多出来多少运费来,除掉这伙人那对这商户是最有利的。 很快,一支义气风发的地方维和部队便应运而生,三百多人声势不小,虽然这其中也裹随着不少进来混吃蒙赏银之辈,不过这不重要了,此举那充其量就是虚晃一枪,以表明县衙对于扰乱治安的匪徒是决不纵容的,同时也希望这个消息能传到安庆府,给知府大人一个积极戡乱的姿态,真要指望这群人去打下座山山头,那纯粹是天方夜谈。 赵班头把这些人全都集合起来,个个手持器械在城内左出右入,做出一付马上便要进山的样子,不过这一切事情还得等到县太爷回衙后再做定夺。 当然了,赵班头也不光是只做了这些表面光的工作,匪患也确实是到了不容轻视的地步,迟早是要解决掉的,为此赵班头一面派人对座山进行全天候的监视,另一面则派人前往安庆府方面探听虚实,严防府营军以剿匪的由头来宿松大肆搜刮一通。 谁知日间派往安庆的人半夜就传来消息,说是安庆府营军张参将已经率领两千人马浩浩荡荡顺江而来,此事千真万确,李顺做不得主,忙让赵班头立即通知彭乾羽,以做好提前应对的准备。 三人说话间已行至后衙,在花厅中对面而坐,黑子见县太爷回来了,忙端上茶水,彭乾羽一见到黑子,便想起那芸娘来。 “黑子,大小姐呢?我让你租的房子可办好了?”彭乾羽忙叫住放下茶杯正准备离开的黑子。 黑子有些失落道,“小的在县衙后的青石享租了处小院子,本想等老爷回去看看再定,哪知这大小姐她......” “她怎么了?”彭乾羽见他神色不对劲,追问道。 赵班头却对黑子挥挥手,示意他先退下,黑子转身离开,随手将门给掩了起来。 “赵班头,芸娘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彭乾羽从李顺和赵班头的脸上感觉出一丝不安的气氛,当下便有些着急,这几日他在江家可没少惦记着芸娘,她那满是愁苦,又冷艳如冷,还有几分楚楚动人的脸,时时都在他脑中萦绕,无事时他总是要将这张脸翻出来同云霄郡主作一番比较。 云霄的美不失高贵、雍容,并夹杂着几分哀怨,看起来也同样是惹人怜惜的楚楚之态,两者在彭乾羽心里那是伯仲之间,唯一的区别那就是云霄已经是赵府的女主人,芸娘则是居无定所。 赵班头慢腾腾地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递给彭乾羽,叹气道,“大小姐深明大义,为了不使大人的清誉有损,昨日便离开了县衙,临走时只留下这封信” 彭乾羽大叫苦呀,虽然他先前让黑子去给芸娘租房子,那只是为芸娘的名声着想,但心里那是巴不得她留在自己身边,她那张脸可是百看不厌。 信封上一列正楷清秀工整‘彭大人亲启’,彭乾羽深吸了口气将信封打开,里面有两张纸,一列列蝇头小楷规矩其上,全篇没有一处修改涂抹的痕迹,看得出来,她这是一气呵成,离开的想法早就要心里酝酿了。 彭乾羽这次没有让李顺来念这明朝人写的文字,自己逐字逐句地看着,尽管这封信中堆砌着满篇的繁体字和坳口的词句,彭乾羽还是看明白了, 彭大人:芸娘已归,请恕不辞之罪,芸娘自沦入风尘之日便万念俱灭,若不是还惦念着能再见父亲一面,早已与大人黄泉相隔,天下浩瀚,茫茫人世,芸娘幸得大人怜悯,赎此空皮囊之身,重生之恩芸娘结草衔环,无已为报,本想此生此世为大人端花送水,以报厚恩,然大人青年才俊,非仅一县之才,他日定能青云直上,为国之栋梁,解万民之苦,芸娘终是犯官之后,不洁之名,岂能拖累大人于万一,昔有白娘子犹记千年恩情,芸娘若得来世,便肯求上苍托一清白之名,报之于大人,了却这前尘厚恩,芸娘远离之时,大人正为民奔波于外,不敢有扰,唯有一纸片言,今当远离,芸娘只求大人安康,好人自有好报,芸娘敬上。 彭乾羽将这寥寥数语反复看了几遍,心中五味杂陈,暗道:芸娘把她比作白娘子,那我不就是许仙了吗?这样看来,这姑娘八成是心仪自己,只是苦于自己现在是犯官之后,倡门出身,留在这,花前月下,日久天长的,不能自拔,又怕瓜田李下,惹人非议,连累到我,哎,这么漂亮,又善解人意的姑娘竟然就这样擦肩而过了吗? 翻开第二张纸,那是一张借据,芸娘把前几天彭乾羽帮她赎身的钱时时都记在心上,只是眼下无力偿还,便立下字据,日后一定会将这笔钱还给彭乾羽。 “班头,芸娘到底去哪了?”彭乾羽把信在赵班头眼前抖动着。 赵班头无奈道,“回老家了,说是投奔她一个远房表哥去了,我也曾拦过她,让等大人你回来再走不迟,但她去意已决,我就没,没再坚持了” “表哥?”彭乾羽的心一下就纠结住了,表情都拧了,这年头关系最暧昧就是这表兄妹了,表着表着就成一对了,他甩着胳膊在厅内来着急地来回走着,自言自语道,“表哥?表哥?坏了坏了,表妹表妹,逮到就睡,竹篮打水一场空” 赵班头和李顺两人都是嗔目结舌。 彭乾羽转了几圈停了下来,指着赵班头道,“你呀你呀,怎么当的班头,这千山万水的你就放心她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到处跑吗?万一出了事怎么办,为什么你早不去通知我,你呀是真不会办事” 赵班头耷拉着脑袋,低声喃喃道,“那两日县衙里正忙着筹款募义军的事,我这不是脱不开身吗” 彭乾羽气得直摆头,一转身在李顺面前拍着手道,“那你呢,我的大师爷,你就不能安排个人去给我送个消息吗?” 李顺却道,“大人,宋小姐去意已决,纵使大人在场,还于事无补,况且......” 彭乾羽一伸手示意他住口,“行了行了,红颜祸水是吧,那是你以后,都是人才呀,我不管,你们两个现在就派人出去给我把芸娘找回来,找不回来,我,我罚你们一人洗一个月茅厕” 彭乾羽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赵班头和李顺大气不敢出,彭乾羽刚坐下马上又站了起来,像是想起来什么事,一拍桌子,“赵班头,前几天让你筹集的剿匪银子,搞多少了?” 赵班头这才松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堆银票,送到彭乾羽面前的桌子上,“在这在这,一共是一万九千七百两,请大人点验” 彭乾羽二话不说,抄起银票就塞进怀中,“就这事办得还像点样子” 李顺道,“大人,芸娘之事可容日后再议,这张参将不久便至,还应早拿对策” 第四十五章 府军军需 彭乾羽哪里能等得到日后,收好银票和信件便要出门,“日后个屁,迟了我上哪找她去,走走,兵分三路,我去赵府,你李大师爷也别闲着去帮我把芸娘追回来,找不回来你也用不着回来了,哪凉快哪玩去吧,赵班头,你把新招募的几百号人集合起来,县城里哪热闹到哪找块地给我操练起来,捞了两万两银子也不能光说不练” 李顺和赵四头相视一眼,不禁惊呼着,“捞了两万两?” 彭乾羽摆摆手,“不不,口误,是为剿匪募集了两万两,这个日后自有用处” 两人会意点点头,哦了一声,李顺接口道,“老爷,您去赵府做什么?” 彭乾羽示意李顺把官报给拿过来,一边穿一边说,“我他娘的又没请这什么狗屁张参将来,我敢肯定就是赵郡马的主意,上次在他家他就主张让府营军来剿匪,至于他为什么要请他来现在我还不知道,不过要阻止张参将,别的方法都来不及了,唯有让郡马爷出面,还有那渔租之事我也要去向他解释一番,一文钱都没给人收上来咋的也要去说句不是,对了,上次让你跟着那胡管家回来,他有没有不规矩?” 李顺很是认同彭乾羽的观点,赵府为什么会建议让张参将来剿匪?大明朝地方行政之首都不准私交武将,就更别说是宗室之人了,一个地方驻军将领是不可能和郡马能有什么交集的,这在历代都非常犯忌的事,特别是大明朝,在经历了靖难之变后,藩王们都成了皇帝的重点监视对像,锦衣卫打听消息的手段可不是假的,这赵家虽是宗室姻亲,却也在皇帝的监视之内,不过好在其立身之本不是仅凭郡马的荣誉,而是纵横南北的各种生意,这两人能连到一块的,那说不定就是某种不足为外人道的银钱利益交易。 李顺摇摇头道,“胡管家没什么大动作,也不是能坏事的人,能说动张参将出兵的人很可能就是赵郡马” 彭乾羽带着一丝厌恶的口气道,“我没当这胡管家是个人物,不过老爷我就是讨厌这种小人,明明没什么本事,却要借着主子的名号作威作福,早晚我得弄死他,行了,赵府的事你不用管了,去接芸娘去吧” 李顺应声拉个房门走了,赵班头却一直站在边上沉默不语,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班头,你怎么还不动身,赶紧的呀,操练起来”彭乾羽说着便要出门。 赵四海现在还真有点琢磨不透这个新知县了,刚上任的时候那是满面正气,拔出了危害宿松多年的大蛀虫汪中仁,可是怎么这次县太爷的做法好像是在借匪患在捞钱呢,难道真的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完就原型必露?老百姓不会这么倒霉吧。 但县太爷到底是上司,赵班头还不敢直言,便拱手道,“大人,这操练到是不难,只是属下不明白这操练的目的是什么?难道真的就是做做样子?” 彭乾羽愣了一下,哈哈一笑,“班头,赵班头,怎么你想出什么好办法了吗?座山上的土匪是好打的?打打杀杀那是粗人才用的招,这些人那只不过是老爷我用来撑撑门面的,吓吓那伙土匪,好让他们知道老爷我不好对付,主动下山求和” 赵班头惊道,“大人您是准备招安他们?” 彭乾羽嘿嘿一声,小声说着“听说座山上那女匪婆子长得特别漂亮,万一打起来,刀剑无眼的,弄伤了可就不好了” 彭乾羽想起那晚在江家湖心小木屋时的情景,女匪首贴在自己身上,那阵醇香,那种酥软,想想都回味无穷,唯一遗憾的就是蒙着脸,看不到容貌,下次有机会一定把那绿丝巾给拿下。 “大人你招安的原因在此?”赵班头一脸惊讶。 彭乾羽很是惋惜在道,“你是真不会说话,不管目的是什么,招安是大方针不变” 赵班头点头表示同意,招安那确实是目前最合适的做法,抱犊岭那地方真想打下来还真是不容易,至少凭县里的力量是没可能。 赵班头道,“那大人能否从这义银中挤出一些钱来,给新招的这些人添置些兵器,至少让这些人看起来士气振奋一些” 彭乾羽一按胸口,紧张道,“要多少钱呀?” 赵班头早就算好了,张口就来,“按三百六十人来算,至少一身行头一人要二两银子,还有这些人的吃喝,也是笔不小的费用” 彭乾羽很不舍得摸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来来回回地几次都没送到赵班头手里,心疼道,“一千两,省着点花,又不是让他们真去打仗” 赵班头接过银票,心道,一千两哪够呀,不过看大人这架式再不接着只怕连这一千两都弄不到了,凑合着对付吧,谁叫县太爷他大爷姓钱呢。 赵班头一走,彭乾羽便叫上黑子,坐上小轿快步直奔赵府而去。 赵府后厅的门紧闭着,里面正传来一阵阵两人的嘀咕声。 胡管家正一边翻着手上的帐本一边对赵清风说着,“少爷,张将军大军已经开拔,估计今晚或明早便可到宿松,您交待的这些物资小的已经全部送到了江边码头,只等张将军前来点收,一共是粮石一万石,草料五千斤,另有各种军械正在赶制当中,要不了几日便可完工” 赵郡马喝着茶,微笑着点点头,“恩,这次一共能有多少利润” 胡管家合起帐本,嘿嘿一笑,“涉银合记是十八万两,不过实际这些东西只花了六万多两,按常例,小的已先行把张将军的那份给了他,三万两,咱们这次估计能有八万多两的进项” 其实这种事那一直都是府营军中司空见惯的事,说是粮食一万石,实际上那六成都没有,至于别的更是一堆假数字,府营军不同于边军,边军打一仗那是抢一回,而且是明目张胆的抢,官兵都能捞到好处,而且打一仗死多少人也不是很快就能统计上来,有些小编制都打光了多少年了朝廷都不知道,但军饷却一直在按时发放,边军将领吃空饷那是常事。 府营军那就不一样了,他们常年驻守一地,有时候十年八年也捞不到一次仗打,而且人数编制那是定死了的,要吃空饷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唯一有指望的便是军营中的物资,明朝时,交通运输不发达,军粮有时候不能即时送到,还有军士们的替换衣物,军械那都要定期更换,有时候兵部会就近调拨,但也有时候周边有大灾,粮食紧张,那这些事最后都会落到当地粮商的头上,到最后连军械这些东西也都落到了民间商人头上,这里面的油水就出来了。 赵府的帐面上记有粮食一万石,而运到江里码头准备交割的实际数那只有六千石,而张参将日后上报朝廷的数字那也一定会是一万石,两方数字相符,朝廷就会下拨这一万石的粮食给赵府,赵府使将四千石的虚数与张参将二一添作五,私分了,这些年来那不知用了多少回,屡试不爽。 赵郡马很满意,“恩,不错,汪中仁也死得其所了,总算是没白让他死一回,他不死,咱哪能有这八万两的进项” 胡管家又给少爷添了点茶水,道,“还是少爷高明,立马就能想到请张参将来剿匪” 赵郡马又有些担心起来,“你说我们这么做会不会狠了点,毕竟这是家门口,张参将如果闹得太过也不太好吧,听说他去年在潜山剿匪,可是一口气把一个村子的百姓都给当土匪杀光了” 胡管家用力在按了一下桌面,道,“少爷您就是心善,这不正好嘛,看那彭知县怎么收拾这局面” 赵郡马摇摇头,“不不,让张参将来剿匪那是出于生意的目的,不想连累乡亲,更不是为了为难彭大人,何况人家正在外面帮我赵家收渔租呢,咱可不能这么落井下石,这样,你明天去告诉张将军,这次就只要光剿匪就行了,行事上规矩一点,另外你再给他们补一万两,就算是少爷我补偿他的损失了,要知道弄乱了宿松对我赵家也没好处” 胡管家当然不同意,便故左右而言他,引开少爷的注意力,“少爷,枉您这么看得起那彭知县,可是他根本就不领你的情呀” 赵郡马正色道,“什么意思?” 胡管家忿然道,“这个七品芝麻官,打着替郡马爷收渔租的幌子,干得却是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事,就拿这渔租来说吧,少爷,您都不知道,那小子,到那后,一不收租金,二不捉拿带头抗租的首恶,天天在那群刁民中标榜县太爷爱民如子的清名,少爷,这不他成了好人,而少爷您倒成了恶人了吗?还有,他私自搞什么集体经营,把那江万和唬得跟孙子似的,现在呀,少爷,您这名号在那边可是叫不响了,人人都只知道有个爱民如子的县太爷,您说,您还在这替他着想,小的都看不下去了” 赵郡马呼的一下站了起来,一拍桌子,“是吗,这小子敢这么做,反了他了” 胡管家一脸的气不过的表情,“可不是嘛,少爷,小的早就提醒过您,早点把这小子给弄掉,免除后患” 不这赵郡马也不可能光听信胡管家的一面之词,以他的观察彭大人还不至于如此下作,“他什么时候回县衙?回来后我要见他,如果真如你所说,我让他马上就从县衙滚蛋” 胡管家欣喜万分,抬手作了砍的动作,“这样也太便宜他了,不如就借此次张参将剿匪之机,让张将军顺势就他给杀了,事后就说是死在乱匪手上,这样丝毫不会引起朝廷的怀疑” ‘砰’胡管家话刚落音,房门突然就被人给撞开了。 胡管家吓了一跳,刚想发火,待看清来人之后,慌忙起身行礼,“见过郡主” 赵郡马也施了一礼,“夫人” 云霄郡主满目怒容,“别叫我夫人,狗奴才,想杀谁呀?你敢杀谁呀?记住,这天下是我朱家的天下,朝廷命官也是你们想杀就杀的吗?” 第四十六章 借刀杀人 赵府名义上那是赵清风当家,不过下人对于赵家的权力掌控在谁手里那跟明镜似的,云霄郡主的每一次不经意的话在赵府那都是圣旨,任何人也包括赵清风自己在内,都不敢违背,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她是宁王的女儿,还有一个皇帝的堂兄,不过云霄一般不参于赵府的任何生意,连府内生活起居一类的事她都不怎么过问。 在家奴面前的云霄一直都是郁郁寡欢的样子,很少开口说话,更有甚的事,新婚一年多了,小夫妻除了在新婚之夜洞房一宿之外,在随后的日子里,赵郡马一直都住在厢房,云霄名为有夫之妇,实则如同在守活寡,家里的下人虽然了解这个中内情,却没人敢说出去,很多府里的老人那很多都是从少看着少爷长大的,他有什么毛病当然是知道的。 一个女人被感情压抑的太久而又得不到宣泄,是很容易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的,很久以前市井都流传,说是宁王府里有一个可爱而又聪明伶俐的郡主,而现在赵府里这个曾经天真快乐的女人已经看不出一丝踪迹了,可以想像得到,云霄郡主那埋在心底里又不足道于外人听的怨恨是多么的恐怖,她恨天恨地,恨所有的一切,但她是在这里,她没办法去改变这一切,因为她是宁王的女儿。 胡管家内心慌乱,又作了个揖,“郡主,您听错了,小的没说要杀谁,小的正给少爷回禀生意上的事呢,郡主一定是听岔了” 赵清风也跟着咐合着,“对对,夫人你听错了” 云霄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口,她连搭理郡马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狠狠地瞪了一眼胡管家,冷若冰霜的脸让房中两个男人不寒而栗,她张口道,“,别以后你们做的事都神不知鬼不觉,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本郡主,以往我不说那是为了顾及赵家和我宁王府的面子,不想把你们的事抖出来,也懒得管,多行不义必自毙,不过我要警告你们,大明的官员还轮不到你们来杀” 说完云霄便一拂衣袖转身便要离去,赵郡马看着她的背影咽了咽口水,走向门口。拱手相送道,“夫人走好” 这时,门子正从前厅跑过来,经过云霄身边的时候躬腰行了一礼,云霄头都没抬就朝前厅走去,在这个家里她看谁都是如同看仇人一般,甚至是府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她都讨厌。 门子讨了个没趣便向后厅跑了过来,“少爷,彭知县来访” 云霄并没有走远,她一听彭知县来了,当下便驻了足,没有转身,愣了一下后便举步朝大门口走去。 赵郡马不耐烦地挥挥手,“前厅奉茶,请他进来” 胡管家忙将帐册都收了起来,跟着少爷一起往前厅走去。 云霄走出赵府大门,门前的石阶下正停着一顶小轿,彭乾羽眯着眼坐在轿子上,黑子拿扇子在边上不停在扇着风。 云霄走下台阶,黑子也停下了手里的运作,他不认识云霄,不过黑子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从这个门里走出来这么一位气质高贵的女人,那八成就是郡主了,黑子冲云霄郡主微笑着欠了欠身,拿手捅了捅彭乾羽,轻声说着,“大人,大人,郡主来了” 彭乾羽正在憧憬着这次来赵府还能不能再看到那个美若天仙的深宅怨女,上次在酒宴时郡主的一举一动都让他久久难忘,他很同情这个女人,身份再高贵那始终也只是一个女人,也免不了要经历人的七情六欲,当一个女人若是失去享受女人的乐趣时,这种伤害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接受得了的,还没办法和别人诉苦,一切的不开心都只能隐藏的心里,久而久之,她要是不疯也迟早也会变成一个怨天尤人的怨妇。 彭乾羽闻言忙站了起来,睁大眼睛四下搜寻着,却见郡主那双深瞳正在轿子边上盯着自己,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郡主,你”彭乾羽很意外,都说郡主很少出门,咋这会在门口遇上了,真是太有缘了,而且看这样子她像是冲自己来的,用不着这么客气吧,亲自出来迎接。 云霄看了一眼黑子,道“都退下,我和你们县太爷有话要说” 黑子看了彭乾羽一眼便招呼着几个轿夫远远地退开了。 彭乾羽看这架式那是有什么大事呀,这么严肃,说不定是想一起聊聊理想谈谈人生? “见过郡主”内心一阵窃喜后的彭乾羽这才想起来行礼。 “彭大人不必多礼,有件事我想请大人如实相告” “郡主请讲” “你今天来这是不是为了张参将的事?” 彭乾羽微微一愣,这事她也知道了?那张参将来宿松一定和赵府脱不了干系,“也,也算是吧,主要是为了上次郡马爷交待的渔租的事,这不刚回来就来复命来了” 云霄一对眼睛虽是布满了哀怨的神色,却也楚楚动人,此时正流露出一种关切,她缓缓道,“彭大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接近这个张参将,匪患你就不要过问了,由他们去吧” 彭乾羽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忙问道“郡主,您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赵家大门石阶上门子的声音传了过来,“郡主,少爷请彭乾羽进去” 云霄回了瞪了那门子一眼,“知道了” “别问为什么,我听说过你的事迹,你是一位正直的知县,不过想要在这宿松当一个好官,很难,大人好自为之,记住我的话,少接近张参将,这对你有好处” 说完便转身走进赵府大门。 “郡主......”彭乾羽一头雾水。 门子待郡主走进门内,便伸手道,“彭大人,请吧,我家少爷正在前厅恭候” 八月的长江正是江水猛涨之际,滔滔的江水正翻涌着滚滚东流,一支船队遍插旌旗,浩浩荡荡地沿着长江正往宿松方向而来。 一面绣有‘张’字大旗的大帆正在领头的战船上迎风招展,船体两侧兵勇握枪而立,衣甲鲜明,远远望去倒也颇具几分威武雄壮之气。 张耙子带着几名亲随正在甲板上举目朝江岸上张望着,似是巴不得让船马上靠岸,好去杀匪立功。 张耙子手搭凉棚,满脸的络腮胡子,身板很壮实,一张口很有点破马张飞的味道,“李副将,这他娘是到哪了?” 李副将那是张耙子的左右手,年龄不大,却生得一副尖嘴猴腮样,看起来比张耙子还要年长几岁,在这支府营军中的地位那仅仅次于张耙子,他也抬起手朝岸上看了看,“将军,再往前行五十多里便是宿松码头了,听胡管家派来的人讲,一应军需会在我们到达之前全部送到码头上” 张耙子点了点头,“恩,好,传令下去,加快速度,一定要在天夜之前赶到宿松城” 一旁的旗语兵闻言便挥动着手里的令旗,一时各船浆橹翻飞,在江水里激起阵阵白花,整个舰队在江面是上快速的穿梭着。 张耙子和李副将站立船头。 “将军,为何这么急?”李副将不解,土匪那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还不是官兵一到便立马作了鸟兽散了,早去会晚去会根本就不重要。 张耙子却是嘿嘿一笑,摇摇头,“这次不一样,本将来之前王知府暗中嘱咐过,说是郡马爷和这位宿松知县不大对付,让我们见机行事,此人办事不同寻常,那倒霉的汪中仁就是因他而死,此时在县里挣了不少名望,咱这次就要兵贵神速,抢在这鸟知县有准备之前捞上一笔再说” 李副将还是不解,“见机行事?此话何意?” 张耙子神秘一笑,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谁拦我们发财,就搬掉他” 李副将反应过来,不屑的表情冷冷一笑,轻声道,“借刀杀人,又拿咱当枪使了” 张耙子倒不在乎,“管他娘的,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只要不是咱死,又有银子拿,我管他杀谁呢” 李副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赵郡马再犯傻也不可能敢做下杀知县的事呀,赵家家大业大,富甲一方,他也没理由为了争一气就冒着满门抄斩的危险要杀一个县太爷,这事八成还是胡管家在搞鬼。 李副将会意一笑,“我看这事不像是郡马爷的意思,倒像是那个胡管家搞出来的,听说汪中仁生前与他私交甚好,说不定他是打算给汪中仁报仇呢” 张耙子哈哈一笑,隔着铠甲摸了摸圆滚的肚子,“我呸,就胡管家还能给汪中仁报仇?做梦呢吧,两个都他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操这心干嘛” 战船在江面上驰骋着,五十里的水路很快就到了,前方人头攒动的宿松码头已经近在眼前,宿松长江边的码头那离宿松还有六十多里,若不加快脚力,天黑前还真赶不到。 等战船陆续一靠岸,接收完物资后,张耙子一声令下,两千大军便耀武扬威地直奔宿松城而去,张耙子亲自带着五百骑兵,纵马朝前而去。 ps:今天老同学来了,喝高了,酒意朦胧地码了章,读者兄弟见谅,明天再作修改。 第四十七章 二十四万两 彭乾羽进到赵府,赵郡马还是如同往日那样一脸可亲的站在厅前迎接,抱拳道,“天气闷热难当,县太爷一路辛苦” 胡管家在一旁也拱手作揖,脸上堆砌着狡黠的蔑笑。 彭乾羽正全神贯注的盯着云霄远去的背影,想着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我离张参将远一点,一个小小的参将难不成还敢把我杀了? 彭乾羽心头猛然一震,还真有这个可能,张参将是赵府暗中请来的,赵郡马料想是不会有此歹念,可胡管家就说不准了,这老小子恨我是恨得牙痒痒,他要是瞒着主子买通张参将致我于死地,这还是挺容易的事,到时候借口土匪复仇,死都是白死了,最后王知府再来个宿松知县因公殉职,那不是死得太冤枉了。 “彭大人”赵郡马又开口道。 彭乾羽的思绪被暂时拉了回来,呵呵一笑,“哦,哦,郡马爷,我这刚刚从渔村赶回来,便立即给郡马爷复命来啦” “彭大人请坐,你我之间何谈复命,彭大人为了我府上这点俗事忙前忙后,听说还受了伤,这让赵某怎么敢当” 一名赵府的女佣正将茶杯放置在彭乾羽面前,微笑着,“大人请用茶” “好好,用茶用茶”彭乾羽看着这女佣,心里嘀咕着,赵府的下人都这么漂亮,有钱人就是会享受呀,哪天也让李师爷给物色几个,有事没事在县衙里转转,那也是一道风景不是。 女佣见县太爷一直盯着自己,脸一红,躬下腰款款退了出去。 彭乾羽嘿嘿一笑,转头对赵郡马道,“无事,无事,郡马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赵郡马端起茶杯,轻轻泯了一口,故作惊讶道,“听县太爷这口气,想必此次渔租一定是马到成功了吧” 彭乾羽很自信的点点头,“嘿嘿,差不多” 一旁的胡管家强忍着笑,暗道:一个大子都没收上来不说,头都给打破了,就这还差不多,脸皮可真够厚的,马上你就得露馅。 赵郡马装出一副喜悦状,“彭大人真是出手不凡,请问一共收上来多少?” 其实胡管家早就将彭乾羽在渔村所做的事添油加醋禀告给赵郡马了,也正是因为他的话才迅速让赵郡马打定主意请张参将前来剿匪,敢在郡马爷面前阴奉阳为,那是要吃苦头的。 彭乾羽不喜欢品茶,喝茶的目的就是解渴,慢慢小口泯着那只会让彭乾羽越喝越渴,浓浓的茶水涌过喉咙这才过瘾。 彭乾羽没有回答,端起面前的茶杯大口的将杯中茶饮尽,咂吧着嘴,感叹着,“嗯,好茶好茶,真不愧是极品的黄山毛峰” 胡管家笑了,“大人品茶的功夫真不一般,竟然能把西湖龙井给品出毛峰味来,高明高明,在下敬佩不已,呀,哈哈” 厅里四下站着的几个家丁都在笑着,赵郡马心里也直乐,不过面子还是要给的,他假意哼了声,“都笑什么,没规矩,下去下去,彭大人不要见怪,别和下人一般见识” 彭乾羽也就是随口一说,别说是龙井,就连品出来的黄山毛峰味他都是胡扯的,不过在这些下人面前失了面子那当然不行,忙把茶杯又拿起来,泯了一口,点头道,“嗯对对,是龙井,是龙井,你看呀,这几天一直都在琢磨西湖,我那李师爷说我晚上说梦话的时候都在叫着西湖,没想到这喝个茶也能和西湖连起来,见笑见笑了” 胡管家冷冷一笑,“彭大人真是能言善辩呀,不过你好像还没有回答郡马爷的问题吧,这次收了多少渔租上来呀” 赵郡马装作丝毫不在意,自顾自的品着茶。 彭乾羽嘴巴鼓动着,从嘴里挤出片茶叶,随口就吐在地上,“这个嘛,我说赵郡马,您去过西湖吗?” 赵郡马一愣,这小子玩什么花样呀,收不到钱直接说就了,“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的美那在西湖,当然去过,大人为什么这么问” 胡管家到是不放过任何能数落彭乾羽的机会,“彭大人,你为何总是在西湖上绕来绕去,郡马爷问你收了多少租金,你为何不回答呀” 彭乾羽搓了搓手,靠在椅子上,翘者腿,一幅轻松愉悦的样子,“实不相瞒,一文钱也没收到” 赵郡面开始露出本来面目,侧目道,“哦,不过看大人这悠闲自在的样子倒是不像一无所获呀” 胡管家插口着,“少爷,小的想起来了,彭大人那两日一直在忙着帮那些渔民弄什么集体产业,应该是没顾得上少爷的事” 彭乾羽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胡管家,鄙夷的一笑,扭脸对赵郡马道,“帮渔民谋生计的事有,一无所获也是真,不过,这钱不是我不收,而是我不想郡马爷做出捡到芝麻掉了西瓜的事” 赵郡马又是一侧目,“什么意思?” “敢问郡马爷这一年能从湖里收多少渔租呀?”彭乾羽靠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桌上的茶怀,将杯盖轻轻的敲击着空空的茶杯,发出一声声轻脆的叮当声。 “大人你问这个做出什么?”赵郡马不禁眉头一簇,这小子什么意思,难不成想查帐。 彭乾羽摆摆手,“郡马爷别多想,要不我猜猜吧,八万两应该差不多吧” 这不是他猜的,是几天前李顺告诉他的,这个数字也不准确,当然了,这可能连赵郡马本人都不大清楚,收租子这些事基本都是胡管家在张罗,八万两也差不多。 赵群马没开口,他在等着彭乾羽的下文。 彭乾羽继续道,“既然郡马爷不反对,那就是八万两了,这点芝麻小钱对于郡马爷来说当然是不会过问的,不过,我认为这个钱还能再翻上三翻,不知道这在郡马爷眼里算不算得上西瓜呀” 赵郡马眼前一亮,举着杯盖的手都停住了,“彭大人这什么意思?二十四万两银子?从何而来?” 彭乾羽嘿嘿一笑,“当然有出处,不过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还有一步之遥,我再好好想想,等哪天考虑周全了一准告诉郡马爷” 胡管家肯定不相信,他认为这是彭乾羽在有意为自己开脱办事不力的事实,八万两银子的渔租那已经够把这沿湖一带的渔民刮干净了,还有再翻三番,谁敢呀,真把这些人逼急了,保不住就有人敢扯旗造反了。 “少爷,小心,这小子鬼得很,二十四万两,听听都觉得这话像假的”胡管家附在赵郡马肩头轻声说着,说完又直起身子冲彭乾说道,“彭大人,当着郡马爷的面你可不能信口开河呀,二十四万两,这数目可不小” 彭乾羽也从椅子上直起身子,摇摇头叹着气,“唉,算了,既然不相信,那不扯这闲话了,说说另一件事吧” 赵郡马怎么看这县太爷也不像是在说假话,说不定还真有这笔钱的来路,当然了,赵家是商贾世家,但凡能赚到钱的路子那都不会轻意放过,这小子藏一半露一半,是在吊我胃口呀。 “哦,彭大人还有何事?”赵郡马也是有身份更好面子的人,不好追问如何将芝麻换成西瓜的方法。 彭乾羽起身在厅内走着,“也是小事,座山土匪误杀汪中仁一事郡马爷已经知道了,不过我衙门里有人探听得消息说是安庆府营军的张参将已经带着两千大军前来围剿,不知道这事郡马爷知道不知道” 彭乾羽看看天已经不早了,张参将说到便到,没时间再和他绕弯子了。 赵郡马摇摇头,“县太爷消息真是灵通,不像赵家这消息闭塞,不曾知道,怎么,大人是希望他来还是不希望他来?” 彭乾羽也摇摇头,往赵郡马身边凑了凑,愁眉苦脸,轻声说着,“当着郡马爷的面,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县里出了匪患,皇帝要是知道,最轻也得扣我几个月月俸,我这招谁惹谁了,刚上任没几天就摊上这事,没法呀,放屁都砸脚后跟,所以我得补救呀” 赵郡马道,“大人要如何补救” 彭乾羽道,“当然是抢在皇帝动怒之前拿下这伙土匪呀,或许能够将功被点点过吧” 赵郡马颔首,“嗯,有道理,不过大人上次已经表示要亲自出马剿灭座山土匪,几日前我可是差人将资助义举的银子送到县衙了,就是不知道大人打算何日出兵,能有几成胜算,我这还真替大人捏一把汗呀,如今正好,张参将来助大人一臂之力,肯定是旗开得胜” 彭乾羽一屁股在赵郡马椅子上挤了下去,一搂他的肩膀,哭丧着脸,“哪里会有这么好的事,那是府营军,他张参将剿匪立了功,哪里还有我的功劳,上次我听郡马爷说您和那张参将有些生意往来,这才想过来求求郡马爷,能不能和那张参将说说,这县里的事还是交给县衙处理吧,就不劳官军跑一趟了” 彭乾羽当然不能说是怕张参将大军来搜刮百姓,不过现在说的也是实情。 赵郡马哈哈一笑,他终于明白彭乾羽说那二十四万两银子出处时为什么会卖个关子了,这是有事相求呀,不过这个忙他还真没法帮,大军已动,就这样无功而返,张参将是不可能同意的,大军劳于无功,徒耗朝廷钱粮,这十成十的是条大罪,钱再多张参将也不会接受。 赵郡马站了起来,他很不习惯有个男人同自己挤在一张椅子上,轻轻笑了声,“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这个忙只怕要让大人失望了,我一个有名无实的郡马哪有权命令一名参将,大人还是另谋良策吧” 彭乾羽当然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意就答应,叹惜着道,“唉,命苦呀,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郡马爷,走了,改天如果皇上不杀我,再来和郡马爷讨论下怎么赚那二十四万两银子吧” 彭乾羽起身便走,转眼便到了门口。 赵郡马忙道,“大人留步,这个,这个,看着大人如此伤心,本郡马也于心不忍,这样吧,看在和大人一见如故的份上,我也就豁出这张脸了,去求求这个张参将,此战务必带上大人的义军,这也是赵某唯一能帮得到大人的,到时候功劳册上一定不会少了大人的名号” 彭乾羽暗喜,拱手道“那就多谢郡马爷了,不如这样,就让张参将的大军先驻扎在座山,让我的义军先打头阵,如果成功功劳一家一半,张参将不失一兵一卒,这份荣耀我想他是不会拒绝的” 大军驻扎在座山下那总好过让他们进城来祸害要好。 赵郡马一心想着那二十四万两银子,思索着道,“彭大人说笑了,张将军如何作战,这是军事机密,赵某怕是没这么大的面子吧,不过为了大人,我愿意一试” “那就多谢郡马爷,大恩日后一定报答,我先回去安排,就不打扰郡马爷了,告辞”彭乾羽转身又要离开。 “彭大人,那二十四万两银子的事?”赵郡马尴尬的笑了笑。 彭乾羽这次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话,“大将难免阵前亡,如果这次剿匪我能活下来,再和郡马爷好好商量这事” 赵郡马冷冷地望着彭乾羽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拿我一把,你小子是在玩火呀” 胡管家见少爷动了怒,忙道,“少爷,要不我现在就传口信给张参将,让他趁机杀了这小子” 却没想到赵郡马一偏脸,恶声道,“放屁,你敢杀他,我先杀了你,去,派人通知张参将,按我刚才的话去做” 在赵府深宅的二楼上,云霄正站在窗台前看着远去的彭乾羽,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力量在拉扯着她,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直到很多年后,她才明白,吸引她的正是彭乾羽骨子里的洒脱、狂傲不羁,玩世不恭,时而天真得可笑,时而又正义得近乎胡闹,这是她在自己那个不是男人的男人身上永远也看不到的东西。 一名丫鬟快步走过来,“夫人,彭大人走了,他们说......” “知道了,下去吧”云霄微笑着,脸上扬起一抹朝阳。 第四十八章 城中灾难 富丽堂皇的赵府座落在县城东十里处的赵家村,村子不大,三十多户全是赵姓族人,虽然赵家财富惊人,但赵家的祖祖辈辈都没人愿意将家安在繁华的县城里,理由大概就是说这赵宅下面是块风水宝地,赵家之所以长盛不衰,那就是依赖赵家村的风水,远城城市有着众说纷云的好处,同样也有一条致命的坏处,不巧的很,彭乾羽刚走出赵府没多久就赶上了。 夕阳西下,行走在官道上的彭乾羽的轿子拖着长长的斜影上下起伏,挤压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在这种声音下的催眠下,彭乾羽晕晕欲睡。 有赵郡马出面,料想那张参将也会有所收敛,剩下来的事那就全靠自己的本事,现在那得养精蓄锐,来张参将过过招了。 黑子就没有县太爷这种气定神闲了,因为他是知道的,夜幕降临时的官道也并不安全,路两旁都是一人多高的荒草地,还有那连接成片的松林,这里离县城还有几里地,要是突然窜出几个不要命的歹人,那可就大事不妙了,陪同县太爷出来的可只有自己一个人和四名只认识轿子的轿夫,黑子一路走不停地四下环视着,祈祷着安全到达县城。 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黑子果然是料事如神,只见前方的草丛中几条人影起伏,转瞬又消失不见,四周都是微风吹动野草的沙沙声。 黑子暗叫不好,随即便将腰刀给抽了出来,手一压,沉声道,“停” 四个轿夫忙一齐住了脚,惊恐不安地到处看着,毫无防备的彭乾羽一个前倾,迷糊中胡乱抓住了轿沿,“哎哟喂,掉沟了吗?” 惊醒过来的彭乾羽见轿子正安安稳稳在处在大路中间,很是生气,从轿子边上伸出脚下踢了下黑子的屁股,“你小子瞎咧咧什么,起轿起轿,老爷我忙着呢” 黑子没动,一直盯着前方的草丛里,神色极度紧张,敢在官道上劫道的歹人那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这些人从不留活口。 “老爷,前面有人”黑子用刀尖指了指前方。 彭乾羽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眼皮耷拉着胡乱瞅了瞅,又踢了下黑子的屁股,“多新鲜,路上没人那还是路吗,走走,别磨蹭” 黑子只是无意中瞥见草丛中有人影晃动,也不确定,这会又仔细瞅了瞅,那处草丛里又什么异样也没有,黑子默默念着:老天保佑虚惊一场。 彭乾羽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又踢了下黑子的屁股,“嘀咕什么,走呀,等过年哪” 轿子又向前行着,黑子还是不放心,眼珠子四下乱转,手心全是汗,紧紧地攥着刀柄。 彭乾羽倒是没了睡意,他看着黑子这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好笑,俯在轿沿上,拍了拍黑子的肩膀,“黑子,别这么紧张,放心,县太爷的轿子没人敢打主意” 黑子没回答,远离城市那就等于远离了王法,别说县太爷了,就算是皇帝一个人在野外溜达也会让人给盯上。 黑子紧按刀柄,没有回头,“老爷,还是小心为上,在这种方大意不行” 彭乾羽嘿嘿一笑,“你小子这点胆子,听着,喂,前面打劫的朋友,有空出来聊聊吗”他还真扯着脖子拢着嘴朝前方嚷了起来。 黑子吓了一跳,几个轿夫也被吓得脚下不稳,轿子一阵晃动。 “老爷,别再喊了”黑子就差没叫爹了。 彭乾羽扶着轿子啧啧着嘴,鄙视地看着这几个被草丛吓破了胆的人,“人才呀,胆子扣出来没二两重,前面屁都没......” 彭乾羽指着前方草丛说着,不过刚刚一脸嘻嘻哈哈的样子瞬间就黑了,话也僵住。 他看见六个高大的汉子,**着上身,手执刀棍一类的凶器正从草丛中鱼贯而出,在道路上一字排开,给轿子的前路给拦住了。 其中一个大汉将棍子抗在肩上,一指彭乾羽这边,喊道,“你是在叫我们吗?” ‘当’黑子手里的刀掉到了地上,忙弯下腰哆嗦着去捡起来,脚下不自主的慢慢向后移着。 彭乾羽身体也猛然一沉,几名轿夫像是训练有素,此时个个都抱着头趴在地上,浑身发抖。 “不好意思,搞错了,搞错了,你们忙去吧”彭乾羽忙连连摆手,强压下内心的紧张,这时候他指望不了别人。 几名大汉不仅没离开,反而是慢慢朝彭乾羽等人走了过来,个个一脸坏笑,似乎他们觉得马上就能发一笔大财了。 几名轿夫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个个卯足了劲,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后跑,一路尘土飞扬,转眼就钻进草丛中再也不出来了。 彭乾羽见这几个人来者不善,暗暗叫苦,怎么还真有大白天敢劫道的,轿夫都跑光了,他看了边上的黑子一眼,暗暗庆幸,看来还是黑子有忠心,忙推了推黑子的肩膀,低声道,“黑子,好样的,上,揍他们” ‘咕咚’黑子被他这么一推,直接就倒了下去,看样子是吓得。 彭乾羽直皱眉,这都是些什么手下。 “彭大人,看样子你到是很镇定呀”几个大汉在彭乾羽边上围了一圈,其中一人将手中的砍柴刀架在了他的肩头。 “你认识我?也好,几位,光天化日之下打劫县太爷可不是明智的做法呀?”彭乾羽嘴上这么说,可是内心却是一阵阵颤动,刀架在脖子上,说不怕那是假的,眼下也没别的指望了,只能希望这几位只是想发点小财而已。 “彭大人的名号在宿松县那是人尽皆知,我们这些人虽然做着管杀不管埋的营生,却也十分敬佩大人的所作所为,听说彭大人最近在招兵买马,号称要剿灭座山土匪,是吗?”一个光头汉子阴阳怪气地道。 彭乾羽当下又是一惊,难道这些人是从座山上下来的?那可坏了,冤家路窄呀,这条命算是交待在这里了。 彭乾羽也用不着再辩解,看这架式那是早就在这埋伏上了,根本就不是寻常劫道的土匪,那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想到这他便也不卑不亢起来,呵呵一笑,道,“几位,如果是想发点财,我身上还有点散银子,够几位吃喝一顿,大家算交个朋友,这事我也不追究,大家相安无事” 说着彭乾羽便从怀中摸出一张百两的银票。 几个大汉谁也没接,随即便一齐哈哈大笑了起来,那光头汉子道,“彭大人,一百两银子你就想买条命呀,你也太小看我们哥几个了,不过,我们今天不是冲着银子来的,明说了吧,我们就是从座山上下来的,想问问县太爷打算什么时候攻山呀,咱也好提前准备迎接一下” 彭乾羽暗暗叫苦,还真是座山来的,这事那只怕钱是解决不了的,于是他将银票收起,结结实实在坐在凉轿里,一翘腿,“怎么,你们这是想抓我当人质吗?” 光头汉子一摸光溜溜的脑袋,哈哈一笑,“哟,读书人就是聪明呀,我们当家的想请县太爷到山上聊聊,山上已经为县太爷准备了上好的吃食” 彭乾羽是肯定不想去的,去土匪窝里赴宴,那不是送肉上门吗,不过那位大当家的绿衫侠他可是见过,这个女人虽然凶残,却也是个疾恶如仇的性子,要杀那早在江家小屋就动手。 更重要的是眼下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张参将的大军说到就到,县太爷一走,县里真的就会天下大乱了。 可是事情已经由不得彭乾羽做主了,几名土匪不容他分说,一拥而上直接将他从轿子上拉了起来,一人架起一只胳膊,转眼就消失在莽莽的草丛之中。 天色渐暗,最后一抹阳光也消失在地平线上。 宿松城,南门外,远远的一阵尘土飞扬,马蹄声隆隆似来,一队军马正急速而来,来的正是张参将亲自带领的五百骑兵先头部队。 宿松城自从明元战争后,上百年都没有经历过战火了,连城墙边的护城河都消失不见了,张参将带着五百劲骑,呼喊着,涌进了城内。 顿时,这条街道那就成了人间地狱一般,人喊马嘶,哭爹喊娘,街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来,就被奔腾而过的骑兵重重的撞倒在地,街道两边的摊位东倒西歪,各种货物散落在地,转眼又让后面的马队踩踏成一堆废品。 张参将一勒缰绳,马蹄高扬,马鞭在空中一挥,对着街边惊魂未定的路人喊道,“宿松城的百姓听好了,本将乃安庆府营军参将,奉兵部令前来宿松剿匪,现颁布剿匪军令如下,一,凡有家人参于匪事者,务必将其劝回,如不听劝告,全家杀尽;二,凡检举城中有匪徒帮凶者,赏银十两,知情不报者,满门杀尽;三,为防土匪渗透进县城,从今日起,宿松城防由府营军接管,过往人等一律会严加般查,都听清了吗?” 满街百姓个个心惊胆颤,不敢作声。 张参将哈哈一笑,又道,“县衙在哪边?” 众人一齐看到县衙的方向。 “驾”张参将一扬马鞭,带着五百如狼似虎的军士朝县衙奔去,骑兵过处,满目创痍,哭喊连连。 第四十九章 土匪姐妹花 抱犊岭 夜幕笼罩下的山颠,幕沉一片,远处黑压压的山峦在夜风中呜咽不止,如同千百只鬼魅在低吟。 岭上平台后背阴面有几处石洞,依山体裂缝天然形成,深浅大小不一,洞口都用碗石般粗细的松木拦阻,洞里阴暗潮湿,侧耳细听都能听到石缝中阵阵轻微的吸吸唆唆的老鼠的声音传来,这是一处绝佳的天然监狱。 山上的土匪一直都把这里用作关押肉票的地方,多则三五日,长则十天半月,便会有几名周边富户被扔进来,一直等到家人将赎金送来后才将肉票放出来,不过,自从绿衫侠凌丹成为山中大当家的以后这里就一直被荒废。 凌丹出身最底层的老百姓,平生最痛恨的就是打家劫舍的强盗恶人,这些人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做的却都是祸国殃民的恶事,凌丹阴差阳错流落到这,无意中成为众匪的大当家,于是便一改霸山狼的行事风格,让山匪半猎半匪,尽量不去祸害无辜,但对那么为害一方的恶官歹人则必除之而后快,誓将除暴安良这份没前途的事业进行到底。 今日这空闲多时的山洞终于迎来了他的客人,两名土匪手执火把,两人胳膊弯里夹着一个人。 彭乾羽被人紧绑着双手,头上罩着黑头套,正被土匪推进洞口的木门,洞内高度容不得彭乾羽站着,只能摸着木门躬身缩在里面。 “县太爷,委屈你了,在这安心住几天吧”光头土匪一边说着一边将木门给关上,又在门上加了把铁链锁,伸手扯了扯,确信这门还坚实后便拉着同来的同伙打算离开。 彭乾羽嘴不能言,只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声闷哼之上,恐惧早就离他而去,随之而来的是能拿脑袋撞墙的焦急,他不能在这,他得回县衙,他不能让张参将来把自己刚刚开始治理的县城弄得民不聊生,宿松城是他新生事业的起点,将来吃香的喝辣的,平步青云那都得从这开始,打烂了谁赔。 “嗯......嗯.....!”彭乾羽闷哼着,肩膀一次次撞击着松木,松木多时不用,早有些松动,几块石屑掉了下来。 一名土匪伸手在木门上拍打着,“哼哧啥,到这就安分待着,别想溜,晚上山上可有狼” 彭乾羽还是在撞着,别说有狼,就是有老虎权当是只大猫了,咚!咚!他还在撞着,不但撞,脚还在连连跺着地面。 两名土匪举着火把对视了一眼,光头一把扯下彭乾羽头上的头套,“县太爷,这可不是你的县衙,撞坏了咱可没银子修补,我光头黄看在你逞治了汪中仁的份上,才这么客气,别逼我动手,安静点” 彭乾羽被眼前的火把燎得直皱眉,他哼哼着将被布条堵起的嘴抬了抬。 光头黄很不情愿地伸手就布条扯了下来,“想说啥?” 彭乾羽来不急喘气,大吼了声,“木门夹我手指了,哎哟” 光头强将火把压低,还真是的,刚才关门时没注意,县太爷四根手指被夹在两根木头之间,只有四个红彤彤的指头露在外面。 光头强一摸光头,呵呵笑着,将门往里推了推。 彭乾羽连忙将手抽回,放在嘴边连连哈着气,好似这样就能减少痛苦,嘴里说着,“你们不们是打算晚上就让我住在这吧?” 光头黄点头道,“当然,你还想上哪,还真以为请你赴宴哪” 彭乾羽揉搓着手指,“你们当家的呢,我要见她,快,晚了就来不及了” 光头黄看了另一名土匪一眼,嘿嘿一笑,“把你关在这那就是当家的命令,你呀,就安心在这住吧,吃喝不少你的,等大敌退了,就放你回衙,对了,大当家的让你明天写封信回去,让你的人别轻举妄动,最好以后都别打这抱犊岭的主意” 彭乾羽苦笑着直摇头,“你们想的太简单了,这事现在由不得我做主,快,让那匪婆子来见我,迟了你们就等死吧” 拿县太爷当人质,也亏那女匪头子想得出来,这哪里是消灾呀,明明是在作死呀,劫持朝廷命官,苦主就成了皇上,皇上能和土匪谈条件吗。 光头黄不爱动脑子,摸着光头,见彭乾羽说的这么肯定,他好像有些相信他的话了,便同一旁的同伙商量着,“要不就让大当家来来看看,听听他说什么?” 那同伙一侧头,肯定地说着,“别,大当家不让大家知道县太爷上山的事,更让我们要瞒着宁丫头,算了,他这是为保命在胡扯呢,他在这我们就死不了,我就不信官兵不在乎知县老爷的命” 光头黄点点头,“也是,唉,操这心,走走,喝酒去” 彭乾羽一见他们又要走,忙从木栏缝中紧紧扯住光头黄的衣服,“这位光头哥,我身上还有三百多两银子,这样,你去帮我叫大当家的,银子都归你” 彭乾羽说完这话看到光头黄那一脸贼笑的样子马上便后悔了。 两名土匪嘿嘿笑着,快速地打开着木门,躬着身子朝彭乾羽逼近。 “住手”正当光头黄在彭乾羽身上翻找银票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光头黄两人吃了一惊,齐齐在头顶的石头了撞了一下,还来不及去揉揉便急急退出了石洞。 光头黄拿着火把在来人面前晃了两晃,紧张的心马上放了下来,揉着后脑,呵呵笑着,“原来是宁丫头呀,你来这干嘛,大晚上的,小心有狼” 凌宁一身素雅的浅白色寝衣,在火把的映照下都能隐约可见内里赤色鲜艳的肚兜,长长的秀发湿碌碌的搭在肩头,双目满是焦急,气呼呼的道,“走,都走,不准你们碰他” 光头黄难堪的眨眨眼,扯了扯同伙,想着差点就能得手的三百两银子依依不舍的走开了,走的时候顺手把火把给插在石牢的门口。 凌宁拎着宽大的睡衣,也顾不上身上穿的还是夏日丝质凉爽的睡衣,蹲在木门前,心痛地喊着,“彭大人,你还好吗?” 洞内昏暗,彭乾羽双手还被绑着,听到有女人喊他,声音还有些似曾相识,不用说,这就是那女匪婆子了,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好,好个屁,猫哭耗子,把我弄这来你还好意思问我好不好,你进来试试” 当他站起来看到门口蹲着的女人时,立刻忘却了手指和心里上的伤痛,木门半开着,他目不转睛望着凌宁,慢慢走到木门前,推门走了出来,静静地看着眼个这个出水芙蓉般的女孩,想不到大名顶顶的绿衫侠竟然长得这么漂亮,这么温柔似水,在他脑海中迅速就浮现出和她漫步在夕阳下的沙滩上,踩着轻柔的沙粒,听细浪潺潺,听海鸥晚唱,手拉手跑向幸福的彼岸...... 凌宁蹲在门口吃力的将彭乾羽手上的绳子解开,当她再次抬头的时候,却见一双炽烈的目光正紧紧地盯在自己,她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脸上一红,头低得都能让面前的彭乾羽看到她的白皙飘香的后颈了。 “小妹,你看你像什么样子,澡洗一半你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也不怕人笑话”又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被打断思绪的彭乾羽转头看去,只见黑色朦胧之中,一个女人手里拿着几件衣服正一步步走了过来,看不清来人的脸,但这个声音他也熟悉,对对,这声音才是绿衫侠。 凌丹慢慢走了过来,在这座山之上她没必要再蒙着脸。 彭乾羽越看越觉得这张脸在哪见过,猛然他侧头看了看边上穿睡衣的女孩,又看了看正往这边走的绿衫侠,脸上一阵阵抽搐,终于他没坚持住,大叫一声,“鬼呀”调头慌不择路窜到石洞里去了。 在火光闪烁的黑色中,两张有着几乎一模一样面孔的女人一前一后出现,任谁也招架不住这种惊吓。 凌丹走过来将手中的衣服披到凌宁身上,扬着嘴角,“彭大人,我有那么可怕?” 凌宁一把推掉衣服,鼓着嘴道,“姐,你为什么瞒着我将彭大人关起来,不是说好等十天的吗?你要关他就把我也关起来吧” 说着他便钻进了石洞,和彭乾羽蹲在一起。 到现在彭乾羽才缓过神来,感情这是一对同胞姐妹呀,这娘也太有能耐了,竟然生出了这样一对长得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姐妹花,都说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就了天地,看来伟大的母亲才真的是神工鬼斧呀。 彭乾羽闻到一股栀子花的清香正在将石洞是的潮湿味道慢慢冲散,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搂着凌宁的肩膀就从石洞中挤了出来,绿衫侠再怎么武功高强,他也不能让这个满身栀子花香味又是如此柔弱无力的女孩来保护。 “是呀,十天之期还没到,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彭乾羽挺直了腰杆,搂着凌宁正色对凌丹说着。 凌丹张大着嘴巴,惊慌失措地举着手,指指点点,结巴着,“宁,小妹,你们你们,彭乾羽,你个轻薄鬼,敢碰我妹妹” 凌宁扭头看了看正搂抱着自己的彭乾羽,彭乾羽也侧过头看了看她,嘿嘿笑着,搂得更紧了,“别怕,彭大人保护你” 凌宁惊叫一声,脸刷的一下就像被烧红的锅底给烫了个遍,直从额头红到了看不到的脖子下方,忙跑到姐姐身后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穿上了。 彭乾羽很无辜地摊摊手,“我能说这和我没什么关系吗?” 凌丹俏脸一沉,手中双掌扬起,带着劲风扑向彭乾羽的的面门,嘴里喝着,“没关系?我打死你这个轻薄的男人” 彭乾羽见她抬手便要打,也不躲,当然了他提前是知道凭她和身手想躲开那不太可能,索性便手一环胸,一动不动。 凌丹的双掌还未触及彭乾羽,凌宁的尖叫声倒是先响了起来,“姐,别” “你怎么不躲了?”凌丹双掌停在彭乾羽的眼前,冷冷地问着,这倒是她没想到的。 彭乾羽伸出食指将凌丹的双掌拨开,动情的目光落在凌宁绯红的脸颊上,缓缓说着,“打在我身,痛在你妹妹心上,你想打便打吧” “你,你还敢出言轻薄”凌丹很恼,这次她真的恼了,妹妹这点天真的傻心思被他看了个透。 凌宁低头红着脸不说话,这话让她心里如同几百只小兔子正一同狂奔而过,咚咚的心跳声都快让她窒息了。 第五十章 贪官与能臣 洞口的火把闪了几闪,终于燃尽了最后一滴松汁,熄灭了。 月光朦胧,平台上立时陷入一片昏暗,三条身影静静的站在夜色之中,谁也没有再开口,凌宁羞涩不安地躲在姐姐身后,面红耳赤,黑幕掩饰着她的难堪。 凌丹也没有再出手,因为她知道只要妹妹在场,她是不会看到这个轻浮的知县老爷受到一丝伤害,哪怕是任何正当的理由她都不能接受。 彭乾羽也不再费必思研究这两姐妹到底谁更漂亮,因为他如果不看服装的话,还没有找出怎么从外表长相来分辨这谁是姐谁是妹妹,火光一灭,索性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月亮,残月正当空,估计快到半夜了。 “行了,废话也说了一堆,接下来是不是应该说说正事了,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是在哪得罪你了吗?绿衫侠,三番五次地找我麻烦,还有完没完了?”彭乾羽投揉搓着被绳子绑得有些生疼的手腕,说道。 夜里的山中温差很大,凌宁是正在洗澡的时候无意中听到有人向姐姐禀报,说是已经将县太爷关到山中石洞里面了,她心一急,连身体上的水都来不及擦拭一下就随手披着睡衣跑了过来,这时候又经山中凉风吹了一阵,凉风入体,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凌丹帮妹妹裹了裹衣服,转过头对彭乾羽道,“我早说过,任何贪官都是我的敌人,上次我就是太过相信你了,这次一定要你命” 凌宁将肩头单薄的外衣扯了扯,带着几分哀求的语气一扭身子,“姐......” 凌丹伸手掩在妹妹嘴上,示意她别再说话。 彭乾羽到是有心之人,一听凌宁的动静,忙将身上的长衫给脱了下来,抖了抖刚才在石牢里可能沾上的灰尘,脚下慢慢向两姐妹朦胧的轮廓趟着,嘴上还不忘记同凌丹争执一番,“那你怎么还不动手?” “还不到时候”凌丹见彭乾羽的身影正在移动,忙将妹妹挡在身后,作出一种随时都能攻击的姿势。 彭乾羽不相信这个女人会杀了自己,“不,我相信你不会杀我,相反我们还有可能成为朋友” 凌丹横掌在胸,冷笑着道,“我已经杀了一个官,不在乎多你这一个,只不过看你眼下还能派上点用场才留你多活几日,怎么你等不急了吗?我可以现在就成全你” 凌丹说这话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底气不足,嘴上虽然说得是斩钉截铁,可为什么这话说出来连自己都很难相信。 彭乾羽嘿嘿一笑,费解的道,“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因为你是官,无所作为,贪财爱钱,还......还喜欢花天酒地,所有贪官能犯的错你都占全了,死有于辜”凌丹如是说。 说话间彭乾羽已经慢腾腾地移到了两姐妹边上,这么近距离,他从算又看到这两张美不胜收的同一张脸了。 凌丹伸掌抵在他的胸前,沉声道,“你做什么?” 彭乾羽扬了扬手里的长衫,“不干什么,我看你妹妹像是着凉了,来,披上吧,宁丫头” 凌宁半启着嘴唇,怯生生地说着,“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刚才听那光头这么叫你呢,丫头” 先前被焦急冲晕了头脑的凌宁这时候已经回复了本来面目,在这恍惚的夜色下她都不好意思再去看刚刚紧紧搂着自己的彭乾羽,但脸上却始终都爬满了红霞和少女知春的羞涩。 凌丹看了看妹妹抱着一团的身体,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伸手接过了彭乾羽的递过来的衣服,用力的抖了几下随即披到了妹妹身上。 只有一件单衣的彭乾羽在这凉风阵阵的子夜山颠,不免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伸开双臂重复做着扩胸运动,接着开始了和凌丹的谈判。 “绿衫侠,这名字很好听,不过人就没那么聪明了”彭乾羽如是说。 “你......”凌丹怒目而视。 “你还别不服气,在你的认知里,这世界上就只有二种官,一种是贪官,一种是清官,对吗?” “难道还有第三种吗?”凌丹不服气。 “当然,官和老百姓一样,都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你刚才说的这些是人性,不是对一个官的评价,没错,我是个官,也喜欢钱越多越好,山珍海味天天吃也不烦,女人越漂亮越好,是男人都会这么想”彭乾羽张口就来,也不管对与不对,反正这都是心里话,在没有危险胁迫时说的心里话。 “无耻,你还振振有词”凌丹嗤之以鼻。 “对,我不否认,西方有个上帝,哦不,是有位高僧说过,人性有七大罪,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财、贪吃、贪色,是问世间有几人能做到,我注定是成不了他的弟子,所以我成了一个官,不管我做什么样的官,我还是这个人,人性永远都不会变”彭乾羽还是一脸轻松的鼓吹自己的歪理邪说。 “歪理,不,这根本就是强词夺理,当官不为民,我留你何用”凌丹嘴上说得狠,身体却完放松下来,是呀,天生的人性难道会随着身份的改变就能改变吗?但她骨子里还是坚持人要当了官就更应该约束自己的形为,要为百姓做榜样,为民做主,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好官。 彭乾羽点点头,“我还没说完,你别急,这世上清廉如水又能建功立业的官有几个,从古至今估计十个手指就够数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这种官太少,少到这世上有没有这种官都不影响大局,什么是大局,民富国强,百姓安居乐业,市井繁华,这才是大局,不贪钱不近美色和这些有关吗?没有,但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爱钱却不偷盗扒拿,不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喜欢漂亮女人,没错,越多越好,窈窕淑女,君子好求,但我不示强凌弱” 彭乾羽说到最后竟然变成了吼,可奇怪的是凌丹却没有再反驳,她还在反复思索着彭乾羽的这番似是而非的歪理,虽然想开口反驳几句,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彭乾羽暗暗得意,看来有效果,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着,“你刚才说到无所作为,对,我认为官应该分为这两种,一种是天天吃糠咽菜徒有清名一世的昏官,却一辈子碌碌无为,没能力为百姓谋福利,这不叫清名,这叫沽名吊誉,在其位不谋其政,这种人虽不该死,却没资格做一个官;另一种官,那就是凭自己的本事发财,让自己治下民生富足,就算他天天山珍海军味,我也竖一个大拇指,这官才是真真正正的好官” 凌宁听得如堕烟海,虽然她不愿意听到彭乾羽说他喜欢漂亮女人,但还是被他的诚实和敢于承认所感动,听着一堆她听不明白的大道理,这个男人渐渐让她产生了一种仰视的爱慕,一个念头在心底悄然而生,这辈子能跟着这种男人才是福气,竟然他还能脱下衣服来给自己披上,这种细心的体贴,唉......凌宁开始恍惚了。 凌丹可是有着一段四处拜师学艺的江湖经历,没那么单纯,她终于找到了反驳彭乾羽的地方,幽幽一笑,“那清廉如水的官就不能为百姓谋福利了吗?” 彭乾羽哈哈一笑,潇洒爽朗的笑声在山中回荡着,“一个吃了上顿就为下一餐发愁的官,他有心思用在政事上吗?就算他一心为民,靠那点月银他怎么养活一家人,一个家庭不安定的官,他还能静下心来为百姓做事吗?当官的日子过得好不一定要贪墨才行,发财的路有很多,商路也可以走走嘛” 凌丹又道,“官不与民争利” 彭乾羽又笑了笑,“对,官不与民急利,这是怕官员以权谋私利,如果我的商路能富足百姓也能富足自己这又有何不可” 凌丹很想点点头却在性格的驱使下开口道,“这么说你就是你说的第二种官了吧?” 彭乾羽丝毫不谦虚,一拂头上有些凌乱的头发,“姑娘说是那就是了” 凌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个县太爷不禁能说会道,脸皮还挺厚的,不过她还是喜欢。 凌丹却一本正经,“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绕了这么一大圈就是给自己脸上贴金,我再问你,汪中仁,贪得无厌,横行霸道,欺压百姓,这种官又是什么,大人不会认为我杀错了吧?” 彭乾羽一拍巴掌,“这种人那根本就不是官,是个祸害,我都想杀了他,不过你杀了他,我不反对,但也不赞成,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人人都像这样凭个人喜好随便杀人,这天下还不大乱了” 凌丹脸一板,“这么说大人还是坚持要抓我回去抵罪了?哦对了,我忘记了,大人你现在可是落在我手里” 彭乾羽心中长长的嘘了一口气,说了这大半天终于绕到这个问题上来了,“依法你们所有人都是罪在难逃,不过我可以从宽处理,你们杀了汪中仁事出有因,这个得另行处理,但我保证你们能活着” 凌丹冷冷一笑,“保证,几天前你就说过这话,但结果怎么样,县城里满是义军,还有我的兄弟探听到有官军也赶了过来,难道这些不都是你安排的吗?” 彭乾羽道,“没错,义军是我安排的,但我根本就没打算用武力,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利害,和平解决这事,不想任何人再有任何死伤,更有你们这样天天在山里躲躲藏藏也不是一辈子的事,好好承担自己的过错,重新做人,只要肯改回良善,我这个县太爷一定会给你重新做人的机会” 凌丹很感激彭乾羽这么替山上的人这么考虑,其实山上大部分都是被迫上山来,谁也不想一生都背着个土匪强盗的恶名,这会让子孙后代都抬不起头来。 “你是想招安我们吗?” “也可以这么说,我是给你们另找一条光明大道,还有,府营军来宿松这不是我的主意,我今天去赵郡马府为的就是这事,我是要阻止他们过来,一来是为了你们,二来是不想让县城百姓遭兵灾,这么说你相信吗?” “我信”凌宁抢先开了口。 “多嘴,人家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凌丹拦住妹妹又对彭乾羽说着,“阻止?谁信,我的探子说天黑之前一阵骑兵已经进了宿松城,另外还有一大队官军正在随后跟进,这就是你说的阻止?” 彭乾羽大吃一惊,“什么,张耙子进城了,我靠!快,快送我回城,真的,这狗东西还不知道把我的县城折腾成什么样子,还有,如果明天他大军一攻山,这局势就不可挽回了,你们一个也跑不了,都得死在这” 就在这一瞬间,凌丹信了,这种突然的惊讶是不可能装得这么像的,只不过现在已经是子夜,这时候下山那谈何容易,山路七上八下,谷里野兽横行,就算是回去也不能在这时候呀。 “好,我信你,天一亮我就送你下山”凌丹语气很轻,似乎她正在责备自己一时的冲动。 “不,现在我就要走,阻止不了他入城,我也要阻止祸害我的县城和百姓”彭乾羽说得很肯定,他不走不行,如果天一亮张参将就开始攻山,凌家姐妹一个也活不成。 ...... 夜色中,十多条身影正从山顶急切而缓慢地向山下移动着,等到东方渐白之时,这群人终于到达了山脚,一个个翻身上马,彭乾羽不会骑马,凌丹也不想再耽搁时间,到底是江湖出身,并不计较男女有别,一把把彭乾羽拉到自己的马背上,两人同乘一骑,纵马扬鞭朝着几十里外的宿松城飞奔而去,一路上彭乾羽故意惊叫连连,凌丹则很大方的让他抱紧她的腰,于是彭乾羽得寸进尺...... 第五十一章 嫁一送一 朝阳初上,百鸟离巢,生机勃勃的一天就从这一刻开始了。 以往的宿松县百姓早已开始为今天的生计开始奔波和忙碌,今天却有所不同,平时热闹的早市上此时只有几只流浪狗在四下搜寻着裹腹的食物,城内纵横相交的青石路长街,平时人来车往,此刻也空无一人,沿街商铺家家闭户,就是城中最寻常的炊烟也不曾见到,到处死气沉沉,今日的宿松城犹如一座死城,看不出一丝的生气。 凌丹一行人护送着彭乾羽沿着南山一路疾驰而来,远远地看着南城门便勒住了马,众人立马在离城一里多地的土丘上朝县城张望着,他们之中也许这辈子都没有进过城,都说城里繁华,什么时候他们能光明正大的走进去呢?何年何月才能洗脱掉这土匪的皮囊,前方城门口站着一排排官军,山上的兄弟能在这些人的手底下活过来吗?这一切那都只能指望这位县太爷了。 彭乾羽在山路和马背上颠簸了半宿,骨头都快散了架,如果不是他臂挽里紧紧抱着的凌丹,恐怕他早就叫苦连天了,此时彭乾羽脸颊正似胶水般粘在她后背上,闭上眼享受着肌肤的香柔,鼻腔里竟然发出阵阵轻微的鼾睡声。 凌丹看了看身边的兄弟,大家都知趣的四下散开警戒着周围,凌大当家的那是绝色巾帼豪杰,就算将来要找婆家那也不可能会嫁给一个山中的土匪莽汉,众人都有自知之明。 凌丹低头看了看彭乾羽抱着自己的手,纵使她再怎么江湖豪气冲天也不禁俏脸一红,好在是她脸上的绿纱巾将她的难堪包裹住了,凌丹轻轻晃了晃身体,但身后的彭乾羽正沉浸于无边的美梦之中,只是轻哼了一声,手也不自觉的在凌丹胸前上下游走,轻酣声连连。 凌丹红着脸,眼中满是羞涩,好在众兄弟们都不在跟前,没人看到这一幕,她听着彭乾羽舒缓的有节奏的轻酣声,不经又盈盈一笑,在马背上都能睡得着也只有这位县太爷了。 凌丹伸出两根手指钳着胸前的这只男人的手,使了使劲,却没想到他抱得更紧了,而此时的鼾声却停了,凌丹脸更红了,原来这小子醒了。 “彭大人,你摸够了没有?”凌丹伸手在彭乾羽的大腿上轻轻掐了一下。 “啊啊哦......”彭乾羽假装着刚刚睡醒的样子,放开凌丹伸展着胳膊,“哟,到了呀” 凌丹镇定着有几分纷乱的内心,“嗯,到了,彭大人,我只能送你到这了,希望你这次能守诺言,我替山上二百七十三名兄弟姐妹谢谢你了,给他们一条活路吧” 彭乾羽还赖在凌丹散发着阵阵肤香的后背上不肯下来,一边玩弄着她垂在脑后柔软水滑的秀发,将一缕发丝在凌丹的耳朵边轻轻磨擦着,说道,“我保证,我拼了命也要保下他们,不过你也要答应我,这些人值得我去拼命,决不会再走违法的老路” 凌丹感受着秀发带来的酥痒,心如小鹿,“好,我肯定,他们一定会改过自新” 突然彭乾羽扶着凌丹的肩头将她翻转过来,兴奋地道,“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凌丹明眸闪动,“赌什么?” 彭乾羽嘿嘿一笑,“如果我做到了,你就嫁给我,怎么样?” 凌丹柳眉一紧,坚强的性格让她忍不住伸手在彭乾羽脸上打了一巴掌,“无耻,趁人之危,如果你要做不到呢?” 彭乾羽一咧嘴,笑眯眯地道,“那把你妹妹嫁给我” ....... “哎哟,不同意可以再商量吗,用得着把我扔下马么,哎哟我的屁股”彭乾羽躺下地上揉搓着屁股。 凌丹银牙一咬,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快速地从脚踝处抽出一把小匕首,贴在彭乾羽的脸上,“你要再敢打我妹妹的主意,我就杀了你” 彭乾羽一点也不害怕,因为他没有从凌丹的眼中看出真正的杀气,似乎还有一抹难言的醋意,所以他不害怕,反而是很深情地说了句,“美女刀下亡,做鬼心不凉,凌丹,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如果再温柔一点就更好了” 凌丹手上又一使劲,心里却是一片慌乱,“你......”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想抽身离开身子却被彭乾羽紧紧的拉着拿刀的手,她不敢乱动,怕一不小心就割伤了他的脸。 彭乾羽微笑着,慢慢地举起另一只手,伸到凌丹的耳后,轻柔地将她脸上的绿丝巾给取了下来。 凌丹的脸是绯红的,心是狂乱的,她又挣了挣,却还是没有挣脱,似乎彭乾羽的身体上有种吸力在紧紧地吸引着她,她有些紧张,支吾着,“你,你干什么?” 彭乾羽取下丝巾,轻轻地抚摩着眼前这张红霞满天的飞的俏脸,从耳朵一直到粉红的嘴唇边,猛然他将凌丹拉向自己,立刻四片嘴唇沿丝合缝的粘合在一起。 凌丹恼羞成怒,一把推开彭乾羽忙向四周看了看,好在兄弟们都没看向这边,她用力的擦拭着嘴唇,又将绿巾重新戴上,翻身就上了马,一扬马鞭落荒而逃,转眼已跑出几丈外。 彭乾羽得意地侧躺在地上,手撑着脑袋,笑容满面,喊道,“你就这么走了?我们的赌算不算数呀?” 一声马嘶传来,凌丹又打马回来了,然而此时的凌丹露在外面的眼睛像是带着一种淡淡的忧伤,她骑在马上,看着宿松城的方向,静静地道,“好,如果你能帮山里的人洗脱罪名,只要凌宁愿意,我不反对她嫁给你,但如果你敢伤害她,我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你” 说完便一拨马头,扬鞭而去。 彭乾羽还是有些不甘心,大声地喊着,“那你呢,要不来个嫁一送一怎么样呀,我不嫌弃你杀巴巴的样子” “你做梦!”凌丹的声音传来人却消失在彭乾羽的视线之中。 彭乾羽望着凌丹消失的地方,嘿嘿笑着,自言自语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娶两个老婆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说完也转身朝宿松城的方向走去。 一路小跑,转眼就来到城门口。 城门口站着两排手执长枪军士,威风凛凛,除此之外竟然一个行人都没有。 彭乾羽边走边看边纳闷着:奇怪呀,这个点城门口应该是最热闹的呀,城外的百姓都会在大清早将自家产的东西挑到城中贩卖,他还记得他头一天上任时那根本就不是走着进的城,完全就是挤进去的。 “站住,干嘛的”正在思索时,两名士兵一举长枪,挡住了他。 彭乾羽后退一步,历声问着,“你们在这干吗?谁让你们在这站岗的?” “奉张参将命令,全城戒严,任何人出入都必须一一盘查,当然了,如果你要有急事,我们也会通容一二”说着便捻指作势。 彭乾羽点点头,看来凌丹说的没错,张参将真的进驻宿松了。 “张参将是吧,行知道了,我这就去找他”彭乾羽说着便又往里进。 他刚往前迈了一步,就见眼前多了十来个明晃晃的枪头,忙道,“我是宿松知县,你们敢拦我?” 他这话一出引得众军士轰然一笑,“知县呀,鸟大个官,原来你没死呀,回来得正好,我们将军正准备向朝廷报丧呢,来人,送县太爷一程” “你才死了呢,咒谁呢” 几个精壮的军士拥了上来,也不理会彭乾羽的骂骂咧咧,拿枪一步步将彭乾羽往县衙的方向赶着。 城内彭乾羽所经之处,随处可见斑斑血迹和遍地的破东烂西,更有那随处可见的马粪。 县衙门口原先的站班的衙役也被换成了张参将的营兵,彭乾羽被推着上了台阶,身上的三百两银票也被几个士兵半路上摸走了。 “李顺?”彭乾羽刚走进县衙便看到李顺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蹲在大堂的木栅栏下边,惶恐不安。 李顺忙抬头,眼泪随即就掉了下来,“老爷,你可回来了,黑子说你被土匪给杀了,我我我都急死了” 彭乾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着道,“没事,我这不回来了吗?县衙里怎么了?这是谁在叫呀,杀了猪似的?” 李顺忙把彭乾羽拉过一边,低声说着,“出大事了,老爷你昨天刚走没多久张参将就带着人来了,控制了全城,另外还有一营人驻扎在城外,现在县衙成了他发号军令的军营大帐,大人你还是小心点吧” 彭乾羽一咬牙,骂道,“这个王八蛋,占我的城不说还占我的县衙,走,会会他去” 李顺满脸惊恐,“别别,老爷,这个参将咱可惹不起,随他去吧,等匪乱一平他也就回去了,忍一时风平浪静” 彭乾羽正在气头上,哪里听他的,“这王八蛋在哪?” 李顺轻声道,“在花园,黑子被打得半活不活了,赵班头就更惨了,老爷你千万小心,别惹怒了他,千万千万” 彭乾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说黑子那真是该打,但要打那也轮不到你张参将呀,便问,“他为什么打他们?” 李顺叹惜着道,“张将军说黑子护送县太爷不力,着人打了四十军棍,现在就还躺在花园中不知死活,昨天赵班头听说张参将进驻县衙心一急便犯了傻,竟然带着义军来护卫县衙,结果双方差点打起来,这不今天一早就全被营兵缴了械,张参将说县太爷私募兵马,犯了大罪,赵班头却一口咬定这些人是他私下募的,和老爷你没有关系,这不正在审着呢” 彭乾羽一时双手叉腰来回走着,怒容满面,“人才呀,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师爷,告诉怎么才能弄死他,不对呀,师爷,我不是叫你去找芸娘了吗?你怎么在这,芸娘呢?” 这时李顺更是一脸苦像,哭丧着脸道,“老爷,这这,不用去了,芸娘回来了,就在花园里” 听到芸娘回来的消息,这多少让彭乾羽有点安慰,转头又一想,不对呀,芸娘这么个美女哪能出现在张参将眼前,这不是找死吗?忙抬脚要往花园去。 李顺还是拦住了他,支支吾吾地道,“老爷,不......不是我找回来的,是......是被张将军的人抓回来的,我昨天刚到江边码头,正好看到芸娘要上船,便想去拦下她,却不料被张参将的营兵抢了先,我实在是没办法也只好一路跟着,今天早上刚刚送到县衙,张参将一看便......便留下了,老爷,我真没办法呀” 彭乾羽听完便默不作声地低头四下找寻着什么,李顺不知何故,忙问,“老爷,你找什么呢?” 彭乾羽咬牙切齿道,“找家伙,我要砍了这小子”说着他一弯腰,从地上搬起块小青石,放在手里惦了惦,一昂头,迈开步子朝花园冲了过去。 第五十二章 秀才遇到兵(一) 彭乾羽怒气冲冲的一头扎向后衙的花园,恨不得立刻就用手里的石头将张耙子给拍死。 绕过那堵快倒塌的院墙,便看到花园的圆拱门,花园口一处假山将里面的情形挡住了,赵班头的惨叫声正一声紧似一声的传出来,拱门前有两个全身披甲的士兵在站岗,彭乾羽大踏步走向拱门,心里骂着,这群衙役都死哪去了,也不来帮把手。 “站住”两名士兵并不认识彭乾羽,伸手历声将彭乾羽给拦在了拱门前。 彭乾羽怒火中烧,哪里把这两个小虾米放在眼里,一把撩开两人挡在面前的胳膊,“去去,边玩去” 两名士兵没想到敢有人硬闯重兵林立的县衙,一时促不及防竟然轻意地让彭乾羽冲了过去,其中一人忙赶过去一把揪住彭乾羽的衣领,另一人抽刀正要砍,这时跟在后面的李顺慌忙赶了过来,在两人手里一人塞了几钱银子,堆着笑脸道,“军爷,军爷,这是我们县太爷,得知张将军在此治军,特来问安” 两名士兵随即将银子装在腰间,收刀回腰,挥了挥手,大明朝军政分家,县太爷就算是个官,这群当兵的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李顺点头哈腰地,“谢谢军爷,谢谢军爷” 彭乾羽肺都快气炸了,县太爷回自己县衙还要买门票,这日子没法过了,当下便甩开步子往里冲。 李顺知道县太爷的脾气,这小子性子上来那就是个连皇帝都敢拉下马的主,忙快走两步,但还是迟了,彭乾羽已经绕过假山,乱舞着手中的石块,正扯着脖子在高喊着,“张耙子,哪个是张耙子,人才呀,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彭乾羽刚喊完,看着眼前的一幕,马上他就后悔了,嘴真欠! 本来还是一片嘈杂的的花园中被他这一喊立刻变得鸦雀无声,连正趴在长凳上挨军棍的赵班头都忘了喊疼,众人都目瞪口呆地齐齐转头看着彭乾羽,人人都在心里竖起大拇指,有种! 整个花园中站了不下三十多个营军,分列两排,军士中间放着两条长凳,黑子正耸拉着双手一动不动地躺在赵班头一旁,屁股上的衣服已经被打成了碎片,赵班头更是惨不忍睹,流血正顺着凳子腿往下淌。 芸娘被两名营兵押在一旁,满目惊恐地看着彭乾羽,心中焦急万分。 两排军士的尽头一名膀大腰圆,全身披甲的人正将脚翘在旁边的盆景上,盆景中的一株海棠花歪断在他脚下,一只手拿着马鞭在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小腿上厚厚的护甲,另只手则在面前撑前一把出了鞘的长剑,抬眼瞅着彭乾羽,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待看清了来人后又是一撇嘴,满是不屑地道,“我就是张耙子,你谁呀,活腻了吧,拿块破石头想干嘛” 他这话一出,立时站在他身边的两排营兵呼啦啦的一下拥了过来,把彭乾羽和李顺围在中间。 彭乾羽望着举到鼻子尖的一排刀口头有些发晕,定了定神,理了理身处的环境,忙一咧嘴笑了,伸手就把手里的石头往李顺怀里一推,一招手,“张大将军,原来您在这呀,让我这通好找,您早饭吃过了吗?” 一旁的李顺长长吁了口气,插口道,“将军,这位便是宿松知县,彭大人” 张耙子哦了一声,站了起来,朝军士挥了挥手,“彭知县,原来你没死呀,来来,大清早的搬块石头冲撞本将军行营是想来行刺本将军吗?” 围着彭乾羽的士兵退在一旁,彭乾羽拍了拍手上的灰,朝张耙子走了过去,嘿嘿笑着,“将军误会了,我哪敢,你看看你这些兵,没有八千也有一万,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这不是县衙久没有人住了嘛,怕冒出个耗子蟑螂啥的惊了将军,这才想拿石头帮将军你清理一下环境不是” 张耙子哈哈一笑,“县太爷你这是在骂本将军吗?小小鼠辈也能惊了,那还怎么带兵打仗,行了,本将军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来来,你没死就好,我正有事找你” 彭乾羽一撩衣下摆,三两步便跑了过去,“将军吩咐”不经意间冲芸娘和赵班头各投了个微笑,示意都不必惊慌,一切有县太爷在。 张耙子朝身边的军士招招手,那军士从怀中甲胄后取出一张纸递给了彭乾羽。 彭乾羽接过来转手就交到李顺手里。 张耙子拿马鞭在赵班头那血肉模糊的屁股上敲了敲道,“彭大人,你这县治可不怎么样呀,怎么能允许一个小小的班头私募军士,若是本将军将此事据实向朝廷呈奏,大人你免不了会落个纵容和包庇之嫌吧,不过彭大人放心,本将军和大人前日无仇近也无怨,犯不着做这些小人行径,这不,正替大人管教一下这帮子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些许小事,大人就不必言谢了” 彭乾羽强压着心头的怒火,笑道,“谢将军,日后我会严加约束他们” 张耙子摆摆手,显得很是大方,“彭大人不必客气,为了绝人口实,这几百义军就暂编入本将军的安庆府营军了,另外,此次本将是奉兵部令,来宿松肃清匪患,一来呢是匪情紧急,二来本将军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为早一天还宿松一片安宁,接到命令便马不停蹄赶了过来,如此一来,这大军一应所需还仗彭大人筹措呀” 彭乾羽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借着剿匪的由头跑来宿松打秋风,不过眼下还真没能力和他硬对着干。 李顺倒是在边上将纸上的东西看完了,大吃一惊,张耙子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照他这单子上罗列的东西,那差不多能把县库给掏掉一半,忙朝张耙子一拱手,“将军,能否让在下与我家老爷私下商量一下” 张耙子挥挥手。 彭乾羽和李顺退在一旁,交头接耳了一阵。 片刻,彭乾羽来到张耙子跟前拱手笑道,“将军哪,下官并没有接到兵部的文书要求供应张将军的大军所需,况且将军您这单子上的东西难为我了,宿松县贫困,根本拿不出来呀,还是请将军高抬贵手” 这张耙子真是致富的行家里手呀,一边向兵部催粮催饷一面又在城中钻山打洞,两边发大财,到时候仗一打完,这所有物资那全都算在战事损耗里面,任是天才的账房也查不出半点痕迹。 张耙子闻言眼一瞪,边上的士兵见状已将腰中的刀抽出一半。 “宿松县,本将军可是在帮你剿匪,你可别不识抬举,若是我的将士们闹将起来,本将可弹压不住”张耙子冷冷的说着,威胁着。 彭乾羽纵是再低声下气也改变不了事实,便有几分硬气的道,“将军,你的兵不是已经帮城里百姓搬了家了吗,收获不小吧?难道你就不怕落个纵兵扰民的罪名吗?” 张耙子一马鞭抽打在赵班头背上,疼得赵班头惨叫一声晕死过去,然后又用马鞭一指彭乾羽,狠狠道,“宿松县,别给脸不要脸,说话可要三思呀,谁说我纵兵扰民了,本将的大军驻扎在城外,这些,这些人不过是本将军的护卫亲军,你这样污蔑,到底是何居心,来呀” 两旁军士抽刀在手,高喊,“在” 李顺见情况有变忙笑呵呵拱手道,“将军息怒,将军息怒,要不这样,三成,按这单子上的三成供应,助将军大军旗开得胜” 张耙子斜眼看了一眼李顺,一抬脚,正中在李顺的心口,“一个师爷,你算什么东西,你当本将军是要饭的吗?在这讨价还价” 随着李顺哎哟一声倒了下去,边上的几名军士便紧跟着一拥而上,对着地上的李顺一通拳打脚踢,直把个李顺打得是哭爹喊娘,讨饶不止。 彭乾羽是看在眼里气在心里,一对拳头攥得直发抖,但现在这种情形下就算他拒理力争也只会落得个和李顺一样的下场,天高皇帝远,好汉不吃眼前亏,和这种混蛋兵**打交道硬来不行,彭乾羽道,“将军,请别在打了,军需的事好商量” 张耙子嘿嘿一笑,挥挥手,“早知如此,何苦弄成这般田地,彭大人,本将军给你三个时辰,太阳落山前你务必将军需送到本将的大营,违时按军法从事,明日本将便发兵攻打抱犊领” 也不待彭乾羽答话,张耙子又挥挥马鞭,“行了,彭大人,你也是死里脱险,找个地方休息会办差去吧,你这两个下属本将就还给你了,都退下吧,本将军要议军情了” 说罢他又朝那两个押着芸娘的军士挥挥手,道,“把她押过来,本将军要亲自审问她” 张耙子一转身,朝彭乾羽住的房间走去,芸娘挣扎了几下还是被两名士兵拖着跟了过去。 彭乾羽心一急,忙喊道,“将军,你想拿这位姑娘怎么样?” 张耙子转头有些好奇道,“军情机密,这,彭大人也有兴趣想知道?” “哦不,只是这位姑娘和下官熟识,所有想问问是不是哪里误会了,将军为何把她给抓起来了”彭乾羽只恨自己眼神不能杀人。 “是吗,那好,既然是彭大人的旧识,那等本将军审慎清楚了就没事了,晚些你送物资来时领她回去,就这样,走吧”张耙子转身进了屋。 猜也能猜到这一时半会就能发生什么,彭乾羽在心中发着狠劲,暗骂着:王八蛋,睡我的床,还想睡我想睡还没来得及睡的女人,还叫我在外面给你准备银子,那就别怪我心狠了,我发誓,绝不让你活着离开宿松,决不,谁劝都没用。 “可是,将军......”彭乾羽声音有些颤抖,理智正被怒涛在一点点地吞没。 “站住,退回,退......”一排士兵迅速站在彭乾羽面前,手执钢刀一步步将彭乾羽往后逼。 ‘碰’房门被关上了。 第五十三章 秀才遇到兵(二) 望着房门吱吱关上的瞬间,彭乾羽的心头陡然一震,说不出的憋屈在心里翻江倒海一般游走在五脏六腑之间,而眼前的这十数把钢刀又如同一块块千斤巨石压在心头,一时进退两难。 终于他内心的这股怒气冲破重重阻碍直冲脑门,眼前如同出现一幕菲疑所思画面: 在杀声震天、守卫层层的军营前,彭乾羽身披银白战甲,战甲早已被殷红的鲜血浸染,仇恨的烈焰在眼眸中滋长,迸射出一道道骇人的光芒,手中长剑在风中‘嗡嗡’蜂鸣。 四周尸横遍地,浓腥扑鼻,血水汇成细流,顺着彭乾羽的脚下流淌而过,彭乾羽横剑在胸,抬眼向上,只见那掳走芸娘、抢他钱财的张耙子正一脸狞笑地站在大帐外,张耙子那高傲自大、不可一世的笑声穿过层层军士,钻入彭乾羽的五脏六腑之中,引得他杀气骤升,怒火直抵脑门,脸上青筋突显,双手一沉,握紧剑柄,挑开眼前的长枪,没入一名营军的胸膛,彭乾羽长啸着,脚下踏过营军一排排的尸体猛然而出,手中长剑如一抹银色的祥云在翻腾,立时鲜血飞舞,伏尸当路,眼前层层的营军惊恐万状,纷纷避让,转眼间,彭乾羽已冲出一条血路,张耙子近在咫尺,彭乾羽一脚踢开剑端的尸体,身形向上跃起,脚尖点过营军的头顶,径直朝张耙子弹射而去,手中化剑为刀,劈向他的面门。 ‘当’,一声清脆的金属猛烈撞击声响起,祥云眼前金星四溅,手上长剑离张耙子的面门不足半寸,一杆钢枪挡在他面前,彭乾羽大怒,狂号一声...... 花园里的营军一时都惊呆了,个个都出神的望着这位县太爷不可思议的举动。 彭乾羽的一声惨叫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脸上满是斑斑点点的血渍,自己的右手正紧紧地握在面前的钢刀刃上,鲜血正顺着刀刃滴答着,眼前的一排营军身上也沾到了血渍,只是这些人都变成一幅痴呆样,都被县太爷的举动给吓傻了。 李顺正在地上一寸寸地往彭乾羽的脚下挪动,待到彭乾羽的脚下时,他一把就把彭乾羽的一只脚给抱住,苦苦地哀求着,“老爷,不可呀,不可呀,忍一时风平浪静,老爷切不可自掘,老爷” 彭乾羽也很纳闷,怎么自己竟然敢赤手空拳的和人抢刀片子玩,鬼上身了么? 这时屋内传来了一声芸娘的惊叫声,“放开,放开我” 彭乾羽心一横,豁出去了,他大喝一声,一双手都抓在刀锋上,将刀尖抵在胸口,一步步地将拿刀的营军逼得连连退后,却不敢往前使一分力。 众人都举着刀面面相觑,见过不怕死的,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 “让!让”彭乾羽一步步紧逼。 突然房门打开了,屋外的动静到底是惊动了张耙子。 “宿松县,你不要命了?二狗子,放手,快放手”张耙子见那刀尖已经抵到了彭乾羽的衣服上,忙大叫着亲兵放下刀,在县衙里逼死一个七品正堂那多少也得掂量一番。 亲兵如释重负,急忙一松手,刀还是稳稳地平衡在彭乾羽的胸前,纹丝不动分毫。 屋内一侧,芸娘紧紧地捂着衣服,见到眼前这一幕,泪水夺眶而出,一推挡在门口的张耙子和几名亲兵,拉着彭乾羽的胳膊,“大人,不可呀,芸娘命薄,当不得大人如此伤害自己,大人,放下刀” 见到芸娘平安,彭乾羽心中的勇气陡然而泄,手中刀掉到了地上,一双手掌已经变成了红色,芸娘泪如雨下,哆嗦着拿出手帕一分为二,小心地裹在伤口,“大人,芸娘对不起你” 彭乾羽望着张耙子,生死就在眼前,反而也就没那么害怕了,一字一咬牙,“张将军,芸娘不是人犯,用不着将军的军法,就算她有罪,也理因归我宿松县审理,不劳将军费心,将她交给我吧” 张耙子也是死人堆里打过滚的,纵然不会被这点场面吓得束手就范,怒道,“笑话,本将军治军还用得着你个小小知县过问吗,我怀疑她就是座山上的女匪头子,在这件事上本将军执掌一切生杀大权,难道还不能审审这个女人吗?以下犯上,念你七品官身,不计较,若是再执迷不悟,左右何在” 营军一听将军号令立马又重振雄心,高喊,“在” 张耙子一挥手,“将此人轰出去,此女串通乱匪,不必再审,拉出县衙,斩首示众” 众营军一拥于上。 “慢!”彭乾羽将芸娘扶挡在身后,满是鲜血的双手一摆,“张将军,你凭什么说她串通土匪,总不能你说是就是吧” 张耙子也吃一惊,在他面前敢违抗军令的人还就是这个小小的县太爷,但军令如山,言出必行,他怒目一指芸娘,“江湖传言座山女匪年轻貌美,常以妖媚之色迷惑良善与她为伍,难道你不觉得这个女人处处都与这传言相符吗?” 彭乾羽哈哈一笑,“将军,这不过是‘莫须有’的罪名,仅仅一个传言就定了一个人的生死,将军你不觉得这很荒唐吗?普天之下年轻貌美的女人多得是,难道都是女土匪?” 张耙子也是胡乱找的一个理由,这个女人也就是一个时辰前手下人送来的,说是半路上抓来的,送给将军解解行军时的寂寞,他还真没想到这女人能和县太爷有关系,现在那也只好将错就错了。 “宁可错杀决不可错过”张耙子一拂袖,决不改口。 正在双方争执不下时,一名营军一路小跑,来到张耙子跟前,说一几句悄悄话。 张耙子脸上立刻换上一脸的喜色,朝那营军挥挥手,“好,前头带路” 张耙子走出几步,忙又回头对花园里的营军吩咐着,“看好他们,本将军没回来之前谁也不准离开这个园子,违者格杀无论” “是!”众军士立刻四下散开,分别把守在花园的各处,俨然把县太爷给软禁了起来。 李顺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在一块石头上吹了吹,“老爷,坐在休息下吧” 芸娘含着泪,“大人,坐会吧,芸娘给你再包扎下伤口” 彭乾羽伸出满是鲜血的手,轻轻地擦拭着芸娘嘴角正要滴落的泪,微笑着,“大小姐,小伤,不防事,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再落到他手里” 李顺低声问着,“老爷,这事要怎么收场?” 彭乾羽看着芸娘,信心满满地说着,“放心,老爷我都安排好了,要不了多久,张耙子会亲自为我治伤” 李顺和芸娘满是疑惑地对视了一眼。 张耙子跟着军士出了县衙,几个拐弯,钻进一条小巷,在一处民房门口停了下来,军士一拱手,“将军,就在这” 张耙子四下看了看,对军士说着,“守在这,任何人不准进来”说着便推门而入。 民房内空空荡荡,只在窗口码着两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上正坐着一个人。 张耙子一进来,那人忙笑逐颜开地站了起来,拱手道,“张将军,劳您亲自跑一躺,在下惶恐” 张耙子也是一拱手,“胡管家,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跟作贼似的,不是说没有必要不要见面吗?难道出了什么大事?” 屋内之人正是赵府的胡管家,赵郡马昨日得知张耙子的大军已进驻宿松城,忙让胡管家将彭乾羽的意思给带过来,二十四万两的利头那可不是小数目。 胡管家示意边上的椅子,“张将军请坐,没有大事郡马爷也不会惊动将军” 张耙子谦虚着,“不敢不敢,我张耙子粗人一个,能有今日那也全靠宁王千岁和郡马爷的抬举,有什么事胡管家你就直说吧,决无推脱” 胡管家捋着胡须,呵呵笑着,“将军果然还是快人快语,那在下就直说了,此次剿匪之事,将军能否先退避三舍,让宿松知县的义军先行打头阵” “什么?”张耙子大惊失色,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坐坐,将军听我把话说完,稍安勿躁”胡管家知道他会是这反应,“如果彭知县一举成功,功劳还是你张将军占先,这个自不必说,但如果他失败了,将军你还可以趁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出其不意击之,这功劳还是你张将军的” 张耙子侧眯着眼,“胡管家,敢问这彭知县和郡马爷是何关系?这么做是不是郡马爷的意思?” 胡管家笑了笑,道,“这些和将军无关,将军还是不要多打听为好,另外,在下深知郡马爷桑梓情深,怕经此一战后宿松城的残破勾起了郡马爷的痛楚,特意来求将军,还请张将军将大军驻地远离城郭,对军士要多加约束一些,不可放任作祸,将军能给胡某这个薄面吗?” 张耙子面有不悦,笑话,哪个将军不是打一仗抢一次,不抢怎么收拾军心,他也站起身来,冷冷一笑,“胡管家,您这是什么意思?” 胡管家不慌不忙,从袖口取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银票,递到张耙子面前,“九千两应该能弥补将军的损失了吧” 张耙子立时眉开眼笑,伸手就银票装了起来,咧嘴哈哈一笑,“胡管家这是做什么,您说话我照办,没问题,不就是退出城不扰民嘛,我回去就下令,离城三十里够不够” 胡管家从赵郡马那拿的是一万两银子,一转手就扣下了一千两,两厢取好,他道,“这个将军自己斟酌便可,胡某不通行伍” 张耙子笑呵呵的拍着怀中的银票,不用自己出手就得了九千两银子,天下掉馅饼了,不接着都不行,他一拍肚子,“那好,如果胡管家没事了我这就回去布置” 胡管家一摆手,“慢”他一边说着一边轻手轻脚的走到关起来的门边上细细听了一会。 屋外很安静,胡管家将张耙子拉至屋内最深处,从怀中又取出一张银票塞在张耙子手里,轻声说着,“等匪乱平定过后,来个借刀杀人,除掉这个知县,神不知鬼不觉,白得这一千两银子,将军你看如何?” 张耙子先是一惊,转脸便又哈哈笑了起来,将银票收回怀中,“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瞒兄弟,这小子我也欲除之而后快,如今有郡马爷作后盾,那更是决不留情” 胡管家忙道,“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赵郡马可不知情呀” 张耙子哈哈笑着,拍了拍胡管家的肩膀,“明白,明白,告辞了” 县衙花园里的彭乾羽失血过多,头有些发晕,正昏沉之际,张耙子的声音却突然从拱门外传了进来,“哈哈,哎呀,彭大人,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来来,快,来人呀,传军医官,给县太爷治伤,要用军中最好的金创药,本将军要亲自给大人敷药” 彭乾羽冷冷一笑,李顺和芸娘更是一脸茫然地对视一眼。 第五十四章 秀才遇到兵(三) 彭乾羽缓缓地睁开了眼,朦胧中只见自己正躺在县衙中那熟悉的床上,芸娘红肿着眼睛坐在床沿,目光出神地盯着自己放在腿上的一双白嫩的双手。 窗外日以西斜,一抹夕阳透过窗户将芸娘笼罩着,显得格外妩媚动人,此时的她一袭宽松的连衣裙,洁白的底料,各种花卉图案缀其上,在夕阳下秀发贵酒红色顺直地垂在她胸前,添了几分淑女的味道,脸上几笔轻描淡画便已勾勒出楚楚动人的玉貌花容,脸颊上两行淡淡的泪痕划过,泪水混合着脂粉沉积在她的胸前的衣服上。 彭乾羽庆幸自己因祸得福,这伤没有白受,他微笑着,忍不住挪动着被包裹着的左手,悄无声息地抓着芸娘的手。 芸娘正在发呆,被他的举动吓得一哆嗦,正想将手抽回,却发现拉住她的是一双被层层包裹的伤手,她怕弄疼了彭乾羽,便没有再动。 “大人,你醒了”芸娘用另一只手擦了擦泪水,破涕为笑,很是激动,像她这种身背贱籍的女人能脱离火坑已经是老天爷开眼了,她无法想像彭乾羽竟然能为了她不惜性命,这种恩情是她无法用金钱来回报的。 “怎么,我睡了很久了吗?”彭乾羽紧紧地拉着她的手,纵使手上的伤再痛也不能再次让这个女人从自己身边溜走。 芸娘站了起来,在床里面拉出一个厚厚的蒲团,“几个时辰,军医上过药了,来,大人,靠着这个舒服些” 彭乾羽直起了腰,芸娘将蒲团塞到他身下。 “大小姐,别再离开了好吗?留下来,我彭乾羽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绝对是这个世上你最能信赖的人,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再受苦,不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可以吗?大小姐?”彭乾羽将芸娘的手压在胸口动情地说着,言谈话语之间只差一个戒指便像是在求婚了。 芸娘有些腼腆地转转头,不敢去看彭乾羽那火辣辣的眼神,侧着头喃喃道,“大人,芸娘欠你这么大的恩情,这辈子都无法报答,如蒙大人不弃,此生此世愿为大人端茶送水,铺床叠被,尽心侍侯大人” 彭乾羽大喜过望,一时忘记了伤口,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紧紧地将芸娘的手攥着,激动地道,“真的?大小姐,你真的不走了?放心,我不会让你端茶送水,你不是下人,我要你成为宿松城里最受人尊敬的女人,哎哟,疼疼” 彭乾羽甩着手,咧着嘴皱着眉在呵呵地笑着。 芸娘也掩嘴一笑,“大人,芸娘现在不是什么大小姐了,请别在这么叫了” 彭乾羽点点头,“行,叫大小姐是生份了些,那就叫芸娘吧,你以后也别叫我大人了,在你面前我这官不值钱” 芸娘微笑着道,“那叫你什么?” “嗯......“”彭乾羽底头想了想了,“以前我女朋友叫我小羽,你也叫我小羽吧” “小羽?不合适吧,女朋友是什么意思?”小羽,这一听便是个小名,直呼一个县太爷的小名在这年代那是不可思议的事。 彭乾羽咧嘴一笑,掀开被子下了床了,“女朋友嘛,这个怎么说呢,比方说你我相处在一起,咱俩在生活上互相帮助,一起吃吃饭逛逛街什么的,这样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反过来呢,我就是你男朋友,不知道这么说你听明白没有?” 芸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好吧,大人,哦,小羽,你先坐会,我去厨房看看你那个李婶女朋友煎的药好了没有,手千万别乱动呀,小心伤口裂开” 芸娘那是冰雪聪明,一听彭乾羽那闪烁其词的样子便马上明白过来,这女朋友一定包含有某种隐晦的**之意,她不想点破而已。 彭乾羽苦着脸,又不好再解释。 芸娘推开门正要出去,忙回头对彭乾羽说道,“小羽,你男朋友来找你了” 彭乾羽身子一阵踉跄,扶着桌子,看着门口,只见那满脸沧桑的李顺朝芸娘始了一礼便风风火火的一头钻了进来。 看着彭乾羽那有苦难言的样子,芸娘咯咯一笑,掩嘴跑了出去。 “男朋友?老爷,我什么时候成你男朋友了?这男朋友是什么意思?”李顺不解地问着。 彭乾羽看着李顺身上马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歪着嘴道,“告诉你,以后不准在我面前提男朋友这三字,他妈恶心死我了,着急忙慌地干嘛呢?” 李顺哦了一声,将房门关上,来到彭乾羽面前,如同背书似的说着,“老爷,那张将军已将全军移往城外三十里,城内秩序也在慢慢恢复,属下刚刚统计了下,此次事件一共有七十八户被抢,伤了一条人命,伤者三十二人,目前以派人挨家挨户一一抚恤,前番县里招募的义军张将军也没有收编,还在我们手里” 看得出来这个李顺除了行事谨慎之外,也很认真,县太爷晕睡的几个时辰里他已经把张参将撤军之后的善后事宜都安排妥当了,还真是彭乾羽不得替代的帮手。 彭乾羽点点头,“嗯,师爷办事,我放心,要记住,一定不能激起事端,不能让老百姓闹事,这笔笔血债先记下,日后咱再一并找那张耙子讨回来” 李顺忙作了个禁声的手势,“老爷小点声,张将军现在正在花厅” 彭乾羽很是厌烦的道,“他不是退出城了吗,还赖在这干嘛?” “大军都退出城了,此时他就带了两个随从,说是等老爷你醒了议一下出兵剿匪的事,他都等了好一会了,要不要现在见见” “行,这事夜长梦多,早点解决也早一点向朝廷挽回我治县不力的污点,把老爷我的官服取来,他娘的,这两天不穿官服,连个大头兵都不把放在眼里,哪天老爷非得弄身龙袍穿穿不可” 李顺一边帮彭乾羽穿着官服,一边笑着道,“老爷这话在外面说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得了,穿上官服老爷又龙精虎猛,对了,老爷,今天早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参将怎么前后判若两人?” 彭乾羽伸直着一双伤手,抖了抖衣服,嘿嘿笑着,“嘿嘿,你忘记我昨天去赵府干嘛了,咱是弄不过张参将,但要学会借力打力,总有人能治住他” 李顺面有惊讶,“难道是郡马爷出了面?这不可能吧,他怎么会听老爷你的安排?” 彭乾羽又是嘿嘿一笑,“有钱能使鬼推磨,别说是赵郡马,就算是他老岳父宁王我也能拿钱给他弄趴下,这一般的穷人有个一日三餐就满足了,但有钱人那就不一样了,越有钱越想要钱,恨不得把天底下的钱都划拉到自己家里,就是放个屁都恨不得拿怀子装起来自己吸回去,这就是弱点,人一有弱点事就容易了” 李顺连连点头,拍着折扇道,“老爷高论,话糙理不糙,在下佩服” 彭乾羽嘿嘿一笑,便要出门去见张耙子,走到门口又忽然转身问道,“师爷,赵班头和黑子伤势怎么样?” 李顺伸手拉开了门,作了个请的手势,“都无大碍,张将军让军医看过了,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骨头,将养几天便能痊愈,老爷放心” 彭乾羽挥挥手,“走,带我去看看他们,赵班头真是条汉子,把募兵的罪名自己顶了下来,要不是他还真把这把柄落在张耙子手里了” “怎么老爷你不是要去见张将军吗?” “急什么,让他等着” 彭乾羽在衙役房中转了一圈,安抚着被营军欺负过的众衙役,告诉他们张参将来衙那完全是因为县太爷不在城中,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大家要各司其职,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汪中仁留下市井乱象整治过来。 众衙役早就将彭知县临危不惧同张参将力争的场面添油加醋广而告之,县太爷现在在他们心中那如同天神一般,一个知县敢同手握重兵的将军叫板,这种事一听就解气,为了不让黑子作下了贪生怕死的举动受到众人的排挤,彭乾羽特意当着众人的面,好好夸奖了黑子一番,说他当时如他勇敢狠斗土匪,最后力战晕厥,黑子一边悔得连肠子都青了,另一边则暗暗立誓,以后决不再让彭大人替自己遮羞。 赵班头也在此时打定了念头,从今往后一定唯县太爷马首是瞻,决无二心,他不管县太爷以后行事举止如何另类,但他现在深信在县太爷的骨子里是向善的,有这一条就够了,一个不惜以性命仗义相争的人他是不会坏到哪去了,而且这些年赵四海在县衙里耳濡目染,让他明白,要成就大事,光凭一颗善心是远远不够的,而现在这位彭知县就是这么一个人,不但有善心,更有一种不屈不挠的决心和勇气,更有满肚子让人防不胜防的手段,这些足以成事。 等从衙役房离开,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天夜渐暗,彭乾羽这才朝花厅走去,走到半路时正好有衙役来报说是大眼回来了。 大眼数天前去芸娘的老家打听,看看她还有没有亲戚愿意收留芸娘,大眼一路快马加鞭,不敢耽搁,终于打听清楚了,这世道,谁也不会收留一个犯官的女儿,大眼只是白跑了一躺,彭乾羽赏了大眼五两银子,放他几天假,让他回家好好陪陪家人,大眼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正当彭乾羽和李顺又打算朝花厅赶去的时候,芸娘正从后衙赶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大人,把这药喝了,对你伤口恢复有好处”芸娘笑脸盈盈地将药端到彭乾羽面前。 彭乾羽闻着这味就直翻白眼,从来也没喝过中药,不过他一见到芸娘那期盼的目光,便捏着鼻子将一碗苦涩的汤药喝得一滴不剩,完事便皱着眉道,“你吩咐,我照办,不过你忘记了,别叫我大人,叫我小羽” 芸娘咯咯一笑,从腰间取下一方手帕,展开后将里面包裹着的一粒黑黑的满是褶皱的东西递给彭乾羽,“吃了它吧,小羽大人” 彭乾羽想也没想直接就扔进嘴里,立刻那中药的苦味便消失了,嘴里酸酸甜甜的,他一边嚼一边问道,“这是什么?” “干山梅子,好吃吗?”芸娘看到彭乾羽甜甜地笑着,仿佛梅子的甘甜是在自己嘴里一样。 “恩,好吃,这手工做的梅子就是比化学加工的梅子好吃,还有吗?”彭乾羽望着芸娘的手帕。 芸娘忙又拿出了一个,“有” 彭乾羽伸手接了过来,送到芸娘嘴边,“来,张嘴,你也吃一个” 芸娘一阵脸红,“不不,这是给你喝完药润口用的,一共也没几个” 彭乾羽不由分说,将芸娘往怀里一拉,“不,就要你吃,来张嘴,啊!” 芸娘脸一红,只怕再不吃,还不知道他又有什么举动,便轻启红唇。 李顺在一旁连连乍舌,满着白眼自言自语道,“不成体统,有辱斯文”说完便逃也似的离开。 彭乾羽哈哈一笑,朝李顺喊着,“要不师爷你也来一个” 彭乾羽又将大眼带来的消息告诉了芸娘,芸娘并不奇怪,这年头,各人自扫门前雪,谁管他人瓦上霜,人情冷暖,历来如此。 彭乾羽则温情地搂着芸娘的肩膀安慰着她,两人望着天边的一抹残阳,彭乾羽道,“放心,我永远都是你在这世上最能依靠的人” 正当彭乾羽陷入美好的憧憬的时候,侧头一看,却见臂弯里空空如野,芸娘涨红着脸正急急地朝后衙跑去。 这时李顺又走了出来,轻声提醒着,“老爷,你看是不是可以去见张将军了,他已经等了一下午了” 彭乾羽这才想起来,落日西沉,天色渐暗,他不耐烦的挥挥手,“见什么见,告诉他老爷我还没醒,让他明天再来,老爷我要回房睡觉了,芸娘,你慢点跑,等等我,要不晚上我给你讲个鬼故事” 第五十五章 秀才遇到兵(四) 翌日清晨,彭乾羽被一阵唏唏嗦唆唆的声音惊醒,清晨的阳光正照在床上,他一个翻身,将薄薄的被褥斜搭在肩头,手撑着脑袋,望着正在房间里忙碌的女人,这种感觉真是秒不可言,屋里多了个女人连这些家具看起来都充满了生气,也干净整洁很多。 正当彭乾羽全神贯注的望着眼前倩影时,忽然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他昨晚因为手上的伤,疼的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早早便睡下了,现在肚子自己唱起了‘空城计’ 芸娘停下手里的活,侧头嫣然一笑,道,“大人醒了,是我把你吵醒了吧” 彭乾羽一掀被子,全身上下只有一条他自己改编而成的短裤,芸娘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起来,惊叫着掩面转过身去,“大人你” 彭乾羽低头看了看自己,呵呵笑着快速的穿好了衣服,“好了” 等他再抬头的时候见芸娘端着一份早点笑盈盈的走了进来,放在桌上,“大人,洗漱一下吃早饭吧” 彭乾羽看了看门后的洗漱架,水已经打好了,边上还放着他自制的牙刷,他笑了笑,原来生活是这般美好。 早餐是芸娘亲手做的,虽然简单却很精致,几块小米糕,一份糯米汤圆正散着淡淡的清香,彭乾羽搓搓手,咽着口水道,“原来大明朝的早饭还能这样吃,这个黑子,天天早上只知道给我带大饼裹韭菜,吃得我一打嗝都是韭菜味” 芸娘拿托盘掩面一起笑,“大人如果喜欢,芸娘以后天天换着花样给你做” 彭乾羽大口的贪吃着米糕,满嘴留香,闷声道,“不是说过了嘛,别叫我大人,叫小羽,还有,你不是下人,做饭这事你用不着干,一会你让师爷帮物色几个杂役,再给你找两丫鬟,厨房的事交给李婶就行,来,坐,你看看你,很早就起来了吧,眼圈都红了,一起吃” 芸娘没动,彭乾羽起身将她拉到凳子边,扶着她坐下,“这就对了,别老惦记自己的过去,那已经过去了,不要看不起自己,在这个县衙里曾经你是大小姐,现在还是,将来只要我当一天知县,你还是” 芸娘听得出来彭大人说的是真心话,她没哭,只是静静的看着彭乾羽的眼睛,在这一刻,谢谢是多余的。 彭乾羽拿起筷子加上一块米糕送到芸娘嘴边,“一个人吃那是图个饱,两个人才叫情调” 芸娘甜蜜一笑,咬了一口,“大……小羽,我自己来,你的手还疼吗?” 彭乾羽忙放下筷子,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疼,不如你喂我吧” 门外,想起一阵脚步声,李顺走了进来,一见屋内两人正你侬我侬的场面,转身就要离开。 “什么事,师爷”彭乾羽边吃边说,现代人的观念让男女之间的距离形同虚设。 李顺回身道,“张将军又来了,还说……” “说什么?” “他说大人你再不出兵他就要下令府营军攻山了” “知道了,我吃完就去” 这房间里的一切芸娘早就熟悉了,吃完早饭,她便取过彭乾羽的官服,彭乾羽则很大方的伸直着一双伤手,志得意满的享受芸娘生怕弄疼他的轻手轻脚。 芸娘道,“小羽,你真的打算围剿座山?” 彭乾羽很是诧异,“怎么?你关心这个?” “不是,我只是替你担心,我感觉这里面有些不对劲,张将军手上有三千军马,他没理由将这种功劳让给别人,而且他这人前后变化太大,小羽你不得不防” 彭乾羽颔首一笑,芸娘不知道这是他让郡马出面的结果,不过他还是挺欣赏芸娘的洞察力,说道,“放心,这是我的地盘,我的地盘我作主,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芸娘抹了抹官服上的褶皱,满意的点点头又道。 彭乾羽又想起芸娘她爹宋知县来,以前宋知县在任时土匪就存在,他爹是怎么处理的呢,于是便问道,“对了,你爹以前对待这伙土匪是个什么态度?” 芸娘想了想,“以前这些人不怎么闹事,也没杀过官吏,但这一直都是我爹的一块心病,在离开宿松的前几天他还念叨这事,但我爹从不主张用兵” “哦,那你呢?”彭乾羽起了兴致,看来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不过他现在想看看芸娘的见识。 芸娘有些惊讶,“小羽你问我?” 彭乾羽很肯定的点点头。 芸娘受宠若惊,一边检查着他手上伤口的包扎,一边说道,“我,我也不赞成用兵” 彭乾羽一阵侧目,“为什么?” 芸娘思索道,“这抱犊岭爹爹以前去查看地形时,我也去过一次,按兵法上说,是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地,易守难攻,再有纵使小羽你最终能剿灭他们,损失必定不小,这新募的几百义军只怕所剩无几,激起民怨,朝廷论功行赏时,为了平息民怨很有可能不奖不罚,功过相抵,还有山上的土匪多为这宿松县与临县太湖县的百姓,其中以宿松县居多,这些人虽然在山上,但其家眷亲朋仍在山下,兵戈一起,朝廷肯定会将这些土匪尽数剿灭,但这笔帐他们的家人不敢找朝廷,只会记恨小羽你,日后若是在官场上有人想针对你,那很容易会罗织出一个乱杀无辜的罪名,而且一呼百应,不知道说的对不对,芸娘冒昧了” 彭乾羽张大着嘴听得如坠云雾,“哎呀,人才呀,我怎么早没发现,原来你还是个才女,你说的这些李师爷也考虑过,但他没你考虑的深远,也没你分析得透彻,来来,坐下好好说,其实我也从没打算过要动粗,打打杀杀始终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 芸娘款款一笑,到底是官家大小姐出身,一笑一颦都有一股子巾帼不让须眉的书卷气,她一边整理着桌上的碗筷一边道,“小羽你是打算招安吗?” “恩,你认为这能成功吗?”彭乾羽现在在她面前决无丝毫保留,芸娘心思之缜密,眼界之广,洞查力之精以远非彭乾羽所能猜测得到,很可能彭乾羽现在的心思她都猜出了*分。 芸娘双手相叠在桌上,道,“兵不血刃,善莫大焉,必为百姓和山匪所拥戴,芸娘看此举必成,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张将军未必同意,他劳师动众,却一无所获,很难向朝廷复命,自古此类事情或剿或抚,也或是剿抚齐下,但座山的匪众又不太一样,他们敢公然杀害朝廷命官,这会让朝廷颜面尽失,从安庆府就算是用八百里加急也得十天才能从京城带回兵部的调兵令,而张将军在事发等七天就带兵到了,这说明他很清楚朝廷的想法,一切一剿为主,才敢没等军令到便先行发兵,芸娘猜张将军现在一定不知道你的想法” “对,没错,目前此事只有李顺和赵班头知道,现在还有一个你,你说如果他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这个芸娘不太好猜,行伍之人多是性情不定,不过可以做最坏的打算” “他直接挥军攻山?” “不是没有这么可能,我猜这几天他按兵不动就是在等朝廷的军令,如果军令一到,他便无所顾及,座山匪众几乎无一能幸免” 彭乾羽暗暗吃了一惊,原本以后张耙子退军那完全是自己在暗箱操纵,却没想过还能有这么一台大戏,忙问道,“你刚才不是说座山匪巢易守难攻嘛” “难攻不代表攻不破,安庆府营军驻地距座山不过三百多里,想必张将军早就对山上的地形了如指掌,就算他不攻山,困也能将山上的人困死” “三千人他就敢围山?听李顺说通山下的密道不在少数,只是知道的人不多,当年常遇春可是用了两万人才困住山上的千把元军,而且前后长达好几个月,张耙子那点人够使吗?” 芸娘掩嘴轻笑着,“小羽,行军打仗不光要知已,更要知彼,要了解自己的对手,当年常将军的对手那是训练有素的元军,而今天张将军的对手只是一群打家劫物的土匪,只要一围山,用不了三天就会方寸大乱,到时候张将军再趁机攻山,一鼓作气平了座山是很容易的” 彭乾羽连连惊叹,“芸娘你还懂兵法?” 芸娘又是一笑,脸红红的,“爹爹就我这一个女儿,他的梦想就是驰骋沙场,只不过造化弄人,走上了官场这条不归路,爹爹闲时也只有和女儿说说他的抱负和对沙场的向往......” 说到这芸娘似乎是想到了身在刑部大牢里的父亲,眼圈红红的,其实她的父亲就早在牢里死了,只是彭乾羽没有告诉她。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芸娘又道,“小羽大人,其实你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了,你只是在考芸娘罢了,芸娘真是在班门弄斧,见笑了” 彭乾羽哈哈一笑,芸娘真是聪明伶俐,既在明处帮着自己将此事的前因后果一一分析清楚,另一方面却又丝毫不敢抢了县太爷的风头,如此年纪便能有这般心机,得此红颜知已彭乾羽如何不喜。 彭乾羽笑着站了起来,走到芸娘的身后,双手搭在她的双肩,道,“不错,此事我已打定主意,招安事在必行,此事若成,必有你的一份功劳,为了表示感谢,来,先赏你一个嘴嘴” 说着彭乾羽弯腰撅嘴,俯身下去。 芸娘脸上红霞一飞,惊叫着快速地拾起桌上的碗筷,羞涩着落荒而逃,留下一串咯咯地笑声。 彭乾羽大笑起来,一挽袖子,大踏步朝花厅而去,去会会这个张耙子。 第五十六章 秀才遇到兵(五) 在后衙的花厅里,张耙子一身戎装,正叉着腰在来回走着,身上的甲片叮当作响,两名亲兵跟雕像一般立在一旁,李顺则忐忑不安地在边上相陪,他真怕这张将军等不急冲进县太爷的后衙,就算一会县太爷出来,很可能免不了被张将军为难一番。 随着彭乾羽轻松的脚步声传来,李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将军,彭大人来了” 张耙子阴沉着的脸,如果不是兵部的进剿令昨天才送到,他早就调兵将座山团团围住,如果不是他先前收了胡管家的九千两银子他也不会如此屈尊几次三番的吃一个知县的闭门羹,不过彭乾羽一出现,让李顺担心的事却没有爆发。 张耙子竟奇迹般的笑了,笑得李顺一阵发麻。 “哎呀,见彭大人一面真比刘备见诸葛亮都难呐,是不是还为日前的事在生我的气呀”张耙子笑脸而道。 彭乾羽走进门,手里托着一杯茶,恨不得对着张耙子那张假模假式的丑恶嘴脸啐上一口,不过他的脸变得也不比张耙子慢。 “将军说哪里话,让您久等才真是罪过,这不特意亲手冲了一杯茶来给将军赔罪,来来,将军,请坐”彭乾羽眉开眼笑,就如同见了银子似的。 “还喝啊,一大清早在你这县衙我都喝五杯了” “这茶可是我从家乡带来的,将军你不尝尝?” 张耙子有事要谈,也就不想在这点小事上浪费功夫,“好好,尝尝,嗯……味道还挺别致,好像有股枯树叶的味道,这什么茶?”张耙子砸吧着嘴。 “如果我说这就是我随手从地上捡来的几片枯树叶你信吗?” 张耙子愣了愣,随即又哈哈一笑,“彭大人真会开玩笑,不就是茶嘛,还弄得这么神秘,算了,我来也不是为喝你这茶来的,彭大人,请问你打算几时出兵哪?” 其实这就是彭乾羽随手在县衙的地面上捡来的枯树叶,揉搓几下用开水一冲,差不多和茶叶没什么两样,谁能想到在个县太爷竟然敢用枯树叶招待张参将。 “出兵?出什么兵?”彭乾羽明知故问。 “当然是出兵剿匪呀,我这可是顶了天大的干系才把这首功让给了彭大人哪” “剿匪?剿什么匪?” 张耙子脸上一阵抽动,站了起来,“你?彭大人你这跟我打的什么哑迷?你不会忘记本参将是为何事来这宿松县的吧” 这时的张耙子若不是念及有赵郡马的交待,他真想扇这小子两巴掌。 彭乾羽拍了拍脑袋,恍然道,“哦哦,将军是说他们呀,嘿,将军你言重了,几个小蟊贼哪里用得着大军围剿,扔几袋大米比什么刀枪都管用,依我看,就别兴师动众了” 张耙子真的恼了,一拍桌子,“彭知县,你当军国大事是你儿时的把戏吗?未免也太放肆了吧” “张将军这话我就不懂了,能用和平的方法处理好事情为什么非得打打杀杀的,我看不出来这哪里是儿戏,而且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不出兵,也没想过这打算” 张耙子冷冷地盯着彭乾羽,切齿道,“那你练那些义军是做什么?” 彭乾羽一翘腿,嘿嘿一笑,“敲山震虎,唬人用的,没想到竟然把将军你给唬住了,看来那些土匪也一定是深信不疑了” “招安?你主张招安?” “将军果然聪明,对,没错,招安,将军认为怎么样?” 张耙子气得脸都发了青,半天都没有说话,花厅里一时气氛紧张,过了一会只见张耙子朝他两名亲兵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彭乾羽见状也朝李顺一点头,李顺也退了出去,随手就门给关了起来。 张耙子似乎还有点耐心,因为他还没弄清楚这个县太爷究竟和赵郡马还有宁王府是什么关系,赵郡马怎么会出面干涉本来就商定好的计划,他有些投鼠忌器,想了想还是强压下怒火,在彭乾羽边上坐了下来。 “敢问彭知县和赵郡马是何种关系”张耙子是个直性子,说话不会绕弯子,就这么直眉愣眼的开口相问。 “哦,赵郡马呀,这个嘛,怎么说呢,关系比较复杂,说出来怕影响不好,还是不说吧”彭乾羽听他这么问那就能肯定他托赵郡马出面是走对了一步棋,那何不再好好利用一下,所以他才说得含糊不清。 张耙子眨了眨眼,低声问着,“怎么个复杂法?难道和宁王也有关系?” 这一问正中彭乾羽下怀,他神秘地点点头,“张将军,话说得太清楚不好吧,彼此明白不就行了,是不是” 可是张耙子他着急呀,他根本就没明白到底是怎样的复杂法,忙又低声问着,“彭老弟,你看我痴长你几岁,在老哥面前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你真想知道?” 张耙子点点头,“恩,当然” “特别想知道?” 张耙子此时的心里如同几百只虫子在抓心挠肝,涨红着脸,“哎哟,彭老弟,哥哥我可是个急性子,你就快说吧” 彭乾羽一看差不多了,火候到了,张耙子的胃口已经吊得老高了,在这种时候那差不多说什么信什么,于是彭乾羽凑近了他,压着声音道,“这可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出了这个门你可不能对外人说” 张耙子呆滞地点点头,“恩” “是这样,赵郡马自小就有一种隐疾,这个将军你知道嘛?” 张耙子先是点点头,忙又摇摇头。 “这是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怪病,阳衰,唉,不能人事,你说说这说出去谁信,从小锦衣玉食,怎么会得这种病,唉,赵郡马真是命苦呀”彭乾羽说着,眉宇间硬是挤出满满的同情之色。 张耙子当然知道这事,赵郡马曾托他以千金在军中暗寻名医,一连几年了也没找到合适的名医,这种病不是没得治,而是一听是给郡马爷看病,谁也不敢来,因为就算是治好了,那也得落个杀人灭口的下场,郡马爷得了这种病那是能让人知道的嘛。 张耙子现在越来越相信彭知县和赵郡马关系非同一般,不是亲近之人是不可能知道这么隐涩的事,只是张耙子他错了,这里是宿松,不是他的驻地安庆,在宿松这差不多是个耳朵都听出了茧子的小黄段子,人人都知道,只是没有传到赵郡马耳朵里罢了。 “哦,是吗,还有这种事,但这和你与郡马爷之间有何瓜葛?” 彭乾羽故意朝关着的门看了看,用更低的声音说着,“关系大了,知道我为什么能二十多岁就实授知县一职吗?算了,依你这脑子你一定是想不到,还是告诉你吧,是这样,我有一表哥,他姐夫家的小舅子的表弟有张祖传的秘方,专治此种隐疾,百试百灵,就在去年此事传到了宁王的耳朵里,宁王特意将他请了去,出银一万两,让他帮郡马爷瞧病,知道是谁在暗中帮宁王和我表哥的姐夫的小舅子的表弟在牵线搭桥吗,嘿嘿,正是我” “怎么,连宁王也知道郡马爷的病?”张耙子大吃一惊,怎么还有宁王的事,宁王现在可是能左右朝局之人呀,别看大明亲王不从政不掌军,但那是明面上的,私底下这些年宁王可是在朝中遍布眼线,大肆贿赂重臣,真有能在大明朝呼风唤雨的能力。 彭乾羽撇了撇嘴,“当然知道,而且是早就知道了,宁王如果不找到治好郡马爷病的人怎么可能让亲生女儿去赵家守活寡,郡马爷的病好的差不多了,过不了几天便能龙精虎猛,嘿嘿,现在明白了吧,我也是借着我那表哥的福才当了这宿松县的父母官,还有,你说这大明朝有多少县,为什么我非要来宿松,哎,谁叫郡马爷重义气呢,说是在他的地盘当官发财快,这不兄弟就来了,你说这样的好运气掉我头上我上哪说理去,不当这官还不行,可愁死我了” 一席胡扯没边的话直把个张耙子唬得是一愣一愣,一边听着还在一旁不住的点着头,心里还在暗暗惊讶,怪不得呢,打从三皇五帝那会算起也没见过有二十来岁的县太爷,更重要的是彭乾羽说的一番话还真是滴水不漏,根本找不出一丝破绽,唯一能证明彭乾羽是在说谎那只有去问宁王或者郡马爷了,可惜这两人他都不敢去问这种问题。 张耙子脑子也有灵光一闪的时候,他竟然将这事同胡管家出银要他在剿匪时找个机会暗中除掉彭乾羽给联系上,想必是郡马爷看病快好,也就没必要再留下这些人的命了,等几天后身体完全复原,彭乾羽的死期就到了,不过眼下很可能郡马爷的病还没好利索,还不到动手的时候,这样一想那什么事都能解释得通了。 “嘿嘿,张将军,想什么呢?”彭乾羽暗自好笑,敲着桌面提醒着陷入深思的张耙子。 张耙子一转头,回过神来,“哦哦,没没没想什么,既然彭老弟和郡马爷还有宁王关系如此密切,那老哥也就实话实说了,老哥我接到的兵部军令,那是剿灭他们,朝廷也并没有要招安他们的意思,老弟你这么做不好和上面交待吧,老哥我可是好心” 彭乾羽笑道,“上面有上面的想法,咱有咱的做法嘛,朝廷要的只是一个结果,将军莫不是怕我抢了你的头功?” 张耙子摆摆手,“不不,老弟这话就见外了,我这是在为你考虑,千万不要和朝廷对着干哪” 彭乾羽也摆摆手,“不不,这并不矛盾嘛,结果达到我想朝廷就算想治罪也找不到借口嘛,要不这样,如果我招安成功,那这份功劳就算在将军你的头上,想想将军你不战而屈人之兵,传扬出去那是何等风光,退一万步说,如果我招安不成,将军你还可以刀兵相见嘛,是不是,左右你都是稳操胜券,何乐而不为呢,另外,来,这点银子就算是给弟兄们的一点酒水钱,不成敬意” 彭乾羽从怀中掏出一张两千两的银票,硬塞到张耙子手里。 张耙子坚决要重兵围剿那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好不容易等到有次用兵机会,那当然不能放过,为此战他硬是以府营军的名义从安庆府库先行支走了十万两的军费,用来添置军器械和对剿匪过后对将士们的奖励,但如果不打仗了,这钱他没法向朝廷交待呀。 但既然他答应了郡马爷让彭乾羽先打头阵,也就不好再出尔反尔,何况他此时手里正紧紧捏着两千两白银。 “既然彭老弟把话说到这份上,也罢,招安就招安,但我可事先说明,如果招安失败我可就要挥军攻山了”张耙子笑呵呵地将银票收进甲胄后,但在其心里一个更大的计划已悄然形成,而他脸上却不露分毫痕迹。 “张将军真是爽快,多谢理解,弟兄们在外露营,我也是于心不忍,为了表示我的一点心思,明日我一定叫上城中的父老一同去营中劳军,尽尽地主之谊,怎么说张将军也是为了宿松的安宁而来”彭乾羽嘴上如此说,但心里却想的是另一件事,一件能要张耙子命的事,一件一劳永逸解决彭乾羽的后顾之忧的事。 张耙子哈哈大笑,“彭老弟太客气了,只是这匪事已久,不知道老弟打算何时开始这招安之事,这事宜早不宜迟呀” 彭乾羽连连嗯着,“好好,招安是大事,得想周全了,三五日之内必定给将军回复” “三日还是五日”张耙子军旅出身,知道时间是战争胜负的一个重要关健。 “最多五日”彭乾羽伸出一个巴掌。 “好,五日后我再来,希望彭老弟一切水到渠成,就不多打扰了,告辞,哦对了,你那位红颜知已芸娘长得真是标致,老弟艳福不浅哪,不过就是可惜了,听说出身青楼,要不然郎才女貌,真正和老弟你般配得很哪,呀,哈哈,告辞,告辞” 李顺送客出去回来时,彭乾羽把他喊了过来,掏出三百两银票交给他,让他买些酒肉,再在城中找几个百姓,明日去张耙子的军营中劳军。 李顺欣然领命。 第五十七章 秀才遇到兵(六) 彭乾羽的想法不在局限在解决土匪的事情上,按现在时态的发展来看,土匪那只是疥癣之疾,无足轻重,真正对他以后的事业能构成威胁的便是那看不见却时时都能感受得到的来自郡马府和宁王府的无形压力,但有一点他非常清楚,那就是不管是郡马府还是宁王他现在一个也动不了,好在是这两个大势力目前对彭乾羽还没有什么特别敌对的动作,这一点对彭乾羽是有利的,可以趁此机会彻底消除这两大势力在宿松的左右手,说白了就是胡管家和张耙子一定得死,而且要死得悄无声息,死得和彭乾羽一点关系都没有。 张耙子那是个手握重兵的人物,要动他有点麻烦,胡管家虽是有着高高的后台,但充其量不过是赵家里专门搬弄是非的的一个高级下人,相对来说取他的性命简单一些,于是彭乾羽打定主意,先易后难,先送胡管家归天。 杀胡管家的重任那还得落在张耙子身上,如此一来就成了他们自己之间的窝里斗,没有人会怀疑到彭乾羽身上,一场阴谋正在彭乾羽心中慢慢展开。 张耙子离开没多久,芸娘来叫彭乾羽回后衙吃午饭,现在衙里有个芸娘在,饭点那是一点也不能马虎的,吃好睡好才是保持战斗力的关健。 两人一边走朝后衙走一边闲聊着。 “小羽,看你喜上眉梢的样子,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呀?”芸娘问道。 彭乾羽揉了揉脸,“是吗,这可不好,都看出来呀” “想到怎么对付张将军的法子了?”芸娘对他充满信心。 “你也太小看我了,张耙子那不过是个武夫,充其量七分勇三分谋,这回我要搂草打兔子,将这些人一窝端” 芸娘笑了笑,两人来到后衙,屋内的桌子上早已摆上了酒菜,香味扑面而来,不用说,这一定又是芸娘的杰作。 芸娘替他倒了一杯酒,添了些菜,道,“芸娘只是个女儿身,帮不上大人,只能做这些小事,芸娘借花献佛,敬小羽一杯” 彭乾羽笑容满面,也不客气,饮尽怀中酒,“不不,早上你一番分析那可是解开了我很多的不解,也正是有你的那番话才让我下定了决心,来,我也敬你一怀” 芸娘两怀酒下肚已是面红耳赤,更添几分俏丽,看得彭乾羽是一阵阵心神不宁,食不知味。 这是李顺正好回衙复命,说是一应明日之用已吩咐衙役们分头去购置了。 彭乾羽一边吃着,一边点点头,对着一旁的空座位指了指,“来来,师爷,坐下一起吃,芸娘做的菜味道很不错,李婶,李婶,添幅碗筷来”彭乾羽大声在喊着。 李顺连忙摆摆手,“不不,老爷,在下哪能与您同桌,一会去和兄弟们对付几口便可以了” “坐下嘛,吃个饭哪那么多讲究,我这正好还有事和你商量” 李顺还是不肯就坐,“那老爷您说,在下站着听就行” 李婶拿着餐具走了进来。 “那多别扭,来,我给你满上,自从我当了这知县,你可是没少出力,敬你一怀,谢谢师爷”说着彭乾羽倒上酒,递给李顺。 李顺慌忙接着,很是激动,“不敢当,不敢当,在下敬老爷,祝老爷日后官运亨通”他一仰脖子,先干为敬。 彭乾羽一抹嘴,“这就对了嘛,坐坐,我这官当得顺不顺往后你还得出力,呀,吃吃,吃菜”彭乾羽夹着菜送到李顺碗里。 李顺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了下去,对着彭乾羽和芸娘颔首道,“老爷,宋小姐,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叨扰了” 芸娘见状忙起身行了一礼,“李师爷你陪大人边吃边聊,芸娘去再添几个菜” 彭乾羽一伸手将她拉回座位上,“行了我的大小姐,你就坐下吧,李婶,去,添几个菜来” 芸娘也摸清了彭乾羽的性子,便不再坚持,三人不分主仆围桌而坐,谈笑风声。 酒至半酣,李顺道,“老爷,此番招安您有没有什么计划,这么多人从山上下来怎么安置” 彭乾羽便头对芸娘道,“芸娘,你爹以前和你说过这些没有?”芸娘现在在彭乾羽心目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芸娘放下筷子,摇摇头,“没有” 彭乾羽点点头,“那你认为这些人要怎么安置,还有李师爷,都说说看” 芸娘看了李顺一眼,没有先开口,李顺作为师爷有责任为老爷出谋划策,他道,“按常规作法就是遣散回原籍,但在下走访过一些村子,有些人上了山之后,家中变故很大,很多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了,还有很多人家中田地早就荒芜了,他们回去也只会成为游手好闲的人,再次走上犯罪的道路是很有可能的,依在下看不如就将这些人编入义军之中,这样集中起来好管理” 彭乾羽点点,看来李顺是花了心思的,他又问芸娘,“芸娘你也说说” 芸娘思索着道,“师爷说的很对,编入军营目前看来是最好的办法,但据芸娘所知,山上这些人,有一部分那是亡命之徒,在山上有的呆了十多年,很多人都把座山当成家了,无拘无束散慢已久,若是再有官军的身份,那更不知道会作出什么样的事来,这种隐患也不得不防” 彭乾羽独自喝了怀酒,点头道,“恩,师爷的安排可行,芸娘的考虑也不无道理,我说说我的想法,编入义军没什么必要,座山匪事一消,义军也成了摆设,除了消耗县里的财力之外也没什么用了,但师爷说的一点很重要,就是这些人一定不能分散回村,这些不安定份子隔三差五地弄出几个事来,那可够我忙的,所以集中起来管理是非常有必要的” 李顺给彭乾羽倒了一杯酒,“那老爷你的打算是?” 彭乾羽嘿嘿一笑,“不瞒你们,前日土匪请我到山上走了一趟” 芸娘和李顺闻言脸色一阵不安。 “放心,这不第二天我又安然回衙了吗,这次我可没有白跑,不但了解到山上的人有招安的心思,还发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这座上那全都是石头,满山遍野” 李顺和芸娘对视着,这多新鲜,山上没石头那能叫山吗。 彭乾羽知道他们的不解,接着说道,“你们可别小看这些石头,这可是有大用处的,既然座山上的人不能分开不定期管理,也了解座山,那就不如让他们留在山里,我打算在山里办一个石矿加工厂,这样一来就不怕他们会出来再为非作歹了,也好管理” “矿厂?”李顺惊呼着。 “开矿?小羽,这个朝廷能同意吗?”芸娘也担心。 “放心,这里的矿就是一般的石料,这叫变废为宝,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彭乾羽很肯定地说。 在这个年代,石矿的作用虽然也有,但由于没有现代化的机器,光靠人工开采石料这个成本太大,利润又相当小,得不偿失,所以,古代的矿厂大多都是金属矿,金银铜铁这些矿石利润大,大部分都控制在官府手里,也有一部分是官督民办的。 彭乾羽在座山上观察到这里的石头那就是很平常的石头,重金属的含量很底,底到没有提炼金属的价值,但石头的用处不光是重金属的提炼,还可以用来建造房屋,城墙,但明朝的房屋建筑基本都是土木结构,很少用到石料,一来是开采难度百姓承受不起,二来是风水之说根深蒂固,古人都认为,但凡大山那都是有灵气的东西存在,挖了大山那断了当地的风水。 “那这些人就能心平气和地从事这种沉重的劳作?”芸娘又道,让一群土匪去从事开矿这种重体力活,要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说服他们呢。 彭乾羽当然有他自己的想法,虽然还没有施行,但他信心满满,“这个用不着担心,这些人的罪名一旦洗脱之后,平安活到死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如果再来一份合法的收入,他们还有心思闹事吗?我打算等招安他们后就在山脚下将矿厂办起来,监督权在县衙,县衙只从中收取税款,石料买卖所得全归这些人所有,他们不光是矿工也是一个个小股东,这样一来小利润也有大赚头,他们有什么理由不接受” “利润归矿工?这个朝廷不能同意吧”李顺道。 “当然不同意,但我还有别的想法,矿上所产出的所有石料都由县衙代为经手买卖,价格由我们定,这中间的差价就用来弥补朝廷的损失,你们感觉怎么样?”彭乾羽说得眉发色舞,美美地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芸娘笑了笑,没有开口,但表情却又像是有话要说。 李顺则簇眉深思。 彭乾羽侧面问着芸娘,“怎么,你担心什么?” 芸娘起来围绕着桌子走了几圈,道,“开矿厂不难,但小羽你有没有想过,这山路有多难行,石料怎么运出来,就算能运出来,这些石头又能卖出什么价,作用在哪里?” 李顺也一抬头,他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忙道,“宋小姐果然心思缜密,对,这才是关健,老爷,这东西可不像大赛湖里的鱼” 彭乾羽哈哈一笑,“原来你们是担心这个呀,告诉你们,这点我早就打算好了,不过现在还不能说,但我保证,此事必能成” 李顺和芸娘见彭乾羽信心满满的样子,便不在多说,总之如此一来,座山上的土匪出路是能解决了,这才是目的。 三人边吃边谈,饭菜已凉,正在这时有衙役来报说是赵郡马来访。 芸娘则帮着李婶收拾碗筷,彭乾羽带着李顺来至花厅。 一见到彭乾羽,赵郡马忙满是关切地说着,“听闻彭大人与营军产生误会,伤了手,赵某在家中坐卧不安,今日特来探望” 彭乾羽一伸双手,哈哈笑着,“无事无事,皮肉伤而已,坐坐,李顺,上茶” 两人在厅中分宾主而坐,赵郡马点头道,“哦,那就好,那就好,这张将军也是,怎么能把县衙当成军营,误了地方政事怎么得了” 彭乾羽还真不相信赵郡马来是来探望他的,如今张耙子退了军,他当然是来要回报的,“郡马爷,我这也要多谢你呀,如果没你有从中作法,张将军也不会就样就退军了,这样,明日我坐东,就在,对了,听我师爷李顺讲城里新开了家湘菜楼,味道不错,郡马爷一定要赏脸呀” “这个好说,不过我还有一事想请教彭大人?”赵郡马一直在惦记着那天彭乾羽说的二十四万两的进项。 “我知道,这事明日说也不迟,是不是,行了,郡马爷你生意繁忙,我这也是公务缠身,这个这个......” “彭大人,这,好吧,明日再说” “恩,明天中午,湘菜楼,不见不散,对了,胡管家前些日子也帮了我很大的忙,就让他也一起来吧” “好,就说定了,明日不见不散” 赵郡马刚走,彭乾羽同李顺一阵交头结耳,将明天的安排嘱咐一番,李顺听完愣了愣,然后便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笑。 转天一早,彭乾羽带着李顺还有城中十几名百姓,一路抬着猪头,背着羊肚,车拉马驮,带着大量的酒肉,披红挂彩,敲锣打鼓赶往张耙子离城三十里的军营中劳军。 第五十八章 秀才遇到兵(七) 府营军的军营今日如同过年一般,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这是张耙子带兵七八年来头一次受到百姓的慰问,尽管这样的拥戴也许另有他意,但全营将士从心底里升起一团团暖意,不管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诚真,在这一刻,百姓和营中将士同享在军民一家亲的喜悦之中。 一千五百步军整齐有序站在营门外,旌旗阵阵,衣甲鲜明,或执长枪或扛火铳或肩负劲驽,一个个精神抖擞,五百轻骑则与步军对面驻马而立,清一色的黄鬃骏马也像是能感觉到主人的心情,时时摇曳马尾,响鼻震震,前蹄奋奋,却不移动分毫,军阵中处处都透露出令行禁止的规范,这种规范那是军队战斗力最直接的影响源。 彭干羽当先而行,领着县衙里的一干人等和城中百姓代表,锣鼓喧天,唢呐连连,沿着营军步骑中间的空间踏步走向辕门。 张耙子领着几名军官骑着高头大马,立在辕门外,喜不自胜,随着劳军的队伍越来越近,张耙子哈哈笑着,甩鞍下马,远远地拱手走向彭干羽等人。 彭乾羽朝身后压压手,示意鼓乐停下来。 “哈哈,彭大人真是言而有信,还真来了,这真让张某受宠若惊,来来,宿松城的乡亲们,有劳各位前来劳军,张某谢谢大家了,请请”张耙子今天是真有几分得意。 彭乾羽虽然是借着劳军的名义行着他谋,但对这些营军将士并无恶意,一支军队名声的好坏那基本只取决于将领,所以这次他带来劳军的物资也是真心实意的,满满十大马车,有酒有肉,还有地方小吃。 “张将军是为我宿松而来,我身为知县理当尽尽地主之谊,看着将士们在外风餐露宿,全城百姓于心不安,来晚了,晚了,还望张将军和众人将士不要介意,来,将酒菜送进大营,今天咱一同吃他个天翻地覆,不醉不归”彭乾羽说得很是兴奋。 立时军阵中一片喧闹,众将士手举刀枪,兴高彩列地高呼着。 张耙子兴奋得嘴都合不上了,一甩衣甲,伸手朝彭干羽等人示意,“好,难得宿松人一片胜情,来呀,都收下,彭大人,请,今日要一醉方休,乡亲们,请” 行军打仗的野外生活那比不得在驻地,生活条件差不说,日常供应都得靠长途运输,在这大热天,肉类食物那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将士的碗里,酒那更是军中的大忌,但今天不一样,看着这成车成车的现杀的猪羊和香气扑面的水酒,直把这些人引得是口水连连,将军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涌上前去,不出片刻,十车酒肉就被众将士卸了个精光,同一众百姓笑逐颜开的涌回大营。 彭乾羽跟着张耙子在军营中漫步,张耙子虽然知道彭乾羽可能真正的目的不是劳军,但凉一个不解军阵的知县也看不通军营之事,所以他很大方地处处讲解着,包括各军种之间的配合作战也一一合盘托出。 彭乾羽一路上仔细观察着,虽然他不太懂军事,但眼光所及之处到处都堆积着弓箭,火器,这足以说明张耙子决不是在虚张声似,他一直都在积极准备着攻陷座山的策略,只是不知道他打算在何时动手。 人多力量大,不消半个时辰,彭乾羽带来的食物已经在军营中香飘四散,众将士也不讲究,七八成群围坐在营中的草地上,大家你推我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好不高兴。 张耙子则让人在中军大帐之中摆起了宴席,打算同彭乾羽一醉方休。 张耙子拉着彭乾羽的手就往中军大帐里进,哈哈笑着道,“彭大人,你我一见如故,此番又要同心协力共同解决匪乱一事,如此有缘早就应该把酒言欢了,今日我张耙子借花献佛,一定要和彭大人痛饮他三大碗” 彭乾羽道,“没错,今天看了张将军的军营,恩,军威浩大,治军有理有条,张将军真不愧是位能力超群的将才,好,请,喝倒为算”他这还真不是恭维的话,至少他眼里看到的就和李顺所说的军纪涣散的营军大不一样。 大帐前的卫士将大帐的布帘拉来,里面已经摆上了两张行军桌,桌上堆着一盘盘热血腾腾的大块肉,码了一溜的大海碗,碗中酒香阵阵。 在军旅生活上,烹饪那都是以简单快捷为准,基本没有什么刀功细作的花样方法,割下一块肉,扔进大锅里,放点油盐,猛火水滚几番那就是一样美食,虽然如此,将士们也很难享受到这样的伙食。 彭乾羽看了看张耙子身边的各个将领,事先他打听过了,在这支队伍中,除了张耙子之外,那就数副将李忠的影响力最大,但彭乾羽没见过李忠。 张耙子见彭乾羽没动,便又道,“彭大人,请,进帐入座” 彭乾羽呵呵一笑,“不急不急,宴席之前将军难道不让我认识一下你的这些虎将吗?” 张耙子一拍脑门,“对对,来呀,通报姓名与彭大人知道,你,就从你开始”他随手在身边的将领中一指,也不论品级大小。 其实就算是张耙子手下的这些将领,那在品级上都高出彭乾羽一大截,根必用不着向一个七品知县通名,但军令如山,将军怎么说那就得怎么做。 “先峰千户王明见过彭大人” “马军百户孙一朗见过彭大人” “......” “中军副将李忠见过彭大人” 彭乾羽一一对着众人回礼,当听到李忠时,眼前一亮,仔细地看着这个李忠,心中不住的点头,恩,人如其名,一脸忠诚之像,身材高大,目光坚毅,此人大有可用。 “听说李忠将军是张将军手下最勇猛的战将,今日一见果然是威武不凡,英雄气概,张将军,你手下能有这种英雄人物,真是有福气呀,哈哈”彭乾羽的话乍一听那就是一番无关紧要的恭维之意,但细细听来,可是有着深深的挑拨之意,说直接点就象是在说张耙子能有今日那很成分是靠李忠给他挣来的。 李忠一脸严肃,拱手道,“彭大人过奖了,李忠的今日全靠将军的提携,没有张将军就没有李忠的今日”李忠可是听出来了。 张耙子是个直性子,一时半会之时还真没听出来这些意思,他哈哈地笑着,“李副将呀,看来你的威名传得比我还要响呀”他根本就没拿李忠当回事,因为他的营军那全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各级将领也都是他一手提拔和任用,全营都是他的心腹,他不担心有手下人会对他不利。 在大明军制中除了拱卫京师的三大营之外,在地方还存在两种形式的军队,其一为边军,用来守卫边境,对抗游牧民族的部队,东起鸭绿江,西到嘉峪关,一共九个军镇,史称九边,这些边防军有很强的战斗力,也是大明王朝中前期军事力量中最强的军队。 其二那就是卫所军,也称营军,这些军队那是为维护地方而存在的军队,大部分都属于地方将领,兵源也大多都来自将领私自招募,但受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节制,不过部队内部的中下级将领的任命权只在这支部队的将领,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只是名义上的节制,实际只能给这些营军部队管管军籍,有战争时只有皇帝才能指挥这些军队,再由兵部下达到营军,粮草军饷一并由朝廷供给,战斗力因这支部队所处的环境和将领的能力来决定。 张耙子的营军就是这样一支半公半私的军队,早年出身绿林,后来受了朝廷的招安,立有几次军功,渐成气候,势力也越来越大,又因驻地在安庆府,也称作安庆府营军,这是他历经前后十来努力而得来的结果,身边的各级将领几乎无一不是跟着他血战而来的生死兄弟。 李忠是个聪明人,他虽然不知道彭乾羽想干什么,但名声胜过张将军那绝非是什么吹捧,在这支营军中,张耙子弹指间便能让一个将领成为马前卒,也能一张口就让一个伙夫成为阵前大将,李忠心中不安,忙一低头,对张耙子拱手道,“不敢,将军取笑了” 张耙子哈哈一笑,很是满意。 彭乾羽也是一笑,他的目的只是要认清李忠是谁,没想到还得到点意外的收获,李忠和师爷李顺一样是个行事谨慎,不敢露半点锋芒之人,这一点也是彭乾羽所需要的,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是他了。 正在张耙子志得意满之间,彭乾羽暗中朝李顺使了个眼色,李顺立即会意,这是在告诉他,就从此人开始着手。 “既然大家都认识了,那就请入座吧,彭大人”张耙子当先走进了军帐之中,众将也一一跟随,鱼贯而入。 张耙子让大家都落座,唯独彭乾羽还站在营帐门口闷闷不乐。 “彭大人,你看,这都不是外人,你还扭捏什么,入席吧,是不是这酒桌上少了姑娘作陪你不自在呀”在军营中以女人开玩笑的笑话随口而来,对谁也没有恶意。 彭乾羽面有难色,开口道,“张将军玩笑了,我一小小知县今日能与众位将军共桌实属三生有幸,不过,哎,真是无脸说呀” 张耙子不知其意,忙道,“彭大人这是何意?” 彭乾羽尴尬地笑了笑,“实不相瞒,我这人有个坏毛病,酒桌上人一多,我就管不住我这张嘴,吃相难看不说,几杯酒下肚就喜欢胡扯,今日在坐的都是纵横沙场的将军,我怕嘴上没个把门的,一不小心惹怒了众人败了酒兴,那就太对不住将军了” 众人闻言愣了一下便一同哈哈大笑起来,张耙子乐得直拍桌子,“哎哟,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县太爷还有这种毛病,放心,都他娘的是一伙粗人,你要不骂他们娘,他娘的他们还不会打仗了,呀,哈哈,坐坐,无事” 彭乾羽却正色道,“不不,我今天是代表宿松全县百姓来的,怎能在众将面前失了态” 张耙子见他一直坚持,便道,“那你说什么怎么?总不能光吃肉不喝酒吧,呀,哈哈” 众将又是一阵大笑不止。 彭乾羽也难堪地笑了笑,上前一步,拿起桌上的一碗酒,高举着,“不如这样,众将也都认识过了,来,我先敬各位将军一怀” 众将不知何意,一同望着张耙子,张耙子点点头,众将这才也都举起碗,异口同声道,“敬彭大人,干,哈哈” ‘咕咚’一阵,一碗酒见了底,众人一抹嘴,张耙子压压手,他们便坐了下来。 彭乾羽反扣着酒碗,又拱手到,“张将军,你看,众位将军在你面前多拘束,要开怀痛饮又不能尽兴,何况你怎么着也得替我一方父母官在大家面前留点酒德嘛” 张耙子环视了众将一眼,还真是,怎么平日里喝酒没注意到这些,他道,“那依彭大人怎么个喝法” 彭乾羽放下碗,道,“不如就让众将另找一处吃喝作乐,这一来他们能尽兴,二来我这县太爷的酒后失态之像也不会让大家看到,将军你看如何” 他这话一出众将都马上默默表示支持,有将军在场,喝酒还真不能抡胳膊甩腿大干一场,于是众人都一齐盯到张耙子,眼神期盼。 张耙子也从众人眼中看出来了,想了会,哈哈笑着道,“还是彭大人细心,这都怪本将军平日酒禁太严,好,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都出去放松去吧,喝不好就不是我的兵,呀,哈哈,来,彭大人,现在能入座了吧,放心,不管你怎么撒酒疯,我就当没看到,呀,哈哈” “好好,众位将军,我这师爷也是个爽快之人,平时喜欢结交沙场好汉,就让他代表我,再去敬你们几碗酒”彭乾羽将李顺拉了过来,推入正要离去的众将队伍之中。 众将异常兴奋,今天就算是要痛快一回了,也不再乎多一个外人,只要张将军不在场便行。 当李顺走出营帐门时,彭乾羽又朝他点点头,两人会意一笑。 “来,彭大人,喝喝”张耙子举起碗,也不等彭乾羽答话,就是一通‘咕咚’。 第五十九章 秀才遇到兵(八) 在张耙子的中军大帐之内,彭乾羽与张耙子酒兴正酣,一来一往之间,一坛两斤装的宿松佳酿已经见了底,张耙子微微有几分醉意,而彭乾羽却同无事人一般,脸不红心不跳,气定神闲,这并不是他酒量好,而是来之前早就专门服用过解酒的汤药,虽然这种汤药不能让他瞬间变成海量,但至少能在张耙子倒下之前保持一份比较清醒的头脑。 彭乾羽当然不能是冲着喝酒来的,还有正事要办,而且这年代的酒他喝不习惯,粮食成分很大,入口香甜,很容易让人贪杯,人人都能来个三五两,但后劲太大,彭乾羽还是觉得后世的液体面包来得比较痛快。 彭乾羽装出几分醉意,手胡乱在抓挠着眼前由营军刚开封的另一坛酒,嘴里还断断续续地说着,“往......往哪跑,给......本老......老爷麻溜停下来,再动......再动,我连酒.......酒坛都给你吃下......下去,你娘......娘的,还......还动” 彭乾羽手在半空中左抓抓右摸摸,就是不朝酒坛上碰,引得在一旁伺候的两名营兵时时背过身去一阵窃笑。 张耙子没从军之前那是绿林道出身,每每勾当之前都得喝它几大碗,为的就是心无惧意,敢抢敢杀,酒壮怂人胆,毕竟谁也不是天生就敢拿刀往人脑袋上劈,当然了,今日的张耙子打仗前早已用不着用酒来刺激自己,但酒量却从那时起便练出来了,半斤八两那是开开胃。 “哈哈,彭大人,高了吧?看看,瞅准了再伸手,一旦出了手便要拿稳了,千万别打了”张耙子说着便抓起一小截猪腿,一口咬在那油腻的肥肉上,脖子一歪便撕下一块,大口的嚼着,看到彭乾羽的酒醉的模样不禁一阵好笑。 “放,放心,我......我又没喝多,想......想当初,老子可是一口气连干十八碗,不......不对,是一百八十碗”彭乾羽身子直晃,尽可能的把酒后的丑态演得夸张一些,因为他早就告诉过张耙子,他几怀酒下肚就喜欢胡闹。 边上的营手这时上前将彭乾羽的手拉着,把酒坛子放在他的手里。 ‘呃......’彭乾羽打了个长长的酒嗝,一把就把刚才营军放在他手里的酒坛子给扔到地上,‘咣当’,酒坛打碎了,酒洒了一地,彭乾羽醉眼朦胧,一指那营军道,“娘......娘的,谁让.......让你多事的,真当老爷我醉了,这.......这么好的酒给糟蹋......糟蹋了吧,跪,跪下,给我舔干净了”他说还真就摇摇晃晃的扶着桌子站起来,伸手去按那名营军的肩膀。 那名营军是好意,在这伺候这县太爷半天,一口酒没喝上不说,还落了一身的不是,想想都委屈,不过他刚才也听到了彭乾羽说他有酒后失德的习惯,心下也就并不怪彭乾羽,伸手扶住站立不稳的县太爷,笑眯眯地道,“县老爷,行,是小的的错,您哪,海量,你站稳了,小的这就给将军和县太爷重新取酒来” 彭乾羽嘿嘿笑着,一把搂住那营军的肩膀,前后摇晃着,手指乱点对张耙子道,“张耙子,我看你这兵挺机灵的,要不给匀给我当个衙役算了,咋,咋样” 张耙子直皱眉,这哪叫酒后失态呀,简直就是酒后抽风了,但既然彭知县有这种怪癖那也就只能暂且忍耐一时,他也哈哈笑着,“成呀,咱什么关系,我这军营中的东西,除了老哥这颗人头,老弟你看中嘛别客气,明天我就让人给你送县衙去,这一个够不够,不够我再送老弟你一标,没事就活在县衙里,绝对的威风” 彭乾羽将那名营军推开,跌跌撞撞地挪到张耙子身边,靠在他的肩膀上,随手就把张耙子的头盔给拿了过来,‘啪’的一声扔到桌上,“我......我就看中你这顶铁......铁帽子了,送于我当个夜......夜壶用怎么样?” 张耙子闻言是恼也不是乐也不是,扶着彭乾羽在边上坐下,“老弟也,哥哥我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您哪我算是服了,以后就是给我个大元帅当,我都不想同你喝酒了,参将的头盔也是能拿来作夜壶的吗?” ‘呃......’彭乾羽冲着张耙子又打了个酒嗝,“那拿来当酒......酒壶也凑合” 张耙子连连扇着鼻子,这白酒混合着猪蹄的味道真是另有一番味道。 趁者张耙子偏头的工夫,彭乾羽以将他的头盔又拿了过来,将张耙子酒杯里的酒直接就倒在了里面,一边倒还一边嘿嘿地笑着,“参将头盔装酒,够劲,够劲,来,张耙子,干了”说着他便要伸头去喝。 张耙子忙伸手夺回头盔,将里面的酒倒了出来,又用力地甩了甩,忿忿道,“老弟可不要太放肆了,这头盔也是能用来装酒用的吗?” 在古代军中,头盔那是有着崇高的寓意,两将对阵,其中一方若是头盔落地那就算是败了阵,若是被敌将夺了去,那更是备受羞辱,这三国演义中就常有此种场景,两将在阵前捉对厮杀,其中一人的头盔被打落在地败下阵来,不久对方便会将他的头盔挑在枪尖,狠狠的羞辱一番,给将士们鼓鼓士气。 彭乾羽酒醉浓浓,全然不在乎张耙子的反应,“切,小气劲,有什稀罕的,改明我拿金子打个,我还就当夜壶使” 张耙子是越来越受不了了,朝一旁伺候的营军挥挥手,“彭大人醉了,把他扶到营帐去醒醒酒” 彭乾羽心中暗笑,怒容满面地推开正要扶他的两名营军,“躲......躲开,谁说我......我醉了,张耙子,来,再来,刚轮到谁喝了” 张耙子没再理他,直接朝帐门口挥挥手。 两名营军又想上前,彭乾羽摇晃着身体又闪在一旁,指了指营军道,“别,别碰我,谁敢碰我我跟谁急,张耙子,你也太不给面子了,想我彭乾羽那是天子亲授的七品县令,举国上下能有这种荣誉的,唯我一人而已” “扶下去扶下去,我真后悔没跟我那群兄弟一起喝酒”张耙子连连摇头,酒后失态成这样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没想到他这句话像是刺激了彭乾羽,只见彭乾羽弯下腰,抓住桌沿,直接就将这一桌子残菜剩酒给掀翻在地了,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道,“琼林宴我都吃过,也没受过这样的侮辱,哼” 掀翻桌子彭乾羽仍不解气,又将军帐中的帅案也一并推倒,连张耙子用来发号军令的令旗都让彭乾羽给用来搅了猪头汤,还有两边码放整齐的两排兵器也是‘哗啦’一声,滚得满地都是,片刻之间这平日气势威严的中军大帐已是满目狼籍,气得张耙子是吹胡子瞪眼,却又不好发作,谁叫自己嘴欠,非要留这活宝县太爷在大帐中喝酒。 彭乾羽那是结结实实的痛快了一回,推倒一样东西心里便要来上一句:张耙子,这叫现世报,谁叫你不睁开狗眼瞅仔细了,我的县衙也是你敢去住的吗?我的女人也是你想睡就能睡的吗?我的手下也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打的吗?我推,我扔,我踩,还叫你丫的光看着就是没脾气,我气死你! 大帐中的骚乱一时引得营外的亲兵冲进来不少,看到眼前这番景像一个个都不知所措,愣在原地。 张耙子涨红着脸,揪心挠肝的,连连击打着手,“还都愣着干什么,快把这阎王给请出去,等他酒醒了我非要好好治治他,大闹我的中军大帐,哎哟,我的子母连环青龙刀”张耙子捡起地上一把青光耀眼的长刀,拿袖子在轻轻地擦拭着刀面上沾染的油渍,心疼不已。 众亲兵这才一齐上前动手,拉扯着彭乾羽往帐外走,但也不管太动粗,这可是张将军的客人,虽然在此刻是做了些无理的事,但在酒后一切都是可以原谅的。 众人七手八脚地刚把彭乾羽推出帐外的台阶,彭乾羽便趁众人在慌乱时朝一直站在大帐门外同来的大眼使了个眼色,大眼坏笑一声,点点头,将早就准备好的一盆凉水兜着彭乾羽的脸就泼了过来,顿时就把个彭乾羽浇了个从头湿到脚,边上的几名亲兵也跟着遭了秧。 正当这些亲兵怒气冲冲要将大眼按倒在地的时候,张耙子从大帐中走了出来,指着大眼历声道,“你小子敢对你们老爷不敬?来啦,替彭大人好好管教一下手下” 大眼却也不慌张,说辞彭老爷早就交待好了,只见他双膝往地上一跪,委屈着道,“不不,将军,这不是小的敢冒犯老爷,这都是我们老爷来实交待好的,他说一会若是在将军军营中因喝酒闹了笑话,便让小的拿凉水激他,老爷还说,只要凉水一激他酒马上就能醒” “哦!还有这事?”张耙子看了看台阶下的彭乾羽,只见他正在抹着脸上的水,甩甩水,在那嘟囔着,“怎么,什么时候下雨了,大眼,大眼,老爷我的伞呢” 大眼忙起身扶着彭乾羽,“老爷,没下雨,你忘记了,你刚才喝酒了,小的得罪,照您的吩咐给你醒酒呢” “彭老弟?彭大人?”张耙子侧目缓步朝彭乾羽走了过来,他还不相信人喝醉了酒能在一瞬间就醒了过来。 彭乾羽一回头,又惦起脚看了看大帐中的惨况,连连墩足,脸上已为半点酒意,换上来的那是一幅后悔莫及的模样,他叹惜拱手道,“呀呀呀,张将军,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都怪我怪我呀,几杯黄汤下肚就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对不住对不住了,你说,张将军,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怪我呀,怪我” 张耙子还能说什么,人家都提前告诉他了,现在出现这种后果他也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了。 “无事无事,不过就是倒了些桌椅,彭大人尽兴就好,这时候也不早了,来呀,送彭大人回衙”张耙子硬是将苦水给压了回去。 彭乾羽却一摆手,“不不,我是尽了兴那也不能让将军你扫了兴不是,这样,咱再连干他三大碗” 张耙子一听便折身大帐,“你饶了我吧,惹不起,我躲得起” “别呀,将军,要不换个地方喝,这城里有家百年酒楼,叫寿春酒楼,那里自产的酒可是一绝,香醇而甘烈,却怎么喝也不醉,将军你不想尝尝?”彭乾羽知道这张耙子一向好酒,而且今天给自己这么一闹他压根就没喝上几碗,肚子里的酒虫还在蠕动。 张耙子刚挪开几步,一听到有这种好酒,忙停了下来,去城里那也好,反正要闹也闹不到军营里,便道,“这种好酒真的有吗” 彭乾羽一抹脸上还在往下淌的水,“您把那吗字给去了,真有” 立时这张耙子便把彭乾羽酒后大闹中军大帐的事给扔到了九霄云外,回营换了便服,拉起彭乾羽直奔宿松城。 在城中湘菜楼的一楼窗户边,坐着两个人,左边为李顺,右边则是张耙子的手下李忠,两人正在你敬我回,喝酒谈天。 李忠给李顺仰头饮尽怀中酒,道,“李师爷,这地方的菜色果然不同凡响,菜好酒也好,正合我口味” 李顺忙又给他满了一怀,嘿嘿一笑,“那当然,刚才在军营里我一看你就像是个湘中来的英雄,那些菜口味太淡,这里也是这几日新开张,正宗的湘味,来,尝尝这回锅肉,看看地道不地道,家乡味足不足” 李顺一边给李忠夹着菜,一面侧目看了看窗外街对面的那个大大的招牌‘寿春酒楼’ 第六十章 秀才遇到兵(九) 李忠自打离开家跟着张耙子从军以后,已经有七八年都不曾回得家,家就是军营,身边的兄弟是家人,吃的也一直都是军营大锅饭,今日李顺一说城里新开了家湘菜楼,他连考虑都不考虑,两人趁大家酒意正酣之际悄然抽身离开军营,纵马赶来这城里的湘家楼,只为尝一口这久违的家乡味道。 两人面前的桌子上也没有什么名贵的菜色,只是一些湘中寻常的家常小菜,但这在李忠看来那可是胜过一切的人间美味。 李忠催动筷子,大快朵颐,饱尝这辛辣的浓浓的家的味道,边吃边赞不绝口,“恩恩,不错不错,多少日子了,终于又吃到家里的味道了,这味够劲,不过就是还不够辣,李师爷,你还真是有心之人呀,破费了呀,来,兄弟敬你一个” 李顺端起怀子道,“好好,喝,李副将若是以后想吃,随时都可以再来,在下虽是月银微薄,不过这几样小炒在下还是请得起,能结交将军这样的大英雄,李顺深感荣幸” 李忠风卷残云,抽空摆手道,“师爷太客气了,你我同姓李,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只是还是早些回营,私自离开军营这要让张将军知道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顺又给他满上一杯,“李将军安心享用,张将军说不定此时已经醉倒在我们彭老爷酒杯之下了,呀,哈哈,来,喝” 两人又是一杯酒下了肚。 李忠在军营中就没少喝,现在又一连就着这家乡的味道干了几大杯,想不醉也难了,他一手拿着筷子,一边举着酒杯,哈哈一笑,“哈哈,李师爷这话有理,不过话虽是如此说,但还是应该早些回去,等座山之事了结了,咱在坐下来痛快的喝它个没日没夜,哈哈”说着他又喝了一杯,一啧嘴,“啊,好酒,师爷,干了,你怎么不喝呀,还不见你动筷子” 李顺吸嗦着嘴,连连哈着气道,“在下实在是吃不惯味道这么重的菜,今天实在是舍命陪君子了” 李忠哈哈大笑,“这味只有我们湘人才知道他的妙”说着便用筷子夹起几片干红的辣椒配料送进了嘴里,大口的嚼着,满脸的幸福。 看得李顺连连咽着口水,这湘人嗜辣今日他算是亲眼所见了。 虽然史料上记载辣椒这东西直到明朝末年才传入中国,但中国早在战国时便有了种植辣椒的记载,这便是秦椒,素有“椒中之王”的美称,相传在战国时已有种植,秦椒具有颜色鲜红,辣味浓郁,体形纤长,肉厚油大,表面皱纹均匀等特点,分为青、干两种,尤以干椒最为有名,研面油泼后,为佐食佳品,制成辣子酱,香醇适口。 据说在大宋明道二年湖南便有了吃辣嗜辣的记载。 李顺放下杯筷道,“李副将跟着张将军也不少日子了吧” 李忠眼神有些迷茫,看来是酒意上头了,但他还是在贪食着美味,点头道,“恩,七八年了吧” 李顺道,“哦,不短了,看来李副将是深得张将军的信任哪,这么多年一直在军中担任要职” 李忠嘿嘿一笑,打了个酒嗝,眼睛里开始泛红,“脑袋拎在手里帮人卖命,信任不信任都是那么回事,活下来就不错了”这是句实话,古来征战几人能还,还活着有命吃一口家乡菜那已经知足了。 李忠似是有些感触,一仰头干了杯中酒。 李顺见状又忙给他满上,嘿嘿笑道,“恩,一将功成万骨枯,将军这些年所立的军功,那给个万户侯也不为过,朝廷太薄恩了” 李忠虽是有几分醉意,但理智还在,忙惊讶地摆摆手,“师爷不可如此说,在下知足了,知足了,来来,今天只谈风月,不谈风云,我看彭大人很器重师爷你呀,处处都离不开你” 李顺干笑几声,“我们师爷这种人,也就是替东家牟福利的命,一辈子只能躲在幕后,做得再好也不能青史留名,再受器重那也是在为他人作嫁衣,不过好在是有份体面的事做,养家糊口罢了”这也是话实话。 李忠笑了笑,“哈哈,人家屋檐下,来,李师爷,同病相连,干了” 李顺随口泯了一口,道,“哎,谁说不是呢,这不,眼下在下又犯难了,这事正是让我坐卧不安哪,不知道怎么和东家交差” 李忠哦了一声,又干了一杯,脸上通红一片,眼神都有些迷离了,“出什么事了?今日你我一见如故,李师爷不防说来听听,看看我能不能帮得上忙” 李顺摇摇动叹惜道,“还不是座山上那些个土匪给闹的,彭老爷主张招安,但事实是什么?那是土匪,是想招安就能招安的吗?他们还不得狮子大张口要一堆的好处才肯答应” 李忠点点头,自古这事便是如此,没好处的事谁干,土匪天性就是发横财,哪能不在招安上做文章,“恩,这是挺麻烦的,但这是彭大人的事,你一个师爷急什么?” 李顺摆摆手,“非也非也,李副将你有所不知,我这位东家,刚上任还不足一月,连土匪窝在哪都没弄清楚,还交待这事让在下我全权处理,就给了我半个月的时间,你说,这事那也不是急办的事,如果我处事急切那正好让那些土匪认为我们是在求着他,反而让我们被动了,慢慢来吧,彭老爷那我又没法交待,这才忧心如焚哪,哎!” 李忠听了不但不同情反而是哈哈一笑,酒气满天飞,道,“我当是什么呢,放心,李师爷,这事你用不着太上心,一切顺其自然便可” 李顺假意惊讶道,“怎么李副将有妙计,还请直言,若是助我过了此难,日后必要重谢” 李忠看了看四周,低声道,“不不,这事不用我帮,过不了几日你便会知道” 李顺道,“别呀,李兄弟,你不说我这心里不踏实呀,到底是何妙计?” 李忠想了想,有些为难道,“这这,这真不太好说,此事事关军情,泄露军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顺心中暗喜,果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桌子酒菜没有白费,忙移步在李忠边上坐下,又给他满上了一杯,很诚肯地道,“李副将,你这是拿在下不当朋友呀,你看看这里,就我们两个,你这是在帮我的忙,我不说谁知道,张将军他更不可能知道” 李忠又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行,这事兄弟我可不敢乱说,会掉脑袋的” 李顺也急了,给自己也满上了,脖子一仰一杯酒点滴不剩,道,“李兄弟你既是知道,为何就不能点拨一二,我保证此事出你口入我耳,决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李忠见他这番模样,又是细细想了想,觉得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过不了几天便谁都能知道,说出来也无关大局,便心下一动侧隐,道,“哎,算了,看你这份着急上火的模样,就说与你听吧,也算是还了你为我一解乡愁的答谢,来俯耳过来” 李顺一阵窃喜,凑了过去。 李忠在他耳边低声说着,“师爷你没发现军营中满是攻山用的军械吗,五日后张将军便要发兵攻打座山,所以说师爷你根本就用不着做什么,安心等几日便可” 李顺真是大吃一惊,忙道,“不是说招安吗?怎么张将军会动武?” 李忠嘿嘿一笑,“笑话,几个小蟊贼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招安,做梦呢,这不过是张将军给彭大人个面子,并留些时间准备军械,师爷你还当真了” 这李忠还真没有说假话,张耙子那就是这么打算的,兵部的军令已经到了,出兵名正言顺,又退军三十里,给了彭乾羽去招安的时间,这又算是给了赵郡马面子,五日后攻山是谁也无法阻止的事实。 李顺惊道,“那张将军攻破座山打算怎么处理这些土匪?” 李忠自斟自饮,嘿嘿笑道,“一个不留” 李顺连连乍舌,这事多悬哪,差一点就让老爷的招安大计化了泡影,只不过还来得及吗?能抢在张将军大军出动之前招安成功吗?李顺惴惴不安。 “那张将军既然都答应我们老爷先行招安,为何又要暗中出此策,这不是陷我们大人于不义吗?”李顺道。 李忠侧面轻声道,“当然急,有件大事你们可能不知道,朝廷的旨意是让张将军在本月二十八之前一鼓作气荡平座山,你说张将军应该不应该这么做,招安这事费时费力,天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成功” 李顺心里默默算了下,今天已经是七月十八了,满打满算也就十天时间,怪不得张将军会有此举,原来是军令有时间限期。 李顺想了想这事得赶快告诉老爷,不过天色还早,还有一件老爷交待的大事没做,他便又笑呵呵的道,“原来如此,既然张将军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那在下也就安心了,来来,喝酒喝酒” 李忠道,“对对,不说这些了,喝酒” 李顺在整个吃酒聊天的过程中那一直都在关注着窗外的动静,从这里看去,那能将街面上的一切举动尽收眼底,这时他眼前两个熟悉的身影正从街头缓缓走来。 李顺又抬头看了看了街对面那个‘寿春酒楼’二楼上早就包下的雅间,只见那二楼的窗口已经开启,这表示老爷已经带着张将军到了那里。 李顺微微点着头,对一旁还在吃喝的李忠说道,“李兄弟,今天你帮了我这么大忙,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这样,你先吃着,在下去买些宿松土产给你带回去,也不枉来宿松走一趟” 李忠忙摆摆手道,“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李顺离了座,“要得要得,安走,在这稍等片刻,在下马上就回” 李顺走出酒楼,看了一眼正赶过来的赵郡马又看了看对面的二楼,微笑着钻入了街上的人流中。 赵郡马站在湘味楼的门外,手举折扇遮在脑门上对身边的胡管家说道,“彭大人是说今天在这请我赴宴吗?” 胡管家点头道,“对对,就是这湘味楼,没错,刚开张没几天,少爷,您请” 赵郡马点点头,走了进去。 第六十一章 秀才遇到兵(十) 彭乾羽在军营中被大眼泼了一头一脸外带一身的水,这时已换上便服,领着也是一身便服的张耙子急匆匆地走进‘寿春酒楼’二楼的雅间,另有张耙子的几名亲兵便装同行而来。 张耙子急不可耐,屁股还没坐热就叫喊着让小二快些将那号称百年的佳酿端上来。 彭乾羽吩咐小二切上几斤卤肉,再上几盘小炒,酒嘛那是多多亦善,最好能打个张耙子喝得大醉他七八日。 店小二应声下了楼。 彭乾羽走到窗口边看了看街对面的湘味楼的那个窗户,那里正是刚刚李顺和李忠对桌而饮的地方,从这里居高而望,一目了然,此时那张桌子边,李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副将李忠和赵郡马对坐着,似乎是在谈着什么,胡管家则在一旁垂手而立,左右张望着,也许他在等着自己的出现。 看到这些彭乾羽微微一笑,恩,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彭老兄,你看什么呢?这酒怎么还不上来”张耙子坐立不安,怎么这酒还没端上来,当真是到了好酒如命的地步,本来在战事行动时他是不会开酒令的,怕误事,但今天那是不一样,百姓给送来的劳军酒那是不能拒绝的,没想到这一喝就停不下来了,酒虫子完全被勾了出来,不解决想必连觉都睡不着了。 “看看街景而已,张将军觉得这宿松城怎么样?”彭乾羽从窗口走了回来,倒了一杯茶给张耙子,“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好酒不怕等,先喝茶喝茶” 张耙子本来就对茶不感兴趣,接过来放在一旁,道,“宿松城?不错呀,市井繁华,民生富足,现在又有了你这么个年轻有为的县太爷,以后那就更好了,对了,如果还能出产好酒那就是好上加好了,呀,哈哈” 千篇一律的奉承话在哪都管用,从哪看这宿松城也算不上民生富足,更谈不上市井繁华,如果不是这几天彭乾羽取消了一些前任汪县丞随意征收的税目,只怕这大街上的行人要少一半。 彭乾羽也坐了下来,“张将军这话太抬举我了,小弟我也是初来乍道,这份功劳我可不敢拒为己有,要不是赵郡马以宗姻之尊坐镇宿松,哪来今日的宿松” 张耙子哈哈一笑,“对对,彭老弟言之有理,赵郡马确实对宿松功不可没” 彭乾羽凑近了张耙子,似是在随口问着,“那张将军你认为这位赵郡马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耙子一愣神,“宁王爱婿,江南巨富” 彭乾羽嘿嘿一笑,摇摇头道,“不不,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他这个人怎么样?” 张耙子又是一愣,“人?” “恩”彭乾羽点点头。 张耙子思索着,这小子什么意思?怎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这个,彭老弟你既然和赵郡马关系非同一般,你应该比我这外来户要了解一些吧”张耙子心有所虑。 彭乾羽微微一笑,用手指点点张耙子,“张将军这就不爽快了,这不就是找点话题取取酒兴嘛,你担心什么,没错,我和赵郡马是有些关系,那不可是双方各取所需的利益之交,反正这闲着也是闲着,拿他解解闷也没什么不可以,是不是” 张耙子不置可否,淡然一笑,“那老弟你何不说说看,依法他也是在你的治下” 说着张耙子又侧耳听听门外的店小二端酒菜上来没有,门外只有楼下食客的喧闹声,于是他端起茶杯喝着茶。 彭乾羽一拍大腿,道,“我说,我说他就是个王八蛋” ‘扑’张耙子差点给一口茶给呛死,‘咳咳’他连连咳了几声,脸都涨红了,对彭乾羽摆手道,“你疯了,在这骂郡马爷” 彭乾羽努了努嘴,“咋的,张将军不这么认为?我说他就是个王八蛋” 张耙子慌忙让几名随行来的亲随出去,又把门给关了起来。 “彭老弟,你何出此言哪?赵郡马哪里得罪你了?” “得罪,何止是得罪,他可差点害死我了” “哦,是吗?” “大赛湖渔民闹事你知道过吗?” “恩,这几日有所耳闻,听说老弟你还因此受了伤” “伤?说的多轻松,如果不是我这脑子转得快,今天那可没机会在这陪将军你喝酒了,这个赵郡马把这些个渔民那是刮了一层又一层,眼看着事情要出来了,正好我这倒霉催的,一不溜神就让他拿去当了枪使,差点连命都给搭上,你说,我这怨不怨,我,我还没娶媳妇呢”彭乾羽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喋喋不休。 张耙子掸着刚刚身上滴落的茶水,呵呵一笑,“还有这事?老弟你言过其实了吧,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彭乾羽见他不信,轻轻一拍桌子,拂开额前的头发,“误会?来,你瞅瞅,这就是渔民闹事时弄的”他没说这是他为了保命自己给打的。 张耙子没兴趣知道这些事,更何况是私底下议论赵郡马,笑道,“老弟你现不也安然无恙嘛,事情过去就算了,可能这些许小事郡马爷并没有多加考虑,也没了解事情的严重性,说他拿你当枪使,这未免有点过了” 彭乾羽嘿嘿一笑,“我到是无所谓了,大不了不就是一个知县嘛,不当也就那么回事,大印一扔,老婆孩子热床头,几亩肥田一头牛,哪用得着在这受窝囊气” 张耙子也笑了,“彭老弟,怎么这意气风发的年纪就想着过闲云野鹤的逍遥日子了” 彭乾羽哈哈一笑,“说归说,千里当官不就为发财嘛,我这好日子才刚开始呢,不划够本也不能走呀,你说是不”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彭乾羽又道,“小弟我说句话,将军你可别生气呀” “但说无防” “听说你这次来宿松,是不是赵郡马在里面也一个角色呀?” 张耙子脸上猛然一变,正色道,“你这什么意思?我出兵是奉朝廷之命,和赵郡马有何干系” 彭乾羽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将军别激动嘛,我不就随口一说,没有就没有,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将军,赵郡马可不是善类,跟着打交道那得火神精睛,别一不留神让他给当了枪使,完事就一脚踏开” 张耙子心下狐疑,随口喝着茶,暗道:这小子是什么意思呢?他是知道点什么?赵郡马确实那是先利用了这小子一把完事又想自己的手杀了他,这还真是有点不太仗义,但我张耙子可是府营军的参将,他不敢这么对我吧? 彭乾羽见他这模样心中暗暗发笑,对,就是得让你们相互猜疑,你们要是铁板一块还有我发财的路吗。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店小二端着酒菜来了。 在对面的湘味楼里,赵郡马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彭乾羽。 李忠是见过赵郡马的,他刚才一见赵郡马从门外走进来,便马上上前行礼,引着一同坐下,让店家收拾了桌子,两人一番交谈,李忠这才知道赵郡马来这是赴彭知县的酒局。 赵郡马听李忠说彭乾羽正在军营中劳军有可能来不了,有些生气,当下便又了下军营中的一些事情和张耙子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于是两人便攀谈了起来。 寿春酒楼二楼的雅间里,店小二已将酒菜摆上,说了句慢用便退了出去了。 “来来,张将军,刚才在营中真是失礼了,我先自罚三杯”彭乾羽举起杯子一连喝了三大杯。 张耙子一见到酒,立马就把刚才的忧虑给忘得一干二净,哈哈笑着也陪着连喝了三杯,边喝还边道,“果然是百年佳酿,好酒,好酒,彭老弟真是有口福哩” 彭乾羽也笑道,“这容易,一会你回营时我让人给你送过去几坛” 张耙子又喝了一杯,爽直地笑着,“好好,跑这一趟不白跑,来,老弟,干了” 彭乾羽也喝了一杯,这时他那早上就服下的解酒药早就失效了,现在喝那就是真功夫,可惜他酒量还真不怎么样,四杯酒一下肚,脸马上就红了起来。 “哎呀,这酒是够劲,也只有你这样的将军才能降得住他,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先透透气”彭乾羽摆着手朝窗口走去。 张耙子一想到在军营中彭乾羽酒后的样子,便忙把桌上的酒坛子给抓在自己手里,别到时候这位县太爷又闹起来把这么好的酒给打了。 “无防无防,我独酌几杯”张耙子自斟自饮,其乐溶溶。 突然,彭乾羽趴在窗口像是自言自语起来,“咦,这个人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呀,谁呢?” 张耙子只管喝着喝,随口道,“谁呀?” 彭乾羽伸头伸出窗外,定睛看了一会,缩了回来,点头似是肯定地道,“是见过,在哪见过呢?看我这脑子,怎么想不起来了” 张耙子拿着酒杯边喝边走了过去,“怎么,看到熟人了?要不叫上来一同喝一杯” 彭乾羽装作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拍着额头道,“一定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名字就在嘴边上,这酒太冲了,连人都看不清了” 张耙子也伸长了脖子朝窗外看着,楼下的楼面上要头攒动,人来人往,他道,“哪呢?” 彭乾羽暗笑着,一指对面湘味楼一楼的窗户口,“那,就在那窗口坐着,那二两个等着的,边上还有一个站着,眼有点花了,看不太清” 张耙子顺着他的手望去,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失声道,“赵郡马!” 边上的彭乾羽一拍大腿,“对对,是他是他,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是他呀,这财主老爷也来这小馆子吃饭,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呀,和谁吃饭呢?” 张耙子再看了看与赵郡马同桌的人,更是吃惊不小,“他,李忠怎么和赵郡马坐在一起了?” 彭乾羽忙道,“谁?李忠?就是你那个中军副将?” 张耙子拿着酒杯,点点头,心里思绪在翻腾。 彭乾羽趁机道,“李忠这会子不是应该在军营里喝酒吗?难道他来见赵郡马不是受了将军你的命令?” 张耙子缓缓地走回了桌子,呆呆地坐着,这时酒兴已全无,一句话也不说,他在想李忠怎么会出现在这,军中可是有明令,任何人不得离开军营半步,这李忠不可能不知道,他既是知道又怎么敢跑出来,见的还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主子赵郡马,想干吗? 彭乾羽又跑过来加把火,“将军,看来你这手下真是人才济济呀,一个小小的中军副将也能和郡马爷攀上交情,藏龙卧虎呀” 张耙子脸色阴沉,朝门口的亲兵喊着,“来人” 两名亲兵应声推门而入,拱手道,“在” 张耙子手一指窗外,恶声恶气,“到对面的酒楼去把李忠给我抓回酒楼” 两人正要转身离开,彭乾羽忙将他们拦下,把门给关了起来。 “将军,出什么事了?怎么要拿人了,李忠犯什么事了?” “没什么,这是我军中的私下,彭老弟勿须多问” “哦,那既是军中的事,我就不便多说了,不过我可要提醒一下将军,同李忠坐在一起的可是赵郡马,你可不能给自己惹麻烦哪,有事不如回营再说,说不定这李忠是真有事呢” 张耙子冷哼一声,“犯我军令,走,回营” 彭乾羽暗自好笑,“哟,将军这就走了,这酒还没喝好呀,要不给你送几坛过去” 张耙子现在是一点心情都没有了,自己的手下竟然敢公然与郡马私交在一块,这不但是犯了军令,更是犯了他张耙子的大忌。 彭乾羽见他那气急败坏的样子真是太痛快了,冲正下楼的张耙子一招手,“将军慢走呀,改天再喝” 等张耙子刚走没多久,对面的赵郡马也起身离开,正好这时李顺拎了几包宿松的土产来了。 赵郡马一见李顺便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老爷既然今天去劳军,为何要请我到这来?太放肆了吧” 李顺将东西送给到李忠手里,对赵郡马行了一礼,“对不住,对不住,这劳军也是临时决定的,昨日几个百姓跑到县衙硬求着我们老爷,说是一定要我们老爷今天带领他们去劳军,您看,这还把......” 赵郡马一挥扇子,“行了,我也不和你一个师爷一般见识,给我带句话回去,我的事,让他放在心上” 李顺连连作揖,“是是,在下一定将话带到,不过今日一早老爷吩咐在下,说是如果看到郡马爷便将这包东西交给您” 说着李顺便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小布包。 胡管家接了过去,伸开手掌,将里面的东西倒了一点出来,是茶叶,龙井茶,来自杭州西湖的上好龙井茶。 “这什么意思?”赵郡马指着胡管家手中的茶叶问。 “在下哪里知道,老爷说这就是他的答案,说是郡马爷您一看就明白?还说,还说.......”李顺有些说不出口。 “说什么?”赵郡马追问着,他不明白这茶叶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们老爷说如果郡马爷不明白,可以拿回去问问云霄郡主” 赵郡马走了,李忠也回去了,李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事情终于按照老爷的吩咐做完了,抬头看了看寿春酒楼的二楼,只见老爷正在窗口冲他微笑着点头。 第六十二章 秀才遇到兵(十一) 自从听说官军要来围剿座山后,山上的人都被一种无形的恐惧所笼罩,人人面上不说,心里却是都在打着各自的小算盘,和真正的官军抗衡谁都知道没有活下来的可能,结义在座山那不过是为了苟且偷生,既然现在连这样的愿望都无法得到保证,谁还在乎义气,活着比一切都重要。 谁都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别看这些人平日里杀人如寻常,玩命不怕死是家常便饭,但是不怕死不代表他们想死。 不光是官军的阴影在众土匪的心里挥之不去,更有很多人都开始抱怨大当家的凌丹是在拿鸡蛋碰石头,干嘛义气用事非要杀朝廷官员,这下好了,惹火烧身,招来了朝廷的大军,更有人传言说是大当家的已经私下同宿松知县算计好了,要拿山上这几百条兄弟的命去换凌家姐妹一个洗脱土匪罪名的投名状。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今大敌当前,人人只求自己活命,这是人之常情,谁都有一份私心。 总之,这时座山土匪的老营抱犊岭之上,那是人人惶惶不可终日,流言四起,人心眼看着就要散了。 凌丹对这些流言也有所耳闻,但她只不过是在江湖上有些微名的一介女流,她根本就没抱握能带领这几百个乌合之众击退安庆府营军,甚至连宿松城的义军也是不小的威胁,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加紧操练山上的兄弟,与兄弟们同甘共苦,共抗强敌,既然选择了土匪这条不归路,今日的事那是迟早都要面对的。 虽然凌丹有着和宿松知县彭乾羽私下归顺王化的约定,但她也不会傻到将几百条人命都寄托在一个县太爷的身上,江湖阅历告诉她在这世上最难测的便是人心,最狠最毒的也是人心,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凌丹作了两手安排,一面操练手下,另一面也和山上的小头目商量着招安的事,只是这些小头目压根就没把彭乾羽的许诺当真。 众匪都明白,谈条件那是要有资本的,凭土匪这几百号人在安庆府营军的眼里那根本就翻不起多大浪花来,招安这说不定就是一个画饼,是官军的缓兵之计,唯独凌宁对彭乾羽的话深信不疑。 这日凌丹刚刚巡视山里防务归来,一进忠义堂,凌宁便一脸期盼地从堂后的房中迎了出来,虽是满脸的愁眉苦脸却也掩盖不住她的似水柔情和如朝阳般美丽的容颜。 “姐,彭大人有消息了吗?他什么时候来招安我们?我们什么时候下山?”这些问题是自从彭乾羽离开山上后她每天必要向姐姐问的问题。 凌丹解下腰间的三尺青锋,抬手粘了粘额头上微微渗出的汗水,“小妹,你关心他之前能不能先关心一下你姐,我是你亲姐,让我喝口水行不,整天都是他他他的,你也不害臊” 凌宁努嘴一笑,忙将桌上的茶壶拿了起来,倒了杯茶,“姐,喝水,行了吧,快和我说说吧,好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到底什么时候来” 凌丹太了解这个涉世不深的妹妹了,单纯得似乎有些傻,她怎么就那么相信一个官老爷说的话。 凌丹一捏妹妹的鼻子尖,“鬼精灵,一杯茶就想换消息了,姐问你,如果他不来你会怎么样?” 凌宁一着急,鼻子酸酸的,看这脸色许是马上便能哭出来,连连晃着姐姐的胳膊道,“不来,为什么不来,不可能,他答应过我的” 凌丹‘扑哧’一笑,拉着妹妹的手,“逗你呢,看把你给急的,实话告诉你吧,没有一点消息,而且这事你可千万别抱太大的希望,这些当官的过河拆桥的事做得多了” 凌宁嘴一鼓,甩开姐姐的手,“不,彭大人决不是这种人,我相信他,他说来就一定会来的” 凌丹关切地看着这个妹妹,在这个世上她只有妹妹这么一个亲人,她决不会容忍任何人伤害她,彭乾羽说过如果招安的事成了,便要凌宁嫁给他,行吗?这个人真的是妹妹将来的依靠吗?但这又何尝不是妹妹的福气,一个当过土匪的女人有哪个良善之家敢要,能给个正经出身的除了入身官家之外还有别的路走吗? 凌丹想到彭乾羽说的那句嫁一送一的话脸上便时而脸红时而又是气恼不已,哪里有嫁妹妹还要搭上一姐姐的,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凌家一对姐妹都要跟着那姓彭的,凌丹心里很矛盾,说实话她一点也不讨厌这个彭乾羽,相反还有一种日日思君不见君的想念,只是她在心里把这种想念自我解释成是为了招安的事,她一边在责备着妹妹太单纯,不谙世事的险恶,另一面却也无时不在希望着彭乾羽快些出现,兑现他的诺言,她不希望在她心中的彭乾羽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姐,你想什么呢?”凌宁晃了晃陷入沉思的姐姐。 凌丹笑了笑,拍了拍妹妹的手,“想你的事?” “我的事?”凌宁指着自己道。 “对,来,随我进屋来”凌丹拉着妹妹走进了忠义堂后两姐妹的闺房。 凌丹将妹妹拉到梳妆台前坐下,她扶着妹妹的肩膀,从铜镜里看着这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姐,你怎么了?”凌宁也从镜子里看着姐姐。 “姐问你,你说彭乾羽这个人怎么样?”凌丹拿起梳子轻柔地帮妹妹梳理着上。 凌宁转头看了一眼,脸上一阵嫣红,“姐,你问这做什么” “姐知道你喜欢他对不对?” 凌宁脸更红了,一扭身子,“姐......”不回答便成了默认。 “姐不能阻止你喜欢他,但要提醒你,除了姐姐之外不要轻信任何人,姐就你这么一个亲人,我希望你将来能嫁个好人家,不要再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但这个人不会是彭乾羽” “为什么?”凌宁有些着急。 “因为我们是山贼土匪,他是官,生来就是死对头” “现在不是要招安了吗?” “招安?现在都几天了,如果他真有诚意就应该安排人上山来,他来了吗?” “他会来的,一定会的”凌宁眼角挂着泪珠。 凌丹蹲下身子,轻轻的擦着妹妹的泪水,“小妹,姐不想让你难过,只是这是事实,姐告诉你件事,也许你听了会高兴,就在彭乾羽下山的那天,他说,他说” 她有些说不出口,不管是嫁妹妹还是彭乾羽成亲这样的词似乎成了她心中隐隐的痛。 “他说什么?”凌宁失望的眼神中流出一丝惊喜。 凌丹站了起来,他没法对着妹妹那张脸说这事,“他说如果招安事成了,她要,要你,要你嫁给他” 凌宁闻言立刻就破涕为笑,欢快地转到姐姐面前,“真的?”说完脸上又堆起少女怀春的羞涩。 凌丹强忍着内心的矛盾,笑了笑,“真不害臊,你希望是真的还是假的?” “姐,你又捉弄我”凌宁心里乐开了花,她明白姐姐不可能是在说假话,因为姐姐从来就没有骗过她。 “那如果真的是这样,你愿意跟着他吗?”凌丹问着妹妹,心里也同时在问着自己愿意嫁一送一吗?不过她的答案是不愿意,她不能也不会和妹妹抢男人。 凌宁玩弄着衣角,红着脸转过身,结巴着,“我,我不知道” 凌丹笑了笑,笑容苦涩而又欣慰,“这么说你不反对了?” 凌宁还是背对着凌丹,“爹娘过世了,我的事你做主吧”说完她咯咯地笑着跑出了门。 “希望老天厚待小妹,别让她失望,彭乾羽你可一定要信守诺言,对了,你有没有成亲呀”凌丹望着妹妹的的背影自言自语。 想到这,凌丹但快速的乔装打扮一番,她要进城,去打听一下彭乾羽的身世,还有招安的事。 夕阳的余辉下,凌丹暗藏短剑,头戴一顶斗笠,纵马朝宿松城而去,这是她头一次进宿松城,为了妹妹的依靠,也为了山上兄弟们的性命,她不惜冒这次险。 赵郡马心事重重的回了赵府,一进门他看到自己的妻子云霄正站在阁楼的窗口远眺。 “夫......郡主安好”赵郡马想喊声夫人,但还是没胆子叫出来,云霄很讨厌他叫她夫人,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的夫妻,夫妻间的称呼只会像烧红的铁巴掌重重的抽打在两人的心里一样。 云霄远眺着天边的晚霞,一动也没动,她的心已经飞出了窗外,天空广阔,她的心正在自由的翱翔。 在这里她受不了下人私下的耻笑和同情,受不了赵家官商勾结而得来的不义之财,也受不了她只是父王手里的一颗棋子,她想飞,想飞离这里,但她不能,她现在是赵家的媳妇,她哪里也去不了。 赵郡马讨了个没趣,怏怏不乐地瞪了身后的胡管家一眼便径直来到后花厅。 胡管家委屈着跟了上去。 赵郡马坐在厅内,把怀里的那一小包茶叶拿出来,放在手里颠来倒去地反复翻看着,他不明白这一把茶叶究竟在哪能和二十四万两银子的生意给联系起来,做茶叶生意?这不笑话吗?赵家的茶叶生意本来就占着江南的半壁江山,这根本就不用他彭乾羽再来画蛇添足;但不是这又是什么呢?西湖龙井?他这是要干嘛呢? 他抬头看了一眼胡管家,胡管家自知也猜不透,忙呵呵一笑转过脸去。 赵郡马很是苦恼,心里咒骂着彭乾羽,话就不能直接说么,非要出这哑谜做什么? 突然赵郡马一下站了起来,朝胡管家晃了晃手里的茶叶,“我想起来了,那次彭知县从渔村回来时,你给他上茶时,他好像也提过这西湖龙井,对不对?” 胡管家低头想了想,“对,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时他把咱安徽产的毛峰品出了龙井的味道” 赵郡马点点头,来回走着,“没错没错,我还只当是他不会品茶,现在看不他是有意为之,对对,一定是这样的,西湖龙井,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想说什么?” 胡管家摇摇头,不怀好意的说着,“不知道,但这小子一定没安什么好心,一个破茶叶就换去少爷你的帮忙,让张将军退军三十里,这小子八成就是在蒙事,压根就没有这么大的生意” 但赵郡马不死心,不理会胡管家的话,拿着茶叶壮着胆子走向云霄独居的二楼。 阁楼外两名侍女一见郡马爷,忙蹲身行礼,“少爷” 赵郡马挥挥手,让下人都退到楼下。 “郡主”赵郡马恭谨地在门口作着揖,这个郡主他可不敢得罪,她爹是宁王,堂兄是当今皇上,再富有的人在权力面前什么都不是,片刻就能让大富之家沦为阶下囚。 云霄还是站在窗口,没有转身,淡然道,“你来做什么?” 赵郡马走进了屋子,不敢多废话,直接道,“是这样,前些日子彭知县说有桩大生意适合赵家经营,但因他公事缠身,来不急细说,今日他差人将这包东西送过来,说是这桩大生意和这样东西有关” 云霄面无表情的笑了笑,“大生意?赵家已经是富可敌国,差钱吗?这天下的财富都是有定数的,此消彼涨,你是想将天的财富都搜刮到你赵家来吗?” 赵郡马脸上一阵尴尬,“郡主说笑了,赵家不也是你的家吗?” “住口!”云霄最听不得她是赵家的人,虽然事实就是如此。 “好好,我不说”赵郡马见她生气,连连摆手,还是说事吧,他将手里的小包茶叶放在桌子上,“彭知县只是给了这包茶叶,却没作任何说明,只是留下话,说是,说是如果猜不透便可问郡主你,你能看出来吗?” 云霄心中一震,这么说她竟然动了了解这事的想法,她缓步朝桌上的茶叶走去,伸手轻轻翻了翻,“就是这个?龙井茶?” 赵郡马点点头,“对,而且他先后两次提到过这东西” 云霄将茶叶拿了起来,又转身回窗口,“行了,我知道了” 赵郡马大喜,“郡主知道什么了?” 云霄望着天边的晚霞,脸上的忧郁正在慢慢地舒展着,她道,“明日我去县衙问问不就知道了” 赵郡马忙拱手笑道,“有劳郡主”其实他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总感觉有点怪怪的,但一时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第六十三章 秀才遇到兵(十二) 张耙子怒气冲冲地回到了军营,对于手下李忠和赵郡马的私交他怀恨在心,这是一个为将之人一定不能容忍的。 没过多久有营兵来报说是李忠刚刚回了军营,张耙子坐在中军大帐之中,拍着帅案,“去,把李忠给我带进来” 李忠忐忑不安地走进了中军大帐,他肯定张将军一定是知道他私自出营的事,这下坏了,违反军令可不是闹着玩的,几十军棍是在所难免了。 李忠一走进大会帐便发现大帐中只有张将军一人,心下多少也有些安慰,看来张将军多少是看在历年的功劳上不想让自己太难堪,当下他便跪倒在帅案前,主动承认罪责。 “参见将军,李忠因一时嘴贪,违反了军纪,还请将军责罚”李忠态度很是诚肯。 张耙子阴沉着脸,冷哼一声,“哦,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说,去哪了,见了什么人,为了什么事?” 私自出营这点小事张耙子还不放在心下,他只想知道李忠为什么会和赵郡马出现在一起。 李忠一抱拳,“回将军,末将去了宿松城,是受彭知县的师爷李顺所邀,说是城中新开了一家湘味楼,将军您是知道的,末将这些年一直都跟随将军没有回过家,这,这一时思乡心切,就,就跟着他去了?末将句句属实,还望将军念在昔日的情分上,从轻发落” 张耙子冷笑着点点头,“李顺相邀?不尽然吧,是不是还请了别人?” 李忠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湘味楼和赵郡马同桌而坐的事被将军看了个一清二楚,他也知道私自去见张将军的主子那是犯了他的大忌,所以他抱着一丝侥幸,绝口不提见过赵郡马的事。 “将军,绝实只有李师爷,他还特意买了些礼物让末将带回营和众兄弟品尝一下宿松的特产”说着李忠便把李顺送的东西举在了眼前。 张耙子一拍帅案,“李忠呀李忠,枉我这么多年对你的信任,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种事,私自出营,我不为难你,但你欺瞒本将军,我可留你不得”此话一出,张耙子眼中满是杀机。 李忠是跟随张耙子多年的手下,见到将军这种表情他不禁心中还是一阵胆寒,看来将军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忙跪在地上往前挪了几步,“将军息怒,末将,末将如实说就是” 张耙子眼一横,“说,胆敢再有一字隐瞒,你知道后果的” 李忠理了理头绪,想把事情尽量说着无关紧要一些,“将军,末将在湘味楼里还见到了另一个人” 张耙子站了起来,从一旁的兵器架上取下了他常用的一柄长剑,来回把玩着,“谁,说了什么?” 李忠道,“赵,赵郡马,但是是偶遇,赵郡马说他是去那里赴彭知县的约,巧遇罢了,也没说什么,但彭知县一直没来,随便闲谈几句郡马爷便离开了” 李忠并没有一句撒谎,在这张耙子那杀人的凶光面眼他不敢不说实话。 张耙子抽出长剑,剑端指向李忠,缓缓朝他走了过去,“这么巧?彭知县请赵郡马,鬼话连篇,彭大人今日来军营劳军你不知道吗?他哪里请了赵郡马,就算他真的请人赴宴怎么会把这么大的事给忘记了,李忠,你还不老实呀” 李忠慌了,焦急道,“末将句句属实,将军若是不信,一问赵郡马便知” 张耙子一听说气不打一处来,赵郡马是他能去随便见的吗?驻地将领私自会见亲贵那是找死呀,何况因为这点事去找郡马爷对质,他张耙子可是不敢。 “我问你!”张耙子一脚将李忠踢翻在地,“说,为什么见赵郡马,你们想商量什么?在算计什么?”张耙子是疑心大起。 李忠闷哼着倒在地上,连忙又爬了起来,跪在原地,“将军,末将并没有说谎,确实只是巧遇闲聊” 张耙子见这也问不出什么,便另起打算,便朝帐外喊道,“来人” 几名亲随应声进帐,“将军” 张耙子指着李忠道,“李忠私自出营,违我军令,重责二十军棍,降为百夫长,五日后作为攻打座山的先峰,希望你能将功折罪,你服吗?” 对于李忠张耙子是必杀之以绝后患,不管他和赵郡马是真巧遇还是另有目的,他只选错杀也绝不放过,不过,李忠身为中军副将已经多年,杀他不能如此轻率,但借战事杀他易如翻掌。 李忠闻听这样的处罚也明白了,要么死于军法要么死于阵前,后者那是体面的死法,恨只恨自己一时管不住嘴贪,因为这点小事把命给搭上了,不过好在是在死之前能尝到家乡的味道,也算含笑九泉了,他只得耷拉着脑袋,拱手道,“末将愿将功赎罪” 张耙子手一挥,“带下去” 处罚了李忠,张耙子仍不放心,又静静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细想了一下,越想越感觉这事太过蹊跷,好像所有的事都是巧合,李顺在湘味楼宴请李忠,而彭知县也请自己到湘味楼对面喝酒,这未免是巧了点,还有赵郡马出现在湘味楼,这一切都巧到一块来了,怎么样都感觉这事像是有人在从中安排,会是谁呢?李忠?不太可能,此人向来没有什么心机,再者已他的面子还不可能能请动郡马爷;彭知县?如果是他那他的目的是什么?结交李忠这样的中级军官真的比结交自己管用吗?那赵郡马,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想到这张耙子猛然站了起来。 “对对,赵郡马”张耙子在帐中来回走着,时而自言自语,时又暗腹,他想到了在寿春酒楼里彭乾羽的那些话,过河折桥,拿人当枪使,对对,在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他赵郡马一面让自己暗中除掉彭知县,彭大人一死那必定会引来朝廷的追查,这么多年我张耙子可是知道很多赵郡马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一定会除掉我,对对,是他,他重新扶持一个,这个人就是李忠,他想让李忠代替我。 张耙子是越想越害怕,慌忙走出军营四下看了看,他总觉得这军营中处处都有眼睛在盯着自己,任何一个小兵都有可能被赵郡马收马,说不定在自己哪天睡觉之时便丢了性命,他一紧张,便跳上战马,扬鞭催马,驰往宿松城,此时他感觉这个彭乾羽倒是有可能是他唯一能帮助的人,因为他听彭乾羽说他和宁王关系非常,想通过他去求求宁王,他张耙子还有利用的价值。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彭乾羽正美美地躺在后衙花园的躺椅上前后摇晃着,李顺站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把李忠的话和他说了一遍,今天喝的酒不少,他有些头晕,但也很高兴,事情似乎很顺利。 芸娘端来一碗醒酒汤。 “小羽,把这个喝了吧”芸娘在这个县衙里之前就住了大半年的时间,并无拘束的感觉。 彭乾羽抬眼看了看她手里的汤药,一皱眉,“又是药呀?可饶了我吧” 芸娘却不同意,直接举到他嘴边,命令似的道,“解酒的,喝下去舒服些” 彭乾羽只好又故技重施,捏起鼻子灌了下去,忙又张着嘴。 芸娘咯咯一笑,将一颗干梅子放进了他的嘴里。 李顺在边上道,“老爷,这事不宜迟,我们得抢在张将军攻山之前将招安的事做成事实,免动兵戈之祸” 彭乾羽含着梅子,酒醉之意正在减退,嘿嘿笑道“错,我们要什么事也不做,一直拖到二十八日之后” 李顺不解,“什么事也不做,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张耙子平了座山?这不是老爷你的想法吧” 彭乾羽摆着手,“当然不是,你呀,做事太小心了,座山那不过只是个引子,屁大点事,我要做的那是彻底改变现在这种局面的大事” 李顺忙问道,“老爷想怎样?” 彭乾羽笑而不答,芸娘却好像猜出了几分,在彭乾羽面前坐了下来,轻声道“小羽是想借刀杀人?” 彭乾羽没有反驳。 李顺大惊,“借刀杀人?杀谁?借谁的刀?” 彭乾羽神秘一笑,“十天后便有分晓,哦对了,师爷,一会张将军要来,你去衙门口迎一下” “张将军不是刚刚回军营吗?这天都快黑了,他来做什么?老爷你怎么知道他要来?”李顺实在是想不通。 彭乾羽倒是很奇怪,“芸娘,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芸娘宛尔一笑,“你让我今天去寿春酒楼事先包下二楼的房间,刚又听说李顺就在你们对面宴请张将军的副将,就不难猜了,这么明显的反间计,小羽你不担心张将军看出来吗?” 李顺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彭乾羽嘿嘿一笑,“他迟早会看出来的,但一定不是现在,因为现在就算他看出来了,也不会想到我头上,我对他还不构成威胁,两相比较,赵郡马才是他的直接威胁,要知道他是个打仗的将军,两军交战,不料胜必先料败,他一定会做好最坏的打算” 芸娘很是钦佩地点头道,“恩,但这样还不足以成事吧” “当然,所以张耙子还会再来,咱还有做足了功夫” 彭乾羽已然将张耙子的脾气摸了个七七八八,贪,有勇少谋,爱猜疑,不敢得罪权贵,这条条都能利用,而当李忠和赵郡马出现在一起,那肯定会让他疑心大起,又有在寿春酒楼上彭乾羽故意当着张耙子的面将赵郡马大骂一通,以示两人不是一条心,在官场上,不是朋友便是敌人,不可能独善其身,而现在张耙子担心赵郡马要加害他,两人之间便是敌人,敌人的敌人便可作为朋友,张耙子肯定明白这个道理,那他来找彭乾羽一切顺理成章。 李顺将信将疑地来到衙门口,夜色沉沉,一阵马蹄声地咚咚地沿着街道传来。 张耙子勒缰下了马,李顺忙拱手道,“哟,张将军,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你们县太爷呢?”张耙子将缰绳甩到李顺手里,也不等他答话便直接朝后衙走去。 第六十四章 何日修得共忱眠 对于芸娘的洞察力,彭乾羽现在是一点也不敢小视,李顺一离开,彭乾羽便问她,“芸娘,你既然能猜到我的想法,那你认为我这样做对不对?” 芸娘站到刚才李顺所站的位置,手摇团扇,缓缓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只要你不存私心,使些手段也是堂堂正正,无往不利” 彭乾羽会心一笑,“私心?对,你说的没错,没有私心便不会瞻前顾后” 芸娘点头,“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所以小羽你根本就不在乎芸娘的想法,只是想有个人来告诉你你做得对,这样你就问心无愧了” 彭乾羽很纳闷,这个芸娘的心到底是什么东西造就的,人怎么能聪明到这份上,芸娘说的一点没错,汪中仁死了,虽然死于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但彭乾羽和他无怨无仇,接下来如果彭乾羽的计划成功,胡管家会死,张耙子会死,最无辜的就是李忠,彭乾羽不想杀谁,但为了宿松的长治久安,百姓富足,也为了自己能名利双收,他只能如此,如果失败自己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还要连累座山上的凌家姐妹和两百多名一心想走上正道的土匪。 芸娘接着说道,“人有忠奸善恶,事有黑白分明,小羽你是一个好人,不管你怎么做怎么想,你心里都存着善念,这就足够,我爹这一生本份处世,谨慎为官,洁身自好,到头来也只能落下一个清廉的虚名,却对宿松的现状无能为力,自己却把自己逼死了” 彭乾羽猛然回头,“怎么!你知道你爹不在人世啦?” 芸娘吸了吸鼻子,“我爹被逼无奈,私自离职,皇帝是不会容忍的,只是一直以来芸娘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罢了” 彭乾羽缓缓的站了起来,伸手搂在她的肩头,轻轻拍着,“你爹不会白死,总有一天我会让皇帝还他一个公道” 芸娘没有反对他的举动,倚靠在他的臂弯里,轻轻抽泣着,“小羽你今天做的这些是当初我爹想做而又不敢做的,你有魄力有雄心,将来这里的百姓会记得你的好,如果你因为为国为民而遭不测,芸娘愿陪小羽共赴大难” 彭乾羽搂得更紧了,嘴唇磨娑着芸娘额头的,“有你这句话,什么后果都值了” 在夜寂无人的花园里,这温情的一幕在另一个人看来如冬日里被人从头浇下一盆凉水,凌丹趴在花园的院墙上,她的心在颤动,手里的剑也在颤动,一股莫名的恨涌便全身,她盯着花园里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慢慢的直起身体。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凌丹忙附下身体寻声望去。 “啊呀,彭知县,我这真来的不是时候,改天再来,改天再来”张耙子听李顺说彭知县在花园,便快步赶了过来,却没有想到会看到眼前这一出,假装转身要走。 李顺跟在他后面,忙也是转头不看。 芸娘忙收住泣声,抹了抹脸上的泪,从彭乾羽的臂弯里逃开,对张耙子蹲身施礼,“见过将军,你们聊,芸娘去给你们上茶” 彭乾羽哈哈一笑,“张将军晚上来访,那肯定是大事,哪里能花园待客,师爷,请将军到花厅用茶,我换身衣服随后就来,将军请” 李顺带着张耙子去了花厅,花园里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此时的芸娘看着彭乾羽,脸红扑扑的,羞涩难当。 彭乾羽看着芸娘,恍然大悟,原来芸娘是有着炯然不同的两面性,在排忧解难时她是一个女诸葛,而面对各种情感时她又如林黛玉般多愁善感,柔情似水,谁说智慧与柔情不能共存,芸娘就是两者最好的结合。 芸娘低着头有些不敢正视彭乾羽的眼睛,揉搓着手转身说着,“我去给将军上茶” “不急,让他等会,现在让他等多久他就会等多久”彭乾羽微笑着伸手将她拉了回来,将她紧紧的抱在眼前,两人四目相对,芸娘眼睛闪烁着,不敢直视,一颗心在狂乱地乱跳着。 彭乾羽一脸坏笑地盯着芸娘那楚楚动人羞红的脸,缓缓地说出一句李顺教她讨芸娘欢心的话,“粉妆玉琢俏容颜,伊人拥在后花园;郎情妾情心无婺,何日修得共忱眠?” 芸娘凌乱了,她没想到小羽还会写诗,而且还是这样一首情意浓浓的求爱诗,才思敏捷的她在这一刻也变得迟钝起来,不知道如何回答,支支吾吾地说着,“小小羽,你你还会作诗?” 彭乾羽眼神含情如炽,“不会,不过我老家有个专家说,人在面对爱情的时候内心时时都充沛着诗意,我现在就是这样” 芸娘低着着,眼睛快速地乱眨着,“专家是什么人?” 彭乾羽俯下身子,在芸娘的耳边轻声说着,“是我......”他的声音很舒缓,充满着**和柔情。 芸娘的抵抗力正在消退,手抵在彭乾羽的胸前,全身的软骨正在滋长,她手足无措。 彭乾羽移动着嘴唇,沿着芸娘的耳边慢慢滑向那滚烫的脸颊,一路品尝着淡淡的芳香。 “小羽,你知道将军来找你做什么吗?”芸娘的矜持终于让她使出最后的力气将快滑到她红唇边的彭乾羽给推开,神不守舍,慌乱地岔开话题。 彭乾羽意犹未尽,泯了泯嘴唇,“啊,什么?他来做什么?当然是来拉笼我的” 芸娘正在慢慢平息内心的狂乱,摇摇头道,“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先后给了他两个信号,一个是我在宁王和赵郡马那有着不可替代的身份,另一个是我并是赵郡马的同伙,我讨厌他,如果让张耙子相信赵郡马想让李忠替代他,他一定会来找我共同对付赵郡马” 芸娘微笑着走了几步,“恩,真真假假,虚实难辩,这样就让张将军既不敢对你不利也会让他把你当作一个对付赵郡马的盟友,你是这么想的吗?” “恩,没错,难道有什么不妥吗?”彭乾羽自以为天衣无缝。 却没想到芸娘微笑着摇头,刚才一脸的羞涩已完全消失,“当然有,张将军可是一个打了十多年仗的将军,就算赵郡马想害他,他也不会拉笼你,虽然他表面上会表现出这种想法,但心里他一定不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彭乾羽不解。 “张参将,手握重兵,官至四品,他拉笼你这样一个七品的知县能对他有什么帮助?赵郡马虽然无权无职,但其身后的靠山是宁王,宁王人虽然不在朝,但他能在暗中左右大明王朝的政局,在这种大势力面前,张将军真想自保就决对不可能拉小羽你作盟友”芸娘说得很轻松,似乎整个大明王朝的一举一动她都了如指掌。 彭乾羽暗暗点头,“那你说他来找我会说什么?” “难说,但芸娘能猜猜,他来的想法决不离脱离这二点,一,示好,表面上拉笼你” “恩,那第二呢?” “这第二点嘛,他有自知之明,决不会与赵郡马为敌,但他又想在赵郡马面前立功,重获信任,那他会怎么做呢?” “对呀,怎么做?” 芸娘微微笑,突然又正色道“他会杀了你!” 彭乾羽一惊,“杀我?为什么,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芸娘摇摇头,“没好处,但他会造出来一个好处” “不明白”彭乾羽一脸不解。 “一个知县的死活在张将军和赵郡马眼里无足轻重,却可以利用,在这宿松县内,除了他赵家,就数你身份最高,所以张将军会拿你向赵郡马表功,怎么做我不知道,但一定是让你在赵郡马看来非杀不可,再由他出面将你除掉,这样他就能在赵郡马面前重获信任了”芸娘好像是把假设当成将要发生的事一般如数家珍。 “这这怎么可能?那张耙子只不过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将军,能有这种心思?”彭乾羽很不以为然。 芸娘却郑重其事,“小羽你太轻敌了,一个百战余生下来的将军,纵不说他神机妙算,也有过人之处,你千万不要小看他,今天他只是猜测赵郡马会对他不利中了你的圈套,用不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来,这点小把戏他会看明白的” 彭乾羽这才缓缓地点着头,还是芸娘有先见之明,“你是说他也在用反间计?会让我和赵郡马彻底反目?” “对,你的反间计只不过是除掉张将军的左右手李忠,但他却直接冲着你来的”芸娘淡然的说着,好像这并不是他的心里话。 彭乾羽哈哈一笑,“看来聪明一世的芸娘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我的反间计可不是针对李忠这种小人物” 芸娘笑了笑,“芸娘哪里比得上小羽你的神机妙算,唐突了” 彭乾羽哈哈一笑,“行了,你休息去吧,我去会会这个张耙子,对了,何日修得共忱眠哪,我的大才女” 芸娘嘴了努,红着脸,“小羽!”转身跑开了。 彭乾羽得意洋洋,朝花厅走去,院墙外的凌丹也翻身入园,尾随着朝芸娘的房间摸了过去。 第六十五章 反间对垒 花厅里灯烛闪烁,照在张耙子一言不发的脸上,气氛凛然。 “哎呀,张将军,让你久等了,有什么事您让手下人来吩咐一声不就行了,何必大晚上的跑一躺”彭乾羽笑眯眯地拱着手走了进来,边走边说,李顺也跟了进来,冲张耙子行了一礼。 张耙子站身抱拳笑道,“夜间来访,打扰了县太爷的好梦,可不要怪罪呀,你我虽是官位有高低,但一见如故,就不必客套了” 张耙子表现得很大度,一个参将几次三番地等候一个小小的知县,这完全是出于利益。 彭乾羽坐了下去,“好好,张将军晚上来难道是有什么急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军营中枯燥久了,来城里转转,没想到这一不溜神就转到你这来了,哈哈,巧得很,也就进来讨杯茶吃”张耙子端起手边的杯子泯了一口,哈哈大笑。 “哦,是吗?将军真是闲情雅致,溜个弯都跑了几十里地呀,不愧是带兵的将军,腿脚真利索,哈哈”彭乾羽也开着玩笑。 张耙子咐合着干笑着,轻轻咳了几声,道,“见笑见笑,对了,刚想来个事,听说今天下午你的师爷李顺倒是和我手下的一名将领聊得很是欢快呀” 彭乾羽假装一皱眉,看了边上的李顺一眼,“是吗?李顺,有这事吗?” 李顺点点头,“将军,确有其事,在下今日正在军营中陪众将军饮酒,有一名名叫李忠的将军非拉着在下让在下带他进城,在下平素对沙场英雄很是仰慕,便同意了” 彭乾羽道,“怎么了?将军,这有什么不妥吗?” 张耙子一听这李顺说的怎么和李忠说的完全相反?思索一阵道,“彭知县,李师爷不必忧心,我也就随口一问,没什么大事,只因这李忠私自离营犯了军法,正好在这求证一下,没别的意思” 李顺慌忙跪在了张耙子面前,不安道,“犯军法?这在下真是不知道,在下与那李将军只是一面之交,在下不知道这样就是犯了将军的军法,这可跟在下一点关系都没有呀” 张耙子一挥手,“嗨,也没说拿你治罪,李忠知法犯法,我已经罚过他了,你起来起来,再和我说说,你们在城里都做了什么?李师爷不要误会,这与你不相干” 李顺站了起来,彭乾羽正色道,“师爷,好好说话,不得对将军有一丝欺瞒” 李顺拱手道,“是老爷,是这样的,今天中午,李副将让我带他到城中,当时我见老爷与将军在大帐中酒兴正浓,料想这酒一时半会也酒不完,便想着不如先将李副将带进城再回去接老爷,可是刚到城中,李副将便又让我带他去城中一家新开的湘味楼,正好我认识那里,便也同意了” 彭乾羽打断了李顺,“湘味楼?耶,将军,这不就是你我在寿春酒楼里看到那一出吗?当时好像李顺并不在场呀” 张耙子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在观察李顺的表情,他想看看他是不是在说谎,不管怎么说,李忠都是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没理由完全相信一个外人,如果这里面没有赵郡马出现的因素,张耙子对李顺的话是半个字都不相信。 李顺接着道,“对,对,就是在寿春酒楼对面的那个湘味楼,怎么当时将军和老爷你们在那里面?” 张耙子摆摆手,“你继续说” 李顺作着揖,“是,当我和李副将进到湘味楼后,他找了张桌子坐下,并说他是湖南人,特意来这尝尝家乡的味道,又说营中好长时间没发军饷了,我便点了几样小菜一壶酒,陪着李副将边吃边闲聊了几句,正喝酒时李副将说这难得出来一次,让我帮把买几样当地的特产,带回营给兄弟们尝尝” 李顺故意说得慢慢吞吞,似是在一边回忆一边说,这让张耙子看不出半点破绽。 “那前后一直就你们两个在湘味楼?”张耙子问着。 李顺想了想,“回将军,是的,一直就我们两个” 彭乾羽在边上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胡说,我亲眼看到赵郡马和那李副将坐在湘味楼里” 张耙子嗯了一声,看着李顺。 李顺又慌张着跪了下去,“在下所说句句属实呀,不敢欺瞒将军和老爷,赵郡马是在下买完东西回去时这才看到他已经在那了,在下离开之前赵郡马并不在酒楼里” 彭乾羽暗暗高兴瞪了李顺一眼对张耙子道,“将军你看,这不就是喝个酒嘛,和谁喝不是喝呢,用得着弄得这么大张旗鼓的查吧,看把我这师爷给吓得” 张耙子不为所动,问道,“李师爷,你起来回话,告诉我你听到李忠和赵郡马都说了些什么?” 李顺站起来道,“这个在下真不知道,在下离开时赵郡马并不在,等我回来后赵郡马已经准备离开了” 张耙子陷入沉思,他从李顺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上还不能断定他在说假话,那就是李忠在有意隐瞒。 彭乾羽在边上暗中朝李顺使了个角色,李顺会意,冲张耙子一拱手道,“怎么!将军的意思是说李忠是有意支开在下让他好私下见赵郡马?” 彭乾羽也在边上有意无意说着,“李忠的面子就是大呀,连赵郡马都能请来喝酒” 这两句话正打在张耙子的死穴上,可不就是能这样联想吗。 张耙子坐不住了,来花厅里来回走着,想了一会又一转脸哈哈笑了起来,“你看你看,我这就随便说说,没事没事,李师爷你不用紧张,彭知县说的对,喝酒嘛,和谁喝不是喝,我也只是责罚李忠私自出营一事,这是我的失职,所以便多问了几句,彭大人,李师爷不在介意呀” “不敢不敢,一件小事将军都亲自过问,将军真是治军有方啊”彭乾羽拍着马屁。 张耙子哈哈大笑,笑声里满是杀机,他不肯定李顺说的是假话,也不敢相信李忠说的那么巧,凡事多想想坏处是没错的,小心使得万年船。 李顺退了出来,长长的吐了口气,好险,这编瞎话的工夫还真不是容易的事。 张耙子对李顺的一番话是将信将疑,如果是真的,他们能密谋什么?取代我?有这个可能,但不能肯定,还要多了解一点情报才能做结论,但现在就得拿出一些针对性的措施来,想到这张耙子心中计议已定。 张耙子对彭乾羽道,“彭知县,听你日间在酒楼的言谈话语中多有不满哪” 彭乾羽一脸不屑,“哪里是不满,简直就是讨厌,这小子仗着宁王的势力在宿松狐假虎威,压根就没把我这县太爷放在眼里,要不是还想让我那表哥给他瞅病,说不定他早让我从这滚蛋了,不对呀,将军你不是在套我的话吧,我可是把你把知已才这么说的,你不会去郡马爷那告我的状吧” 张耙子哈哈一笑,“彭老弟,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那种传闲话的人吗,只是我想提醒你一句,赵郡马可不是一般人,这些话也就是我,要是别人那一定早跑到郡马爷那领赏去了” 彭乾羽叹了口气,“是呀,在这宿松当官,就两个字,窝囊,这个人不能碰那个人不能抓,谁知道他和郡马爷沾不沾亲,还是你们带兵的日子过得舒坦,令箭一挥想杀谁就杀谁,多潇洒” “各有各的难处,像我们这种整天把脑袋别在腰上玩命,你呀受不了这份罪” 两人都在诉苦,大有同病相连的架式,却各怀心事。 彭乾羽横靠在椅子上,脚却是搭在桌子上,俨然像是和张耙子在哥们聊天,“我呀也不指望能混出多大名堂,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哪天忍不下去了,直接就学那前任宋知县,我把大印往堂上一挂,回家种地,爷不玩了” 张耙子连摇头道,“彭大人说笑了,你可是年轻有为,虽然你说你这官是赵郡马安排的,但那两榜进士总是真的吧,我这双眼那也算是阅人无数,我看你小子非是池中物,是这宿松庙太小容不下你这个大佛,说不定官做大了,还真能做出番顶天立地的大事” 彭乾羽嘿嘿一笑,“大官?您可别这么取笑我,我呀能活着离开宿松就不错了,上次不是和你说过吗,赵郡马的病快好了,我呀这官怕是当到头了,想想我都亏” 这正中张耙子的下怀,他忙摆手道,“别呀,男子汉大丈夫,没钱没女人没地位,这都不要紧,志气一定要有,按我们的说法那便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没什么能难倒我们,彭老弟你这官运才刚刚开始,怎么能自暴自弃” 彭乾羽眯着重眼道,“吹牛皮谁都会,有这赵郡马在就没有我的出头之日” 张耙子突然凑近了彭乾羽,轻声道,“老弟真想把这官当安稳了?” “怎么,老哥可是有什么办法?”彭乾羽心中暗道:那那,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芸娘还真是个女诸葛,猜得这么准,这小子还真打算让我同赵郡马斗起来。 张耙子听了听门外的动静,夜,静静无声。 “办法嘛倒是没有,不过可以提醒一下老弟”张耙子晃着头,幽幽地说着。 “哦,愿言其详”彭乾羽坐直了身体,显得很是在意他的话。 张耙子嘿嘿地笑了声,“咱打仗的时候,遇到攻不破的城寨,便会采用一种百试百灵的方法” “什么?” “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攻城次之” 彭乾羽一嘬牙花子,“我说将军,你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明白的话,我又没打过仗” 张耙子笑了笑,轻声道,“简单点说就是想要战胜比自己强的对手,那只能智取,不能力敌,要从敌人背后或者内部下手,让他们自乱阵角,然后再出击,这样就能一举得胜” 张耙子果然是出身军营,三句话离不开打仗。 “将军你的意思是让我除掉赵郡马?先搞臭他再下手?”彭乾羽睁大眼睛道。 张耙子忙摆手,“这可是你说的,我只是在说兵法” 彭乾羽切了一声,“老哥你真不实在,说了半天等于没说,你不是就想说我要把这官当稳当了就要挪开这赵郡马吗,还要背后下刀子嘛,最后再直接弄死他,你不就这意思吗” 张耙子一脸僵直,愣了愣,随即咧嘴一笑,“哎哟老弟真是个直性子,好好,我这就算是舍命为兄弟了,就是这么个意思” 彭乾羽一脸坏笑,“张将军,你干嘛让我去和赵郡马斗呀,听说你和赵郡马也有些私交,你不会是他派出试探我的吧?” 张耙子马上正声道,“我只是看老弟你这官当的不容易,给你出出主意嘛,对赵郡马我没好感,也无恶意,我一将军和他不沾关系” 彭乾羽假意点点头,“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但是你不能只说个开头呀,这具体怎么做你还没说呀,怎么个背手下刀子法” 张耙子哼哼笑着,“怎么个下刀子法,哼哼,告诉你件事,这可是天大的机密”说着便朝彭乾羽招了招手,示意他将耳朵凑了过来。 彭乾羽来了精神,凑过身去,两人低声几句,彭乾羽边听边做着各种不可思议的惊奇状,还一个劲的点头。 第六十六章 选择题 两人又聊了一会,差不多已经到了亥时(晚上九点),彭乾羽连连不想再听他废话,张耙子说的点子已经够多了,多到能把赵郡马捏死几回了,再听也无用,他现在要去找芸娘商量一下对策,既然芸娘能猜到张耙子的心思,那肯定有办法治他。 彭乾羽假装有些困了,连连打着哈欠,张耙子见状便打算离开,但彭乾羽却坚持让张耙子就在县衙过夜,说是太晚了路上不安全,这座山上的土匪没事就喜欢在城边上转悠,还有座山上的那些个狼什么的闲的无聊也爱下山散散步,一不留神也跟将军一样溜达到了城边上,彭乾羽说这话的时候好像远远的还真的狼嚎声传来,于是张耙子也不借口军中不可一日无帅了,住进了县衙的客房里,将军在城中过夜的消息则安排衙役去营中通报一下便完了。 彭乾羽安排张耙子睡下之后,便把李顺叫了过来,让他带几名衙役骑快马,连夜赶出张耙子的大营,不过李顺去找军营并不完全是将张耙子在城中留宿的事传过去,而是去找李忠,反间计到这才走了一小半,成与不成关健还在李忠身上。 夜深人静的县衙里,彭乾羽满怀欣喜地朝芸娘的房里走去,芸娘的房里亮着灯,看样子还没有睡觉。 “芸娘,你睡了吗?我是小羽,有事和你商量”彭乾羽在门口压着声音喊着,这大晚上的站在一个姑娘房门前大喊大叫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屋里灯光依旧,却没有回应。 彭乾羽皱皱眉,自言自语着,“睡着了?” “芸娘,我进来了呀”彭乾羽嘿嘿笑着,伸手就推开了门,钻了进去。 屋内烛光暗淡,但彭乾羽还是看清了,屋里看不到芸娘的影子,却有一个一身黑衣,黑布蒙面,手拿利剑的身影正站在彭乾羽对面。 “不好意思,走错了,走错了”彭乾羽一看这架式,心道,坏了有贼,快找人去,扭头就要走。 还没等他移开步子,那黑衣人身形敏捷,一拉彭乾羽的衣服,随手就把门给关上了。 彭乾羽被她这一拉,连连朝芸娘的床边撞去,床上纱幔被他撞开了,只见芸娘正被人用布条堵着嘴,全身都紧紧地绑着绳子,一脸的惊惧之色。 彭乾羽是见不得芸娘被人欺负,一种护花天使的责任感油然而生,牙关一咬,猛然一转身,“要打要杀冲我......来” 一声利刃破风之声响起,黑衣人的长剑已经架在了彭乾羽的肚子上,他吞咽着口水勉强把那个‘来’字给哼了出来。 黑衣人的脸上只有一双愤怒的眼睛留在外面,长剑架在彭乾羽的脖子上,一步步逼近着他,直到两人近在咫尺。 彭乾羽的退路往床给挡住了,他只能一屁股坐到了床上,这已经是来这年代一个多月的时间第三次被人拿剑给威胁,不管对面这人是谁,大晚上的穿成这样那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劫财?还是劫色?想到这他费力的扭动着脖子,再去看看床上的芸娘,好在是芸娘虽然是全身被绑着,但衣服并不凌乱,这让他安心不少。 “粉妆玉琢俏容颜,伊人拥在后花园;郎情妾情心无婺,何日修得共忱眠?,县太爷真是个多情种子,这话你对不少姑娘说过吧”黑衣人开张了,眼中虽是一片怒容,但一字一句却有着一股淡淡的醋意。 “哎呀哈,是你呀”一听到黑衣人开了口,彭乾羽马上就兴奋起来,这声音,还在这种场面他太熟悉,这就不是绿衫侠凌丹嘛,凌丹是不会伤害他的,于是他伸手净搭在肩膀上的剑放别上一推,“凌姑娘,怎么每次见到你你都是拿刀架在我脖子上,老这么玩,你很容易在我心里留下坏姑娘的印象” 凌丹剑一翻又移到了他另一边的肩膀上,剑刃紧紧地挤压着他脖子上的皮肉,轻轻动一动便能让彭乾羽血溅当场,吓得床上的芸娘不停在扭动着身体,鼻子里很出一声声沉闷的哼声。 凌丹一字一句咬牙说着,“这是你咎由自取,说,这个姑娘是谁?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彭乾羽再也不敢动,这个凌丹可是个说一不二敢做敢当的烈性子,真把她给惹怒了那就阴阳两隔了。 “这个说来有些话长,不如你先把剑放下,我慢慢告诉你”彭乾羽嘻皮笑脸地说着,表现得并不害怕,凌丹绝对是个遇强则强的人,在她面前拿大丈夫身份来夸夸其谈那立时便要死在她剑下。 凌丹一见到他这满面笑容地盯着自己,心中一软,将剑一收,转过身子,“说吧” 彭乾羽扭了扭有些僵直的脖子,转身去解芸娘身上的绳子,一边解一边说着,“凌丹,宿松城之前有位宋知县,你一定听说过” 凌丹并没有阻止彭乾羽的举动,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不顾安危地护着一个女人,至少是有情有意,但这也更让凌丹心里增添几分嫉妒,“听说过,怎么了?” 芸娘身上的绳子被解开,彭乾羽扶着她坐了起来,又取下了她嘴里的布片,摸了摸她额前有些凌乱的秀发,投出一个安慰的笑,然后转身道,“这位姑娘便是宋大人在这世上唯一的后人,宋芸娘” 凌丹对宋大人在宿松的所做所为一直都是敬佩不已,此时眼中对芸娘的那种敌意也在慢慢减退,“那她怎么在这里?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彭乾羽听得出来,她这话里满是醋意,当下便嘿嘿地一笑,走向凌丹,轻声说着,“她爹在刑部大牢含恨而死,她现在是无依无靠,按你们江湖人的说法,我这叫扶危济困,我总不能看着她流落街头吧” 凌丹没有反驳,“我看不止是同情吧,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 “这个不太好说,人嘛,那是感情动物,也许这天长日久的,在感情激素的刺激下,难免会产生某些难已言表的想法,这叫感情心理学,我老家有位专家说过,在异性之间那是没有绝对的朋友,或多或少都存在着某些不可告人的隐晦的想法,至于要不要把这种想法表现出来,那得看身边别的人的看法,比如你,如果你不反对,那我就让这种微妙的奇怪的想法成为现实,不知道这么说你明白了没有?” 凌丹看了看彭乾羽又看了看芸娘,“你到底在说什么?别以后我看不出来,你对这个姑娘并不全是同情,你喜欢她是不是?” 芸娘带着几分羞涩的笑看到彭乾羽,她也看出来了,眼前的这个姑娘对彭乾羽也充满着深深的好感。 彭乾羽看了芸娘一眼,这下麻烦了,怎么也绕不过去了,可是他知道不管他怎么回答都得不到好,老天怎么那么不长眼,让这两女人都同时出现了,可难死了。 “怎么!说不出口?我再问你,你打算怎么对我妹妹,你不说要娶她吗?就这么娶?吃锅望盆,枉我妹妹对你痴心一片,几次三番替你说情,要不是她,我早就取你这负心汉的性命了”凌丹嘴上再替妹妹鸣不平,但心里又何尝不是隐隐作痛。 芸娘一听这放,也是皱起眉头盯着彭乾羽,女人的天性就是嫉妒,尤其是关系到男人的时候。 彭乾羽面对这种指责不以为耻反以为容,大言不惭地说着,“哎,没办法,我这人天生就是感情泛滥,一遇到多灾多难的女人就想帮一把,没想到这一不留神就对上眼了,这感情的事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也帮你一把” “花心!”这话来些两个女人的异口同声。 彭乾羽来回看着这两张满是醋意的脸,有些得意,也有些泛愁,这种事他从来没经历过,也只能撒泼耍赖到底了,他哭丧着脸,一摊手,“冤枉,天大的冤,这充其量也只能说是博爱,这是何等的胸怀,应该要受到表扬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不防也参与进来”说着他一伸手就扯下了凌丹脸上的黑巾。 芸娘一见到这张出脱得近乎完美的女人的脸,更是增添了几分嫉妒之色。 凌丹的脸涨得绯红,他听不明白彭乾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说来说去也没说明白他到底和这位宋芸娘是什么关系,不过这不重要了,花园里的一幕已经告诉她了。 “说,你到底是要选我妹妹,还是选她?”凌丹今天来这就是为了妹妹的依靠来的。 彭乾羽眼睛乱转着,看了看芸娘,她这脸色可不好,说不定明天她就打包去找她表哥了,再看看凌丹,就更像是要杀人了,于是他继续扯淡,“你这是出了道选择题呀,不过这选择题还少了个选项,你看呀,a是你妹妹,b是芸娘,这c嘛,我提议,就是你凌丹了” 凌丹看了看芸娘,怒目看着彭乾羽,“你胡说些什么?彭知县,男子汉大丈夫言出必行,你只希望你不要对我妹妹失言,今天就作个了断吧,也让我妹妹死了这份心,说,选谁?” 彭乾羽是左右为难,“一定要选吗?” “对”两个女人出奇的心有相通,又是异口同声。 第六十七章 争风吃醋 彭乾羽一愁莫展,现在是选择谁都不尽人意,两个刚才还充满敌意的女人似乎转眼就站在了统一战线上,嫉妒、期盼的目光看得彭乾羽是一阵阵不寒而栗。 好在事芸娘嫉妒归嫉妒,冷静下来察言观色便知道这个黑衣女子明着是在说妹妹,暗地里却夹杂着一种对小羽难以言表的眷恋,色字头上一把刀,对男女都一视同仁,难保这个女人不会小羽的选择而由爱生恨,痛下杀手。 芸娘走到凌丹身边,拉着她拿剑的手,莞尔一笑,“这位姑娘,想必你就是江湖上传说的绿衫侠吧” 凌丹一楞,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凌丹看了一眼彭乾羽,彭乾羽一耸肩膀,表示他什么也没说。 凌丹对久闻其名的宋芸娘颇有同情之感,但现在芸娘作为彭乾羽身边的女人,这让凌丹怎么也好受不起来。 “是又怎样?”凌丹没好气的说。 芸娘笑了笑,“我听说绿衫侠几年前父母双亡,与妹妹相依为命,在座山上做些义薄云天,劫富济贫的英雄事迹,几天前为报家仇夜袭击五里驿,杀了汪中仁,为此引来朝廷大军围剿” 凌丹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否认。 突然芸娘一改笑脸,以一种咄咄逼人的语气说道,“如今,座山存亡危在旦夕,几百条人命只在你一念之间,他们或许有的该死,有的却完全是受你的连累,是你让他们连改过自新的机会都没有,而你却在这里逼迫一心想招安的彭知县,心里只记挂着你妹妹的儿女私情,这是不义,你啸聚山林对抗朝廷,是为不忠,为了自己的私怨,杀官造反,把数百人都带到了绝境,这是不仁,同时还把一奶同胞的亲妹妹至于死亡的边缘,你辜负了父母的期望,这是不孝,你说,你当得起侠这个字吗?” 凌丹一时语塞,看了看彭乾羽,彭乾羽一指关得严实的窗户,感叹着“啊,今天晚上月光真好”,凌丹这动不动就拿剑指着他的习惯是得改改了,长此以往那太没面子了,看来芸娘这三寸不烂之舌还真是凌丹的克星,他乐得在一旁看两名绝色美女为自己醋意大发,这是何等的享受。 凌丹转过脸看着那跳动着的烛火,宋姑娘的话触碰到了她的心弦,想这自己来此的主要目的是为招安之事来的,怎么一见到彭乾羽和宋姑娘情意绵绵的场面就顾此失彼了,女人除了嫉妒心重之外,还一样的不甘示弱,尤其是在情敌面前。 凌丹道,“你凭什么指责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为招安的事来的,我妹妹为了他整天茶饭不思,而他却在这里与你花前月下,我不该问问吗?” 芸娘秀眉一紧,瞪了彭乾羽一眼,彭乾羽忙又朝窗户看去,皱眉自语着,“哎呀,太阳怎么还不出来” 芸娘不怪小羽的无动于衷,因为他这时候说什么都难两全奇美,最明智的选择便是沉默。 芸娘的手始终没有放松凌丹拿剑的手,说道,“人在危机关头,第一个作出来的反应便是她真实的想法,你为妹妹的私情而暂时丢开了大义,我为什么就不能说?” 凌丹挣了挣被芸娘拉住的手,但没有挣脱,她没敢太用力,她还不想伤害芸娘,扭脸道“我不想和你浪费唇舌,我心里怎么想的我自己明白” 芸娘淡然一笑,“那你为何还拿你妹妹的婚事逼问彭大人,为何现在还不谈招安之事?” “宋姑娘,我是看在你爹的份上才对你一再忍让,我请你不要把它当成你的有恃无恐,只要我愿意随时都能杀了你” 彭乾羽一听这话再也坐不住了,跑了过来连声道,“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别动手” 凌丹一看,这分明是在帮芸娘说话,银牙一咬,“你和她是一家吗?” 彭乾羽怕凌丹恼羞成怒,忙拉着她的胳膊,咧嘴笑道,“不是不是,我这不是怕你们打起来嘛” 芸娘本来是想帮彭乾羽解围,没想到小羽竟然拉起凌丹的胳膊,这让她很生气,醋意立刻压倒了一切,“那你和她是一家啦?” 彭乾羽又忙跑到芸娘身边,呵呵,笑道,“也不是,也不是” “那你为什么这么说?”两美女又是同时脱口而出。 彭乾羽左看看右望望,一个头两个大,哭丧着脸喃喃道,“我……我……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彭乾羽一个无奈的举动竟然让两个女人同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这让他大感意外,嘿嘿笑着挤到两个女人中间,一只手扶着一个,往桌子边拉,“这样多好,坐坐,大家都没有恶意,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呢,来来,都坐” 笑容是怨恨的死敌,凌丹不再是仗剑压人,芸娘也不再出言相争,转眼间是主角的彭乾羽却置身事外,做起了和事佬,这不得不承认,再两个女人打翻了醋坛子时,男人装傻充楞是明智之举。 凌丹将剑收回鞘礼物,横放在桌上,低头沉默,芸娘在她对面也是默不作声,彭乾羽望着她们,心想着:这要是这样相安无事的都娶回家那多好,一文一武,那日子,给个神仙也不换哪,对了,那凌家小丫头也得一起来,就是这两姐妹太像了,万一晚上走错房那怎么办,对了,老婆这么多,大小怎么排呢,一个能说会道,一个女版李元霸,还有一个天生小鸟依人,我要怎么排呢…… 彭乾羽坐在中间,手托下巴出神。 突然两个女人同时站了起来,同时开口道,“我……” 凌丹一拱手,“宋小姐先说吧” 芸娘一蹲身,笑道,“凌姑娘你先说” 两人变得恭谦有礼,凌丹道,“宋小姐说对,凌丹不该让私心蒙蔽了大义,更不该绑缚宋小姐,请原谅凌丹的无礼” 芸娘笑容可掬,“不不,凌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为令妹与招安大计,不惜以身犯险,令芸娘敬佩,芸娘有礼了” 正在谦让中的两个女人突然听到一阵咯咯的笑声,两人一齐转头看向彭乾羽,只见他双手托腮,看着前方在咯咯的笑着。 在彭乾羽的脑海里正上演着这样一副画面,县衙后花园里鸟语花香,芸娘正在拨弄琴弦,将一首春江花月夜弹奏得悦耳动听,凌丹正伴随着芸娘的琴声款款起舞,剑花缭乱,落英缤纷,彭乾羽靠在旁边的躺椅上,其乐融融,小丫头凌宁依偎在他怀里,不时将切洗好的水果送到他嘴边…… 凌丹伸手在彭乾羽眼前晃了晃,“彭大人!” “啊,什么” 两个女人又是掩嘴一笑。 凌丹道,“彭大人,先前是我莽撞了,请不要放在心上” 彭乾羽道,“嗨,放心,我大方着呢” 芸娘则给大家一人到了杯茶,“凌姑娘,请喝茶,以后你就叫我芸娘就可以了” 凌丹微笑着点点头,对彭乾羽道,“招安之事为何一直没有消息,山上被府营军弄得人心惶惶,再不定下来只怕有变数” 彭乾羽点头道,“你说的我明白,只是还要请你们再坚持几日,这样,你先说说你对招安的想法,有哪些要求” 凌丹道,“我和山上的兄弟姐妹们商量了一下,既然是招安,那就要保证我们下山后朝廷不能秋后算账,不能借故欺压,给我们特赦,所有兄弟以前的案子要一笔勾销,还有,很多人离家以久,招安后没了生计,这个朝廷得替我们安排好,不求富贵,但求能有口饭吃,另外……就这些” 彭乾羽哈哈大笑,“这些条件一定满足你们,还有吗?” 凌丹沉默片刻,她想再说说妹妹的事,因为她看得很明白,就算招安成了,朝廷也不会让她这个土匪大当家的活着,这是古往今来雷打不动的铁律,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浪迹天涯,要么被朝廷暗杀,这是一个知县无能为力的事,不管她选哪条,小妹不能再跟着她东躲西藏。 凌丹断断续续的道,“还有,还有,之前彭大人的赌约还算不算数” 赌约,那是彭乾羽朝思暮想的事,怎能不算数,凌丫头那乖巧怜人的模样已经在他的内心深处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记,能把凌丫头搂在怀里呵护温存,那比三天不吃饭后突然看到一盘红烧肉还要兴奋。 只不过,现在芸娘在场,这种话她不能明说,他看了一眼芸娘,转头诚恳道,“算不算不重要,凌丫头性格柔弱,整日在山上与一堆男人作伴,终究不是办法,如果不嫌弃县衙简陋,我一定会尽全力照顾她,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她饿着” 凌丹脸上一喜,妹妹过的好比什么都重要,虽然彭乾羽没有直接说要娶妹妹过门,但她也明白这或许是因为芸娘在场的原故,随着天长日久,她相信凭小妹的温柔贤惠彻底俘获彭乾羽的心也不是难事,她刚想开口答应,却不料芸娘抢先开了口。 “小羽,这事只怕不妥”芸娘很郑重地说着。 凌丹表面上虽然和芸娘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但内心里那是一点都不服她,你芸娘虽然是官家大小姐,但到底有过阴暗的过去,而小妹那是小家碧玉,论模样一点也不比芸娘差,为什么你芸娘能心安理得的住在县衙里,而不能容下彭知县身边出现别的女人。 “芸娘为何这么说,我家小妹自小心灵手巧,模样也不算难看,为何就不妥了?”凌丹有些愤愤不平。 彭乾羽见这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大有变味的趋势,忙笑呵呵地对凌丹道,“先听芸娘说说” 芸娘起身站了起来,冲凌丹笑了笑,“凌姑娘不要误会,芸娘只是寄居在县衙里,对于彭大人的亲事不敢造次,彭大人娶亲和芸娘无关,更何况彭大人在宿松,孑然一身,身边也确实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只是彭大人先前有恩于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芸娘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彭大人授人以口实” 一席话很是得体,但谁都能听出满满的酸溜溜的味道。 凌丹道,“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不妥的?” 芸娘道,“你父母不在,姐姐操心妹妹的婚事理所当然,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现在你们姐妹还是有罪之身,如果现在就让你妹妹过来,那会对彭大人的声名很不利,容易受人以柄,凌姑娘你说对吗?” 凌丹看了了看彭乾羽,暗忖着,芸娘说的是很直观的负面影响,这个确实是自己疏忽了,她慢慢的点了点头,“是凌丹急切了,难得芸娘心细,此时日后再议吧,彭大人,你说呢?” 彭乾羽倒不在乎这些名声之类的东西,不过只要两个女人不吵吵,那怎么都行,反正日后多的是机会,便点头道,“行呀,先把这些烦心的事处理了,大家才能好好的享受生活不是” 芸娘和凌丹都一齐用一种很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想是在说:你倒是享受了,你知道还有人在边上望眼欲穿吗? 随即芸娘对凌丹说道,“你家小妹真的很幸福,有你这么个好姐姐”芸娘的话一语双关,但只有她自己明白。 凌丹笑了笑不再开口,彭乾羽哈哈一笑,“行了,终于雨过天晴,凌姑娘,招安的事全包在我身上,最多不超过这个月,一定让你满意,你回去也好好劝劝山上的人,让他们耐心再等些日子,好事多磨,以后的好日子就要来了,我已经给他们找了条好归宿,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满意的” 凌丹一笑,道,“彭大人想如何安置他们”凌丹不是说我们,这明显没把她自己包括在内,她也不指望仅凭招安就能让自己活下来。 彭乾羽神密一笑,“这事日后再说,还有很多细节没有考虑好,但绝对是条绝好的路,至少比当土匪有前途,呀哈哈哈哈” 凌丹也不再多问,县衙外传来几声打更的声音,不知不觉已经半夜子时(晚11时)了,凌丹起身告辞。 三人走出房间,屋外月朗星稀,几只鸟夜划空而过。 彭乾羽依依不舍地看着凌丹,趁芸娘不注意凑近凌丹轻声说着,“赌约算数,不光是凌丫头,我也希望你能同我一起享受这以后的美好生活” 凌丹羞涩一笑,脚下一移,在彭乾羽的脚上暗暗踩了一脚。 “哎哟”彭乾羽冷不防吃了一疼,失声叫着。 “怎么了,小羽?”芸娘关切地问。 “呀,刚七仙女下凡一不留神砸我脚上了”彭乾羽单脚跳着,笑眯眯地道。 两个女人都笑了起来。 彭乾羽弯下腰乐呵呵地去揉脚面,会功夫就是不一样呀,轻轻一脚都让彭乾羽吃疼不已,可是等他再抬头的时候,却发现身边的两个女人都不见了。 彭乾羽慌忙四下相顾,凌丹的声音却从墙外传了进来,“彭大人,招安之事迫在眉睫,为了让大人能一心专用,芸娘我先替你照顾几天,大人放心,芸娘我会像照顾我妹妹一样看待她,还望大人信守诺言,招安之事一了,我家小妹等着你的八抬大轿” 凌丹的话一落音,便听得墙外一阵轻快而迅捷的脚步声由近而远,渐渐地彭乾羽只听到夜色中的虫鸣声。 彭乾羽想去追,但看了看那一丈多高的院墙,放弃了,料来凌丹不会太为难芸娘,只是有点麻烦了,按凌丹的话,先将凌丫头用八抬大轿抬进门,那不就成了名正言顺的正妻了吗?这日后要怎么和芸娘交待?这个凌丹还真是为了妹妹用心良苦,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眼下还有很多大事要做。 芸娘不在了,彭乾羽没人商量了,一切只能靠自己了,还是按照既定的方针办,彭乾羽抬头看了看天,深夜了,想到必李顺应该也快从军营回来了,天一亮说不定赵府的云霄郡主也找来了,彭乾羽草草地洗了把脸,便睡下了。 第六十八章 郡主来访 天刚蒙蒙亮李顺便把彭乾羽从睡梦中叫了起来,把昨天晚上他去军营的经过一一回禀了一边。 昨天晚上,李顺带着几个衙役,一路急行,三十里路转眼就到,来到张耙子的军营,由于李顺不知军营口令,着实在营门外磨去了好些光景,好不容易进了军营将张参将在县城留宿的事情告诉了营中管事之后,又找不到李忠,此时的李忠已经被发配到了与小兵为伍的境地,李顺又不便大张旗鼓地找,直到鸡叫两遍才在人堆里将他找出来, 其实李忠昨天晚上压根就没有睡着,全面怪自己嘴贪,转眼间便从一个将军变成了大头兵,十来年的打拼付之东流,他很了解张参将的为人,这事没完,老天保佑千万在张将军气消之前不要发生战事,只要一有战场撕杀李忠肯定没命,就算不死在敌人的刀下,也会死在张将军的黑手之下。 李顺将李忠拉出了帐蓬,找了处没人的地方,将来意和他说了,说是张参将去了县衙,口口声声说李忠心怀叵测,竟然敢勾结赵郡马打算将张参将取于代之,张参将一定要先下手为强,除掉李忠这个隐患。 一席话把李忠吓得半死,病急乱投医,竟然向李顺请教自保之计。 这正中李顺下怀,李顺又告诉他,他之所以不惜冒着得罪张参将的危险将这些话告诉李忠,那完全是因为两人白天聊得很是投缘,李顺又将李忠大为吹捧一般,说什么国之栋梁不能就此饮恨九泉,什么大丈夫从军就算是死那也得死在沙场之上,马革裹尸,这才不失军人之志而流芳百世,而且主要原因那是我们彭知县爱惜将军之才。 李忠感激涕零,称若是有活命之日,一定重谢彭知县。 随后李顺又告诉他,如今之计只有先逃离这是非之地,为些李顺还给了他两千两银子,就是彭知县赠的,让他先找个地方上京城直接找兵部诉苦,将自己的不白之怨直达天听。 但李忠不想走,临战之际脱离战场,那是逃兵,纵使有天大的理由那也不能逃。 李顺暗喜,老爷说的还真准,李忠还真就不敢逃,于是李顺又告诉他,银子先拿着,以备日后急需,反正话已带到,将军要好自为之,另外还提醒了李忠一句,军营现在是个是非之地,千万要留心张将军下黑手,没事不要离开自己的老部下。 李忠千恩万谢地趁着夜色无人知送走了李顺。 县衙后寝。 彭乾羽一边洗脸一边听着李顺的话,频频点头,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李师爷出马,一个顶两,这么说他一点都没有怀疑?” 李顺张嘴打着哈欠,“表面上看他应该是相信了,料想一个只知听令行事的将校没有什么花花肠子,” 彭乾羽端起昨夜的茶水,一遍又一遍的漱着口,“那就好,这关的关健就在于李忠演的像不像,不,不是演,他是真的在做,呀,哈哈” 李顺也咐合着一笑,拱手道,“老爷下面有什么安排?我们是不是要配合一下李忠的动作?” “恩,这个自然,光凭他这戏也唱不出彩,不过,这几天就没你什么事了,放你五天假,回家陪陪老婆孩子吧,你等等” 彭乾羽说话间走入里间,工夫不大,手里拿了个包袱走了出来,“来,接着”他把包袱扔给了李顺。 李顺放前一步,伸手接住,包袱里咚咚作响,李顺听得出来,这是银子,估摸着不下百十两。 “大人这是何意?”李顺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莫不是老爷要辞退他。 彭乾羽边穿衣服边道,“这里是一百两银子,这些天辛苦你了,跟着我忙前忙后一个多月,也没带一文钱回家,那,这些钱就算是你这个月的赏银了,给老婆孩子添些衣服,好歹现在你也是在衙门里混饭吃的,不能让他们说你找了穷酸东家,行,就这样吧,五天回你再回来” 李顺热泪盈眶,这些年尽往衙门里扔银子,终于是见到回头钱了,一百两,想一个县太爷一年不也才这个数,他忙道,“不不,老爷,这太多了,太多了,何况老爷你的年俸还没下来,在下哪能先拿”李顺紧紧的抱着包袱说。 彭乾羽哈哈一笑,“穷命吧,这才刚开始呢,往后老爷我得让县衙里的每一个人一年的收入都翻上十倍,百倍,而且这些钱都得是正路来的,放心花去吧,行了,我在等个人,你先下去吧” 李顺拿了银子,美滋滋的出了县衙,一路又是扯布料又是割猪头,想着那跟着自己苦了大半辈子的糟糠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日出了,他乐得更正月里的娃娃一样,跟着这样的东家,这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 却说这彭乾羽洗漱收拾一番后,又拿黑子的官刀刮了刮脸,常言道没事刮刮胡子洗洗脸,有点晦气也不显,几番折腾下来,他又特意去芸娘的房中照了照镜子,一边照还一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不住的点头,“恩,精神” 芸娘不在,厨房的李婶将早餐端到了后衙,彭乾羽让黑子去请昨晚在客房休息的张耙子来一同吃早餐。 不一会,张耙子便来到了后衙,两人客气了几句,张耙子突然对彭乾羽道,“多谢彭老弟盛情款待,军中不无可一日无主,我就不多打忧了,昨夜说与老弟听的,那都是机密之事,定能助老弟你排忧解难,告辞” 彭乾羽再客气的挽留几句便住了口,因为一会有人要来,重要的人,当然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那人来不来还是个未知数。 日上三竿,县衙里一边忙碌,自从彭乾羽署理宿松后那是一改汪中仁在时的乱政,恩威并用,对于原先衙门里供职的人基本没有换,像税官王有财这种人,身处钱堆里而又没有胆量私吞一分一厘,用这种人来管理全县的税款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没必要换,像吴子实师爷那种见风使舵,东家落了难便马上逃之夭夭,这种人彭乾羽是查出一个赶走一个。 如此一来,县衙里风气为之一新,大家渐渐都知道县太爷的一句座右铭:爱钱,但取之有道,有本事的人可以富可敌国,爱女人,但决不仗势欺人,只要你能养得起,哪怕你妻妾成群,这个县衙里不再设县丞,凡事都由彭乾羽一言而决,人人都彭乾羽之命是从。 一个会用人的老板,小日子悠闲自在,还有大把的银子赚,凡事只知道亲力亲为的老板,活该你累死,现在的彭乾羽便是前者,县衙里三班六房有条不紊,大家各司其职,只要不是人命案子一般是不用报给彭乾羽知道的,案子由刑房审查清楚后彭乾羽拿笔一勾就完事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敢糊弄新来的县太爷。 但现在有一件事彭乾羽不能假手于人,这就是迎接云霄郡主的来访。 县衙门口来了一顶华丽的小轿,轿子边上的跟着的正是赵府的胡管家,两名丫环也紧随在后。 “落轿!”胡管家轻喊了声。 轿子在县衙正门前停了下来,在门口站岗的两名衙役认得胡管家,忙跑过来行礼,“哟,这不是胡大爷吗,大清早的您怎么来了” 胡管家搭眼瞅瞅这两衙役,一抬下巴,“你们县太爷在衙门里吗?” “在在,小的这就去通报” 衙役还没移开脚步,轿中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不必了,前头带路” 轿子压了下来,两名丫环走上前,掀开轿帘,云霄郡主朱妍从轿里走了出来,一身珠光宝气,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云霄几乎没有在宿松城里露过面,全城百姓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这两名衙役自然更不会认识,但从她这一身行头来看,非富及贵,忙都躬身行礼道,“敢问......” 话刚开口,胡管家便怒目而视,大声地喝斥着,“大胆,就凭你们两个也敢乱打听,这位便是云霄郡主,宁王的掌上明珠,赵府的少奶......” 他的话也只说了一半便被云霄冷冷的目光所打断,云霄自从嫁进赵府那天起,不管是在人前还是在府里,都只以云霄郡主自称,任何人都不得当着她的面将她和赵家联系起来。 两衙役慌忙往地上一跪,“小的有眼无珠,不知是郡主,小的有罪” 李顺曾经告诉过彭乾羽,在大明朝,当官的见上宪不下跪当以有辱官体之罪论处,最重可以削职为民,而见了朱姓皇室不跪者,这个就没那么多罪条了,简单,一概杀头,而且杀头不论大小,这是从太祖那就传下来的规矩,谁让他穷出身,当了皇帝后总算是有出头之日了,老朱立国给了全天下的臣民最清明的政治,作为回报,普天之下人人必须仰视朱家子子孙孙。 云霄端庄秀雅,仪态万方,秀眉间尽显王家气势,她没有理睬跪在地上的衙役,抬脚直接朝衙门里面走去。 胡管家脚踢了踢他们,“还不带路” 两名衙役慌忙爬了起来,朝前带路,诚惶诚恐地道,“郡主这边请,彭老爷正在花园作诗” 云霄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低语道,“作诗?” 其中一衙役嘿嘿笑了声,“对,老爷说是作诗,但小的听着不像是诗” “哦,记得吗?念来听听”不知道为什么,任何关于彭乾羽的传闻云霄都感兴趣,也忘记身份竟然和一个小吏边走边聊。 衙役挠了脑门,想了想道,“老爷念的诗好记,老爷一上午已经在花园里念了几十遍了,想不记得都难” 另一名衙役为了表功,接口道,“老爷说,啊,县衙呀,你是如此的威武雄壮;啊,板子呀,你是如此的铿锵有力;啊,县太爷呀,你是如此的英名神武;啊,百姓呀,你们是如此的幸福安康” 一脸冷冰的云霄听到这样所谓的诗她竟然笑了,笑容灿烂胜花。 “油条,是你在念老爷我的诗吧,念诗要有感情,感情知道吗”彭乾羽的声音从花园里传来出来。 话刚话音,云霄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彭乾羽的面前。 “云霄”正躺靠在躺椅上的彭乾羽立刻站了起来,失声着,眼花缭乱。 “大胆,你见了郡主还不......”胡管家正要指责彭乾羽的无礼,却又被郡主打断了。 “你大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退下”云霄说着话人已朝彭乾羽走了过去。 第六十九章 情窦初开 花园里闲杂人等都退了下去,只有胡管家还远远在站着,注视着花园里两人的一举一动,因为他是少爷安排来的,更因为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打消少爷对夫人来县衙里的顾虑。 彭乾羽设想过很多和云霄独自见面的场景,或许可以很轻松的打着招呼,也可以愁怅的抒发着各自的苦闷,但是当彭乾羽看到云霄以这种方式进入自己的视线后所有的设想都成了无用之功。 云霄太有气场了,给彭乾羽一种高高在上,凌云腾空的高上感,这是他先前在郡马府的酒宴上所看不到的,在郡马府里的云霄郁郁寡欢,强颜欢笑,表里不一,今天的云霄似乎放开一切束缚,高贵的身份再次回到了她身上,她就是那个宁王的千金,集万千容光于一身的云霄郡主。 彭乾羽干咳了两声,想打破这种四目相对的尴尬场面,嘴角扬了扬,“原来郡主生起气来也这么漂亮” 云霄双手相交放在小腹,落落大方,浅黄色的绫绸衣衫上绣缀着点点粉红色的桃花,一头青丝绾成一个髻,发丝间插满了各种在阳光下亮闪闪的装饰物,这是一个已婚女子的装束,全城最富有、身份最尊贵的女人。 “县太爷吟起诗来也别出心裁”云霄淡然一笑,她自从嫁进赵府后就很少笑,因为她嫁了一个她的男人,也没人再爱她,彭乾羽的名字成了在宿松城能和她的名字一样家喻户晓,她不由得对他起了兴趣。 “郡主说笑了,自从上此在赵府一别后,我时常在想什么时候能再见郡主一面,如今果然是老天顺了我的心愿,郡主竟然亲自来了,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彭乾羽想尽量在郡主面前装得斯文一些,没想到一高兴就把这些做作全扔了,一张口便是轻浮。 城中人尽言新来的知县没有官老爷的架子,说话口无遮拦,云霄往走移前步子,“彭知县说话是不是有些放肆,你想我做什么?这种话你也能随便说吗?” 彭乾羽脸上一阵苦色,“怎么,郡主也要在我面前尽展王家气势么?那行,要不我给你跪下行个大礼?” 作势彭乾羽便一捋衣摆,云霄忙走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彭大人误会了,我这个郡主对别人有用,但对你就另当别论了” 云霄的手指很细,皮肤白里透红,几枚精巧玲珑的戒指如同镶嵌在她的指关节上一样,处处都透着宝贵之气。 彭乾羽压根就没打算跪下去,要他在一个女人面前跪倒在地,这怎么也让他不能接受。 “是吗,为什么我就另当别论?”彭乾羽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的云霄。 云霄出身大户之家,此时也感自己的举动有所不适,忙放开彭乾羽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厚厚的脂粉在掩盖着她的表情。 “因为彭知县的美名早就传遍了全城,你受百姓的拥戴,而我最敬重这种人”云霄道。 彭乾羽拉过两把椅子,“这么说郡主是说我所做的事都是好事了?”彭乾羽看了一眼远远的胡管家,示意云霄就在花园里坐吧,就不进屋了,免得给你带来什么孤男寡女的不利名声。 云霄还是喜欢站着,就像她总是一天到晚地站在赵府阁楼的窗口一样,“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一个郡主能出现在你一个县太爷的宴桌上吗?我能来见你吗?” 彭乾羽哈哈一笑,“看来做好事还真是有好报的,能播得郡主的好感也算不枉此生了” “也不尽然!”云霄轻移莲步,走到花园中的小金鱼池旁。 “怎么说?” “听说你从青楼替一个青楼女子赎了身,还留在县衙里,有这事吗?”云霄面有不悦。 彭乾羽来到云霄身边,蹲了下去,拿起地上的鱼食,往鱼池里扔了一块,立时引来水池中水花翻腾。 “郡主,这池金鱼好看吗?”彭乾羽反问着。 云霄点点头,鱼池里游曳着几十尾小巧灵活的大小不一的观赏鱼,有金黄色的,有红色的,还有黑白相映,往来竞游,的确有几分美感。 彭乾羽道,“这池金鱼是前任宋知县留下的唯一心爱之物,听县里衙役说,每每他在政事上不顺时就老长时间的待在这鱼池边上,闷闷不乐” 云霄不屑道,“办事不力,移情山水,有什么值得称赞的,他这个人唯一能让人记住的恐怕只是他那清廉之名吧” 彭乾羽道,“做官能守住清名这其实应该是最难的吧,如今宋大人不在了,我不能看到宋大人留下为数不多的一切受到池鱼之灾,所以这片鱼池我替宋大人照看着,不光如此,那名青楼女子正是宋大人的千金,我不忍心看到忠良之后落到这种下场” 云霄对这些早有耳闻,仍是一幅不屑的脸色,她也许同情宋家小姐的遭遇,但是也许还有一些难以言表的另外的想法,她道,“难得县太爷如此怜香惜玉,她要怎么报答你这份恩情呢?” 彭乾羽听得出来云霄话中带着一丝反感,“这个就不是我所想的了,郡主对宋小姐也感兴趣吗?” 云霄笑了笑,“也许吧,难道你把她这样一个女人留在身边就不怕世人的非议吗?” 彭乾羽哈哈一笑,“嗨,身正不怕影子歪,随他们怎么议论去,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云霄愣了一愣,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偏过头道,“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是想请我给你们牵红搭轿,促成好事吗?” 彭乾羽又是一阵窃笑,凑近云霄道,“郡主问这种话我就明白了” 云霄快速地眨动着眼睛,竟然有些结巴,“你,你看出什么了?” 彭乾羽嘿嘿地笑着指着面前的金鱼池,喃喃道,“城门失火,秧及池鱼,宋小姐真是冤枉呀!” “你,你乱说些什么!”云霄手不安份地扭动着手中的丝帕,双目含羞,彭知县的话外之意她一听便明白了,难道这是说我看上你这个人而对宋小姐产生莫明的妒妒恨吗?真是太大胆了,我可是有夫之妇,但细细一想,为什么今天来这,为什么呢,为什么一见到这位知县就有一种难以启齿的悸动,为什么,难道? 彭乾羽看着一位平时不苟言笑的郡主也有柔情的一面,心中早就乐开了花,至少这表明郡主不讨厌自己。 话说一半就够了,再说下去那就太不合适了,不远处那个胡管家可是在那一直监视着呢。 “对了,郡主今日来县衙是有什么事吗?”彭乾羽回到正题,这反间计里郡主的作用也不可忽视,虽然利用一个女人的好感有些不耻,但除此还真没有其他的办法。 云霄看了看天空飘荡的朵朵白云,渐渐回复平静的心,“怎么,不是你请我来的吗?” 彭乾羽故作惊讶,“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云霄俨然一笑,从袖口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这包茶叶不就是你请我来的证据吗?” 彭乾羽摸了摸头,“哦,这个呀,这不是我让师爷交给赵郡马的东西吗,怎么会到你手里?” 云霄将布包收了起来,缓缓道,“你给他出了一个迷,他猜不出,便问计于我,但是,你没有给我任何的线索,你说这叫我怎么猜,不是想着让我来问你关于这样东西的迷面吗?” 彭乾羽干笑着,“那郡主猜出来了吗?” “你是想我猜出来还是不想?” “不想!”彭乾羽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 “如果猜出来了那你下次拿什么借口来找我?” “你......”云霄粉脸一红,看了远处的胡管家一眼,“彭知县,你太自信了吧,你不怕我把这话带给赵青风听吗,你说他会怎么想?” 彭乾羽轻声说道,“怕,有什么好怕的,何况郡主你已经来了,我的目的也达到了” “这么说你找我来的目的不是这包茶叶了?”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云霄心里七上八下,她似乎很想知道,但又怕他说出一些让她难堪的话来。 彭乾羽望着胡管家,偏着头说道,“赵郡马让胡管家来做什么,那就是我想的什么?要不,我喊他过来问问郡马爷是怎么交待他的” 云霄一时情急,忙道,“别,他来是怕我和......” “和什么?”彭乾羽笑脸嘻嘻的,眼前的这个郡主早就没有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架子,她就是一个寻常的女人,一个有家无爱有爱无性的深宅怨妇,也是一个刚刚被彭乾羽打开情窦的二十二岁的女孩子。 “没什么,不说这些了,说茶叶吧,茶叶,你为什么会给他一包茶叶?到底你说的生意是什么”云霄慌忙支开话题。 “你也在意这种事?”彭乾羽歪着头问着,目不转睛地盯在她的眼睛,看得云霄眼神到处躲闪。 “不,我不管这些事,只是我来这是不是应该打听出点什么?” 彭乾羽一脸惆怅地道,“那我就更不能告诉你了” “这是又为什么?”云霄不解。 “现在就告诉你了,你下次拿什么借口来找我,呀,哈哈”彭乾羽笑得很得意。 日已中天,两人在花园聊得不知倦饿,天南海北,鬼灵精怪,伴随着彭乾羽夸张的动作和表情,让云霄时时发出阵阵开怀的笑声,两人其乐溶溶,宛如一阵新人在话着幸福感,看得一旁的胡管家急得是连连跺脚,却又不敢上前去偷听。 两人一直聊到日已偏西,再说下去真不合适了,云霄这才依依不舍得离开县衙,临走时,彭乾羽让她帮了个小忙,以她的名义让胡管家去张耙子的军营给李忠送一封信。 第七十章 安徽总兵官 云霄离开县衙,小轿缓慢而行,刚出县城,云霄在轿子里将手里的一封信惦来倒去的翻看着,这是一封彭乾羽托她让胡管家交给府营军将领的信。 不知道为什么,云霄很乐意帮彭乾羽做点事,彭乾羽说话风趣,敢于直面任何困难,且心存正义,这种男人为什么在她嫁人之前没有出现,现在只有感叹一句,恨不逢君未嫁时。 她为自己找着借口,彭知县做的事都是为百姓谋福利,那我帮他就是帮了百姓,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彭乾羽指名非胡管家送信不可,“胡管家,听说你和安庆府营军的李忠颇有私交,是吗?” 胡管家冲着轿子一点头,“见过几面而已” “说来听听” “近几年府里和张参将有些生意往来,生意来往之间见过几次,谈不上私交,这个李忠是张将军手下的一名将领,听说这次来宿松剿匪,张将军令他为中军副将,在军中名望近在张参将之下” “那好,你帮我送封信给他” 胡管家眉头一拧,“郡主有信给他?” 云霄声一沉,“怎么,不可以吗?” “小的不敢,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轿子还在上下起伏的行进着,胡管家堆起眉头道,“郡主难道您忘了,大明皇室宗亲不得私交地方官吏,尤其是掌兵的将军,如果郡主有事找他,小的可以去给他传个口信,以免落人口实”胡管家的顾虑确实存在。 “胡管家想多了,你只管送你的信,有事我担着”云霄不担心这事会牵连自己,她只不过是个中间人而已。 “可是少爷如果知道会不高兴的” “那是我的事,我也用不着他高兴,拿着”云霄将信从轿子里递了出来。 “可是……”胡管家接下,却还是左右为难。 “我的话你也不听?” “不不,小的不敢,送送” “现在就送去” “现在?天快黑了,军营怕是进不去吧”胡管家有意等明天在送,这之前可以先回府问问少爷。 只不过彭乾羽说过,信一定要在今天晚上送到,云霄猜测这封信很可能和座山的匪乱有关,在和彭乾羽的聊天当中她知道他对土匪意在招安,而营军势必攻伐,想一个知县怎么能斗得过一名参将,能帮一把尽量帮一把吧。 “不,我要你现在就送,天黑之前不亲自把信交到他手里,就不用回赵家了” 胡管家看了看天,“郡主,还有一个时辰天就黑了,军营离这还有二十多里路啊” “那还磨蹭什么” 胡管家不敢再诉苦,揣好信直奔刚走出来的县城,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军营,那得去城里雇匹马才行。 胡管家风尘仆仆的来到军营,天也阴沉下来了。 他不敢直接找李忠,只和营门卫士兵说是张将军的旧友,没费多少功夫便见到了张耙子,两个寒暄几句,张参将趁机问起昨日彭知县有没有宴请郡马爷,胡管家心想昨天郡马见过李忠,现在他又来为郡主送私信,如果这俩件事让张将军联系起来想,很容易产生误会,万一让张将军以为郡马府是在暗中示好他的部下那误会可就大了,何况昨天少爷与彭知县并没见过面,于是他说了谎。 后来胡管家也向他打听前些日子托他暗中杀害彭乾羽一事,张耙子告诉他,这事不急,杀一地之正堂可不是儿戏,得想个万全之测。 其实此时的张耙子不急于杀彭乾羽,因为他想用彭乾羽的命在郡马爷重新换回信任,过不了几天,这位彭知县会做一件让宁王和郡马非常震怒的事,到时候他再拿着彭乾羽的人头去向郡马和宁王邀功,这样既从郡马那得了好处又赚了胡管家的银子,想想张耙子都得意。 再后来,胡管家借口说想看看在军中服役的老乡,想去找李忠,张耙子问他这人姓什名谁,胡管家便随便编了一个名字,张耙子让人翻便了花名册也没找到这么个人,于是胡管家又说可能是他在军中改了名字,不如让他在军营里走走看看,看能不能见到这人,张耙子答应了他。 但是他以军人敏锐眼光和多疑性格似乎从胡管家的闪烁的眼神中看出一丝不安,特别是他怀疑李忠和郡马有可能谋害他,这时候胡管家来军营只是说了一堆客套话,还要见什么同乡,认识他这么多年从不听说军中有他的同乡,所以当胡管家在军营中四下溜达的时候,张耙子秘密派人监视,看看他到底找谁。 胡管家在营中各个帐篷之间钻来钻去,半个时辰后,终于在掀开先锋营的帐篷时见到了李忠,帐篷里分左右建有两排简易的大通铺,上面一个挨着一个躺着几十个兵士,酣声此起彼伏,只有李忠没有睡下,他始终在担心自己可能会在睡梦中丢了性命,手里抱着大刀,靠在堆起的衣物上,眼睛紧紧的盯着被风时而吹动的布门。 胡管家紧张地看了看帐篷四周的动静,身体一闪便猫腰进去了,李忠虽然认识胡管家,但是两个人几乎没有说过话,几次见面都是作为随行之人出现在一起,所以李忠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胡管家蹑手蹑脚的走向李忠,也不说话,快速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扔到李忠的身上便匆匆离开。 李忠惊诧不矣,举起信刚想喊,却发现胡管家已经跑出了帐篷。 胡管家忐忑不安的飞奔离开李忠所在的帐篷,生怕被人看见。 胡管家再次见到张耙子,说是都找过了,没有找到,可能这个同乡不在这,于是便告辞了,张耙子命侍卫将胡管家护送回去。 胡管家一离开军营,张耙子便把刚才监视他的亲兵找来一问,亲兵如实据答,说是胡管家挨个在帐篷中找寻,最后一处是先锋营,当张耙子得知李忠就住在那之后大惊失色。 几名张耙子的亲兵将李忠带到中军大帐。 张耙子端坐在帅案后,一脸冷笑的瞅着李忠,“告诉我,胡管家找你干嘛?” 李忠知道在这军营中没有事能瞒得过张将军的耳目,与其塘塞还不如老实交待,他将胡管家扔给他还没来得急看的信掏出来,诚恳道下“胡管家扔下一封信就走了” 张耙子哼哼笑道,“你到是不敢抵赖”有亲兵将信传递到他手里。 当张耙子看到信封上的四个字时有些傻眼,竟然有个字他不认识,于是他朝身边的亲兵招了招手,亲兵也摇摇头。 信封上写了四个字,李忠亲启,但这是彭乾羽写的,简体启字,整个大明朝也就彭乾羽认识。 张耙子用两根手指夹着信,在面前晃了晃,对李忠说道,“行啊,用暗语是吧” 说着便将信件撕开,从中抽出两张纸,其中有张是两千两银票,另一张纸上也有四个字,安徽总兵,但张耙子又不认识这总字。 张耙子内心不安的看着两张纸,银票那很好理解,那一定是郡马为收买李忠用的,但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安徽什么兵?想干吗? 其实这并不是彭乾羽有意这样写,只是他从来就没用写过繁体版的字,就算是来到了大明朝也改不了这个习惯,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无法之举却歪打正着,让张耙子更进一步疑窦重重,在张耙子看来用一种暗语进行消息的传递这无非就是想掩人耳目。 张耙子将写有安徽总兵四字的纸拿起来,展示给帅案前跪着的李忠看,目露凶光地道,“不要以为用暗语就能蒙混过关,告诉本将军,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李忠脖子往前探着,莫说是他了,就算是大明朝最有学问的人也不会知道,他摇了摇头,“末将不知,也不明白将军说的是什么意思?末将对将军一直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对将军不利的事” 张耙子大怒,将手中的纸张揉成一团,砸在李忠的脸上,“忠心耿耿?李忠,你对得起你这名字吗?忠,你怎么就看不出现在的你有半点的忠心,看看,这银票是怎么回事?两千两呀,够买几百亩良田了吧,大手笔呀,一出手就这么多,说,这四个字是不是有人许诺你安徽总兵一职?” 李忠焦急万分,想这安徽总兵一职,为武将之冠,提领全省军务,真正大权在握的封疆大吏。 总兵官,大明领军武将最高军职,不是头衔,是一种实职,大明立国之初,总兵官设而不授,只有在战事时由皇帝指派某名参将出征,总督各营兵事,称总兵官,战事一结束,这个总兵官就当到头了,上交军权,各部将士分归各处。 直到明中期,这种总兵官的职位才成了常设的武将实职,其权力大概就相当于明后来出现的各行省总督大致相当。 虽然安徽行省自大明立国以来就没有设总兵官一职,这种军职只是存在边关重镇,但近些年来,朝廷为应对各行省都日趋频繁的匪乱才相继添设了这个职位,那在安徽设立总兵行营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李忠脸色煞白,怀壁其罪,他知道不管他怎么解释都无法在打消张将军的芥蒂,这个背主求容的罪名算是坐实了,他一言不发。 张耙子让人将李忠先行带下去看管起来,如果安徽真的要设总兵官一职,那论资排辈也应当是他张耙子,李忠无名之辈也想骑在他头上,这口气他怎么也受不了。 但张耙子也想到了另一层,且不论凭郡马和宁王的实力能不能随心所欲的添置总兵官这种高级军职,单从李忠的身上来看,这很难让人相信,一个默默无言的五品小将,转眼间就官至总兵,连升六级,亘古为有、闻所为闻呀,难不成真的是有人在中间做了手脚? 张耙子不全信这些事,不过他坚信一条,宁可信其有,按最坏的结果应对及将可能到来的危险总是没错的,为保万全,他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去向郡马爷求证旁敲侧击一下,摸摸虚实。 第七十一章 奇怪的梦境 人逢喜事精神爽,白天云霄的到来,让彭乾羽暂时忘却了芸娘被凌丹当人质带去座山的苦闷,好在是他自认为多少了解一点凌丹,这时候的县衙并不比座山上安全,只要自己能稳稳地拖住张耙子芸娘和凌丹便没有危险。 这天晚上彭乾羽睡得很早,睡意朦胧中,他做了个梦,一个他难以理解的梦...... 在梦中,彭乾羽身披战甲,手执长枪,站在一处高高的不知名的关楼上,俯视着正扣关攻打的敌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了一个将领,也不知道对方是谁,攻城的士兵一个个都长得面目狰狞,似鬼如魅,全身都如黑碳一般,怪叫着一齐朝彭乾羽和他的手下蜂拥而来。 彭乾羽面无惧意,诚着冷静地指挥着,一次又一次将爬上关楼的敌人打退,关下横尸遍野,浓腥扑鼻的血液顺着关墙滴淌而下,将一面墙都染成了暗红色。 在彭乾羽的身后,平日手无缚鸡之力的芸娘正双手挥舞着鼓锥,将一面大鼓擂得震耳欲聋,壮怀激励的鼓声让战士们斗志昂扬,无惧死亡,不少士兵抱住已经攀上关楼的敌军一齐纵身跳了下去。 敌军死者如山,却丝毫没有退却的想法,越来越多的敌军在关前集结,刹那间关前黑云滚滚,狼烟漫天,敌军的黑色旗帜遮天蔽日,海潮般再次涌了上来。 敌军投石车抛出的巨石在关墙上的砖石砸出一个个深洞,将守关的将士碾成肉泥,形势急转而下。 彭乾羽亲身冲入敌郡,手中的长枪如蛟龙一般,上下翻腾,在敌军之中往来冲杀,枪尖飞转,挑断敌军咽喉,提枪冲刺,将敌军挑在枪尖抛入敌阵之中,横枪劲扫,将敌军数人震离关楼,落入关下的死尸堆中。 但时,敌军人数众多,眼看着就要将雄关吞没,正在此危急时刻,这时天空闷雷之声响起,狂风怒号,刹时间,一条通体金黄,四爪怒张的巨龙,自关后一跃而起,数十丈长的身躯翻滚着,钻入黑云之中,宠大的龙身在黑云之中往来腾飞,龙口大张,龙吟之声响彻万里,惊得攻关的敌军心胆惧裂,连手中兵器也拿捏不稳,如软泥一般任人宰杀,余部落荒而逃。 彭乾羽大喜,下令大开关门,纵马当先,呐喊而冲向了溃退的败军,守军见主将如此,士气大振,遂握紧手中刀剑,铺天盖地朝敌军席卷而去,万马奔腾,大地为之颤抖。 居高而望,彭乾羽的大军,如一涌金色的涛天大浪正向敌军倾泻而去,势要将前方的一切吞没,血肉在彭乾羽的枪尖横飞,血花四溅,突然,彭乾羽好像在敌军之中看到了一名熟悉的身影,是个女人,漂亮的女人,彭乾羽还来不及去辨认清楚,那个女人已经倒在了白泊之中,发出一声声痛苦的**...... 梦境到这里彭乾羽醒了,他醒来时刚自己正坐在忱头上,双手高举,浑身大汗淋漓,他吓了一跳,回想起梦中的惊天动地他有些茫然了,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了,常言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己无原无故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梦境还是那么真实,金戈铁马之声好像还回荡在耳边,那个女人倒下的身影还是历历在目,但那到底是谁呢?怎么看起来认识,而又一点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在梦中他只认识芸娘一人。 第二天一早,对昨夜梦中之事彭乾羽一头雾水,不过好在他是一个理工科的大学生,唯物主义让自己很快就把梦境之事当成了一种潜意识里的浮想,和现实生活没有丝毫关联,草草地洗漱一番,便换上便服,独自一人去往赵府,昨日他托云霄送给李忠的信只怕已经起了效果,张耙子很可能会去直接面见赵郡马,打听这事的真假,他要赶在张耙子之前见到赵郡马。 前夜,在县衙留宿的张耙子给彭乾羽出了一个帮他除掉赵郡马的计划,计划很简单,但一旦时成,赵府很有可能会从大明朝从此绝迹,但彭乾羽现在还不想同赵家反目,他这个县太爷穷光蛋一个,他还要借取赵家的财力和生意网来实现自己的宏图大业。 张耙子告诉他,这些年张耙子一直在秘密帮赵府往两京官员家中运送银两,一年一次,几乎两京城里四品以上的官员没有不涉及到的,虽然没有张耙子没有指名哪些官员拿了银子,但张耙子却告诉了彭乾羽一个数字,一年送往两京的银子多达三百多万两,已经连续五年了,这笔银子一大半那就是出自赵府,另一半张耙子没说,不过也暗中在提示彭乾羽,说可能是宁王那边送来的,赵家似乎是宁王的一处生财基地,源源不断在为宁王提供银两,用以大肆贿赂官员。 彭乾羽听后那也是大吃一惊,宁王和赵家这么处心积虑的收买朝廷重臣,难怪能在大明朝里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但彭乾羽想不通,宁王要买收这么多大官做什么?一个朱姓亲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身份尊贵无及,加上又有赵家这富甲天下的女婿,老宁王还有什么必要冒着被无孔不入的锦衣卫揭发的危险,要知道这些风声如果传到皇帝耳朵里,宁王还活不活了。 但彭乾羽无心多想,反正宁王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宁王再走背字也比这一个小小的知县要牛得多,宁王既然敢这么做那一定是有着精明的计算,想用这事弄倒他太难了,更何况,宁王都连着五年给朝里重臣送了大把的银子,这些事那就更不可能会传到皇帝耳朵里了,只怕是现在的大明朝廷有一半的人心都向着宁王了,和他斗,作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 这个消息一旦捅到了赵郡马那,还愁张耙子不死吗?这个张耙子也是,如此重大的机密怎么能随便就相信地告诉了彭乾羽,怪只怪他太贪恋自己参将的位置了,怪只怪他防人不可无,害人之心更胜,他想拿彭乾羽的人头再赵郡马那卖个好价。 哪里料想得彭乾羽并不是将这些天大的消息写成奏折上递皇帝,而上转头就去了赵府。 朝阳下,一顶小轿快速地行进着,朝城外十里的赵家而去,彭乾羽坐在轿中沾沾自喜。 一走进赵家大院,彭乾羽一抬头便见到早已梳妆打扮一新的云霄站在阁楼的窗口,彭乾羽趁胡管家朝前引路的机会,对着云霄挤眉弄眼,微笑着送上一个帅气十足的表情,引得云霄一阵浮想连翩,轻轻地敲击着她那尘封以久的少女情怀。 彭乾羽的身影消失在云霄的脚下,她竟然埋怨起将彭乾羽遮挡住的的屋檐,正想探出窗口再看一眼的时候,却没想到彭乾羽又后退几步,扮着鬼脸朝云霄作了个拥抱的姿势便嘿嘿一笑,消失在云霄的脚下。 云霄被彭乾羽的搞怪弄得胸口剧烈的起伏,脸红心跳,怎么会这样?云霄摸了摸*辣的脸颊,朝正在房中收拾的丫鬟,神采飞扬地道“走,陪我骑马去” 前厅中,彭乾羽与赵郡马于厅前左右而坐。 赵郡马有些不悦道,“彭大人,你可是很不守信用呀,为什么夫人昨日亲自去找你,你却没有将实情相告,到底那单生意是什么?” 彭乾羽哈哈一笑,“不是我不说,实在是眼下还不是实行这桩生意的最好时机 ” 这下赵郡马脸拉得更长了,“那你为什么说郡主会知道此事,你让郡主前去到底有何目的?” 彭乾羽忙一摆手,解释道,“郡马爷,我这不也是猜测的嘛,料想宁王的千金一定是冰雪聪明,我只是让她猜,可并没有让她去找我问呀,郡马爷可不能这么说哦” 赵郡马哑口无言,一甩脸道,“那这大清早的你来我这做什么?还想再拿一包茶叶来糊弄我?” 彭乾羽干笑几声,“哪能呢,我这次来,那是来救郡马爷一命的,嘿嘿,不用谢我,我不姓雷” 赵郡马脸色立刻缓和下来,有点不能相信地道,“救我?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什么危难” 彭乾羽起身趴在桌子上,凑近他道,“昨夜,我夜观天像,眼前天狗星自星斗之间急速滑落,一头就扎到了宿松地界上,郡马爷,你猜,它落到哪里了?” 赵郡马喝了口茶,眼神不屑,“怎么!彭大人还会看星像卜吉凶?落哪了?” 彭乾羽一屁股坐了回去,指尖一下下的轻轻敲击着桌面,“落在哪,当然是你这赵府了,难道还是我的县衙呀” 赵郡马闻言大怒,一把将手中的茶怀给扔在桌面上,“胡说八道,大清早的你说这些干嘛?” 立时已有十多个家丁手拿刀枪棍棒冲了进来,胡管家一指彭乾羽,“彭乾羽,你几次三番的戏弄郡马爷,这次竟然变本加利,也不看看这是哪,是你一个小知县撒野的地方吗?来呀,将他乱棍打出,让他好好涨涨记性” 一众家丁呼喝着就要上前,却听云霄的声音从厅外传了起来。 “住手,堂堂七品知县,也是你们这些下人敢打的吗?还不退下,还有你,胡管家,退下” 众人不敢再动,胡管家看了少爷一眼,赵郡马一言不发,在这个郡主面前,他只有听命的份。 胡管家招呼着众家丁,怏怏退了出去。 彭乾羽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此时他正神态自若的喝着茶。 云霄走到了赵郡马身边,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说着,“赵家在宿松城里受的咒骂还少吗?” 赵郡马没有支声,云霄转头对着彭乾羽一个微笑,“彭大人,不防说来听听,到底赵府会有何难?” 第七十二章 弃车保帅 彭乾羽看了赵郡马一眼,他现在倒是很同情这个人的处境,堂堂一巨富之家的主人,却因为宁王的权威而让他在一个女人面前抬不起头来,纵使拥有金山银山那又有何乐趣。 云霄白了赵郡马一眼,径直走向厅内上首的座位上,一挥衣裙,气势非凡地坐了下去。 赵郡马则端着茶怀,一口接一口的品着不知所味的茶水,他把一肚子的怨气都恨不得撒在彭乾羽身上,没好气地说道,“那你就说说吧,天狗星落入我赵府到底主何吉凶呀,彭大人” 诺大的花厅中此时只有他们三人,门窗也掩了起来,彭乾羽早有准备,笑道,“郡主,郡马爷,这星宿命运之说不可尽信,却也不可不防,是不是,常言道,天狗星落界之地,吉少凶多,主有血光之灾,要提防小人暗害” 赵郡马哼哼一笑,看着云霄道,“江湖术士之言,彭大人身为一县之长,教化风气可是你的责任,怪力乱神之说从你嘴里说出来恐怕欠妥吧” 赵郡马看着云霄的眼神带着一种讥讽,如同在告诉郡主,看,这种人也值得你替他说好话? 云霄也不信这一套,但彭大人给她的印象那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从他上任以来,他所说的所做的基本都一一实现了,不可能无原无故说出这种不知深浅的话来,于是她对彭乾羽说道,“彭知县,有什么话请直言相告” 彭乾羽站了起来,在花厅中走着,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也不信这些星像之说,但有件事那可是我亲耳所闻,而且很可能和你赵郡马有些关系?” 赵郡马眉毛扬了扬,“哦!何事呀?” 彭乾羽道,“是这样,前日我去张将军的军中劳军,想必郡马爷知道吧” 赵郡马冷冷一笑,“我还正想请教彭大人呢,为何那日既约了我赴宴,却为何又要去劳军,我可是一通好等哪” 彭乾羽嘿嘿一笑,拱拱手,“哟哟,这事郡马爷还记着呢,这是我的不是,给你赔罪了,改日一定在‘金满楼’恭侯您” 赵郡马眼皮都没动一下,“没这口福,不必了” 这时云霄轻咳了一声,赵郡马不再说话,端出茶杯继续装喝茶。 “彭大人,劳军怎么了?”云霄问道。 彭乾羽走到云霄边上,背对着赵郡马,深深入地吸了吸鼻子云霄身上的衣物那都是用花瓣浸泡过的,花香沁人,彭乾羽闭着眼,忘情地道,“香,真香” 云霄吓了一跳,这个彭乾羽也太大胆了,竟然当着郡马的面做出这样的举动,她有些慌乱,但到底是王家之女,很快便镇定下来,脸上不露一点痕迹。 “香,什么香?”赵郡马偏着头道。 彭乾羽忙一转身,嘿嘿一笑,“我是说那天劳军送去的酒,那是真香呀,好酒” 赵郡马翻眼看了他一眼,“彭大人还是说正事吧” 彭乾羽重新坐回了椅子上,道,“常言说酒后吐真言,那日,我的师爷李顺陪军中几个小将在一同饮酒,这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李师爷便当有两个小将在说着酒话” 赵郡马闻言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他们说什么?” 彭乾羽伸出巴掌在眼前晃了晃,满脸惊讶的表情道,“他们两个在相互攀比,比什么呢,说出来谁都想不到,比谁见过的银子多,你说这两人闲的吧,真是无聊到顶了,哦不,应该是醉到顶了,满嘴酒话” 赵郡马以为是什么事,哼哼笑道,“就这事?这事和赵府有何关系呀?” 彭乾羽点着头道,一本正经地道,“对呀,这和赵家有什么关系,我没说和赵家有关系呀” 赵郡马脸一沉,“你!” 彭乾羽压压手,笑道,“别急别急,我还没说完呢,这两人在聊呀聊呀,越聊就越没边了,一个说他几年前跟张将军剿匪,在匪巢里搜出了一堆的金银,足足有好上万两,另一个却不屑一顾,他说他呢,在前些年和张将军兵过一县城时,扮成土匪,硬是抢了一个县城的银库,好家伙,那银子,拉了几大车,少说也有十来万两,前一个人急了,一摔洒杯,说,老子去年从宿松押解一批银子去京城,数目说出来那都能吓死你们,有多少呢,几百万两,跟老子比见过的银子多,谁说,谁再说” ‘咣当’赵郡马听到这里,手里的杯子突然没拿稳,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郡马爷,脸色这么难看?要不要找个郎中来看看”彭乾羽暗暗得意,看来张耙子还真没骗他,赵府果然在做着这样的事。 赵郡马猛然站了起来,神不守舍,“还说了什么?” 彭乾羽摇摇头,“没了,说完了” 云霄也站了,神形也是异常,更有几分慌张,对于父王行贿满朝大臣的事她也知道一些,只是从不过问,也没能力过问,但她总在替父王担着心,生怕这些事传到皇帝耳朵里,忙道,“彭大人,你说的这事和赵府的大难有何关系?” 赵郡马也盯着彭乾羽,内心紧张不安。 彭乾羽道,哈哈一笑,“开个玩笑嘛,何必这么认真” 赵郡马一字一句道,“你刚才的表情可不像是在开玩笑” 彭乾羽凑近了赵郡马,低声道,“从宿松调走几百万两银子,这事我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于是我调看了去年宿松上缴的税银,一共不过才十八万两,民间不可能会出现这么多的现银,那这些银子是谁的,在这宿松县还有谁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运到京城做什么?” 赵郡马往边上走了几步,背着身道,“彭大人的意思是在说这笔银子是我赵家的了?” 彭乾羽笑了笑跟了过去,“当然了,一个酒鬼的话当不得当,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如果这些话传到京城去,对郡马爷非常不利吧” 赵郡马手一摊,“这这和我赵家有何关系?” 彭乾羽道,“据我所知,当然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上也知道,赵府的生意大部分都在江南,在京城虽然也有生意,但是就算把赵家在京城的生意捏在一块也没有两百万两银子的帐目吧,我说的可有错,郡马爷” “是,是又怎么样?你自己也说了酒鬼的话不足为信,还有,就算真有其事,你怎么就一口咬定这是我们赵家的银子,我赵家为何要运这么多银子去京城?” 彭乾羽作思索状,“对呀,谁会运这么多银子去京城呢,还是托的营军押解,肯定不是一般人呀,这个是不是去查查营军就一目了然了,不过我猜呀,这事肯定没地方查,八成是笔黑钱,不防我再猜猜,在这安庆地界上,能调用府营军,又能一次拿几二百万两银子的人,郡马爷,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猜到你头上” 赵郡马脸上一红一阵白,很不自在,为了掩饰他的不安,他笑了起来,哈哈大笑,“想像力不错,难道彭大人以往破案全凭猜测吗?有证据吗?” 彭乾羽笑道,“郡马爷说笑了,我就当一笑话讲给你们听听,这又不是案子,要什么证据,银子是谁的都和我无关,反正不是我的,我只是担心,如果这事传扬出去,你说,郡马爷你说,连我都能这么猜,你说皇上会怎么猜?我想皇上办案子光凭猜测就够了吧,万一皇上再查查这笔钱的去向......咦!郡马爷,你怎么这一头的汗哪,来来,擦擦,要不要叫人拿点冰镇水果上来” 云霄忙走了过来,紧张道,“彭知县,这两个小将你知道是谁吗?这话当时还有谁听到了?” 其实这都是彭乾羽瞎编出来的两个人,根本就没有酒后吐露这回事,但他不愿意骗云霄,只对赵郡马说道,“当时一起喝酒的人不是,差不多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只不过大家都当那人是在吹牛,没多久也都醉得不醒人事了,谁还记得” 赵郡马喃喃道,“那,那你怎么就这么感兴趣?” 彭乾羽一挥手,“嗨,职业病,听到点希奇的事就喜欢瞎琢磨,这一琢磨感觉不对劲,郡马爷对我这个知县也是重情重义,我这才好心来提醒你一下,如果这银子真是你赵家的,那就要早点做打算,当然了,如果不是那最好,也省得我替你担心” 彭乾羽说担心的时候,他看了看云霄。 此时的云霄再无心思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她虽然讨厌自己的男人,但赵家和宁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银子的事一旦败露,势必会连累宁王府,赵家决不能有事。 赵郡马干笑着,“彭大人多虑了,这银子的确和赵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可能连这事都是那人一时的酒话,当不得真,呀,当不得真” 彭乾羽哈哈一笑,“那就好,但愿是我多想了,看来我这夜观天像还真是江湖伎俩,一点都不准呀,哈哈,那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告辞” 赵郡马和云霄谁都没有挽留他,因为他们想的是一件事,一件天大的事。 彭乾羽一离开,赵郡马忙着门重新关上了,一脸不安地看着云霄。 云霄怒容满面,坐在厅内,对赵郡马道,“你做的好事” 赵郡马在厅内来回走着,“这能怪我吗?我还不是听你父王的” 云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别把我父王扯进去,就算要查这事也查不到我父王头上” 赵郡马停在云霄面前,“查,谁查?彭乾羽?笑话,他还没这本事,我现在只是担心这些事还有谁知道,这个彭乾羽到底知道多少,他为什么要跑来和我说这些?” 云霄也不明白,“他知道多少这还重要吗?你要想想怎么才能让赵家和这些事断了一切关系,我可不想跟着你被满门抄斩” 赵郡马忙强颜欢笑,“郡主不要心急,没你说的那么严重,这些年朝中有一多半人都向着我,银子不是白花的,想凭这点事就想杀我,早着呢,眼下我看还是先将这事通知你父王,看他怎么说” 云霄一拂衣袖,脸一转,“休想,你的事你自己处理,宁王府决不参与” 赵郡马也急了,“你太天真了吧,这事是我敢做的吗?我笼络那么多大臣干嘛用” 云霄决不会让这事再把父王扯进来,就算笼络大臣的事是父王所为,了结这事也只能在赵府,就算是死也要保住宁王府。 冷静下来的云霄叹了个口气,“你这么慌张干什么?他又没说要将这事上报朝廷,自己别乱了文寸,冷静想想,怎么才能切断此事和赵府的联系,我想到时候就算皇上对这事起了疑心,也要查无实据,必要的时候再找被你们收买的人多替你说说好话,我想皇上会放过我们的” 赵郡马一时乱了阵脚,被云霄这么一说也慢慢地理起头绪,彭乾羽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确实不太重要,流言一旦传开是不可能阻止住的,那就只能在银子的事上作动作,往京城运银子的事只有三个人最清楚,一个是替赵府出面的胡管家,再一个便是那押运银子的安庆营军参将张耙子,这人为了钱什么都敢干,第三个那就是收银子的那些个官员。 银子从离开赵家后,经手的只有这三个人,想要将指向赵府的线索掐断,最好的办法莫过于除掉张耙子,就算到时候皇帝要查,那再联络各朝中大臣,一口咬定这些钱是张参将送的,为的是求个更好的出身,皇帝还能一气之下杀掉这么多重臣吗?恩,这样做可以防患于未然。 赵郡马将自己的想法和云霄一说,云霄没有反对,也不支持,一言不发地回了阁楼。 要杀一个领军大将可不是他这个郡马能办到的事,赵郡马独自一人在花厅里左思右想,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将这个隐患除掉呢,正在这时,有下人来报,说是门外有人求见。 等来人一出现在赵郡马面前,着实让他了一惊,这人正是张参将。 第七十三章 宁王来了 彭乾羽刚刚从赵府出来,便见到张耙子带着两名侍卫,一身百姓装束,探头探脑快步走进了赵府,他做在轿子哈哈大笑,自语着,“老小子,下次来早点,哦,对了,你可能没有下次了”说罢嘿嘿一笑,朝轿夫一挥手,“走走” 赵郡马让胡管家将张耙子带进密室,密室里到处都堆满了一只只大木箱子,有的箱子盖还没有盖上,里面都是码放整齐的金银锭和古玩字画。 胡管家托着烛台在前引路,张耙子一见到这些东西,心中一惊,慌忙就要转身出去,这可是赵府的藏宝库,让他这样的外人知道了,那就等于是一只脚踩进了鬼门关,最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别看见。 张耙子刚一转身,赵郡马在他身后推了他一把,不喜不怒道,“将军,别担心,你是我的心腹,些许金银不对你保密,请” 张耙子的亲兵都被留在了前厅,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密室里进出三间,每一间都是这些东西,张耙子是个玩银子的行家里手,一边走,一边默默数这,脚有意无意的踢碰着经过的箱子,声音沉闷,这说明箱子里满满当当,张耙子暗暗吃惊,乖乖,赵家果然是富的漏油。 这些箱子粗略估计那真有好几千万两,这还只是府里的存银,如果把赵家所有的产业全加起来,那个数字大得无法估量,普天之下,恐怕只有皇帝他们家能与之相比了。 走到最里边的密室时,胡管家用手中的烛台将墙壁上其余的灯盏全部点亮,刹时,密室里一片通明,烛光照耀在没盖盖子的木箱里,金银折射出黄灿灿的光芒,张耙子眼花缭乱,他是见过钱也使过钱的,此时也只有连连吞咽口水的份了。 看这架势,这些木箱里的东西好像是近期所装,也有可能是老早就在这,只是近期点了回数重新装了一回,以便运走。 这间密室不算大,除了木箱之外,连张凳子都没有,赵郡马走到张耙子身边,“张将军,不是说没有大事不要直接来找我吗” 张耙子在大明朝那也是数的着的一号人物,但在赵郡马面前却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他弯着腰,拱手道,“末将此来正是有天大的机密,非得面见郡马爷不可” 赵郡马哦了一声,“何事如此紧急” 张耙子往前走一步,来到郡马身边,道,“末将的探子这几日在宿松城中为暗访匪乱一事,无意间探听到一件和彭知县有关的事” “何事?” “彭知县好像在暗中调查历年来营军押运银两一事” 赵郡马脸部一拧,“查什么?” “查我营军是在替谁秘密押运大笔的现银” 赵郡马一头雾水,心道:彭乾羽刚刚才来告诉我他从你军营里无意中听到这事,怎么看彭乾羽也不像是在暗中查访啊,如果他真想害我,有必要又来提醒我吗?他就不怕我杀他灭口吗? 历年运往两京的贿银那是绝密,彭乾羽又是从哪听到的风声,他又为什么要查,没道理啊,就算彭乾羽能将此事查清楚,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也许皇上一时震怒,将我赵家满门抄斩,但是朝廷内外上千个收了银子的官员会是什么下场,全送进昭狱?这不可能,这样一来整个大明的朝廷会陷入瘫痪,最后彭乾羽只会得罪整个大明官场,离死也就不远了。 以彭乾羽的机灵他不可能连这简单的道理都看不明白,这也说明彭乾羽根本就没想过要查贿银的事,很可能他知道的那点消息完全就是从军营中听来的,或许是他想从赵家骗点钱财,也或许是想要挟我好摆脱赵府对县衙的影响,不管彭乾羽的目的是什么,赵郡马始终坚信彭乾羽不会向朝廷邀功,贿银的事就是个大马蜂窝,谁捅谁将万劫不复。 于是赵郡马反问张耙子,“你认为他知道多少?他又为什么要查,要知道彭知县才上任半个月,据我所知,这半个月他可没闲着,哪天不是焦头烂额” 张耙子见郡马爷不相信,又换了一种口气,好像彭乾羽就是他的死敌一般,“此人刁钻古怪,年纪轻轻便为一县正堂,以为自己非池中物,妄想着一步登天,想以政绩升迁那旷日持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立一盖世奇功,便能扶摇而上,至于他是怎么知道这事的,那末将就不得而知了” 赵郡马哈哈一笑,“他一小小知县,既非御史言官,又无背景后台,想参宁王府和我郡马府,他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是他傻还是你糊涂,还有我问你,此等机密的事只有这密室里的三人知道,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 张耙子额头微微出汗,这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他支吾着,“这这个末将不知” 赵郡马脸一沉,“那就去查,任何参与押运的人都要查” 张耙子道,“不可能吧,那些人都是我最忠心的属下” 赵郡马一挥胳膊,“忠心是最不值钱的,就算他们对你忠心,你敢保证他们不会酒后失言” 张耙子只能躬着腰连连说是,心道:怎么会是这样,郡马爷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话,更好像也不希望彭乾羽死,乱了乱了,先前胡管家可是给了我两千两银子,让我杀了彭乾羽,难道这不是郡马爷的意思吗? 赵郡马让胡管家送张耙子出去,张耙子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问道,“敢问郡马爷,您认识李忠吗” 张耙子在观察着赵郡马的表情,他想看看郡马爷是不是真的会用李忠替换自己。 赵郡马想了乾,随口道,“李忠?他不是你的部将吗” 张耙子走了回来,“对对,郡马爷记性真好,不知道您对他的印象怎么样?” 赵郡马也没多想,巧得很,这两天他正好见过此人,还有些印象,便直言相告,“勇而不傲,忠义之辈,是员悍将,他怎么了?” 张耙子暗叫不妙,听这口气还挺欣赏李忠的,他道,“末将想如您看得起,末将愿将他留在郡马府里,为郡马爷看家护院” 赵郡马都想笑,这都什么时候了,拍马屁有用吗,挥挥手道,“不必,屈才了,还是让他在沙场建功吧” 这平常的几句话在张耙子听来那是如邙在背,什么叫让他沙场建功,老子现在就回去给他建坟,活埋了他这个背主求荣的东西。 赵郡马回到前厅,胡管家也送完张耙子回来了,胡管家不解地问道,“少爷,您不是说要切断此事与我们的联系只有除掉张耙子嘛,为什么要放他回去?” 赵郡马道,“在这杀?疯了吧,一名参将要是死在我府里,我能解释得清吗,还有他现在还是参将,领军在外征战,他一死皇上还不一查到底,你呀这脑子是越老越不精明了” 胡管家嘿嘿一笑,“小的惭愧,没少爷您想的深远,那你放他回去是?” “不为什么,就是现在杀不动他,这事我还得去找我老岳父商量下,看看他是什么个意思,你安排一下,找几个可靠的人跑一趟宁王府” 胡管家有些担心的道,“可是郡主不是说不将宁王府牵连进来吗?少爷您不怕郡主知道了?” 赵郡马不以为然的一笑,“那是她一厢情愿,这事本就和宁王府脱不了干系,怎么可能置身世外,再说了,我不找颗大树,天踏下来让谁顶着去?” 胡管家一竖大拇指,笑道,“少爷高见,小的这就去” 胡管家刚要离开,却见有门人慌忙跑了进来。 “少爷,宁王来了” 赵郡马一惊,他见了郡主都发怵,更别提郡主她爹了,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岳父来了?他怎么到来了?” 大明朝有严格的规定,藩王一旦就藩,就不能私自离开自己的封地,违者轻则罚银,重者夺王爵,就算是藩王想出封地溜溜狗那也得八百里加急向京城的皇帝请旨,别看亲王一个个尊贵无极,实际就是一个高级的囚犯,真正威风八面的明朝亲王,那只有在朱元璋的儿子时代,一个个开衙建府,起居八座,手握重军,拥有和朝廷分庭抗礼的资本,这才有了后来的靖难之役。 赵郡马话刚落音,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厅外传了来进。 “哈哈哈哈,妍儿,父王来看你来了”一听说是宁王,郡马府里的下人没一个敢出面相问,全都远远的跪了下去。 一名年逾五旬的男人甩着稳健的步伐走进了赵府大院,宁王身穿赤色团龙服,前胸后背及两肩四尾金龙威风凛凛,腰围玉带,头顶翼善冠,几缕长须在风中轻摆,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精神焕发,举手投足间王者之气十足。 赵郡马连忙从前厅跑了出去,跪倒在宁王面前,“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胡管家也跟着跪了下去,“拜见宁王” 在阁楼上的云霄也听到了声音,从窗户中探出头来,一脸的惊喜,“父王,你怎么来了” 宁王一叉腰,哈哈一笑,声音雄浑底气足,“父王前些日子请旨去凤阳祭祖,随道就来看看你呀,呀,哈哈,女儿,来来,下来给父王看看,看看在这长胖了没,呀,哈哈” 接着宁王又朝地上的郡马道,“贤婿请起吧,一家人用不着这些规矩,走” 赵郡马站起身来,“岳父大人请,管家,快些上茶,让人将东厢房好好打扫一番” 宁王一转脸,“这是做什么?” 赵郡马笑道,“岳父大人有日子没来了,这次来一定得多住些日子,也好让小婿多敬敬孝心” 宁王一昂首,哈哈一笑,“好好,依你依你,妍儿,你下来了嘛,你母妃可是真想你呀,还叫我带了你最喜欢吃的点心给你,下来尝尝” 云霄出现在楼梯口,嘴一撅,“那你就不想我了?” 宁王一愣,随即哈哈一笑,“想想,来给父王抱抱” 云霄欢快地跑进了父王结实的怀抱,一年多了,她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娘家人,在这一刻,她趴在父王的臂弯,鼻子一酸,一行思乡的泪夺目而出。 第七十四章 郡主的男人 赵府里上上下下一团忙碌,宁王的到来让赵郡马不安的心终于定了下来,在他从老爹手里接下赵家的产业后,他便一直是唯宁王之命是从,这也是从他老爹手里传下来的规矩之一,包括赵家的生意哪样能做哪样不能做,这些都要向宁王请示,这和他是宁王的女婿无关,因为从他老爹那一辈起一直就是如此。 也正是有了宁王这个靠山才使这个宿松城的巨富短短之年时间便富可敌国,换句话说,便是赵府的产业那有一多半其实是控制在宁王手里,而这些只有宁王和赵郡马两人知道。 大明朝不仅为官者不准无民争利,宗室亲贵更是不准,野心勃勃的宁王不甘平庸,借着赵家的名号,暗渡陈仓,这些年大发横财,成为真正上大明朝举足轻重的人物,其王命在其藩国的影响力早就凌驾于君命之上,只是无人敢检举揭发,一次又一次的避开锦衣卫的明察暗访,能做到如此天衣无缝的瞒天过海,那完全归功于他的先见之明。 从宁王承袭王爵以来,他从来没有终断过对朝廷大员的小恩小惠,发展到现在,已经是几万几十万的收买了,在金钱面前,人人都是失败者,宁王等于是用金钱买了个大明朝的二皇帝之位,而这一切在他看来当今皇帝一无所知。 这次宁王去凤阳祭祖,其实这只是他掩人耳目的幌子,他真正的用意无人得知,不过他想女儿这到是真心实意的。 云霄倚在父王身边,给他捏腰捶肩,将宁王府里包括下人也都一一问了个遍,就连宁王府隔壁那只流浪狗还在不在她好像都感兴趣,宁王拍着女儿的手,不厌其烦的回答着云霄的问题,他明白,对这个女儿他亏欠得太多太多了,可怜天下父母心,雄心万丈的宁王也有儿女柔肠的一面,弄得陪在一旁的赵郡马一句话也插不上,索性便躬身退了出去。 宁王拉着女儿的手在他身边坐下,哈哈笑道,“妍儿呀,告诉父王,这一年多,你在这过得好吗?” 云霄刚刚还是欢声笑语的脸上立刻便堆上了一层烦忧,她一把甩开父王的手,身子转过一旁,撅嘴道,“父王你真狠心,把女儿嫁这么远不说,都一年多了才想起来看看我” 宁王一捋有几丝斑白的长须,笑道,“你看你看,这脸说变就变,这使小性子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父王一路跋山涉水的来看你,你这丫头也不问问父王是不是累了” 在云霄的记忆里,父王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能力,最有本事,最有安全感的男人,父王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灰心丧气的话,累、苦、怨这些词和父王没有一点关系,云霄道,“父王您赤手空拳都能打死头老虎,走几步路还能把你累着了?” 宁王亲切爽朗的笑着,“你这丫头,有你这么说父王的吗,不但这性子没改,说话没大没小也还是那个味” 云霄佯状不悦,指着门外道,“我为什么要改,我是郡主,我爹是大明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宁王,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谁也别想拦我,谁敢在本郡主面前说半个不字,本郡主就,就把他充军关外,永世不准回来”云霄的话似乎是有的放失,只是不知道那个赵郡马在不在屋外听着。 宁王不惊讶云霄这么飞扬跋扈,宁王家的人从来都是如此,他一拍巴掌,连连点头,哈哈笑道,“好,不愧是我宁王的女儿,永远不要低声下气,这一点父王以你为傲,哈哈” 宁王虽然年过半百,精神却是非常的旺盛,眉宇间总有一种席卷天下的豪情壮志。 云霄一挽父王的胳膊,撒娇似的摇了摇,“父王你什么时候回去?” 宁王一愣,“父王才刚来,连顿饭都没吃你就要撵父王回去呀?” 云霄呵呵一笑,“才不是呢,我是说你回去的时候能不能把女儿也带上,我想母妃了,我不想在这里” 宁王一偏头道,“诶,这哪行,女儿呀,你现在是赵家的媳妇,哪能说走就走,你母妃这不是让我给你带点心来了吗,来,尝尝,看看还是不是那个味”说着宁王便要去取桌上的点心盒。 云霄不高兴地甩开父王的手,一跺脚,“不,我就要回去,我就要回去,我不要在这,不要” 宁王忙笑嘻嘻在拍着她的后背,“好女儿,你可不能在这事上使性子,你这亲事可是你皇帝哥哥御赐的,哪能说走就走,告诉父王,是不是青风欺负你啦,父王去教训他” 云霄甩着手走到一旁,“他敢欺负我就好了,在我面前他连句重话都不敢说,事事都顺从着我,我白天咳嗽一声,他一晚上都不敢睡觉” 宁王哈哈大笑,“哟,听来这青风对你还是不错的呀” 云霄道,“我讨厌他这样,我不要对我百依百顺的男人,不要势强凌弱的男人,不要只知道损人不利已为利是图的男人,不要表面风光无限,背地里却是苟苟蝇蝇的男人” 宁王忍不住嗫着牙花子,“哪有这么说自己男人的,真是父王把你给宠坏了” 云霄的苦闷一打开就再也关不上,这一年多来她今天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说出来才痛快,“他不是,他也不配,父王你知道仅是这一年,有多少百姓被他逼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吗?有多少人在背地里戳赵家人的脊梁骨吗,我都没脸出这个门” 宁王道,“男人欲成大事而不拘小节,这是你们女儿家不明白的,要成大事须受得胯下之辱,经得起大风大浪,你看赵家能有今日的顶盛不正说明了青风还是很能干的嘛” 云霄不服气,“那父王你就从不在人前低声下气,敢做敢当” 宁王听女儿在夸自己,哈哈笑道,“这父王一出生就大贵之身,不是青风所能比的,父王不需要对人低声下气,夫妻之间要知道体谅” 云霄气呼呼,她不喜欢父王一直在替赵郡马说话,“不,我就是不想见到,不想看到这个男人” 宁王眉头直皱,“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回头我和青风好好说说,尽量达到你定的标准,可好?” 云霄连连摇头,“我喜欢像父王你这种既有英雄气概,又有能力,说一不二的男人,他能做到吗?他连一个小知县都斗不过”云霄竟然将彭乾羽和自己的父王相提并论,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将这话脱口而出,她更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拿彭乾羽和赵青风作比较。 宁王脸一板,当马上又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说话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哪有找男人比着自己爹找的” 云霄还没完,又张口道,“我就说,真要有这种男人,就算是嫁给他做个妾我都心甘情愿” 宁王这下真生气了,“胡闹,我堂堂宁王的女儿,大明朝的云霄郡主给别人做妾,亏你想得出,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现在已经是赵家的人了,嫁鸡随鸡,不要再胡思乱思了,好好的跟着青风过日子,这赵家诺大一份产业,你就别不知足了,以后改改这小姐脾气,别动不动就把谁发配关外,要多学学三从四德,相夫教子......”说到这,宁王突然说不下去了。 云霄苦笑着,“相夫教子,父王,我有子教吗?我真不知道你非要让我嫁给他这个废人做什么?”云霄说着,伤心事涌上心头,她哭了,哭得很伤心,作为一个女儿在父亲面前肆无忌惮地哭。 宁王哪能见到这种场面,忙拍拍女儿道,“这父王一时说错了话,好了好了,不难过了,呀,青风的病父王也是后来才知道,父王也已经将这事上奏给了你皇帝哥哥,宫中御医一定能治好青风的病的,要,要实在不行就,哎,就从同宗家里过继一个,找个年龄小点的,机灵点的,将来给赵家续上香火不也是条道吗?老百姓家不是都说养的比生的亲嘛” 云霄哭花了脸,一个劲地摇头,“我不,我不要......”边说着,云霄一扭脸哭跑着冲了出去,跑出了赵家大院,贴身的两名丫鬟赶忙跟了上去。 宁王看着女儿的背景,愁眉苦脸地叹惜着,“这孩子,性格太像我了”宁王能在诡暗的政局中游刃有余,有手提长枪跃刀沙场的雄心,却不能责备女儿一句,因为他心里有着深深的亏欠,赵青风的病他早就知道了,但为了自己的私心他还是将云霄嫁进了赵府,嫁给这个不是男人的男人,这份自责足以让一个父亲遗恨终生。 赵郡马和胡管家闻声跑了过来,对宁王一施礼道,“岳父大人,郡主这是怎么了?” 宁王苦笑着,“性子上来了,连我这个父王都拦不住她” 赵郡马一指胡管家,“快,找家丁跟着,千万不能有闪失” 胡管家刚要去办,宁王却将他叫住,“算了,让她去吧,她跑不远,气消了她自然会回来,妍儿虽然是任性了些,但还是识大体的,放心,青风呀,来来,坐下说” 赵郡马一躬腰,小心的在边上坐着,“谢岳父” 胡管家忙重新给宁王换了个茶,宁五随手端起茶杯泯了一口,语重心长的道,“青风呀,这个妍儿从生就没受过什么委屈,有太好强,你们在一起,你作为男人要多忍让一些,时日久了,她会慢慢改变的,当然了,妍儿可是说过,她不喜欢你在她面前事事顺从的样子,你也不要一味地迁就于她,女人是要哄,但你也要有主见,妍儿虽然是我女儿,现在也是你的妻子,有时候得拿出男子汉的气概来,但你可不准欺负她,听到了吗?”宁王这话好像等于没说。 赵郡马忙道,“全听岳父大人的”他这话说的更是好像对宁王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 对于这个女婿,宁王说不上喜欢和讨厌,这场婚姻本来就是为两家利益才出现的,云霄在这中间只是一件身不由己的牺牲品。 宁王放下茶杯正声道,“好了,家事说完了,说说正事吧,上次我飞鸽传羽交待你做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赵郡马一脸顺从,站起来小声道,“以按您的吩咐将江北一带的生意全部兑现了” 宁王哦了一声,脸上大喜,“一共是多少?” 赵郡马自认为自己在这事上做得很好,脸上飘浮着得意之色,拱手道,“岳父请随小婿来” 第七十五章 县太爷惹祸上身 赵郡马将宁王带到自己的书房之中,在后墙上用力一推,立刻便出现一扇黑洞洞的暗门,赵郡马作了个请的手势,“岳父大人请” 胡管家托举着烛台当先进去了。 宁王早在赵郡马他爹在世时就常常进到此间,他笑了笑,大步走了进去。 赵郡马随后跟着走了进去,在门口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便从里面将暗门给关了起来。 “岳父大人,全在这里了”赵郡马指着密室中一口口装满金银的大木箱道。 宁王很是高兴,亲自掀开之只箱子,喜行于色,问道,“这一共是多少?” 赵郡马想都不用想,“一共是四千五百万两,还有一些古董字画来不及兑现,凑齐五千万之数,应该不难,不知岳父大人还满意不?” 宁王交待的是五千万两,想不到他在半年之内便以兑现出惊人的四千五百万两,这不是个小数,看得出来是用了心思的。 宁王眉开眼笑地点点头,轻轻放下手里的箱子盖,拍了拍赵郡马的肩膀,“恩,青风做事,本王放心,很好,这余下的数目也要尽快完备,不久我就有大用” 赵郡马得了宁王的称赞,心中欢喜但仍恭谦的拱手道,“能为岳父效力,是青风的荣幸” 宁王一点头,继续朝密室深处走去,“好,将来本王是不会亏待你的,下个月本王分批运走,那五百万两,你也要近快凑齐,可不能误了本王的事” 赵郡马一点头,“是,走水路还是陆路?” 宁王一摆手,“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本王已经安排好了,你的下一项任务便是在江南各行省,让赵家的生意更进一步,要做到日后能对本王提供源源不断地钱财支持” 赵郡马不解地问道,“如今在江南,赵家在江南的生意几乎已经遍及各行各业,而且每年的红利也在千万两左右,为何还要......?” 宁王点头道,“你说的那些都是你父亲留下来的那些产业,整个天下无人不知的公开生意,本王要你做的是另起炉灶,不要用赵家的名号,更不能将本王牵扯进去,做什么本王不管,怎么做也不过问,一切看你的本事,本王只有一条要求,两年之内再给我凑足这个数” 赵郡马有些吃惊,“五千万两?两年之内?” 做任何生意也没这个可能,更何况现在要以白手起家的方式来运行,这简直就是在强人所难,先前凑够这四千五百万两,那是将江北至京城所有赵家的生意变卖之后才勉强凑齐的。 宁王很肯定带着命令的口气道,“对,两年,有问题吗?” 赵郡马一见宁王那张脸,有任何困难也不敢提了,“是,青风尊命便是” 宁王哈哈一笑,“好好,今日你所做的一切,本王日后将百倍千倍的补偿你,放心,我宁王做事一向赏罚分明,你的功劳我会记在心里,更何况你和云霄是夫妻,本王对你可是寄以厚望的”宁王这话的另一层意思便是将云霄作为人质留在赵家,让赵青风不要有任何的后顾之忧,放开手去做,宁王亏了谁也不能亏了自己的女儿。 赵郡马干笑着没有说话,他也不敢违抗宁王的命令,过了一会他还是忍不住相问道,“敢问岳父大人将用这么多银两有何用” 宁王脸上不悦,“不要乱打听,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好了,这事就这样定了,对了,本王听说宿松来了位新知县,在百姓中民望颇高,可有此事?” 赵郡马惊讶道,“这人的名声都传到您的耳朵里了?” 宁王道,“那到不是,只是这前些日子去凤阳时,一路上多有传说,这人的名号在安庆府可是人人尽知呀,本王倒也有些好奇了” 胡管家在一口木箱子上用衣袖擦了几遍,躬腰卑谦道,“宁王请坐” 赵郡马正要说到彭乾羽头上,正好宁王也说起这事,他便一五一实,将彭乾羽上任这半个月来的所做所为都一一讲给宁王听,胡管家则在边上添油加醋,将彭乾羽是如何在青楼买下花魁,如何带动渔民暗中和赵家作对,还有在城中大量私募义军,说得彭乾羽是死罪难免。 当宁王当到彭乾羽利用江家湖改湖为商的措施后,竟然不住的点头,称赞道,“此种因地制宜的办法早在很久之前便有人为之,只是没有推而广之,看来这个年轻人的阅历不凡,青风,你是这行里的行家,依你看这能否行得通” 胡管家本是想说彭乾羽徒耗民力,又直接有违朝廷制度,想中伤彭乾羽一回,哪料想宁王却是这么一番理解,一时暗暗叫苦不跌。 赵郡马缓缓地点着头,簇眉道,“抛开个人成见,凭心而论,此事大有可为,是个改善民生的利举,这种商道之所以不能推行开来,那主要是因为没有官府的协作,不能使产物在大范围内快速流通,又不能长期积压,如今彭乾羽以官府作其保护,小婿断言,头年便丰收在望” 宁王一捋长须,哈哈笑道,“恩,不错,看来这位知县不但是个情种还是位有胆有识之人,你刚才说个人成见,怎么,你和他之间还有什么摩擦不成?” 胡管家忙接口道,“宁王,这个彭知县胆大妄为,前日日子座山乱匪为祸,杀了本县县丞,小的听说朝廷已有明意,要将这伙乱匪一网打尽,这个彭乾羽竟然处处阻挠张参将的大军,小的听说,彭知县是想招安,依小的看,他这是想公开对抗朝廷,为自己博得民心,让朝廷背骂名,其心可诛” 宁王从来就没把朝廷放在眼里,一听这话,更是大笑不止,“哦,还有这种事,嗯,不错,是条汉子,说得本王还真想见见此人” 胡管家又没讨到好,怏怏地站在一旁,不再说一句话了。 赵郡马附合着笑了几声,又一改脸色,郑重其事的道,“岳父大人,还有一事,也和这彭知县有点关系” “哦,何事?” 赵郡马又将彭乾羽来赵府将他在张参将军营中的小将口中听来的酒后之话说了一遍,又把张参将禀报彭乾羽是在暗中调查运往京城的银子也一并说了出来。 宁王听他说完,立刻一改笑容,怒气冲冲而起,“这事是如何传出去的?此事干系非同一般,千万不能出任何纰漏” 贿银一事是宁王这前后好几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网,上至天子近侍,下到地方小吏,自从有了这张关系网,宁王这些年可以说是在大明朝为所欲为,就连那人人谈虎色变的锦衣卫中的大部分有头有脸之人也被他收买,宁王在外面做了些什么,皇帝根本就不知道,但也由于牵扯的人太多,只要有一点风次草动,就难保会有人心志不定,将这事给捅出来,那将会在整个大明乾掀起一场堪比大明立国之初朱无璋诛杀功臣的血雨腥风,也会将宁王这些年做的努力毁于一旦,更让宁王还末来得及实始的计划胎死腹中。 赵郡马忙道,“小婿也明了其中的利害,也就不敢贸然下决断,正想去禀告您,没想到你正好就来了” 宁王一压手,“恩,你做得很好,凡事一定要沉得住气,为测万全,立刻将张参将除掉,还有那个彭知县,不管他知道多少,死人才是永远都不会泄露秘密的” 胡管家在一旁大喜,“宁王英明” 宁王却又能一摆手,“慢,这事也不能操之过急,张参将现在领军在外,杀他影响太大,这样,你马上联络京城各部官员,弹劾他,什么罪名你们自己斟酌,等他下了刑部大牢,再想杀他易如反掌” 赵郡马点头称是,道,“那这个彭知县?” 宁王思索着,“他嘛,现在正着手座山匪事,吸引着朝廷的目光,也不宜现在动手,不如等匪事了了之后再行除掉也不迟,还有,你立刻让人调查这银子的事还有谁知道,查出一个杀一个,最先要解决的便是那历年押运银子的营军,一个不留,决不能让此事宣扬出去” 赵郡马一拱手,“是,小婿还有一事想向您禀报” 宁王一抬下巴,“说” 于是,赵郡马又将彭乾羽能在大赛湖中每年生出几十万两银子事说了出来,这一点正是宁王刚才让赵郡马做的,如果彭乾羽真有其事,那可是多少替赵郡马解决了一些银子的来路问题。 宁王惊讶道,“是吗?这倒是个人物呀,官场商场他都有些真本事,他的想法是什么?” 赵郡马一摇头,“他好像早就知道自己在您的算计之中似的,对这事一直是含糊其辞,不肯说透” 宁王闻言哈哈大笑,“嗯,有意思,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城府这么深,本王是越来越有兴趣了,可惜呀,人太聪明了都没什么好下场,你尽快从他们嘴里将这事套出来,随后便杀了他,本王的大事决不能抱一丝的侥幸” 赵郡马一拱手,“是”有了宁王的支持,他就有底气了。 胡管家又咧开着嘴躬腰抱拳道,“宁王英明” 宁王朝门口挥了挥手,“行了,就说到这里吧,本王打算在这多住几天,陪陪妍儿,细节慢慢再商量,弹劾张参将之事刻不容缓,你马上就去办” 三人相继走出密室,宁王一边走一边哈哈笑着,走向阁楼上云霄的房间,“哈哈,妍儿,你还在生父王的气哪,妍儿,哈哈,父王来给你赔不是了” 一名丫鬟忙迎了出来,跪拜在宁王跟前,小心回话道,“禀宁王,郡主还未回府” 骄阳似火,云霄满脸泪痕将飞奔的骏马在宿松县县衙门口勒缰下来,一把将缰绳甩到正想开口的站岗衙役手里,一阵风似的就冲向了后衙。 两名衙役对望着一眼吐吐舌头,刚想将马牵走,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只见又有两个骑马的女人在县衙门口停了下来,并在马上齐声叫道,“我们郡主呢?” 两名衙役同时一指后衙,待两名郡主的贴身丫鬟走进县衙后,两我名衙役又是对望一眼,其中一个道,“啧!啧!有钱有势力就是不一样呀,连一个丫鬟都敢随便闯县衙了” “谁说不是呢,咱哥俩天生就是站岗的命,走吧,给人喂马料去吧” 第七十六章 信心强过能力 昨天厂里加班到晚上十点多,到家实在是没精力码字了,只能抱歉断更天了,今天一下班就往家跑,多码点字...... -------------------------------------------------- 在县衙花园的鱼池边上,有座一人多高的假山,在假山的边上有棵两人多高的石榴树,在假山顶与石榴树杈之间横了一个竹杖,竹杖上吊着一只木桶,木桶的底部有十多个绿豆大小的洞眼,此时,木桶轻轻的晃悠着,木桶底部十多条细流正向下流淌,清凉宜人的清水缓缓的将彭乾羽身上的暑热驱散。 刚刚从赵府回来的彭乾羽光着上身,躬着腰,手撑在石榴树上,任由水流冲刷着后背。 大眼正拎着一桶水,站在假山枯,一瓢一瓢地往彭乾羽头上的木桶中添水,满头大汗,嘴上笑着说道,“老爷,您老家都是这么洗澡的吗?” 彭乾羽低着头,反手抓了抓后背,“那是,水龙头一拧,水哗哗地流,要凉要热随便,哪用得着你在边上卖苦力” 大眼呵呵地笑着,瞪着一对大眼,“趁宋小姐不在,那老爷您一会用好了,也让小的试试呗” “行呀,来来,先帮我搓个背先” “好嘞!”大眼欢快地从假山上跳了下来,挽挽袖子,将手巾裹在手里,就在彭乾羽身上搓了起来,一会老爷好了就轮到他享受这新鲜玩意儿了,所以他特别的卖力。 在花园外,云霄正心情底落地朝花园走着,一跑出赵府,她竟然鬼使神差地一打马便想到了彭乾羽,她不知道见到彭乾羽后自己要说什么,但她总感觉在这个世上唯一能理解和安慰她的只有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人。 花园里传来阵阵水流哗哗之声,还有彭乾羽轻哼着那根本就不在调上的现代流行歌曲,愁眉苦脸的云霄在花园外静静地听了一会,也没听出他是在哼什么调子,轻轻笑了一声,便移步走进了花园。 眼前的一幕立刻就让她脸红心跳,彭乾羽那光洁的后背呈现在她的眼前,她呆若木鸡脚不知道是要向前走还是转身退回去。 正在替彭乾羽搓背的大眼无意中瞥见花园口站着一个女人,细细看之下,他也呆住了,郡主怎么来了。 “别停呀,就那,有点痒痒,多搓几下”彭乾羽闭着眼道。 大眼现在不但是眼睛瞪得够大,就连嘴巴也直张着,拿手指轻轻戳了戳彭乾羽的后背,“老爷,老爷” “干嘛,搓呀” “不是,老爷,郡主来了,正看着呢” 彭乾羽闻言忙回头一看,那可不就是郡主吗,一惊之下,他突然大叫了起来,“啊!” 云霄红着脸,回过神来,也捂着脸惊叫着直往花园外跑。 彭乾羽手忙脚乱地将衣服往身上裹,狼狈不堪。 ...... 在县衙的花厅里,脸上红晕还未褪去的云霄正静静地坐着,来时心头种种烦恼都被刚才的一幕挤得烟消云散,身后站着的两名丫鬟一脸想笑却不敢笑的模样。 “来了,来了,郡主”彭乾羽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走了进来,笑容满面,“都怪我平时对他们太纵容,郡主您来了都不知道通报一声” 云霄站起来,笑了笑,“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闯进来的” 彭乾羽随即哈哈一笑,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一下拉近了许多,他随便椅子上一靠,拿起桌上的凉茶,咕咚几口,一摸嘴,“怎么的,郡主大驾光临,有什么急事吗?” 彭乾羽越是随意,不把她当一个人人都敬而远之的郡主,她就越高兴,身份地位很容易将人拉开距离,高处不胜寒。 云霄道,“闲来无事,四处走走,彭大人不欢迎我吗?” “哪能呢,一见到你,我吃饭都感觉香些”彭乾羽嘿嘿一笑,这是真心话,云霄还真有这种能力。 对于彭知县说话古怪云霄是早就领教过了,见她又满嘴乱扯,便让两名丫鬟出去。 “彭大人对谁说话都是这么无伦不类吗?”云霄嘴上有责备之意,但心里却一点也不讨厌,不世故,风趣。 “不伦不类?我有这么不着调吗?”彭乾羽反问着。 云霄低头微微一笑,“你和我见过的所有当官的都不一样,没有当官的架子,也没有阴奉阳违的圆滑” 彭乾羽一扬眉,“郡主这是在夸我吗?” 云霄白了他一眼,瘪瘪嘴,故意说道,“今天你这脸皮好像挺厚的” “至少郡主你不讨厌,这才是本来的我” “你好像对什么都看得开,每次见你都是乐呵呵的” “这叫自信,我认为人可以没本事,没有有钱的爹,但自己一定要有这份从容的自信,不管遇到任何困难都要笑着面对,你说对吗?”彭乾羽早就看出了云霄脸脸那淡淡的泪痕。 “也许吧”云霄低头沉思一阵,不由得又勾起了自己不想去面对的事,不想回那个她讨厌的家,不想面对她不爱的男人,“彭大人......” “我不介意你叫我小羽”彭乾羽坏笑着道。 “那个宋小姐也是这么称呼你的吗?” “她叫芸娘”彭乾羽提到芸娘,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不知道芸娘现在是不是在山上同凌家那小丫头正聊着自己。 “看得出来她是个心细的姑娘,一定长得很好看吧”云霄带着一丝伤感和羡慕的语气。 “哦,是吗,你认识她?” “不,我没见过她,只是看花园里的花花草草打理得井井有条,我猜的,如果她长得不好看怎么你一说到她就立刻神采飞扬的” 彭乾羽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吗?” 云霄笑了笑,她挺羡慕芸娘,家中遭了这么大的难,却能遇上彭乾羽这种男人,也是造化,想想自己虽然金枝玉叶,却连嫁人这种事都被父王当成了交换的筹码,如果有选择的话,她倒愿意做个寻常人家的女儿。 “郎才女貌,你用不着遮掩,能不能将宋小姐请出来,我想见见” “不巧,她这几天出远门了,等她回来一定让你们相见” 云霄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叹息着,缓缓道,“芸娘真是好福气” 彭乾羽听得出来,也看得出来,云霄不开心,便走到了她身边,“说说你吧,你在赵家好像过得并不像外表这么光鲜” 两人之间的关系好像又近了一步,谁也没有在乎身份的区别,俨然一对在交心的知已。 云霄苦笑道,“人生十有九不如意” “那你打算就这么一直这样下去?有没有想过试着,试着去改变一下”彭乾羽其实想说有没有考虑过离开赵家,重新寻找自己的幸福,比如说眼前这个人。 这年代没有离婚,尤其是大明朝,女子只能从一而终,无分身份贵贱。 云霄愣了愣,“改变?改变什么?自从我嫁入赵家那一刻起,我的命运便由不得我自己做主了” “郡主......” “叫我云霄吧” “云霄,你应该多出来走走,像今天这样,找个朋友将自己心里的不开心说出来,可能你说了别人并不一定能帮你,但这可以让你轻松一些,你改变不了别人,但你能改变你自己,笑着面对一切” 云霄出神的看着彭乾羽,“我没有朋友” “难道我不是吗?” 云霄乐了,“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彭乾羽嘿嘿一笑,“你看,随便聊聊天你是不是感觉没那么不开心了” 云霄低头微笑着,“能说说你吗?听说你是大明朝里最年轻的知县” 彭乾羽沾沾自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你不知道在这里做官很难吗?你为何愿意来这?” “王八蛋才愿意来呢,我感觉那吏部尚书位子不错,可你那皇帝堂兄不给我呀,埋没人才呀” 云霄一听,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很甜,仿佛以往的种种烦恼都在这一瞬间忘却了,“你也不怕祸从口出,那可是当朝正二品之位,你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 彭乾羽嘴一歪,故意逗乐着云霄,“七品知县又怎么样,我也就干了,将来我还非得弄出个一品的知县来” 云霄更乐了,笑声越来越无所束缚,“吹牛,哪有一品的知县,不过,如果你真有本事,下次我进宫的时候可以向皇帝哥哥推荐你” 彭乾羽一摆手,正色道,“不,靠拉关系往上爬,这不是我的作风” 云霄脸上挂满了笑容,“我怎么看你一本正经说的话倒不像是真心的,倒是那些不伦不类的话才是你的本意” “小看我了不是,就冲你这话,我也得把这小小七品知县给干好了,谁都能小看我,唯独不能让你云霄看扁了”彭乾羽还是一本正经地道。 云霄止住笑容,“哦,这是为何?” “呵呵,因为我要你帮我”彭乾羽嘴一咧笑了。 “这是什么理由?要我怎么帮你?” “前日我不是让你帮我送封信吗?胡管家他送到没有”彭乾羽终于说起了正事。 云霄心情现在很畅快,“送去了,信里写的是什么?这就算是帮了你?” “当然,不过一事不烦二主,你还得帮我” 云霄很乐意,谁叫彭乾羽能让她欢欢喜喜呢,“说,只要我能做得到” 彭乾羽想了想,信已经送去了,张耙子一定是看了这封信之后才无所顾及地去找赵郡马打听情况,那接下来张耙子会怎么样呢?不用问,一定是对李忠抢先下手,绝了别人的念头。 彭乾羽道,“云霄,你们府上那胡管家为人如何?我想听实话” 一提到胡管家,云霄脸上立刻就浮现出一丝厌恶,赵青风本质并不坏,只是赵家经营的生意很多都是从上一辈手里接下来的,这里面就包括如何处理生意场上的各种关系也一并接了下来,再加上胡管家在旁一味的尽给他出些个损人利已的主意,他想洁身自好也不可能,如果哪天赵家被人告发,那胡管家就是头一个该千刀万剐的人。 云霄宛尔笑道,“实话?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假话,胡管家这人满肚子歪风邪气,借着赵家的名号招摇撞骗,中饱私囊” 这下轮到彭乾羽纳闷了,“那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把他赶出去,赵家你可是女主人呐” “我对赵家的任何事都不感兴趣,随他们怎么折腾,更何况这赵青风也离不开他,从胡管家他爹那辈起就跟着赵家,关系非同一般” 彭乾羽使的这反间计,头一个就是要诛杀胡管家,但他还是想对云霄明言。 “我看这胡管家迟早都会连累到你赵家,你还是赶紧处理了吧”彭乾羽试探着。 “我你到是不用操心,不过我倒想提醒你,他对你好像不怀好意,这手背地里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要小心一点”云霄这是真心话,不管是自己还是宿松县的百姓,都不愿意彭知县出现任何的意外。 “那你说我先下手为强,你会不会帮我?”彭乾羽紧紧地盯着云霄,他问这话那是将云霄当成最信任的人了,这事也非得她帮忙不可。 云霄猛的一愣,随即笑笑,“彭大人,你想对付赵家的管家,却来找我帮忙,你是不是太自信了,你不要忘记了,我还是赵家的女主人” 云霄话刚落音,彭乾羽忙跟着,“我这可是在帮你清理门户,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和赵郡马相处的不错,只是这个胡管家老是从中作梗,这往后,我和赵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胡管家我可是不想再看到了” 云霄笑道,“她找你麻烦,还不是你那本《论语》引起来,你连唬带骗的讹走他一万两银子,还不让人家记恨哪” 彭乾羽笑道,“错,不是讹,是他自愿买的,再说了,这钱我可是一两都没装进自己的口袋,全用在了该用的地方” “你不用解释,你上任月余,先后从胡管家手中拿了一万两,闹匪乱时,你又从城中商户手里筹集了几万两,光是赵家就拿了一万两,我若不是看在你没有私心的份上,今日也就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了” 彭乾羽微微一愣,“郡主消自真是灵通呀,足不出户,倒是什么也瞒不过你呀,我和郡马爷将来要做的事决不是为了我个人的私欲,我要让宿松百姓富足,成为大明朝首屈一指的富裕县” 云霄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就是你成为一品知县的想法?” 彭乾羽凑近过去,“郡主,你就说帮不帮吧,赵家有他不多,没他不少,对我来讲,他可能会坏我的大事” 云霄知道这么做是有点胳膊肘儿往外拐之嫌,但见彭乾羽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便笑笑道,“如果彭大人说的都是真心话的的话,我回去让他走人便是,无须你出面,在赵家这点我还是能做到的” “不用,不光是胡管家,我还要用他对付一个人,你只要帮我个小忙就行” “我可以帮你,但你要答应我,决不会影响到赵家” “放心,我起誓,如果我对赵家有什么阴谋诡计,就,就让我一辈子娶不到女人” 云霄又笑了,“说着你又来劲了,要我怎么帮你?” 彭乾羽喜上眉梢,连比划带说的,云霄不住的点着头。 当云霄要离开花厅要回家的时候,突然问彭乾羽,“如果今天我没来找你,你会怎么做?” 彭乾羽小声地说着,“那我就再等几日,等到你想起我来为止” 云霄脸一红,落荒而逃。 第七十七章 诛杀令 云霄刚出县衙,彭乾羽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张耙子的大营。 中军副将李忠,被张耙子的亲兵看押在单独的一间帐篷里,此时的李忠万念俱恢,他到此时也没想明白到底赵郡马为何要写这种无知所谓的信,为何这之前从未向他提过,就算真有这提携之心,那直接从兵部下文那多省事,这下可好,事情才刚刚开始便引起了张参将的戒心,这条命算是被赵郡马给玩死了。 李忠是越想越觉得委屈,这才三十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将来还要沙场建攻,家里的老娘正等着自己衣锦还乡呢。 李忠几次走到帐篷门口,想去再找张参将说说,这根本就不管他的事,但他出不去,门口全是张参将死忠的亲信。 帐篷外,张耙子正带着一队人朝李忠的帐篷走了过来,张耙子满脸的杀气。 李忠在张耙子的面前跪了下来,带着肯求的语气道,“将军,那封信的事查清了吗?能否还末将一个公道” 张耙子嘴角一扬,轻蔑一笑,“公道?你还想要公道,你背着我同赵郡马私下暗通款曲,妄图谋害于我,还想让我给你公道” “不,末将跟随将军这么多年,末将的为人将军你难道还不清楚吗?这里面会不会是别人的挑拨之计,末将冤枉,肯求将军让末将与郡马爷当面对质” 张耙子哈哈一笑,双手叉腰在李忠面前慢慢踱步,“想见他,你做梦,我念你跟随我出生入死十来年的情份上,给你留个全尸,等匪乱平定后,本将军再大度些,给你报个为国捐躯的荣誉,让你家里的老娘也能领份抚恤,这已经是仁至义尽” 李忠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脚后腿后,“将军,你不会真想杀我吧?” “怎么,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吗?”张耙子冷笑道。 “就因为这一封没来由的信?将军,您不能全凭猜测便杀了末将,您这样做就不能寒了众兄弟们的心吗?我们这些人在你眼里算什么?莫须有那也得有个罪名吧?”李忠站了起来,一转身,背对着张耙子道,像是临死前的一番豪情壮语。 张耙子朝身后的亲兵一使眼色,立刻他们就拥了上来,将李忠五花大绑,按跪在张耙子面前。 “李忠”张耙子指李忠的鼻子,“记住,我可以容忍我的兵不管贪成什么样子,我都睁只眼闭只眼,就算是犯了朝廷的禁令,我也能替你们遮掩一二,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在本将军面前动心思,这个军营里只有一个头,这就是我给你的罪名,放心,你是死在土匪手里,我会在报功的折子里给你请功,你知足吧”说完,张耙子又朝边上的亲兵一使眼色,一名亲兵随即便将李忠的嘴给堵了起来,把早就准备好的黑色头套套在了李忠的头上,李忠挣扎着,但只是从黑布后传来一阵阵闷哼之声。 “拉远点,埋了他”张耙子轻声的吩咐着。 几名亲兵紧紧地扯着李忠刚要走出帐篷,却只见帐篷的布帘突然掀起,一名营兵走了走来,拱手对张耙子道,“报,将军,宿松知县,有事求见” “哦,人在哪,他说什么事了吗?” “就在辕门外,说是为李副将之事而来一定要面见将军” 张耙子想了想,朝押着李忠的几个人道,“先将他押在这,等我回来再行处理” 彭乾羽的马术那还只是个半吊子,虽然有过几次经历,但当他赶到张耙子的大营时,已经从马上摔下来三次了,手上的伤口也裂了开来,在纱布上染出一条鲜红的血印。 营兵将彭乾羽带到中军大帐,大帐周围,刀枪林立,威风凛凛。 张耙子站在帐外的的台阶上,哈哈大笑,“彭知县,你这一方父母,怎么又有空跑到我这来了” 彭乾羽将缰绳扔给营军,拾阶而上,一脸的紧张,似乎完全没有理会张耙子无关紧要的废话,直接就走进大帐之中。 张耙子一簇眉,看来是出了什么大事了,连忙跟了进去。 彭乾羽一走进帐中,便神色紧张的四处查看着。 “彭老弟,彭老弟,你在我这找什么呢?”张耙子不解地跟在彭乾羽身后,拍着他的肩膀问道。 彭乾羽左右相顾,低声说着,“你这没有外人吧?” 张耙子也四下看了看,一脸疑惑地道,“没外人,出什么大事了吗?” “大事,天大的事,将军你没看出来我很着急吗?” “到底是何事呀?”彭乾羽的举动倒是把张耙子给吓了一跳。 “你不是告诉我赵家这些年一直都在偷偷往京城的大官家里运银子嘛” “这怎么了?你这么快就上折子参他了?彭知县做事真是雷厉风行,这你应该高兴才是,过不了多久赵家便会失势力,往后,在宿松县可就是你彭大人说了算了,哈哈,你这有什么可紧张的”张耙子有些紧张,更有些兴奋,看来彭乾羽已经落到自己的陷阱里来了。 彭乾羽连连跺脚,急着满头大汗,当然,这都是刚刚骑马是累的,“我还没上折子呢,但就在刚才,赵家的管家跑来告诉我,说赵郡马已经知道我要做的事了,还说赵郡马非常生气,非要致我于死地不可,这这,这可都是你你害我的,将军你可一定要帮我呀” 张耙子心中大喜,如果现在拿着彭乾羽的人头去找赵郡马,那会立多大的功劳呢,但张耙子表面上却也装出一副替他担心的样子,“啊,这这是怎么回事?” 张耙子正得意,他认为这一定是自己早上去向赵郡马后才带来的结果。 彭乾羽哭丧着脸,一摊手,“我哪知道呀,我不过就一小小的芝麻官,哪里敢和郡马爷斗,所以,所以......” “所以怎样?”张耙子好奇心起。 “所以我就告诉胡管家,这事都是你告诉我的”彭乾羽瘪着嘴,一脸委屈。 “什么!”张耙子大吼一声。 引得营外立时冲进来七八个亲兵,张耙子大怒,挥挥手,“都出去,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张耙子在大帐中焦躁不安的来回走着,直拍手,“你,你小子,你也太妄恩负义了吧,我这可是在好心帮你,你怎么一扭脸就把我给卖了,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完了完了” 彭乾羽却来了精神,“将军你可得镇定呀,现在咱两可是栓在一根绳子上的,跑不了你也走不了我,你得快想办法呀,要是再晚了,让宁王知道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张耙子一拍帅案,“这还要你告诉我,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小子......唉,你可害死我了” 彭乾羽暗自得意,脸上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我这现在也是后悔莫及呀,可是事情已经出了,你将军手中大权在握,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现在可是全指望你活命了” 张耙子一挥手,“放屁,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两井水不犯河水,走,你走” 彭乾羽连嘿嘿笑着,跑到张耙子边上,替他捶着抹背,“哟哟,将军,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们面对的可是同一个敌人,别生气,冷静,以将军你百战百胜的心机韬略,对付一个世家子弟,我相信这不在话下” 张耙子怒道,“说得容易,这事要是传到宁王耳朵里,别说是你,就是我这手握重兵的将军他想杀便杀” “将军何必尽涨他人威风” “五年前,江西知府弹劾宁王府地逾制,折子还没到京城人就先暴病身死了,三年前,江南道王御使弹劾宁王有暗中操纵吏部官员任免之嫌,折子硬在内阁压了一个月,最后王大人莫明其妙的辞官归里,传闻半路上被土匪所杀,这个宁王不是你所能想像的,这回我可是被你连累惨了” “那,那将军就只能这样坐以待毙” “还能怎么样,胡管家是赵郡马的心腹,现在说不定赵郡马已经向宁王禀报了,来不及了” 彭乾羽突然笑了起来,“将军你的意思是只要胡管家不说,那就万事大吉了?” 张耙子一愣,静下心来沉思片刻,“恩对,但是他怎么可能不说” 彭乾羽哈哈大笑,拍起了马屁,“将军真不愧是智勇双全,几句看似牢骚的话却已经将事情的解决办法说了出来,高见,高见” 张耙子直愣,这,这是哪门子的高见,长着脑袋的人都能想到这一点,只要胡管家嘴不乱说,那这事就真的还有救。 “彭知县是说胡管家还没将这事告诉赵郡马?”张耙子露出一丝惊喜。 “这个嘛不敢肯定,不过我刚来之前,胡管家刚刚从县衙离开,他坐的是轿子,按脚力算,八成现在还没见到赵郡马” 听到这,张耙子猛的站了起来,转身就朝大帐门口跑去,现在是火烧眉毛,他根本没时间去细想此事的真假。 “将军,将军,你这是上哪呀?”彭乾羽心中大喜,故意喊着,他知道张耙子要去做什么。 张耙子跑出大帐,对门口的亲兵低声吩咐着,“看着他,本将军回来之前别让他离开这” 张耙子快步来到关押李忠的帐篷里,挥挥手让所有的亲兵都退了出去。 “哈哈,李副将,你受委屈了,本将军也是被逼无奈,来来,我亲自给你松绑”说着张耙子便笑容满面地伸手解着李忠身上的绳子。 李忠一头雾水,“将军,这是何意?事情查清楚了?” 张耙子呵呵笑道,“咱都是十来年过命的交情,其实我从没怀疑过你的忠心,只是这事出突然,我也是一时情急,你可千万不要记恨我呀” 李忠揉着有些生痛的手腕,拱手道,“末将不敢,多谢将军活命之恩” 张耙子在李忠面前慢慢的走来走去,“李忠你先不忙着谢我,为了表示你的忠心不二,我要你现在去办我做件事,你愿意吗?” 李忠明白,这是将军在试探自己,这是打消将军疑虑唯一的一次机会,他抱拳道,“将军吩咐,末将万死不辞” 张耙子哈哈一笑,拍着李忠的肩膀道,“没那么严重,对你来讲,小事一桩” 说着,张耙子便凑近了李忠的耳边,轻声说道,“我要你现在骑上快马,赶往赵郡马府至宿松城的路上,去杀个人” “杀谁?” “赵府的胡管家,你敢吗?” 李忠心中大惊,杀这个人他还真不敢,但如果不去只怕死的就是他自己了,只得硬起头皮拱手轻声道,“遵命,末将现在就去拿他的脑袋取来” “胡管家可是赵府的大红人,身边一定带了随行的护卫,这样,我叫几个兄弟陪你一起,记住,一定不能留活口,更不能让人查觉”张耙子怕李忠中途反水,特意在他身边安排上自己的亲信。 李忠也看得出来,反正自己无二心,“是,如果他已经回府了,那末将如何应对?” 张耙子脸一沉,“没有如果,他不死,你就死” 李忠换上百姓的装束,带着四个张耙子的亲信,骑上快马,暗藏利刃飞也似的冲出了军营。 张耙子望着李忠等人离去的身影,不安地苦笑着,默默地祈祷着此事千万要成,只要李忠杀了胡管家,那就是一举两得,既保全了自己,又让李忠得罪于赵郡马,想必这样一来赵郡马怎么也不会让李忠来替代自己吧。 第七十八章 鬼门关 云霄一回府,宁王便笑逐颜开的迎了出来。 “哎呀,我的乖女儿,你这是上哪了,疯到现在才回来,把父王扔下也不管了” 云霄冲他一挑眉,轻哼一声,“你又不想带我回家” 宁王一心有几个至爱,一是权力,第二便是最疼爱朱妍这个女儿,当初赵家老爷子也正是看到了宁王的这一点,才非要千方百计的促成两家这门婚事,这样才能更好的让两家的关系拉到一条战线上来。 宁王始始终是微笑着,“父王不是说过了么,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你看这赵家财源广盛,地位也非寻常人家,也不辱没你这郡主的身份,你呀,就在这安心的住下吧” 云霄一扬下巴,“谁稀罕,再说了,如果没有父王你,赵家哪里有今天” 宁王哈哈大笑,“这不重要了,为了我的宝贝女儿,父王能不让赵家强盛起来嘛” 云霄撇撇嘴,抬脚就进了前厅,赵郡马已经去安排人联络朝廷里的人为罢免张耙子而活动去了,花厅里只有几个下人在忙碌着。 “出去出去都出去,你,去把胡管家给我找来”云霄站在前厅门口对下人们道,说完便一扭腰,找了个椅子坐了下去,不屑对父王道,“是吗?还想瞒我,说得那么好听,你这是在帮你自己” 宁王在云霄身边坐下,笑着一皱眉,“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么世故,好了好了,不生父王气了”说着宁王走到桌子边上,桌上有个食盒。 “来来,你看看,这个是你母妃亲手烹制的,你多少尝尝”父王将食盒里的糕点取了出来,举到了云霄面前,笑嘻嘻的。 云霄一扭脸,嘴一鼓,故意口是心非地说着,“不吃就不吃,她就嘴上说说,也不来看看我” 宁王一听,马上换了一副惋惜的表情,盯着自己手里的糕点,自言自语着,“哎呀,看来这么好吃的东西是要浪费了,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呀,那个谁,来来赏你了”宁王朝厅外正在扫地的一名下人轻喊了句。 “他敢,我母妃做的东西他也敢吃,拿来”云霄马上便从父王手里将东西给抢了去,掀开上面裹着的油纸包,迫不及待地就送进了嘴里,脸上说不出的甜蜜。 宁王哈哈大笑,“怎么样,你母妃手艺没荒废吧,还是不是以前那味?” 云霄又尝到了那种久违的喜悦,想起以前在家的时候,母妃每每做好一笼这种吃食,便很快被云霄等众兄弟哄抢一空,真正落进云霄嘴里那只是很少和一部分,每当云霄为没吃过瘾而耍郡主脾气的确时候,母妃总是会从房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另一份让女儿大尽享口舌之福,云霄可以旁若无人的依偎在母妃身边,慢慢的品尝着。 而现在再吃上这种以往趋之若骛的糕点,吃进嘴里的味道虽然没变,但云霄的心情却再也找不回曾经的那种幸福了,咬下了口,便能勾起一分她对家的眷恋,对母妃的思念,但云霄虽然表面上对父王不满,但她知道父王从小对她就关爱有加,她不想父王太过自责,便甜美的一笑,点着头,“嗯,好吃,好羡慕几位哥哥,能在家每天都吃到这些东西” 宁王拍了拍云霄的肩膀,脸上再也笑不起来了,自从他将云霄嫁到赵府后,他曾无数次在深深的责备着自己,他叹着气道,“你哥哥们可是吃不到了,这是从你走了之后,你母妃头一次做,以后怕也都是这样了” 云霄放下糕点,眼眶里晶光闪闪,“母妃一直都很疼我,父王,我求你,就让我回去看看她吧,哪怕只有一天,可以吗?寻常百姓家的媳妇想回娘家不也是可以的吗?” 宁王将云霄拉了过来,云霄在宁王的身边蹲了下去,将头伏在父王的大腿上,宁王拍着云霄的背缓缓道,“好吧,只要你不再吵吵着离开赵家,宁王府你想去走走就去吧,一直以来父王都不准你随便回娘家,也是出于无奈,要知道宁王府和赵家的关系有多少人在关观望着,这关系唯一的维系人便是你,你一走,外人还以为宁王府和赵家出现什么矛盾了,人言可畏呀,你要体凉父王的难处” 其实这些云霄自己也明白,父王在朝中的所有势力,还有暗中操纵的所有生意那都是由赵府出面在维持着,如果有传闻说宁王和赵家出了裂隙,那势必会引起很多连锁反应,赵家的名气那可全指着是宁王在撑着。 “父王,女儿明白了,我就回去看看母妃就回,决不多待,就一天”云霄的泪水滴落在父王的膝盖上,心思早就飞回了母妃身边。 宁王缓缓地点着头,“恩,下个月你回去吧,记住,出门时要热热闹闹的” “恩,知道了,父王” 正在这时,胡管家一溜小跑,刚到门口,见到这父女温情的一幕,不敢多看,忙转身要离开。 云霄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忙擦拭干净眼泪,站了起来,挺直着身体,以往那种高高在上,郡主的威严气势跃然脸上,“胡管家,你等等” 胡管家躬腰笑眯眯在跑了进来,跪拜在地,内心惶惶不安,他很多怕见到这位郡主,“见过宁王殿下,不知郡主唤小的有何事吩咐” 宁王看着云霄,云霄一扬下巴,“起来吧,少爷去哪了?” 宁王马上在边上插口道,“哦,他呀,我让他去给我办点事去了,你找他做什么?” 云霄不找赵青风,只是彭乾羽说过,这事要当着赵郡马的面做才会最有利,但既然现在他不在,事情也不能耽搁,便接着道,“放下你手头的事,现在就去城里给我采买些礼物,以备我父王回去时带上” 胡管家一听是这事,当下便安心了,起身微笑道,“是,小的这就去”郡主的话在这个家里如同圣旨一般神圣不可侵犯,尽管现在天快黑了。 “恩,去吧,早去早回,路上小心”云霄内心也有些不安,因为她知道胡管家接下来会有什么下场,她虽然是飞扬跋扈了些,但从没有处心积虑地害过人,这次如果不是为了帮彭乾羽,她是不会做出这种有违她良心的事来,但谁叫她太任信彭乾羽了,只要是他想做的事那就是对百姓对宿松有利的事,她便无条件的尽自己能尽的力,好在是她对胡管家在外面的所做所为也略有所闻,得到今日的下场也是罪有因得,想到这,云霄才稍稍有些宽心。 胡管家没有一丝的迟疑,风风火火的带着几个家丁便要出门,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正好撞在一名回府的老妈子身上,老妈子怀里抱着几个马桶骨碌碌地滚到台阶下。 老妈子在地上直哼哼,正打算要起来的时候,身上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 “刘妈子,眼瞎了,往哪撞呢?”胡管家还想再上去揣一脚,揉着被马桶咯得有些生疼的胳膊。 刘妈子看到是胡管家,忙一翻身跪着,连身上的灰尘也来不及去拍,一个劲地磕着头,“胡大管家,老婆子眼是瞎了,对不住,对不住,这不是手里的东西抱得多了些,没想到竟然冲撞了大管家,老婆子该死” 胡管家想到还有事要办,也不早和她一般见识,哼哼一声,“以后走路长点眼,下次再这样,打死你” 说完便带着家丁下了门前的台阶,手一叉腰,大声喊着,“轿夫,轿夫,死哪去了,腿脚麻利点,在那磨蹭作死呢,耽误了郡主的事,看我不抽死你们这些个懒货” 刘妈子吃力的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边上另个老妈子见胡管家走远了,这才敢上前扶她一把,一边帮刘妈子拍身上的灰尘,一边小声说着,“伤了吧,下次看到他躲边点,来来,走,到我哪,我拿点酒给你揉揉” 刘妈子上了年纪,哪里经得这么一摔一揣的,嘴里直哼哼,看着胡管家轿子远去的背影吐了口口水,咒骂着,“狗仗人势,早晚不得好死” 夕阳西下,落日映红了半边天,往胡管家的轿子在通上县城的路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李忠等三个人远远的埋伏在路边的草丛之中,不时的朝路上探头张望着,其中两人各分一头前去打探,张参将只是告诉他胡管家会从这经过,却不知道是从哪头过来,李忠这才让人分两头去打探。 突然,一阵脚步上急切传来,夹杂着草木的哗哗声由远及近,一个壮实的男人分开草丛,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李忠边上,蹲下身子,低声说着,“来了” 李忠闻言,便朝几个人一使眼色,众人各操兵器在手,李忠道,“几个人?” “两个随从,四名轿夫,想必那轿子里坐的便是他” “为何这么肯定” “轿子上绣了个赵字,指定错不了” “不会是赵郡马吧?” “不会,我跟了一路,轿子里的人说过话,那随从嘴里喊的就是胡大管家,错不了” “好,记住,只杀胡管家一人,不准乱杀无辜” “是!” 四人一起用黑布将面蒙了起来,伏在草丛中,顺着赵家的方向紧紧地注视着,等待着。 胡管家的轿子正缓缓而来,一步步走向鬼门关。 轿子边上的随从家丁正和轿子中的胡管家在聊着天,家丁笑道,“胡大爷,您说这是宁王利害还是咱赵家利害” “屁话,木头脑袋了吧,当然是宁王府了,宁王是什么人,将来那可是大明朝万万人之上的人” “万万人之上?什么意思?” 胡管家见自己话里有失,忙改口道,“你这小子,吃着下人的饭,操着王爷的心,撑的吧,去去” 家丁呵呵一笑,“这不是怕您路上无聊,给你解解闷吗,小的哪有资格操王宁的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宁王将来若是得势,那咱赵府得算是立了头功” 家丁忙拍马屁道,“赵府上上下下全靠胡爷你在维持,赵家有功了,那不就等于是您胡爷有功了嘛” 胡管家嘿嘿直乐,“你小子,这话我爱听,赵家要是没了我胡爷那还是赵家嘛,不是我吹,哪天爷我要是不想伺候了,郡马爷非急死不可,哈哈哈哈” “对对,胡爷您发达了可不能忘记我们这些人,可得提携一把呀” “恩恩,这个自然,这这是到哪了?” 家丁看了看四周,正想开口,却听前方草丛中传出来一个声音,“到阴曹地府了” 话刚落音,四条身影快速地从草丛中窜了出来,个个手中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在轿子周围成一个圈站着。 几名轿夫下了一跳,肩膀上的轿子也猾了下来。 “哎哟,摔死爷了,都他妈作死呢,刚才是谁在咒爷”胡管家揉着屁股坐轿子里钻了出来。 李忠一见正是他,也不打话,一挥手,四人立刻便包抄上去。 “你们是......”胡管家话才说了一半,一柄钢刀便在他胸前只能看到个刀把了,鲜血四溅。 “打劫”李忠大喊一声,将胡管家那瞪着大眼睛的身体从刀身踏开。 几名家丁和轿夫都吓呆了,一个个抖动着身体,“好,好好汉,这这是赵家的轿子” 李忠哼哼一声,看了一眼正在地上抽搐的胡管家,随手在胡管家的身上摸着,找出几样看似值钱的东西,揣进怀中,“老子抢东西还分你什么赵家王家的,走” 等几名家丁再抬头的时候,来人已不见了踪影。 李忠等人早就骑上快马,跑出去几里地了。 “吁!!”四名会合在一起的张参将的亲信一齐交换着眼色,将马停了下来。 李忠见状也停了下去,打马几个人身边,将脸上的黑布扯了下来,“磨蹭什么,赶紧回去复命哪” 几名亲信一齐下了马,其中一个道,“李副将,你先下来” 按军级,这些人都差李忠一大截,但他们是张参将身边的亲随,李忠还是给了这个面子,翻身下马,但当他刚下马时,看到这四个人分小的位置,马上便明白过来了。 只见几名亲信手按在刀柄上,慢慢地成包围之势散开,李忠暗叫不好,看来张将军还是不肯放过他。 “李副将,不用我们多说了吧,谁叫你得罪将军,我们哥几个也是听命行事,怪不得我们了” 几人不多说,挥刀便上,李忠知道和他们这些人说什么都不管用,他们只能挥刀以命想拼,虽是他勇猛,但终也不是四名张参贴身亲随护卫的对手,半柱香的工夫,便招架不住,渐渐处在下风,身上多处伤口正丝丝的往外渗着血。 终于一名亲信飞身一脚,将踏中李忠的胸口,将他踏飞,撞在一块石头上,晕死过去。 夜幕降临,四名亲信,站在一块刚刚翻新过的土上,使劲踩了几下,确信坚实之后便一齐翻身上马,朝张耙子的大营而去。 夜色中,等四名亲信的身影渐渐远去,又有几条人影来到了那块新土之上,其中一人,左右看了看,轻声道,“快挖” 第七十九章 又给人挖坑 彭乾羽在中军大帐中一直等到军营的宵禁开始,张耙子才来见他,这在彭乾羽的料想中那已经是难得的最好礼待了,按他来之前的想法,这次来军营怎么着也得让张耙子左右开弓的扇几个大嘴巴。 派去协同李忠处理胡管家的亲信回来将事情的结果向张参将一一作了禀报,又呈上胡管家和李忠身上应有的信物后,张耙子这才满心欢喜的对几名亲信大加赞赏,并叮嘱此事不要外传,这才赶来见彭乾羽。 张耙子让营军将大帐四面围起,不许任何人靠近,自己独自走了进去,但当他走进大帐里看到彭乾羽那悠闲的样子,他突然在心里暗叫一声:坏了! 张耙子终于在这一瞬间明白过来了,自己为什么总在听人的一面之词,胡管家死了,李忠死了,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杀人灭口保全自己?我怎么那么笨哪,这应该全是彭乾羽的阴谋,这小子在使反间计,挑拨我与赵郡马之间的关系,他坐收渔利。 所有的事情闪电般地从张耙子脑海中闪过又交织在一起,张耙子只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恨自己太过武断了,赵郡马怎么可能会将李忠这种职小官微且不能服众的人来压在我头上。 “彭知县,你在我这大帐里休息的还满意吗?”张耙子再无先前对彭乾羽那种称兄道弟的假热情,在他看来现在也用不着这些了,彭乾羽已经是他砧板上的肉,现在不杀他那只是不想在匪乱平定之前再起风波。 胡管家一死,再将彭乾羽牢牢地控制在军营里,那在赵郡马心里只知道彭乾羽在暗中调查贿银一事,当然这只是张耙子自己的想法,他还不知道彭乾羽早他一步将军中小将酒后失言的事提前告诉了赵郡马。 彭乾羽正歪靠在张耙子的帅椅上,脚踏在帅案上,正在犯着迷糊,一听张耙子的声音,眼只是微微睁开一条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椅子不错,就是硬了点,硌得慌,要是有张软床躺躺那指定不错” 张耙子慢慢走向彭乾羽,脸上带着一丝邪笑,眼中闪现着杀人的气息,“哦,知县老爷还想要的什么?” 彭乾羽翻了个身,将后脑对着他,干脆连眼都闭了起来,咕嘟着,“再安排几个小姑娘来跳跳舞,找几个会吹拉弹唱的来首小曲,哦对了,县城边有个卖烤肉的,也一并请来,就在这大帐中支上摊子,弄点烧烤打打牙祭兴许也不错,不行再来两个小酒,还有......” 彭乾羽乱七八糟的说了一通,张耙子再也听不下去了,脸一沉,一疵牙,猛的一拍帅案,“够了,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本将军的行营大帐,你当是戏台子吗,起来,小小知县,不知天高地厚,这也是你能坐的地方吗?” 彭乾羽一见张耙子这样子心里很是高兴,这小子前后几个时辰就判若两人了,前边一口一口彭老弟,转眼就成了小小知县了,八成是他得了什么宝,才能如此有恃无恐,这个宝嘛,肯定胡管家被他灭了口,这才是彭乾羽的目的。 “切,我多稀罕似的,不就一张比石头还硬的椅子吗,给给,让你走,你可坐稳当了,别摔着”彭乾羽拍拍衣服,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帅椅,气定神闲地绕到帅案前。 张耙子嘿嘿一笑,“宿松县,我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你小子暗中使了不少坏呀” “哦,是吗,张将军这话我怎么听不太明白” “这还要我直说吗?以你的头脑,你会笨到说是本将军让你去调查赵郡马的告诉胡管家吗?” “为什么不可以?” “你不怕赵郡马怀疑你我连手对付他吗?他这种人,决不心存侥幸,就算他会除掉我,你会想不到他也能连你一并斩草除根吗?” 彭乾羽心中暗暗直乐,看来这张耙子还有点头脑,只不过他猜错了方向,傻子才会直接向赵郡马打小报告,真要那样做了,那说定下场真是这样。 “张将军多心了,我对胡管家说的话那不过是一时情急,并没想那么多,现在还在后悔不已呢”彭乾羽道。 “不要以为你的那点小聪明就能在本将军面前大行其道, 张耙子稳稳地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笑,笑得很得意,“你现在说的话,我是一句也不信,你回去吧,记住,你招安的期限可没几日了,到时候可别怪本将军没有知会你这地方官” 彭乾羽一抖衣服,拨了拨手指,“急什么,还有几日呢,不过依我看来,你这次平乱之事怕是要白忙了” 张耙子冷冷一笑,“是吗?那我可要拭目以待了,看彭知县如何成功,不送” 两人不管是在表面还是私下都已经撕破了脸,谁也不想再假仁假义的客套一番,彭乾羽哈哈一笑道,“你会看到这一天的”说完便大步走出了大帐。 等彭乾羽一离开,张耙子便马上召集各部将领,将他的安排秘密传达下去,让众将都做好准备,只待他一声令下,即军而动。 夜空繁星点点,孤月高悬,好在是彭乾羽身下的马认得回去的路,一路小跑,终于在子夜时分回到了县衙。 赵四海早就在县衙里等候多时了,一见彭乾羽回了来便马上迎了上去,“大人,你终于回来了” 彭乾羽一边脱着被汗水浸湿的外衣,一边看了看赵班头那一瘸一拐的样子,“赵班头,伤好利索了吧” 赵班头一拱手,“小小皮肉之伤不值一提,多谢大人惦记” 彭乾羽也是无人可用,李顺动动嘴皮子还行,让他去干从张耙子的人手里救人,那他一定干不了,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赵四海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这才让他带伤办事。 大眼端着清水还有毛巾,“大人,擦擦汗吧” 彭乾羽接过毛巾便朝大眼挥挥手,示意他出去,然后对赵班头道,“我交待你的事怎么样了?” 赵四海一皱眉,“有好消息和坏消息,大人你想先听哪个?” 这下正合彭乾羽心意,赵班头能如此和知县说话,那说明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再是那种绝对的上下级的从属,还有一些哥们之间的意思,这是彭乾羽所希望看到的,大家之间不要有隔阂才最重要。 “先说好消息吧”彭乾羽擦脸道。 “大人你让救的那人,还活着,我给带回来了,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我特意将他安排在牢里” “恩,很好,那坏消息呢?” “郡马府的胡管家死了,被这伙人给杀了” 彭乾羽将毛巾甩到肩上,哈哈一笑,“不不,班头,这两都是好消息” 赵班头有些不解,“胡管家可是赵府里的重要人物,他死了会是好事?说不定明日一早就有赵家的人到县衙报案” “报了你就让人接下,至于什么时候审,那以后再说,牢里的那人你一定要照顾好了,不能让他死了,也不能让任何人接近他,知道吗?” 赵四海一点头,“是,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彭乾羽一指门口,“先就这样吧,都累了,让大家都回去睡吧,哦,明天你带上书吏跑一躺座山,将招安的事公布出去,告诉那当家的,本月二十八下山接受招安,本知县亲自去接他们,凌大当家说的几个条件,我全部答应” “是”赵四海转身要走。 彭乾羽一抬手,“等等,这个,顺便看看芸娘在山上过得好不好” 赵四海一紧张,“我说怎么没见大小姐,她怎么跑到山上去了” 彭乾羽笑着摆摆手,“没事,别大惊小怪的,你照我的话去做就行,记住,本月二十八,不能多也不能少一天” 彭乾羽将土匪下山的日期定在二十八日,那是有想法的,之前李忠在湘味楼里告诉李顺,说是有旨意传给张耙子,让他在这月二十八日之前平定座山,如果误了日期那可是欺君大罪,彭乾羽这才将日子不差不移地定在旨意的最后一日,这样就表示自己没有阻挠圣旨的事实。 第二天一早,彭乾羽带着相关人等前往赵郡马府,他用不着等赵家的人报案,他自己就来了。 第八十章 爱民如子 赵府的前院中摆着一具尸体,曾经和汪中仁在宿松城作威作福的胡管家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身上盖着白布单,他的老婆和孩子都跪在边上呜呜的哭着,再坏的人都有能容忍的接纳他的家人。 但此时忙碌在赵家的家丁和女佣却是一脸的幸灾乐祸的样子,每当经过前院时,看到没有看一眼地上的胡管家,一扭脸就当是什么也没看到一样。 彭乾羽带着一般衙役和仵作大清早的便来到了赵家,刚进门便看到赵郡马正让人准备抬上胡管家的尸体去县衙报案。 “哟,郡马爷,你这是准备上哪呀?”彭乾羽在大门口便喊了起来。 赵郡马见是彭乾羽马上便一指家丁抬着的胡管家,气冲冲地道,“好你个知县老爷,你看看,你看看,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行凶杀人,这就是你治理下的县城吗?” 彭乾羽忙上前一掀白布单,闭着眼瞥了一下马上扭开了头,大清早看死人那是很晦气的事,“哟,这不是胡管家嘛,一大早我就听说这里出了命案,便马上带着相关人等赶了过来了,没想到是他呀” 彭乾羽一开口,边上胡管家的老婆孩子忙都一齐跪了过来,摇着彭乾羽的衣服哭丧着脸道,“彭老爷,您是青天大老爷,你可要为民妇申冤嘛,我男人死的太惨了,您要给我个公道呀” 彭乾羽心道,查,查个屁呢,你男人害死了那么多人,这叫因果报应,让你们快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不长眼了,还公道,作梦去吧。 彭乾羽也得做做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沉重要说着,“好好,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变,本知县会尽力的,放心,放心” 边上有家丁忙将胡管家的家人拉开,彭乾羽冲赵郡马一行礼,故作全然不知的模样,低声道,“郡马爷,知道这是谁干的?” 赵郡马不屑哼哼一笑,“这是你县太爷的事,你得去查,我到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在我赵家面前动土” 彭乾羽指了指随行来的衙役和仟作道,“那这案子就交给县衙来处理吧” 赵郡马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彭乾羽一招手,让衙役和仵作上前接手,当下,便在赵府的前院中验尸起来,不相干的人的全都离开,赵郡马也回到了前厅里,等着验尸结果。 趁这时候,彭乾羽借着案情开始了他的下一步计划。 彭乾羽道,“郡马爷,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案发地点应该不是这里吧” 赵郡马道,“昨日傍晚,在青石桥” 彭乾羽点头道,“那当时和胡管家在一起的还有谁?” 一旁还惊魂未定的两名家丁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彭老爷,当时,我们哥俩在场” 彭乾羽站起身,故作思索,来到两人身边,“说说当时的情形” 两人结结巴巴的将当时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由于心里作用,将那几个杀害胡管家的土匪说得神乎其神,来无影去无踪的,只说得边上的赵郡马又是一身冷汗。 彭乾羽嗯了一声,转头对赵郡马道,“这么说是土匪所杀,并非仇杀?” “彭大人就是这么断案子的吗?”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后厅传了过来,接着宁王便出现在前厅里。 众家丁忙一齐转身向他跪下行礼,赵郡马也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弯腰拱手道,“岳父大人早” 彭乾羽一听,心下一惊,赵郡马的老丈人那不是宁王嘛,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在暗地里能操控大明命脉的老宁王?恩,是有些气势力。 赵郡马在边上开口道,“彭知县,这位便是宁王” 这真是出乎彭乾羽的意料之外,他根本就不知道宁王在赵家,想起以前李顺说过,在大明朝见了藩王,那得行大礼,否则便以藐视皇族之罪,乱棍打死。 “宿松知县彭乾羽参见宁王,不知宁王在此,下官冒失打扰了,还请宁王治罪”彭乾羽也渐渐了解了一些官面上的应付之语,一拂官服下摆,便要下跪。 宁王向他走了过来,目光如炬,摆摆手,正声道,“不必多礼,这里不是王府,你办你的案子” 彭乾羽拱手道,“谢宁王,想不到宁王一来到宿松便赶上件命案,这是下官的失职” 宁王在厅内的首座上坐了下去,一旁的家丁忙端上茶来,宁王泯了一口道,“这和本王无关,只是刚才见你光凭几句证词就认定这是土匪作下的无头案,这才开口,彭大人,你这结论是不是下的有点过早呀?” 彭乾羽朝宁王走了一步,快速在心里调整着计划,“回宁王,下官只是凭证词作的初步推论,并非定论,如果宁王您另有看法,还望为下官指点一二” 宁王道,“审案子是你份内之事,本王不干涉,只是本王认为这案子还得查得再深入一些,土匪行事,往往不留活口,但据回来的家丁和轿夫讲,那几个人好像只对胡管家有兴趣,杀完人便快速离开,前后不过一瞬间之事,这怕不是一般的土匪所为吧” 彭乾羽点头道,“宁王所言极是,是下官考虑不周,待回衙一定细细调查,还赵府一个公道” 宁王看了一脸赵郡马,脸上满是不屑,意思是说这个人也不过如此,徒有虚名之辈。 赵郡马微微一笑,转身对彭乾羽说道,“彭知县,市井传言你断案如神,今日不如就在我府上就这案子断清如何” 彭乾羽心中暗笑,这正是他正在计划中的事,朝宁王和赵郡马一拱手,“郡马爷说了,下官遵命便是,只不过......” 宁王抬眼看了他一眼,“只不过什么?” 彭乾羽看了看厅内的家丁和下人道,“能否......” 赵郡马挥挥手,让家人都退下,彭乾羽也让衙役们也退出厅外,将门关了起来。 彭乾羽道,“宁王,郡马爷,要审清这件案子并不难,难的是怎么定案” 宁王哦了一声,半眯着眼道,“案子还没审,你就知道结果了?” 彭乾羽笑了笑,“不,下官不知,只是郡马府的大管家死于非命,不管是传言中的土匪所杀,还是另有隐情的仇杀,都对赵家不利” 赵郡马不解,沉声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是非黑白,杀人偿命,和我赵家有何关联,彭大人你把话说清楚了” 彭乾羽微微一笑,“郡马爷不必动怒,道理很简单,如果说案子审完,胡管家确为土匪所杀,传扬出去,怕是对赵家的威名有损吧,几个土匪都敢对赵家的大管家下手,以后赵家来往大江南北的生意难保不会引起别的土匪的觊觎,谁都敢在赵家身上发发财,宁王,郡马爷,有没有这个可能?,还有,如果真的是土匪做的案子,想想不久前座山土匪杀了一个县丞,便引来了两千大军围剿,这次土匪竟然敢对皇亲下手,郡马爷,你能想像宿松会掀起怎样的一场腥风血雨吗?宿松乱了,对赵家真的好吗?” 宁王和赵郡马对视一眼,这个可能不是没有,想赵家的生意遍布江南各省,货物来往穿梭,那是相当频繁的,凡事不怕对手太强,怕就怕有人带头,有一就有二,往后赵家就成了各路土匪都敢抢的一块大肥肉了,最重要的便是宁王对宿松寄有一种特别的重望,宿松绝对不能乱,他此次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为张参将平定座山来的。 宁王表面上不动声色,“还有呢?” 彭乾羽很难从宁王脸上看出他是信还是不信,这人太过精明了,话说轻了吓不住他,接着道,“再有,如果案子审完后发现是仇家特意所杀,胡管家是谁?那是你赵府的大管家,不管杀手的目标是他胡管家还是赵府,这都和赵府脱不开干系” 赵郡马冷哼一声,“那就更要破案不可,还我赵府一个安宁” 彭乾羽在赵群马面前走了几步,正色道,“这个自然,不过请郡马爷再接着想想,胡管家有仇人吗?胡管家又是为何和这些人结仇的,郡马爷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这个赵郡马想都不用想,实在是太多了,胡管家做的事几乎都是他一手策划和安排的,当然也有胡管家私下作的孽,这个他就不清楚了,赵郡马不掷一词,以示同意。 彭乾羽接着道,“方才宁王也说了,杀手的作案手法并非一般单纯的土匪,说不定是以猎杀为生的职业杀手,什么人才能雇佣得起这些人?依我看这肯定不是寻常百姓来寻仇” 听彭乾羽这么一说,赵郡马倒吸一口凉气,如果真有这种人躲在暗处想对赵家不利那太可怕了,他神色慌张地看着宁王。 宁王倒是很冷静,他一边听一边分析着彭乾羽的话,老谋深算的宁王这时也不禁暗暗对彭乾羽称赞一番,这两条还真就说到了点子上,不管是赵家的名声还是安危都不能有一丝之失,更何况妍儿就住在这里。 “你继续说!”宁王感觉彭乾羽话还没有说完,两种完全不同的推理结果都不能结案,那肯定要给胡管家的死有个交待。 彭乾羽一拱手,“是,依下官看,这案子已经审完了,胡管家的死因为罪有应得,下官斗胆推理昨日的案发经过,昨日傍晚,郡马府上的大管家,从赵家偷走一包价值不斐的金银玉器,后仓皇出逃,路经青石桥时,被府上家丁追上,双方争执之下,家丁误杀了胡管家,将东西带回赵府” 听到这宁王哈哈大笑,拍手道,“恩,对对,事情就是如此”宁王只在意赵家的生意会不会因此受损,至于胡管家的生死他不屑一顾。 赵郡马一脸茫然,拱手对宁王道,“岳父大人,这,这理由会不会太勉强了,赵家出了家贼,传出去也不好听吧,何况这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不等宁王开口,彭乾羽抢先道,“不不,赵郡马多心了,试想,赵府里一个小小的家丁都敢对手脚不干净的大管家痛下杀手,这更说明你赵府管教之严,以后谁还敢小视赵家,对不对?百姓们的传闻不足为虑,县衙,赵家众口一词,郡马爷放心,没几日这风声就变了” 宁王很满意地点点,微笑着,他现在倒是有些喜欢上了这小子,精明里透着一丝阴险狡诈,在风云莫测的官场上,也只有这种人才能大形其道,宁王仿佛从彭乾羽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这个年轻人果然名不虚传。 赵郡马还想再否定彭乾羽的案情重现,宁王一摆手,“好了,这案子就这样结了,你多给他家人点银子,还有家丁和轿夫,也多赏点,他们不敢多嘴,是吗,彭大人,你下句话是不是想这么说?” 彭乾羽笑着一拱手,“宁王英明,下官这只是为大局计才不得已出的下策,等日后下官一定暗中秘密调查,将杀害胡管家的真凶绳之以法,以告慰胡管家的在天之灵” 彭乾羽松了一口气,这胡管家之死的事总算是给自己胡搅蛮缠的绕过去了。 话既然说到这份上,赵郡马也不得不接受了,只是往后胡管家不在了,他有事找谁商量去,心中不免有些失落感。 宁王道,“难得彭知县为赵府考虑,这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谁也不准再提” “是,是”彭乾羽和赵郡马都一起拱手答道。 “好,彭知县请坐,本王听说你打算招安座山的土匪,有这回事吗?”宁王问道。 彭乾羽刚坐下又站起来道,“确有其事” 宁王冲他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本王还听说,安庆府的营军是想全力进剿,是吗?” “宁王消息真是灵通,这事也不假”彭乾羽笑笑道。 “这倒让本王刮目相看了,你一个小小的知县还有这胆量敢和手握重兵的大将打擂台,能和本王说说你为何要这么做吗?”宁王更想看到一个平和安定的宿松,这对他日后的大事是非常有必要的,不到非打不可的时候,他很恼火郡马瞒着他将张参将给招了过来,现在朝廷已有旨意,宁王也不能公然劝朝廷收回成命,好在是这个小小的七口知县竟然硬是给顶住了。 彭乾羽之所以敢这么做,那一直都是在利用赵郡马在和张参将周旋,换他自己去单打独斗,早死八百回了。 “保境安民是下官的份内之事,能少死最好是不死人,这就是下官的想法,张参将大刀一挥,生灵涂炭,夫死子亡,下官不忍”彭乾羽这话一出口,自己都想笑,这话他自己都不相信。 “好”宁王一拍大腿,其实他也不信,一个刚刚将胡管家之死曲解一番的知县转眼又变得爱民如子,这谁会相信,但宁王需要这样做,“彭知县爱民如子,本王钦佩,本王也不忍见到血腥杀戮,招安之举甚好” 彭乾羽忙起身离座,冲着宁王一拱手,“下官正就招安一事,想请宁王出手援助” 第八十一章 同心不同谋 在招安这件事上,宁王和彭乾羽的态度竟然空前的一致,在对待张耙子的问题上两人想要的结果也是商量好的一般不谋而合,只不过这些事那基本都是用彭乾羽一手在操控,他只不过无意之间暗合了宁王的心思,以宁王的老道和心机,彭乾羽在还没有完全摸透他之前,还不敢当在他面前过多的耍小聪明,免得一不留神把自己给搭进去。 宁王看着彭乾羽,缓缓道,“本王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彭乾羽嘴角一扬,“下官斗胆肯请宁王能帮下官多争取些时间,以下官职小官微,如果张将军真的依旨而行,在这几日便强行攻山,那下官也无能为力,生灵涂炭,在所难免了” 宁王有意试探着,不露一丝表情道,“他真要这么做,本王又有何能敢违逆圣旨,这个忙本王爱莫能助,也请彭大人三思而行,张参将可是口衔天命,你这么做就不怕获大逆之罪吗?” 彭乾羽心下一惊,暗道:这老宁王怎么前后说法不一致,他刚刚不是还赞赏我的招安之举吗,怎么一扭脸就又变了。 “当然怕,只是感觉应该这样做才是最合乎时宜的办法,皇上远在京城,所知难免有所欠缺,不能做到因地制宜,据下官明查暗访,座山匪患只不过是群生计难以为继的百姓,多为良善之辈,其心并没有反叛之意,若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们必定感念朝廷大德,决不会再作出这些过激之举,反之,若是强行剿灭,兵法有云,攻城为次,攻心为上,收获人心才是真正一劳永逸之举,利在当代与后世,下官正是一直坚持这种想法,才敢拿鸡蛋去碰石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好在是皇上并没有直接给下官下诏令,这也给了下官能和张参将周旋的空间,并不能说下官是在违背旨意,若是因为此事而惹怒了皇上,那下官虽死无憾” 彭乾羽一番慷慨激昂,说完,咽了咽口水,暗暗在称赞着自己,太他妈能吹了。 宁王脸上慢慢舒展开来,渐生喜悦之色,“恩,不错,有血性,听郡马讲你办案手法老道,木本还要再给你加一条,灵牙利齿,不管你这番话是真是假,本王就冲你这敢触龙龙鳞的勇气,你的忙,本王帮了” 这时,赵郡马忙朝宁王一使眼色,凑了过去,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岳父大人,小婿以为您不应该当着他的面对圣意不敬,真要做,暗中行事便可” 宁王哈哈一笑,站了起来,拍拍赵郡马的肩膀,郎声道,“你考虑的周到,但,凡事总不是一尘不变的,从现在开始,本王就要改一改这规矩” 赵郡马大吃一惊,张大着嘴巴,半天也合不上。 彭乾羽一听宁王肯出手相助,忙一行礼,“多谢宁王成全” 宁王一扬下巴,“说,要本王如何给你争取时日?你需要几日?” 彭乾羽嘿嘿一笑,快步来到宁王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切窃私语一番。 宁王听完,一捋长须,哈哈大笑,挥挥手,“小事一桩,你只管放心大胆去按你的想法做,其他的就就交给本王了” 彭乾羽一拱手,“好,下官不多打扰宁王与郡马话家常,告辞了”说着转身拉开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宁王笑眯眯的望着彭乾羽离去的背影,表情渐渐变得异常冷峻,手中的茶杯被他紧紧的攥在掌中。 赵郡马道,“您真打算帮他?万一皇上知道了,怕是不好解释吧” 宁王眼神充沛着腾腾的坚毅,沉默半晌后才缓缓道,“忍心吐声了这么久,也该真身了,借此事也看看皇上对我们是个什么态度” 赵郡马着急道,“你就不怕皇上怪罪而前功尽弃” 宁王不屑的冷冷一笑,“我那皇帝侄子精明着呢” 赵郡马想了想又道,“那有关他在调查贿银之事,还要不要除掉他?以绝后患” 宁王侧目看了他一眼,沉思着,一摆手,“先不忙,你不是查过他的底吗,没有任何的背景和靠山,这样一个小知县怎么可能会查这种惊天大案” 赵郡马沉思一阵道,“那您的意思是张参将在从中恶意挑拨?” 宁王微微一笑,一捋长须,“你只说对了一半,依本王看,他们两个都想致对方于死地,你认为他彭乾羽会什么会将这事透露给你,如果本王所料没错,这两人都是在相互挑拨,以求借刀杀人” 赵郡马深有感触的点点头,“那您为什么要答应彭乾羽要帮他对付张将军,丢掉一个将军而得到一个知县,这个买卖不合算” 宁王哈哈一笑,“你说的没错,但你忘记了一点,就是他们两人说的事那是千真万确的,你再想想,如果这两人要对我们不利,谁对我们的危险最大?” 赵郡马想也没想,“自然是张参将,但他不敢对我们起二心吧?” “你要记住,永远不要相信依附于自己的人,这些人真正效忠的是名利,你再想想,如果贿银之事泄露,那些依附于本王的官员会怎么想?难保不会有人动摇,所以,张参将必须要除掉” 赵郡马暗暗吃惊,“岳父大人顾虑的是,但您就那么看准彭乾羽无心和我们为敌?事情不会从他嘴里泄露出去?” 宁王微笑道,“要判断对方对自己有没有敌意,不能光凭对方的外表,得看两者之间的关系,我们和他之间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他为何要与我为敌?再有,他刚刚将一桩命案轻而易举地颠倒黑白,这说明忠奸是非在他眼里不起作用,现在你还认为他会拿贿银的事去争一个报效朝廷的美名吗?” 赵郡马缓缓点头称是。 接着,两人在前厅中又将如何让人弹劾张参将之事作了番安排,事情宜早不宜迟,最后,着亲信家丁,将商量的结果飞速传往京城。 彭乾羽离开赵府,一路心花怒放,看来这宁王也不过如此,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就把给他唬住了,看来,传说多半不可信,从哪里看这个老宁王也不像是个能操控大明王朝的二皇帝,他本来还打算在张参将军中泄露贿银的事上再添上一把火,好让张耙子死得更快些。 不过,当他一听宁王对自己招安的举动不反对之后,他便马上就改变了主意,宁王既然支持招安,那肯定是对张耙子的军事行动不看好,这就行了,贿银的事赵郡马也一定早就告诉了他,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此事,可能会露出马脚,还不如不提。 一回到县衙,彭乾羽便将李忠从牢中带到了后衙。 李忠已经知道自己的命是彭大人所救,此时一见到彭乾羽也顾不上身上的伤和品级高底,一拱手,“救命之恩,没齿不忘,请受在下一拜” 彭乾羽忙起身将他扶起,哈哈一笑,“我这小小芝麻官,哪里当得起将军大礼,来来,你身上有伤,坐下说话” 李忠感激地冲彭乾羽投去了一个诚挚的眼神,扶着桌子坐了下去,“彭大人,您怎么会知道我被人埋在那里” 彭乾羽给他倒了杯茶,“无巧不成书嘛,这些天匪患的传言越来越重,我便让赵班头带人出城四处巡视,没想到竟然看到将军你这般遭遇,也亏将军你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将来必有后福” 李忠心中不安,他不知道彭乾羽有没有看到他杀胡管家之事,心直口快不知道圆滑的他竟然张口忐忑问着,“大人,您还看到什么了?” 彭乾羽更直接,“你是说你杀胡管家一事吗?” 李忠猛的一下站了起来,忘记了脑袋昨天撞在石头上,立时一阵眩晕,他扶住桌子道,“那大人你......” 彭乾羽压压手,“李将军不和着急,杀了就杀了,你这是为民除害,虽然是发生在本县境内,但本官已经结案了,此事和将军你一点关系没有,安心养伤” 李忠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人为何如此?” 彭乾羽嘿嘿一笑,眯着眼看着他,“如果我说我为国留下了一名良将,你相信吗?” 李忠摇摇头,“不信” 彭乾羽呵呵一笑,“够爽快,你不用多想,我救你没有任何原因,不管你信与不信” 其实彭乾羽救他那完全是出于不忍,为了杀胡管家而无辜让他死的不明不白,真正是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 李忠半信半疑,缓慢地扶着桌子往门外移着,“好,大人不说,在下也不问,救命之恩,容日后再报,告辞了” “将军还有地方去吗?”彭乾羽没有起身,好像知道李忠走不出这个大门似的。 “不知道”李忠摇摇头,他活下来又能怎么样,在张参将那里他已经死了,不久之后他战死的消息便会出现在张参将的阵亡名单上,他只不过是一个已经死了的活人。 “既然如此那你就留在这吧,怎么也得把伤养好再说”彭乾羽指了指身边的椅子,示意李忠坐回来。 “多谢大人好意,我知道您和张将军之间的明争暗斗,如果让他的人知道是你救了我,只怕会连累大人,还是离开为好”李忠还是个老实人。 彭乾羽羽哈哈笑着直摆手,“我和他之间,那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也不在乎多再多这一条,这样吧,我给你在城外找个住处吧,等你伤好了,去留都随你” 李忠见他说得如此诚肯,叹惜一口,“也罢,依大人了” 彭乾羽忙站了起来,一拍李忠的胳膊,“好,正好明天我要去看看我前些天做的事有没有什么结果,随便把你送到那去” 彭乾羽想到了一个地方,渔村江家。 在张耙子的军营里,各部将领挺直着腰杆,全身披挂着威武的战甲,如雕塑般站在中军大帐之中。 张耙子也是一身戎装,腰悬长剑,一手按在剑柄上,在众部将面前慢慢走着。 突然,张耙子,一转身,快步走到帅案后,一拍桌子,厉声道,“各部的任务都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众人异口同声。 “好,传本将令,今夜三更造饭,五更出发,务必在天亮前拿下座山,记住,一个不留” “遵命!” 第八十二章 调虎离山 落日的余晖下,军营中到处都充满着忙碌的身影,各部将士都在积极为晚上的行动做准备,战马早已喂足了草料,一用箭簇军械都在帐篷外堆积如山,只待夜幕降临,一场屠杀便要开始。 张耙子将一名深受他信赖的部下秘密叫进了大帐,告诉他,让他带上几十个弟兄,换上土匪的服饰,提前埋伏在县城通往座山匪巢抱犊岭的必经之路上,待大军一攻山的消息传到彭乾羽的耳中,他必然会赶过去,再在半路上杀了他,嫁祸给土匪,如此一来,神不知鬼不觉。 张耙子认为座山土匪受招安影响,防备必定松懈,只要趁夜突袭,便能一举平定,然后提着乱匪头子的首级向朝廷报功,再拎着彭乾羽的脑袋找郡马爷道喜,告诉他彭乾羽已死,再没有人调查贿银之事了。 张耙子自认为这样的安排已经是天衣无缝,正在他将一切都安排好,只等差时辰之时,一匹快马披着金黄的残阳快速来到了军营大门前。 当张耙子得知来人为宁王的家将之后,大惊失色,慌忙放下手头的事,跟着来人出了军营,来到距军营几里外的一处山凹中。 山凹中的一块大青石上,宁王双手环胸,闭目沉思,周围站立着十余名带甲武士,个个眼神阴鸷,给人一种不寒而栗之感,绝对都是个顶个的狠角色。 张耙子在距宁王五六丈开外便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宁王跟前,整理好衣甲,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朗声道,“末将参见宁王千岁” 宁王缓缓的睁开眼,温声道,“张将军别来无恙否,请起” 张耙子站了起来,一脸的虔诚,拱手道,“谢千岁惦记,末将感激不尽” 宁王微微颔首,“本王奉旨凤阳祭祖,借道来看看郡主,听闻张将军在此用兵,特来相会” 张耙子道,“末将荣幸之至” 两人一见面,各自都是彬彬有礼,客套一番,这是宁王一贯的作风,对有点本事的人总是礼遇有加,颇有战国孟尝君之风,这些年明里暗里着实网罗下不少人才为之效力。 突然宁王话峰一转,正色道,“张将军,这些年本王待你如何?” 张耙子不知何意,不安道,“蒙千岁赏识,末将才有今日,千岁待末将有提携再造之恩” 宁王点点头,“好,你是个带兵之人,应该知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之理” 张耙子马上明白过来,宁王这是有什么大事要交给他去办哪,忙一拱手,诚恳道,“末将此生唯千岁马首是瞻,但凭千岁随意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宁王哈哈一笑,顿顿首,“恩,好,本王没有看错你,是这样,本王在前些天路经九江府湖口县时,听闻县内有一百年姜氏旺族,全族居于姜家庄内,另有传闻庄内供有一神物,乃为昔日姜尚助周开八百年基业的神物,名为天神鞭,民间传闻得此物可呼风唤雨,洒豆成兵,张将军你听说过吗?” 张耙子还真听说过这种传言,不过他是不信真有这么神的东西,就连那姜尚是否真有其人其事也是值得商榷的。 “末将听说过,传闻此为姜家庄的镇庄之宝,从不示于外人见” 宁王哈哈一笑,捋着胡须道,“不错,本王也是幕名已久,本想借此机会前去观赏一番,却不料吃了个闭门羹,那姜氏老族长非但不让本王一观,还告诉本王神物之说纯属子虚乌有,庄内并无此物,本王着实是讨了个没趣” 张耙子笑道,“能得到千岁您的赏识,也算是给足了姜家庄的面子,想必世间并无此物吧” “嗯!”宁王摇着头,摆手到,“非也,无风不起浪,这种传闻历经百年长盛,本王确信此物就在庄内,此生若不一睹为快,实心有不甘哪” 张耙子低头细细一想,以猜出七八分宁王的想法,“千岁想要那还不容易,派几个直接去取不便是,何须同一老族长理论” 宁王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恩,本王正有此意,只不过我身为皇室宗亲,身为百姓之表率,怎可强取小民之物,那还不贻笑天下” 张耙子咽着口水,惶惶不安道,“那千岁的意思是?” 宁王哈哈一笑,拍了拍张耙子的肩膀,“本王在查姜家是否真有此物之事意外查得一事,姜家祖上原来曾在陈友凉帐下一谋士,为他出谋划策对抗我太祖天兵,着实可恨,现今又对本王一再抗拒,实有大逆不道之心” 张耙子拱手道,“既是如此反贼,千岁何不秉明朝廷,给他来个抄家灭族,以绝后患” 宁王点点头,“恩,将军行事果然是雷霆手段,但本王此次离藩只为祭祖,皇上有明旨,沿途不得插手地方事宜,正左右为难之际,本王听闻张将军领军在此,便有心想让将军为本王跑一躺如何?” 张耙子还以为宁王只是垂涎姜家的传族之物,却没想到他会让自己出面,一时面有难色道,“千岁,末将麾下三千劲莫不以能为您效力为荣,但末将隶属安庆府,那姜家可是在九江府境内,这......要是传扬出去,不太好交待吧” 宁王笑道,“这有何难,将军修书一封飞往京城,说得报姜家的反迹,来不及请旨,以迅雷之势为皇上除害,这可是一大功劳,说不定皇上还要赏赐于你” 张耙子左思右想,总感觉这事不太对劲,以他对宁王的了解,光就只在九江府同人,他宁王能私下调动的军队便不下数万人,为何单单让自己前去,张耙子一时还猜不透其中的内情,有心推脱,但又不敢当面顶回去,一时支吾着,“这,这” 宁王脸一沉,“怎么,本王请不动你?” 张耙子一着急,忙跪倒在地,“不敢不敢,只是末将身有皇命,全力平消座山匪患,如今匪患未平,末将不敢他顾” 宁王沉哼一声,“怎么,这么说你眼里只有圣旨而没有本王的王令了?” 宁王的话刚一出口,站在他身边的十多个带甲武士‘仓琅’一阵,将手中的刀抽出一半,一个个如剑似刀的眼神直盯得张耙子心里直发虑。 张耙子焦急无状,不敢有违宁王的话,九江府湖口县距此近两百里,一去一回那怎么着也得三五日,皇上限定平定座山的日期可只有四天了,误了日子杀头都是轻的,但不答应只怕现在就得死在这处无名的山凹里,两下权衡取其轻。 “不不,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既然千岁如此信任末将,那末将就差人跑一躺,一会末将回营就谴一得力部下率五百轻骑,连夜赶往姜家庄,取来神物献于王驾前”张耙子怕宁王真的动怒,忙赔起笑脸,应承着。 宁王脸色依然不展,“不,我要你亲自去?” 张耙子脸上一阵抽搐,“这,好吧,末将从命便是” 宁王点点头,面露得意,“恩,那好,事不宜迟,将军今夜就动身吧,早去早归,姜家庄地处偏僻,为了将军能早日建功,本王助你两名向导为你引路” 说着宁王朝身边的两名武士一使眼色,那两人收刀回鞘,对宁王行了一礼,便站在了张耙子的身后。 “遵命”张耙子别无他法,这哪里是给他找的向导,明明就是来监视他的。 其实那什么姜家庄有神物之说,纯粹就是宁王信口编来,这是他答应彭乾羽帮他暂时支开张耙子的一计,不过,神物虽然没有,但姜家庄确有其地,这个庄子那是当地有名的百年旺族,但因为不买宁王的帐而遭宁王的记恨,总想找个由头彻底铲除,正好,这次就一举两得的把事情给办了。 张耙子怏怏地领着两名宁王的眼睛回到了军营,此时天已大黑,全营两千人马已全部准备完毕,只等将令一下,便可夜袭座山,可是,他们等来的军令却是调五百轻骑,星夜驰往九江府。 夜风中,火把摇曳着,发出呼呼的声音,张耙子一马当先,挥着马鞭,指向九江府的方向,沉声命令着,“出发” 马蹄声大震,张耙子狂抽马肚,带着五百轻骑飞奔而去,只希望能在二十八日之前赶回营地。 转天一早,彭乾羽找大眼找了辆马车,扶上李忠,一同赶往大噻湖畔的渔村江家,现在的他有的是时间慢慢去把招安之事做得尽善尽美,决不能让凌家两姐妹小视了。 招安过后便是安排那几百名土匪的生计,要开矿石厂,在这之前彭乾羽要先去看看自己为渔村安排的三维一体的产业是否真的合乎时宜,如果真能给当地百姓带来富足,那他就更有信心能将这个矿石厂给办起来,顺便也把李忠带着这个无人认识他的村子里养伤,以安抚自己内疚之心。 第八十三章 权力的游戏 彭乾羽来到渔村之时,江万和正带着几十个壮劳力在湖里忙碌着,湖内由于这些天一直都没有下雨,有些地方的淤泥已经干涸开裂,有些深一些的地方也只有几汪从湖底渗出来的几处小水沟。 江万和一见彭知县来了,忙从湖里跑了上来,一身的泥坑,裤腿卷到了大腿,他洗了洗手上的泥垢,笑嘻嘻的跑到彭乾羽边上。 “县太爷您来也不提前报个信,您看这,多失礼”江万和对彭乾羽那是十分的恭敬。 彭乾羽看着眼前这些在紧张忙碌的身影,很是高兴,就好像已经看到了成功的结果,做任何事,没有能力不重要,但一定要有必成功的信心和坚持不懈的努力。 彭乾羽满意地点头到,“不失礼,我看到你们干劲这么大,那可比让你们耽误工夫来迎接我做无用功要高兴哪,说说,这里的事进行的怎么样了?” 江万和一指湖上下,“大人,你看,按大人您交待的,这湖底露在表面的石漆已经烧干净了,有毒的淤泥也清理得差不多了,湖四周也各加宽一丈,只等天水一到,蓄上水便能种植些水草之类,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开始放养鱼苗了,收成料来年底便可见分晓,还有,大人您看湖对岸,那里卑职也已经起了两排猪圈,找有经验的人问过,可养生猪千余头,目前猪圈大致已经完工了” 彭乾羽嗯一声,便绕湖而朝那两排房舍走去,边走边道,“很好,江里长办事还是很有效力的,这才几日就已经有这样的结果了,难得难得呀” 江万和一拱手,谦虚着,“这多亏大人您的运筹,卑职不过是依葫芦画瓢”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着和养殖有关的事,江万和还真不负彭乾羽的重托,一应事宜都进行的井然有序,就连那些鱼苗和小猪幼崽这样的事都已经找好了上家,真正是万事俱备了。 正在说话间,突然天空响起一阵阵沉闷的雷声,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转间就乌云密布了,末夏的雨说来就来,还不等彭乾羽走进江家的院子,就已经是大雨如注了,顷刻间,天间地一片朦胧,雨帘重重,到处都弥漫着泥土的气息。 在湖里忙碌着的村民慌忙跑上了岸,这岸宽广,地势又底,这瓢泼大雨一下来,用不了片刻便能在湖底积水过尺,跑得慢了就能给淹没在湖底。 众村民一上岸,都站在湖边的大树底下,欢呼雀跃,等了这么久的终于下来了,彭乾羽一见这情况,忙让衙役去把那些人叫回家去,这电闪雷鸣的,站在大树底下,容易给雷霹了。 大雨从上午一直下到了午后,天空终于放晴了,一轮彩虹,绚丽多姿的浮在天空之中,在江家谈了一天的彭乾羽走出屋子,伸伸胳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神清气爽,放眼望去,正是锦雨丝丝不肯干,一种芬芳胜麝檀。 大眼手扶着李忠也走出屋外,彭乾羽回头对李忠道,“这里山青水秀,鸟语花香,又没人认识你,怎么样,是个好地方吧?” 李忠感激地道,“死过一次的人,没什么好挑剔的,彭大人的安排甚好,在下感激不尽” 彭乾羽嘿嘿一笑又对江万和道,“江里长,我这位朋友在你这养几日伤,不打扰吧?” 江万和笑容可掬,一拱手,“大人说哪里话,就是怕地方简陋,待慢了贵客” 李忠一身都是刀伤,头又受过重击,此时他靠在大眼的身上,吃力地对着江万和一抱拳,点着头,千恩万谢尽在不言中。 彭乾羽深一脚,浅一脚地淌着雨后的泥地,来到江家湖边,湖里已积了大半湖浑浊的湖水,湖面漂浮着从岸上冲刷下来的枯枝败叶,一阵风吹来,岸堤边浊浪涌涌。 江万和兴致勃勃地道,“大人,这场雨来得太及时了,再沉淀几日,一湖清澈的湖水便是有了,看来连老天都在帮我们” 彭乾羽也很高兴,“养殖我是个门外汉,江里长你可有考虑?” 江万和道,“大赛湖中多产鲢鱼和草鱼,也是这一代常见的鱼类,卑职专程去请教过行家,这类鱼对水质的要求不高,易存活,且生长快,肉质也算得上是鲜美,价格也算得上便宜,在县城里各大酒楼饭庄这种鱼供不应求” 彭乾羽连连惊叹,他只不过是给这里的人开了个头,铺了个摊子,没想到江万和竟然连这些细节都考虑到了,忍不住赞许道,“全县要是多些像江里长这样丝丝入微的心思,我这个知县那就轻松多了,好好,很好,之前我就说过,你这里产出的每一样东西,都送到县城,我让那些酒楼老板和你们定长期合作的文书,两边都得好处,你们就不用对销路发愁了” 江万和拱手道,“大人为我们这些乡民真是关怀备至,我等唯有尽职尽责将事情做到最好,以报大人爱民之心” 彭乾羽点头笑道,“有这心就行了,养殖看起来是容易,真做起来也是门手艺,你要多找有经验的人学习,一切要做到有备无患” 此时的彭乾羽很高兴,江家湖原本只是一处死气沉沉的风水湖,是他将这一切彻底改变,这不光是个人的能力,更重要的那是权力,他有了知县的权力,将权力运用到改变民生的事情上,这才能改变这一切,如果他来到大明朝只是一名普通的老百姓,就算再怎么聪明能干也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成绩。 权力是个好东西,这是彭乾羽在渔村待了一天得到的感想,这种权力不是要在人前高高在上,也不是想着名扬天下,仅仅只是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利民的权力,这种权力越大越好。 在渔村待了一天的彭乾羽归城心切,想必此时宁王已经将张耙子远远的支开了,他现在可以回去肆无忌惮地将招安进行到底,不过雨是停了,可道路极其泥泞,一连走上几十里的这种路,就算是回了县城也没力气去做别的事了,想想彭乾羽便在江家住了一晚。 第二天,道路都已经风干了,彭乾羽辞别了李忠和江里长,赶回县城,刚一回县衙,赵班头也已经从座山上赶回来了,赵班头将山上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 凌丹已经作好了下山接受招安的准备,山中历年储存下的金银和粮食全都统计出来了,以备在二十八日,也就是两天后向彭乾羽作交接。 还真别说,做土匪在这年代还真是个一本万利的营生,小小的座山,竟然靠着四处打劫攒下了几十筐的金银玉器,初步估算少说也在五万两上下,粮食也堆积如山,这都是暗中下山找各村的百姓买的,为防官军围山,山上的存粮至少够三百人半年的消耗,如果不是招安,让张耙子来强行攻打,那还是要很费一番力气不可。 彭乾羽听完赵班头的汇报,又惊又喜,原本还在为开矿厂的银子愁眉不展,这下可好了,山上原来堆了座小金山哪,这笔钱正好用此处,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积德了。 开矿厂可不是建一座鱼塘所能比的,那最重要便是要得到朝廷的许可,在这些事没有做完之前,彭乾羽还不能告诉凌丹,以免让她失望,要如何让朝廷同意自己的想法,彭乾羽把这希望寄托在赵郡马身上,现在看来,宁王出面可能更有效果,彭乾羽打算等招安之事完成之后,再去向宁王说明此事。 芸娘不在身边,李顺也在休假,赵班头也不是能商量的人,彭乾羽直感无助,无人可用了。 正在彭乾羽和赵班头说话之际,李顺竟然回到县衙了。 只见他满面春风,精神饱满地来到后衙,朝彭乾羽行了一礼,“老爷,我回来了” 彭乾羽一见李顺便取笑他道,“咋的了,师爷,回家几天这身子怎么看起来轻飘飘的” 李顺伸直着胳膊看了看,纳闷道,“有吗?” 彭乾羽嘿嘿一笑,看了赵班头一眼,说道,“我的大师爷,你这年纪也不小了,别以为睡老婆不花钱,悠着点,身体可是自己的” 赵班头在边上直乐,“师爷半年都没回过家了,也难怪” 两人哈哈大笑,李顺脸红脖子粗的,摊摊手道,“这这,老爷别开这种玩笑,都老夫老妻了,传出去让人笑话” 彭乾羽乐道,“不不,人老心不老,改天再带你去环采仙阁乐乐,怎样?” 三人一同哈哈大笑,后衙一片祥合之气。 乐过之后,彭乾羽压了压手,“好了,不开玩笑了,师爷你回来的正好,我有事要让你去办” “何事?” “眼下招安是大事,那张耙子不再碍手碍脚了,后天就是招安的日子,一下就从山上下来那么多人,又是曾经为非作歹的人,这可能会对县里的百姓带来不安,你想办法安抚一下” 李顺一摇折扇,“这好办,一会我就出些安民文告,还可以让赵班头带着那些义军分别驻扎在各城门口,等时间一长,自然就相安无事了” 彭乾羽点头道,“恩,这样最好,如果这事解决了那就没什么问题了,那后天,赵班头,你带上十来个义军随我一同到山下接他们,师爷你要时刻留意张耙子大营的动静,他人虽然不在这里,但我怕他留有后招,支使他留在这里的部将破坏我的招安之计,其他的义军全都给你,有异样你马上通知我” 李顺点点头,赵班头有些担心地道,“大人,山上可是有三百多土匪,我们只带这点人去,万一他们变挂,那大人可就危险了,那可是杀人放火的土匪,不如多带点人” 彭乾羽一摆手,“放心,招安就是自由了,自由比什么都重要,他们不会乱来的” 彭乾羽沉默一会,接着道,“赵班头,还要劳你去办件事,帮我找顶花轿来,要新娘子坐的那种” 赵班头不解道,“谁娶媳妇?” 彭乾羽撇了撇嘴,“问那么多干嘛,办就得了,到时候一并抬到山下去,老爷我有用” 李顺忙站起,笑呵呵地拱手道,“原来是老爷您要大喜了,可喜可贺,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彭乾羽嘿嘿一笑,“去去,起什么哄” 凌丹在将芸娘带往山上作人质之时,曾留下话,等招安之日,非要让彭乾羽用八抬大轿将妹妹凌宁抬到彭乾羽身边,这才叫名正言顺,名媒正娶。 张耙子带着五百轻骑,被大雨阻碍大半天,一直到二十六日上午才赶到九江府的姜家庄。 随着张耙子的到来,平静的姜家庄便成了一个人间地狱,五百骑兵在庄内见人就杀,见房就烧,连着杀到日落西山才罢了手,二百多人的姜家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全庄上下不论男女老少,无一幸免,一幢幢房屋在熊熊大火之中轰然倒塌,繁华的庄园只用了一个下午便成了一个大坟场,张耙子命人将全庄人的尸体堆积起来,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姜家全族落得这样的下场,那只不过就是因为宁王想让姜家庄为宁王效力而遭到拒绝才得此噩运,杀人如杀鸡一般简单,这是权力的游戏。 等姜家庄的事情处理完,已经快到晚上子时了,张耙子来不急休息,带着人又马不停蹄的赶回宿松的行营,他一定要在二十日这最后的一天里,将座山匪众一网打净。 第八十四章 喜服待嫁 对于座山上的土匪来说,今天是个大日子,一个重生的大日子,一个新命运开始的日子。 凌丹依旧是绿衫半遮脸,一身紧身劲装,背负长剑,秀发垂肩,匀称的身材倒也显得格外英姿飒爽,她站在众人面前,这些人曾经叱咤风云,作恶多端,但从他们那呆滞的眼神中能看到,他们对自由的渴望,对生活的向往,对大山以外世界的渴求。 人不是天生就是地主,贱民,郎中,土匪,命运的作弄让他们失去自我,多灾多难的经历让他们走入歧途,迷失在这茫茫的大山深处,成堆的金银,大锅的荤腥,无情的杀戮并没有泯灭他们的天良,他们只要一个机会,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一个可以让自己拿一切的机会,甚至是生命。 今天彭乾羽便给了他们这个机会,去安分守己,再世为人重生的机会。 凌丹站在众匪参差不齐的队伍前,来回走着,她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欣慰之色,这些年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今天总算是要结束了,山上这么多兄弟也没白跟她一场,也算是给这些人找了个好的归宿。 凌丹提高着噪门道,“各位兄弟,数年前大家从五湖四海来此聚义,为的是不堪忍受官府和毫强不公平的待遇,为的是能过几天真正属于自己的日子,却整天的担惊受怕,也始终落下了个土匪的千古骂名,这种骂名不但会让我们一辈子遭人白眼,更会祸及子子孙孙,让他们永生永世都抬不起来,这是你们想看到的吗?” 众匪齐声高喊,“不想” 凌丹一抬手,“我也不想,今天,就在今天,便是你我兄弟能够一洗前耻的日子,从此以后,大家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人,可以告诉你的孩子,你的亲朋,我不再是一个土匪” 众匪呐喊声一片,挥舞着手里五花八门的长短兵器,七嘴八舌的喊了起来。 “下山,下山” “不当土匪,不背骂名” “老子下山后就买几亩地,再找个堂客,也过上几年安心日子” “......” 凌丹见群情振奋,便又是一挥手,示意大家安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凌丹一女流之辈,在山上却得到众兄弟们真心的拥护,奉作大当家的,这是看得起绿衫侠的名号,凌丹谢谢大家了”说着凌丹一抱拳,一众人面前一一走过,眼神充满真挚。 这话一出,众匪神情黯然,都是一起生死多年的兄弟,一旦受了招安,在一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众人各自对望着,惯以杀人放火的土匪难得一次流露出温情的一面。 凌丹见众人情绪有些底落,忙喊道,“下了山,大家就都是堂堂正正的大明百姓,我已经和知县老爷谈好了条件,他们妥善安置大家,绝对不让兄弟们受委屈,好日子在等着你们,一会你们有的人就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回家去看看” 这时人群中有个中年汉子挤了出来,一身的横肉,穿个小褂,裸露在外的前胸和胳膊上都有几条长长旧时刀疤在显示着他漫长的土匪经历,经历便是活命的资本,这是拿钱也买不来的东西,他一挥手,冲凌丹喊道,“大当家的,我们都下山了,那你呢,朝廷会怎么对你?” 他这话一出,把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这是一个大家都关心的问题,一日为匪终生都会背着骂名,纵使今日洗白了,也有个土匪出身的名声,更何况作为匪首的头领,招安真的能让她全身而退吗? 看着众兄弟关切的眼神,凌丹悠然一笑,沉默着,这些年自从绿衫侠的名号在江湖中为了所知后,行侠仗义便是她的立身之本,不能重情重义,最起码也做到了有情有义,眼下招安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一定要抓住,这也亏得是遇到了彭乾羽这个县太爷,换作是别人主政,对于胆敢杀官的土匪早就围而剿之了,时不我待,她一门心思都在替众兄弟打算,替妹妹凌丹盘算,自己将来会如何,她倒没多想,多想也无益,只要众兄弟和妹妹能平安就好。 凌丹沉默半晌后才缓缓开了口,“兄弟们能说出这句话,也算小妹我没有白与大家结义一场,小妹多谢了,这天大地大,何愁没有我绿衫侠的容身之所,小妹从小习舞,平生之愿就是快意恩仇,仗剑江湖,这天大地大,何愁没有我的容身之所,大家不用替我担心,倒是小妹要提前给兄弟们提个醒,从今往后,大家要安分守己的做人,不可像在山上一样任意妄为,有朝一日,若是有人能出人头第,混出些名堂,也算是小妹不枉今日招安之举” 人群中异常安静,虽是对兄弟之义依依不舍,却怎么也比不上再生之喜,没一会,大家各自交头结耳,相互之间说着自己下山后将会如何如何,其乐溶溶。 凌丹又吩咐大家分头行事,将山中早就装点好的钱粮都聚拢着往山腰上运,太阳已经老高了,据去探听消息的兄弟来报,彭知县一大清便已经带着十来个衙役抬着喜庆的八抬大轿,正往座山而来,现在也是时候让大家准备了。 众人得了令,各自分头行事。 凌丹站在山顶,手搭凉棚,眺望着前方彭乾羽来的方向,前方目及最远处空人一人,她又抬头看了看天,应该还要一会才能到。 凌丹擦拭着额头的汗,下了山顶,走回住处,她还有一样大事要办。 聚义堂后,两姐妹的闺房中,芸娘正在精心地替凌宁梳妆打扮着,铜镜里的凌宁一身艳丽的大红嫁衣,虽是土匪窝里,凤冠霞帔倒是样样齐全,三千青丝盘起,便插金玉首饰,凌宁微微一动,各种精美小巧的饰物叮呤作用响。 凌宁喜形于色,一会伸手摸摸自己的遍抹胭脂的脸颊,一会拨弄几下身上的嫁衣,没想到这一切来得这么快,快得她有点不敢相信,一个渔村长大的姑娘,今天竟然能嫁给知县老爷,还是名媒正娶,这份喜悦是在一旁忙碌着的芸娘难以体会的。 芸娘自从被凌丹掳上山来,一直和凌宁相处在一起,她能感受得到这个没有任何心机的小姑娘对彭乾羽那种浓浓的眷恋,芸娘那时而浮显在脸上对她满是醋意的表情也从没有让凌宁有过一丝的不安,她是如此的单纯,凌宁把一切心思都表现在脸上或是直接对芸娘敞开心扉,凌宁喜欢找芸娘打听一切关于彭乾羽的事情,当听到彭乾羽手被刀划伤时,凌宁就好像自己的手被人割伤一样,多次要下山去看看,但都被姐姐给拦了下来,凌宁的世界里被彭乾羽完全占据,当姐姐告诉她,招安之日便是她下嫁彭乾羽之时,她兴奋得一夜不眠。 芸娘拂平着凌宁胸前的衣服,后退一步,满意的点点头,“凌宁,你真漂亮,彭大人真有福气,恭喜你们”芸娘分不出自己这话是不是真心实意,这些天两人的相处告诉她,凌宁是个好姑娘,心地善良,模样绝代,还有一颗对彭乾羽关怀备至的体贴入微之心,不管她嫁给谁,那个男人绝对是别人嫉妒的对象。 想到凌宁出身寒微,父母双亡,身上又有匪女的名声,红颜命途多潺,如果真能跟着彭乾羽也算是老天开眼,这多少也让芸娘对凌宁恨不起来。 铜镜里的凌宁脸一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装,双目犹似一泓清水,低声道,“芸姐姐,这还不都是你心灵手巧,谢谢你,你说彭大人会喜欢我这个样子吗,是不是太艳了些” 芸娘勉强一笑,“你是我见过的新娘子里最好看的一个,他要看不上,那说明他没眼光” 凌宁脸更红了,眨着眼睛问,“那,那以后我对彭大人有服侍不周的地方,你能教我吗?” 芸娘心底升起一丝苦涩,以后的县衙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地吗?就算彭乾羽不会让自己流落街头,但能她一同生活在彭乾羽的世界里吗?芸娘想不到这会是怎样的一出戏,自己在这出戏里又以什么样的角色出现。 “恩,当然可以,凌宁你这么聪明伶俐,不会有什么事能难到你的”芸娘带着一丝伤感道。 凌宁会心的一笑,神态天真。 这时,凌丹走进了房间。 凌宁马上从凳子上弹起,拉着姐姐的手,“姐,是不是彭大人他们到了?” 凌丹看了芸娘一眼,笑了笑,伸手捏捏妹妹的脸蛋,一努嘴,有意责备着,“你这丫头,真不知羞,嫁人也不用这么急吧” 凌宁一摇凌丹的胳膊,“姐,你怎么老取笑我” 凌丹不再笑,郑重其事地扶着妹妹的双肩,上下仔细地打量一番,冲芸娘一个微笑,表示对妹妹的打扮很满意,“芸娘,谢谢你” 芸娘微笑,“是她天生丽质,想扮得难看些我也是做不到” 这时,屋外有人来报,说是彭知县招安的队伍已不足两里,三名女人都是一阵欣喜,芸娘扶着凌宁,一齐上了山顶,远远地张望着,远处,一队人马正缓缓而来,夹在队伍中的那顶大红的花轿尤为显眼,看到凌宁脸红耳赤。 在另一条路上,离座山还有二十多里地外,张耙子正带着五百轻骑朝座山围了过来,另外在刚刚进入宿松地界后,张耙子又急命回大营报信,调大军前来合围,而这一切彭乾羽和座山众匪全然无知,宁王更不知道,他已经让两名随行监视张耙子的王府武士去郡马府报信,说姜家庄已平,而他自己则带着人马,快马加鞭,杀奔座山,圣旨所限的最后日期便在今朝,亏得他终于赶了回来,这完全出乎彭乾羽的料想,更加让宁王不能想像。 座山的上空,十几只乌鸦在盘旋着,似乎是在等待着一顿丰盛的大餐。 第八十五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坐在马上的彭乾羽满面春风,不时伸长了脖子朝远方连绵起伏的座山望着,这一天他准备了很久,收获的时候终于到了,此时的他十足一个前去迎亲的新郎官,只是身上的官服有些煞风景。 装饰一新的大红花轿紧跟在彭乾羽身后,他回头看了看那上下起伏的花轿,嘿嘿一笑,手搭在脑门向前张望着,“大眼,还有多久能到?”彭乾羽去过座山,他知道还有多远,但他还是忍不住一而再的相问着。 替县太爷牵马的大眼机械式的回答道,“快了” 彭乾羽随手用马鞭在大眼的帽子上敲了一下,“半个时辰前你就说快了” 大眼对彭乾羽这个知县老爷早就混成哥们弟兄一般,随口一指前方道,“这回是真快了,你瞅瞅,前面那不就是么” 彭乾羽在马背是扭动着屁股,嘿嘿一笑,对身边同行的义军和衙役说着,“哥几个精神起来呀,就快到了,等这事了了,老爷我给你开赏钱,发红包” 大家都知道这位老爷心情好的时候那就是一寻常百姓,满口脏话,泼皮骂街,如果是发起火来就连锋利无比的刀口都敢用手去抓,眼下大家都明白老爷心情好着呢,队伍中就有人开起了玩笑。 一名拿刀当拐棍的衙役笑道,“老爷,你今日是娶媳妇呢还是招安去的呀” 彭乾羽咧嘴一笑,“两样都要” 又有人接口道,“老爷,听说那凌家姐妹长得一模一样,你要娶的是姐姐还是妹妹呀?” 彭乾羽在马上一撇嘴,有些失望道,“唉,老爷我想两个都娶了,可谁让她们娘死得早,如今姐姐只能将妹妹许配给我,嘿,我说,你们这有没有自己把自己给许配人家的?” 众人一齐乐了起来,有人道,“这有何难,哪天找个媒婆去说不就行了,小的们还能喝两回喜酒,嘿嘿” 彭乾羽在马上仰脖子哈哈一笑,一指那人,“就你小子嘴馋,告诉你,要喝酒,都得随礼知道不,老爷我穷,礼金嘛,你们看着给,最少不得底于二两银子” 几个衙役推了那人一把,起哄道,“你小子,哪壶不开你提哪壶,原本还想吃顿县太爷的白食,现在好了,两份礼可把我们这些人一年的口粮给随没了” 那人涨红着脸,摸了摸自己的头,随即憨憨一笑,不再说话。 彭乾羽切了一声,“瞅你们这抠样,跟着老爷我还怕没钱花吗?切,这事一完,老爷我给你每人发十两赏银,够你们胡吃海塞一阵了,哈哈” 众人大喜,腿脚都麻利了一些,座山越来越近了。 一直跟在队伍后面的赵班头这时加快几步,来到彭乾羽坐骑边上,边走边道,“老爷,我怎么感觉少了些什么?” 彭乾羽四下看看,道,“少什么了?” 赵班头微笑道,“老爷您看呀,今日也算是你大喜的日子,是不是少了点热闹,不喜庆哪” 彭乾羽一拍大腿,“哟,还真是呀,我怎么就没想起来雇几个吹拉弹唱的来,你也是,这都到哪了,你现在才提醒我,怎么当班头的” 赵班头一脸委屈,“我没娶过媳妇,也没当过媒婆,哪里能事先想到这些,要不我这就回城给找几个来” 座山已近在眼前,彭乾羽一挥手,“得得,等你回来黄花菜都凉了,就这样吧” 这时大眼回头插口笑道,“老爷,小的一直在琢磨,你说将来你要将这凌家姐妹都娶回来了,您能分得清谁是谁吗?不能晚上跑错房间了吧?” 众人一听那是一阵哄笑,彭乾羽又是一抡马鞭轻轻打在大眼的头上,假意怒道,“就数你小子话多,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跑错了能咋的,老爷我乐意两头折腾,你哪是你这光棍汉子能体会得到的” 大眼挠挠头,咧嘴一笑,“那老爷你今天娶的到底是姐姐还是妹妹,一会别弄错了,小的们称呼起来也方便,别见了知县夫人失了礼数” 彭乾羽大笑,“告诉你们呀,都记住了,老爷我今天要接的是妹妹,姐姐还在给自己准备嫁妆,我这呢给她预备着位子呢,谁都不准和我抢呀,谁抢我跟谁急” 一行人着三不着四的扯着闲篇,不知不觉间已然来到山脚下的一片绿草油油的空地上,只见从山中林间这时也走出一队人,为首的便是那一袭绿衣的凌丹,身后跟着三五十个喽罗,在人群中芸娘裹在其间。 赵班头侧头压着声音对彭乾羽道,“老爷,你要娶了凌家姑娘,那大小姐怎么办?” 这话问得彭乾羽脸上一僵,他还真没想好怎么和芸娘说,自己娶凌宁虽是早就有这想法,但根本就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怎么着也得等把这些关系理顺了,让大家都能接受才能付之行动,现在凌大当家的拿妹妹的姻缘来作招安的筹码,想不早办也不可能了,好在是彭乾羽自认为了解一些芸娘,她能明白的。 彭乾羽没有回答,赵班头摇摇头,扶着彭乾羽从马上下来。 凌丹远远的就冲彭乾羽一拱手,颇有江湖女侠风范,“彭大人果然如约而来,座山上下三百余口外加所有钱粮的名册我已备下,只等大人前来点验” 彭乾羽带着赵班头朝凌丹走去,边走边道,“好事多磨,这招安的事今天总算能了结了,凌大当家的辛苦了” 赵班头伸手将凌丹递来的名册收了起来。 凌丹回头对人群中的芸娘轻声道,“芸娘,我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你不要怪我,凌宁这辈子吃了太多的苦,作为她在世上的唯一亲人,我想她以后过得幸福一点,你能体会一个做姐姐的心思吧” 芸娘大方一微微笑,“大当家的多心了,芸娘和彭大人之间不过是有段未了的恩情,如今有凌妹妹陪伴在彭大人身边,我高兴还来不及” 凌丹知道她说的并非全是真心话,但还是很感激地道,“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都谢谢你” 芸娘点点头,微笑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涩。 绿草空地上随着下山的土匪越来越多,变得闹哄哄起来,平时势力同水火的两拨人对面而立。 凌丹眼神冲彭乾羽一挑,道,“彭大人,招安之事,我说大家是半信半疑,有些话也希望你能当面对他们做个承诺” “当然,我不但要说,还要做,而且要做便要做到人人叫好”彭乾羽自信的道。 凌丹躬腰作了个请的手势,“我等拭目以待” 彭乾羽挤进了土匪之中,赵班头怕有意外,紧紧跟随,山上有人抬下一口大木箱子,彭乾羽一撑赵班头的肩膀,翻上站到了箱子上,四下俯视着众人,一挥手,清清嗓子高声道,“各位,我就是宿松知县,彭乾羽,大家给面子的话可以称呼我声彭老爷,当我是朋友的话叫我乾羽也可以,招安是利国利民更有利于你们自己的大喜事,招安后你们能得到什么呢?县太爷今天就一一说给你们听” 众土匪都迸息凝神,生怕错过一个字,谁都没有发觉危险正在悄悄降临,绿地外的草丛中,张耙子的一千精兵已悄然而来,趁众人不备之时已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另外还有张耙子自己亲自带领的五百精骑也在慢慢赶来。 彭乾羽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凌丹和芸娘,二女都冲他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彭乾羽继续道,“这招安后,好处可多了,从今天起,你们就不再是朝廷通缉的犯人,以往所犯的事全都一笔勾销了,招安后,县衙会为你们另寻生计,放心,绝对不比作土匪来的差,还有,你们这些人之中,可能家早就不在了,这个我也想到了,你们不用担心,房子县衙出钱给你们先盖上,等你们住进去之后,再慢慢把这笔钱还给县衙” 众人一听县衙会给他们盖房子,还不用自己先掏钱,这是多好的事呀,家是立身之本,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有份过日子的生计,谁还去作那杀人放火玩命的勾当。 人群中有人不信,扯脖子喊道,“县太爷,你能保证官兵以后不再剿杀我们吗?” 彭乾羽一拍胸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然说了,就一定能做到,如果有半句假话,你们之中,谁都可以随时来取走我的人头” 正在这时,山上又下来一群人,几个村姑簇下,一名身着鲜艳大红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的女人格外醒目,不用说,这一定是凌宁到了。 彭乾羽见凌宁这样的装束,心中暗自狂笑,随即又转头看了看人群中的芸娘,只见此时的芸娘正在冲他一个劲的便眼色,彭乾心不知其意,从大木箱上跳了下来,来到芸娘和凌丹身边。 芸娘的胳膊被土匪拉着,凌丹朝手下一使眼色,两人一齐松了手,芸娘凑在彭乾羽耳朵边轻声焦急道,“小羽,你这次来招安是不是太顺利了,张将军就没有为难你?” 彭乾羽嘿嘿一笑,小声道,“放心,我早就把他调得远远的,等他回来,事情差不多已经做完了,生米做成了熟饭,他就是想发难也找不到借口了” 但芸娘还是一脸的不安,放眼朝绿地边上的草丛中警惕地张望着,小声道,“小羽你千万大意不得,张将军绝对没有那么容易对付,说不定营军就在不远处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 彭乾羽满不在乎地道,“芸娘,你多心了吧” 芸娘仍是不安,“小心为好” 见芸娘一再郑重其事的样子,彭乾羽也不免有几分担心,以芸娘的聪明才智,可能还真的会有什么事会发生,便有些悔意地道,“早知如此,我便把那几百义军都带来,壮壮声势” 芸娘却摇头道,“带来也于事无补,几百名从不经战阵的义军哪里能对抗训练有素的营军” 彭乾羽一听汗都下了,“你的意思是说张耙子会狗急跳墙的杀过来?” 芸娘不语。 彭乾羽忙又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芸娘思索片刻道,“这样,你还是按你以前的想法去做,不要惊慌,让所有人全都回抱犊领,就算张将军会发难,也能有个依托,然后再慢慢计较,这情急之下,我也想不到太多,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彭乾羽点点头,转身快速地又翻上了大木箱,对着众人大声喊道,“乡亲们,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大明宿松县治下的一名百姓” 但是,彭乾羽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绿地边的深草丛中一阵阵哗啦啦的声音传来,草丛快速地朝两边分开着,带着劲风的战马从草丛中跃出,紧跟在骑兵身后的步军也快速冲了出来,各执兵器,呼喊着将彭乾羽与众匪围在中间。 立时土匪群一阵骚乱,强盗见了官兵任是谁也心惊胆颤。 骑兵之中闪出一条道,只是张耙子一夹马肚子,走了出来。 张耙子提着长枪,一指众匪与彭乾羽,喝道,“座山匪众,作恶多端,藐视王法,今本将军奉命前来平乱,绝不使一人漏网” 彭乾羽真是撞墙的心都有了,正在他想开口的时候,一边的凌丹突然将芸娘往土匪中一推,背上长剑已然紧紧握在手里,剑眉倒竖,盯着彭乾羽咬牙切齿地道,“彭乾羽,你又骗我,我要杀了你” 第八十六章 座山之战(一) 彭乾羽急得连连跺脚,此时也无暇去和盛怒之下的凌丹解释这一切,芸娘还在她手里,别让这伙受惊的土匪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 他连忙朝凌丹压压手,焦急道,“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不知道他会来,真的,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簇拥着新娘子凌宁的一群妇人早也吓得是惊叫声连连,哭哭啼啼,乱作一团的裹在匪群之中,而大部分的土匪也是一脸的惊恐万状,却都是各各将手里的长枪短械亮了出来,作出一番拼杀的姿势。 而彭乾羽带来的义军和一众衙役,也急忙将刀都抽了出来,一会对着土匪一会又对着张耙子的大军,不知所措,他们分不清谁是敌人。 凌丹眼中像要喷出火来,剑端直指彭乾羽,怒道,“你是不是早就在计划这事,将我们引下来,勾结营军把我们一网打尽” 芸娘被土匪控制着,嘴里忙朝凌丹喊道,“凌姑娘,你错怪彭大人了,他从没想过要害你们,眼下你们大难临头,还是快些退回山上再作打算” 彭乾羽不再和凌丹纠缠,站在大木桶上,怒目而视张耙子,指着他叫道,“张耙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招安已经有了成效,用不着大军前来” 张耙子在马上哈哈一笑,手里一翻,长枪指着众匪道,“本将军奉旨剿匪,任何人都不得阻拦,实话告诉你,若不是赵郡马从中作梗,我早就将这伙人一网打尽了,你以为你是谁,小小知县,你以为我会把你放在眼里吗?” 张耙子看彭乾羽的眼神之中透出骇人的杀气,他今天是要连土匪带彭乾羽一并杀光剿尽。 彭乾羽看了凌丹一眼,像是再说,你看我像是和他联手的样子吗? 凌丹恼羞成怒,手剑一翻,娇躯一闪,迅捷地快速穿过人群,她要先发致人,直取张耙子,说是迟那是迟,凌丹的身影带着一抹绿光,剑光直指张耙子而去。 张耙子那也是久经沙场之辈,不慌不忙,其身后也随凌丹而动而快速闪出一班盾牌兵,护挡在张耙子马前。 ‘当’凌丹的长剑劈砍在铁盾上,火花四起,凌丹纵身一跃,脚步落在面前上下三层的盾牌之上,盾墙后退几步,却仍是密不透风,凌丹大怒,踏着盾牌而上,高高跃起,手中长剑自上而下劈向张耙子的面门。 正当凌丹跃起的身形快要接近张耙子时,突然盾牌散开,十几技尖尖的长枪冲天而向,对准了将要落下的凌丹,彭乾羽大叫一声,“小心” 凌丹是何等的身手,挥动长剑挑过长枪,脚下踩在一名营军的头上,借势向后一弹,身子落在了几丈开外,这时,土匪见大当家的有难,已有十数人围了上来,将凌丹裹在其中,慢慢地退回原地。 张耙子哈哈大笑,“不自量力,本将军征战半生,还对付不了你们这群蟊贼,哈哈,彭乾羽,你勾结土匪,图谋不诡,如今形迹败露,本将军要将你绳之以法,来呀,传我将令,擂鼓,冲杀” 彭乾羽从大木桶上跳了下来,快步跑到凌丹面前,打量她一番,见她身上没有受伤,便道,“你看到了吧,他不光是想杀你们,连我他也不会放过” 凌丹一把将彭乾羽推开,大步朝妹妹凌宁走去,凌宁的红头盖早就不知何时掉落,往姐姐这边跑过来,神色慌张,“姐,这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官兵?” 凌丹没时间解释,拉着凌宁的手来到彭乾羽边上,将妹妹的手交到彭乾羽手里,“彭大人,我凌丹天不怕地不怕,生死早就置之渡外,唯有放心不下妹妹,今天我就将她交到你手里,我保你杀出条血路,你带她离开这” 凌宁哭了起来,紧紧拉着姐姐的手,“姐,你想干嘛?” 彭乾羽扶着凌丹的肩膀,“是呀,你不要犯傻,你看他们的人足有上千,硬拼不是办法” 这时,隆隆的战鼓声响起,张耙子已经退回了大军之中,只见两排弓箭手从骑兵之中走了出来,在众匪面前站成一条线,又有营军搬来箭矢,插地弓箭手的伸手可取的右手边。 凌丹见情势急切,也不多说,招手叫来几名喽罗,又将芸娘也推到彭乾羽身边,朝山上挥手吩咐着,“快,带他们退回山上,走山后的密道,退回城里” 彭乾羽道,“那你呢,你想干嘛?” 凌丹慢慢取下了面纱,对着彭乾羽和妹妹一个微笑,“我来挡住他们,快走吧” 凌宁哭喊着不肯动,彭乾羽更是不会走,一拉凌丹的胳膊,“要走一起走” 凌丹重新戴上面纱,“走吧,不要管我,我们这些人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下场,没什么好可惜的,快走”凌丹使劲推了一把彭乾羽。 芸娘扯了彭乾羽一把,急道,“小羽,就依大当家的吧,你留在这也改变不了张将军的想法,你还没看出来吗?他不会放过你的” 赵班头带着十多名义军围在彭乾羽四周,他从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但也看得出来,再不走就要一同死在乱箭之下了,忙道,“大人,走吧”说着便招呼衙役涌着彭乾羽就往山上跑。 “凌丹,你要小心哪”彭乾羽被衙役们拖着,焦急地回头喊着。 “姐,姐,放开我,我要和姐姐在一起”凌宁哭花了脸,芸娘和一众山上的妇人拉着她快步跟着彭乾羽退往山中。 凌丹没有理会他们,扭头对围在她身边的众喽罗道,“兄弟们,我凌丹对不住大家了,愿意走的就跟彭大人一起走吧” 众匪虽是怕死,却谁也不想扔下多年的情份,齐声高喊,“杀一个够本,杀” 凌丹点点头,“好,就让我们并肩作战,我凌丹愿意和你们一同赴死” 顿时人人脸上都涌现出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表情,大喊着,“死了就回家了” “回家了......” 彭乾羽等人已经远远地跑开了,眼看着就要冲入山中,张耙子坐在马上看着这些人的生离死别,哈哈大笑,“想跑?没那么容易,我要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着,放箭” 凌丹扭头对着彭乾羽大喊一声,“彭乾羽,帮我照顾好妹妹,弟兄们,杀” 说着,凌丹冲众匪一指满地的木箱子,“快拆,拿木板挡箭” 三百多名土匪一齐动手,还不等他们将身边能用的抵挡之物举起,就听一阵阵弓弦破空之声响,一百多名营军弓箭手一齐拉弓放箭,箭头的目标不是彭乾羽,而是凌丹这群人,张耙子明白,彭乾羽和那十几名衙役不足为虑,杀了凌丹这群人,回头再杀彭乾羽那如切菜般容易。 ‘啊!’凌丹身边一声声惨叫响起,已经十多名来不及举起木板的兄弟倒了下去。 一排,又一排的利箭射向凌丹等人,彭乾羽边跑边回头望,听着那一声声的惨叫声,他的心都在滴血,赵班头用力地拉着他,“大人,别看了,留得青山在,死在这那只能是白死,凌女侠一身功夫,她不会有事的” 芸娘也道,“对,赵大哥说的没错,不能让山上的人白死,我已经安排好了,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彭乾羽不解,芸娘怎么可能会料到张耙子会来这手,更不可能会在被掳上山之前就作下安排,忙道,“谁会来救?什么时候,快叫他们出来呀,再不来,那些人就全死了” 芸娘朝远方看了几眼,“快了” 凌丹身边的兄弟一个接一个的倒在利箭之下,非死及伤,凌丹躲在一口大木箱之后,咬紧牙关,恨不得就冲出去和对方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但营军飞箭飞雨,呼啸着从众人身边掠过,压得众人不能动弹。 箭终于停了,凌丹等人从箱子后站了出来,一个个杀气腾腾。 张耙子手中长枪一挥,“步军,攻” 一声令下,一百名弓箭手,退回骑兵之中,转而又从骑兵之间涌出更多一手执圆盾一手执刀的步军,一步步朝凌丹等人逼近,走一步,则用刀身敲击着铁盾,发出一声声催命般的铿锵之声。 凌丹没有经历过沙场撕杀,不知道军阵对敌,在她眼里,只有一个字,杀! “保重!”凌丹回头看了看远去的彭乾羽和妹妹的身影在心里默默地说着。 “当家的,我们怎么办?”一名土匪见营军步兵在一步步逼近,着急地问着凌丹。 凌丹缓缓地举起手中的长剑,丝毫不惧的眼神扫视着众人,突然大叫一声,“杀!” 与此同时,近五百名步军也加快了脚步,将盾牌护挡在鼻子以下的部位,冲了上来。 凌丹当先冲进了步军之中,一脚踢在迎面而来的人的盾牌上,将他踢飞了出去。 第八十七章 座山之战(二) ps:上架了,求首订 立时两百多名穷徒末路的悍匪呐喊着,跟着凌丹一同涌向那五百名步调划一的步军军队之中,拼命当场,狗急跳墙,人急拼命,双方恶战不止。 按明军的野战模式,弓箭手率先以强弓利箭一番速射,为的是打击对方士气和彰显己方实力,这一点,张耙子已尽占上风,以零伤亡的战绩已经让近五十名匪徒丧失了战斗力,张耙子的军备虽然远不及明边军的装备,但对付一群土匪那是足够了。 密集的箭雨在百步之外能完全无死角的将众匪所在之地完全覆盖,但是,由于双方距离只有区区的二三十步,这种距离让弓箭手只能水平射击,并不能以弧度隔山打牛,一番箭雨过后,众匪已经全部躲藏在木桶之后,或者是趴在只有一拳头高的土堆后,箭雨就算在密集,也不能对他们构成任何的伤害,张耙子这才命令步军冲峰。 步军才是一场战斗取胜的关健所在,此时由五百士兵组成的步军军阵以百名盾牌兵在队伍前面组成一道铁壁铜墙,其后则是三百多名手执长枪的士兵,两者相互依托,步步为营,攻守兼备,众匪根本就没有能力冲破这种战阵,杂乱无章的各式兵器丝毫不起作用的击打在对方盾墙上,稍有不慎就有土匪被突然从盾牌后刺出的长枪击中,受伤倒地,还不等他忍痛爬起来。盾牌兵手中的战刀已经砍了过来。 纵是凌丹身形迅捷,武艺精湛,但在这种军阵面前也是无计可施。只能是左右躲闪,找个盾牌间的空隙,快速出剑,击杀躲藏在里面的营军,如此这般,已经有十多名盾牌兵倒在了凌丹的快剑之下,但这小小的伤亡并不能冲破营军的战线。营军步步逼进,凌丹等众匪且战且退。走过的草地上,青草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张耙子将长枪插在地上,观看着这一场丝毫没有悬念的屠杀,得意洋洋。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跪在金銮殿里受皇帝嘉奖的一幕,而且越想越真实,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盾牌兵紧挨在一起,举起盾牌,踩着土匪的尸体向前推进着,长枪兵则直接将长枪架在盾牌之上,毫无目标的乱刺着,这五百人如同一面长满了铁刺的城墙,近半个时辰的撕杀。终于将凌丹等匪众慢慢地挤压成了一个圆圈,回首来路,倒下的营兵不过区区数十人。而凌丹的手下又有百名倒在了营军的脚下。 凌丹带着不足两百名土匪,背对背在营军的包围圈中负隅顽抗,土匪没有什么像样的兵器,所幸这些时日凌丹也为同官军作战准备了些装备,大部分都是在山上就地取材,砍来根丈把来长的木棍。在一头绑上利刃,这已经算是最好的实战兵器了。也就是在这种长兵器的辅助之下才能在铁流一般的战阵中抗衡近一个时辰。 已经跑到半山腰的彭乾羽回头张望着山下惨烈的一幕,身体冰凉地在抖动着,嘴唇上一排白白的牙印,脸涨得发紫,赵班头使劲推了推他,“大人,快走呀,凌大当家快支持不住了,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彭乾羽一把推开赵班头的手,一指山下的恶战,“走?让一个女人在山下为我拼命,我要走了还是个男人吗?给我把刀,刀呢” 彭乾羽就要去夺赵班头腰上的朴刀,虽然这种刀上了战场几乎和木棍没什么区别,但他不能看着凌丹死,绝不。 芸娘紧紧的拉着彭乾羽的胳膊,泪流满面,“小羽,不要意气用事,你活着才能让他们不白死,你要是死了,他们只不过就是几百名被朝廷剿杀的土匪,死了也要背得耻辱你要活着,活着去告诉朝廷,今天死在这里的不是土匪,而是一群官逼民反一心归于王化的良善百姓,你知道吗?小羽,芸娘求你了,走吧” 彭乾羽一动没动,凌宁从两名妇人的手里挣脱,眼泪在她脸上就没有干过,她拉起宽大的喜服,跑到彭乾羽身边,跪了下去,拉着彭乾羽的手,抽咽着道,“彭大人,你救救我姐姐吧,我就这么个姐姐,你要救救她,你知道吗,我姐姐她喜欢你,从在江家湖回来后我就看出来了,你就忍心扔下她不管吗?大人,救救我姐吧” 芸娘赶忙伸手去拉凌宁,“凌宁,你姐这么做就是想你活下来,你姐姐是好人,好人是有好报的,她会想办法脱身的” 彭乾羽两眼迸火,没脸去看凌宁那绝望而又期盼的眼神,一把板过芸娘的肩头,摇晃着,“你不是说会有人来救我们吗?人在哪,还在等什么?” 芸娘看了看远方,指了指张耙子军营的方向,“应该快到了” 彭乾羽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猛然醒悟道,“你是说会有人去劫张耙子的大营?谁?” 芸娘道,“如果事情顺利的话,应该已经去了” 彭乾羽心中升起一丝希望,急道,“你是什么时候安排的,谁有这能耐,再说现在这情况就算劫了他的大营又能怎么样?他会回军去救吗?” 芸娘擦了擦眼泪,扶起那满心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凌宁,“我在上山前就嘱咐过李师爷,一旦有出现现在这种场面,他就会带着义军去劫营军大营,小羽你看,张将军的兵多为轻装奔袭而来,这么近的作战距离也根本不可能带着钱粮辎重,这里差不多已经是他全部的兵力了,想想他的在营里会有多少人在留守,肯定不过百十弱卒,如果他丢了朝廷供给的全部钱粮,就算他杀光了我们,也只会是攻过相抵,所以芸娘肯定一旦他的大营被围,他就会退军” 这让彭乾羽很难相信,芸娘再聪明也不可能料到事情一定会发展成今天这样,“话是这样,但你既然是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芸娘道,“我不知道事情会成这样,我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我以前也提醒过你,让你一定要小心提防他,千万不要小看他,我之所为没有把我和李师爷做商量的事告诉你,是不想打乱你的计划,我也想想得周全一些,但后来我上了山,就无能为力了,我也希望我做的这些安排是多虑了” 彭乾羽听了芸娘的话,渐渐的冷静了下来,他确实是太急燥了,太急于就成了,和张耙子手握军权的人打交道,光凭点小聪明是远远不够的,芸娘的话让他无地自容。 彭乾羽叹了口气,“芸娘没多想,是我太轻敌了,你的想法没错,只是选择错了人,李师爷生性太过谨慎,他决对不可能也不敢带人去劫官军的军营,也没能力攻下来,你看看山下营力的战斗力,再给师爷三千人也不可能成事,你这是所托非人” 芸娘道,“不,我没真让他去劫营,只要虚张声势便可以了,要真把官军的军营给动劫了,日后如何向朝廷交待,所以我让他打的是土匪的旗号,张耙子是决对不能坐视不理的” 凌宁这时已经不哭了,感激地看着芸娘,“谢谢你,芸娘” 芸娘伸手在她的脸上擦着泪痕,挤出一丝微笑,“放心,你姐姐是一代女侠,她不会有事的” 彭乾羽也拍卖拍凌宁的肩膀,安慰道,“丫头,今天你没能坐成花轿,但我保证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姐姐” 凌宁闪动着楚楚可怜的眼睛,一头扑进了彭乾羽的怀里,呜呜的抽泣着。 芸娘看到这一幕,悄悄地转过了头。 “芸娘,你的想法不错,但我想做得更彻底一些”彭乾羽示意山上的匪妇将凌宁扶过去,对芸娘说道。 芸娘道,“你打算怎么样?” 彭乾羽快步朝他队伍前面的带路土匪跑去,问道,“从你们说的小路下山,大概还要多久?” 一名土匪张口便道,“很快,用不着翻过山,前边有条小道,直接就能穿到山的另一面,脚力快的话,大约一柱香便能过去” “想必你们在各个出山的路口都备有快马吧?”彭乾羽道。 “是的” 彭乾羽点点头,赵班头和芸娘也跟了上来。 “赵班头,我让你去帮我做件事”彭乾羽道。 “大人吩咐”赵班头道。 “过了山,你应该熟悉路了吧?” “是的大人,过山后向南十多里便出了座山的地界,再往右便是五里驿” “很好,一会我让这位山上的兄弟快步带你下山,你骑上快马,火速赶往江万和家里,给,这是老爷我的大印,把这个给李忠看,告诉他这里的情况,他欠我一条命,要还就在今天” “要他怎么做?” “李师爷一定带着义军在营军大营外躲着,找到他,将义军交给李忠指挥,我要他拿下大营” “这,他可是军营里的人,他会杀自己的兄弟吗?” “这也是最有利的条件,以他曾经是大军副将的身份名望,我想他一定能兵不血刃拿下大营” “是,我这就去” 赵班头就要跟着带路的土匪走上小道,芸娘却道,“小羽,你这么做将来怎么和朝廷解释?那可是官军的大营呀,哪里能真打” 彭乾羽挥挥手示意赵班头现在就走,赵班头看了芸娘一眼,拉过一名土匪便走上了小道,消失在密林之中。 彭乾羽转头对芸娘道,“我敢这做么,自然有我的理由,日后你就知道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座山之战(三) 山下的血雨腥风仍在继续,凌丹的人越来越少,长着铁刺的城墙也围得越来越紧,凌丹等人已经是困兽之斗。 芸娘没有再说话,她从小羽的眼神之中仿佛看到了一种希望,就在这一刻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以前他脸上的那些圆滑已经看不到一丝的踪迹,取而代之的是杀气腾腾的眼神和冷峻的坚毅,她很高兴。 这时,受凌丹之托护送彭乾羽等人离去的二十多名土匪一齐走向了彭乾羽,一抱拳,为首之人道,“彭老爷,我们知道你是真心想帮我们这些人,这事不怪你”说着他一指刚才赵班头所走的小道说着,“沿着这里一直往东,就出山了,我们就不去了” 彭乾羽道,“那你们打算去哪?” 那人看了看身边的弟兄,笑了笑,“凌大当家的和我们有结义之情,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保重”说着一挥手就头也不回地带着一众土匪朝山下的尸山血海奔去。 彭乾羽没有拦他们,他也知道拦不住他们,他看了一眼山下在枪林刀海中的那抹绿衣,对下山的土匪喊着,“告诉大当家的,我们已经脱险了,让她找机会冲出来,告诉她我想再看到她,一定要” 说完彭乾羽一扭头,走上了小道,凌宁回眸望了一眼山下,怎么也移不动脚步,芸娘和几名妇人硬是拉扯着把凌丹给推上了小道。 芸娘快步跟上彭乾羽。问道,“小羽,下了山你打算怎么做?” “去郡马府。找宁王” 山下的战斗还在继续着,喊杀声震天,凌丹的身边已经的众匪损失过半,但仍在凭借着长兵器在拼命抵抗,营军盾牌兵也在一寸寸的压缩着包围圈,每前进一步都有人倒在白泊之中,却仍占据占上风。 突然。从山上冲出二十多名土匪,打仗他们不会。但打架谁都会,尤其是从背后突袭,只见这二十多名土匪狂风般冲到了营军军阵长枪兵的身后,手起刀落。如劈柴般杂乱无章的刀法砍在长枪兵的身体上,一时人头翻滚,残肢乱飞,打架,能打的怕玩命的,玩命的怕不要命的,正是由于这二十来名土匪不要命的乱砍乱杀,竟然奇迹般地将铁桶一般的包围圈硬生生的撕开一个口子,打乱了营军战阵的阵脚。 凌丹一身绿衣已经被鲜血浸透。有她自己的,更多的是敌人的,手中的长剑早就在盾牌兵的铁盾上砍得翻卷着倒刃。但她身法极其灵活,东突西移,沿着密不透风的铁墙杀了一个又一个来回,毙命在她剑尖的营兵不下三十来人。 此时,她见有兄弟从山上冲出,把敌人的阵脚打乱。这可是绝地逢生的机会。 她趁乱拉过一名正转头向后看的盾牌兵,横剑在他脖子上一拉。立时鲜血喷涌,将正要挺枪刺向她的一名长枪兵喷得一头一脸都是血,长枪失了准头,从凌丹的肩头划过,凌丹头一歪,身体就势冲了过去,手上的长剑完全没入那长枪兵的胸腔之中,凌丹随手从他手里夺过长枪,对准身边的敌人就是一个劲扫,周围的敌军纷纷避让,凌丹将长枪紧紧的握在手里,对准了一名盾牌兵的盾牌猛扎过去,‘嗵’的一声响,枪尖没入盾牌之中,钉在了那人的胸口上,凌丹脚下发力,推得那名连连后退,谁也不敢相信看起来柔弱的一个女子竟然会有这般的神勇,只是这一瞬间已有三名营军死在她手上,一时人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靠近她。 “分散,捡地上的刀,杀”凌丹一击得手,便看出苗头,这样打那早晚都会被对方慢慢挤死在铁盾之下,现在对方阵脚已乱,正是反击的好机会。 在战场上,战术不是那些什么所谓的兵书能教得会,一场生死相博下来,活着的人都是经验在丰富的战士,这些土匪从没有受过准军事训练,不知道怎么排兵部阵,更不知道怎么去破解营军强大的战阵,但大家都看到了,被人围着打那是在找死,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凌丹一声喊,人人在眨眼间便体会到了,一个个轮起手里的家伙冲进了阵形大乱的营军之中。 营军的盾牌兵在一步步的推进中已经所剩无几,此番大乱之后,更是没剩几个了,余下的尽是二百来名长枪兵,这正是凌丹大显身手的时候。 枪,兵器之王,一寸长一寸强,近身尺长短刀,短小精险,训练有素的长枪兵除了能对抗骑兵之外,在军阵对战中中依托盾牌兵可谓是无坚不摧,但是一旦是独自为战,特别是在这种拥挤不堪的撕杀中那根本就施展不开,左右不是对手就是自己的同伴,随便一划拉都能打中七八个,其中就可能有自己的人,这绝对是对战中的大忌。 要论近身拼命,战刀绝对是不二的选择,能砍能劈能刺,比起长枪来说,其施展空间要求要小得多,这也是为什么纵观古代战争史,战刀始终都是战场上使用最多的神兵利器。 最要命的便是,官军的长枪兵一朝是长枪兵那其职业生涯就不会再碰其他兵器,反过来再看凌丹和她的土匪军,抢劫杀人,有把刀用就不错了,捡到什么用什么,反正用什么都是乱砍乱杀。 只见众土匪扔掉手里的木棍和绑着刀的长棍子,捡起地上盾牌兵掉落的战刀,看到营兵就砍,眼都杀红了,如同一个个凶神恶鬼般的左砍右辟,杀得兴起。 凌丹的功夫那根本不是一个营兵所能比的,只见她手里的长枪如同她身边的一部分,指哪打哪,枪枪命中,好似一条绿色的毒蛇在一次又一次的吐出长长的蛇信,不知刺穿了多少营军的咽喉。 转眼间刚刚还处在生死边缘的众匪军已经成了完全压倒势力的占了主动,长枪兵想重新靠在一起形成战斗力,却不可能了,土匪早就看透了这一点,绝不给对方有一丝这样的机会,出手快狠准,战场越打越远,已经离张耙子有一箭之遥。 身为主将的张耙子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剧变痛心不已,这可是他十年辛辛苦苦拉起来的队伍,也就是凭这点本钱他才能在大明官场上有点面子,想不倒今天竟然被一群草寇给打得只有还手之力,这叫他如何不怒,怎么这些兵临战反应这么差。 张耙子阴沉着脸,甩开手中的长枪,扯过令旗兵手里的弓兵的令旗,当下便想让弓兵上去狂射一通,一举将对方消灭,令旗刚刚刚举起,却停在半空中迟迟没有发令,箭阵无眼,既能箭杀土匪,也能射中营军,他不想让这仅存的步军一个不剩。 张耙子气极败坏的将手里的令旗扔到了地上,大吼一声,“传令,让他们退回来” 主将身后令旗翻飞,在混战中的营军一看到这种信号,一个个都只恨爹娘少生一条腿,跌跌撞撞的就往回跑,有的干脆扔掉手里的兵器扭头就跑。 在历代土匪中,赖以活命的本事,除了四处躲藏之外,那就是擅长逃跑,而眼下追击也是跑,刚跑开没几步的营军很快就被土匪们赶上,又是死伤不少。 突然一阵破空之声响起,追得最近的几名土匪应声中箭倒地,凌丹挥动长枪,打落几枝利箭,连连后退,百忙之中喊道,“退,退到他们弓箭射程之外” 众匪慌忙一齐拉起受伤的兄弟朝后跑去,等到了安全距离,凌丹看了看左右,身边的人已经不足百人了,她回头望了一眼山口,已经很近了,只要上了山纵是有再多的官兵也拿她们没有办法,但凌丹自己能逃开那不是她想做的,她要保证彭乾羽带着妹妹安全离开,她要守在这,决不让对方冲上山。 趁着见隙,那名在山上同彭乾羽互道保重的土匪捂中肚子上被长枪刺穿的伤口,艰难地躬腰移到凌丹身边,吃力地说着,“大当家的,彭老爷和凌丫头已经上了小道,安全了,彭老爷让我转告你,他一定要再见到你,让你找机会逃出去” 凌丹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渍,点点头,没有说话。 张耙子用弓箭止住了凌丹的追击之势,他也看到了,土匪们已经离山口不足五十步,这种距离一口气便能跑过去,不管是他怎么冲过去,对方转眼就能逃进山里,这是他不想看到的,土匪和彭乾羽不一样,在山上抓彭乾羽那和在平地上没区别,而土匪盘踞在这里数年,熟悉山里的一草一木,进了山上哪找他们去。 双方都在静静地对峙着,张耙子在想着自己发动突然一击,而凌丹则想着多拖延一会是一会,这样彭乾羽和妹妹就越安全。 日上中空,双方之间的绿地上,堆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烈日遍烤下,一阵阵血腥之气在空中飘荡,天空中几只老鹰在不停在盘旋着,不时有几只大胆的落了下来,落在死尸上,贪婪地啄食着大餐,有几个土匪于心不忍,捡起草地上的碎石块,扔了过去,惊飞了老鹰。 时间仿佛凝固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座山之战(四) 而在此时,赵班头早已赶到了江万和家。 也正如彭乾羽所说的那样,芸娘是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她千不该万不该选了李顺这个从来没有过经历的人去指挥义军佯攻仅有百十名老弱留守的营军大营,这也是芸娘无人可托,当时赵班头正在伤重之际。 近三百名义军手执新打造的战刀,跟着李顺一齐伏在离大营还有一里多地的山坡的草丛之中。 今天早上,彭乾羽刚带着花轿去座山的时候,李顺就按约定派人去监视张耙子军营的动静,却没想到军营中异常安静,官兵人数不多,他一惊之下忙让人去通知彭乾羽,却没想到去的人刚跑出去没多久又跑了回来,告诉他已经来不及了,在彭大人招安队伍的两侧有上千人正在悄悄地同行,那一看就知道是张耙子的营军。 李顺这才想起来日前芸娘交待的事,如遇彭乾羽有危险,可直接带着义军打着土匪的旗号佯攻营军大营,围魏救赵。 李顺那是别提有多害怕了,一辈子连杀只鸡都下不了手,让他上战场,这真是难为他了,此时此刻,他趴在草丛里,手哆嗦得连扇子都拿不住,大热天里嘴唇都吓得乌青。 让他害怕的不仅是拼杀,更重要的他是一名大明朝知县的幕僚,现在竟然要带着人去攻击大明朝的官军大营,这可是如同造反的大罪。仅管芸娘只是让他以土匪的名义摇旗呐喊一番,可等他临近了大营,却始终下不了决心。 新招募的义军倒是兴致勃勃。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心想尝尝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滋味,彭乾羽指派的义军道领只前是个杀猪的屠户,见惯了屠杀,他趴在草丛里爬到了李顺身边,又一次请战着,“师爷。到底上不上呀,再不上。没被打死就要热死在这草丛里了” 李顺抬手用折扇敲在他的脑门上,哆嗦地轻声骂着,“上,上你个大头鬼。你当是杀猪呢,这是官军” “那我们来这干嘛?回城找喝酒去得了” 这时他们身后的草丛中传来一阵马蹄声,李顺半撑上身望了过去,竟然是赵班头,同行的还有一名身着战甲的战将,李忠。 赵班头领着李忠来到李顺身边,道,“师爷,你果然躲在这。可让我好找呀,为什么还不出击,你想害死彭大人吗?” 李顺无可奈何的难堪一笑。 李忠。半生戎马,战功赫赫,最后却只因为主将的猜疑而差点命丧黄泉,这让他对张耙子恨之入骨,赵班头没废多少口舌他便答应了,顾不上满身的伤痕。来相助李顺攻打营军大营。 李顺正巴不得扔掉这个烫手的山芋,把义军的指挥权交给李忠之后便像躲瘟疫般的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李忠对军营那是了如指掌。他知道,以这三百从没经历过战火的义军想要攻破深沟高栏的大营,那无疑是以卵击石,就算是佯功,只怕等大营里的人反应过来,来一个反攻,义军的结果将是灭顶之灾,新兵上战场,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退却,只要有一个人逃跑,那就能带动十人百人,最后就是溃不成军,让营军一路掩杀。 赵班头不通行伍,一切听从李忠的安排,李忠结合实地情况作出如下部署。 军营是建立在东西长约两里,南北宽有一里的峡长地带,东西两面都是高低起伏的山坡,山坡上杂草丛生,南面为辕门,营门外无遮无栏,一览无余,营后是一片茂密的松树林,一条小溪从林中而出,贯穿整个军营,是为全营饮水所在。 这样建造营地,进可攻,退可守,功守都无法打退强敌时还可以退入松林,保存实力,这也能看得出张耙子用兵绝非一无是处的庸才。 李忠将义军分作三队,每队百人,义军头领及赵班头各领一队,他亲自带一队,他这一队那全是精选出来的粗壮汉子,也是这次进攻的主力。 按说军营外应该都有潜伏哨,防止有人偷袭军营,但由于张耙子从没有把座山土匪放在眼里,根本就没有必要这样的安排,更重要的是他从来就没想过会有人敢打军营的主意,这就让这群不知战场为何物的义军都能肆无忌惮地摸到军营边上。 李忠让赵班头和义军头领各带一队分别摸到大营正面和尾部,只管摇旗呐喊,不准进攻,把营内百十名营军全部吸引到两端,而他的这一队则从侧面突然攻入大营,给营军来个措手不及,以求速战速决,尽管彭乾羽只是要求义军佯攻,但李忠现在是把一腔的怒火都发泄在这场战斗上,不拿下军营决不罢休。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任何一名领军的将军只会对战争的成败和目的负责,攻下大营或者是不攻下大营对事情的结果都不会有太多改变,战报都会送到在外征战的张耙子那里,所以李忠选择了一鼓作气,拿下大营。 全体义军都是寻常百姓装束,面部全都以黑巾蒙住,李忠一挥手,众人都依计四散而去。 彭乾羽等人这时也绕过座山,一行男男女女快步而向赵郡马府而去,在经过五里驿的时候,彭乾羽让凌宁和山上下来的十来个妇人都暂时留在这,再把带来的义军全和衙役留在此守护,等事态平息之后再来接她们。 驿站里常年都备有几匹快马,彭乾羽安排好凌宁等人之后,带上芸娘与大眼骑快马抄近道直奔赵郡马府。 赵府在县城的东面十里外,张耙子的大营位于县城三十外的地方,凌丹与他激战的地方城西北二十多里外。此去赵府的路上彭乾羽并不担心会遇上张耙子的人,所以只带了大眼一人护送。 五里驿位于座山东部山脉的尽头处,这里离着赵府至少也有着近三十里的距离。好在是驿站里的快马,情势万急,催马加鞭,行不多时,彭乾羽三人已经出现在郡马府外。 还不等门子进去通报,彭乾羽三人已经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大门。 在座山抱犊领的山脚下,凌丹领着残部还在与营军对望着。在烈日的爆晒下,双方人的衣袖都被汗水浸透。湿沓沓地贴在身上。 张耙子先后几番攻势后,这才发觉这伙人并不像他想像中的那么不堪一击,为了不让自己的本钱再有损失,他思索一番后。打破了沉静。 张耙子带着两名护卫,催动马肚,缓缓地朝凌丹等人走了过去。 凌丹一挥手,让众人都作好再度拼杀的准备,一时众匪都瞪大着眼睛,握紧手里的家伙,注视着已经行至两军之间的张耙子。 张耙子停在两军之间尸体成堆之处,朝边上的护卫一扬下巴,护卫会意。打马向前几步,高声朝众匪喊着,“你们谁是头。请上前答话”说完又退回到张耙子身后。 众匪都把目光一齐对着凌丹,有人提醒着,“当家的,别去,小心有诈” 也有人道,“他这是缓兵之计。很可能是在为下一次进攻作准备,不如先退回山上。找小路离开这,进了山就不怕他们了” 凌丹笑了笑了,扫视一眼这些伤痕累累的兄弟,“输人不输阵,我且过去听听他要说什么,你们看我手势,如果情况不对,你们就往山上跑,记住,不要上抱犊领,上去了就下不来了,山上的存粮现在都运到这里了,纵是不被杀死也饿死了, 要往山的另一面跑,出了山再另寻别处安生” 众匪关切地问,“当家的你呢?” 凌丹强自一笑,“别管我,以我的身手,单打独斗我不惧这些官兵,他们也休想困住我,只要你们安全了,我自有办法脱身” 众匪点点头,大当家的那是在江湖上挂了号的女侠,如果不是这么多兄弟在边上拖累她,只怕她早就离开这事非之地了。 凌丹将长枪夹在腋下,绿纱蒙面,只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那股丝毫不惧的镇定和骇人的杀气。 凌丹走到离张耙子几丈开外的地方停住了脚步,长枪往地上一插,看着张耙子。 “想必你就是传言中的匪首绿衫侠了吧”张耙子坐在马上,歪着脑袋不屑地道。 “既知我的名号,为何还要带人前来送死,你就不怕血本无归嘛?”凌丹柳眉紧簇,语气很有威慑力。 张耙子哈哈一笑,“张狂,你四下看看,这里躺着多少你的人,再看看身后,还有几个人能战,你还在这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 凌丹冷冷一笑,呼的一声将枪尖指着张耙子道,“你也没占多少便宜吧,我们这些人,无名之辈,死了一了百了,而你应该是死不起吧,就算今天我们死光了,也要让你元气大伤,让你在朝廷里再无立足之地” 凌丹一句话正好戳在张耙子的痛处,他没想到凌丹竟然有这样的见识,忙掩饰着不安,哈哈笑道,“这个不劳你费心,只不过,本将军可怜尔等性命,不忍再多杀生,特给你们一条生路” 凌丹道,“你想怎么样?” 张耙子马鞭一指凌丹身后众匪道,“放下武器,投降,本将军便网开一面” 凌丹闻言也是哈哈一笑,“你认为我会相信你吗?” 凌丹可不傻,这时候投降那就等于引颈就戮,就算要谈那也要等到双方势均力敌,现在虽说是营军攻势没有一击成功,但仍稳稳地占着上风。 张耙子道,“你们已经是困兽之斗,本将军只要在发动一次冲击,你的这点人就一个也活不成,何苦作这样的无谓死伤” 凌丹冷笑道,“你大可一试” 张耙子脸色一沉,“你就算不替你自己着想,也应该为身后的兄弟想想吧,他们不一定都要死” 凌丹不想听他的离间之语,大喝道,“生死有命,他们选择了这条路,便不会回头,你死了这条心吧,要我们投降,做梦,手底下见真章吧” 说着凌丹长枪一扫,退回众匪处。 张耙子气得脸都白了,这个女人太狂了,狂得让他恨不得现在就将她碎尸万段,他冲着凌丹离去的身影喊道,“这是你自找的” 说罢一打马头,回到军中。 张耙子挥挥手,只见令旗一摇,顿时战鼓隆隆,五百骑兵正徐徐而出,这是张耙子最后的杀手锏。 凌丹见状也自知不好,扭头对着众人一一点头,众人立刻会意,一齐缓缓地移动着步子。(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智激宁王 彭乾羽不顾赵府下人的阻拦,一行三人直接就来到有宁王那阵阵浑厚笑声的后厅。 后厅内赵郡马与云霄正在陪宁王闲聊,彭乾羽的突然出现让宁王脸色一变,这是非请莫入的郡马府,更有宁王在此,这个芝麻官也太放肆了。 宁王道,“县太爷也这么不懂规矩?” 赵郡马忙站起来一指跟在彭乾羽身后的家丁,“怎么不通报一声” 那家丁躬着腰为难结巴着,“这……这……” 彭乾羽冲厅内三人一拱手,“不怪他,是我有急事来不及等他通报,冒失之处,还请宁王,郡马见谅” 云霄冲彭乾羽一个微笑,解围道,“彭大人突然来访,必是有要事,父王您何必在意这些虚礼” 一旁的芸娘心思缜密,观察入微,她从云霄郡主那漫不经心的对彭乾羽一笑中,似乎有一种像是在阴雨连绵后见到阳光,抑郁寡欢之时解开心结的喜悦,芸娘有些不安。 赵郡马对家丁不悦的挥挥手。 宁王一指厅内的座椅,道,“既然来了,那就坐吧,有什么急事?” “上茶”云霄喊着。 彭乾羽没坐,拱手道,“宁王,您快避一避吧,赵耙子他,他造反了” “扑,咳……咳,谁?谁造反?”赵郡马被一口茶给呛得连连咳嗽,抹着衣服上洒落的茶水惊道。 赵郡马说完又慌张的对宁王道。“他是不是知道我们……”他一时情急,想说张耙子是不是知道了郡马暗中串联朝臣弹劾他的事从而挺而走险,这也在情理之中。 宁王咳嗽一声打断了郡马的话。对彭乾羽道,“宿松县,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你怎么知道他造反了,据本王所知,张参将刚刚自九江府平乱归来,长途奔袭人困马乏。这会应该回营休整了吧” 彭乾羽不好当面指责宁王出的主意没能牵制住张耙子,一脸焦急的在厅内来回走着。“哪儿啊,我这县太爷要不是腿脚跑得快,早就成了张耙子叛军的刀下亡魂了” 宁王沉声道,“当真?” 彭乾羽道。“当着宁王的面,我这小知县哪敢胡说,现在张耙子就带着人在座山下乱杀无辜,把我这些天忙前忙后好不容易招安来的人,杀得是血流成河,我和他理论几句,他就连我这朝廷命官都要杀,这不,没地逃。就来郡马府避难来了,宁王,您可得为我说句公道话。拿个主意啊” 听到这,宁王哼哼一笑,别人听不出来,可他宁王是听出来了,彭乾羽这是在怪他没把事办利索,大军围剿座山。让彭乾羽的招安计划功亏一篑,不过张耙子这样做那绝对是宁王不想看到的。也更是他没有料想到的,派去监视张耙子的两名武士回来说大军自姜家庄归来后,便径直回军营休整去了。 宁王道,“哦,是这么回事,这么说张将军是在剿匪,份内之事,怎么你说成是造反” 彭乾羽摆摆手道,“可是这些人已经归顺朝廷,不再是匪了,也就谈不上剿杀,他杀的是皇帝的子民” 宁王站起来道,“恩,你说的虽然牵强但也有些道理,不过他为什么要杀你?这让本王难以理解” 彭乾羽一拍手,“可不是嘛,我也没招他呀,不过就是在对待座山是招安还是剿灭的问题上意思不同,但也用不着下死手呀,刚才那架式你是没看着,哎哟,想起来我都后怕” 云霄忙一脸关切地问着,“你没受伤吧?”话是脱口而出,说的突然,见大家都在看着她,她忙又加了句,“如果真有什么闪失可是宿松县最大的损失了” 彭乾羽冲云霄行了一礼,“托宁王的福,有惊无险,谢郡主关心” 两人对视一瞬,一切尽在不言中。 芸娘在边上看得分明,不动声色地在心底里叹息着。 这时云霄也注意到了彭乾羽身后的芸娘,“这位就是宋大人的千金,芸娘小姐吧?” 芸娘忙到厅中,对着宁王和郡主还有郡马大大方方的各施了一礼,“芸娘有礼了” 云霄忍不住仔细地打量着她,还真是名不虚传,论模样气场那都是万里挑一的,怪不得彭乾羽会将她一直留在身边。 云霄道,“早就听说彭知县身边有位美若天仙的红颜知已,想不到世上竟有你这般美丽的女子,彭大人,你好福气呀”云霄的语气再无先前的那种关切,好像还夹杂着一丝怨恨。 芸娘道,“郡主过奖了,与郡主您相比,芸娘相形见浊,彭大人心地善良,见芸娘举目无亲,就暂时住在县衙里,做些杂活” 宁王这时站了起来,对云霄道,“妍儿,看来你和这位宋小姐很投缘哪,不如带宋小姐到花园走走吧” 云霄明白父王的心思,知道他和彭乾羽私下有话说,便对芸娘一个微笑,“听闻宋小姐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我很想见识一下,来人,将府里那张唐时古琴移到花园,宋小姐,请” 芸娘又对着宁王和郡马施了一礼,微笑着对云霄道,“郡主请,芸娘雕虫小技,只怕要让您失望了” 大眼也知趣地退了出去,宁王挥挥手对郡马道,“你也下去吧” 赵郡马愣了愣,眼神不悦地看了彭乾羽一眼走了。 “来,宿松县,请坐”宁王将彭乾羽的茶怀推了推。 彭乾羽一心惦记着凌丹的安危,刚才有意夸大说词只不过是想让宁王能快些出面,但宁王却好像并不为所动,一点也不着急。 宁王当然不着急,他只前之所以说帮彭乾羽调开张耙子,那是有他自己多方面考虑的,第一是为除掉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姜家庄,第二也是想尽可能的和平解决座山匪患,能不打最好,宿松不能乱,现在看来这两方面都在朝着宁王的想法发展,姜家庄已经在一夜之间消失了,座山匪乱不管是招安还是进剿,只要不引发地方骚乱便可,他哪管死多少人,最好是能将土匪一网打尽,这更好。 彭乾羽心急如焚地在宁王边上坐着,拱拱手道,“宁王有何指教?” 宁王笑道,“你老实告诉本王,你和张耙子之间仅仅只是意见不合吗?” 宁王对这个张耙子还是有些了解的,张耙子先前向赵青风暗报说是彭乾羽在暗中调查贿银,此番彭乾羽又说张耙子敢在战乱中杀他,这说明张耙子意在致彭乾羽于死地,张耙子虽然是生性贪婪,行事心狠手毒,但他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对前程看得很重,为将这么些年,几乎就不曾和同僚有过一次争执,对朝廷的下达给他的政令都会全力以赴,他怎么可能会无原无故对一个在职的县官下杀手,这可是一着不甚,满盘皆输的做法,所以宁王很怀疑这两人之间不但是意见不和,很可能还有私仇。 彭乾羽不知道宁王已经在着手部署弹劾张耙子的事,他现在只想宁王能亲自出马,去压压张耙子的嚣张气焰,救下凌丹。 突然他灵机一闪,故意为难道,“这,这话要看怎么样说” 宁王道,“当然是实话实说” 彭乾羽往宁王边上一凑,道,“这些事原本不想提,事关赵郡马,我也不知道张耙子是否是因这些事而对我起了杀心” 宁王道,“哦,这我到想听听” 彭乾羽在肚子里快速地打着稿子,得想个办法让宁王在最短的时间内对张耙子起杀心,他想了想道,“是这样,日前虽然胡管家被杀一案已经结案了,但我秘密调查后却得到一个很让我吃惊的结果” “什么结果?” “杀害郡马府大管家的凶手已经捉拿归案,并且承认为受人所使” “何人所使?” “这......”彭乾羽故意欲言又止,好让宁王自己说出来。 “你是说张耙子?”宁王冲口而出,这才发现自己情急冒失了,又道,“凶手在哪?” 彭乾羽暗暗一笑,道,“他叫李忠,是张耙子的手下,人是衙役们从土里挖出来的,当时就剩一口气了,现在安排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养伤,他怕被人知道他还活着被人再度埋进土里” 宁王心中惊骇,听这杀人灭口的行事风格,张耙子倒是能做出来,可是他有这胆子嘛,敢杀郡马府的管家,他又为何要杀? 宁王道,“那他有没有交待为何张耙子要杀他杀胡管家” 彭乾羽摇摇头,“这个我反复审问过,他并不知内情,如今胡管家已死,想查明此事恐怕只有找张耙子一问了” 宁王低头深思一会,“你的意思是说张耙子得知李忠在你手里,想公报私仇,杀你灭口?” 彭乾羽没想到这个谎宁王竟然替他圆了,他道,“这个嘛,我不敢肯定,但不排除这个可能” “哦!”宁王站起身来,捋得长须在厅内边走边思索着,猛然一转身道,“张耙子现在何处?” “座山主峰,抱犊领下” “好,本王送佛送到西,帮你收拾这烂摊子” “谢宁王,事不宜迟,请,快马就在府外栓着”(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偷袭军营 午后暑气正盛,连空气都好像在沸腾,随动活动几下便是一身的大汗,闷热难当,在城外三十里处的营军大营里,一片安静,几乎看不到有人在巡逻,那如同蒸笼一般的帐蓬里更是没人愿意多呆,整个军营,除了几个在营门前放哨的哨兵外,大部分的军士都三五成群的坐在后营松林下的草地上纳凉打盹,这里凉风徐徐,将百来名营军催得是昏昏欲睡,丝毫没有人觉察到义军正在悄悄地摸了过来。 正门外的佯攻率先打响,赵班头蒙着脸,站在齐腰身的杂草丛中,对着众人一挥手,顿时号角鼓声大作,惊得草地里潜藏的野物四散逃窜,众人都大喊大叫着,挤成一堆地朝军营大门强攻了过去,惊得在营门口的哨兵面如土色,慌忙关上营门,边往后跑边喊着,“有人劫营了,土匪劫营了” 义军中也有新练的拉弦之士,紧随在后的二十多名弓箭手一齐对准营门拉弓放箭,不过这一批批箭头却没有一支能钉在对方身上,在这种年代想要教出一个合格的弓箭手,那可比今天培养一个殂击手那难度可大多了,很多人连弓都没拉满,就将箭射出去了,要不是赵班头让大家放慢脚步,八成这些弓箭手能将箭射到自己人身上。 到底是经历过战火磨砺的官军,稍稍慌乱一阵后,便马上镇定了下来,十来个担任守卫的营军长弓手敏捷地爬到围栏上。挽弓搭箭,营前无遮无栏,视线极佳。万里无云,也不见一丝风,营军的利箭稳稳当当地钻入挤成一堆的义军之中,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名义军射翻在地,虽然他们没有百步杨的准头,但比起新兵蛋子一般的义军弓箭手那可不是强一星半点,几番轮射之后。已经有十来名义军倒在了冲锋的路上,惨叫声连连。 在这之前。义军之中没有人真正见识过密集的箭雨会有多大的杀伤力,充满着对打仗一时兴奋义军,包括带队的赵班头在见到这鬼哭狼嚎的一幕后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躺在身上不住哀号的兄弟。不知所措。 这时前营的骚乱很快就传到了后营,在营中留守的钱成钱千户也一边披挂着战斗甲从热身腾腾的帐蓬的钻了出来,大喊着,“何处来的敌人?” 有人跑到他跟前一指前面营寨,“报,钱千户,约有百十名土匪正在攻打前寨” 一名营军将一把厚背大砍刀递到钱千户手里,钱成接过刀,“别慌。一群草寇也想蚍蜉撼树,可恨,传令下去。没有本千户的军令,任何人不得出战,只以弓弩射杀便可” 军士得令而去,钱千户大步朝前寨而去,脚步稳健,表情沉着。没有丝毫的慌乱之态,一看便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辈。根本就没把这群只会打家劫舍的‘土匪’放在眼里。 随着赵班头身边又有几名义军中箭倒地,他渐渐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看了看周围,没想到义军还没冲到营门口便已经倒下一片了,很多人都惊慌失措地往后移动着脚步,有的人连刀都拿不住,赵班头见此情形再这么下去就算冲到了营门口,也没几个人,这还只是佯攻,不值得多添死伤,便喊着,“退,退,退” 随着赵班头的进攻和退却,在后营林荫下休息的营军大部分都朝前营这边集中,义军头领见时机以到,也带着人在林间击鼓呐喊,胡乱的往军营中射箭。 钱成正在前营督战,忽听后营也响起了鼓角之声,惊道着,“不好,声东击西,快,分兵相抗,黄百户,你带一队人去守卫后营,一定要守住” 刚刚从后营赶到前营的营军又调转回头,回援后营,钱千户又将前寨的一半弓箭手急调过去,这时候他才感觉到人手的不足,但大军基本都被张参将调走了,全军营一共就百十多人,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远远地趴在前营外的空地上的赵班头渐渐的冷静下来,安慰着差不多被吓破了胆的义军,回想着李忠先前的安排,光是一次进攻肯定不足以引起对方的重视,此时他见营军箭势稍弱,便又从地上爬了起来,这回他学聪明了,战争的老师永远都是在真正的战场上,他将义军全部分散开来,几十名义军队伍几乎拉成和前营栏栅一般宽的战线,绕着之字形的路线在往营门冲着。 营军后营由于回防不力,已经有十多名义军攀爬前进了大营,刚一进去便正好同闻声赶来的营军遭遇,双方混战在一起。 随着前后营寨战事一起,悄悄埋伏在侧面的李忠看到那老部下钱成差不多将所有能拿刀的人全派了上去,侧面只有几名哨兵在慌张的四下张望着,此时正是唯一能攻破大营的机会,若是再迟缓,只怕是两支疑兵都要死光了,到那时就全功尽弃了。 李忠伏在草丛中,对着事先安排好的义军一挥手,只见从草丛中快速窜出十多个手拿长绳的义军,跑到营栅栏外,将手里的长绳甩到了木栅栏之上,绳子的另一头都有一个死扣,用力一拉便紧牢牢地系在了尖尖的木栅之上,李忠见状,沉声道,“上” 又有几十名义军一同涌了过去,每条绳子上都有十多双手在一齐用力。 “拉!”李忠大喝着。 随着众人一齐用力,只听一阵阵木头折断之声响起,那两人多高的木栅栏竟被生生的折断在地面上。 木栅栏一倒,守卫在此的五名营军一齐将长枪掷出,三名义军应势而倒。 “左寨告急!五名营军扔完长枪便向前营跑去,边跑边大声地喊着。 李忠从草丛中跳起,挽弓搭箭,箭头随着其中一名营军在移动着,随着一声弦响,那人应声而倒。 李忠扔下弓箭,抽出腰间的战刀,大喝一声,“杀,只取后营”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李忠一马当先,杀气腾腾地冲进了军营,受到感召的义军也不肯落于人后,一个个如狼似虎的跟着他冲了进去。 营军守将钱成这一百来人前后拒敌,侧面又失守,他哪里还有兵可用,亲自带了十来个亲兵朝喊杀声最激烈的后营跑去。 后营的营军这时候已经被李忠和义军头领带着人两处夹击,惊慌失措中已经倒下一大半了,剩下的人也无斗志,转身朝前营逃命而去。 李忠这出奇不意的一击出奇的管用,完全打乱了营军捉襟见肘的兵力布署,钱成还没赶到后营支援战斗,就看到守卫后营的士兵狼狈的往前营跑,在他们身后紧跟而来的是数百‘土匪’,这让钱成再也无法有序的指挥了,随手砍翻几名冲在最前头的‘土匪’之后,也调头朝前营跑去。 赵班头这边刚刚冲到营门口,就见营门突然大开,从里面杀出一队官兵,赵班头措手不及,落荒四散而逃。 这时钱成见大势已去,只能弃营而走,待寻着张将军的大军再想办法夺回,这一战他只带走了不到四十名士兵。 等钱成带领着残军远远的跑开之后,赵班头才带着人回到营门前,这时李忠也从营中跑了出来。 李忠问,“人呢?” “往那边跑了”赵班头一指营军逃走的方向。 “恩!就让他们报信去吧”李忠点点头,“快,赵班头,你带人将受伤和阵亡的兄弟都带上,我去搜张耙子的家底,要敢在他大军回来之前离开这” 赵班头心有余悸地看着遍地的死尸,吞着口水道,“是,将军你真是用兵如神,周头领也是英勇,相比之下赵某无地自容” 李忠拉下脸上的蒙面,一拍赵班头的后肩,笑道,“我头一次上战场吓得连路都不会走了,打完仗才发现尿了一裤裆,你今天能有这样的表现已经很难得了,活着就好,周头领就没你那么幸运了” 赵班头忙道,“他,他怎么了?” “阵亡了......” 就在大营被攻破的同时,张耙子的骑兵已经甩开四蹄,朝凌丹等人冲击而去。 震颤着大地的马蹄声也在众匪心中仅存的一丝斗志荡然无存,人人惊恐万状地看着那排山倒海一般的骑兵,那气势足已吞没一切敢于阻拦的力量,马背上的那高举着的战刀似乎已经砍到了众人的脖子上,还不等凌丹发出号令,很多人就转身向山上跑去,一时你推我挤。 凌丹将手里的长枪用力的扔向马群,扭头喊着,“快撤” 纵是大山就在不远外,但两条腿那终是跑不过飞奔的战马,还不等众匪全部逃进山里,骑兵已经尾随而至,落在后的十多名土匪转眼就被战马撞翻在地,生生被踩踏得血肉模糊。 林间树木繁密,到处都是突起的大石头,战马一进来便失去了优势,训练有素的骑兵只在林外便停了下来,打马回身,在林外又重新集结,准备给有可能冲出来的土匪再一次冲击。 此时的众匪慌不择路,一百多人,跑得漫山遍野都是,凌丹身边也只跟了几名最忠心的人。 张耙子见些情景,脸上这才展开一丝微笑,众匪已经冲散,正是一一斩杀的最好时机,他正要挥手让全军出击,却见大营方向一匹快马正掀起阵阵尘土,飞奔过来。 马上跳下名一身血污的营军,抱拳跪在张耙子马前,“报,将军,大营被数千土匪围攻,钱千户抵挡不住,只带了三十七人逃了出来” 张耙子闻言呆若木鸡。(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战后之战 军情有着明显的虑报之数,这只是钱成为了让自己的失败找的一个理由。 张耙子跳下马,从地上揪起报信人的衣领,喷着口水声嘶力竭的大吼着,“数千土匪?是从天上来的吗?钱成,钱成在哪,我要拔了他的皮,来人,将他拉下去砍了” 两名亲随一齐涌过来,扯住那名报信人的胳膊,还不他开口求饶,就已经当场斩杀于军前,头颅滚落在张耙子脚下。 张耙子抬脚踏开那死不瞑目的脑袋,大喝一声,“全军回营,一定要夺回来” 张耙子之所以如此在意大营的得失,除了名誉之外,更重要的是之前从安庆到宿松,他千方百计一路上巧取豪夺来的钱财可全在军营里堆着呢,不光如此,还有朝廷划拨的近十万两的军费也在其中,这要是全丢了,别说是没法向皇上交待,只怕是这些部众都可能会哗变了。 张耙子再也顾不上那些个逃进深山的土匪,大军呼啦啦地朝军营而去,连地上那些死伤的伤兵都没人理会,任由他们在草地里无助的哀号,死亡。 营军的退去却没有让死里得生的土匪有什么欢快的感觉,因为在刚才那一番骑兵的冲击下,众匪都被冲得七零八落,跑得漫山都是,等他们实在是跑不动了,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和大家跑散了,周围只有树影绰绰和鸟的叫鸣声。这些跑散的人,不敢大声的呼唤同伴,更不敢回老巢。只得在山中漫无目的晃荡着,拼杀奔跑了大半天,这些人实在是又累又饿,便从大山的四面八方往山下走,路上遇到失散的同伴便结伴同行,有些人数多一点的土匪为了能填满肚子,便打起了山外村落的主意。一番哄抢,直把个大山周边的村子弄得是鸡飞狗跳。 那些人数少一点的土匪便对过往的商贩和行人下手。也不伤人,只抢些吃食,成为真正的一支无组织无纪律的土匪强盗。 凌丹带着几名土匪也和大家跑散了,待她发现身后没有追兵的时候。已经身在茫茫大山深处了,隐藏一时之后,她和大家一商量,决定按原路返回,去把失散的兄弟们都找回来,换个山头重新立足,但当她回到那片尸横遍野的山脚时,才发现众兄弟们已经不知去向了,连官兵也跑得无影无踪。凌丹便又带着跟在身边的十来个人,挖了两个大坑,将战死的兄弟和官兵的尸体都给掩埋了。等这一切都处理完了,也不见有兄弟寻找回来,她这时也无计可施,只得又回到抱犊领,抱犊领上空无一人,惆怅失落的凌丹长叹一声。下了山,消失在连绵百里的大山之中。 彭乾羽此时正带着宁王骑着快马朝抱犊领赶去。行至半路就见有宁王的家将迎而赶了过来,双方喝停住马势。 家将朝宁王抱拳道,“报,宁王,抱犊岭下的营军已经回营了,现在的抱犊岭下只有数百名尸体” 彭乾羽一着急,叫着,“那绿衫侠呢?” 家将摇摇头,“在下不认识什么绿衫侠,不过在尸体之中并未发现有女人,如果不是被营军生擒便是逃脱了” 彭乾羽这才松了口气,人没死就行,活着总是有希望的,他懊悔惋惜着对宁王道,“宁王,不用去了,已经太迟了” 宁王倒对土匪的死活他一点也不关心,他只是想阻止张耙子此战的成功,只要此战张耙子无功而返,那就一参一个准,现在却没想到战事这么快就结束了,他不免也有一丝惋惜。 正在这时,又有一名家将跑了过来,“报,宁王,营军大营被土匪攻破,守将钱成只带了几十人突出重围” 听到这宁王眼前一亮,“这怎么可能?一群土匪也有这种能力” 来人又道,“此事千真万确,如今攻破大营的土匪已经退去,走时还放了一把火,将大营点着了,宁王您看”他回头指着远方那直上云霄的黑烟道。 宁王见了那冲天的黑烟,心中一阵高兴,暗道:张耙子,不管你杀胡管家是为了自保还是另有原因,这句你是死定了。 在宁王的理解里,张耙子杀胡管家很可能和历年押送京城的贿银有关,贿银的事已经有很多人都知情了,为了自保,张耙子便杀了在这事上唯一和他交接过的胡管家,这样一来便死无对证了。 彭乾羽见到那黑烟,那民是阵暗喜,他知道这是赵班头说动了李忠后带来的结果,李忠正不愧是名有勇有谋的将军,这么看来,张耙子退军并不是因为功成身退,而是回去救营去了,凌丹应该又逃进了山里。 宁王道,“彭知县,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彭乾羽想了想,现在回县衙还不行,张耙子眼见大营被烧,一定要拼命报复,只怪李忠做的太绝了,彻底把张耙子给激怒了,如果他想报复,他会在哪里下手?那肯定是杀得宿松死者如山,彭乾羽可是听说过张耙子前几年剿匪无功时,硬是将几个村子的老百姓当成乱匪给杀了精光,难保这次他就干不出来,眼下最重要的那是要稳住张耙子。 于是彭乾羽道,“宁王,张耙子此番丢了面子,您不去安慰一下他?” 宁王闻言哈哈一笑,他立即便明白过来,是应该去安抚一下,可别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宿松乱了对宁王可是大大的不妙,但是,宁王还从彭乾羽的脸上发现了不寻常一丝神情,按说官兵在他的治下被土匪乱兵给劫了大营,除了张耙子要被责罚之外,他这个知县也有推脱不开的责任,可是现在的彭乾羽脸上根本就看不出一丝的不安和惊讶。 “好。我这就去他的大营走一遭,不过,彭知县。本王怎么发现你好像知道这事一样,一点也不惊讶”宁王有些怀疑的道。 彭乾羽笑道,“张耙子作恶多端,被人在背后下手,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早晚的事。我高兴还不及呢” 宁王阴笑道,“这可不是个知县能说的话吧。朝廷大军可是被你治下的乱匪给劫的营,你就不怕受连累” 彭乾羽一夹马肚,走到宁王身边嘿嘿笑道,“宁王。我想您更希望看到张耙子死无葬身之地吧,要不然姜家庄被灭庄的事谁来背,他营军暗地里向京城运银子的事又由谁来认帐,您能见到张耙子得势吗?我这一小小的知县何必去操这份心” 宁王听到这脸一沉,他没想到彭乾羽竟然能看透这些事,如今窗户纸已经捅破了,也就没必要隐瞒什么了,他不怀好意地道,“你既然能看到这些。就不怕我连你也一并除掉吗?人太聪明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彭乾羽一点也不害怕,“怕,我为什么要怕。我知道这些事又能怎么样,人微言轻,就算这些大事从我嘴里说出来,只怕朝廷里没人会相信,更何况我可从没想过与宁王您为敌,如果宁王看得起。小知县愿与您同舟共济” 宁王又是一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彭乾羽竟然能这样丝毫不掩饰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很明显彭乾羽的这些话是他真实的想法,至少那句从没想过与自己为敌这是真的,放眼整个大明,有谁敢与自己为敌。 宁王哈哈一笑,“好,快人快语,本王对你很感兴趣,这事了了之后,本王一定与你把酒言欢,叙叙这忘年之交,呀,哈哈” 彭乾羽在马背上低头一拱手,“那就请宁王早些将张耙子在宿松城作祸之事呈明皇上” 宁王道,“你想让他落个什么下场?” 彭乾羽道,“这种人没必要再在世上活着了,应该为胡管家陪葬” 宁王哈哈一笑,“没看出来呀,彭知县还有这种杀心,不过你想的太简单了,他可是一府守将,要他的命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彭乾羽有些不甘心,“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为了还宿松一个彻底的平静,宁王还是早些动作为好” 宁王一甩马鞭,朝张耙子大营跑去,与此同时在马上喊着,“三五里之内,圣旨必到,你安心做你自己的事吧” 彭乾羽看着宁王远去的背影心头涌上一阵不安,宁王为何要这么帮他,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决不可能单单是怀疑张耙子会泄露贿银的事,这里面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吗? 彭乾羽想不出,摇摇头,调转马头,朝县城的方向跑去。 张耙子站在大火冲天的军营前,半天都没有动,钱成趴在一旁不停在磕着头,嘴里嘟囔着,“末将失职,请将军饶命......” 这时十多个营军从大火中冲了出来,胡子头发都被火燎得精光。 “怎么样,钱粮还在吗?”张耙子问着这些冲出来的人。 “回将军,四下都找过了,没找着,想必已经全部落入‘土匪’之手了” “啊!”张耙子大叫着。 四下的部众闻言一阵交头结耳,这下好了,拼了半天命,别说是赏银了,就连军饷也没指望了。 “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留你何用”张耙子一脚踢翻了钱成,大骂起来,抽出一旁亲兵的战刀就要砍。 倒在地上的钱成连连求饶反驳,“将军,土匪人数众多,末将手里只有百十名老弱之士,顾此失彼,还请将军给末将个机会,末将一定将钱粮追回,杀了这群胆敢劫我大营的土匪” 张耙子上前一脚踏在他的胸口上,咬牙切齿地道,“放屁,土匪劫营?你让本将军怎么给朝廷写军报,我堂堂的营军让一群土地匪给劫了营,皇上会信吗?” 还不等钱成再次开口,张耙子的刀已经扎进了他的胸膛,钱成抽搐一阵,绝命当场。 杀了钱成之后,张耙子翻身上马,一举手里带血的刀,在全军面前大喊着,“找,都给本将军去找,就算是要把宿松给翻过来,也要把这些人找出来”(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上差与知府 正在张耙子的大军将要气势汹汹地席卷整个宿松捉乱匪之时,宁王不早不晚地赶了过来,东拉西扯的总算是将大军给按在了原地,张耙子不敢直接顶撞宁王的意思,只得先派人扑步了大营的火势,重新驻扎了下来,暗中派人四散而去,打听这群劫掠大营的‘土匪’。 谁知道这宁王却像对张耙子关爱有加似的,这些天一直都将张耙子带在身边,说既然现在土匪已经被驱散了,也不能说是完全就没能达到圣旨的要求,他宁王也会为张耙子向皇上说说好话,让张耙子不必过于担心,张耙子信以为真,乐得在宁王身边伺候得无微不至,就连倒洗脚水此类的下人做的事他都抢着表现一番,只是他不知道,朝廷里弹劾他的折子已经像雪片一样堆在了正德皇帝的龙案之上。 趁着张耙子被宁王缠住的这些日子,彭乾羽派出了所有的衙役,一面安抚着被散落在座山周边土匪袭绕的百姓,另一面则又以县衙的名义四处散布消息,告诉那些散匪,承诺招安的意思不变,只要现在肯停止一切袭击百姓的不法举动,就仍按先前的条件给他们优待,还他们自由之身,但几天下来竟无一个土匪出现,这一点彭乾羽早就料到了,张耙子的大军让这群土匪彻底的寒了心,估计现在彭乾羽这个县太爷做的任何承诺在土匪眼里都无足轻重,张耙子的大军还在宿松驻扎着。再出来谁能保证不又来一次大围剿,只怕现在也只有先找到凌丹,让她来召唤这些散匪。但最重要的是要将张耙子的大军挤出宿松。 这些天彭乾羽忙前忙后,把自己如何招安,招安之后如何安置土匪,这些事的细节一一由李师爷写成折子,上报皇帝,又将为了能彻底解释数百年来座山匪患之事也向皇上提出了自己的建议,那便是利用座山得天独厚的条件。开办石矿加工厂,把所有的土匪和全县游手好闲的人全都安排进矿厂里做事。矿石厂所得的利润直接由所有矿工持有,官府和个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参与进去,朝廷只是在这里面收取应当的矿税便可,这样一来既保持了矿工的积极性。也为宿松的稳定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反正座山已经在那么里闲置了几百几千年,不开发那绝对是浪费资源,真正的利国利民之举。 在等待朝廷回复的日子里,彭乾羽让李忠把从张耙子军营里搜出来的几十万两钱粮全都藏在了江家渔村,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意外之财,不留下那是傻子,但李忠还是不能露面,在张耙子没走之前。他是不安全的,还得继续留在渔村。 座山之战后,遗留在座山脚下张耙子来不及运走的土匪的赃银彭乾羽也一并派人取了回来。存在了县衙里,如果皇上一批准他开办矿厂的折子,这笔钱可就能派上用场了。 日子就在彭乾羽焦急不安的等待中一天天过去,一直在战后第七天他终于接到了宁王暗中派人送来的消息,说是皇帝已经批了罢免张耙子的折子,传旨的钦差和押解张耙子回京论罪的锦衣卫这两日便到。随同来的还有准许彭知县所请开办矿石厂一事的旨意,并从工部派出了相关技术官员来协助。不光如此,还有工部为此还帮宿松县筹集了五万两银子的矿石厂专银,不久便能送到。 听到这样的消息,彭乾羽是大感意外,惊喜之余他也暗暗对宁王的能力也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就连征战在外的将领他是说换就能换掉的,可能自己这次申请开矿的事他也是功不可没,以前只是听芸娘说过宁王在大明朝的实力,现在总算是亲自领教了,只是彭乾羽现在还没太明白宁王为何如此的对待自己,一个小知县到底在哪里能帮得上权倾朝野的宁王的忙,不过现在彭乾羽也无暇顾及这些,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这天一早,彭乾羽早早的便起床,据报传旨的人今天便能到宿松,他让赵班头带人将驿馆里里外外打扫一番,不能怠慢了上差,他自己则抖擞着精神,换了身新官府,带着人跑出城十多里亲自迎接上差,皇帝实在是太够意思,他也不能不有所表示。 天气格外的好,万里无云,微风阵阵,快到入秋的时间了,彭乾羽的心情更是如这碧空万里的天气一样自在爽快,眉开眼笑地在坐在接官亭里等待着上差的到来。 李顺在他身后扇着扇子也是一脸的高兴之状,总算是雨过天晴了,这些天他可没少为知县老爷担惊受怕,他笑着道,“老爷,您今天看起来那是格外的光鲜哪” 彭乾羽嘿嘿一笑,抬手自顾一番,“是吗?哈哈,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日后在这宿松县就是咱爷们的天下了,呀,哈哈” 李顺附合一笑,转而又眉头微簇,似有担心的道,“老爷,张将军倒台之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他只怕也有所耳闻了,为何却一点反应没有,这倒是不寻常” 彭乾羽不已为然地道,“嘿嘿,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帝老子想找他的麻烦,他还敢反抗?你呀就把心放进肚子里,跟着老爷我好好享受这往后的好日子吧” 李顺微笑着点点头,“是是,老爷说的是,只是也不得不防止他狗急跳墙” 彭乾羽也点点头,“恩,防患于未燃,你担心的也不无道理,听着,在张耙子没有伏法之前,让衙役们都多长个心眼,任何人都不准去江家渔村那里,知道吗?” 李顺笑着点头称是,这时只见大眼带着一队衙役从县城的方向骑马而来。在接官亭外停了下来,大眼拱手来到彭乾羽身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说是大小姐让送来的。 彭乾羽示意李顺念念。 李顺忙将信接了过来,粗略看了几眼,喜形于色,指着信道,“老爷,大小姐可是对你关怀有加呀,您看。这信上所说正好和在下刚才所担心的事不谋而合,她也在提醒你出了县城要多带些人在身边。以防张耙子有所动作” 彭乾羽笑了笑,问大眼,“大小姐现在在干什么呢?” 大眼道,“大小姐正和凌姑娘在花园里浇花” 凌宁早就被彭乾羽从五里驿给接回了县衙。与芸娘住在一起,他原本还担心这两个女人住在一起会很不容恰,没想到几天下来,竟好得如亲姐妹一般,形影难离,当然了,能得到这样的前提条件是彭乾羽并没有将自己和凌宁的婚事再次提出来,好在是凌宁因为思姐心切眼下也不再多想这些儿女情长之事,而芸娘就更不会主动提及了。最好凌宁能将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彭乾羽挥挥手让大眼退下,大眼则招呼着众衙役将按官亭团团围住,连只鸟也别想飞进去。 彭乾羽见此如临大敌一般的架式很是感激。也不去制止。 李顺手搭凉棚朝上差来的路上张望了一阵,见还没有动静,便又接着给彭乾羽扇着风,无聊之际竟说起了芸娘来,他笑道,“老爷。这凌姑娘住进县衙,大小姐就一点都不反对?” 彭乾羽一直腰板。吹嘘着道,“反对?她为什么要反对,她为什么敢反对,借她个胆子她都不敢,老爷我是谁,收拾她还不是抬抬手的事,再说了,她不像别的女人那小气” 李顺笑道,“不尽然吧,我可听大眼说,昨天老爷你给凌宁买了几身衣服和首饰,大小姐可是很不高兴呀” 彭乾羽白了站在亭外的大眼一眼,“你别听这小子胡咧,他知道个屁,那些衣料和首饰可都是芸娘亲自挑的,我可没看出来她哪里不高兴了,再说了,你看我这刚离开县衙她就不放心” 李顺道,“大小姐是何等心细,轻重缓急是分得清的,她早就看出老爷你对凌宁姑娘有好感,只是不好当面干预,依在下看大小姐对凌姑娘并没有多少好感” 彭乾羽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咸吃萝卜淡操心,你没听大眼说她们俩现在正在花园里浇花吗,好得就跟姐妹一样” 李顺摇头笑道,“老爷,这都是表面上的,我可是过来人,女人那嫉妒心可是最强的,一旦凌姑娘从姐姐走失的阴云中走出来,她会容得下您身边还有一个女人吗?再说大小姐,以她的聪明伶俐,她又哪会轻意落败......” “喂,喂,我说师爷,你怎么净说些风凉话,你还能盼点老爷的好不,你希望她俩打起来是吧?”彭乾羽打断了他,不屑地道。 李顺又道,“嘿嘿,老爷,我这可不是在搬弄是非,而是这些事很快就会出现在您身边,你应该早做打算哪” 彭乾羽一脸得意地道,“切,危言耸听,我看上的女人那可是百里挑一的,心胸没你想的那么小,别说是两个,就是十个八个那也不在话下” 李顺摆摆手道,“男人三妻四妾那并非难事,难的就是如何处理好她们之间的关系” 彭乾羽斜眼瞅了他一眼,“哟,这么说你家里能凑齐两桌麻将了吧” 李顺尴尬一笑,“惭愧,在下家中只有拙荆一人” 彭乾羽哈哈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经验很足呢” 李顺道,“这是人之常情,任何女人,包括男人都有私心,也就是老爷你,在下可从来没见哪个男人把两个心仪的女人安排住在一块的” 彭乾羽来了点兴致,“怎么,这样安排不妥?” 李顺道,“当然不妥,天长日久的,她们之间的感情会因为老爷你而慢慢产生间隙,引发矛盾,可不会因为姐妹情深就将老爷你拱手让人,就算老爷你能将她一并收了,这是不是也为将来的日子埋下了矛盾,隔三差五地在老爷后院里吵上一次。老爷你也不想看到吧” 彭乾羽点点头,确实会有这样的隐患,便道。“那依大情圣你会怎么做呢?” 李顺脸一红,道,“老爷你何不看看那些大户人家是如何处理这些事的,这才真是经验之谈” “他们是怎么做的?” “当然是分别开来,就像昨天您为凌姑娘添了些东西,那就不能少了大小姐的,更不能让她们有多少见面的机会。最好能分处安置” 彭乾羽听到这却很不以为然,摆手道。“那,那还不允许老爷我高看谁一眼呀,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老小子这花花肠子不少呀。连这些事都门儿清,说,是不是瞒着你老婆在外面金屋藏娇呢” 李顺脸更红了,连忙摆手道,“不不,决无此事,老爷您就别取笑我了,这也是无聊,想法子为老爷你解解闷呢。老爷我要不听就当我没法,反正老婆是您的,你想怎么安置都行” 彭乾羽嘿嘿一笑。“就是,我就便要破破这个规矩,改明再划拉几个也一并和她们挤在一块,嘿嘿” 李顺吐了吐舌头,一竖大拇指,“老爷。有魄力!” 正在两人扯着闲篇的时候,一名前去打探消息的衙役正骑马飞快的跑了回来。边跑边喊,“老爷,来了,来了,上差来了” 彭乾羽闻言忙从亭子里跑出来张望着,果然道路飞头一阵尘土飞扬,几顶鲜艳的轿子正缓缓而来。 “快,快,都忙活起来,动静要大”彭乾羽招呼着随行来的鼓乐班。 顿时鼓乐大作,震得彭乾羽耳膜生疼,却还在咧嘴笑着,领着李顺朝来人迎了过去。 ‘咣!咣!’几声清脆的铜锣声从前方传了过来,李顺停下了脚步搭手一望,脸色一惊,忙一把把拉住彭乾羽,“老爷,老爷,慢点慢点,您好好看看,那来的是谁?” 彭乾羽这才仔细去观察,只见那轿前并排走着两排衙役,手里高举着‘肃静,回避’字样。 “老爷,看规制,这是安庆知府王大人的队伍,是你的顶头上宪”李顺焦急地道。 彭乾羽压根就不看不出个所以然,一皱眉道,“他,他怎么来了,皇帝老子派来传旨的上差哪去了?” 李顺急得连连跺脚,“老爷,你就先别管那上差了,有道是现官不是现管,你还是迎接知府大人要紧” 对于安庆知府王光美,彭乾羽可是早就有所耳闻,这人就是从宿松知县任上升的安庆知府,更有传言说他与赵郡马的关系可非同一般,想必这个升迁知府就有赵郡马的功劳在里面,这么看来,王光美这官也清不到哪里去,八成混蛋一个,与那死了的汪中仁没多大区别。 上宪来了,那不能不迎接,好在是家伙都是现成的,只要把那迎接圣旨的香烛案台撤掉便可,待彭乾羽处理完,王知府的轿子已经来到了近前。 彭乾羽一脸笑容地迎了上去,李顺也乐得有机会拍拍知府大人的马屁,轿子刚一落下,他便跑了上去替知府大人撩开轿帘。 “宿松知县彭乾羽恭迎知府大人”彭乾羽极不情愿又不得不跪在知府大人的轿子前。 轿身向前一压,一名身穿四品官服的中年人满是笑脸地快步朝彭乾羽走了过来,“哎呀,彭知县,您怎么来了,快快请起,请起,都说彭知县治县有方,料事如神,今日一看果然是名不虚传,本官这次来的突然,却还是没能瞒得过彭知县的灵通呀” 彭乾羽一挤眉头,心想,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知府大人上见面就给自己戴了这么一顶大帽子,这是想干嘛呢? 这也是误打误撞,彭乾羽压根就不知道知府今天要来,既然王知府没看出来,那正好就坡下驴。 彭乾羽站起来道,“下官今日在早在县衙中闻听枝头喜雀欢蹦乱跳,便猜想今天定有贵人前来,在下官眼中,知府大人可是最重要的贵人,一想,便早早的赶了过来,终于让下官给等到了,知府大人,您一路辛苦了” 王知府哈哈大笑,“彭知县,你可是真会说话,呀,哈哈” 彭乾羽一指身后的接官亭,“知府大人,不如先在此歇息片刻,喝杯凉茶再去县衙” 王光美一捋胡须,点头笑道,“好好,本官正想请教彭知县几个问题” 两人来至亭内,李顺忙将准备给上差喝的酸梅汤呈给了王知府。 彭乾羽站在王光美边上,拱手道,“不知知府大人要问下官何事?” 王光美一压手,像是个老朋友似的对彭乾羽道,“彭知县,本官向来不看重这上下级之间的礼数,你坐,坐下说” 彭乾羽拱手坐了下去,“谢大人” 天气有些闷热,王光美一口气将一大碗酸梅汤给喝了个底掉,完事一抹嘴,“恩,好,彭知县,听说上差要来宿松县,你可一定要将他们招待好了,千万不能待慢了,这可是皇上身边的人” 原来他也知道这事,彭乾羽笑道,“大人,你放心,下官知道了,等上差到了,下官一定尽职尽责” 王光美闻言忙站了起来,有些不相信的道,“什么?人还没到?” 彭乾羽也站了起来,他不明白王光美什么意思,“是还没到呀,怎么了?大人” 王光美侧过头自言自语的嘀咕着,“不应该呀,按说昨天就应该到了呀” 听到这,彭乾羽大吃一惊,他这时才猛然想起来,难道是张耙子从中在搞鬼,他有这杀上差的胆子吗?不可能吧!(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锦衣卫 彭乾羽这时也才明白过来,原来王光美不辞艰难,在晒死人不偿命的秋老虎天气,连奔数百里跑到宿松来那就是为了拍拍圣旨钦差的马屁,这哪行呢,要拍马屁那也得等我这县官老爷拍完才能轮到你,不过王知府说钦差应该昨天就到,但现在还不见踪影,这可不是小事,带马上派人出百里打探哪。 于是,在共同目的的感召下,彭乾羽与王知府在接官亭内商量后,正要将所有人手都派出来的时候,却没想到赵班头却急匆匆,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 “老爷,老爷,快,快回县衙”赵班头还没从马上下来就喊开了,等他下来一见,却发现安庆知府王光美也在场,慌忙跪拜下去,“小的参见知府大人,不知大人在此,小的失礼了” 王光美微微点头,官威十足,“恩,起来吧”这就是典型的见人下菜碟,小小一个县衙班头在他王知府眼里都不入流。 彭乾羽见赵班头如此急切,忙问,“县里出什么事了?” 赵班头看了一眼王知府,有些不太想说,咋的这迎接皇差有事也不能落到别人头上。 彭乾羽咋的也不能在顶上上宪面前说私语,便大方地道,“有话就直说吧” 赵班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老爷,钦差周公公一行已经到了县衙了,就等你回去传旨呢” “什么!”彭乾羽和王知羽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 还不等赵班头细细说明。王光美已经转身跑向了自己的轿子,腿脚利系得就像娶媳妇似的,“快。起轿起轿,去宿松县衙,快点,快点,白养你们了” 一转眼的工夫,王知府的轿子,就已经跑开了几丈远了。 “彭知县。本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王光美从轿子里探出头来喊着。 “哦好。下官随后就到”彭乾羽道。 李顺忙跑过来到,“老爷,您也快起动身吧,可不能让王知府抢了风头” 赵班头也道。“没错,老爷,王知府此来八成就是为了讨好皇差来的,我知道有条小道,能早半个时辰到县衙” 彭乾羽却嘿嘿一笑,他当然了解王知府那点心思,只不过要论拍马屁,这回王大人可能要拍到屁腿上去了,弄不好得灰头土脸的回安庆去。 “不急。不急,你们知道上差传的是什么旨吗?”彭乾羽现在已经不着急了,先前还以为是张耙子会在半路上阻碍上差。现在既然人都到县衙了那还急个什么劲,他悠然自得地坐回凉亭里,不紧不慢地喝着酸梅汤。 李顺与赵班头对视一眼,李顺道,“圣旨不就是为了座山匪患来的么?” 赵班头附和地点点头,“对呀” 彭乾羽微微一笑。“没错,知道圣旨是个什么意思吗?” “这上哪知道。不过看老爷这么气定神闲,必定是对老爷有利”李顺道。 “恩,不防告诉你们,圣旨的内容我已经知道了个*不离十,它不冲我,也不冲座山土匪,那是冲着张耙子来的,如果所料不错,张耙子这次是在劫难逃了,你们再想想,张耙子这次剿匪的军费是哪来的,对,就是安庆府先行替朝廷划拨给张耙子的,现在战事弄成这样不了了之,你们说,皇上是不是要追回这笔开支?” 李顺低头一想,点头道,“这个自然,听说这次张将军从王知府那狮子大开口,要了十万两的军费,想必要他再吐出来了” 彭乾羽嘿嘿一笑,“没错,皇上肯定会这么做,谁会知道那十万两军费已经落在我手里了,嘿嘿,他张耙子现在穷得就剩那顶将军头盔了,这笔钱八成还得落到王知府身上,很有可能王知府就是为这事来讨个上差的欢心,随便打听一下消息” 李顺这时也笑了起来,“对对,老爷分析句句在理,这回王大人可是血本无归了,弄不好还得受张将军的连累” 彭乾羽拍了拍李顺的肩膀,“所以呀,既然他王知府自己要往刀口上撞,老爷我也就乐得避避风头,迟点就迟点吧,等上差把皇上的怒气骂完了再去,不急,来来,赵班头,你也坐,喝点酸梅汤,解解暑气,这可是芸娘亲手做的,别浪费了,呀,哈哈” 三人乐呵呵地在接官亭里好一通闲聊,只到日近西斜,彭乾羽这才慢腾腾地坐石凳上移开屁股,一拍装满了酸梅汤的肚子打着嗝道,“行了,时辰差不多了,走,打道回衙” 正好彭乾羽所料,王光美刚一在宿松县衙露面就被司礼监周公公给传了过去。 周公公上了些年纪,约有五十岁上下,脸上却是满面红光,并无半点褶皱,此时他正端坐在县衙正堂的侧座上,另一边坐的两人那任上一个普通百姓也知道他们的来历,一身飞鱼服便是他们的身份名贴,这正是威震大明官场的锦衣卫,飞鱼服可不是一般的锦衣卫能穿的,那至少得有五品以上的官职才配拥有,可见这两人来历之大,权力之高,两人腰挂绣春刀,脸上不见一丝微笑,给人一种不怒而威之感。 王光美提溜着衣下摆,忙不迭地跑了进来,倒头便拜,“安庆知府王光美见过上差周少监,见过两位千户大人” 其实按品级来说,两名锦衣卫的官品与王知府不相上下,更不存在上下属的关系,但锦衣卫有着皇权的象征,他的出现那往往都伴随着皇差,不是一个小小的知府所能比的。 周少监周公公,为紫禁城里十二监之一的内官监的五品少监,品级虽然稍逊王知府一筹。不过他此次来那是口衔天命,见官大三级,别说是个小知府。就算是宁王见了也得礼让三分。 按说传圣旨这活轮不到内官监的人来办,不过这次彭乾羽开办矿石石,这可是工部职责之内的事,内官监正是为皇帝掌管一切与皇室有关的土木工程事宜,这算是个行家里手,这也看得出来,正德皇帝派他来那很可能就有帮皇帝查看这彭乾羽开办矿石厂到底可行不行而来的。 周少监一抬下巴。并没有让王光王站起来,“你就是王知府。你来的正好,咱家正想回京时顺路再去找你,既然来了,不防就说与你听”周公公细声细语。让人听了立刻就能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这也并不是他原本的声音,只不过早年前就受了阉割,丧失了男性的生殖功能,渐渐地身体里的雄激素流失殆尽,从而变成现在这种样子,不光是声音有所改变,就连体毛都在逐年减少。 一旁的两名锦衣卫依旧一动不动,脸上冷若冰霜。 王光美不知周少监何意。跪着直起了身子,拱手道,“周少监有话尽管问。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少监站了起来,走到王光美面前,低头看着他道,“王大人,今年安庆府的税银何日启运进京哪?算算这也该上路了吧” 王光美道。“是是,计划是下月十五由水路经长江走运河北上。十月初便可运到京” 周少监点点头,皮笑肉不笑地道,“哦,不知这此一共是多少?” 这些事明显不归他一个内官来过问,但王光美还是据实回答,“一共是七十八万两,下月十五连同奏销文书一并押送户部” 奏销,这是地方财政与朝廷历年的钱税往来的一种惯例手法,大致意思就是安庆府今年税收一共是多少,从有又有哪些是地方上要开支的,比如有官员的俸禄,修桥铺路,赈灾等等开支,再把全府所得的总税收减掉这些地方上的正当开支,那剩下的便是今年安庆府要上缴户部的钱粮数。 周少监眼一眯,似是在思索着,“不对吧,王大人,咱家听说你这安庆府今年所上缴的税银应该是在九十万两吧,你这七十八万两是从何而来呀?” 王知府额头微微出汗,仍一脸恭敬地笑道,“周少监真是明查秋毫,不错,今年安庆府的税钱确实是九十万两,不过周少监有所不知,这月安庆府营军张参将从府库内支走十万两做为其在宿松剿匪的军费,另外两万两下官为体恤将士们征战之苦,以朝廷的名义分发给众出征的将士了” 其实这两万两压根就没落到士兵的手里,他与张参将军捏造了个由头,把这钱二一添作五给私分了。 周少监道,“王知府出手正是大方呀,想想咱万岁爷爷在宫中一日也就开销两千两银子,你这一出手就是两万,大手笔呀,不过既是为体恤将士那也情有可原,再苦也不能薄了将士,不过你这十万两军费是何时划给兵部的,咱家怎么一无所知” 王光美嗯着口水,心中惶恐不安,小声地支吾着,“这,这是皇上让公公来问的?” 周少监一摆手,“哦,不不,只是咱家离京前,户部天官与咱家私下说的,最近户部存银吃紧,地方的税银又迟迟收不上来,正巧,他得知咱家要来安庆,便托咱家来问问你这税银何时进京,是否有欠缺,正好,咱家也顺路,就替王大人你带回京吧” 王光美半作半疑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烦请公公回京时与户部天官说明此事,那十万两当时由兵部具结便可,安庆府今年税银一两不短,如数上缴” 五光美抬抬手,“这话咱家可不敢传,还是你亲自去向户部天官解释吧,不过咱家听说兵部并不知道这十万两银子的事,你这怕是不好解释吧,哦,王大人,你请起,请起” 王光美满头大汗,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他现在也大概猜到了圣旨的意思,既然朝廷不认这笔军费那八成张参将是悬了,不过他仍解释道,“周公公,您可要替下官主持公道呀,这十万两确实是张参将从府库里提走的。有帐可查,后来兵部也派人来认可了,说是这笔钱将来从税银中直接抵销便可” 周少监道。“那可有兵部文书?” 王光美为难道,“这这,这当时匪情紧急,来不及等兵部的文书,但后来兵部是派了人来的,就是兵部的一名姓孙的司官亲口对下官说的” 周少昨呵呵一笑,“你说的这位姓孙的司官在咱家离京前一日已经被抄家了。罪名是营私舞弊,替山海关总兵瞒报军费。皇上已经朱笔勾了红,哦对了,没几日便要在午门外斩首了,你说的是他吗?” 王光美闻言连连后退几步。惊恐万状,“怎么,怎么可能,这,那他有没有将此笔开支报于天官知道?” 周少监冷冷一笑,“这咱家就不知道了,不过户部天官既然这样问,那想必是没有了” 王知府已经是汗流浃背,这么说十万两银子只能找张参将讨回来了。他忙又问道,“敢问周公公,对张参将此次剿匪一时。皇上是个什么态度?” 周公公还没说话,在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锦衣卫却一下站了起来,“王大人,这也是你应该打听的事吗?”两名锦衣卫那正是为张将军的事而来,至于什么税银军费那是一概不管。 王知府一阵心惊胆颤,连声道。“不不,下官不问了。不问了” 周少监尖着嗓子哈哈一笑,“王大人,这里就用不着你伺候了,趁咱们家圣旨还没有宣之前,快去找张参将要回那十万两银子吧,哈哈” 听着周少监那尖锐的笑声,王光美半个身子都要软了,这分明就是在告诉他,一旦圣旨下了,张参将便归了锦衣卫控制,从他手里得到的所有东西那都得归入呈堂证物,别说是十万两银子,就是一根针也别想拿回来了。 想到这,王光美慌忙辞别了周少监与两名锦衣卫千户,打听到张参将的驻地后便连轿子也顾不上坐,骑上马就赶了过去。 日薄西山,县衙门口岗站的衙役喊了声,“县太爷回衙了”,彭乾羽正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县衙。 周少监一听彭乾羽回来了,忙换上一幅与先前对王光美那截然相反的脸色,笑逐颜开站了起来,走到正堂门口道,“彭大人,京城一别,已有两月,别来无恙否?” 彭乾羽一听这娘娘腔似的调调,想必这位就是赵班头所说的那位周公公了,听他这话好像还是故交,不过彭乾羽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彭乾羽也是笑脸相迎了上去,拱手道,“周公公,是呀是呀,这两月不见你可是越发的年轻了,你看你看这额头上亮得都能当镜子照了,呀,哈哈” 周少监呵呵一笑,“没想到彭大人做了两月的宿松正堂,说话竟变得这般风趣起来,咱家很是意外呀,你还是当初那个在万岁爷面前连头都不敢抬的两榜进士吗?” 彭乾羽暗自一惊,原来这人受到皇帝老子的亲自接见哪,不过这人的胆子也太小了点吧,见了皇帝连头都不敢抬,哪天要让我见到皇帝,我非得好好看看他脸上长着黑头没有。 既然是老相识,那彭乾羽更是放得开,连不花钱的礼数都赖得给了,一拉周少监的胳膊肘儿就往正堂上走,“人总是会变的嘛,何况你又不是皇上,在这我可是最大的官,想怎么自在都可以,你说是不,我的周大公公” 周少监被他拉的直踉跄,“皇上当初真是独具惠眼,钦点了你为宿松的知县,这一路上都是你的传言哪,你小子在这混的不错呀” 彭乾羽嘿嘿一笑,想老朋友似的手往周少监的肩膀上一搭,“你小子,害我白白在接官亭晒了一天的太阳,没想到你却直接到我县衙里来了,也不给我个迎接皇差拍马屁的机会” 周少昨笑道,“咱家在进入安庆后便改了水路,让彭大人白等一场,咱家向你告罪了” 彭乾羽哈哈一笑,“开玩笑呢,您这皇帝身边的人给我一小知县告罪,那不要了我的命了,这,这两位是?” 两人走到了那两锦衣卫身边,彭乾羽见这两人气势不凡,且又一幅目中无人的架式,坐在那,都不曾正眼看彭乾羽一眼。 周少昨忙介绍起来,“这两位是北镇府司的吴千户与杨千户,奉皇上之命特为张参将之事而来” 彭乾羽早就听说过北镇府司的威名,这可是货成价实的锦衣卫,而且还是两锦衣卫千户,权力那是大的没边了。 “哟,原来是大名顶顶的锦衣卫,不知二位上差也一同来此,下官这里有礼了”彭乾羽笑眯眯地拱手行了一礼。 两名锦衣卫,点点头,“好说,彭大人” 这时周少监拍了拍彭乾羽的肩膀,“彭大人,快快准备香烛案台,准备接旨吧,你呀,要大喜了” 李顺忙带着几名衙役上下一通忙碌,摆上香烛案台,燃黄表,点香烟,彭乾羽洗了个澡,换了身官服,正正经经地跪在正堂之内。 周少监正声喊着,“宿松知县彭乾羽接旨!”(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皇上万岁万万岁 在原先被大火焚烧过的营军大营边上,又重新立起了一座简单的军营,材料那都是用从火场中抢救出来的物件搭建起来的,因此便显得破败不堪,就连营内的兵也都是无精打采,愁眉苦脸,整个军营到处都透着一种死生沉沉的气氛,这并不是因为座山一战的仗没有打好,大部分那都是因为军饷和军粮都没有着落了。 全营一千多人,包括病号伤员那都无一例外的一天只能吃一次白米粥,另外两顿全都要靠四处采集野菜和野果充饥,好在是在宿松这地界上,山多林多,弄点野味还不是太费事,刚开始几天还有些新鲜感,但现在一连着过了近十天的这种野人般的生活,军营里怨声四起,不少士兵就差扛着大刀向老百姓抢粮了。 好在是各营已经把日常的操练给取消了,要不然这点吃食那都不跑放个屁的。 张耙子这些天那可是分身乏术,一直都被宁王以各种理由的给栓在身边,一时半会也不得离开左右,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得派人与他同住,对于这种变相的软禁张耙子是敢怒不敢言,终于在今天宁王让他回营了,这他才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军营。 张耙子回到军营的消息一传开,还不等他从马上下来,众将官就一同围了上来,大家围绕在他身边,七嘴八舌的诉着苦,但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粮要军饷。 一千户唉声叹气地道。“将军,你总算是回来了,你要再不回来。末将等人都快弹压不住了” 张耙子把马缰绳往一旁的士兵手里一丢,大步朝军帐中走去,边走边道,“咋的,这帮臭小子还敢造反不成?” 那千户哭丧着脸道,“军中存粮早在六天前就断了,现在将士们都是吃野菜在渡日。将军,你可得快点拿个主意” 另有几人也连忙附和几声。各营情况大致如此。 张耙子手一挥,大喝一声,“嚎丧呢,我这不是回来了吗。瞅瞅你们这一个个的熊样,没粮你们不知道去找宿松知县借呀,不知道去老百姓家里借呀,实在不行,你们这手里的刀是用来刮胡子的吗?” 其中一千户为难的嘟囔着,“将军您不在,军中群龙无首,谁也不敢做主” 张耙子走进了军帐,马上有护从给端上一个皮革制的军用水袋。张耙子仰头喝了一通,把水袋往边上一丢,喊道。“那你们就看着将士们要哗变?你,过来,你是军需官,说说,军中还有多少存粮” 军需官上前答道,“已经连顿稀粥都展不开了。各营都派出了人手去附近的林中打猎了” 张耙子一听直皱眉,又指着另一人喝道。“你,上次一战的损失有多大?” 那人也上前答道,“经座山一战,只损失战马三十二匹,士兵三百七十三名,另有伤员一百一十人” 张耙子一听就在帐中手叉腰地来回走着,嘴里骂骂咧咧的,“他xx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想不到在这小小的阴沟里吃了这么大亏,天杀的土匪,天杀的彭乾羽,本将军与你誓不两立” 有将官拱手对张耙子小声道,“将军,如今要紧之事是要先解决军粮食问题,还有,现在座山的土匪既然已经被打散了,这战事也算是结束了,我们应该何去何从呀?要不连夜回安庆吧” 张耙子一挥手,面目扭曲地道,“说的轻巧就这么走了,你丢的起这人,我还要脸,我让你们找的那群劫大营的土匪你们找到没有?” 众人都不说话,低头目光闪烁着。 张耙子走近众人,“一点线索都没有?这么多人是上了天还是入了土?总能留下点蛛丝马迹吧?” 有人轻声道,“将军,我们已经把方圆百里都翻遍了,没找到他们的下落,也找周边的百姓打听了,座山上压根就那三百来土匪,哪里还有多余的人手来劫大营” 张耙子上前一揪他的衣领,嚷嚷着,“那到底是谁做的?我的银子,粮食都长腿自己跑了不成?” 另有人拱手道,“据末将所查,这宿松县内,除了座山上那伙土匪之外,那就只有彭知县新招募的义军这两支队伍了” 张耙子马上放开手里的人,转到说话这人身边道,“你的意思是说彭乾羽这毛头小子派人劫了我的大营?” 那人连忙支吾着,“这这,这末将不敢乱说” 张耙子气极败坏,一挥胳膊,“我看就是他,他这是在太岁头上动土,本将军非要一把火烧了他的县衙不可,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来人,点兵,随我踏平宿松城,将这些通匪的百姓杀个片甲不留” 众将官都没有动,谁都知道将军说的是一时的气话。 见众人没有动,张耙子喝了起来,“还愣着干什么,升帐!” 将军升帐那可非同一般,军令如山,言出必行,想反悔都没有机会了,众人见将军动了真格的忙都安慰着,大明朝的军队攻打大明朝的县郡,这可是天下头一份了,弄不好得落个图谋不诡的罪名。 一千户道,“将军息怒,此事非同小可,不如从长计议,还是解决这燃眉之急要紧,万一军队要哗变了,可没法向皇上交待呀” 张耙子气呼呼在帐内来回走着,他这不过就是为了丢掉大营而失掉的面子想在众将面前用几句意气的话来找回点颜面,给他一百十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攻打宿松城,这些天在宁王身边待着,他算是看出来了,宁王有心维护宿松的安定,再说细些,宁王这老滑头很可能对彭乾羽也是另外眼相看。张耙子哪敢下手呀。 其实现在在张耙子的心里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向朝廷写折子,呈报这次剿匪的战况过经,由于没有按原定计划将土匪一网打净。他必须得抢在朝廷的责问到来之前先行向皇上请罪,以退为进,怎么着也要落个不赏不罚的结果。 张耙子怒火渐渐平息了下来,他指了指军需官道,“你,人亲自带人去城里找彭乾羽,以我的名义向他借银五千石” 军需官为难道。“将军,如果劫营的事真和他有关的话。你认为他会借吗?这些天卑职也不止一次的去城里找过他,可他连见都不见我,他这是想逼我们离开” 张耙子又火了起来,“他不借你就告诉他。不借可以,本将军可以带兵亲自去借,别给脸不要脸” 张耙子说完又觉这些话说了屁用不管,便挥挥手道,“都出去,都出去,让本将军冷静一下,走走” “可是......”众将还是想找他要粮。 “滚!”张耙子直接就吼了起来。 众将这才灰溜溜地退出大帐,就在众将退走后。帐外又进来一人,他是张耙子的亲信护卫。 张耙子一见是他便道,“打听到朝廷有什么动静了吗?” 亲卫走近前。小声道,“将军事情不妙呀,京里有传闻说是皇上已下旨要将你免职,押回京论罪呀,连锦衣卫的两名千户都来了” 张耙子一听脸色顿时就便了,都怪那挨千刀的宁王。要不然十天前他就向皇上请罪了,或许皇帝会看在他功过相抵的份上不于责罚。现在一切都晚了。 “圣旨何时到?”张耙子脸色煞白地瘫坐着,喃喃道。 “已经到了,一个时辰前,内官监的周公公已经进了宿松县衙” 张耙子闻言一愣,“圣旨不是给我的?去县衙何为?” “听说此次周公公来传达的圣意和彭乾羽有关,属下猜,应该是皇上要升他的官了” ‘啪!’张耙子拍案而起,“他升官,我反到要下大狱?皇上眼是不是瞎了?” 刚说完张耙子自觉失言,小心地听着帐外的动静。 亲信又道,“将军,以属下看,此事在圣旨还没送到你手里之前还有补救的余地” 张耙子眼前一亮,他现在是六神无主,听到什么都如同救命的稻草,这十年来他好不容易做到了今天的位子,这次就算不死也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哦?如何?”张耙子期待地看着他。 “将军,你忘了,这些年我们安庆府营军可是帮宁王明里暗里做了不少事,你何不去求求他,只要他一句话,圣旨又能怎么样?” 张耙子一听是这计,那还不等于没说,宁王要能帮他还能等到现在吗,也不可能会把自己困了十天,等一切都板上钉钉才放回来,去求他,那是没指望的。 亲信见将军好像不乐观,又道,“将军,如果宁王走不通,不如,不如,反正横竖都是一死,莫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亲信说话时用手做了个空劈的手势。 “呀!”张耙子大吃一惊,惊讶着连连咋舌,小声道,“杀钦差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不可不可” 亲信一摆手,嘿嘿一笑,压着声音道,“不不,将军,属下的意思是杀了彭乾羽” “杀他?”张耙子不知其故,他想杀彭乾羽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他刚到宿松的那天起胡管家就花两千两银子买彭乾羽的命,明里暗里那都很可能是赵郡马的意思,但现在胡管家被他杀了,赵郡马却压根就不对他提这事,他到现在都没明白到底是谁要杀彭乾羽,无奈胡管家已经被他杀了,想弄清楚也难了。 亲信阴笑道,“对,没错,战事已经结束,但流寇却四散在县境内,这时候如果彭乾羽被杀了,将军你说,皇上会认为是谁做的?” 张耙子自言自语道,“土匪寻仇?” 亲信一拍大腿,“对,没错,然后将军你再上书皇上,说宿松的匪情比以往更严重,再把造成这一原因的所有责任全推到彭乾羽头上,将军你早就在座山下布置了天罗地网。但彭知县却非要一意孤行,妄想行招安之策,以致将军你怕刀枪无眼伤了彭知县。故而给了土匪突围的机会,反正彭知县死无对证,将军你怎么说都可以” 张耙子一想这到有点门,不过再一想还是不妥,“可是传旨的钦差已经到了宿松,就算彭乾羽现在死了,圣旨还是一样要传到我手里” 间信嘿嘿一笑。“将军,这事简单。可以先派人去城里拖出他几天,让他迟几天再传旨,更何况,只要彭乾羽一死。宿松县群龙无首,将军你便可以亲率大军以保境安民的名义进驻县城,到那时,嘿嘿,将军还不是想几时听周周传旨就几时听么?” 张耙子脸上这才有了一丝舒展,“恩,你这计倒是可行,那又该如果对付锦衣卫,这些人可只听命于皇上。对皇上忠心不二,他们就坐视不理吗?” 亲信又道,“将军您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只要圣旨没下,您就还是大权在握,锦衣卫权力再大也不敢对你下手,只要能稳住周公公一切便能迎刃而解” 张耙子细细的把他的话反复思量了一番,现在的他可真是前怕狼后怕虎,总觉得谁都想要他的命。这能怪谁,纵然你是百战百胜的大将军。打了一辈子的胜仗,只要败了那么一回,那全天下的人就只会记得你的败仗,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那都是扯淡,历朝历代从来就不缺落进下石的人,一场败仗从于万劫不复,墙倒众人推呀,想必他在军中的一些对手现在也准备看他的好戏了吧。 张耙子又想到宁王,以他张耙子的眼光来看,宁王这十多年来在朝里朝外不安份的举动,心里肯定在计划一个天大的阴谋,现在还迟迟没有表现出来,很可能是在等待时机,而像自己这些迫于宁王的王威而为他做了那么多与皇帝对着干的事,现在又得到什么了,什么也没有,只是宁王手里想丢便可丢弃的一颗棋子而已,还不用说明任何理由。 宁王是靠不住了,自己的事还得靠自己,张耙子打定了主意,只要这次能成功脱险,他便彻底摆脱宁王的控制,一心一意的效命朝廷。 张耙子思索一阵后喃喃地道,“彭乾羽一死,宁王在宿松便没有指望,他最大的想法是不想宿松大乱,但到时候我大军进驻宿松城,乱不乱那全得我说了算,他只能重新倚仗于我,就算他知道彭乾羽死于我手,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亲信在旁附和道,“对对,将军英明,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将军,下决心吧” 张耙子猛然一抬头,目光中透出一阵冷冷的杀意,“好,就按你说的做,择日不如撞日,周公公前来传旨,彭乾羽升了官,必定要大摆宴席,这样,今夜,你挑几名身手好的兄弟,摸到县衙里......” 说着张耙子手一划。 亲信笑了笑,点头会意,“属下这就下去安排,将军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在宿松县的正堂里,彭乾羽正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敬候着周公公宣读圣旨,要说这圣旨,那在电视里听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回了,千篇一律的什么: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周公公缓缓将手里一卷黄绸向两边展开,清了清嗓子,抬头看了一眼彭乾羽微微一笑,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周公公刚开了个头,彭乾羽却抬起了头,道,“周公公,你念错了吧,不应该这么断句吧,应该是皇帝制曰,你怎么把这给断开了” 周公公一脸的茫然,一旁的锦衣卫见状,两把寒光闪闪的绣春刀已经架在了彭乾羽的脖子上,锦衣卫对维护皇权那是尽心尽力到了极致,还从没见过有人敢这样藐视圣旨的。 “大胆,宿松县,你竟敢亵渎圣旨” 这其实只能怪彭乾羽历史没学好,圣旨以‘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开头自明开始,就一直是以这种前种断句念出来的,只不过是现代的人念顺口了,就成了众所周知的‘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了’。 周公公忙出来解围,“两位千户,息怒息怒,当初万岁爷就曾说迂他举止粗劣,说话轻浮,但也就是这种性子的人才能治理好宿松县,你看,两位,连万岁爷都这样说,您二位,是不是就......呀!” 彭乾羽心中暗笑,皇上能说这种话嘛,他这时却见周公公朝他使眼色,想必这话八成是他瞎编的。 “对对,两位上差,我这只是看这圣旨一出,堂上的气氛不太好,便想活跃下,并无亵渎圣旨之意,周公公,您继续”彭乾羽缓缓地移开脖子边上的两个把,笑眯眯地道。 两名锦衣卫对视一眼,抽刀回腰,依旧如活塑般立在一旁。 周公公继续念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宿松知县彭乾羽深得朕望,就任宿松知县一职以来,忠于职守,实心为民,此次座山匪山一事,卿行招安之举切合朕意,并奏请开矿一事,朕斟酌再三,准卿所请,另拨白银五万两,以示朕爱民之心,望卿再接再历,朕殷切之。 念卿之功,特加授中顺大夫,以示皇恩,钦此,正德十二年九月初五” 彭乾羽听完仍没起来,李顺忙上前道,“恭喜老爷,一日之内连升四级,天大的喜事了,快谢恩哪” 彭乾羽却又抬头道,“不对吧,周公公,怎么圣旨里只字不提张参将之事,他可没少破坏我的招安之计呀” 周公公一皱眉,嘬着牙花子道,“你快先谢恩吧” “谢主隆恩!皇帝万岁万万岁!”彭乾羽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喊,反正他只知道这句。(未完待续) ps:书友们,能不能来张把月票打破我月票零的记录,谢谢了 第九十六章 五品知县 ps:由于本人上班时间长,一天12小时,只能在下班后连着码,章节不便分开,只能以5000字为一章了,这也差不多和别人一日两更2k字差不多了,再次谢谢书友们支持和理解。 李顺在边上示意让彭乾羽双手高高举起,周公公这才将圣旨稳稳地交到他的手上,笑道,“彭大人,恭喜呀,一日只内连升四级,当真是大明立国以来头一份哪,前来前程不可限量呀” 李顺也是眉开眼笑的,扶着彭乾羽站了起来,“在下给老爷道喜了” 赵班头等一般衙役也一并拱手笑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唯独彭乾羽却听得是一头雾水,他将圣旨往胳肢窝里一夹,搭着周公公的肩膀拉到一旁,小声问道,“我说公公,这中议大夫是个多大的官?管多大地方呀?我什么时候赴职呀?” 两名锦衣卫刚想又要指责彭乾羽将圣旨夹在胳肢窝里这大不敬的行为,不过既然皇上都说此人好言怪形异,也就只是互相对视一眼没有发作。 周公公一愣,随即又哈哈一笑,指指彭乾羽乐道,“彭大人,考咱家,你是在考咱家对不” 彭乾羽是真不知道,这大明朝的官位官职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到现在连县里哪些官管哪些事都没全弄明白,正好奇刚刚做了一个月的知县,连大堂一共也没上几回就要给调走了。想想还真有点让他舍不得,不过从大家伙的表情来看,这官升的还不小。升官当然是好事,再大也不嫌。 彭乾羽从怀里摸出张五十两的银票,往周公公手里一塞,嘿嘿一笑,“公公不远千里来传旨,小小谢礼,不重敬意。收下,收下” 周公公乐呵呵假意推辞着。但还是收下了,“哟哟,彭大人真是大方,这咱家就却之不恭了” 彭乾羽将搭在周公公肩膀上的手拍了拍。小声问道,“这你还得跟我说说,这中议大夫到底是个什么官?” 周公公道,“看来宿松的事真是让彭知知操碎了心哪,连这些也忘记了,圣旨上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嘛,加授中议大夫,这只是个虑衔,不有实职” 彭乾羽一听更纳闷了。“那我以后管哪片?” 周公公直翻眼,“不是管哪里,就是在你这原来的品级上加封一个头衔。说俗点就是一种荣誉,你现在可是五品的官身了,我的彭知县” 这话堂上很多人都听见了,彭乾羽环顾着众人,见众人都是一脸的喜悦对着自己直拱手,彭乾羽又将目光看向李顺。意思是问周公公这话说的是真的吗,李顺笑着点点头。 彭乾羽又一扳周公公的肩膀。“那我现在到底是七品的知县还是五品的中议大夫?” 周公公道,“这劲费的,你呀,现在是以五品的官身任职知县一职” 彭乾羽好像有点明白了,但还是好奇的问道,“那是什么?” 周公公纳闷地道,“还是知县!” 彭乾羽一听,忙将刚刚塞到周公公手里的银票又往回扣,一脸不屑地道,“啥意思嘛,弄了半天我还没挪窝呀,银子还我还我” 到了周公公手里的银子哪能轻意的就溜回去,忙将银票收进了怀里,嘿嘿一笑道,“嗨嗨,别介别介,听咱家说,你这五品知县那可是咱大明朝头一份,这说明万岁爷对你寄予厚望,想让你在地方上好好历练一番,也说明万岁爷赏识你的能力,怕你在治理地方时被人掣肘,便以这种方法提高你的身份,让你做起事来能得心应手,这么好的事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咱家跑了好几千里来给你送这份大礼,打赏的银子你还想往回要,你可真扣” 彭乾羽扬着嘴角切了一声,“这,这叫什么,嗯......名不符实,对对,名不符实” 周公公压紧了怀里的银票,挖苦道,“你呀就知识足吧,你可知道这五品知县一年的俸禄要比七品知县多多少吗?”说着周公公伸出手掌,在彭乾羽面前翻了一番,“十倍,还富余” 一听到工资变化这么大,彭乾羽立刻便释然了,但嘴上仍道,“虽然是有点名不符实,让我拿着市长的工资干着县长的活,得,也就是我,就大方一点,不和皇上计较了,谁叫咱视钱财如粪土,一心只关心民间疾苦呢,就在宿松再委屈几年吧,回去替我谢谢皇上他们全家” 在封建帝制的中国,品级与官位虽然有着固定的模式,但凡事都有例外,只要皇帝高兴你就是一大字不识的土包子也能立刻飞上枝头,谁让皇权至上、独掌乾坤呢。 周公公终于守住了那张银票,当心便放下心来,指指彭乾羽道,“你呀你呀,几月没见,咱家都快不认识你了,这嘴真损” 彭乾羽嘿嘿一笑,“哎,没这张嘴这也弄不到这五品的知县做不是,嘿嘿,哦对了,圣旨怎么不提张耙子的事,皇帝老子是怎么对他的?” 周公公小声道,“皇上另有旨意给张将军,你就不要多打听了” 彭乾羽想想也是,管他什么旨意呢,升了自己的官,那张耙子还能有好吗。 彭乾羽搭着周公公的肩膀又回到了正堂,笑眯眯地对众人道,“得,老爷我连升了四级,你们也跟着一起沾沾喜气吧,师爷,去,派人去寿春酒楼给老爷我订几桌酒席,老爷我坐东,今天晚上好好乐乐,呀,哈哈” 李师点头称是,“是” 突然彭乾羽好像想起来什么事样的,一拍脑门,道,“嗨,我这脑子,这个有件事和大家说说呀。老爷升官了,呀,这个这个。有道是一荣俱荣,你们这些人,以后都是五品知县的人了,这个,事情是个大喜事,你们是不是得表示表示” 还是李顺脑子反应快,快带头跪了下去。高声道,“祝贺老爷高升” 众人见样学样。赵班头,大眼,黑子等一众衙役也忙跪了下去,嘻皮笑脸地喊着祝贺词。 彭乾羽脸一板。“起来起来,别来这虑的,来点实际的,老爷我容易满足,每人送个百八十两就够了,千万别多给” 众人一听个个都不作声,老爷太会捞钱了。 周公公在边上听了直摇头,想这么明目张胆的索礼他还有头一回见到,另一边的两名锦衣卫一言不发。可能在心里盘算着回京后要不要将这事报给皇帝知道,要不要查查这小子,说不定还能查出一大贪官来。 见众人都不吭声。彭乾羽又道,“要不五十两,四十四两,二十两,不能再少了,师爷。你带个头” 李顺闻言点他名,忙一拱手。呵呵一笑,“那什么,老爷,我去寿春洒楼订酒席了”说完便逃之夭夭了。 彭乾羽一叉腰,“嘿,腿脚不错呀,赵班头,你跟老爷也有日子了,要不你来带个头给......” 还不等彭乾羽说完,赵班头就忙开口道,“哟,巡街的时辰到了,老爷,我先下去了”说着转身就跑开了。 彭乾羽一见赵班头也跑了,还不死心,目光便又在众人中四下扫视着。 大眼这时也看出来,猛然一拍边上的黑子,“坏了,黑子,茅房还没洗呢,快,走走” 黑子愣了一下,“茅房?哦,对对,是没洗” 一转眼的工夫,原本正堂里站了一圈无事可做,来看传圣旨热闹的衙役个个都找到活,跑到一个不剩” 彭乾羽一瘪嘴,礼金算是没指望了,正叹息时正好见周公还站在原地,忙笑眯眯地朝他走了过来。 周公公一捂怀里的银票,抢先开口道,“时候不早了,咱家要回驿馆歇息了,告辞”一边说着人已经跑到了堂外。 堂内这时只有那两名锦衣卫还像两根木头似的立在那,彭乾羽还想和他们聊几句,这两人终于是动了,一压腰间的绣春刀,轻哼一声从彭乾羽身边走了过去。 其实彭乾羽也不是想从这些人身上捞点银子,也就是这突然从一个七品知县变成了天下独一份的五品知县,这份喜悦他得找人发泄出来。 正堂里只剩彭乾羽一人,他摇摇头,手一抬朝后衙边跑边喊,“芸娘,凌丫头,老爷我升官了” 周公公乐呵呵地回到驿馆,这躺差他可正没白跑,又有五十两的进项了,他美滋滋地推开房门,嘴里哼着京剧,“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乱纷纷......”刚没唱几句,他便脸色一变,僵住了。 只见房间里站着一个人,一个一身百姓装束的中年男人。 周公公吓了一跳,转身就要去拉房间跑出去。 那中年男人忙开口道,“周公公请留步!在下并无恶意” 周公公听这人语气有些低声下气,又一口道出他的身份,想必没有什么危险,便把已经拉开一半的房门又关了起来,转身端着架子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此?” 中年男人忙跪了下去,“小将乃安庆府营军张参将部下,奉将军之命前来与公公一会” 周公公一听是张参将的人,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想必张参将也知道了圣旨已经到了宿松,他是来打听虑实的。 周公公在椅子四平八稳地坐着,缓缓道,“非请莫入,你这也相会之道?算了,找我有何事?” 那人站了起来,站到周公公边上,道,“敢问公公来宿松可是为了张将来之事传旨而来?” 周公公道哼哼一声,“这个咱家有必要向你说明吗?” 那人一拱手,“不敢,我家将军听闻公公来到宿松,最近宿松匪患刚止,怕有不法之徒冲撞了公公,将军军务在身不便前来,特谴小将将这柄将军钟爱的宝剑送于公公。以便公公防身之用” 说着他便将放在桌上一柄通体银光闪闪的宝剑恭敬地托到周公公面前。 周公公虽是这收藏值钱玩意的嗜好,尤其是特爱收藏金元宝之类的东西,但就是对这些用来打打杀杀的兵器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斜眼瞅了瞅眼前的长剑,嘴角一扬,“既是将军钟爱之物,君子不夺人所好,有劳你家将军关心,这里安全得很,咱家用不着些戾杀之物” 那人一笑。仍前剑托羊,道。“公公,这把剑除了能防身之外,挂在家中还有祛邪消灾之灵,相传此剑为唐时异人李淳风所铸。我家将军世代相传以有几百年,曾听将军说,有位江渐的商人曾打算以良田一万亩作交换,但将军却不为所动” 周公公闻言两眼放光,紧紧地盯着这把宝剑,缓缓地伸手抚摩着,惊讶道,“这东西值良田一万亩?” 那人见状,知道已经挠到他的痒处了。道,“只多不少?”说着便顺势力将剑放在周公公的手里。 周公公咽着口水,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轻手轻脚的拉动剑柄,生怕太用力将这宝物给弄坏了。 宝剑这东西,一出材质,二看来历与和这剑有关的历史典故,这把剑,从出鞘时的声音来看。那多半不是纯钢所炼,剑刃很厚。没开锋,放在从窗帘中射过来的阳光下,金光闪闪,剑柄上镶金嵌玉,连剑鞘上都遍布着雕刻精美的图案,这剑并不是用于实战,只是一把用于收藏的昂贵华丽的装饰品,至于是不是如这人所说出自唐朝李淳风之手,那鬼才知道。 周公公连连观赏着这柄价值万亩良田的宝剑,连声称赞道,“好剑,好剑,来,这位将军,请坐,你家将军真愿将此物送于咱家?” 那人拱拱手,在一旁坐了下去,笑道,“公公,东西不已经在您手里了吗?” 周公公抬头一笑,“哦,呀,哈哈,这无功不受禄,咱家与张参将素不相识,哪能受此大礼” 周公公嘴上这么说,手里却一直将剑紧紧的攥着。 那人笑道,“将军说了,公公之名他早有耳闻,只是无缘相见,平时公公随皇伴驾,将军没机会孝敬公公,这次哪能错过” 周公公当然明白这都是扯淡,便道,“将军太看得起咱家了,你也不用再绕弯子了,说吧,你家将军想让咱家帮什么忙?” 那人等得就是这句话,站起来拱手道,“公公真是爽快之人,那末将就直言了,请问公公,圣旨上说的是什么?是否对我家将军不利?” 周公公还真不知道这事,圣旨那一直都在锦盒里呈着,上了锁,盒外有蜡封,他上哪知道,只不过听皇上在和兵部堂官商量时的语气,圣旨八成对张参将不利。 “这个,实不相瞒,咱家无能为力”周公公道。 那人一听,也不深问,道,“那公公打算何日向我家将军传旨?” 周公公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残阳道,“今日天色已晚,就明日吧” 那人闻言脸上一紧,思索片刻,又堆起笑脸道,“公公能否迟几日再行传旨?” 周公公不解,反问道,“为何?” 那人坐了下去,呵呵一笑,“公公大概也听说了,座山一战,乱匪在我大军面前不堪一击,四散逃窜,现如今将军正亲自带着人在深山之中没日没夜的搜寻乱匪余孽,为的就是不让百姓受损,将军说,乱匪一日不尽,他一日不回营” 周公公道,“没想到堂堂的参将竟然如此身先士卒,咱家敬佩,只是这拖延圣旨,可是大罪,万一让皇上知道了,咱家可担待不起呀”说明着他便将手里那爱不释手的宝剑,放在了桌上,推到那人一边,在性命和钱财上,他还是想活着,别说是扣发圣旨,就是一份奏折又有谁敢拖延时日。 那人却笑着又将宝剑推了过去,道,“公公不必紧张,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只不过迟个一两日而已,此处山高皇帝远,早一天晚一天皇上又怎么会知道?” 周公公也笑道,“此次对张参将的旨意,不光是咱家一人,皇上还亲选了两个锦衣卫的千户同行,这事咱家一人说了也不算哪!” 他又将宝剑推到了那人边上。 那人又笑了,“听说宿松知县今日高升了,是吗?” 周公公点点头。 那人继续道,“那今夜彭知县一定会大摆宴席吧” 周公公又点点头。 那人笑道,“想必公公您一定是彭知县的座上宾,到时候公公如果多贪了几杯,睡上个一天半日的,我想那俩锦衣卫不会把您从醉梦中拉传旨吧” 说着那人又将宝剑推到了周公公边上。 周公公想了想,恍然一笑,伸手将宝剑拿了起来,“转告你家将军,咱家后天正午去传旨” “多谢公公,军务在身,就不打扰公公休息了,告辞” “哦,好好,此处人多眼杂,咱家就不远送了,慢走,慢走” 说罢周公公便低下头,对着宝剑渍渍称赞,兴奋异常。 一路风尘仆仆的安庆知府王光美打马直接就冲进了张参将的军营,军中将士多数都认识他,也就没有阻拦。 他来那就是想在张参将倒台之前从他手将那笔朝廷不认帐的军费给要回来,虽然他知道这可能性不大,但十万两银子他上哪弄去,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王知府冲进一个又一个军帐,却始终没有见到张参将的影子,着急上火的他竟然在军营里破口大骂起来。 只见王光美双手叉腰,真有一种泼妇骂街的架式,这都什么时候了,早就顾不上什么斯文了,他扯着脖子大喊着,“张耙子,我知道你就在这,别以为躲起来就行了,告诉你,十万两军费你要一两不少的交还到府库里,要不然,我和你没完” 说罢他又扯过几名营兵问起张参将的去向,众人都是摇摇头,他前后折腾了快一个时辰,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也只得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军营。 看着王光美离开的背影,张耙子从一顶帐蓬后走了出来,一撇嘴,哼哼一声喃喃道,“要银子,找土匪要去吧”(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杀手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只有那万家灯火在点缀着宿松的黑夜。 宿松城里的街道一片冷静,早已褪去了白天的喧嚣,但在寿春酒楼里却是格外的热闹,酒楼和一楼大堂里,食客不多,三三两两,但二楼的包间里那可是人声鼎沸,一句又一句撒泼打滚,骂娘辱姐的调调充斥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些浑段子,引得楼下的食客也是一阵阵好笑。 包下这二楼包间的不是别人,正是彭乾羽为庆祝自己荣升五品知县而设,宽敞明亮的包间里,放着三张大圆桌,光是县衙里的衙役就肩挨肩的围了两大桌,正喝得兴起,相互之间轮着膀子划着拳,旁若无人的吃相就如同在自己家里一般,全然不管上首那桌上还坐着一桌子的大人物,这也全是彭乾羽这一个多月来惯出来的毛病,彭乾羽在上任时就和他们说过一句话,除了在公堂上,办公事时有着上下级的区别,其他任何时间大家就是兄弟,要是有衙役在大街上看到他县太爷,上去勾肩搭背那都是常有发生的事。 今天彭乾羽不请任何宿松里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连宁王和赵郡马他都没请,为的就是不想让这些天跟着自己提心吊担的衙役兄弟们他们面前拘束,差不多就算是一个彭乾羽的家宴。 在上首的桌上,坐在首席的那当然是周公公,周公公今天晚上兴致也高。不管是谁敬他的酒,就算是一衙役坐在下首的桌上对他一举杯,没大没小地说着:周公公。来,走一个。他都是来者不拒,脖子一仰,喝得那叫一个干脆,转眼间已经醉眼朦胧。 彭乾羽坐在周公公边上,一晚上了乐得嘴就没合上过,边上的芸娘和凌宁除了时时帮他添些菜之外。就是在私下聊着天,边上还有李顺。赵班头和县衙里六部的头头里,有税官王有财,刑名师爷。 包间里嗓门最大的那要数大眼和黑子,吐沫腥子乱飞地吹嘘着自己跟着县太爷的种种经历。浑段子最多的非李顺李师爷莫属,直把酒桌上的芸娘和凌宁说得是连连堵耳朵,众人却哈哈笑。 酒量最好的那可能周公公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周公公一边喝着酒,目光却时时都落在芸娘和凌宁的身上,还不忘记以公公的身份向芸娘和凌宁建议,问她们愿意不愿意进宫,凭这姿色将来没准还能弄个母仪天下,芸娘和凌宁都是一口否认。后来周周又说如果不愿意进宫的话,他在京城西郊还有处园子,正好缺两个女主人。如果同意的话他回京时将一并带回去。 彭乾羽听了他挖墙脚的话便一拍他脑袋,说公公你还是算了吧,这两姑娘不缺爹。 赵班头借着酒意,和大家说起他昨天晚上做的一个梦,他说:梦中,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一匹白色的骏马正在飞驰,马口涌动着股股白沫。马身大汗淋漓,但马背上之人还在挥动着马鞭不停在催赶着它向前狂奔。 伏在马背上的是在名年纪不大的少年,却是饱经风霜,脸色惨白,眼神中充斥满目的怒火,他一边挥动着马鞭并不时朝身后望去,身上衣服都被汗水所浸,沾上灰尘显得格外污秽。 狂奔间,少年抬头向前方看去,只见前方数里处有横倒着一排黑影,一字排开,两端不见尽头,随着祥云离那排黑影越来越近,他终于看清了,那竟是矗立在茫茫草原之中的一排树林,少年脸上渐渐浮显出一丝死里得生的喜悦,天无绝人之路。 逃进树林那总比在这广阔和草原上无遮无蔽要强,迟早也会因马力不支而被追上。 正在这时,少年身后一阵破空之声响起,他连忙一侧身,伏在马背一侧,刹那间,数支利箭呼啸着从他头顶疾掠而过。 少年回头望去,只见身后的追兵离他越来越近,不足一箭之遥。 这群人已经追了他半个月了,从王城一直追至茫茫大草原,少年一路拼杀虽是有半数之上的追兵已经死在他手上,却仍不能完全将这些人杀退,加上这已经好几天粒米未进,哪里还有气力同身后五个全幅武装的骑兵撕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命在,日后连本带利的拿回来也不迟。 又是一阵利箭飞来,少年紧催马肚,左扭右拐奔驰着,避开一次又一次的飞箭。 “小子,你已经无路可逃了,快快下马来受死吧”身后的骑兵大声高喊着,打着口哨,满脸得意,似乎前面的年青人已经是穷徒未路了。 少年不答话,加紧催促着坐骑,前方的树林越来越近,近到已经能看清里面那黑沉沉的树林深处,幽暗,寂静,更无半点生气。 “小子,我让你死得明白,去” 身后的骑兵可不想再往前去了,一个个勒紧僵绳,停了下来,这名喊话的追兵用手中的长枪挑开他身边那匹马背上的一架大鸟笼。 眼看着少年连人带马就要冲入那树林之中,却听身后一声鹰啸划破长空,清鸣之声惊得少年胯下骏马身体一阵颤抖,马蹄渐乱。 少年扭头看去,只见一只体型硕大的苍鹰展着丈宽的黑翅正从他头顶天空急驰而下,那深褐色的长长利爪直对着少年的后背猛击下来。 飞箭易躲,但这种天生就是捕猎的猛禽,天空的霸主,少年急切之间也无法躲避,正在他迟疑间,胯下坐骑却因为那犀利的鹰啸声,早已失了心志,随着一声马嘶,少年整个身体被掀离马背,朝前方弹去,重重地落到了草地上,连连打着滚。 而那匹已经受惊的马背上多出了几条口子。皮肉翻卷,血淋一片,没命的朝十余丈外的树林奔去。 那只苍鹰显然是受过专门的训练并不去追击少年的坐骑。而是盘旋着,将那正滴着马血的利爪又对准草地上的少年掠来。 苍鹰的长啸凌空响起,如一张黑色的巨幔,欲将少年吞没。 少年仰面双肘撑地,手里并无器械,想对付这种杀人巨鹰不太可能,但此时也无路可退。少年咬着牙,心一横。暗暗骂着“来吧,畜生” 转瞬间苍鹰的尖锐的巨爪已经接近少年面门,一股腥气扑面而来,猛然间少年就地一滚。闪在一旁,苍鹰的利爪扑了空,径直插入地面,还不等苍鹰扑腾着巨翅再次腾空,少年已经如饿虎扑食般弹起,整个身体都压在了苍鹰身上。 苍鹰形动被制,利爪被压在身下,但到底是经过专门用于战争撕杀的猛禽,扭过如人拳头般大小的鹰首。深褐色泛着暗光的长喙一下子就钉在了少年的胳膊上,鹰首一甩,已经将一块皮肉生生给扯了下来。 顿时。少年的胳膊血红一片,剧痛在刺激着他的杀心,身后又传了纷乱的马蹄声,想必那群人又趁机赶了过来。 “呀”少年大喝一声,用身体上最后一件武器,张口就咬在了苍鹰的脖颈之上。用尽全身的力气,脸色由白转红。面部一阵阵轻微的抖动。 当少年站起来的时候,那只巨鹰也在扑在地上一动不动,少年满嘴是血,嘴角间还沾着几根灰色的苍鹰羽毛,没了马匹他是不可能在追兵赶上来之间冲进那片密林,只能尽全力一拼了。 几声马嘶,正打算冲过来的那几个追兵急忙收紧僵绳,看着少年的举动呆在数丈开外。 “这小子疯了”一个军士低声嘟囔着。 少年双目似刀,盯着他们,大声喊着,“来吧,追了我上千里,今天就做个了断吧” 说到这,赵班头不说了,众人好奇心起,赵班头只是一阵阵醉笑。 这一通没有职位大小,没有身份高底的酒宴直从掌灯时分一直喝到了子夜时分才散场,等到从酒楼出来时,周公公已经醉得满大街耍猴拳了,有衙役在边上起哄地喊着,“公公,能表演个猴子偷桃吗?” 赵班头和李顺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的愣说今天晚上的太阳怎么一点都不热,大眼和黑子就更别提了,刚出酒楼就勾肩搭背的走进一间猪圈,嚷嚷着要找姑娘,还什么超过二十五岁的看都不看。 彭乾羽也没少喝,东倒西歪的站在路边指着一条野狗大叫,“老爷升堂,别动,说你呢,就审你,老实交待,一共偷吃过老百姓多少肉骨头” 芸娘和凌宁滴酒未沾,看到彭乾羽这样子,相视一笑,一边一个扶着他上了轿子,往县衙赶。 等彭乾羽回到县衙,已经是后半夜了,全县衙现在清醒着的那就芸娘和凌宁了,两人吃力的将他扶回后衙,还没等到凌宁端着洗脚水过来,床上的彭乾羽已经鼾声阵阵了,简单的替他擦了把脸,凌宁和芸娘也都回房睡觉去了。 窗外星月无光,黑风阵阵,吹得枝叶沙沙作响,七八条黑影正顺着花园的院墙悄无声息地溜了下来,蹑手蹑脚地摸到了彭乾羽的房外。 这些人个个都是一身黑衣装扮,头上包着黑头巾,只在眼睛的部位处开了两个小洞,人人手里都握着一把刀。 众黑衣人在彭乾羽的屋外停了下来,凑到一块,其中一人轻声道,“就是这,一会下手利索点,将军说了,谁杀了他升千户,赏金千两” 说完众人四下散开,其中一人将手里的刀顺着房门的间隙将刀尖插了进去,左右轻轻地别着,他撬了半天,愣是没找到门栓在哪。 黑衣人中似乎是名头领一拍他的头,压着声音道,“行了没有,你爹不是锁王吗?开个破门怎么这么费劲” 那人手一哆嗦,用力不稳,手往向一伸,‘嘎吱’一声,他竟然轻意地将门给推开了,他嘿嘿一笑,“头,门没上栓” 那头领又是一拍他脑袋,“没栓你在这瞎比划啥,轻来,进去” 头领朝夜色中的众黑衣人一招手。众人鱼贯而入。 “哎哟,谁他妈踩我脚了” “你他妈小声点” “放心,我亲眼看到的。这小子醉得人事不知的被俩漂亮娘子给拖进去的” “对对,我也看见了,那俩姑娘长得真好看,这小子艳福不浅哪” “得得,你小子说归说,别流口水行不,弄得我这一脸” “吵吵。咱是来杀人的,不是逛窑、子。去,四处找找,看看那小子在哪” 一群黑衣杀手一进彭乾羽的房间竟然聊得兴起,众人的焦点全集中在了芸娘和凌宁身上。要不是头领在催促着就差席地而坐,望梅止渴了。 房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时而有人撞在了家具上,动静不小,可彭乾羽全一点也不知道,翻翻身继续睡着。 “头,这,这躺着个人。八成就是他”黑暗中有人叫了一声。 众人都顺着声音摸了过去,有人竟然大胆地掏出火石,敲打了几次。那点点的火星下,彭乾羽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凉床上。 “是他,就是他,头” 众人闻言个个兴奋不已,其中一人借着刚才火星照出的环境,挤出人群。摸到床沿,嘿嘿一笑。“一千两银子,是我的了” 说完就听刚刀出鞘的声音,还不等他手起刀落,火石又擦亮了,只见床上那人正举着刀要砍向彭乾羽的脑袋。 “你下来吧,咋轮也轮不到你呀,这赏银非我拿不可”床上那人立刻就被人给扯了下来。 “你也下来吧,让让,连刀都不使,你会杀人么,让让,我来,保证一刀就死” “.......” 随着火石一次次的闪亮,爬上床的杀手一个个都被扯了下来,众人谁也不肯将这到手的银子拱手让人。 最后索性大家都不准站在床边上,这事没定下来之前谁也不准动手。 众人在黑暗中商量了半天,谁也不甘落于人后,半个时辰后,这事总算是拿了个方案出来,头领提议一人上去砍一刀,谁也不冷多砍,也不准一刀就砍死,到时候赏银平均分,众人一听,都称赞头领就是头领,这法子真好,不过有人说,如果这一刀刀的砍下去,这小子大叫起来怎么办? 于是,众人又商量了半个时辰,还是头领有办法,他提议先将这小子绑起来,嘴堵上,这样他想叫也没人能听得见了,众人又是一阵称赞头领简直就是诸葛孔明在世,连这种高深莫测的妙法都能想得到,头领嘿嘿一笑,说那就开始吧。 等彭乾羽被人五花大绑,嘴里塞上布条的时候,他还在沉沉地晕睡中,全然不知。 杀手们的胆子也越来越大,竟然在房间里找到蜡烛,给点着了。 彭乾羽被他们搬到了桌子上,仍是不醒。 头领嘿嘿一笑,抽出了刀,望着众人道,“都看好了,我来砍第一刀”说着挥刀便砍。 “等等!”有人打断了他。 “又咋了?”头领的刀停在彭乾羽的肩膀上,就差那么一点就能将这条胳膊连根给砍下来。 “头领,你说他醉得这么死,你这一刀下去,他要是酒还没醒,我们哪里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死了,不行,这头一刀得我来,我保证不弄他死” “去去,来,把那角落里的洗脸水给端来,先把给他弄醒,一刀下去死没死不就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头领聪明,来,快,把水端过来” 正在沉睡中的彭乾羽被那一盆冰水一淋一呛,眼一睁,鼻子里发出一连串的闷哼声。 彭乾羽的酒已醒了三分了,屋内烛光暗淡,他努力地睁着眼,扭头看了看,眼前人影重重,身子好像被东西给绑住了,动弹不了,他只得将垂在桌子边的两条腿乱蹬着,将一把圆凳踢着咕碌碌地在众杀手脚下滚了一圈。 立时便有几只有力的手紧紧的按住彭乾羽乱扭的身体。 杀手头领见彭乾羽醒了,手里刀一晃,“那,把他那右边的胳膊给按在桌子上,看看什么叫祖传的刀法” 彭乾羽吃力的昂起头,只见一个黑衣人正拿着刀正一下下的对着自己被牢牢压在桌子上的胳膊直比划,像是在寻找着最好的切入点。 “嗯!......”彭乾羽闷哼着,酒已大醒,他瞪着眼,挣扎着身体。 “嘿!”头领的刀口在彭乾羽的胳膊上上上下下试了半天,终于将刀高高举起,用力砍了下去。 “嗯!......”彭乾羽的眼都直了,看着那闪着光的刀,他都不敢看了,一闭眼,心想着,完了,完了,从今往后就不能左拥右抱了,对了,昨儿晚上我右手抱的是谁来着,永别了,我的右手,永别了,我右边那位。 ‘啊!’叫,惨叫,血,鲜血。 在桌子边的地上,一人正反抱着肩膀惨叫着满地打滚。 头领愣了愣,看了看自己的刀,刀口上一片血红,再看看地上,那人怎么不是彭乾羽。 彭乾羽只听一声惨叫,却没感觉到身体上的有疼痛感,他动了动右手的手指,还听话,心下大喜,慢慢地睁开了一只眼,屋内众人都是一脸惊讶,谁都没想到,头领这一刀竟然砍在了按着彭乾羽右臂的那人肩上,头领想银子想疯了吧,这也叫刀法好,你刀要再偏点,那兄弟的脑袋都不在了。 头领看了看众人,尴尬的表情藏在黑巾后。 “头领,你往哪砍呢?” “刚才谁推了我一下?”头领自认为比划了这么久,不应该能砍歪呀,他隐约中感觉就在他挥刀的那一瞬间,好像有人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这也让刀失了准头。 “头领,你边上鬼都没一个,谁推你” 头领正了正身形,瞅了那在地上翻滚的兄弟一眼,挥挥刀,“来来,再来,按住了,这回绝对不砍歪了” 但是没人动,谁也不想成为第二个在地上打滚的人。 头领一着急,“行,我自己来”说罢,他扯住彭乾羽的衣服,举刀便砍了过去。 彭乾羽躺在桌子上,虽然没人再按着他,但身体仍是动不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再次落下。 突然,屋内烛光一闪,一抹绿影闪动,咚,头领的身体飞出多远,重重地摔在地上。(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刺客 前来暗杀彭乾羽这伙人便是张耙子的营中官军,这些人主业那是战场拼杀,像暗杀这样的行动那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份业余的副业,而且还是一份技术性很强的副业,并不是谁拿把刀就能干好的事。 彭乾羽扭动着身体,从桌子上滚了下来,由于双手被缚,那只能是掉哪算哪了,这一摔,直摔得他眼前金星闪闪,可怜得连疼都喊不出来。 屋子里烛光闪烁,人影朦胧,彭乾羽忍着痛,用双脚撑着地慢慢地靠在桌腿上,他很好奇为什么这些穿黑衣服的人都没人来阻止他,这时他才有空看了看现在的场面,只见那刚刚要拿刀砍他的已经躺在二丈开外,将桌下的一张椅子也能压得散了架,想来这下是摔得不起,他龇牙咧嘴地挣扎着试着爬起来几次,但都劳而无功,一次次地重新爬在地上,好像他有条胳膊不是摔断了便是脱臼了。 “你们几个眼瞎了,还不来扶我一把”杀手头领在地上喘着气叫喊着。 但散站在彭乾羽周围的众杀手却没一人敢动,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刚刚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这个绿衣人的身上。 众人的眼神中都带有一丝惧意,虽然这阵‘绿风’来的突然,又蒙着脸,但是,他们还是不约而同的认出了来人,仅仅看一眼来人的身材和穿着,这身装束太让人过目不忘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十多天前与官军在座山下激战的女土匪头子,在江湖在小有名气的座山女侠,江湖人称绿衫侠。 这群杀手。个个都目睹了那一场血战,谁也不会忘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一连杀了他们几十名官军兄弟,出手快准狠,当下众杀手连呼息都不敢大声,握住钢刀的手在隐隐生疼。 彭乾羽见众人的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他一时竟然也忘记正身处杀手包围之中。硬是伸长了脖子,昂起头。目光顺着桌子向上移动,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桌子后面。 “嗯!嗯!......”彭乾羽一见是她,当下那是又惊又喜,她还活着。她从官军的包围中冲出来了,他想喊她的名字,但嘴里的布条压住了舌头,他只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声沉沉的闷哼。 来人正是绿衫侠凌丹,那日众匪被官军冲散之后,她不甘心见到众兄弟得到这样的下场,便带着兄弟仅有的几名兄弟,在座山周围四处打听,寻找失散的兄弟。这十多天也算没有白忙,恶战后幸存的百十多兄弟,已经有一半又重归于她的带领之下。只不过由于经此一战,山上多年的积蓄毁于一旦,加之这些天散匪做下的恶事,几乎已经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宿松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了,她无奈之下只能带着这些人无分白天黑夜地藏在大山最深处,餐风宿露。过起了山中猎户的日子,本想过了这阵风头。她便带着这些人远离安庆府,再寻一处安身之地,临走前她放心不下妹妹,这几日一直都躲在城里,想找机会和妹妹道个别,也再看看那个让她不知是爱是恨的彭知县,谁知竟然看到这样一幕。 凌丹手中紧握长剑,慢慢地绕过桌子,朝彭乾羽走了过去,目光却始终不离众杀手身上,她知道,在这里空间太小,再是有通天的本事那也很难在这么多人的手上全身而退,何况还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彭知县。 众杀手眼看着凌丹走到彭乾羽身边,长剑一划,已经将绑住彭乾羽的绳子给割断了,众人面面相觑,竟然还是一动不动,就仿佛是一群观众。 彭乾羽死里得生,快速的抖动着身体,将已经没有力道的绳子给抖了下来,接着女扯掉嘴里的布条,感觉嘴里有些麻木,便使劲吐了几口口水,边吐边说,“这谁的衣服,几天没洗了,我呸” 说完彭乾羽双臂一展,紧紧的抱住凌丹咧嘴笑道,“和你见面那么多次,就数这次最让我高兴了,你来的真是太及时了,刚刚我就闻到一股香味,我一猜就是你来了,你可真能给我惊喜” 凌丹一步步地向门口缓缓地退着,一双机警的眼睛在注视着众杀手,刚才她出手踢开那举刀要砍彭乾羽的人,那只是情急之下而发,但这些人是什么来历,功夫怎么样,她一无所知,不能轻意出手。 这时,被凌丹突袭踢飞在地的那杀手头领,也慢慢缓了过来,看清了来敌,他恼羞成怒,躺在地上大声喊着,“看戏呢?上呀,她是女匪首,死活都值钱,上!” 众人被他这一喊,一个个便又像回到了战场的士兵,杀心立起,挥动着钢刀,快速跑动着,将凌丹和彭乾羽的退路给拦住。 凌丹护着彭乾羽在众杀人的包围圈中打着转,手里的剑也提到了瞬间就能一招致敌的位置上。 彭乾羽躲在她的身后,双手把在她双肩上,轻声说道,“这么多人,你应付得过来吗?” 凌丹没回头,看着众杀手道,“你有办法吗?” 彭乾羽看着这群人手里的刀,吞了吞口水,“君子动口不动手,不如坐下来喝杯茶,兴许大家兴趣相投,做做朋友也有可能” 凌丹忍不住回看了他一眼。 “上呀!”那躺在地上的头领又叫了起来。 两名杀手闻声,一左一右挥起手里的钢刀,朝凌丹砍了来过。 彭乾羽见有刀朝他们砍了过来,头一缩,情急之下竟然将凌丹紧紧的抱住,双手不偏不移,将凌丹的前胸完全包裹住了,他大叫,“砍来了,砍来了” 凌丹被他这一抱,身体忍不住打了个颤,摆动着肩膀喊道,“放手!” 说是迟那时快,钢刀已经迎着凌丹劈了过来。 来者不善,凌丹听着那破空的刀风,就知道这两人那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刀沉势急,转眼两把刀已经劈到了凌丹的身边,凌丹的反应和判断更是惊人的迅捷,这一看便知道,这是战场上的拼命打法,砍不死你,也能凭劲力让你心生胆寒。 如果彭乾羽不在她身后,凭这样生硬的打法,连衣服边都不会给人碰到,现在彭乾羽就在她身后,她不能躲,却也不能硬碰硬拿长剑去相抗,剑这种比烧火棍强那么一点的兵器压根也拦这住这样的力道。 只见凌丹眼神身快,左脚飞起,踢向左边那拿刀的手腕,就在她出脚的同时,长剑也朝右边来人的咽喉刺区,所谓一寸长一寸强,长剑的三尺青锋在这时占了明显的优势,就在凌丹将左边那人手里的刀踢飞的时候,右边那人也快速判断出自己这一刀纵然能将对方击中,自己也会当场毙命,他立即收住刀势,躲开这两败俱伤的打法,就地一滚,滚到了另一边。 左边那人手中的剑被凌丹踢飞,身形却来不及收回,直往凌丹扑了过来,凌丹的身体被彭乾羽紧紧的抱着,移动不便,只得将手肘一抬,迎向来人的面门。 那人哎哟一声,一头就撞在了凌丹的肘尖上,直撞得着鼻涕眼泪齐流,眼冒金星,头向上高高仰起。 正好彭乾羽这时也从凌丹的身后直起了身子,见有个脑袋就快贴到凌丹的脸了,他立时涌起一阵无名业火,伸出两根手指,朝那人泛着眼泪的双眼就是一戳。 眼睛那是身体最柔弱的地方之一,彭乾羽这一击虽然没有多少力道,却也足以让他下半辈子只能找个摸骨算命的营生了。 就在那双眼受袭之人倒下去的同时,又有几人同时出手,凌丹这时身体没有了彭乾羽的累赘,脚下移动那是如脱兔般灵活,她身形向后一退,退到彭乾羽身后,扯住他的肩膀,躲开了众的凌厉的一击。 彭乾羽被她这一扯脚下不稳,连连后退,还不等他惊喊出来,便被凌丹借势一推,直接就推到了桌子底下,彭乾羽忙伸手拉过一张凳子,挡在面前,作起了观众。 这时并不算太宽敞的房间里已经打成了一片,别看众杀手做起暗杀的事来没有一点技术含量,但说到拼杀,那个个都是利害角色,这些人那都是百战余生的勇士,玩的最拿手的便是近身拼杀,别说是一个女匪首,就算是一代武术宗师他们也不惧,手里的刀法永远就只有那几样,扫,辟,而且刀刀都对准了凌丹的要害,力道沉猛,只要一击得手,凌丹便要吃大亏。 凌丹凭借着灵活的身手,在刀风之间左避右闪,寻找着间隙刺出一剑,一番打斗下来,凌丹除了气力有些不支之外,倒全身不见一丝伤,倒是那些狠打猛拼的杀手中已有两人被凌丹的长剑刺中大腿,房间到处都是血渍斑斑。 这边的响动早就把另一间房间的芸娘和凌宁也惊醒了,她们还以为是彭乾羽酒意上涌,在房间里又要审野狗呢,忙披上衣服跑过来了。 “小羽!你起来了吗?开门呀?”芸娘将门拍打着房门。 凌宁也喊着,“彭大人,彭大人,怎么了?” 彭乾羽一听是她们,心中大喜,怎么说这县衙里也应该有那十来个衙役在守夜,这里都打翻天了怎么也不见一人来帮忙,他缩在桌子底下,大喊着,“芸娘,快去找人帮忙,有刺客,护驾!” 凌宁一听吓得直哭,但还是一次次的用身体撞击着房门,还是芸娘镇定,他听着房间内的打斗和彭乾羽的喊声,略一愣神,随即便拉着凌宁朝值房跑去。(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降龙十八掌 房间里的家具可就遭了大难,木屑乱飞,大眼和黑子辛苦淘换来的一些瓷器也碎得一地都是,把个彭乾羽看得是心疼不已,这一架那得打掉多少银子呀。 他趴在桌子底下连比划带骂的喊着,“嘿嘿,孙子,看准了,别往后退了,小心我的......” 还没等他喊完,就听‘咣当’一声,一个瓷瓶打碎了,彭乾羽一嗫口水,“我的宋代青花瓷,你,小心刀” ‘咣!’又是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彭乾羽心疼得眼一闭,拍打着地面道,“那个值五十两,败家玩意儿,你们这是打架还是拆房子呢” 众杀手时不时的将刀伸向彭乾羽藏身之处,但凌丹一直都在桌边游斗,让他们无法靠近。 彭乾羽决定出手教训教训这些拆迁办的杀手,但又怕刀剑无眼伤着哪都不合算,半个月前手上的刀口现在还没好全呢,他在身上摸了一通,发现除了骨头是硬的,身无寸铁,他想着这会要是能有把枪那多好,问题是现在手里只有一把圆凳,于是,他在桌子底下躬起了身子,瞅着目标,准备随时给扔出去,打不死你也得害你摔一跟头。 彭乾羽的目光乱转,在寻找着下手的目标,正好,离他不远正有名杀手在和凌丹缠斗,他看着那人脚步在移动,瞅准了机会将手中的圆凳滚了过去。 那人没有注意到脚下。一不留神被突然滚过来的圆凳吓了一跳,一脚给踢了回去,圆凳又回到了彭乾羽手里。不过那人这一分心,凌丹长剑已经刺中他的肩头,他哎哟一身翻倒在地。 彭乾羽见一击得手,嘿嘿一笑,又将圆凳在手里滚动着,寻找下一个目标。 “走你!”彭乾羽又出手,这次他将圆凳用力推向了目标。圆凳骨碌碌的滚向一名正要从一张桌子上跳下来砍向凌丹的杀手。 谁知他双脚还在半空,就见一个圆东西滚了过来。已经守不住了,脚往凳子上一踩,身体立刻失去平衡,迎面摔在了地上。手里的钢刀也脱手飞了出去,笔直飞向了彭乾羽的位置。 彭乾羽正在大笑着又得手了,却见一把刀向他飞了过来,本能的头往地上一趴,钢刀从他头顶上飞了过去,落在彭乾羽身后二丈开外。 彭乾羽吐着气,回头去看那把差点要了他命的刀,刚看到落刀处正有一人,有个黑衣人正靠在那。 这人正是先前要用祖传刀法砍下彭乾羽胳膊的那杀手头领。他一只手摔断了,用只手撑着地面,靠在了墙上。大腿上插着一截木头,这是刚才他被凌丹东一脚踢飞,撞散了椅子,留下的记念,他身下血流了一地。 他一咬牙,眼一闭。忍痛将那截木头给拔了出来,然后又用嘴从袖子上扯下一截而条。手嘴并用,哆嗦着在大腿上面系了一道,止住了血,要不然没摔死也会失血而死,也亏得他是上过战场的老兵,才敢自己动手处理这小型外科手术。 一把刀飞落在他腿边上,他吓得手一哆嗦,碰到了伤口,直咧嘴,又抬起头冲众杀手喊道,“你们打擂台呢,快了结了她”说完便又低下头去包扎腿上的伤口。 桌子下阴暗一片,他看不清桌子底下正有个人在怪笑着注视着他。 彭乾羽一见是他,真是仇人想见分外眼红,他嘿嘿一笑,腰板一直,将桌子给顶了起来,连人带桌慢慢地朝那墙边的头领移动过去,心道:那边的我打不过,对付你这只有半条命的人还不绰绰有余。 桌子的称动引起了那头领的注意,桌子怎么会动呢?他纳闷着侧着头朝桌子下面看去,恰在这时彭乾羽也直起了腰,两人都看见了对方,彭乾羽还准备来个偷袭,没想到被人发现了,那头领一身都是伤,战斗力连个十岁的孩子都不如,两人都愣愣看着对方。 那头领看了看众兄弟,远水救不了近火,突然他眼色的余光扫到了腿边的那把刚刚飞过来的刀,他的手指动了动。 彭乾羽也注意到了他这微小的动作,就在那头领的手刚伸向刀柄的时候,他也来不及多想,顶着桌子就扑了过去,打算用脚去踩他的手,谁知脚下一滑,他的身体连同桌子不受控制地向前跌去。 “啊!”一声惨叫,杀手头领的手刚刚握住刀柄,一条桌子腿就像锤子一样砸在了他的手背上,疼得他手一松,手指连连颤抖,惨叫一声,这唯一能动的手也废了。 两人都置身在黑暗的桌子底下,彭乾羽歪打正着,快速从地上爬了起来,低着头,一跃而上,用膝盖压在杀手头领的肚子上,抢起拳头就朝他脸上头上前胸一乱捶,打一拳喊一句,“砍我胳膊是吧,祖传的刀法是吧,穿黑衣就牛是吧,会玩刀就了不起是吧” 杀手头领杀猪般的惨叫了起来。 房间内刀光剑影,桌椅板凳四处翻滚,谁也没有注意到这边桌子底下还有两个人,就算是有人注意到了,也分身无术,凌丹的剑法凌厉,只要一不留神,便能在身上留下个口子。 彭乾羽一直打到消了气,胳膊再也抡不动,手指关节疼得他都想喊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啊!”那被彭乾羽打得眼歪嘴斜的头领却仍是一直撕心裂肺地惨叫着,彭乾羽不屑地伸手拍拍他的脸,“嘿嘿,还杀手,忍忍就过去,我先休息会” 那杀手头领瞪着大眼,朝彭乾羽的身下直努嘴,哭丧着脸喊着,“你他妈压着我裤裆了” 彭乾羽低头一看,自己的膝盖正不偏不移地抵在他的裤裆位置上。可能是刚才他打得起劲,原来膝盖是压在他的小腹上,打着打着就移到下面去了。随着彭乾羽挥出一拳,膝盖就在上面用力一碾,再挥一次,又碾一次,想想彭乾羽都感觉头皮发麻,合着他喊疼是说这里呢。 彭乾羽移开身体,掀起他的裤子瞅了一眼。表情一拧,啧啧两声。同情地道,“嘿,散黄了呀,没事没事。赶明儿我把你推荐给周公公,让他带你进宫吃皇粮去” 那头领闻言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吃力的昂起头去看裤裆里的惨样,大嚎一声,“我杀了你!” 这头领也真是出门没看皇历,祖传的功夫一招没使,就已经四肢齐废,现在连作男人的权利也废了,现在他一定后悔向张参将出这个馊主意了。 彭乾羽将桌腿边上的刀捡了起来。一手推翻了头顶上的桌子,把刀架在杀手头领的脖子上,大喝一声。“都住手!” 他这一声喊没起什么效果,屋内还是混战不堪。 彭乾羽见没反应,就在找了找,正好一旁放了几个花瓶,他伸手拿出一个刚扔出去,看了看。又一个青花,他没舍得。又换了个差一点的,还是有点不忍心,想半天才一咬牙一狠心朝人群中扔了过去,“住手!”。 ‘咣当’一声,瓷瓶在众人之中碎了一地,凌丹见势跳开,退向彭乾羽。 众杀手一愣,还想再冲上来,其中一人手里举着个一尺多高的花瓶打算砸向凌丹。 “还动,都别动!”彭乾羽用刀直往杀手头领的脖子上移。 那杀手头领头往后移,看了一看脖子边的刀不屑地道,“就你还玩刀,刀都拿反了” 彭乾羽歪身一看,果然,刀背架在他脖子上,难怪他还出出言不逊,彭乾羽嘿嘿一笑,将刀转了个方向,笑道,“谢谢呀” 众杀手这时才发现头领被人制住了,忙停住了身形,那手里拿着花瓶的杀手也将花瓶给扔掉了,‘咣当’一声,碎成了八百瓣。 “嘿,我叫你住手,不是叫你放手,这瓶子八十两,你得赔呀”彭乾羽见又摔了个瓶子,心疼得眉头都拧住了。 凌丹更惊讶,她还没注意到彭乾羽是怎么将这人打成这样的。 彭乾羽看着凌丹那吃惊的目光看着自己,他明白她在想什么,嘿嘿一笑,侧过头对她道,“你男人我从小就练过降龙十八掌,这事只有你知道,别告诉别人呀” 凌丹脸一红,不好意思去看彭乾羽的脸,扭过头对那些杀手道,“把兵器都扔掉!” 众杀手一齐看向头领,杀手头领一咧嘴,“发什么愣,老子我就剩张嘴了,快扔!” 几把刀掉到了地上,这时房门被撞开了,一群衙役带着酒气的衙役冲了进来。 大眼和黑子摇晃着身体,胡乱挥着可能砍到自己的刀,结巴地道,“刺......客在....在哪?” 那两名锦衣卫也夹杂在冲进来的人中。 彭乾羽直皱眉,歪着嘴道,“哎哟,来的真是时候呀,上辈子干皇家警察的吧?” “小羽,你没事吧”芸娘和凌宁挤过人群跑到彭乾羽身边,凌宁拉住彭乾羽的胳膊,惨白着脸,关切地道,“大人,你伤着没?” 彭乾羽嘿嘿一笑,一扬下巴,“切,就这几个小蟊贼也想杀老爷我,恐怕还得修练几十年” 芸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凌宁脸上也渐渐露出了安慰之色。 “姐!”这时凌宁才发现那一身绿衣绿面巾的姐姐也在场,惊喜地又跑到凌丹身边。 凌丹紧紧地抱住凌宁,带着责备和醋意道,“你这丫头,现在才看到姐姐” 两名锦衣卫见屋内场面已经被控制住了,便走到彭乾羽这边,道,“宿松县,这些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行刺你?” 彭乾羽瞥了这两锦衣卫一眼,没理他们,挥挥手让众衙役将杀手们都绑起来,大眼打着酒嗝招呼众人各找绳子,连同那杀手头领一起绑了结结实实。(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侠女也有柔情时 一班酒气熏天的衙役将被五花大绑的众杀手押了出去,大战过后,屋内是一片狼藉,彭乾羽看着这些被打碎了的瓶瓶罐罐心疼不已,彭乾羽指着这一地的破东烂西对大眼道,“给我清点清楚,看看一共打烂了多少东西,回头找这群王八蛋赔,娘的,当老爷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芸娘等三女听了都是咯咯直笑,命保住了还在乎这些身无之物。 彭乾羽见她们的样子却潇洒一笑,伸手便要去扶凌丹,今天晚上要是没有凌丹的及时出现,自己这条小命就得交待在这了,此时此刻他对凌丹的感激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了。 凌丹却是一退,躲开了彭乾羽的相扶,脚下一个踉跄,凌宁忙上前扶住了她,“姐,你怎么了?” 彭乾羽低头去看凌丹的脚下,一看之下,心疼不已,凌丹脚上那双绿面绣花鞋已经被鲜血染红,许是刚才在混战中,不甚被打碎在地的破瓷片给刺伤了。 “芸娘,快,请郎中”彭乾羽说着蹲下身子去翻看凌丹的脚,嘴里还嘟囔着,“怪我,怪我呀,凌丹,都是我连累了你,来,快给我看看” 这点小伤对从小习武的凌丹来说不值一提,忍着痛,扶着妹妹往后退,坚强地道,“大人不可” 芸娘也看到凌丹的伤脚,不经暗暗敬佩,伤成这样,她竟然一声不哼,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哪里有郎中请,我也略通些医理。我房中正好备了些伤药,不如让我来先处理一下吧” 彭乾羽蹲在地上,拉过一张圆凳,上前一步不由分说拉过凌丹就拉坐在凳子上,“好,你快去吧,来。凌丹,你坐好” 说着彭乾羽将凌丹的双脚放在自己腿上。小心翼翼地脱掉那双带血的绣花鞋,还心疼关切地问着,“疼吧!” 凌丹涨红着脸,一个无处安身人人喊打的女匪首能得到县太爷这样的关怀。这已经让她忘却了疼痛,只是静静地靠着妹妹出神地看着彭乾羽那份伤在自身痛在其心的表情。 一旁的两名锦衣卫脸都气绿了,这位知县显然没将这威震大明官场的狠角色放在眼里,其中一人忍不住沉声道,“宿松县,此女莫不是就是江湖传闻的绿衫绿,座山的女匪首?” 彭乾羽没抬头,手上仍在如雕金啄玉般地将凌丹脚上被血染红的布袜给解了下来,生怕手重了再度开伤了她。凌丹的脚底板上七八个血口子还在不停在外渗着血。 在大明朝,三从四德、守身如玉的观念是为历朝之最,女人的身体除了私秘部位不能露于男人之眼。脚也属于隐晦之处,不是亲近之人根本不能看,这点彭乾羽还是了解一些的,他这时听到锦衣卫的声音,忙将身体转了个向,挡住了锦衣卫对凌丹双脚的视线。 “两位上差。她是绿衫侠没错,但不再是匪首了。座山土匪已经招了安,归顺了朝廷,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大明老百姓,是我宿松县治下的百姓”彭乾羽背对着两名锦衣卫说道。 两名锦衣卫相视一眼,脸上更是气愤不已,除了皇上之外,还从来没有人敢拿背对着他们说话,其中一人道,“好,宿松县,你先处理你的私事,我们二人在花厅等你” 说罢二人转身指袖而去,正巧芸娘拿着药端着一盆热水手里还拎着一壶酒从外面进来,一进两名锦衣卫一脸不悦地离开,跑过来蹲在彭乾羽帮忙,说道,“小羽,你不应该得罪他们,再怎么说他们也是皇上派来的” 彭乾羽托着凌丹的脚,用沾上热水的毛巾轻轻的清洗着凌丹脚上伤口,不时抬起头对凌丹投去一个微笑,“我一看他们那张不可一世的脸,就连搭理的兴趣都没有,对了,刚才他们怎么和你一起来了?” 芸娘抬头对凌丹一点头,鼓励着道,“忍着点” 凌丹点点头,微笑道,“无事” 凌宁掏出手帕,轻轻的擦拭着姐姐额头上的汗水,心疼万分。 芸娘上清洗过的伤口上又用被酒浸泡过的布在上面擦了一遍,每擦一次彭乾羽都能感觉得到凌丹的脚在微微的颤抖,他的心别提有多难过了。 芸娘边心边对彭乾羽道,“我刚刚去值房喊大眼他们来帮忙,赶回来的时候他们正准备撞门进来” 彭乾羽闻听眉头一紧,“这么晚他们不在驿馆作梦,跑这来做什么?他们怎么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太巧了吧” 芸娘道,“巧什么,他们应该一直就在附近,晚上的酒宴他们并没有去,很可能就是想趁你这不在做点什么” 彭乾羽纳闷道,“你是说他们在监视我?为什么?” 芸娘站了起来,去将房门给关了起来,然后又继续为凌丹已经上好了药的伤口包扎,小声道,“为什么我猜不到,不过他们是皇上的人,行事自然只听令于皇上一人,他们做的事就是皇上要他们做的事” 彭乾羽一听有些生气,“皇帝老子想干嘛?想查查我和土匪有没有勾结?”彭乾羽这话一出口,忙看了凌丹一眼,解释着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是义匪,为民除害的义匪” 芸娘想了想,摇头道,“我想不会,一国之君能亲自过问的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事,怎么会出动锦衣卫查这点事,不太可能” 彭乾羽道,苦笑着道,“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皇帝老子咱也惹不起,随他吧” 芸娘已经将凌丹的脚包扎好了,在整个处理过程中没有听到凌丹喊一声疼,她抬头对凌丹一笑,“绿衫侠真是名不虚传,芸娘敬佩” 凌丹见伤口处理好了,忙将被卷起的裤腿向上拉拉,挡住裸露在外的小腿,微笑道,“芸娘心灵手巧,谢谢你,似我们这种人,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芸娘又对凌丹投去一个赞许的微笑,转头对彭乾羽道,“那你还得罪他们,行了,这里没你事了,你去招呼他们吧” 凌丹也道,“彭大人,芸娘说的有道理,这事是由我而起,大人是受了我的连累,如果皇上要拿我治罪,彭大人千万不可违抗,只要能保住那些流落在外的兄弟们,凌丹就感激不尽了” 彭乾羽不屑一笑,“想多了吧,放心,由于我的考虑不周让招安之举走了弯路,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的,一定” 说着彭乾羽弯下腰,伸出双手,将凌丹抱了起来。 芸娘和凌宁都是大惊失色,凌丹更是手足无措,在彭乾羽的怀里结巴着道,“大人,你,你干吗?” 彭乾羽笑道,“你脚受了伤,等几天再走路吧,这里太乱了,我抱你到芸娘的床上去休息,明天我再让人给你收拾个房间,以后你就暂时住在这里吧” 凌丹忙道,“不不,大人,你快放下,放下我,我是个是非之人,不能留在这” 芸娘看透了彭乾羽怜爱之心,但好像还有些别的想法,只是凌丹有伤在身,她不便劝阻,也就没有开口。 凌宁知道姐姐对彭大人有那么一丝青睐之意,姐姐的醋她当然不会过多的在意,便在一旁顺水推舟,“姐,你就听大人的吧,咱们姐妹刚刚重逢,我这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你就先留下来吧” 凌丹还想再说推辞,彭乾羽却已经抱着她走出了房门,凌丹也就不好再挣扎,将头靠在彭乾羽的胸膛上,强忍着泪水。 四人来到芸娘和凌宁同住的房间,彭乾羽轻轻地将凌丹放在床上,又伸手拉下了她脸上的绿巾,看着她那一脸的绯红,摸着她的脸道,“你在这安心的休息,别的事都交给我,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会保住你” 凌丹江湖出身,此时也如小鸟依人般恭顺的点点头,说不出一句话。 说完彭乾羽又转身对凌宁嘱咐着,“照顾好你姐,我一会就回”说着对芸娘也投去一个微笑,转身便朝外走去。 芸娘见状,对凌家姐妹道,“你们两姐妹说悄悄话,我这个外人还是先出去吧,我去厨房熬点粥,一会就来” 凌宁忙道,“还是我去吧” 芸娘微笑着拦住了她,转身去追彭乾羽去了。 花厅里灯火通明,两名锦衣卫愤愤不悦在坐在厅内,等着彭乾羽的到来。 在离花厅不远的书房门口,芸娘追上了彭乾羽,拉着他走进书房,“小羽,来,你先等等” 彭乾羽不明其意,但见芸娘的表情也明白绝对事出有因,也就跟了过去,关上门,问道,“何事?” 芸娘道,“你真想把凌丹留在县衙里?” 彭乾羽点点头,“嗯,当然了,她也无处可去,如果不是我的考虑不周,她的那些兄弟也不会死伤那么多” 芸娘却微微一笑,“我看不尽然吧,小羽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 彭乾羽呵呵一笑,他不想回避,他也明白这事逃不过芸娘的眼睛,道,“她和你一样都是苦命的落难之人,我承认,我,我喜欢她” 芸娘一听嘴一撅,扭过身背对着彭乾羽。(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凌丹的去留 已近黎明,天有微亮,书房中一双人影立在朦胧之中。 “芸娘”,彭乾羽忙堆起笑脸板过她的肩膀,呵呵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怕我见异思迁,喜新厌旧是不?” 芸娘一幅恍然的样子道,“小羽,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脸皮这么厚,我们是什么关系?” 彭乾羽一脸坏笑,“你说呢?” 芸娘挣脱彭乾羽的手,往边上走了几步道,“于公,我是你县治内的一名百姓,好像还不能说是,我家可不在这里,于私,你曾有恩与我,我留在县衙役里为你端茶送水还你的恩情,这关系清清楚楚” 彭乾羽不以为然,他听说出来芸娘是有意这样说的,自己身边突然多出来两个模样不逊于她的女人,表面上她不介意,心里多少都会有些芥蒂,他嘿嘿一笑,“这么大的恩情你以为就是端端茶送送水就能还得了的吗?” 芸娘红着脸道,“那你还想怎样?” “怎么样?嘿嘿,起码得暖个床,成个亲,生个娃什么的才算完吧”彭乾羽走过去用肩膀轻轻的撞着芸娘的后背,顽世不恭地道。 芸娘又往边上走了几步,没回头窃窃羞涩着,“你,你这是趁人之危,不但是我,你对凌家姐妹也是,都是趁人之危,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彭乾羽哈哈一笑,“这话我怎么那么不爱听呢。什么叫趁人之危,没有这个危,你和我。我和她们能认识吗?这是缘份,诶对,缘份,没有这个危,你和我能情投意合吗?没有这个危,凌家姐妹会对我心有所属吗,嘿嘿” 芸娘听了掩嘴咯咯一笑。“自作多情,天底下就你一个好男人了?” 彭乾羽潇洒一笑。学着时人的样子,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朗声道,“玉树林风难自弃。一朝飞在青云端,高处不胜寒,啊不胜寒!哎......” 芸娘更乐了,“臭美,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我叫住你是有别的事和你说的” 彭乾羽也不再开玩笑了,还有正事要做,道。“芸娘心细,你又看出什么不对劲来了?” 芸娘认真起来,转眼间便从一个柔情似水的少女变得深诚机敏而又事事洞若观火般的聪慧。她簇着眉道,“你真想将凌丹留在县衙里?” 彭乾羽点头道,“当然,这还用说,只要她愿意” 芸娘却是摇摇头,一幅担心的样子。“小羽,不是我从中离间。她留在你身边不妥” 彭乾羽道,“为何?” 芸娘走了几步道,“你别忘了,她可是名动一世的女匪首” 彭乾羽道,“那都过去了,现在她已经招安了” 芸娘又摇摇头,“不,你想的太简单了,我之前就说过,她杀的是朝廷命官,这是犯上作乱之罪,你认为朝廷会轻意放过她吗,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那两锦衣卫看凌丹的眼神,如果我没猜错,这次他们之行,一来是冲张参将,二来就是要对座山匪患之首犯作个了结” 彭乾羽一阵紧张,“你认为他们会......”言下之意他不敢说,也不想说,在这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年代,又何况还是一名犯了王法的女土匪。 芸娘颔首道,“对,没错,他们此来对凌丹非常不利,刚才他们就动了杀机,凌丹不死,朝廷脸上无光,你这时候把她留在县衙里,这不是惹火烧身吗?不但救不了她,还会把你给搭进去,你先前不是问那两锦衣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吗?他们很可能是在暗中查你” 彭乾羽不解,“你先前不是说皇上不会在意土匪这小事吗?” 芸娘道,“不不,我说的不是凌丹,我是说你” 彭乾羽更不解,“我?” 芸娘点头,“对,你,前些天,我们一同去郡马府,你还记得吗,其间我与郡主有过一番拦触” 彭乾羽点点头。 芸娘继续道,“我从云霄的口中听到一些风声,她好现很担心自己的将来,他怕会被什么人连累,很有可能是灭顶之灾” 彭乾羽一听云霄会有这种灾难心下一惊,忙道,“会是什么事?” 芸娘道,“这个我不敢乱猜,但一定是天大的事,要不然不会让一个郡主有这样的担心,你上次去见宁王,没谈几句你们便一同出了郡马府,他又帮你去安抚张参将,是不是?” 彭乾羽没想到这些事就好像她亲眼所见一般,这女人简直要神了,他没开口,也不否认。 芸娘道,“你和宁王之间有过什么交易我不知道,但就凭这次座山之事,明明张参将是奉旨行事,却没想到最后小羽你违抗圣旨行招安的人升了官,我也可以大胆的猜测一下皇上对张将军的旨意,一定不离八个字,概不认帐,后果自负!他张参将的下场定然不会太好,这是为什么?” 彭乾羽道,“天下都是皇帝老子的,他想怎么折腾都行” 芸娘微微一笑,“不,这里面绝对离不开宁王,宁王一定在暗中左右事态的发展,说得透澈些,你和张将军不过是宁王与皇帝之间博弈的两个棋子,这也看得出宁王在朝中的势力是多么的强势,皇上要查你,只会是查你与宁王是不是交往过密” 彭乾羽闻言不忧反乐,嘿嘿一笑,“这么说皇帝还挺给我这小知县面子的呀” 芸娘却不乐观,“皇上先是升了你的官,又派人来查你,用意在哪,我一时也猜不出,没道理皇上会把你一个知县与位高权重的宁王往一块想,或许是我太愚钝,但皇上这么做一定是有其用意的,你已经引起了皇上的重视,所以这时候你不能让自己有一点污点,凌丹不宜留在县衙里” 彭乾羽还是一幅不已为然的样子,“嗨,连你都猜不出那就是什么事也没有,真有事我也不怕,我与宁王之间没有任何的交易,也不知道那老东西想干什么,但保凌丹我是做定了,这事你不用劝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做事要有始有终,我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过说出的话一定言出必行,就像我对你一样,不管世人怎么看我,我都要将你从‘环采仙阁’里接出来,凌丹也一样,行了,我要去会会那俩王八蛋了” 说着彭乾羽便出了书房,芸娘见劝不住便也不多说了,只是跟了上去嘱咐一句,“千万别在他们面前提宁王的好” 彭乾羽一笑,点点头,“行,知道了,我的女诸葛,我去了,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 芸娘一笑,“别胡说,去吧,小心应付” 花厅里一高一矮两名锦衣卫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索性便在厅里来回走着。 彭乾羽一进来,两人便抢先开了口,一脸咄咄逼人的语气,“宿松县,你忙好了?让我们好等呀,把那名女匪首交给我们吧” 彭乾羽不屑一笑,大摇大摆地走到椅子前,慢腾腾地坐了下去,“交给你们?为什么?她犯什么事了?” 想抓凌丹,门都没有。 其中一高个子快步走到彭乾羽身边,道,“大胆,我们是奉旨办差,没必要向你这知县解释,你只要将人交给我们便没你事了” 彭乾羽侧目而视,“如果我不交呢?” 高个子冷冷一笑,“你敢抗旨?” 彭乾羽却是嘿嘿一笑,“圣旨拿来我瞅瞅” 高个子一指袖,“这是秘旨,还轮不到你看” 彭乾羽一摊手,笑嘻嘻地站了起,“那就是没有了,这里是宿松县,不是北镇抚司,她不过就是一寻常百姓,拿着鸡毛当令箭,你用不着吓唬我” 两名锦衣卫大怒,相视一眼,各自都将手按到了腰间绣春刀的刀把之上,高个子声色俱历,“目无君上,你这是在找死” 彭乾羽又是一笑,“行了,别咋呼了,皇帝老子刚刚升了我的官,你们就想杀我,怎么,你们是不是认为皇上这事做错了,认为我不应该升官,反倒应该死?这到底是谁在抗旨呀,你们这明明就是在和皇帝老子对着干,哪天得空我给他写封信,说说你俩在我这一亩三分地狐假虎威的架式,我想败坏皇帝名声这条罪名皇上一定很感兴趣吧” 两人听了不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们没想到这小小知县不光有胆识,还有这后发制人的算计,当真是大吃一惊,厅内沉默了一会,这两人的脸上也渐渐平静下来,但刚刚的架式已经端起来了,现在就服软,那太失锦衣卫大名鼎鼎的名号了。 彭乾羽也看出来了,兜脸骂了人家一通,总得找个借口给他们个台阶下,别真和锦衣卫产生过节,便呵呵一笑道,“哟,两位,怎么,生气了?我这就是开个玩笑,别介意,穷山恶水的小地方人,不会说话,来,坐,宿松知县这给两位上差见礼了” 两人正犯愁这场面要如何收拾,总不能真一刀把他给杀了吧,那就正应了彭乾羽说的那样,皇帝嘉奖圣旨刚刚下达,转头就被锦衣卫杀了,这根本就是在打皇上的脸,回京后想不死都难了,现在既然彭知县给了这个台阶,两人正好就坡下驴,装腔作势地坐着,只是气势上已经没有刚才的那种强横。(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皇帝的密旨 “宿松县,不是我们非要为难你,只是这个女人杀了朝廷命官,她不死,皇上何以服百官,何以服天下,还望彭知县顾大局,刚才我们也看出来,你与这女匪首有些交情,只要你将她交给我,这事我们也就当没看见,怎么样”这回是矮个子锦衣卫开了口,态度很和善,生怕话太重引起彭乾羽的反感。 彭乾羽暗暗好笑,一群欺软怕硬之辈还想在这我抖威风,来错地方了,不过嘴上却道,“上差的事就是下官我的事,按说你们有吩咐下官照办便是,要不这样,她就先关在县衙大牢里,我这县牢虽然比不是你们诏狱,但关个女人还不成问题,日后我会向皇上说明,顺便求个情,说不定皇上一高兴免了她的罪,你们也就用不着麻烦了,是不是,两相其好,何乐而不为” 矮个子一笑,“彭知县说的在理,不过我二人千里迢迢而来,所为之事那是应了皇命,也是为了大人你的前程考虑,留个女匪首在身边,这,这未免会授人口实吧,依我之见,还是交给我们最为妥贴” 彭乾羽看这架式,芸娘说的一点没错,这两人是决不会轻意罢手,得想个办法引开他们的主意力才是,他想了想笑道,“两位上差,下官敢问一句,她如果跟你们走了,你们要如果对待她?” 两锦衣卫相视一眼,高个子接口道,“聚众作乱。为祸一方,更有杀害朝廷命官之大罪,我也不瞒你。出京时,皇上有密旨,对座山乱匪一事,匪首就地秘密处死,从众不与责罚,还按大人你的招安之计处理,这可是皇恩浩荡呀。大人,也算是皇上帮你成全了一世美名。你可千万不能违了皇上的旨意” 彭乾羽暗道不妙,这事又让芸娘给说中了,看来凌丹是凶多吉少了,对付一个张耙子就差点把小命给搭进去。要是和皇上唱反调,掉脑袋那还不是眨巴眼的事,但转眼又想起刚刚托在怀里的那双鲜血淋淋的小脚,想到凌丹为救自己舍命相拼的情景,彭乾羽断然不改初衷。 彭乾羽拱拱手道,“多谢上差实情相告,违抗圣意我没那胆子,人我可以交给你,但不是现在” 高个子见有戏。忙一侧身,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彭知县知道利害就好,何时交人?” 彭乾羽拱手一笑,“这事不急,等上差办完其他事回京时,我决不拦着” 两锦衣卫不禁又是相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惊奇。高个子道,“其他事?你说我们还有何事要办?” 彭乾羽站起身来。走过去将门给掩了起来,转身帮作一切了然于胸状道,“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小小一个座山匪患哪里用得着出动两位锦衣卫千户,就算是要拿我这知县下大牢,那也不用惊动你们两位,你们此来的真正目的不在匪患,而是在......在” 彭乾羽故作神秘,其实他也不知道,只是按芸娘的猜测在试探试探,好借此将视线从凌丹身上移开。 高个子锦衣卫脸一变,站起来小声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这可把彭乾羽给问倒了,他什么也不知道,鬼知道皇帝老子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但话开了口就得接着演下去,他镇定自若地嘿嘿一笑,既然是转移话题那就得找个大点的,道,“为张参将而来” 听到这,俩锦衣卫突然又是相顾一眼,但脸上却是一幅释然的表情,就好像他们的秘密并没有被彭乾羽点破似的。 但是,彭乾羽察言观色,话刚落音,便又接着说道,“这是其一,还有其二” 这两锦衣卫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又被彭乾羽给拉紧了,期待的目光一齐盯着他。 彭乾羽这回犯难了,心道:看俩位的表情,张耙子在他们眼里那只不过就是个打酱油的,到底这两人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使命呢?会不会就是芸娘所担心那样,宁王和皇上正在暗地里较着劲,这两名锦衣卫其实是为宁王而来,芸娘可以这样和我说,可我可不敢乱说,这两方谁的腰都比我粗,你们叔叔大爷的掐架可别把我给搭进去了,不过要想凌丹安全,扯个更大的出来顶雷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彭乾羽道,“其二,你们是冲着宁......” 彭乾羽话未落音,那两锦衣卫突然就要一齐上前,看样子是想要堵住彭乾羽的嘴,惊慌道,“彭知县,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皇上也给你了密旨?” 这回又轮到彭乾羽发愣了,密旨,什么密旨,鬼才知道什么密旨,不过看这两小子失魂落魄的慌张样,想必芸娘又说对了,皇上还真的在查宁王,好在是自己没有表现得和宁王有多亲近,要不然还真被皇帝老子搂草打兔子顺便就给一并处理了。 正当彭乾羽在想着怎么接着编下去的时候,脑海里猛然一惊,嗨,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你们自己说出来的,想到这他也装作很郑重其事的样子,作了个禁声的手势,“低调,低调” 两人闻言更是吃惊不小,“皇上真是高深莫测,早就有部属了,彭知县,既然如此,那你我三人就是在一条船上,敢问这些时日你都查到了些什么?能否给我等透露一二” 谁都知道,这个彭乾羽那可是刚刚金榜题名就被皇上钦点为宿松知县,并且私下单独召见过他的,他们之间说了什么谁都不知道,只知道在那次会面之后,彭乾羽便立即离京赶赴宿松上任了,这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名堂,还真不好说。 彭乾羽心中叫苦,我查,我查个屁,吃饱了撑的才会去招惹宁王,想那张耙子就只是因为自己暗中对赵郡马旁敲侧击的打了个小报告,宁王就让他里外都不是人,眼看着就要性命不保了,我闲得脚底长毛也不去管宁王那些破事,反正都是你们皇家的事,斗来斗去,与我屁准关系,别耽误我发财便阿弥陀佛了。 彭乾羽正在绞尽脑汁地合算着说点什么才能让他们更相信自己真的得到过皇上的密旨,正在苦闷间,那高个子锦衣卫性急,一见他这模样,还以为是彭乾羽不想说,怕功劳被人抢了,便呵呵笑道,“彭知县,你小气了不是,放心,我们不抢你的功劳,只是我们初来乍道,一时找不到门道从哪里入手,你不防指教一二” 彭乾羽心里这个好笑呀,这都哪跟哪呀,得,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顶着个皇帝密探的头衔至少你们不敢直接找我要凌丹了,便道,“不敢不敢,你们两位是上差,又是锦衣卫千户,我这一小小知县在你们面前何足挂齿,不过看在同为皇上效力的份上,我到是可以帮你们找个突破口” 两人大喜,立时对彭乾羽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眉开眼笑,高个子连忙扶着彭乾羽坐下,那矮个子则是轻声和语地问着,“愿闻其祥,如果能让我等交了差,日后必定重谢彭大人” 一听着‘重谢’二字,彭乾羽也变得激动起来,能从锦衣卫手里划拉银子,那可能是前无古人之举。 彭乾羽按纳心里的窃喜,对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凑过来。 两名锦衣卫大喜,一齐伸长了脖颈。 彭乾羽对着他们的耳朵小声道,“听说每年冬至前,都有几百万两现银从宿松秘密押运两京” 两人闻言,相顾一惊,竟异口同声惊呼起来,“宁王的贿银!” 话刚出口,这两人又忙同时掩住了嘴,一齐看着彭乾羽。 彭乾羽点点头,“对,你们知道是谁在替他押运这笔银子吗?” 两名锦衣卫一齐摇摇头,他们很早就受了皇上的旨意在暗中调查朝中官员谁和宁王走得近,也得知宁王通过收买威逼等手段在大力拉拢某些当朝大员,只是一直找不到证据,这彭乾羽竟然刚到宿松一个来月就查到了这事,看来,皇上对的另眼相看绝非草率之举,这是个大人物。 彭乾羽又轻声道,“就是安庆府营军张参将” 高个子忙道,“彭知县可有真凭实据,张参将可不是一般人,他手里可是有着三千府营军,弄错了,皇上只会要你我的人头来还张将军的清白呀,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彭乾羽嘿嘿一笑,“这我还能不明白,我之所以一直迟迟不将这事奏明皇上,就是因此手里证据不足,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投鼠忌器呀” 两人听了也不免有些失望,说了半天这哪里是什么突破口,这小子明明是想拿他们当枪使。 矮个子锦衣卫想了想道,“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去查又能怎么样?” 彭乾羽笑道,“现在可不一样了,两位上差,你们忘记了,皇上可是有明旨要传给张参将的,想必旨意一传达,他张参将会是个什么下场,你们应该心里也有数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千刀万剐 矮个子思索着点点头,“数日前有二十多名京官与十多名江南地方官一同上折子弹劾张参将,听说一共参了他十大罪,皇上听了大怒,当天就让内阁拟了旨,不过至于圣旨里写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呀,这和他帮宁王押运银子有关系吗?” 彭乾羽一拍大腿,站起来道,“当然有,你们试想,就算是皇上准了这么多官员的折子,要处置张参将,你看这历朝历代都没有哪个皇帝在前线军中处斩军中主将,这是为防止引起军心不稳,所以,圣旨里的意思充其量是要你们将张参将带回京城交刑部审理,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两人想了想,点点头。 彭乾羽暗喜,继续道,“那你们再想想,如果张参将进了京,这案子你们插得上手吗?” 两人又想了想,摇摇头。 彭乾羽哼哼一笑,“这就是了,要想查明张参将是怎么帮宁王秘密押运银子的,那就得赶在他进京之前动手,我们先审审他,这样一来,功劳不还是我们的吗?哦不,应该是你们的” 两人愣了愣,突然都一齐放声笑了起来,高个子笑道,“彭知县果然有见地,妙妙!不过好处都让我们占了,彭知县你又从中能得到什么好处?”两人也不傻,卖力不讨好的事谁干。 彭乾羽微微一笑,“我当然不会白帮你们,谁都知道。张参将的大军一动,打乱了我的招安计划,让我在百姓们失了信誉。这口气我能就这么咽下去吗,不能,非但不能,我还要十倍的还回去,让他在皇上面前永远也别想翻身” 三人齐笑。 一旁的矮个子锦衣卫笑了几声,却突然脸色一变,道。“可是圣旨不宣,不夺了他的兵权。光凭你我三人,好像审不动吧” 这句话正中彭乾羽的下怀,他哈哈一笑,随即脸色骤变。沉声道,“圣旨不是在你们手里吗?什么时候拿他还不是你们说了算,我看事不宜迟,明日就动手” 两锦衣卫想了想,走开一旁窃窃私语商量了一番,回来对彭乾羽道,“彭知县言之有理,有圣旨在手,用不着怕他张参将不伏法。只要他真的帮宁王运过银子,凭我们锦衣卫的手段不怕问不出实情,我们这就回去和周公公准备一下。天一亮就去张参将军中宣旨” 彭乾羽站起身拱手道,“好,上差做事干净利落,不愧为锦衣卫里的佼佼者,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给他张参将加条罪名” 两人齐问,“何罪?” 彭乾羽哼哼一笑。“暗杀地方官员” 两人想了想又问道,“你是说今天晚上来暗杀你的人是张参将派来的?” 彭乾羽道。“除了他还能有谁,你们要是不信,现在我就审给你们看,对了,敢问两位上差尊姓大名” 高个子道,“杨树,这位是我兄弟,杨林,彭知县,你我三人同心同德,不如以后私下便以兄弟相称如何” 彭乾羽一拱手,“好说,能与大名鼎鼎的锦衣卫千户称兄弟道弟,下官高攀了” 杨树,杨林齐笑拱手而道,“彭兄你深得皇上器重,日后步步高升,出将入相,只怕我们兄弟还要仰仗彭兄你的提携呀,哈哈” 彭乾羽这回是放心了,凌丹的现在是没什么危险了,顺手也将张参将往鬼门关推了一把,一举两得,不,应该是一举三得,在这两人面前表明心思与宁王不是一路人,想必他们也会如实向皇帝秉报,亲近皇帝总比去讨好一个藩王要有用得多。 彭乾羽哈哈一笑,拱手道,“借二位吉言,请,现在就审那群杀手去,好叫你们知道这个张参将到底是个什么人,办他应该不应该” 两人一齐道,“彭兄,请” 东方已经发白,天亮了。 彭乾羽换上官服,传命击鼓升堂,想想这也有日子没亲自升堂问案了,一时也莫名的兴奋起来。 大堂上两班衙役撑着水火棍都东倒西歪,时不时还打个酒嗝,弄得满堂都是酒气,有人早已将赵班头和李师爷给找了回来,两人听说县太爷昨夜遇刺,惊得酒已醒了大半,又用凉水给冲了冲脸,这才打起了精神站在大堂上。 两名锦衣卫侧有李顺陪着在堂后边喝茶边听着彭乾羽审案。 彭乾羽一拍惊堂木,“带上来” 没一会,七名被五花大绑着的杀手被一一带到了堂上,有的只能抬上来,还有一个双眼还在流着血。 赵班头按着众杀手,让他们在彭乾羽面前跪下,但这些人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站得笔直,连看都不想看彭乾羽一眼。 彭乾羽也不计较,他知道这些人那都是张耙子手下的将士,上过战场,玩过命,还在乎大堂上这点吓唬老百姓的堂威吗。 彭乾羽对赵班头挥挥手,示意随他们去吧。 彭乾羽走下大堂,在众杀手面前来回走着,“看样子你们都是有血性的汉子,想必如果我问你们是谁叫你们来的,你们一定不说,对不对?” 众杀手一言不发,都扭头看像别处。 彭乾羽轻哼一笑,在那名躺在地上一身是伤的杀手面前蹲了下来,笑道,“我早就看出来,你是这些人的头,我也看得出来,你们不想死” 那地上的杀手,吃力的抬抬脖子,瞪着他道,“落在你手里,要杀便杀,无须多言,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彭乾羽心道:要不是刚才拿住你,凌丹一时半会也制不住你那些手下,现在你倒来横了,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 彭乾羽哈哈笑着。起身坐了回去,道,“好。有骨气,我也不打算从你们嘴里能问出点什么,就说说你们的下场吧,不管你们有什么理由,暗杀朝廷命官,这可是一条大罪,十恶不赦的大罪”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众杀手的脸色。 众杀手一动不动。满面视死如归。 彭乾羽接着道,“按大明律。你们都将被处以剐刑,这种死法你们应该不陌生吧,前几年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刘谨正是死在这种刑罚之下,那个惨呢。前后一共割了三千三百五五七刀才死,连骨头上的肉都给刮干净了,最后一刀才死,你们说这是下刀的人刀法好还是人命硬呀,不过不要担心,你们没他那么大罪,差不多千把刀就够了” 这时堂上的几个衙役听得醉意立减,有几个也听得连连咽口水,提起这千刀万剐之刑。谁人不怕。 堂下的杀手这时的脸色也渐渐有了些改变,但仍是坚强不屈地站着。 彭乾羽笑了笑,继续说着。“这样吧,为了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今天我就和你们聊聊这剐刑吧,知道这头一刀从哪下手吗?嗯,那头一刀从大腿上割下一块肉,扔上天。这么做还有个名号,称作‘祭天肉’。接下来第二刀,刽子手拿刀割开你们的眼皮,将你们眼睛用这块耷下来的肉遮起来,这么做的好处是不想让你们那临死前绝望愤怒的眼神影响到刽子手的刀法,让他给从容地在你们身上取下一块块肉来,这也有个名号,称作‘遮天眼’,然后就轮到你们的前胸了,头一天呢,只割十刀,放心,这会你们离死还早呢,给你们喂点粥,止止血,对,第二天接着来,这到了第二天......” “你别说了!”躺在地上的杀手头领再也听不下去了,死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对一个人聊起他会怎么死,还会死得这么叫天不应喊地不灵,这比杀了他还难以接受。 不但是他,一众杀手也听得是头皮发麻,脸上的镇定转而变得惊恐不安。 彭乾羽却没有住口,一拍惊堂木,站起来加快语速大声的道,“第二天,刽子手会切下你们的手指头,脚指头,扯掉你们的舌头,让你们想喊疼都没办法喊,第三天,你们胳膊上干净的只剩骨头,第四天,开膛剖腹,取走你们心肝脾肺肾,一直到最后一刀才砍下你们的头,这时候,你们才真正的死了” “我求你,别再说了,别说了”那地上的杀手头领都快哭出来了。 有几个杀手哭丧着脸跪了下去,“你现在就一刀杀了我吧” 彭乾羽更是得意,哈哈大笑,目光如刀,历声道,“放心,就算你们被千刀万剐了,你们的罪还没有算完,你们的老婆会被官府卖到青楼为奴为妓,你们年迈的父母要被发配到边关做苦力,你们的孩子也会受你们的连累,半死不活的在发配之地,永远也回不来,这些都是因为你们,他们有什么罪要受这样的苦,你说,你说该不该死?” 彭乾羽连珠快弩般的一通话,把这些上过战场的热血汉子说得是热泪盈眶,他们自己可以死,但连累家人谁也不愿意,众人一齐都跪倒在堂上。 那头领挣扎着用手肘撑着身体,道,“彭大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这些命就任你处置,请不要连累我们的家人” 彭乾羽这时却一改刚才那如刽子手般的骇人目光,态度和善地道,“这我可帮不了你们,大明律法在那,不过,你们也可以不死,你们的家人也不用受你们的连累,本官给你们指条明路” 众杀手都一齐将目光投在了彭乾羽身上。 彭乾羽不紧不慢地道,“按大明律,奉公命行事而犯王法者,不究,不知道这对你们有没有命,能不能保你们的命和你们家人的命” 头领一听缓缓地低下了头,心里纠结万分。 大堂上沉默片刻,终于那头领开口道,“好吧,大人,我说”(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女人多了也是愁 这个季节早上的太阳也有几分灼人的炙热,但这决丝毫不影响快步赶路的两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喜悦的心情。 拿到了众杀手的证词,这给了杨树,杨林这两兄弟吃了一记定心丸,这可比皇上的圣旨管用,这是罪证,板上钉钉的铁证,调查官员得与失这本就是锦衣卫份内之事,想要查清张参将是否真的在帮宁王往两京运贿银,这就是最好的入手点。 两人拿着众杀手的证词,兴奋打消了这一夜不眠的困倦,得意洋洋地往驿馆赶去,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功成名遂受皇上器重的风光日子。 彭乾羽也忙了一夜,疲惫不堪,正打算回后衙小睡一会,却又有些担心,张耙子穷凶极恶,手里还有上千人马,万一他得知圣旨狗急跳墙,派大军围攻宿松,这可是防不胜防呀,宿松城可没有御敌之兵,唯一算得上是支队伍那就只有那三百来人的义军能小小安慰一下了,于是彭乾羽便让赵班头将这三百义军全部暗中部署在县衙四周,以防不测,又让李顺出榜安民,告诉全县百姓,座山匪乱已平,大家用不着在担惊受怕了,再让李顺暗中将风声散出去,说是绿衫侠已经诚心归顺了朝廷,现在就在县衙里与县太爷把酒言欢,让她散落在外的部下如果十天内到县衙报到,彭知县将既往不咎,将他们与普通百姓一视同仁。 如此这般一通吩咐之后。彭乾羽这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了后衙,等待着两锦衣卫将张耙子拿下的好消息,卧榻之侧忌容他人安睡。张耙子活在宿松一日,他这个知县就不自在一天,从利用张耙子除掉郡马府的胡管家,又利用宁王压制张耙子,这无一处不让彭乾羽焦头烂额,好在是这收网的日子总算要到了。 彭乾羽来到后衙,想起凌丹还在芸娘房中养伤。脚步不由自主的便移了过去,当他出现在芸娘屋外时。却见凌宁正从在门槛上,出前的看着前方的那堵院墙,脸上泪痕连连。 彭乾羽羽加快脚步走了过去,蹲在凌宁身边。扶着凌宁的肩膀小声的问道,“丫头,出什么事了?” 凌宁慢慢地转过头,轻轻的抽泣着,“姐姐走了,姐姐走了” 彭乾羽闻言便推开了房门,一头扎了进去,“凌丹,凌丹” 房间里只有芸娘一言不发地坐在窗户边上。见彭乾羽冲了进来,忙站起来道,“别找了。她走了” 彭乾羽还是不相信,固执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翻寻找,他不相信凌丹会走,为什么要走,一个女人她能上哪,会上哪。 芸娘走过去扯着彭乾羽的胳膊道。“小羽,你别找了。她真的走了,天还没亮就走了” 彭乾羽一把拂开芸娘的手,语气有些重,“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走,你和她说什么?是不是你让她走的,芸娘,你怎么就容不下她呢,她为了救我,一双脚都磨烂了,为了我的招安,她差点就死在乱军之中,这些你不是不知道” 芸娘早就对彭乾羽说过,凌丹决对不能留在县衙里,她是朝廷的要犯,明里暗里都是要被处死的对象,留在县衙里那会给彭乾羽招灾,也只有芸娘才会有这样的心机能看出来凌丹的危险性。 听完彭乾羽的埋怨,芸娘没有开口,转身坐回到了窗户边上,她让彭乾羽冷静了一会,这才缓缓地开口道,“彭大人,芸娘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刻薄的女人吗?我有这么自私吗?你说的没错,我是和她说了些话,但路是她自己选择的,谁也没有逼她,我和她说那些话是为了什么?对我有什么好处?彭大人,我是欠你的恩情,这辈子我只希望能为大人你端花送水,不敢有什么奢望,你看中任何一个女人,芸娘都没资格说什么,但芸娘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连累了你也害了她自己,凌丹杀了宿松县丞,这是在给朝廷抹黑,给皇上抹黑,你以为你能保得住她,她留在这皇上连找都不用找,说杀就能杀了,锦衣卫就在宿松,如果皇上知道座山的匪首就在你身边,皇上会怎么想?” 彭乾羽也是气不顺,“可是皇上已升了我的官,准了我的招安,这说明凌丹现在就是皇上的子民,大明的百姓,为何就不能在我身边” 芸娘苦笑一声,“大人你想的太简单了,这不过是皇上为安抚人心的伎俩,杀首赦从,自古无异,好吧,大人,如果你认为是芸娘的那话些逼走了凌丹,我无话可说,芸娘走了便是” 说着芸娘便径直走向床边的衣橱,从里面取出一个早就收拾好的包袱,往肩上一搭,转身对彭乾羽蹲身行了一礼,“彭大人,芸娘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你的恩情芸娘会铭记在心,凌丹走的时候托我给你带句话,她此去,茫茫人海,不知何年何月能再回来,她把妹妹托付给你了,她说她没机会看着你们完婚,但她相信大人你一定会信守诺言,照顾好凌宁的,好了,芸娘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说完了,告辞了” 彭乾羽一时愣住了,看来芸娘是早就料到凌丹一走自己便会拿她出气了,连包袱都准备好了,这是真心要走呀。 坐在门口的凌宁忙跑了进来,一把拉进芸娘的胳膊,对彭乾羽道,“大人,你误会大小姐了,姐姐这次来就是打算和我辞行的,她没打算留下来,这不关大小姐的事,你不能赶她走,大小姐要走,我,我也和她一起走,找我姐姐去” 芸娘笑着拍了拍凌宁的手,“好妹妹,你不能走,你和彭大人可是有过婚约的,要不是张参将的大军。这会你们已经洞房花烛了,你要认我这个姐姐,我走了之后。你就留在这好好照顾彭大人,也算是替我报恩了” 彭乾羽一拍脑门,手一摊,委屈着道,“什么呀,什么呀,我什么时候要赶你走呀。两位大小姐,能不能不要添乱了。我这不就是一时情急话说重了点,凌丹她脚上有伤,没准锦衣卫都在盯着她呢,这时候走。凶多吉少呀,我连个道别的机会都没赶上呀” 说着彭乾羽又堆起笑脸走到芸娘身边,伸手去扯她肩上的包袱,“芸娘,我真的不是冲你撒气,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千万别往心里去,凌丹的事我也明白,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但我真的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你芸娘是谁,那是我这知县的女诸葛。一天不见你我就不安心,你怎么能走呢” 凌宁一听倒是脸上有些不高兴了,“那我呢?姐姐走的时候可是把我托付给你了” 彭乾羽脸色扭曲着,“哎哟小姑奶奶,你就别跟着起哄好不,你们都重要。都重要” 芸娘其实早就想走了,她的聪慧造就了她的心高气傲。彭乾羽既然已经和凌宁有着婚约,日后成为他明煤正娶的正常室指日可待,就算她芸娘在在这里待下去,充其量也只是一个侧室,芸娘的心里不能接受,这些天在山上与凌宁相处,两人很是投缘,芸娘同情这个身世比自己还可怜的女孩,现在连唯一的姐姐也伏案远逃了,芸娘怎么忍心和她争风吃醋,所有芸娘决心要走,好在自己还有亲戚可以投奔。 芸娘拉着凌宁的手,微笑道,“好妹妹,你别听她胡说,我与彭大人之间只是恩情,姐姐看得出来,彭大人衷情于你,他是个好人,他会让你幸福的,保重” 彭乾羽焦急地一板芸娘的肩膀,“芸娘,你别闹了好不好,这里没人想你走,我更不想你走” 芸娘去意已决,又行了一礼,“大人保重”说着便抽身往门口走去。 凌宁也知事态的严重,忙又跑过去拉住芸娘的胳膊,“大小姐,别走好吗?我姐一走,丫头身边连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在这,你就是我亲姐姐,丫头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我感觉得出来,你和彭大人之间的感情,放心,姐姐帮我订下的婚约,丫头不同意,如果你能和大人在一起,丫头愿意在你们身边做个使唤丫头,服侍你们,大小姐,丫头本就是个乡下的野丫头,配不上大人,而你可是官家大小姐,知书达礼,又能处处帮得上大人,大人应该娶的是你,大小姐,别走,丫头是真心的”说到最后,凌宁已经半泣半语了。 彭乾羽听到这些话,心里不知是喜还是忧,凌宁的大度让他刮目相看。 芸娘听了凌宁的话,心中也不是滋味,从小饱度圣贤书的她却不如一个山村里的丫头的肚量大,这让她有些无地自容,学问这东西多了就很容易让人恃才傲物,心气高,而凌宁大字不识几个,这一席话却是高明的以退为进之举,可能她自己也没有发现,这倒让芸娘两难了,若是一再坚持要走,那在肚量上明显就低了凌宁一头,要是不走,又让人觉得她是被凌宁的主动让贤而打动的,怎么选她都处在下风, 男人动了真情,转眼就头脑空前的聪明,可以三百六十五天不重样的上演着哄女孩子开心的各种节目,女人要是一旦动了真情,再伟大的头脑也会变成一根筋。 南宋大诗人陆游与名动天下的才女唐婉凄美之间的爱情故事家喻户晓,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终成眷属,却好景不长,一对新人被陆母生生拆散,在多年以后,儿女满堂的陆大诗人偶遇昔日的初恋情人,这勾起了年少时的美好回忆,提笔在一处院墙上写下了那首流传千古的词:红稣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当唐婉看到这首词后,已经另为他人之妇的才女大哭一声,也跟着写了一首: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浑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在这之后,一代才女郁闷愁怨而死。 在芸娘的心里,她对彭乾羽的动情那是充满着无限的憧憬和惊喜的未来,要有花前月下的浪漫,要有小别胜新婚时的喜悦,还要有天长地久你侬我侬连绵无尽的缠绵悱恻,这种爱不能和别的女人分享,而凌宁则不然,她的想法简单而又实际,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是一个乡下姑娘对嫁人最纯真的想法,即使那个男人三妻四妾她也愿意接受,有能力的男人才会这样做。 彭乾羽一听凌宁要主动退出,这可不好,他是了解芸娘的,芸娘虽然是家道中落了,但其心性高,是决不会接受凌宁的推让,弄不好狠话一出口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想到这,彭乾羽突然捂着胸口,往地上一躺,嘴里发出一声声凄惨的痛苦声。 “哎哟,不行了,昨天晚上被杀手踢了一脚,现在内伤发作了,哎哟,芸娘,快,快拿纸笔,让我写几句遗言,哎哟,算了,来不及了,我就口述吧” 正在芸娘进退两难之际,彭乾羽这一出立即将两名女人的心思给吸引了过来,一齐跑到彭乾羽身边,心疼关切地扶起彭乾羽。 芸娘道,“小羽,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凌宁心慌意乱,“大人,大人” 半个时辰之后,彭乾羽大摇大摆地从芸娘的房里走了出来,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哎,后院终于安稳了,一个女人一百只鸭子,现在就是这两个女人就让他难以应付了,日后要是凌丹回来了,这县衙里会是什么样子呢,彭乾羽吐吐舌头,逃开了。 日近中午,在花园的树荫下刚刚迷瞪了一会的彭乾羽就被李师爷急切的脚步声给惊醒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造寇自重 彭乾羽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凌宁正坐在他的躺椅边上,轻轻地替自己扇着风,那体贴入微的模样让彭乾羽心疼感激不已,他拉起凌宁的手,接过她手里的蒲扇,轻声道,“丫头,去和芸娘到街上走走吧,买几件新衣服,首饰,在这,你不是下人,也不再是那个乡下丫头,你是宿松县县太爷未过门的媳妇,去吧” 凌宁羞涩的低头一笑,“是,大人”起身离开。 李顺走了过来,对将要离开的凌宁笑着打了个招呼,“凌丫头” 彭乾羽等凌宁走远了,一扇子就拍在李顺的头上,“李夫子,李师爷,你也是知书明礼的人,对我的女人客气点,凌丫头也是你叫的,得叫夫人,县太爷夫人” 李顺嘿嘿一笑,“大夫人还是二夫人?” 彭乾羽又拿蒲扇拍了他一下,“贫,贫是吧,说,找急忙慌的找我什么事?” 李顺这才想起来还有要事要说,一改笑脸焦急而道,“老爷,那两锦衣卫又来了,说是有急事要找你” 彭乾羽往摇椅上一躺,前后晃荡着,“什么事呀?” 李顺道,“听说周公公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酒醉不醒,怎么叫都不醒,两锦衣卫没折,这才过来找老爷商量” 彭乾羽闻言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老太监,装什么死,我还等着他去传旨呢” 李顺又道。“谁说不是呢,老爷,这圣旨一日不下。您就一日不得安生,今天刚刚证实,又有十八名流匪被他击毙,照这么下出,不出三五日,老爷,你将来要办矿石厂可就无可用之人了” 彭乾羽扔掉蒲扇。冲后衙喊着,“芸娘。帮我把官服拿来,我倒要去看看这老太监在玩什么花招” 没多久,芸娘取来官服官帽,边替彭乾羽穿着边道。“小羽,周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你千万要小心,他来宿松一无权利之争,二无派系之利,这次突然借故拖延时日,十有*和张参将有关” 彭乾羽道,“你的意思是说这老太监收了张耙子的黑钱?” 李顺道,“我也同意大小姐的猜测。周公公久居皇宫,与地方上素无往来,敢这么做。无非就是拿了别人的好处” 彭乾羽哼哼道,“好你个老太监,连圣旨也敢压而不发,看我怎么收拾你” 芸芸忙道,“别,小羽。就算他真的收了别人的钱,你也不可揭穿。皇上能派他来传旨,说明皇上信任他,要知道,皇上边上的人一出皇宫便变成贪墨之辈,皇上是不会认帐的,更加不会处置他,那这一来你可就得罪这些人了,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你” 彭乾羽抖了抖官服,转了圈,不屑道,“那我还得求着他?” 芸娘却笑了笑,“这芸娘就不知道,我想以你的聪明会有办法的” 彭乾羽听了得意一笑,“那是,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能对付不了一个断了根的太监吗,嘿嘿嘿” 突然,彭乾羽止住了笑,眼中闪过一丝狡猾,自言自语道,“嘿,求人不如求己,有了” 李顺道,“老爷打算如何?” 彭乾羽一板胸膛,嘿嘿一笑,“我自有妙计,芸娘,这些天也把你们闷坏了,带上凌丫头一起上街散散心吧,这也快入秋了,都各自添些衣物,师爷,走,会会他们去,对了,师爷,你让赵班头安排几名衙役跟着芸娘她们,现在这街面上说不定就有张耙子的眼线,小心一点” 芸娘一笑。 两名锦衣卫正在大堂上焦急地等待着,一见彭乾羽出来,杨树忙上前道,“彭兄弟,周少监昨夜酒醉之后,至今不得醒,这可如何是好?” 杨林也急道,“想必张参将现在也知道了他们昨天派的杀手没有得手,他很可能会有下一手准备,兄弟,你说现在我们怎么办?” 彭乾羽摆摆手,不紧不慢地坐了下去,“周公公身体有恙,这事也急不得,这样吧,你我一同先去驿馆看看,没准现在他已经醒了” 杨树道,“也好,请” 在张耙子的军营中,张参将正坐在大帐里面,手里抱着一截喷香油汪汪的野猪腿在啃着,扯下一块肉,便喝上一杯酒。 有亲兵进来,俯身在张参将耳边小声道,“将军,城中传来消息,王六他们失手被擒了” 张参将一惊,张口吐出一口猪肉,“没想到,小小县衙里竟然还是个藏龙卧虎之地,那可是七名一等一的好手呀,他们有没有将我供出来?” 来人摇摇头,“这个不知,清早的时候,有两名锦衣卫从县衙出来” 张参将哼哼一笑,“这就怪不得,是锦衣卫在护着他,真是小人得志,想本将军风光的时候,这些锦衣卫在我眼里那算个屁,现在风头不对,这群王八蛋竟然连我的面都不见,墙倒众人推呀” 来人道,“将军,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不能坐以待毙吧” 张参将问道,“驿馆那边有动静没?” 来人道,“听那边的兄弟传话来说是周公公一致酒醉未醒” 张参将转忧为喜,“这年头也就银子好使,周公公也顶不了多久,这样,我现在就给皇上上折子,八百里加急送上去,看看还有没有机会让皇上改变主意” 来人道,“圣旨已经到了宿舍松,来得及吗?” 张参将长叹一声,“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一条路,你现在马上派人回安庆,去我的家里,将我府上的存银全部带上,去京城找一个人” 来人道,“找谁?” 张参将小声道。“锦衣卫指挥使,江彬,此人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只要他能帮我说话,我便能东山再起” 来人道,“可是远水解不了近火吧,万一周公公顶不住,将圣旨传下来,那不就是白忙活了” 张参将勉强一笑,“也不全是。就算圣旨传下来了,皇上最多也是将我押解回京。到时候只要能有江彬的帮忙,本将军也死不了,另外,我在这也不会闲着。你就按我说的去办吧,去把周千户给我叫来” 工夫不大,一身盔甲的周千户来到大帐之中,一抱拳道,“将军,您找我?” 张参将在案桌上码了两个酒杯,招招手让他近前来,端起酒杯道,“周千户。来来,这些日子你们跟着本将军受苦了,本将军敬你一杯” 周千户忙上前接过他的酒杯。“不敢,为朝廷,为将军效力,何谈苦,末将敬将军”说罢,周千户先干为敬。 张参将哈哈一笑。“恩,周千户忠诚之心。本将军不会亏待于你,坐,说说这些天清剿乱匪余孽进展得怎么样?” 周千户没敢坐,放下酒杯拱手道,“末将将本部人马共分成十队,这些也有些收获,共斩杀残匪二十余名,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他们清理干净” 张参将摆摆手,“周千户,这样做这太慢了,皇上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的” 周千户面有难色道,“将军,如今这些乱匪四散在座山四周,很难一次成功,匪首绿衫侠也不知其踪,还望将军能多给末将点时间” 张参将笑了笑,“本将军倒是有个法子,能在皇上面前再争取些时日” 周千户道,“如何做?” 张参将也放下酒杯,想了想道,“在座山北面山脚下两里地有个村子,叫石桥村,穷山恶水出刁民,据报那个村子的村民多与座山土匪暗中勾结,现在就有不少座山的残匪隐藏在村里” 周千户拱手道,“那里末将知道,末将这就带人去查” 张参将却一摆手,“不,不用查,本将军已经查清了,全村男女老少共两百三十人,无一不与土匪有着密切的关系,你要做的是将他们一网打净” 周千户不太明白,疑惑地问道,“将军何意?” 张参将一拳捶在案桌上,咬牙切齿地道,“人畜不留” 周千户心中大惊,他马上明白将军想干什么了,“可是......” 张参将眼一瞪,“没什么可是的,按我说的话去做,本将军现在就向朝廷给你请功,周千户忠勇为国,一举消灭残匪据点,斩首二百三十名” 周千户手心都是汗,但军令如山,他不得不从,只能拱手而退,点起军马,杀奔石桥村。 周千户刚一离开,张参将便马上取出笔墨纸砚,向皇上写起了折子,大意是座山匪患已经超出了原先的估计,他张耙子有失职之罪,但知耻而后勇,现在已确切查明在这座山周围,向匪似好者数已万计,经上次座山一战后,残匪都藏匿在座山周边的村民家中,以抗官军的围捕,今日有军中将领周千户查得一处乱匪据点,果断出击,一举斩杀与匪私通者二百余名,匪势大,望皇上再宽限几个月,他张参将定能还宿松一个太平之地。 张参将为求自保,不惜污民为匪,造成匪势盛大之态,这样一来,张参将的府营军在宿松还有大事可做,不能随便撤走,那自然就不会处置他这个领军大将了,这种明目张胆的养寇自重的事,他张参将又不是头一次做,不过这次是造,造成一个根本没有的事实。 一声令下,周千户带着五百轻骑,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将石桥村团团围住,几番冲杀,村内鬼哭狼嚎,惨叫声传数里,一个时辰后,全村男女老幼无一幸存,最后在一片冲天的大火中,石桥村彻底消失在宿松的县治版图之内,周千户拎着大大小小二百多个人头,回营交差。(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皇宫之战 彭乾羽跟着杨树、杨林两锦衣卫出现在驿馆里,驿丞不敢怠慢,引着县太爷来到了周公公下塌的房间。 房间内酒气弥漫,这其实是周公公故意拿着酒壶在房间的墙角处遍洒的结果,以加深他酒醉难醒的证据,周公公正酣声阵阵连合衣倒在床上,看情景这姿势从昨天晚上就保持到了现在,这也难为他了,为了一柄价值万亩良田的宝剑,作出这么大的牺牲。 李顺走上前,轻轻地周公公的床边喊了几声,“周公公,周少监” 周公公依旧是沉睡不醒,彭乾羽挥挥手示意李顺推推他。 杨树是个急性子,抬脚就在床沿上一踢,“周公公,起来了”周公公还是没反应,杨树一回头无奈地对彭乾羽道,“你看,就是不醒,要不是昨夜那么多人都喝了酒,还让人以为彭知县你在酒里作了什么手脚呢” 彭乾羽正色道,“杨树兄弟,天地良心呀,我可是好意,谁知道这周公公这么不经喝,昨晚要不是我拦着,他周公公还酒兴未足呢” 杨林道,“那现在怎么办?周公公这个样子,圣旨便没法传,夜长梦多,对我们可不利呀” 彭乾羽四下转了转,竟然发现这房间内虽然酒气熏天,但酒气的来源却不在周公公身上,而且是从那些看不见的桌椅板凳的底下而来,他又低下身子看了看,果然不出所料。那些地方还有一滩滩潮湿未干的水渍,看来,这周公公果真是在装醉。 杨树跟在彭乾羽边上问着。“彭知县,你这找什么呢?” 彭乾羽呵呵一笑,“没,没什么,既然周公公动身不便,那也没办法,只能等他醒了再说。这样,你们先出去。我在这伺候他,他一醒我便叫你们” 李顺道,“老爷,还是我留在这吧” 彭乾羽一使眼色。“不用,周公公醉成这样,都是我的罪过,因当亲力亲为,以示悔过之心” 李顺一见老爷这表情,马上明白过来,老爷又在哪憋着主意,便一拱手,“是。老爷要有事就叫我,我就在门外” 彭乾羽点点头又对树林道,“两位上差。这里就交给我吧” 杨林拱拱手,“那就有劳彭知县了” 彭乾羽往门口一示意,“上差请,我乐意效劳” 待房间内人都走了,彭乾羽来到周公公边上,硬是挤出一脸悔之无及的表情。哭丧着脸着一句又一句的痛诉自己不应该把一代皇帝跟前的红人喝成这样,一边说一边把床上所有的被子全给拉了过来。搭在了周公公的身上,连头都没露出来,他轻轻拍着被子道,“周公公呀,你就安心休息吧,有下官在这陪着你呢,你看这驿馆的人也真不懂事,连个被子也不知道替您盖上,别看现在街面上的石板能煎鸡蛋,没准一会就凉了,小心着凉” 彭乾羽一边拍着,眼睛却在房间里四下乱窜,他在找一样东西,圣旨,大概是被子里的温度在快速的升高,燥热难耐,周公公竟然动了一下,但还是没醒。 彭乾羽又加快了拍打的动作,就像是老爹在哄儿子睡觉似的,“哦哦,周公公,没事没事,休息休息,要不我给公公你唱个小曲吧,唱什么,就唱我们老家的歌吧” 彭乾羽清了清嗓子,开口唱了起来,“摇啊摇,摇啊摇,我的宝宝摇睡觉,小花被,盖盖好,两只小手放放好,摇啊摇,摇啊摇,我的宝宝睡着了......” 彭乾羽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哼唱着,身体却慢慢地离开了床边,在屋内快速的翻找着,歌声掩盖了他手底下的声音,随着彭乾羽弄出的动静越来越大,歌声也随之提高,引得楼下的驿丞和俩锦衣卫也皱着眉在静听着。 杨树问李顺,“你们老爷这哼得什么呢?哄儿子睡觉呢” 李顺苦笑着一摊手。 当彭乾羽五音不全地将这哄儿子睡觉的调子连哼到第十八遍的时候,他终于从房间的橱柜里的一个包袱中把那用紫檀盒子装着的圣旨给找了出来。 彭乾羽心花怒放,一边哼着歌,一边轻轻地将盒子上面的封条给揭了下来,抠掉蜡封,取出一轴黄帛,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周公公,周公公还被蒙在被子里闷酱呢。 彭乾羽笑着将圣旨装进了怀里,拍了拍,关上橱柜,扭头对床上喊了声,“周公公,下官就不多打扰你休息了,等你醒了再来给你问安,下官告辞了” 等彭乾羽从周公公的房间出来,一直焦急等待在楼下的杨树两兄弟忙跑了过来,“彭知县,他还没醒?” 彭乾羽无奈的一耸肩,道,“算了,周公公日夜操劳过度,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杨树一脸焦急,“那圣旨的事?” 彭乾羽道,“放心,迟一天就迟一天吧” 杨树摇摇头叹惜着跑下了楼。 彭乾羽又把黑子给叫了过来,轻声道,“黑子,去,让人去‘仙采仙阁’找两姑娘,来服侍周公公” 黑子纳闷着,“找姑娘?老爷,他,他可是公公” 彭乾羽切了一声,“公公怎么了,虽然他嘛也不能干,但不表示他不想,去,找俩年轻漂亮的,记住,让她们一直守在周公公的床边上,怎么做我不管,总之在老爷我回来之前不能让他下床” 黑子贼笑一声,转身找姑娘去了。 紫禁城。 在建极殿与奉天殿之间,有着三层相叠的威严雄浑的汉白玉台基,在两殿之间形成一个广阔的空间。 奉天殿,民间称其为金銮殿,是大明朝权力中心,平时这里遍布大内侍卫,而此时却被一群太监和宫女占据。 只见台阶上三十多名太监,列阵而面对着台阶之下,台阶下也有着百十多名宫女和太监的混编阵型,看那架式是想往台阶上冲。 在建极殿的门口,放了一张金灿灿的椅子,椅身上雕有一尾尾姿态非凡的龙形图案,一名全身披挂金色盔甲的年轻人坐在其上,将下巴搭在弓起在椅上的膝盖上,目视前方,看着这群太监和宫女。 这时一名太监跑了过来,躬身对龙形座椅上的人道,“报大帅,江将军已经带领大队人马作好了攻城的准备,请大帅发令” 年轻一拍椅扶手上的龙头,“好,传本帅将令,攻,胆敢后退一步者,斩” 太监一挥指尘,尖笑一声,“尊命” 一时,台阶下的百十多名宫女太监,磨拳擦掌,嘻嘻哈哈地朝台阶上冲了过去,领头的是名三十多岁的一身白色盔甲的男人,双方在台阶上混战在一处。 百十多名太监挥舞着手里的拂尘,“打,打死你,打死你” 宫女们则拿出随身的袖帕,甩在太监们的身上,“拍死你,拍死你” 由下往上攻的领队白盔将军,躲过千丝万缕的拂尘和满天飞的手帕,挤在人群中,扯住一名太监胳膊道,“张公公,一千两,你让我攻上去” 那张公公尖着声音,偷看了身后的龙椅上的将领一眼,对白盔将军道,“江大人,我给你两千两,你投降” 身穿白色盔甲正是威镇天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锦衣卫指挥使,江彬。 只见江彬从怀中取出一打银票,硬是往张公公手里塞,“五千两,张公公,你就再输一回吧,你看,银票我都带来了” 张公公略微一思索,打着手势道,“八千两” 江彬一咬牙,“张公公,你可真心趁火打劫,成,八千就八千” 张公公收好银票,嘿嘿一笑,挥挥拂尘,带着一般太监边战边退。 江彬喜形于色,穿过人群朝建极殿门口跑去,一头跪倒在那金色盔甲之人的面前,高声道,“报,大帅,我军势如破竹,已经攻上城楼,此次斩敌首十万之众多,我军无损一人” 张公公也跑了过来,哭丧着脸道,“小的无能,没能守住城池” 金色盔甲之人闻言,哈哈大笑,拍着手在椅子上跳了起来,“好,此战江将军身先士卒,攻不可没,本帅有赏罚分明,赏江将军白银一万两” 江彬倒头又拜,“谢谢大帅赏” 张公公在他边是轻轻的用手肘碰了碰他,“你还赚了二千两呀” 金色盔甲之人兴头正盛,蹲在龙形椅上道,“好,现在换江将军守城,张公公攻,快,布置下去” 他的话刚落音,只见从建极殿的转角处走来一群宫女,在这群宫女的簇拥中,一名体态尊仪,雍容华贵的中年女人缓步走了过来。 “胡闹!这成何提统”那中年女人边走边喊着。 江彬与张公公等一众宫女太监一见她来了,慌忙朝她跪拜行礼,“参见太后” 太后来到江彬面前,怒道,“江彬,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不劝皇上多勤于政事,却在这玩这种小儿把戏,我看你这官是不想当了” 江彬一脸惶恐,“微臣不敢” 太后脸一沉,“不敢,我看你比谁都敢,下去,还你们,都退下” 众宫女太监嘻闹着一下就跑光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花娘换圣旨 正德皇帝斜靠在龙椅上,将头上的头盔给取下来在手里翻玩着,若无其事地道,“母后,您来这干嘛?” 太后道,“你身为一国之君,不思政事,天天与这群宫女太监胡闹,龙袍不穿,非要天天穿这一身不伦不类的盔甲,你也不怕百官笑话,不怕天下百姓笑话,你对着起你父皇吗,对得起朱家的列祖列宗吗?” 正德哼笑着将少将头盔顺着往地上一滚,滚出几丈远,边上的太监忙又给捡了回来,他随手又滚了出去,玩得不亦乐乎,全然不把太后的放在心上。 太后也是恨铁不成钢,叹了口气道,“我问你,宁王的折子你看了没有?如何回复的” 正德道,“看过了,早让内阁发出去了” 太后点点头,这个还算满意,又道,“听说宁王请旨想让皇上你加封一个知县,你是怎么做的?” 正德没好气的道,“给了给了,朕不但准了还一并给了他宁王一个大面子,索性将那小知县连升五级,这够给他宁王面子了吧,太后你也满意了吧” 太后心中欢喜,嘴上却道,“你这叫什么话,升与贬都是皇帝你一人乾坤独断,宁王也不过是为国举贤,这和母后有何关系” 正德摆摆手,“行了母后,您要没事就去听听戏,皇儿还有一个堆国家大事要办” 太后点点头,“这就好。你是应该多将心思放在政事上” 等太后一走,躲在台阶下的江彬又跑了回来,对正德一拱手。“皇上,还要接着玩嘛?” 正德打打哈欠,“算了,扫兴,这宫里玩的真不自在” 江彬嘿嘿一笑,“那皇上您想上哪,要不去豹房转转。听说那里又新添了几名江南女子,一个比一个水灵” 正德还是无趣地摇摇头。“去去,是个女人就是江南美女,哄朕玩是吧” 江彬见皇上不开心,忙在心里搜肠刮肚地打起了主意。听皇上提到江南,计上心头,咧嘴笑道,“既是如此,皇上您何不亲往江南,那里可遍地都是如梦如幻的水乡美女,货正价实” 正德立马起了兴致,但转眼眉头一皱,“母后和那班阁臣是不会同意朕南巡的” 江彬嘿嘿一笑。早年间被箭自嘴角洞穿至耳后的伤口一跳一跳的上下乱窜,格外丑陋,“皇上您可以微服出宫。玩一圈便回,谁也不会知道” 正德精神头十足,“那先去哪?” 江彬张口就来,“江南之美在苏杭,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不如先去杭州转转” 正德很想出去走走。但一想到母后和内阁,还是不放心。“想法不错,这一去少则一月,多则半年,怎么也瞒不过去吧” 江彬笑道,“皇上您是九五之尊,您想去哪谁敢拦您” 正德苦笑道摆摆手,“江爱卿,你不是不知道那群阁臣,一帮子老夫子,没事就在朕跟前唠唠叨叨的,不是太祖祖训就是先皇如何如何,朕怕是前脚还没出皇宫,后脚他们就在午门前上吊了” 江彬低头想了想,神态卑谦,低声道,“皇上,这事就交给微臣去办吧,不出一月,保证让皇上您江南之行得成” 正德大喜,将那顶将军盔往江彬的怀里一扔,笑道,“嗯,好,这事就交给你了,走,陪朕玩去” 江彬道,“皇上想上哪?” “豹房,看看你说的那些新来的江南美女” “皇上您刚不是说......” “有胜于无,好几天没尝鲜了,来了几个?” “两个,都是大家闺秀,那身段,那皮肤......” “你摸过?” “不敢不敢,微臣无福消受,这都是给皇上准备的,要不晚上皇上就在豹房就寝,从中选一人为皇上侍寝” “切,现在立刻马上,朕等不急了” 说话间,一君一臣已出了皇宫,上了早就等待在外的软轿,往豹房而去。 在驿馆里,工夫不大,黑子便领着两名打扮得花枝招展近乎妖艳的花娘回来了,彭乾羽看了看点头表示满意,想那周公公久居皇宫,整日见到的都是皇上的女人,顶多饱饱眼福,现在出了宫,给他机会没命的折腾,他还不玩得乐不思蜀,当然了,他现在也顶多只能饱饱眼福了。 黑子按县太爷的交待对那两名花娘吩咐一番便送进了周公公的房间,直把两名锦衣卫看得不明所以。 杨树性急,忙问彭乾羽,“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还嫌周公公睡的时候不长?” 彭乾羽嘿嘿一笑,朝门口作了请的手势,“周公公为皇上日夜操劳,难道出来轻松一回,我这县太爷怎么也处尽尽地主之谊,怎么样,你们二位兄弟要也好这口,那,出了这门,往东拐几个弯,那里有处上等的去处,保证让两位不虑此行” 杨树刚才就被那两美艳的花娘勾得三魂丢了七魄,一听这话,喉结一阵涌动,“那敢情好......” 还是杨林稳重,忙打断了杨树的话,笑道,“呤风弄月那是酸秀才们才做的事,似我们这等粗人,不去也罢,何况公务在身,不敢有所懈怠,彭知县,你是知道我哥俩这回来的差事,你也帮我分析了事情的要害之处,关建就在周公公圣旨上,没有他的圣旨我们不好动手呀,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否明言?” 彭乾羽点头微笑,“君子有成人之美,咱就不打扰周公公静修了,走,找个饭馆,兄弟我坐东” 还不等杨氏兄弟推辞。彭乾羽已经来到两人身后,一手推一个往门外推着,“走走。就算是天塌下来,也得先填饱肚子,不远,走几步就到,师爷,劳您先行去定个位子,寿春酒楼。要上等的雅间,另外再去‘环采仙阁’找两花娘来陪两位上差喝酒” 李顺嘿嘿一笑。小跑着朝外忙活去了。 此时正值午间饭点,寿春酒楼里食客满座,彭乾羽几人径直来到二楼的一处包间,酒菜已经备好。两名陪酒的花娘也早就等候在酒楼旁,见彭乾羽等人进来,一齐起身行了一礼,“见过各位爷” 两花娘这一声道好,那真个是千娇百媚,艳惊四座,嗲声嗲气的声音直把两锦衣卫骨头都叫酥了,这世上哪有男人不好酒色的,至少彭乾羽还没发现。哦不,县衙里的赵班头是个另类。 杨氏兄弟,一路自京城而来。不近女色已经憋了多时,此时一见这等风光,那比见了亲爹还欢喜,还不等彭乾羽开口,一人上前搀住一个,眼睛都直了。 彭乾羽用肩膀推了推李顺示意他看那两锦衣卫求色若渴的贪婪表情。一竖大拇指,轻声道。“不错,会办事,这两姑娘够味道” 李顺嘿嘿一笑,低声道,“要不怎么值二十两一位” 彭乾羽一扭脸,心疼不已,小声道,“二十两?当老爷的银子是风刮来的呀,刚才黑子找的那两不才十两一位吗” 李顺一耸肩,“这俩是头牌,底于二十两,人姑娘不干” 彭乾羽连嗫着嘴,“得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两名锦衣卫,面对可餐的秀色,已是得意忘形,见彭乾羽和李顺还在一旁嘀咕,杨树忙招招手道,“哟,兄弟,聊什么呢,入座呀,别客气” 彭乾羽哈哈一笑,“来了来了,姑娘们,给两位爷满上” 酒桌上有了花娘作陪,那气氛是异常的活跃,什么圣旨,什么差事,这两上差早把这些忘到九宵云外去了,张着嘴接下花娘送上来的酒菜,连吃带上手,忙里不得闲。 酒过半酣,彭乾羽簇着眉头站起来道,“两位兄弟,你们先喝着,小弟我不胜酒力,去去就来,师爷,陪两位上差多喝几杯” 杨树一手搂着花娘,没在意彭乾羽的话,随口道,“你呀,酒量不行就认个怂,别跑出去找茅房” 彭乾羽已经出了包间的门,转头一笑,“就回就回,店家,店家,茅房在哪边?” 包间里一阵哈哈大笑。 彭乾羽刚从酒楼里出来,早就在门外一直等候的黑子忙凑过来道,“老爷,已经打听好了,西街有间专门仿古作旧的铺子” 彭乾羽点点头,上了轿子,让黑子前头带路。 在轿子上,彭乾羽将从周公公那偷出来的圣旨取了出来,心中赞赏着,圣旨就是不一般,这料子,这作工,真讲究,要是能带回二十一世纪那得值多少银子。 展开圣旨两端,彭乾羽将圣旨上的内容看了一遍,果然不出芸娘所料,张耙子死不了,皇上压根就没提剿匪的事,只是以半月前张耙子不经兵部调令,擅自用兵杀了九江府姜氏一门为由,说他乱杀无辜,旨到之日即行解除他的兵权,押回京城交刑部审理。 彭乾羽看着这寥寥几句的圣意,一阵好笑,感情皇上也好面子呀,朝廷大张旗鼓,动用了一营两千人马,硬是对几百乌合之众的土匪剿而不能灭,这太丢份了,军费花了不老少,这次不光是张耙子悬了,那帮他筹措军费的安庆知府王光美怕是也会跟着吃瓜落,还有那赵郡马,暗中吃了多少军械回扣,现在好了,皇帝老子不认帐了,鸡飞蛋打了。 彭乾羽看完圣旨,从怀中摸出一块事先准备好的白布,盖在了圣旨的内容上面,脱下官服,换上黑子找来的便装。 小轿几个转弯,在一间不太起眼的店铺前停了下来,黑子掀开轿帘,“老爷,到了,就是这” “仿古斋,名付其实呀,这年代作假也能这么明目张胆”彭乾羽从轿中出来,看了看店铺的牌匾,轻笑一句,朝里间走去。 一名花白胡须的老者迎了上来,“客官,想买点啥?” 彭乾羽哪会是在仿古斋购物之人,下巴一扬,“有说话方便的地方吗?” 老者会意,作这种营生,买家都是冲着以假乱真去行坑蒙拐骗的,当然得避人耳目。 来至后屋,彭乾羽让黑子守在门外,他没时间多废话,取出怀中的圣旨,在老者面前晃了晃,“给你半个时辰,给我做出个一模一样的来” 老者作这行有年头了,什么宝贝没见过,他一见彭乾羽手里的东西,还以为是幅画轴,但看那布帛上的龙形图案,一时心中不安,便说要先看看再说。 彭乾羽将圣旨在桌上展开,中间有字的部分被白布挡住,彭乾羽指着圣旨道,“能做吗?” 老者端详一阵,摇摇头,缓声道,“此物以明黄布帛为料,背面绣以团龙,想必是宫中之物,做这东西不难,但这明黄帛料非我这小店敢有,恕老朽无能为力” 彭乾羽哼笑一声,从怀里取出一张百两的银票,压在圣旨上,“现在能做了吗?” 老者眼一转,“爱莫能助” 彭乾羽又取出张百两银票,“这钱够你重开了铺子了” 老者一见,脸上大喜,“来者都是客,哪有有生意不做的道理,半个时辰后客官来取便是” 说着老者便伸手去取银票,彭乾羽却不阴不阳地笑着将手压了在银票上,缓声道,“做归做,如果你敢看这上面半个字,这些银子你算是给你办后事用的,明白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老者笑着将银票抽了过去,“了解了解” 彭乾羽出了店门,朝黑子招招手,低声在他耳边道,“去,去找几个衙役,一会他做完,把他这铺子给封了,人给我扔进牢里,别伤了人,半个月后放了他” 这世上除了自己谁也不能信,半个月彭乾羽的事差不多收工了,那时候再放他出来,就算他乱说也不惧了。 黑子不解,“老爷,以何罪名?” “造假售假” 老者说话还真算数,半个时辰后一份足以乱真的圣旨出现在彭乾羽面前,彭乾羽反复将真假两份圣旨看了好几遍,反正从外观上来看是丝毫不差,这就够了。 当彭乾羽的轿子刚刚离开仿古斋,等候在暗处的一队衙役突然冲了进去。 彭乾羽的轿子转回了周公公下塌的驿馆,走到周公公的房间外,就听里面周公公嘿嘿直乐的细嗓子在笑个不停,彭乾羽在门外咳了声,故意喊了声,“周公公,您醒了吗?” 房间里立刻鸦雀无声。 一名花娘将门打开,彭乾羽看了看床上的周公公,暗道:这老太监,身手怪麻利呀,这么快就回复原样了。 彭乾羽让两名花娘先出去,他故技重演,将哄儿子的歌唱着鬼哭狼嚎,等他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那份真的圣旨又完好如初地躺在了紫檀盒子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针尖对麦芒 彭乾羽怀揣着那份假圣旨,找了个字画摊自己拿笔在假圣旨上涂抹一番,又找了个打铁铺支走店主伙计在里面独自忙碌一番,等他出来时,黑子发现县老爷的衣服湿湿的。 这一切之后,彭乾羽这才换上官服回到了寿春酒楼,见杨氏兄弟已经半醉半醒的歪倒在花娘的怀里,喃喃而语无伦次。 李顺见老爷回来了,忙起身向迎。 “两位上差,酒可曾尽兴?”彭乾羽晃了晃桌上四五个半斤装的酒壶,心道:可真没少喝呀。 杨树将硕大的脑袋缓地自花娘的胸前移开,半眯着眼,醉意朦胧地挥近手道,“哟,这不是彭爷吗,你且回来了,敢情您这是跑京城上茅房去了吧,你要再回来迟点,这菜都能结冰了,呃......”说着打了长长的酒嗝,引得边上的花娘直皱眉。 彭乾羽嫌笑着,“对不住,对不住,怠慢了,今日算我欠二位的,改日一定补上,怎么样,二位换个地方转转吧?” 彭乾羽边说着边朝两名花娘挥挥手,示意她们退出去。 花娘一走,杨林摇摇晃晃地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去,去哪?” “张参将军营”彭乾羽声色一正,说得很是肯定。 这话一出,不但是杨氏兄弟,就连对彭乾羽多有了解的李顺也是吃了一惊,昨天晚上张耙子的杀手没有得逞。这时候去他军营,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杨林酒意当场就惊走一半,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道。“哪?” 大明之国前期,锦衣卫无孔不入,唯独不敢对各地驻军多有涉足,这主要是因为朱太祖立国后一改自宋以来国人尚文抑武的一边倒政策,太祖以武立国,北击蒙元,东征高丽。跨海击扶桑,臣服西南各国。威震寰宇,其政治资本全赖横扫蒙古铁骑的大明悍军,除了朱世皇室子孙之外任何人不得染指军旅,只是到了明中期。大明经历英宗事变后,武将势力在朝廷的影响力渐渐向文官集团转移,加之大明独有的三权分立,这使得军队权力过于分散。 但即便如此,锦衣卫凡涉及军旅之事都会忌惮三分,这些带兵的将军那多半是真刀真枪拿命换来的,实打实的功绩,没有真凭实据想要板倒他们,下场好的也会落个两败俱伤。更多的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吃力不讨好。 杨林一听彭乾羽现在要去张参将的大营,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数十名官员连名弹劾张参将的事早就闹得满城风雨,虽然杨氏兄弟受命署理张参将一事,但那前提是有圣旨在手,没有这东西防身,在这敏感时期他们是不会贸然走进张参将的军营的,这是因为明朝地方驻军名义上受朝廷兵部节制。但其自身的权力依然有相当大的私有性,随便找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能制他们于死地。皇上还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就像半月前张参将在没有兵部军令时私自出兵将九江府姜氏一门全数杀害,而皇上只是降旨将张参将传到京城问罪,还怕派一个周少监不顶事,另又添派两名锦衣卫千户同行压阵。 彭乾羽倒是很镇定,也不是随口一说,他又复说了一遍,“对,张家军营,现在就动身” 李顺是个谨慎得近乎胆小之人,忙将彭乾羽拉过一旁,低声道,“老爷,这事你怎么不提前和我商量一下,要不然您要我这师爷干嘛使的” 彭乾羽满不在乎,“怎么?你怕了?” 李顺道,“老爷你忘了昨夜杀手之事?他张将军正愁找不到你呢,依在下愚见,您还是别出县城以身涉险的好,还有,就在刚才您不在的时候,我接着消息说是座山脚下有个叫石桥村的村子,一个时辰之内便化为一堆焦土,全村男女老少二百多人,无一幸存,这便是张将军所为,说是全村通匪,老爷,这可是在你的县治下,这么大的事,他张参将可没事先知会您一声呀” 彭乾羽一听更是怒从心中起,杀鸡也不能这么杀吧,二百多人说杀就杀了,这也使彭乾羽的心中陡添七分杀意,一指军营的方向,大声道,“那我更非去不可了,我的地盘我做主,你要怕死,趁早回家抱女人玩去” 李顺一阵脸红不再言语。 彭乾羽转过头对杨氏兄弟道,“怎么样,敢不敢去,有什么可怕的,顺便去探听下他的虑实,又不去和他打架” 杨氏兄弟酒意全无,对视一眼,仍是没有表态。 彭乾羽不屑的切了一声,“得,都是人才,我还以为京城来的爷都是个顶个的爷们,我一个人去,黑子,去,到街尾棺材铺给老爷我订副棺材,老爷我要回不来记得给我收尸” 黑子愣住。 杨氏兄弟被这话一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杨林道,“彭知县这话严重了,去是去得,只是不要操之过急,计划好了再去也不迟” 彭乾羽一拂袖子,“就现在,告辞!”说罢怒气冲冲地下了楼,钻进轿子就往城外走。 还走多远,身后的杨氏兄弟和李顺也一并骑马赶了上来。 李顺在马上对轿子中的彭乾羽道,“老爷,等我一程” 彭乾羽在轿上一阵窃笑,探出头来。 杨树将马缓步同轿子并行,嘿嘿一笑,“彭知县能不计性命为皇上分忧,我们兄弟也不能落后,刀山火海一同闯了” 见到杨氏兄弟跟了上来,彭乾羽得意地拍了拍怀中那份湿渌渌的圣旨,催促着轿夫加快脚步。 此时的张耙子,在得到周千户已将石桥村全数尽灭之后。一改连日来的颓废,一面收拢军卒,一面派人去安庆搬兵。又将宿松匪患以成蔓延之势大肆渲染了一番以八百里加急向皇帝传递军情,为了收笼军心,他当前全营将士的面答应三日后等安庆驻地的扔资运到后,每人各赏银五两,杀敌立功的周千户赏银千两,升一级,一时军营中群情振奋。 有了周千户诬民为匪的斩杀有功先例。各部将领有样学样,照猫画虎。各自派手下暗地里选中自己下手的目标,周千户敢杀二百,就不乏有人敢杀四百,四千。反正天塌下来有张参将顶着,短短半日之内,宿松县近十万百姓人人头上都悬了一把随时都能掉下来的利剑,或许就在今夜。 张耙子已命人在自己的大帐中设起了沙盘,以示战事的重要,他此刻正领着一班将校在沙盘前指指点点,分派着各自的战区,养寇自重走出了第一步就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这时。帐外跑进一兵士,“报,将军。宿松知县已到营外,说是要面见将军” 张耙子一听是他,气不大一处来,昨夜没能杀了他,今天这小子倒打上门来了,心道:好呀。你缩在县城里我拿你没办法,没想到你竟然跑到我这来了。这回新帐老帐一同算,让你有来无回,依你招安的积极态度,安个通匪的罪名便能让你立毙军帐之内。 张参将一挥手,“众将听令,拿出我大军的威风来,这次座山之行,要不是这彭乾羽从中使坏,你我早就建功立业,来呀,列阵将来者喝进帐来” 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营军自营门到中军大帐之间列成两队,夹道而迎,刀枪林立,冷光闪闪,随着彭乾羽等人每向前移动一次步伐,这些军士便拿枪杆在地上重击中一次,口中大喊一声,“杀”。 李顺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满头的大汗,腿脚也不太听使唤,要不是黑子在一旁扶着他只怕一步也挪不动了。 杨氏兄弟那是见过大世面的,但头一次面对这军威震天,心中不禁升升阵阵寒意,但见彭乾羽还在若无其事的往前走着,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彭乾羽也怕,但他没有退路,张参将身为安庆将军,按归属来说,永远在他之上,现在他终于明白皇上为何给了他一个五品的官身,这品级已经与张参将平起平坐了,只是在权限上远不及他,今天要不把他给拿下,还有何面目在宿松立足,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在张参将手上的无辜百姓。 随着彭乾羽头顶上方长枪相交而成的拱门走到尽头,大帐里的情形已经一目了然,张耙子端坐在帅案之后,满脸杀气,两排将领也都是怒目圆视,手中紧按腰间刀柄。 彭乾羽定了定心神,一挺胸膛,走进了大帐。 张参将一见来人不光有彭乾羽,还有两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有些吃惊,但也在意料之中,出于礼节性,他站起来拱手道,“原来是北镇抚司的上差,有失远迎” 杨氏兄弟本就不想在这时候就得罪手中仍有军权的张参将,忙也还礼拱手道,“张将军有礼,闲来无事,素闻将军治军严厉,特来一睹为快” 张参将道,“好说,待本将处理完军务定亲自陪二位视察军营,请稍坐” 有军士搬过两把桌子,就当没看到彭乾羽一样。 彭乾羽暗骂这两小子,没种,不过脸上却是一笑,“张将军,半月前咱哥俩还把酒言欢,现在连个座都不给小弟设了?” 张耙子冷冷一笑,“一犯官还想在本将军面前有座吗?” 他话音一落,两旁将校一齐将腰间的刀抽出半截,个个怒视着彭乾羽,只要张耙子一声令下,转眼间彭乾羽便能被大卸八块。 李顺小腿直哆嗦,这会别说是主意,能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就不错了。 杨氏兄弟也不便多说,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他们权力再大也是孤掌难鸣。 彭乾羽强自镇定,整理着官服,指了指两旁操刀之人,笑道,“将军这是何意?” 张参将拍案而起,大喝,“宿松县,本将自来宿松剿匪以来,便查得你与座山土匪勾结不清,前番我大军本能一举成功,若不因为你与土匪暗通,宿松匪患早以平定,何来今日这尾大不掉之势,倒斧手何在?将暗通土匪为害国家的败类彭乾羽推出帐外,就地斩首,以平民愤” 四名傍大腰圆的营兵闻言快步从帐外冲了进来,将刀架在彭乾羽脖子上,推着就往帐外而去。 李顺见状,眼前一黑,‘嗷’的一声晕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皇上文采不错 看着彭乾羽被执,和帐中那满帐都是霍霍的大刀,杨氏兄弟为自保,竟然一言不发,眼睁睁地看着刀斧手将彭乾羽推走了。 唯独黑子和赵班头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扔下晕过去的李顺,竟然还鬼使神差地抽出刀来挡在大帐门口,赵班头历声大叫着,“彭大人已是五品官衔,将军你不能随便杀他” 张参将哈哈一笑,“真是池浅王八多,阿猫阿狗也敢在本将面前张狂,彭乾羽暗通土匪,你一小小衙役竟然为他说话,来呀,将他二人乱刀砍死” 营外众军士挺着长枪,一齐朝黑子和赵班头扎了过来。 “住手,谁敢再往前一步就是造反”彭乾羽被反执双手,低着头大喊着,他感激赵班头和黑子的护主之心,哪能让他们死。 这一声大喝之下,众营军一时被唬得愣住了,几十条枪尖已经挨到黑子的衣服上。 杨氏兄弟这时也挂不住面子了,杨林堆着笑脸道,“将军息怒,说不定是误会,皇上已经传旨加封彭大人中议大夫之衔,您这会要杀他没有真凭实据,将来在皇上面前也不给交待呀” 彭乾羽升官一事张参将早就得知,但既然要杀他,那当然是装作不知道了,不屑一笑道,“五品知县,本朝开国以来闻所未闻,就算真有此算,本将军也是秉公执法,座山匪患一事,本将有全权处理之权。不管匪事涉及何人,可先斩后奏” 彭乾羽侧面抬头,大笑一声。“张将军真威风呀,杀我动了这么大的排场,够给我面子了,不过我要告诉,要杀我这小知县我没能力反抗,但有你和你全家老小为我陪葬也足够了” 张参将脸一沉,“死得临头。还大言不惭” 彭乾羽冷声历道,“不信你大可一试” 这话一出就连杨氏兄弟也看得出来彭乾羽说这话时的表情那没有一点虚伪之意。一时竟有些糊涂了,不知这县太爷要如何自保。 张参将见彭乾羽说得这么郑重其事,心中不免有些迟疑不决,想了想后对四名刀斧手挥挥手。 赵班头和黑子见状。上前推开押着彭乾羽的营军,横刀在胸前将彭乾羽挡在身后。 在将张参将面前亮刀,这如同班门弄斧,张耙子看了微微一笑,“彭乾羽,在本将大帐中亮刀,你可是头一份,就论这我就可以治他们个以下犯上之罪” 彭乾羽当然不是来打架的,也打不过。便拍了拍赵班头和黑子的肩膀,“把刀收起来吧,他这的刀可比你们多多了”说完他又朝两排已抽出一半刀口的众将校不屑道。“你们也收起来吧,连群土匪都打不过,还好意思在我面前抖威风,脸不脸红” 众将被他说得怒起,张参将压了压手,众人这才收了刀。立身不语。 黑子与赵班头相视一眼,知趣地将刀收了回去。但仍是一左一右地将彭乾羽护在当中,虽然这用处不大。 张参将道,“彭乾羽,我倒要听听你是如何要我全家陪葬的,说大话也不看看地方” 彭乾羽挤过黑子和赵班头,来至帅案前,朝张耙子勾了勾手指。 张耙子很是不满,“有话当众直说,张某行得正” 彭乾羽哼哼一笑,歪着身体挡住众人的视线将胸前的官服扯开一条缝,露出里面那半截圣旨。 张耙子打眼一瞅,心中惊愕不已,这东西的外观他太熟悉了,那金丝明黄的帛料可是皇帝专用,这不是圣旨又能是什么。 一见到圣旨在彭乾羽怀里,张耙子刚才那一脸的大将风范已折了一半,脸色泛白,支吾道,“这是何意?” 彭乾羽见状,嘿嘿一笑,“哟,将军眼力不错呀,杀我事小,让血玷污了这东西你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呀” 圣旨已到宿松,张参将早已得知,但传旨之人可是皇上亲派的周公公,怎么圣旨会到他手里,这两锦衣卫也跟着来了,莫不是他真的是来传旨的。 张参将看了看左右,心神不宁地探出身子,凑近彭乾羽低声道,“彭大人,你真是来传旨的?” 彭乾羽也低声道,“不,将军,我是来救你全家人活命的” 张参将更是大惊,忙抬眼向那两锦衣卫看去,不敢彭乾羽所说是真是假,这锦衣卫的千户可是货真价实的。 彭乾羽也顺着张参将的目光看向杨氏兄弟,他开口道,“两位上差,你们说这次我是不是很有诚意而来?” 杨氏兄弟一心只想这两人之间快点将关系缓和下来,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等来日拿了圣旨再来拿人不迟,便一齐笑道,“当然当然,彭知县大公无私,对将军也是敬意有加” 张参将一听这一唱一和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千算万算竟然没有料到皇上会暗中指派彭乾羽前来传旨,呆坐回帅椅上沉默半天。 彭乾羽绕过帅案来到他身边,拍拍衣服里的假圣旨,低声道,“放心,本官没有大张旗鼓动用圣旨仪仗前来,可是一心为将军着想,这份情你可得往心里去呀” 在圣旨他手,张参将不敢再动杀心,勉强一笑,低声道,“彭大人身负皇命,本将听着便是,敢问圣意如何?” 彭乾羽微笑,抬头朝帐中不怀好意的将领努努嘴,低声道,“将军,我没有当众宣旨,可是为你着想,难道你想让你这些手下一起听听圣意?你家中有一独子,今年十岁,还有六房小妾,正室早已过世,另有高堂高氏在上,我说的对否?” 张参将眼睛一转,马上回过神来,知道的不少呀,看样子皇上是想暗中保全他,心中一时有些激动,忙朝众将挥挥手,“都退下” 彭乾羽又加了句,“大帐十丈之内,不得有一人走动” 张参将忐忑难安,“照彭大人说的做” 众将遵命依次退出大帐,带走了帐外数十名刀斧手。 杨氏兄弟心中疑惑,这唱的哪出呀。 彭乾羽一身轻松地朝张参将一努嘴,“下去跪着吧” 张参将心中惴惴不安,解下腰间佩剑,取下头盔,还真就在帅案前跪了下去。 这一下杨氏兄弟和赵班头等人是越发的摸不着头脑了,彭乾羽对杨氏兄弟招招手,“二位上差,请移步过来” 杨林朝彭乾羽走了过来,心中像装了一窝野猫在抓心挠肝,他俯在彭乾羽耳边担心地道,“兄弟,您这玩空城计呢?好使吗?” 彭乾羽潇洒一笑,哼哼几声清着嗓子,学着周公公那尖细的声音喊了起来,“圣旨到,张高氏接旨” 张参将闻声匍匐在地,高声道,“末将张玉躬听圣意,耶,彭大人,错了吧,张高氏是我母亲” 杨氏兄弟闻言大骇,这私传圣旨可是大罪,周公公才是皇上钦定传旨之人,但现在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彭乾羽已将那份带着一丝潮色的假圣旨从怀中取了出来。 赵班头一见老爷有圣旨在手,心中立添几分壮志,扯了扯黑子,两人一挺腰杆笔直地站到了彭乾羽身后。 晕倒在地的李顺这时也醒了过来,默默地移动到了县太爷身后。 彭乾羽缓缓地将圣旨平举摊开,正在他刚要开口念的时候,杨氏兄弟心中疑窦重重,想看看这圣旨是真是假,便伸长了脖子去看。 彭乾羽将展开的圣旨一合,扬扬下巴,“皇上又不是对你们说的,边上听着” 杨氏兄弟怏怏退在一旁。 彭乾羽嘿嘿一笑,“无防无防,路挺远,我就不去你老家,念给你听也一样” 彭乾羽开始朗声念了起来,“大皇帝说,近闻安庆将军张玉于提兵巡防江南途中不幸染病离世,朕痛心疾首......” 张耙子头一下就大了,抬头道,“什么!我,我死了?” 彭乾羽一嗫嘴,压压手,“你还没死你,接着听,接着听,皇上文采不错,写了不少话,我念哪了,哦这,朕痛心疾首,夜不能寐,常思张将军戎马一生,为朝廷立有不世之功,竟不料已成天人之隔,张门失一子,大明失一国柱,悲天悯人,朕为念张将军之功,追授张玉为宣威将军,赐谥号义勇公,特授其子张大林领武义将军衔,世袭罔替,张高氏教子有方,授四品诰命夫人,以示朕感念之心,钦此” 这份圣旨一出,帐内之人无不如坠梦境,特别是杨氏兄弟,怎么会是这样,怎么能这样。 彭乾羽一口气念完,连连啧嘴,大有跪在下面不如是自己听旨的是自己才好的表情,“哎,羡慕呀,张将军死后能有次哀荣,真是羡煞旁人哪” 张耙子一个脑袋两个大,自己明明活着在,为何皇上要下这样的旨意,难道是要除掉我?什么提兵巡防江南,这明明是宿松剿匪的事,皇上真不认帐了?要杀人灭口? “嘿,张将军,领旨谢恩哪”彭乾羽嘻皮笑脸地合上圣旨,四下看了看,将卷好的圣旨大帐角落里有一丝阳光射进来的地方。 张耙子左思右想感觉不对劲,腾地站了起来,历声道,“不可能,这份圣旨有假”那表情扭曲得像要吃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众人一齐将目光投向彭乾羽,杨氏兄弟没见过圣旨,到底这是不是皇上的意思他们也拿不准,但从圣旨的内容来看,皇上也不是头一回做这事,打一巴掌揉三揉,御民之道,是个皇帝都会干,这也难免会激起张参将的狗急跳墙之心,两人心中暗自后悔,早知道你彭乾羽是来传旨的,也应该要安排一番哪,这回能不能走出军营都难料了。 彭乾羽一点也不心慌,好在他早就派人去打听过张玉的来历,今天在这就派上用场了,知道这人虽然心狠手毒,却是个至孝之人,这叫知己知彼,方能稳操胜卷。 “张将军,你当着北镇抚司两位千户大人的面如此污蔑圣旨的真假,你就不怕诛连九族,哦不,大明的皇上能诛十族,忘记告诉你了,皇上已令杭州将军领军一万接替将军巡视江南,徐洲总兵提军一万巡查淮安,将军你放心,你未竞之事有人来完成”彭乾羽瘪着嘴道,这明显是在告诉他别轻举妄动,两万大军正成钳式而来,如果你张耙子要兵变,有的是人治你。 张耙子不死心,跑到帐蓬边角,将那份圣旨拿了起来,哆哆嗦嗦地展开,谁知在隔着帐蓬的那一缕阳光下,张耙子手里的圣旨刚一展开,他还一个字没看清,突然就从明黄帛卷中部燃起一丛青烟,转眼间已经烧了起来,张耙子大惊,条件反射之下他把圣旨给扔到地上。用脚踩了踩,火势太快了,虽然是扑灭了。可等他再次将圣旨从地上捡起来举到眼前的时候,却发现彭乾羽那嘻皮笑脸的脑袋出现在圣旨被烧掉的空洞上,圣旨上的字都化成了灰。 彭乾羽一改笑脸,转而变成一幅咄咄逼人的表情,指着有些梦幻般的张耙子的鼻子就嚷了起来,“张耙子,你不但毁坏圣旨。还将圣旨踩在脚下,你这是大不敬。大大不敬,大大大不敬,这是丧心病狂的亵渎皇上,这是谋反。枉皇上还有体恤你家人的想法,两位千户大人,你们看清了吧,本官要上书皇上,将所有对张耙子家人的封赏全部收回,这罪当诛他十族” 杨氏兄弟虽然不知道这突然的变故从何而来,但维护皇权可是份内的差事,张参将当着他们的面毁圣旨又踩在脚下那是有目共睹的,这时候再不出面将来传到皇上耳朵里。那可够受的。 “你好大的大胆,张参将”杨氏兄弟一齐抽出了绣春刀,架在了张耙子的脖子上。 张耙子原本还在怀疑圣旨的真实性。转眼间圣旨被烧,也是吓得神不守舍,结结巴巴的连连摆手,“这这,我我,不不是我” 彭乾羽抖了抖残破的假圣旨道。“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你还敢狡辩。师爷,笔墨伺候,本官现在就上折子” 张耙子这回是真的怕了,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哭丧着脸道,“彭大人,我求求你,别别,刚才你们也都看见了,火真的不是我放的” 彭乾羽啧了啧嘴,“唉,将军,我们信有何用,东西是在你手上烧掉的,皇上会信吗,好吧,念在你们相识一场份上,这事本官就睁只眼闭只眼吧,不过,圣旨我是宣了,至于你怎么做,你就看着办吧” 张耙子叹惜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又当着锦衣卫的面亵渎了圣上,不连累家人受苦那是皇恩浩荡了,也罢,好歹依圣旨而行,还能落个忠烈,保全家人。 张耙子跪在地上移动着双膝,伸手去拿自己的佩剑,面对死亡,杀人不眨眼的他竟然连剑都拔不出了,手哆嗦着。 彭乾羽蹲下身,拿过他手里的剑,面无表情地道“张将军,姜家庄五百条人命死在你这把剑下,座山已招安的土匪二百多人死你这剑之下,我宿松县石桥村二百三十人也死在这把剑下,你说你拿得起这把剑吗?短短一个月,你杀了上千百姓,你说你该不该死,你有脸面对这剑下一千多条冤魂吗?来,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帮你,送你一程,记得下辈子投胎别遇见我,更别做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彭乾羽缓缓的抽出了剑,拉过张耙子那哆嗦颤抖的右手握在剑柄之上,慢慢地送到了他脖子边上。 现在的张耙子从来没有觉得平时握在手如无物的佩剑是这般的沉重,正如彭乾羽所言,在这把剑上附着了一千多条亡灵,这些亡灵在死命的将剑抵到他的气管处,慢慢地向下来,直到鲜血涌出,冲刷掉剑身上这一条条的曾经鲜活过的亡灵。 曾经在宿松县不可一世,耀武扬威的张耙子死了,死在自己的剑下。 谁也不知道这全都是彭乾羽一手安排好的,那写满了字的假圣旨是他用攥着白磷粉末书写的,想他一个理工科的毕业生,随便找个打铁铺便能造出这遇大于三十度热空气便能自燃的白磷,为了不让白磷过早燃烧,他又将圣旨打湿,这从城里一路而来,又在营中折腾这许久,圣旨还不完全干燥,他又将圣旨放在靠近有阳光的地方照射,等他张耙子突然拉开圣旨,那可不就是一下烧了起来,烧得一字不剩。 看着地上张耙子还在抽搐的身体,彭乾羽蹲下身对他道,“昨天晚上你想要我的命,不好意思,阎王爷姓彭不姓张,你呀,安心地去吧,哦对了,有件事不告诉你实在不妥,这份圣旨确实是假的” 张耙子眼睛突然睁大,抬抬手,嘴里发出一串串嗯嗯之声,挣扎几下终于安静下来了。 “你,你假传圣旨?”杨林的刀架在了彭乾羽的脖子上。 李顺和赵班头也慌了起来,矫诏可是灭族的大罪,一时都替老爷暗捏一把汗。 可彭乾羽却镇定自若,转过身,侧眼看了看肩膀上的绣春刀,微微一笑,抖着手里那残破不堪空无一字的圣旨道,“假传圣旨?杨兄,我传旨了吗?,传旨那是周公公和杨兄你们的差事吧,哪里能轮到我这小知县,何况如果我今天在这传了旨,杨兄你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并没有阻拦呀,要说假传圣旨,你们两位上差可是居功至伟呀” 杨树气得直发抖,“好你个彭乾羽,你早就挖好坑等着我们跳吧” 彭乾羽却还是笑了笑,“杨树兄弟这话严重了,张将军是死于暴病,和你我无关,更与圣旨无关,真正的圣旨还在周公公的手里呢” 杨林还算冷静,压了压兄弟的手,“别别,都是为皇上效力,彭知县此举上合天意,下顺民心,此事不可再提,张将军确实是死于暴病,只是彭大人,你先前不是说要想查宁王,张将军是突破口,现在他死了,你就没想过?” 杨树将刀收回,怒气未消地转过一旁,李顺见状忙过去好言相慰,一阵嘀咕。 彭乾羽对杨林道,“我不怀疑你们要查宁王的决心,我只担心一旦宁王知道你们在查他,你们是否还能活着回京城,告诉你们吧,之所以有三十多名官员联名弹劾张参将,这其实都是宁王的手笔,没有他的授意,张将军也不会这么快死,一个拥军地方的将领在宁王面前都不算什么,你们想过后果吗?” 杨树被李顺一通安慰,又听了彭乾羽这番话,忙惊道,“宁王的发扬跋扈我们锦衣卫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会利害到这种地步” 彭乾羽点头道,“我这其实是在帮你们,人生苦短,何必自取死路,别查了,回京后找皇上请罪吧,就说查无实据,这里是两万两,就算是对二位兄弟的补偿了,保得命在才能享受高官厚禄” 杨氏兄弟愣了,这才叫兄弟呀,两人接下银票,这银子不接彭知县一定也不安心哪。 “彭知县,有勇有谋,有情有义,你这兄弟,我们哥俩交定了,日后有用着着我兄弟二人的地方,一定鼎力相助”杨林一拍彭乾羽的肩膀。 这时,杨树听到帐外有由远及近嘈杂的脚步声响起,他连忙跑到帐门边一看,心中倒吸一口冷气,上千手执兵器的营军都一同朝大帐围了过来,这次完了,主将是死了,可这些兵那都属于募兵,差不多等于张家军了,这还不得来寻仇。 彭乾羽伸头朝帐外看了眼,随后又冲赵班头看了一眼,赵班头点点头。 “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这群兵乱不了,已经有人来接收了”彭乾羽拍拍杨树的肩膀安慰着。 杨林想到刚才彭乾羽说有二万大军正活动在安庆附近,便问道,“彭大人,真的有二万大军在牵制张将军?” 彭乾羽哈哈一笑,指着地上张耙子的尸体道,“他都不信,你们却信了,真应了那句话,兵者诡道也,虑实无定,哈哈” 此时的杨氏兄弟根本看不清这知县到底是人是神,弹指间已经运筹帷幄,决胜已定,这样的人都不想和宁王相争,自己那不是犯浑么。(未完待续) 第一一一章 宁王的反应 大事已定,彭乾羽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被张耙子处处欺压今天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夕阳渐渐西下,残红如血,好像老天也在宣告宿松城被营军控制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彭乾羽精神抖擞地领着一般县职人员出了军营,两位锦衣卫先行回了驿馆去通知周公公张将军暴病身亡的消息。 原张将军身边的副职将军,李忠,李把总一路相送着彭乾羽,李忠很感激彭知县,这是发自内心的感激,没有他自己早就在土里与蛆虫一同腐朽了。 彭乾羽之前在大帐中说会有人来安抚张将军死后的兵变,说的就是李忠,这个人在军中的威望仅次于张参将,彭乾羽在从寿春酒楼动身赶来军营的时候,已经让人去江万和家通知了李忠,让他前来军营外暗中观察,一旦见到军营中有骚乱,那说明张参将已死,他的大敌已去,这时候军中群龙无首,只要他能现身振臂一呼,必能凭着在军中的威望,官复原职。 事情一如彭乾羽所料,李忠以讯雷之势力快速接管了军营,军中原也有不少他的老部下,一呼百应,李忠顺利地成为这支军队的暂时主将,李忠当着全营人的面,说张参将暴病身亡,虽有人不信,但树倒胡狲散,谁会去替一个死了的人得罪活着的人。 离了军营,出了二里地,彭乾羽让牵着马的黑子停下。对一路相送的李忠道,“李将军,就送到这里吧。军营里还有一堆事等着你擦屁股呢,日后得空常来我县衙坐坐,对了,别忘记向朝廷报丧,现在你只是暂代参将一职,要名正言顺还必须朝廷亲自任命” 李忠恭敬地拱手道,“李忠能有今天全托彭大人的福。这暂代参将一职也是出于报答大人的救命之恩,不敢有此奢望” 彭乾羽哈哈一笑。“行了,你也用不着在我面前说这些,你能不能任职参将我说了也不算,不过。这人哪,脸皮太薄是要吃亏的,你不防就老王卖瓜,在朝廷面前自夸一回,能有一参将兄弟,日后我这县太爷说话腰杆也直点” 李忠尴尬一笑,“彭大人快人快语,爱憎分明,李忠望尘莫及。至于参将人选的任命,朝廷自有主张,李忠不敢乱议” 彭乾羽挥手一笑。“得,算我没说,你用不着恭维我,论私咱也算有些交情,私官职大小我这小知县还差你一大截呢,行了。走了,哪天班师回安庆的时候别忘记通知我。我好来送送将军” 李忠点头道,“一定一定,大人慢行” 李忠打马而走,还没走几步,却又听彭乾羽在喊他。 李忠回头一看,只见彭大人下马独自而来,他忙也下了马,迎了过去。 “大人还有何事?”李忠道。 彭乾羽嘿嘿一笑,搂上他的肩膀低声道,“上次你从军营中拉走的那一大堆钱粮我还存放在渔村呢,现在张参将也死了,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你们的,理应物归原主了” 这当然是彭乾羽假意之词,入了他口袋的东西哪能那么轻意就吐出来,不来这始终都是犯了大罪而得来的东西,一个知县抢了官军的粮饷,不管是出于何种理由那都是大罪,自古以来就听说过官军抢老百姓的,哪有县太爷抢军队的事发生过。 李忠忙道,“大人,这事你可千万不要再提起,如果军中将士知道是我带人攻打自家兄弟,那这军营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东西既然已经丢了,那就是丢了,与大人无关,也与李忠无关” 彭乾羽要的就是这句话,嘴上却道,“那多不好意思,要不这样吧,我听说军中早就断粮了,我让人以县衙的名义助军中粮五千石,军饷一万两,你看如何?” 李忠道,“多谢大人慷慨,军中确实已断粮了,我替全营将士谢谢大人了” 回到县城,天已经黑了,彭乾羽让李顺带人将皇上封赏自己的圣旨抄了一千份,要求明日后要将这东西遍贴全县各个村落,并将营军将领暴病而死,大军不日就撤走的消息散拨出去,告诉那些流落在外的土匪,大家可以踏实地回县衙报到了,座山矿业不日就要动工,只要大家回来,前番的承诺现在还有效。 在张耙子死后的第二天清早,赵郡马慌慌张张地跑到宁王的住处,叫退了下人,轻声地喊了声,“父王”。 宁王正在床上静坐修身,微睁着眼道,“是清风呀,何事这么急?” 赵郡马上前一步,“城里都传开了,张参将死了” 宁王一睁眼,显然他也是吃了一惊,“死了?怎么死的?” 赵郡马摇摇头,“不好说,传闻是暴病,不过听说昨天彭乾羽去过军营,今天一早就听到张参将的死讯了” 宁王眉头紧锁着下了床,赵郡马忙上前相扶,并道,“父王,您说这会不会和彭乾羽有什么关系?” 宁王坐在桌边,沉思了一阵,突然哈哈一笑,“真是出乎意料呀,年纪轻轻竟有这等手段,了不起,了不起,本王没看错人” 赵清风不解,“父王您说什么?” 宁王捋须一笑,“张参将死了就死了,原来我还打算等他被押解回京时除掉他,没想到竟然死在这了,也省得许多麻烦,如果本王没猜错的话,张参将的部领都跟了一名叫李忠的吧” 赵清风连连称奇,“父王真是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没错,正是那个当初杀了胡管家被彭乾羽藏起来的李忠,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竟然顺利的接管了整个这军营” 宁王赞赏地点点头,“嗯,行事缜密,深谋远虑,有魄力” 这样一说赵郡马有些明白了,“父王您是说当初彭乾羽不把李忠交给我们处置,是早就想到会有今天的结果?难不成他能掐会算?早就料到父王您会让众官弹劾他,他好落井下石利用这机会趁势除了张参将,再把李忠拉出来控制局面,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他,他这是把你也算计进去了” 宁王微微一笑,“后生可畏,你要多学学,别光盯在生意上,这些心机你远不如他” 赵郡马有些不服气,“父王,他这是利用了您,如果没有父王您出手,他哪里会有这样的作为,不过,最让小婿好奇的是这圣旨还没有传出去,他是如何得手的?” 宁王端茶漱着口,道,“想当初他不也是凭着一个二十四万两的空头生意哄得你团团转吗?这小子滑着呢” 宁王现在对彭乾羽真是刮目相看,有这样的人在宿松对他来说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这人只能为自己所用,一定要将他劳劳地控制在手里。 赵郡马还是不服气。 宁王道,“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不管宿松谁当知县,安庆营军控制在谁手里,这和我们没关系,只要不对我们产生威胁,就用不着去管他,以免事态大了,引起皇上的反感,得不偿失,那个李忠你也不要用胡管家之死去纠缠他,这时候他一定和彭乾羽走得很近,张参将一死,贿银的事就无从查起,我们没必要再为这点事再让宿松乱起来,记住,凡事要以大局为重,宿松一定要安定,你的根基在宿松,要从这里开枝散叶,控制整个江南的财源,这是我们成功的第一步,虽然你现在做和不错,但这还远远不够,明年我得再给父王添三千万两钱粮” 赵郡马点点头,“是,父王,小婿知道了,刚才你要不提彭乾羽说的那个二十四万两的生意,小婿都快忘记了,一会我就去找他,让他将这事说清楚” 宁王道,“不用了,他很快就会来找你,父王也在这住了些日子了,为免皇上猜疑,明日我就动身回南昌,对了,妍儿说她想她娘了,闹着要跟父王一同回去住几天,你不反对吧” 赵郡马忙道,“不敢,小婿不能在岳母跟前尽孝,已是罪过,郡主一片孝心,清风哪有阻拦之理” “那就好,你是我宁王的女婿,你们夫妻的感情直接关系到你赵家在外的生意,行了,去前厅等着吧,彭乾羽说不定已经到了” 赵郡马有些不相信,转身退了出去,还真跑到门口去问问门房。 刚走到门口就见彭乾羽的官轿刚刚停稳。 “哟,郡马爷,您早呀,您这是想出门还是知道我要来,在这亲自迎接我呢?”彭乾羽从轿中一个探头就见赵郡马有些吃惊地站在门口,拱手笑道。 赵郡马刚才在父王那里被说得事事都低人一头,现在见了他,哪有好脸色,不屑地道,“你来干什么?” 彭乾羽也不在意赵郡马那拉长的脸,上去勾住他的肩膀就往赵府里走,边走边道,“那那,郡马爷您这贵人多忘事不是,我呀,今天是来给你赵府送银子来了,哦不,是一座银山” 赵郡马推开了彭乾羽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好奇地看了他几眼,又看看随着彭乾羽同来之人,别说银山,就连能装银子的箱子都没见一只,冷冷一笑道,“送银子?走错地方了吧” 彭乾羽挠了挠头,“哟,看来我这是拎着猪头走错了庙门哪,行,那我走” 彭乾羽正要转身离去,宁王的声音从后厅传了出来,“彭知县留步”(未完待续) 第一一二章 赵郡马的生意 彭乾羽转身一看,是宁王,上前一行礼。 宁王表现得很高兴,他是打心眼里要将彭乾羽为自己所用,指着前厅的座椅道,“不必多礼,彭知县请坐” 赵群马不悦地站到宁王身后,有家丁端上茶。 彭乾羽也不拘束,随心所欲在坐着,接过家丁递上来的茶,喝了一大口,仰起脖子‘啊啊’地漱着口,然后又将那在嘴里晃了半天的茶水给吐回了杯子里,咂咂嘴道,“嗯,味不错,再来怀,换个怀子呀” 家丁直皱眉,接过怀子退了下去。 赵郡马恨不得上去扇他两嘴巴,一个知县敢在郡马府当着宁王的面如此玩世不恭,这面子丢得。 宁王到有几分欣赏彭乾羽的不拘小节,成大事者才不被这些小节所拘泥。 宁王道,“听说张参将昨日暴病而亡,彭知县你听说了吗?” “恩,城里都传开了,人吃五谷杂粮,生老病死由不得自己,可惜了张将军正是壮年,还有大好的前程哪,可惜,可惜”彭乾羽拿起桌上果盘里的一个梨子,咬了一口。 “可惜?张参将一死你彭知县从此在宿松县少了大敌,你应该高兴才是?”宁王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 “哟,这话怎么说的,我与他张将军不过是处事方法不同,没有私怨,哪天有空,我还得向皇上上个折子,张将军在宿松做了不少好事。得表扬表扬,不过就是有点迟了呀” 宁王哈哈一笑,示意让赵郡马过去将门给关上。 宁王道。“彭知县,大丈夫敢做敢当,你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的那点小聪明,小心玩过头了” 彭乾羽忙将吃了一半的梨子又放回果盘里,在身上擦了擦手,道,“哟。宁王,您这是什么意思?” 宁王轻轻一笑。“你用不着在本王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对你是怎么将张参将玩弄于股掌之事不感兴趣,只是要提醒你,你不过是管着宿松这百里小县的一名知县。有些事你不能碰,有些人你也得罪不起,年轻人不要过于锋芒毕露” 彭乾羽一听明白了,八成这老宁王已经看透了自己的所做所为,知道在利用他宁王参倒张参将的机会暗中出手,达到目的,同时也是在警告自己千万别和他作对,彭乾羽又不傻,当个官容易吗。上任一个月,不是和这个斗就是和那个抢,累不累。谁不想舒舒服服的当个太平官。 “谢谢宁王提点,我也不怕宁王您笑话,我当官,就三条”彭乾羽伸出三个手指。 “哪三条?” “当官,当大官,发财。发大财,娶老婆。来者不拒”彭乾羽故意将自己说得俗不可耐,但边说边想,这好像还就是自己的想法,要不然人活着是为什么,不就图这三样吗。 宁王对彭乾羽能说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话不吃惊,话是糙了点,却是道出了多少人清流心里真实的想法,千里做官只为财,这也让宁王一时很难判断出彭乾羽的真实想法。 宁王拍着手笑道,“实在,精辟,坦荡,彭知县这话真可谓入世六字真言哪” 彭乾羽嘿嘿一笑,“不过,谁要是拦着我升官发财和我抢女人,我总不能只会伸手挨打吧,宁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彭乾羽这些日子也算是看清了一些宁王这个人,此人似乎野心很大,但藏得很深,处处以维护宿松的安定繁荣为目的,却不惜唆使张耙子残杀九江府姜氏一门,这说明此人对自己的敌人决不心慈手软,张耙子吃着皇粮,却暗中为他卖命,最后也因为贿银一事被害,相反,当初自己明明告诉了他胡管家是被李忠所杀,可他却只是随便问了问便没了下文,这是因为李忠杀胡管家这事对宁王不构成威胁,胡管家死不死他并不看重,他要的是除掉李忠背后的人。 如此看来,彭乾羽认定宁王是个凡事只要不危害到他的利益,他就睁一只眼闭只眼,绝不多生事端,也正是因为如此,彭乾羽才敢当着宁王的面随心所欲,因为这样更能让宁王不对自己产生敌意,我彭乾羽只想当当官发发财娶个把女人,你宁王想干什么关我屁事,同时也告诉宁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宁王一听,连连赞许地点着头,“嗯,在理,男子汉立世,不做招事生非的莽汉,也不能做个打不还手的懦夫,与本王年轻时一模一样,好,清风呀” 赵郡马一点头,“父王” 宁王指着彭乾羽对赵郡马道,“好好学着点,将来宿松县在彭知县的治理下定能使民生富足,县库充盈,你虽然是郡马,但不许你仗着身份违法乱纪,要和彭知县和睦相处,共建宿松的昌盛,明白吗?” 赵郡马心中虽是不情不愿,却也不敢反驳宁王,点头称是,又冲彭乾羽强装一笑,拱手道,“彭知县,得空一定上门请教,还望彭知县不吝指教” 彭乾羽听得出来,宁王这是在借赵郡马向自己表明心迹,宁王不会对自己不利,虽然彭乾羽还不明白为什么他一高高在上的宁王要主动向一小知县示好,但既然人家给了这么大个脸,那当然得兜着,便也忙起身向赵郡马还礼,“不敢不敢,赵家跺跺脚,宿松城都要抖三抖,我哪有资格指点你赵郡马,今天借着宁王老爷子在场,我表个态,从今往后,只要你赵郡马开口,我彭乾羽决不推辞,当然了,前提是不违法乱纪” 宁王站了起来,一拍手,“好,一个是宿松的父母官,一个是宿松的财神,你们二人能同心同德,这是宿松百姓之福,也是皇上之福” 彭乾羽道,“宁王说的极是,我今天来就是要给赵郡马送条发财的良机,一座永远也搬不完的金山银山” 宁王示意彭乾羽坐下说,自己却要离开,“那好,本王在这,你们说起话来也不自在,年轻人在一起可以无话不谈吗” 彭乾羽道,“宁王说笑了,这事只不过是我心中所见所想,能不能派上用场,还得靠您的见多识广来把关系” 宁王一听,点点头,“既是如此,你且说来听听” 彭乾羽站了起来,冲赵郡马道,“郡马爷,您还记得上月我帮赵府去大赛湖催征渔租之事吗?” 赵郡马点点头。 彭乾羽接着道,“当时我一文钱的渔租都没收上来,回来对你赵郡马只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赵郡马想都不用想,就是这句话骗了他多久了,“当然记得,你说渔租不过是小打小闹,说另有一桩一年红利不底于二十四万两的生意非我赵家莫属,对吗?” 彭乾羽一竖大拇指,“恩,郡马好记性,没错,就是这话” 赵郡马道,“怎么,你今天要说的就是这桩生意?” 彭乾羽点点头,“正是” 赵郡马有些不悦地笑着,“你可真能沉得住气呀,拿了这么久,无非就是想借赵府帮你铲除对手,高明哪” 宁王摆摆手,“清风,就事论事,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听他说完” 彭乾羽对宁王拱拱手,在厅里走着,“这事郡马爷你可冤枉我了,其实我早就将这事告诉你了,第一次,我在你府上喝茶,将黄山毛峰品出了西湖龙井的味道,当时还被胡管家嘲讽,第二次我问你有没有去过杭州西湖,您没听出来,第三次,我让李顺在湘味楼将一包茶叶带你,一包龙井茶,前前后后一共三次,郡马爷,您好好想想,是不是?” 宁王转过头看着赵郡马,赵郡马想了想,点着头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宁王也侧目深思,看着彭乾羽道,“你这前后三次或多或少的都提到了一个地方,你要说的事和这个地方有关?” 彭乾羽对宁王一拱手,“宁王果然心细,没错,西湖” 赵郡马不解的重复着,“西湖?你再说详细些” 彭乾羽将茶怀拿了起来,用手指沾上茶水在光滑的地板上边画边道,“宁王,郡马,你们看,这是宿松境内的龙湖,我找当地人打听过了,龙湖地势略底于大赛湖,常年水患严重,只要长江汛期一到,龙湖水涨一丈多,在龙湖的右边二十里处,便是赵家的三百里水面的大赛湖,湖面宽广,水势却不像龙湖那样年年泛滥,只要在上游的长江口加以修固,相信这大赛湖一定能风平浪静” 宁王这时候也猜不透彭乾羽要说什么,赵郡马就更是一头雾水了。 彭乾羽继续在地上画着,“到了旱期,大赛湖水势回落,这时候加紧修筑长江大堤,不让长江的水再涌进湖里,那会出现什么,那会在整个大赛湖沿岸的退水区多出来几千亩河滩,这些地方能干嘛,开垦,不出一年,便多出了几千亩良田,靠着大湖的田那应该算得上上等的良田了吧” 宁王一眯眼,听出点味道,但这也不至于能多出一年二十四万两的红利来。 彭乾羽这才刚刚开了个头,纯属大餐前的凉菜。(未完待续) 第一一三章 西湖的兄弟 宁王看着地板上彭乾羽画的这东一道西一道的水线,点头道,“你说的看似有几分可行,不过,这长江水势汹涌,年年修年年照样泛滥,这是个无底洞,多出这区区几千亩田,根本无法抵扣这修堤的银子,湖水一涨,这些多出来的田又有何用?” 彭乾羽直起身子,坐回椅子上,微微一笑,“宁王一针见血,一下就道出了关健,对,关健就在于要修好长江大堤,这修堤本是朝廷的事,不过这关系到全宿松百姓和赵家的利益,不能全指望朝廷拨银子,不是我夸口,只要这修堤的事交给我来做,我不敢说固若金汤,至少也能保三十年大赛湖无水患之苦” 当日彭乾羽借收渔租之事亲自视察了大赛周边,还在江万和的带领下去了长江口,发现这里的百姓常年受着水患之苦,这不能说是朝廷不尽心修堤,实在是这些事并非人力所能及,修了这处决了那处,修修补补几千年,扔进去多少银子,算也算不清了。 彭乾羽查过档案,每年朝廷会专门拨出二百两万银子用作防讯之用,但这二百万两,那是两京一十三省,包括长江、黄河、淮河、洪泽湖等全国的水利银,真正能用到宿松的不过区区几千两,这点银子再让层层贪点,真正用到实处的,连个工钱都不够付,也就是随便找点草桔,这补补那塞塞,大水一到屁用不顶。 但彭乾羽只管着宿松一地。有道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凭自己后世先进的理念和学识。再借取赵家的财力,尽全力,只保宿松这一段他还是有这个自信的,反正又不用老百姓拿银子,自己更不可能会出一两,赵家这块肥肉不吃白不吃,名义上是替赵家捞钱。却也实在的替宿松县处在长江边的百姓谋了回福利。 宁王一听是这,有些失望。长江流经宿松段的长度至少在二十多里,要修一条保三十年的江堤,这银子非十万两以上不可,这么些钱在别处。那能买下几个千亩的良田,这哪是生意,这是在赔本赚吆喝。 赵郡马祖上世代经商,这点道理一点就明白,当然也看得出这哪是人做的事,便道,“原来彭知县也是个商人出身哪,你这是想拿我赵家的银子替你出政绩呀,你到是修了条大堤讨了皇上的好。我赵家就得到这区区的几千亩田?” 彭乾羽知道他会这么说,笑道,“赵郡马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我找有经验的河工算过了,长江流经宿松总长约有二十里,但不是说要沿长江修二十里的长堤,有些水路依山而过,有些地段江面地势远远底于两岸。真正要修的不过是几处紧要的地方,修江堤不在于扔多少银子。只要将每一文钱用在实处,没有修不好的堤,只有不作为的人,宁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宁王点点头,看得出来彭乾羽是真用了心思了,他也明白,朝廷哪年都花大把的银子修堤,不是修不好,而是银子到最后都落进了私人的口袋,蒙混过关,来年水一来冲垮了修过的大堤,上面来人调查,堤都冲垮了上哪查去,谁能肯定这堤在水涨之前没修过,不涨水的时候又有谁下来查查这银子是不是真修堤去了,如果哪年老天爷不发威没有冲垮今年新修的大堤,当地官员还能腆着脸向皇上邀功请赏。 彭乾羽接着道,“河工帮我算了笔帐,在宿松地界一共有三处紧要之处,如果是大修,材料加工钱大概五万两左右,当然这事也不全是赵家的事,县衙也应该出点力,我再奏请皇上也批点” 这修堤之事一旦成行,这会带动多少产业,光是付给当地民夫的工钱也足以解决很多百姓的生计问题,再有,要修这样的大堤那少不了要用到大量的石料,正好,座山石料厂开办在即,就着修堤来个开门红,石料厂的用工那光是一个座山余匪那肯定不够,再把全城的无业混混全请去做工,这又维护了县里治安的稳定,一举多得,把个全县都盘活了。 赵郡马一听,这才像样,点头道,“即便是修好了堤,三十年不决,那接下来呢?” 彭乾羽喝了口茶,“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之所以吸引名士流连往返,那在于西湖,西湖之美得天独厚,山青水秀,赵郡马,你有没有想过,你把这三百里的大赛湖只用来收取一年几万两的渔租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 赵郡马反问,“你的意思是?” 彭乾羽郑重其事,“杭州能有一座西湖,为何宿松就不能也有一座” 赵郡马一听,反驳道,“你也知道西湖是得天独厚,那是天生地长,你说宿松有那就有了?” 彭乾羽不怪他的无知,在这个年代开发风景旅游区还不为世人所知,大不了有几个名人雅士跑到哪处名山上留个字转转脚,以为只有上天造化而成的胜地才配让人去观瞻一回,像现代这个旅游区,那个风景点,几乎全是人为打造加工出来的,大赛湖有这么好的条件,好好加以利用,不愁造不出第二个西湖来,反正赵家有的是银子。 彭乾羽道,“当然,事在人为,我们可在遍访各处名湖胜地,花重金将大赛湖改头换面,还怕不吸引人来?” 宁王此时半眯着眼在细细地思辨着,他知道彭乾羽还有很多没有说出来。 赵郡马有些心浮,笑道,“就算你将大赛湖装点得胜过西湖那又能怎么样?我赵家从哪收银子” 彭乾羽道,“郡马问得好,这银子从哪收,等将来这湖名声一出去。将会吸引各地的达官贵人前来,郡马你,可以在这湖岸上多修客栈。酒楼,最好能造出一条集吃喝玩乐的享乐街出来,让这些来这玩的大爷在这没命的花银子,比着花银子,你还愁收不回本吗?” 宁王听道这微微睁眼,话听到这才真正有点味道,自然赵郡马也闻到银子的气息。一本正经地道,“那如何才能让大赛湖名扬天下” 彭乾羽呵呵一笑。“广告的魅力是无穷的” 赵郡马听不明白。 彭乾羽道,“名人效应,等将来大赛湖如画的风景造出来,郡马爷可以请来当世的名流高士在这舞文弄墨。多留些诗词锦句,如扬州的唐伯虎这些人前来一游,让他们回去传说一番,再派人南下北上这么一鼓吹,想不出名都难,当然了,在这大明朝最有名气威望的人莫过于当今皇上,郡马爷你可以在湖周边鼓捣出几个什么祥瑞呀,奇观之类的东西把皇上给吸引来。再求皇上题个匾的,那还怕天下百姓不把座山给踩平了,这享乐街上的银子你数得过来吗?” 宁王一听到这。开了口,“好,彭知县果然见识非凡,标新立异” 赵郡马有些拿不准,想法到是不错,但现在只是纸上谈兵,如果真到实处。是不是真能如此,他可吃不准。听听这手笔那得下多大的本钱哪。 赵郡马问彭乾羽,“彭知县说的事新奇特立,自古未闻,要造出你说的这种规模,得投多少本钱” 彭乾羽一伸巴掌,“白银五十万两” 赵郡马差点没给口水呛着,好家伙,五十万两,整个大明朝岁入也不过才两千万两,他立即便想回绝,做生意讲求不熟不做,这种事赵郡马听都没听说过,就要扔这么多银子进去,至少一时之内不能答应。 但是宁王却道,“清风呀,彭知县此举虽然看似风险极高,却也有着不可估量利润,做生意,无非就是将本逐利,有风险是应该的,何况这也是造福一方的好事,如果真能造出个与西湖相媲美的名湖,从长远来看,这财源将会是源源不断” 其实宁王还有另一条想法没说,那就是能吸引皇上前来,他可是一直都惦记这些事,至于这赚钱多少他也明白,这种事不说一定不赚钱,就算真是条商道,那也得等个十年八年的才能看出效果,如果他能花五十万两买个皇帝南下,这已经值了。 赵郡马也无奈,拱手道,“全凭父王作主” 宁王却作态道,“不不,这是你赵家的事,我虽然是你的岳父也不好过问赵家的,这些还是你说了算” 赵郡马哪有这权力,看了看彭乾羽郑重其事地道,“彭知县眼光长远,这事赵家应了,具体事宜日后再从长计议” 彭乾羽一听,拍着大腿就站了起来,“好,赵家果然是财大气粗,这事由我提出,我自然会用心到底,放心,从头到尾,我不收一文工钱,这样,这几日县衙里还有些事没处理完,等忙过了这一阵,我将亲自到西湖采景,包括修堤在内,一个月之后,我一定将施工图纸交给你” 赵郡马感觉自己对这些事还真帮不上忙,既然决定做了,那还是会尽全力的,便诚恳的一拱手,“彭大人,这些就全指望你了,有什么吩咐你直管开口,要人要物,全听你的” 彭乾羽没想到这事竟然就这么顺利的成了,简直不敢相信,怎么着也着让他好好考虑一阵的,既然人家答应了,那接下就有的忙活了,这里面虽然看似没有彭乾羽什么利益,但是,这些工程等于将大半个县的民夫工匠用上了,百姓安居乐业,县里就少了案子,他就多了时间出来去做别的事,时间就是金钱,光是他上任这一个来月差不多大半个月都被座山土匪的事给缠住了,什么事也做不了,还差点把命给搭进去。。 再有,等这些工程完工,风景区造了出来,沿岸都是林立的酒楼,歌馆,娱乐场所,那能收多少税呀,这政绩还能不出?皇上还能不升官?这些都是看不见的实在好处,听李顺说在这大明朝,有不少政绩平平的知县,干了几十年就没挪过窝,县衙里的衙役都换了好几茬,县太爷却还是年复常年样,彭乾羽可不想老赖在宿松不走。 赵家的事是妥了,可县城里却乱成了一锅粥,赵班头从县城着急忙慌跑到郡马府,让彭老爷赶快回去,出大事了。(未完待续) 第一一四章 真假绿衫侠 中午时分,彭乾羽回到县衙,平日门可罗雀的县衙里今日却是人满为患,李顺带着彭乾羽从侧门来到后衙,将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一下。 令彭乾羽没有想到的是,对于府营军主将的突然离世,这让宿松县城的老百姓产生了莫大的恐慌,原本以为有官军在城外压阵,那些散落在四处的残匪便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到好,彭乾羽的做法反而弄巧成拙,过早的将消息传递出去,还说大军不日就回班师回驻地,大军走后,谁来保护百姓的安危。 座山一战,在山下呈尸数百的惨状早以家喻户晓,土匪有实力同官军一战,虽然大部被剿,却仍是大患,宿松城历来无战事,没有常备军,一旦土匪要兴师问罪,县城则永无宁日,百姓都了解光凭县衙的力量无法和土匪对抗,为此,城中富户与商家纷纷聚集到县衙,声称要县衙做主,还百姓一个安宁。 听到这彭乾羽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做法太过草率,只一味的将对手除去,却忽略了老百姓的想法,土匪的散落只有彭乾羽自己明白,连匪首凌丹都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重新召回部众,光凭流落在外的残匪是没有办法自形聚集起来,但老百姓并不了解内情。 不光是这事,杀了张参将还留下另一个后果,周公公听说张参将身故之后,大吃一惊,连向彭乾羽辞行都来不及就带着传旨仪仗一早就回京了。这一做法更加地让百姓认为宿松城不安全,连皇帝圣差都跑了。 彭乾羽让人将赵班头找来,叫到了后衙花园。 赵班头一身是汗。解下腰刀就在花园的鱼池里用池水洗脸去暑。 彭乾羽问道,“告示你都贴出去了吗?” 赵班头擦着脸道,“全县一百八十多个村子,都贴了,在座山下通往县城的几个要道口也设了召集点,以便有看到告示的土匪向县衙自首,不过到属下离开的时候。还没有接到有有人来属名的报告” 彭乾羽皱着眉,“不对呀。按说我的诚意够实在的,土匪怎么就不露面呢” 赵班头道,“可能是大军还没走,他们怕又向上次一样中计吧” 彭乾羽道。“连你也这么想?上次招安不成你们不是不知道,那全是张耙子的诡计,我可是就差没把心掏出来了” 李顺道,“可是土匪们并不都这么想,他们只看到了官军的刀,却没看到县太爷你是怎么保护他们的,现在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 彭乾羽正声道,“怎么,都怪我是吧” 李顺忙一拱手。“不敢,老爷,我们了内情没用。眼下安抚聚集在县衙里的富户要紧,听说很多富户已经在收拾细软,随时都有可能离城避祸” 彭乾羽道,“你是师爷,用你的时候到了,你说说应该怎么办?” 李顺想了想道。“依我之见,老爷。你对暂代营军主将的李忠有过救命之恩,不如你去找他,让他带兵入城,并作长期留守的架式,这可能是最快平消城中恐慌的办法” 彭乾羽一听便道,“什么馊主意,你真是计吃不记打,上次张耙子带五百人进城就已经闹得全城鸡飞狗跳了,现在还要全招来,想都别想,我巴不得他们今天就回安庆驻地,永远别来了” 彭乾羽始终相信光靠武力是解决不了事的,要想让土匪和百姓平和相处,还得从人心着手。 “请神镇宅,并非上善之策”芸娘端着托盘走进了花园。 彭乾羽转身一看,一拍脑门,“芸娘,怎么关健时刻我把你给忘记了,快,快给我支个招,我这县衙都快被人踩塌了” 李顺和赵班头都向芸娘拱拱手,“大小姐” 芸娘将手里的杯子递给彭乾羽道,“来,小羽,你先喝杯酸梅汤降降暑,其实这事也不难” 彭乾羽心中暗喜,看芸娘这表情就知道她有法子,接过酸梅汤放在一旁急道,“快说说” 芸娘道,“大军万万不能进城,本来土匪就恨透了官军,这样只会把他们推得更远,小羽,你还记得圣旨是怎么说的吗?” 彭乾羽记得,但不知芸娘说的是哪一句。 芸娘道,“小羽你一日之内边升几级,不管皇上是出于何种考虑,但托词皇上却说得很清楚,招安之功,如今,土匪死的死逃的逃,真正招安过来的只有凌丹的妹妹,凌宁一个而已,这怎么跟皇上交待,所以大军万万不可动” 彭乾羽点点头,芸娘的说法正是自己的想法,只是没有芸娘说的这么透明。 “那你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彭乾羽问道。 芸娘笑了笑,转身朝假山后喊了声,“出来吧!” 众人都一齐看了过去,只见假山后绿衣飘飘,那侠骨柔情的绿衫侠凌丹正朝大家缓缓而来。 彭乾羽见是‘凌丹’,心中百感交集,一时忘却了所有烦心事,快步走了过去,扶住‘凌丹’的双臂,注视着绿巾上方那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兴奋道,“凌丹,你,你回来了,你可担心死我了,你脚上的伤好点了吗?” 彭乾羽忘情的举动引得芸娘一阵皱眉,这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思在这情意绵绵。 ‘凌丹’也是一种醋意大增,一把推开彭乾羽,扭过头道,“凌丹凌丹,你眼里就只有我姐吗?” 彭乾羽一愣,摸了摸头,恍然道,“凌宁?你,你怎么跟你姐一个打扮” 芸娘走到凌宁身边,拉过她的胳膊笑道,“小羽,连你都分不出来,那说明此计可行” 彭乾羽想了想,有些明白了,“你是说让她代替她姐姐去……” 芸娘一点头,“没错,对于全城百姓来说,只要绿衫侠归顺了官府,这可比大军来管用多了,另一方面也可以对那些在城外观望不前的流匪起到一个很好的说服作用,这可比小羽你的那些给他们置房谋生计的口头承诺来得更有用” 彭乾羽道,“什么叫口头承诺,我可是真心实意的,这条件可以说是自古以来头一份” 芸娘笑道,“这也正是让他们难以置信的地方,你越是大方他们越是不敢相信,怎么样,凌宁足以以假乱真吧” 凌宁嘻笑一声,在彭乾羽面前娇身一扭,“大人,像吗?” 像与不像这根本就不用怀疑,就算是把两人放在一起,穿上同样的衣服,别说是外面的百姓,就连彭乾羽都分不出来谁是谁,这对双胞胎姐妹,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说话时的声音都惊人的相仿,要说区别也有,眼神和语气,凌丹眼神中时有威严说话举止干净利落,凌宁多柔情。 彭乾羽看了看,还是觉得差了点什么,便拿起赵班头放在一旁的腰刀,抽出刀来,让凌宁将刀拿在手里,道,“眼神再狠一点” 凌宁学起姐姐平日的架式,虽然没有姐姐那身技压群雄的功夫,但随便比划几下倒也有几分英姿飒飒。 彭乾羽一拍手,“成,丫头,就看你的了” 凌宁去收起身形,很正色地道,“我这可不是在帮你,我只是不想那些兄弟姐妹都流落在外,姐姐走了,可我还在,我应该帮他们” 彭乾羽嘿嘿直笑,“理由不重要,能唬人就成,芸娘,你这是什么时候就开始准备这法子了,也不提前和我说声” 李顺一拱手,“大小姐聪明才智,让我这当师爷的无地自容呀” 芸娘道,“你们忙的都是大事,我和凌宁只能帮些小忙了,今天我和凌宁去买菜,听市井间多有人在谈论张参将之死,害怕土匪会趁机机作乱,这在有感而发” 彭乾羽哈哈大笑,“好,为了更进一步显示县太爷的诚意,赵班头,去,到城东门口给我支个帐蓬,告诉老百姓,如果土匪真敢在县城里作乱,就让我这县太爷先去阎王那给他们报个到,同时也在告示上加一句,座山义士一日不安顿下来,我绝不搬回县衙,我就在那等着接他们” 赵班头心中一震,忙道,“大人,这万万不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李顺也不同意。 芸娘也道,“小羽,太可不必如此苦心,就算是招了安的义士,那也是土匪的出身,心境不是一般百姓可比” 彭乾羽心意以定,挥挥手就带着凌宁往正堂走,“就这么决定了,日后石料厂办起来了,我少不了和要他们搅在一起,老这么防着,累不累,走,丫头,咱俩这就出去表演一番” ‘绿衫侠’一在县衙正堂露面,那着实是将前来寻求保护的众商户富民给吓了一跳,全城都在流传着绿衫侠杀强扶弱,劫富济贫的义举,今天来的人里应该没有一个是家里需要救济的,家无隔夜食的人哪里还在乎是不是有强盗打上门,不抢是个穷,被抢了一样还是个穷。 随着‘绿衫侠’在众人之中越来越表现得平易近人,虽然一直以绿巾裹面示人,但很快让众人对土匪有所改变,匪首都能和县太爷一同出入县衙,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又听说县太爷要在城门口设帐蓬而居,人人感动不已,离去后,众人奔走相告,消息片刻间便传遍全城,县城里的恐慌渐渐平息,这并不是彭乾羽多么能说会道,以身作则,胜过一切奇思妙计。(未完待续) 第一一五章 顺口溜 当天下午,彭乾羽又带着身着姐姐装扮的凌宁,在城外各个召集点上频频现身,这日晚间,彭乾羽还真的就在城外的帐蓬之中过了一夜,这一夜太平如常,并没有出现土匪作乱的事,害得赵班头领点百十个义军在野地里白白喂了一晚的蚊子。 果然,天一亮,有五六个篷头陋面、饥肠辘轳的人在城门口的召集点外偷偷窥视,负责在这的衙差见有异,便让人过去打听,这才知道这些人是听到传闻说绿衫侠真人在县衙露面,他们是来归顺官府的。 为了彻底地让全城的百姓相信座山一伙以绿衫侠为首的义匪已归顺了官府,转天早饭一过,彭乾羽放下一切县衙事务,带着‘绿衫侠’和芸娘在各条街道上穿行,身边不带一名护从,见到谁彭乾羽都不忘记客气地的将‘绿衫侠’介绍给大家,虽然这是最笨的办法,却也是最直接有效的,不仅让全城的百姓都接受了‘绿衫侠’这个匪首,还不经意间和全城百姓打成了一片,更将平易近人的官声广而告之。 尽管彭乾羽的作法让大部分百姓都能接受,但有一个人却‘深受其害’,这人便是城内大粮商,前番与彭乾羽在‘环采仙阁’中争夺芸娘的朱大少的爹,朱生钱,虽然他有着皇室之姓,却并非皇家之人,寻常百姓一名,当然也是位身家万贯的朱一粮。 随着一个月前土匪闹得凶。引得大军前来,这府营军的军粮便是赵郡马从朱家购出,再以高价卖给了张耙子充作了军粮。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这是老百姓居安思危的做法,以应大变,不过,不管是古董还是黄金,这对于下层的百姓来说,两样都望尘莫及。也就是在凡世情有变之时,小民家家户户多买些存粮。以应时变。 府营军来时,众百姓不知这战事何日是头,也怕万一战事吃紧,军中存粮不足会就近征粮。为此,家家户户多多少少都存了些粮,粮商朱生钱眼光独道,哪能错处发财之机,这就让城内粮价不知不觉间一月之内上涨了近一成,赚了个盆满钵满。 可是张参将一死,大这不日就回安庆的消息一传开,兴旺一时的粮市便一落千丈,回归平时的日常购销水平。可是朱生钱精明了一世却糊涂一时,从粮价上涨那时起,他便从外地购买了近十万石粮食。以便借机大捞一把,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粮价是市场决定的,眼看着这么多存粮无法在短时间内消耗掉,他便起了算计,四处派人扇风点火。说是大军要撤走了,土匪就会回来报仇雪恨。用不了多久战乱将起,这才引出了昨天城内富户聚集县衙的一出。 今天朱生钱听说彭乾羽又上街鼓吹太平风,这更让他头疼不已,却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谁叫人家官威正盛,如今的彭乾羽那是知县正堂,领中议大夫衔,堂堂的五品官身,这哪是他能惹得起的人。 朱生钱压着怒火,隐忍不发,但是他的儿子朱大郎却是个年轻气盛的人,朱大郎不久前就在县太爷面前失了一回面子,正想着在哪找补回来,出出这口恶气,前仇未报,现在家里的粮米生意又急转直下,这些朱家大少爷自然都要算到彭乾羽身上,仇上加仇,朱大少便起了心思。 朱大少一听今日县太爷只带了两名姑娘在街上闲荡,身边一个衙役都没带,这让他好生兴奋,机会来了,于是,朱大少从府里的下人中选了六个身材高大的,咋唬唬地出了门,他爹怎么拦也没拦住。 街道上人来人往,商贩们忙得不亦乐乎。 一身便服的彭乾羽不紧不慢地在各个摊位前游走着,虽然这满大街的人他都不认识,但有人认识他,没走几步便停下,和行人百姓聊聊,问问别摊主生意怎么样,家里生活条件如何如何。 凌宁这辈子都没进过城,看到什么都是新奇的,拉着芸娘流连忘返在个个摊点之间,摸摸这个,瞅瞅那个,大街上排如长龙的摊点上的货物,哪件都能引起得她爱不释手,街面上的行人百姓听说这蒙面的姑娘便是叱诧风云的绿衫侠,一个个惊叹不已。 原来传闻也有不实的时候,这个姑娘看起来就是寻常百姓一个,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温柔可亲的味道,渐渐的,人们不再惧怕,有的摊主老板见凌宁很仔细地把玩着自己的货物,便主动要将她看中的东西送给她,不收钱,不过凌宁却只是咯咯一笑,拉起芸娘又转向另一个摊点。 随着彭乾羽越走越久,他身后已经跟了一群好奇的人,县太爷带着两姑娘出现在大街上,这在宿松城也算是个稀罕事,尤其是这两姑娘的出身更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事,一个是花魁娘子,一个是被传得美貌与功夫同样绝伦的女匪头子,于其说是百姓来体会县太爷的与名同乐,还不如说他们是来一睹二女的绝代之色。 在街边的一处巷口,朱大少正探头探脑地向彭乾羽的方向张望着,他可不是来县太爷抖威风的。 “少爷,来了来了,还真没官差跟着呀”一家丁也伸出脑袋并指着彭乾羽提醒着朱大少。 朱大少一拍他的后脑,“瞎指什么,爷我看见了,你们准备好了没?” 家丁点点头,猥琐一笑。 朱大少嘴角一扬,厌恶的眼神瞅了瞅缓缓而来的彭乾羽,道,“好,去吧,嘴皮子要利索,声音要大”说完打开手里的折扇,遮住了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对暗自得意的眼睛在提溜乱转。 家丁一弯腰,嘿嘿一笑,“少爷,你就瞧好吧” 朱大少挥挥手,家丁快步朝巷子深处路去,不一会,他又回来了,身后领了十来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叫花子,看起来都是半大的孩子,家丁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每人发了七八个,边发钱边道,“教你们的话都记住了吗?” 众叫花子眼睛盯着铜钱,一齐点着头。 家丁又道,“你们认识我吗?” 叫花子们摇摇头。 家丁看了一眼少爷,转头笑道,“好,去吧,把教你们的话给我大声的喊出来” 叫花子们乐呵呵地接过钱,天下还有这种好事,随便喊几嗓子便有钱赚,这是多好的事,谁还在意骂的是谁。 彭乾羽依旧闲情逸致地在街上走着,对于前方那十多个叫花子的出现并没有注意到。 只见那群叫花子呼啦啦的上了大街,一跳一蹦地在彭乾羽前方走着,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熏得行人一阵阵皱眉,连连往边上闪,一些摊主怕这群叫花子会偷他们的东西,便一边仔细地盯着他们一边挥手喝道,“走远点走远点” 彭乾羽听到前方的骚乱声,见是一群叫花子,也是一皱眉,想在他的治下怎么能出现这么多要饭的,这事得从他之后断绝,想着他便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突然,这群小叫花子们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说宿松,道宿松,宿松本是财如松,自打来了小知县,土匪闹哄哄,小知县,脖子长,不务正业敛财忙,小知县,脸皮厚,独占花魁闹青楼,座山顶上匪婆留,如此当官不如回家放黄牛” 这听一出,满大街的人都听见了,本来还是热闹一片的街面,立刻便变成鸦雀无声,大家都将目光投向了叫花子身后的彭乾羽,如此公然地骂县太爷,这下有好戏看了。 顺口溜一遍又一遍地从小叫花子们的嘴里传出来,彭乾羽也听得分清,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自言自语道,“小知县,这是在说我吗?我脖子不算很长吧,芸娘,你听听,他们喊什么呢?” 芸娘站在他身后,涨红着脸,她好不容易忘记了自己的出身,却没想到竟然被人当众编排起来,一时脸涨得绯红,嘴唇上露出一行牙印,一行眼泪忍不住的夺目而出。 被新奇事物包裹着的凌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芸娘的脸上突然挂了泪,忙扯了扯彭乾羽的衣服,“大人,宋姐姐她怎么了?” 彭乾羽转身一看,明白了,叫花子的话伤了芸娘的心。 大街上的百姓一言不发,有的再替这些小叫花子担心,当面指责县太爷,这可是以下犯上,少不了要打一通板子,也有的在暗暗替县太爷鸣不平,自从县里来了这位年轻的知县后,虽然日子有惊有险,但县太爷出的一些新民政还是让他们得到了好处,至少不会再有衙役敢当街打人,也没有压死人的放屁都要交税的事,怎么说这县太爷还是功大于过的。 小叫花子们边走边喊,喊得一次比一次通顺,好像成心要让围观的人都记住似的。 彭乾羽没有去喝斥那么些叫花子,只是轻轻地拍了拍芸娘的肩膀,“丫头,扶宋姐姐回县衙”(未完待续) 第一一六章 微服出游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街头小叫花子们的流言顺风早已传出了好几里了,当彭乾羽三人回到县衙的时候,门口站岗的衙役也正在谈论这一话题,都在琢磨着怎么教训一下那些不知好歹的叫花子。 芸娘的出身被人再一次挖了出来了,落荒而逃地回了县衙,一个个默默在站在后衙花园的鱼池边,出神地盯着那几尾游动的小鱼。 在这个讲求出身门第的年代,名声超越了生命的价值,名节对一个女人来说那是胜过一切的东西,少不了有人感慨,人生自古谁无死,要留清白在人间。 凌宁和彭乾羽站在花园口静静地关注着,彭乾羽对芸娘多少也是了解一些,这些流言不会对她造成太大的伤害,只是一时之时她难以面对,芸娘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她比旁人更坚强,有时候连彭乾羽都自愧不如,当初她家逢巨变,转眼之间从一个官家大小姐伦落成青楼卖笑女子,这种打击不是谁都能应付得了的。 凌宁本是心性纯良,不喜与人争斗,自己能从一个乡下丫头来到她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县衙中生活,过上了再也不用担心受怕的日子,还有个和姐姐一样关心她的男人,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最幸福的女人,这一切都是彭乾羽给她的,彭乾羽不开心,她也会跟着一同黯然失色。 凌宁看得出来彭乾羽对宋家姐姐的关心和内心的愤怒。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去安慰,便也安静地陪在他身边,陪她一起忧心。你快乐我陪你一起快乐,你不开心,我也陪你一起不开心,这是凌宁最纯真的关怀。 李顺和赵班头从前衙走了过来,他们也听到了这个朗朗上口的顺口溜,心中气愤不已,恨不得马上就派人出去把那群叫花子给拉到大堂上来痛打几十大板才能泄心头之愤。好在李顺心思深一些,太冲动不是好事。还是先问过县太爷再说。 李顺小声地在彭乾羽身边道,“老爷,您站了不少时候了,不如去花厅坐会” 彭乾羽缓缓地转过头。盯着李顺,眼中闪着怒不可遏的光芒,一把把李顺给的肩膀给揪住,狠狠道,“你说,你凭良心说,从打我上任以来,我睡过一个安稳觉吗?我拿过老百姓一两银子吗?我做的事有哪一样不是先考虑百姓的得失,当初张参将带兵入城祸害百姓的时候。我都是拿命在和他争,为了能帮大赛湖两岸的百姓减轻渔租负担,我沿湖跑了上百里。鞋都磨破了,为了能帮城里的商户减轻重税,我不惜得罪上上下下的人,办了汪县丞,为了全县的百姓能过上好日子,我费了多少心思。为什么,为什么现在竟然是要我回家去放牛。为什么?” 赵班头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拱手道,“大人,只要您一声令下,属下这就带着人去将那群叫花子给绑过来,宵小之辈也敢以下犯上,太放肆了” 李顺伸脚轻轻踢了踢赵班头,焦急道,“你少说两句吧,还怕事不够大,老爷,您先消消气,消消气,这事没那么简单” 彭乾羽竟然心中有杀人的心思,但还没有莽撞到去同几个叫花子发生言语之争,只是这份委屈压在他心中难以发泄出来。 凌宁也上前扯了扯彭乾羽的衣服,“大人,丫头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你在江家湖为老百姓做的事,丫头和姐姐都看到了,你是真心帮我们这些人的,没有大人您就没有丫头的今天,山上的人也没有再世为人的机会,丫头不相信这些闲话,一句也不信,即使所有的人都不相信,丫头永远都相信大人是一个好官,一个好人” 彭乾羽听着凌宁的和声细语,不禁心中升起一丝羞愧,自己的表现也太差劲了,她都能看得开我还能什么想不开的,嘴长在人家身上,爱怎么的怎么的吧,做好实事才是正经。 一转眼的工夫,彭乾羽已经转怒为笑,松开揪住李顺的手,拍拍他的肩膀道,“我这不是冲你,只是一时心不顺” 李顺拱手道,“不,老爷,让老爷背上这些流言蜚语,是我们这些人没有尽到职责,你有气尽管冲我们发” 彭乾羽一笑,“没事了,赵班头,告诉衙门里的兄弟,不准因为这事出去找事,更不能随便抓人” 县太爷发了话,赵班头只能从命,转头仍是一脸打抱不平的样子退在了一旁。 彭乾羽虽然可以不去多想这些流言,但芸娘他不能不安慰,这些话传到彭乾羽的耳朵里,顶多是气愤一阵,对芸娘可是伤害太深。 正当彭乾羽要过去开导芸娘一番的时候,芸娘却正朝花园门口缓步而来,脸上好像没有先前那么失落,反正是有些轻松。 芸娘也不是那心眼小的人,自小家教良善,知书识理,明断是非,流言是对她打击不小,可还没有蒙住她的心智。 凌宁跑了过去,拉着芸娘的胳膊道,“宋姐姐,我们村里有句俗话,传闲话的人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别太往心里去” 芸娘笑了笑,摸摸凌宁的脸,走到彭乾羽边上。 彭乾羽安慰一笑,“芸娘,丫头说得对,几事想开点,外人不明事,可我们大家都知道,你的那些经历都是不得已的,没人会怪你,也没人因此就看不起你,在我心里,你始终都是那个冰雪聪明,家世清白的好姑娘” 原本彭乾羽还以为芸娘定是要伤感一阵,却没想到芸娘只是微微一笑,“小羽你不用担心芸娘,芸娘没那么不堪打击,相反,我高兴,听到你刚才的话。我很高兴,其实刚才我站在那是在想着怎么安慰你,怕你因为愤怒犯糊涂。现在好了,大人你想开了,这是全县百姓之福” 彭乾羽十分欣喜,“我就说嘛,别看你是女人,气量还是有的,好” 芸娘又道。“不过凌丫头说的话也是有道理的,传闲话的人自身也非好人。这些流言来得突然,好像也就是从今天传出来的” 彭乾羽也在琢磨这事,要说一个官当得好不好,有流言也应该是渐渐而起。怎么会一天之内就传遍全城,弄得人尽皆知,这背后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操作。 “你的意思是?”彭乾羽问道。 芸娘走了几步,低头呤背着,“说宿松,道宿松,宿松本是财如松,自打来了小知县,土匪闹哄哄。小知县,脖子长,不务正业敛财忙。小知县,脸皮厚,独占花魁闹青楼,座山顶上匪婆留,如此当官不如回家放黄牛” 芸娘念了一遍,停顿了一会接着道。“这几句顺口溜读起来朗朗上口,通俗易懂。就算是不识字的人听几次也能记住,语句虽然平实无华,但这不可能是一个小叫花能说出来的,句句都押着韵” 李顺在一旁点头道,“恩,大小姐说不错,这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唆使” 彭乾羽也点点头,“会是谁呢?我得罪谁了?” 芸娘道,“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人你怎么处理这事?” 彭乾羽一笑,“流言嘛,强行阻止可能适得其反,何况话已经传开了,要平消这些闲话,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实事去证明,问心无愧” 芸娘微笑点头道,“大人英明,事实胜过巧辩,不过知已知彼才能得心应手,最起码要知道是谁在背后作祟” 彭乾羽一点头,转身对赵班头道,“赵班头” 赵班头一拱手,“大人,有何吩咐” 彭乾羽道,“马上吩咐下去,让人暗中盯着那几个叫花子,查查他们和谁接触,不管是谁都不要惊动” 赵班头点头称是。 芸娘听了笑着行了一礼,拉着凌宁的手对彭乾羽道,“大人,你们聊,我和凌丫头上街了,以此告诉那些居心不正之人,流言对县衙里的人起不到威胁” 彭乾羽满意地点点头,“好,让大眼陪你们” 彭乾羽带着李顺和赵班头来到正堂,又让人将县衙分管六房的主事也都一并叫了来,商量起县里以后要做的事,如今形势一片大好,不能因为几句流言就束手束脚,事还是要做的。 彭乾羽指着桌上的几本帐册对李顺道,“师爷,这是县里各部管事送上来的,全县的钱粮赋税都在这,一会你拿去核对一下,看看咱们有多少家底,石料厂不能再拖了” 李顺点点头。 彭乾羽又道,“还有,这几日你将全县的无业流民,叫花子都统计一下,另外贴出告示,在全县之内征民夫一万左右” 李顺问道,“大人你这是要干嘛?” 彭乾羽笑道,“修江堤,修一条保宿松几十年没有水患的大堤” 李顺又惊又喜,“这可是大事,是不是要事先和府台大人商量一下,这钱可不是小数目” 彭乾羽摆手一笑,“用不着,我今天算是明白为什么皇上给了我个五品知县,皇上是想让我放开手去干,不用被上面束手束脚,银子的事不用担心,你一会帮我写个折子,咱直接找皇上要银子,另外这大头是赵郡马出,当然了,咱县里也多少应该支持一下,为了百姓嘛” 李顺点头,“大人考虑周到,只是这么大工程,非是咱们一县能完成的事吧,一万民工这个不难,可是有手艺的河工可不容易找” 彭乾羽又是一摆手,“放心,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告示上写明,民夫一人一天五十文,管吃管住,有手艺的河工,一两银子一天,一日一结,决不拖欠” 堂上众人一阵惊呼,这么高的工价别说是请民夫了,他们自己都想卷裤腿上了。 彭乾羽又道,“工房的周主事,招上来的人你都要记录下来,这事由你主管,修好了大堤,我给你加一年的俸禄” 工房周主事忙起身道。“属下份内之事,必当尽力,何况能为宿松添上如此盛举。属下深感荣幸” 彭乾羽点点头,“恩,好,赵班头,流落在外的土匪你招抚得怎么样?” 赵班头道,“十之七八,目前全部安置在城外” 彭乾羽一阵高兴。这事总算是完美的收尾了,“不错。要好吃好喝的对他们,不准看不起他们,这些人不闹事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这样。周主事,一会你去驿馆和皇上派来的工部的人商量一下,去座山实地堪查好,看看石料厂怎么建,我只有一个要求,不准拆一间民房” 为了安置好土匪,彭乾羽让人在将来石料厂附近添建一处民房区,钱先从县帐上出,建好后再以底价转卖给这些土匪。让他们以工还房钱,磨掉他们的土匪心里。 另外之前为了应对座山土匪而招来的三百义军也都遣散了,白养着这么多兵对一个小县来说可是笔不小的开支。对此赵班头闷闷不乐,但还是照做了。 彭乾羽又将改造大赛湖之事和众人详细说了一番,众人无不惊讶,光是高达五十万两的费用就吓了他们一跳,宿松小县,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有这么大的土木工程。包括李顺在内,都感觉这是将银子往水里扔。但县太爷一言而决,谁又能说个不字。 彭乾羽一声令下,全县各房都动了起来,各司其职,谁也不敢不尽力,县太爷现在可是五品的知县,见了府台大人也就是拱拱手的事。 堂议之后,大家各领了差事退了下去,彭乾羽将李顺和赵班头留了下来,告诉他们他不日就远行杭州,县里就交给李顺和赵班头了。 两人点头称是。 京城,豹房。 在一群衣着艳丽的舞女中间,锦衣卫指挥使江彬浓妆艳抹,正装作一名女人随着曲调声扭动着那粗壮的腰身,一举一动间,丑态十足,引得一旁靠在两名半裸妙龄女子身上的正德皇帝喜笑不止。 一曲毕,江彬学着女人的行礼方式,蹲腰甩袖,憋着声音道,“皇上,奴家跳得如何” 正德皇帝哈哈一笑,左拥右抱,对左边的那名姑娘道,“你说,江大人像不像女人,跳得好不好” 那姑娘娇滴滴道,“好玩,真好玩,就是这扮像难看了些” 在这酒池肉林一般的豹房里,早已没有那种君臣之礼,得宠的女人更是神气十足,竟然管当面指责起江彬来。 正德更是一乐,一指江彬道,“江大人,听到没,吓着两位美人,朕可对你不客气,朕要再多看你几眼,对什么女人都不感兴趣了,哈哈” 江彬嘿嘿一笑,扭着腰细着声音道,“奴家遵旨” 正德大笑,搂着两名美女滚成一团。 不一会,江彬换回男装回来了。 正德皇帝正和两姑娘玩得兴起,对她们上下一通搔弄之后,扭头对江彬道,“江大人,这几天京城可有什么趣事,说来听听” 江彬一脸恭顺地道,“皇上,据钦天监主事称,今年立秋之日无雨,多主秋暑之盛,这几日,京城闷热难当,听说还热死了人” 正德道,“这算什么新鲜事” 江彬道,“皇上圣明,事虽然不大,不过却有大用” “哦?什么意思” “皇上,您不是想往江南一行吗?” “是呀,这事朕不是让你想办法吗?” “此时正是时候,豹房行宫,地下存有积冰,消暑灵药,如果皇上您推说天气炎热,往后一段时日凡有国事皇上您都在这处理……” 江彬说了一半,正德马上心领神会,哈哈一笑,“嗯,好办法,来呀,传旨内阁,自今日起,所有奏折全部送到豹房,为期一个月,哦不,两个月,各部堂官,无有奉诏,不得前来打扰” 正德嘿嘿直乐,如此一来,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抽身去江南游玩。 江彬心中暗喜。 “走,换衣服,下江南”年轻的正德皇帝说风就是雨,一想到江南,他便恨不得马上就走。 江彬忙道,“皇上,现在就走?” “还等什么,不用多人,你陪着朕,再叫上几个大内侍卫,走人”正德喜形于色。 “皇上,您这一走,那指不定得多久,各部如有大事老等不到皇上批旨,久则生疑呀” “嗯,这到是个事,你说怎么办?” “不如传旨司礼监,命掌印太监李荣前来豹房当值,代行朱批” 李荣,司礼监掌印大太监,与正德皇帝有着很深的感情,正德从皇子到皇帝的过程之中,有着对他至关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刘谨,另一个便是这李荣,两年前刘谨被杀,李荣大权在握,不过这李荣是个忠厚老实之人,前些年虽然职位不在刘谨之下,却事事受他节制而不敢反击,刘谨眼里容不得任何对他不顺从之人,却对这李荣没有下手,一是他了解这位多年的老同事,二是正德皇帝很看重李荣,他不敢轻意动手。 如今的李荣虽然大权在握,但从不做有违祖法,有违皇帝之事,江彬一说让李荣来代行朱批,正德当下便一阵点头。 “好,想的周到,照此办理,江大人,你在这多留一日,等李荣到了你交待一下,朕先行一步,杭州再见” 江彬更是喜不自胜,摸了摸怀里的那张宁王送来的十万两的银票和一份奏折,弯腰送别正德皇帝。(未完待续) 第一一七章 谁欠谁的钱(一) 在彭乾羽的主持和安排下,各项工作都在按部就班的开始了,工房主事带着皇上派来的两名工部人才去了座山实地堪探,李顺会同吏房主事打发衙役去往全县各村镇,张贴告示,招揽工匠民夫,赵班头则将全城的无业人员都登记造册,另将三百义军一一打发回家,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三百人这几日来早已习惯了当差吃粮的生活,竟然没有一人愿意离开,彭乾羽大笔一挥,不走也行,反正县里将来对劳动力的需求是只会越来越大的,先备着。 衙门里的所有事务彭乾羽都交给了刑名和粮谷师爷去管理,屁大个县城也就这两项实质性的工作要操心,现在最大的事就是改造大赛湖和座山石料厂,也只有事情涉及到这两方面的时候彭乾羽才出现过问一下。 几天后,县里普查工作也结束了,全县共计三万户,有丁近四万,其中勉强维持一家生计和靠租种过日子的占了九成。 县库共有十八万两银子存在了银庄,一年能有个两千多两的利息,虽然这不合规矩,却是两京一十三省各衙门通行且心照不宣的方法,银子存在银庄吃利总比放在银库里变质要强,所以彭乾羽得知这事后也不过问,只是吩咐人去和银庄事先打招呼,最近这两月钱要随时都能取,不能误了事。 另外全县土地也都清算出来了,在册的共计八十余万亩。归民户私有的土地不足十万亩,其余都归在像赵郡马这些豪绅地主的名下,贫富不均很严重。当然这也是大明全国普遍现象。 了解了全县的基本资料,这对彭乾羽将来要做的事很有用,合理地使用劳力是带动全县经济发展的关健,在这个没有机械化的年代,人力决定一切。 对于招聘河工劳力的事,彭乾羽没有采用摊派的强硬手法,只是开出一个这个年代里谁也没有办法拒绝的工价。这足已,为官府做事那是求之不得的事。三天后,各村报上来的名册显示,由于现在正值秋收,只有不到两千人报了名。但这应该是够先干起来了。 此时正是江水回落之际,这时候修河堤正是时候,在这几天里彭乾羽也没有闲着,一边忙着抚恤被座山散匪袭扰过的村落,一边带着赵郡马沿着长江大堤历年来发生过险情的地段堪查着,讲解着,要让赵郡马知道,这后往他家的银子到底都是怎么花出去的。 为此,修江堤一事。彭乾羽决定从县里抽两万两,赵府出银四万两,又让人去全县募集。有多少算多少,再上书户部,请求批银一万两,这么多银子,就算是堆也能堆成一座坚固耐用的江堤出来。 等各方面的准备工作都有条不紊的开展后,这天一早。彭乾羽便准备打点行囊去往杭州西湖,芸娘是个心思伶俐的人。有她在身边,彭乾羽放心,所以芸娘是要同行的,一路山高水长,这年代土匪山盗比较流行,赵班头也是要带上的,最后决定,此去杭州,随行有芸娘和赵班头再带上大眼和黑子。 还没出县衙,有衙役着急忙慌地跑到后衙,“大人,王府台来了” 安庆知府王光美,这些天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宿松四处折腾,求爷爷告奶奶想把那笔从安庆府划走的十万两的军费给圆上,可结果一无所得,张参将不明不白的死了,代任的将军也不认帐了,想找宁王出面上朝廷说说,看能不能将这笔钱给解释清楚,但宁王两天前就回了南昌,这下王知府可犯了大难了,眼看着十万两的亏空就要座实了,他上吊的心都有了,皇上的态度已经摆明了不认帐,哪里有战事,没有,何来的军费开支,银子还得找他安庆府要。 没办法也只能想到这个宿松知县,料来这府营军来宿松剿匪的事彭知县最清楚明白,如果能拉上彭知县一同向朝廷解释,可能还有机会将这十万两的事情说明白,最不济也要让彭知县一同承担这笔钱,军费可是用在了宿松剿匪之事上,皇上不认,彭知县这个当事人不可能也不应该不认。 彭乾羽正在打点行装,自己的事还是自己做好比较放心,要不然出门在外少个什么也是很麻烦的,这年代又没有快捷酒店,一路还多是荒无人烟的地方,自己动手安心,李顺则在一旁一边帮忙一边嘱咐此去一路要经过哪哪,哪里路好走,哪里路近,哪里容易出土匪等等云云,这师爷还真没白请,万事通一个。 芸娘则在花园里安慰着凌宁,凌宁听说这次去杭州不能带着她去,她自然有些闷闷不乐,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细心的芸娘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便拉着她跑到花园里说起了悄悄话。 “王府台?他来做什么,我还以为他回安庆去了”彭乾羽停下手里的事。 李顺接口道,“有传闻说前番张参将从他那拿了十万两银子的军费,如今张参将死了,八成他来就是为这笔钱来的” 彭乾羽将一条芸娘为他缝制的内认给装进了包袱里,嘿嘿一笑,“找我有个屁用,军费开支,他应该到京城找兵部要帐去,哦不对,皇上给张参将的圣旨我看过,上面好像压根就没提战事,皇帝老子就没打算认这帐,想想,两千府营军对三百土匪还让土匪给突围了,别说是皇上,我都替张耙子脸红,八成他王光美没胆子去京城报帐” 李顺笑了笑,“这就是了,十万两要他自己掏了,老爷,你打算怎么答复他” 彭乾羽嘿嘿一笑,“答复个屁,我还想找他要银子花呢” 李顺连连发笑。 忙得差不多了,彭乾羽这才随便理了理官服去了花厅,一进门便见那一脸焦急的王知府正在厅内来回急促地走着。 “下官宿松知县彭乾羽见过府台大人”好歹是上级,彭乾羽还是很礼貌地开场白,拱手而进。 王光美见他来了,忙强装欢笑,一个知府竟然对自己治下的知县也拱了拱手,“彭知县可是大忙人呀,见你一面真不容易” 彭乾羽伸手示意坐椅,“府台大人说笑了,下官是您的治下,这宿松县衙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府台大人请上坐” 王光美内心不安地坐着,“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你可是五品官身,虽在本府治下为官,本府料到,这不过是彭大人你暂居之职,要不了多久便能青云直上,入主内阁,到时候还希望彭大人您不要忘记你我这份共事的情份,提携一二呀” 彭乾羽也不客气,拍马屁的话谁都喜欢听,尤其是一个知府在拍县太爷的马屁,彭乾羽眉开眼笑,挥挥手,“府台大人,借您吉言,真有一天我彭乾羽做了这正德朝的内阁首辅,咋得这次辅的位子也非你王大人莫属了,哈哈” 王光美一听这话,气得差点当场就吐血,凭什么你就得一定要压我一头,不过现在有求于人,他还得忍气吐声,脸上便一会喜一会忧,难堪到了极点。 彭乾羽和他王光美没什么仇,这也是两人第二次见面,只不过芸娘的爹当年在宿松知县任上时,这王光美就是他的顶头上司,很可能这宋知县的被迫挂印辞官就和他有关系,彭乾羽这才对他左右都看不顺眼,再加这王光美对自己的下属都能这般无言以对,这就更让彭乾羽看不起他了。 彭乾羽哈哈笑着,摆摆手道,“府台大人,下官和你开玩笑呢,您可别在意呀” 王光美干干地笑了几声,“哪里哪里,早就听说彭知县为人风趣,今日一见果然” 有衙役给端上茶,王光美随手接过茶,低头去吹吹杯中的热气,借此掩饰自己的尴尬。 彭乾羽道,“府台大人屈尊而来,可是有要紧的事?” 刚端起茶杯的王光美忙将杯子放在桌上,一本正经地道,“不瞒彭知县,本府眼下却有一桩要紧的事需要和你商量” 彭乾羽装作不知,纳闷道,“府台大人你怎么也开起玩笑来了,有事您吩咐,下官照办便是,哪里用得着商量” 王光美脸上一阵抽抽,“其实这事是众所周知的事,前些日子你宿松县境内出了匪乱,有乱匪行凶杀了汪中仁县丞,本府听闻此事后便马上和安庆将军张参将商量,最后决定由张将军亲自领军来帮宿松平息匪乱,如今战事已经结束,有些战后事宜还是应该和彭知县你说明一下” 彭乾羽装出很惊讶的样子哦了一声,“哦,是些什么事?” 王光美站了起来,掰着手指手数了起来,“首要为当日大军开拔时,十万两的军费是由本府代为垫付,其二,这战事已经结束,本府为何还没有接到彭知县你的报功文书,本府也好代为向皇上转达,彭乾羽相助张参将平息匪乱,功不可没,朝廷一定会论功行赏的” 彭乾羽哈哈一笑,“王府台您在说故事吗?” 王光美一愣,两眼乱转,“什么?什么意思?”(未完待续) 第一一八章 谁欠谁的钱(二) 彭乾羽站了起来,也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其一,您王府台给了张参将多少军费那是你府台衙门的事,下官丝毫不知情,其二,大人,到目前为止下官好像还没有因为匪乱的事向府台大人求援吧,张参将来宿松下官根本就是事后才知道,至于他来宿松是做什么这个下官就更是不知道了,宿松没有战事,何来战事结束一说,府台大人您是不是记错了” 王光美强压怒火,宿松县因为匪乱已经乱成八宝粥了,你县太爷还在这装糊涂,“座山一战杀得土匪落荒而逃,这可是安庆府人人尽知的事,彭大人,这你也不知道?” 彭乾羽道,“听说过,两码事,王府台,下官虽然才疏学浅,但还不至于让县里起了这么大的匪乱,与张参将交战的是谁下官不清楚,只有问张参将本人了,是,本官失职,县里是出了些许不安分的百姓,但经过下官的好言相劝,他们已经诚心向本官认错了,归顺朝廷了,下官的招安之举可是皇上亲口认可的,府台大人,圣旨就在下官住处供着,要不要取来给你过过目?” 王光美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彭知县,人尽皆知的事,可不能睁眼说瞎话吧,就算张参将来宿松平乱你不知情,可府营军说到底也是来帮宿松县平乱的,于情于法你也不应该如此态度,这让那些战死在座山下的将士们如何安息。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彭乾羽更是一摆手,“王府台,你还真别拿这事说事。本官在京城也有些朋友,听说皇上对宿松战事是半点不知情,只知道张参将是在领军巡视江南,下官也正纳闷呢,为什么张参将会跑来我宿松打杀一番,据统计上来的结果,此次因为府营军的到来。共有七百六十名百姓被杀,石桥村全村都死绝了。全县一千多户被抢,更有难以计数的调戏强暴民女的事件,下官这正想将这些事统统记下来,好上报给皇上。参他张参将一本,可没想到张参将却暴病而死,对了,王府台,你刚才说是你和张参将的主意要来宿松平乱,这么说张参将借巡视之机来我宿松抢杀一番的事是你们事先商量好的啦,那就巧了,下官正犯愁这些损失找谁报呢” 王光美脸红脖子粗,早已按捺不住怒火了。怒声道,“宿松县,红口白牙。你这是要颠倒黑白吗?” 彭乾羽也不示弱,皇上给了他中议大夫的五品官衔,不用白不用,也理直气壮地喊了起来,“王府台,什么叫黑白。死了近千人这才叫黑,下官安抚百姓。平息民怨,给他张参将作的孽在擦屁股,这才白,我宿松县受了这么大的损失,你王府台身为一府府尊,却没想过给这里的百姓一两银子的抚恤,还跑到我这来谈什么战后事宜,谈战死将士的亡灵,你就不怕被宿松百姓的口水淹死吗?府营军将士死了兵部自有抚恤,轮得到我宿松县吗?” 王光美气得身体一阵阵抖动,“本府,本府就问你一句,这笔十万两的军费,你宿松县是责无旁贷,本府以安庆知府的身份通知你,这笔钱全由宿松县出,限你在三个月内将银两运往安庆入库,不得有误” 彭乾羽笑了,笑得很潇洒,缓缓点着头,眯起眼道,“王大人,王府台,您终于将你心里话给说出来了,什么战后事宜,什么抚恤将士这都是扯淡,你只是想要我帮你们补上这十万两的亏空,对不对” 王光美一所袖,“什么亏空,军费开支,用在你宿松县境内的军费开支,记着,三个月,本府就给你三个月,别以为你是五品的知县,本府始终都是你的上宪,开你的缺本府还是说得上话的” 走投无路的王光美撂下狠话便要离开,不给彭乾羽任何反驳的机会。 彭乾羽呵呵一笑,“王府台好大的官威呀,十万两银子得装不少车吧” 王光美闻言停了下来,有些激动,“彭大人莫不是已经将十万两准备好了,那好,本府正好顺便带回去” 彭乾羽却摆摆手道,“不不,不是下官给您,这十万两是下官准备向你要的,哦不,不是要,是申领,正好您今天来了,就省得我往安庆跑一回了,这不,本官初来宿松任上,大小也是个官,也想得日后能青史留个名什么的,怎么做呢,嗯对,政绩,为此下官已向皇上上了折子,一,在座山开办石料办,二,大修江堤,三,将大赛湖改造成天下闻名的风景名胜,目前呢,座山石料厂的事皇上已经批了,另外两件想必皇上也没有反对的道理,王大人您也知道,这做什么事不得花钱,尤其造福后世的大手笔,那银子更是费的老多了” 王光美哼哼一声,“彭知县雄心万丈,想建功名,本府支持,你放手去做便是,事成之后本府自会向皇上为你请功” 彭乾羽嘿嘿一乐,“府台大人,您可是在宿松县任过职,这县里有几两银子你门清,要做成这些大事,光凭县衙是肯定不行的,亲不亲一家人,宿松县是你王府台治下的一个小县,您看,府台衙门是不是多少也拨些银子,不多,也就十万两,马车下官都准备好了,随时都能去拉过来,师爷,进来进来,将呈报给府台大人过目” 李顺一直站在门外,闻言走了进来,可他哪有什么呈报呀,老爷这是唱得哪出呀,他身上只有一份打算向皇上要银子的草稿奏折,正当他无计可施的时候,彭乾羽走了过来,从他怀里摸出那折子。 “府台大人,这上面都列得很清楚,你不防带回去看看。刚好十万两”彭乾羽将折子递到了王光美面前。 王光美哭笑不得,伸手将眼前的折子拿了过来,看都没看就扔到了地上。“笑话,彭知县你可真能算计,你想出政绩,却要我府台衙门帮你出银子” 彭乾羽笑道,“不不,这不光是下官的政绩,也是为全县的百姓造福。也不瞒您,这些工程。其中本县自出银十万两,赵郡马府出银六十万两,皇上为座山石料厂的事已先行拨下来了两万两,大人。您看皇上都以身作则,你这府台衙门若是没有表示,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补充一下,这三件事里,改造大赛湖可是赵郡马家的私事,下官也只是个跑腿的” 王光美这下可苦了,原本是来要帐的,现在倒好帐没要到一转眼还欠下十万两的帐。这上哪说理去,但彭乾羽说的阵阵有词,皇上都不要紧。郡马府也出了钱,这可是大事,可安庆府今年的预算里根本就没有这项开支,先前给张参将十万两那已经是挪用了税银,前帐未销哪里还能再拿出银子来。 王光美气势泄了一大半,“既然皇上作天下之表率。本府自当也尽尽心,那十万两的军费就用不着运到安庆了。权当是府里为宿松县也尽一份力了,你好自为之吧,告辞” 王光美扭头落荒而逃,生怕彭乾羽追上来找他要银子。 彭乾羽朝他挥了挥手,“谢谢大人慷慨,哪天下官一定向皇上说说大人的为民之心,走好呀,恕不远送” 李顺这才看明白,一本假册子就骗过了来势力汹汹的府台大人。 李顺道,“老爷,你这不等于是承认那十万两的军费王知府的确是给了张参将吗?你就不怕” 彭乾羽哼哼一笑,“行了,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上宪,处处管着我,能少得罪他一点对我们将来有利,军费的他不敢申张,要不然他早向朝廷辩解而不会来找我了,这人,当了几十年的官了,上面的想法他早摸透了,皇上不认帐的事他会那么傻往上撞” 李顺点头道,“那老爷你找他要的这十万两的工程银是?” “我瞎扯的,他不来给我捣乱就阿弥陀佛了,现在好了,咱不欠他银子,扯平了,你信不,往后这老小子看到我铁定得绕着道走” 谁也不知道,王光美交给张参将的那十万两的钱粮军费,早就被李忠给劫过来,交给了彭乾羽藏在了渔村,成了他的私房钱。 这时赵班头跑到了花厅,小声道,“老爷,查出来了,几日前散布流言的幕后主使已经查到了” “是谁?”彭乾羽很感兴趣,在这宿松城还有哪些没露面的对手呢。 “这人老爷您见过,正是一月前在‘环采仙阁’出手大方,要替大小姐赎身的那个朱大少” “呵呵,是呀,不是冤家不聚头呀,这事他还有后招呢,色心不死呀” “老爷,要不要抓起来,外面这顺口溜是越传越远了” “不用,用心做事比什么都强,现在我也没工夫和他斗闷子,以后再说,班头,去,叫上大眼黑子,咱开路杭州,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去了” 李顺笑道,“老爷,应该说是观摩取经,此为公干” 彭乾羽哈哈一笑,“都一样,师爷,去,到帐房去给我取两万两银子” 李顺一惊,“这么多?” “瞅你那样,穷家富路,杭州那是什么地方,我还嫌带得不够呢,还有,通知芸娘和凌宁,午后就上路,县里就交给你李老夫子料理了” 李顺又一愣,“老爷,你昨日不是说凌姑娘心性纯良,怕她被杭州的花花世界给带坏了吗?” 彭乾羽一拍李顺的肩膀,“朱大少爷贼心不死,老爷我不在家,放着这么个大美人在这,还是带上安心,再说了,人凌宁出身乡下,带出去长长见识,不是有句话嘛,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李顺退了下去,嘟囔着,“咋的都是您说的有理” 午后,两辆马车驶离县衙,朝着杭州的方向而去。(未完待续) 第一一九章 宁王府 南昌府,宁王府宅。 出嫁两年的云霄一回娘家便一头所进了其母张氏的屋子,母女二人抱头相泣,诉不尽的亲情关怀,聊不完的母女情深。 正当这对母女沉浸于绵绵的温馨之时,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碰’的一声,紧接着房门被人推开了。 “二姐,二姐”一名约莫二十岁上下衣着华贵的却有着一脸稚气的公子冲进屋子便四下扫视着,满脸的欣喜与期待。 “济儿,这么大人了,还这么毛躁”其母张氏脸一沉笑着责备道。 “拱济”云霄从母亲的肩头移开,喜出望外地跑了过去,拉住来人的手,“你也知道姐回来了” 宁王妃张氏,一共生有两个孩子,一个是被封为郡主远嫁安庆府的云霄郡主朱妍,另一个则是比朱妍小两岁,也是宁王唯一的儿子朱拱济,王府里的规矩和各房之间争名夺利,让这对姐弟关系很是溶恰,小时候朱妍每每和宁王侧室所生的孩子们打闹吃了亏,从小就高出姐姐一个头的朱拱济总是抢着出头,打得对方哇哇大哭,为此他也没少被宁王责罚。 “姐,你可回来了,这一走就是两年,快想死弟弟了”朱拱济拉着姐姐的手,像小时候一样亲密无间。 云霄在赵府里整日都是闷闷不乐,唯有在自己的亲人面前才能一展欢颜,弟弟还是那么高大伟俊。一样的念着关心着姐姐,“姐嫁人了,哪能说回来就回来。这两年你好吗?有没有再去街上惹事” 朱拱济一脸的委屈,“姐,哪有,自从姐你出嫁之后,爹总是不让我出门,天天跟着几名师傅学兵法战阵,没事还召一堆老夫子到府里来和我讲什么治国安邦的典故。烦都烦死了,我好几次都想去安庆看你。但父王就是不让,我这个宁王世子还真不如平常百姓家孩子自由” 朱拱济想着自己所认为的委屈都和姐姐诉苦,也只有姐姐才是他倾诉的对象。 其母张氏在旁忙道,“又在胡说。你父王都是为你好” 朱拱济一脸无所谓地走到桌边,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吃了起来,漫不经心地道,“哪里好,长这么大,最远就去过城门口,最多的朋友不过就是家里一堆的下人,我是世子,富贵早就注定了。学这些有什么用,要是有得选,我真想学学那个三国里的曹子建。呤诗唱词,风花雪月,那多快活” 朱妍扑哧一笑,拉着母亲的胳臂走到桌边,笑道,“真没看出来呀。洪弟弟还有风流才子的向往呀,娘。不如让他给我们现在作首诗如何” “嗯,好主意,曹子建少时成名,七步能成诗,才气逼人,宁王府的世子爷也想做一回文人,娘还真想听听”张氏也自从女儿出嫁后很少出过王府,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庵堂中念经理佛,今日儿女同在一屋,这让她情难自禁。 朱拱济嘴里正嚼着葡萄,一听这话,脸上一阵难堪,嘴里将几粒葡萄籽给磨碎了,苦涩异常,“在这作诗?” 云霄从他手里的那串葡萄上扯下一颗送到嘴里,呵呵笑道,“朱大才子,就以这葡萄为题作首诗如何?” 朱拱济不过是随口一说,他哪里会作什么诗呀,举着葡萄,愣住了,面有难色的呵呵直笑,过了一会见母女二人那压根就不相信的目光,他突然一正声,“作就作,听着,嗯......” 朱拱济不示弱,煞有介事地在房间里走着,紧拧眉头,在嗯了半天之后他猛然开口了,指着云霄手里的那串葡萄道,“一颗两颗七八颗......” 云霄和张氏听了不禁相视一眼,放声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这也算是诗?数数呢”云宵摘下一颗葡萄,笑盈盈的送入两片薄薄的红唇之间。 朱拱济却是一脸正经,“急什么,听朱大才子慢慢道来,颗颗垂落孤独禾,天家子孙知多少,一地一禾果一箩,怎么样,比那曹子建还少走了一步,我朱拱济六步成诗,嘿嘿” 云霄听完重复了一遍,“一颗二颗七八颗,颗颗垂落孤独禾,天家子孙知多少,一地一禾果一箩,虽然不合折,到也有些韵味,只是这诗的意思,哎呀,你这臭小子,你这是找打呀,这诗要让父王听到,你又得挨打了,哪有自己骂自己的” 大明朝自立国起,便有了皇家子孙封王之事,一子一地一王,这些人没有权力,不得经商,只有朝廷按王府人口数量发放生活费,这样一来,各王府之内便以多生孩子为此生奋斗的终极目标,谁家生的孩子多,那从朝廷那拿的银子就多,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靖难之役之后,燕王以藩王的身份夺了侄子的天下,做了皇帝,他怕有人依样画葫芦,于是,他下旨,削夺天下朱姓王的王府护卫,不得保留一兵一卒,凡此支王族没有嫡长子出生,那待老王爷死后,王国消藩,藩地归地方官员治理,如此一来,各个朱姓王生怕香火断绝,比着吵着谁生的多。 如此一来,朱姓王族在断断百年内以从刚立国时的几十人,快速膨胀到十多万人,无所作为白白的消耗大明天下五分之一的财政支出,也为大明朝的灭亡埋下了一个不小的伏笔。 朱拱济支言片店间便将这种皇室内的阴暗面说了出来,这是何等的不知天高地厚,简直就是在给皇帝消弱王室找了个最大的借口。 朱拱济却不已为然,笑道,“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整个大明,差不多二十个人里就有一个是皇族,不纳粮不服徭役,我要是皇上,一定下旨让这些人自食其力......” 朱拱济还没说完,张氏脸一沉忙打断了他,“够了,越来越不像话了,你是世子,将来的宁王,怎么能有这种念头,这种话就到这为止,不准在外面说,更不能让你父王听见,小小年纪你还忧国忧民起来了,不知深浅。 朱拱济扮了个鬼脸,“父王一回府就找不到人了,他哪里还关心我” 张氏平日素来不去打听宁王的所做所为,“我看你就是欠揍,父王不在你身边几天你就皮抽抽,去,回房读书书去,娘和你姐还有话说” 云霄怕弟弟语再有失,也忙道,“去吧,听话,一会姐找你玩去” 朱拱济玩世不恭地一个吐舌头跑开了。 在占地约有五里亩的宁王府里,有处天然形成的小湖,小湖边有座小石山,很不起眼,平时这里宁王禁止府人的靠近,违者轻则痛打,重则密密处死,平静却神密。 刚回府没多久的宁王,只带了几名随身的下人,穿过花园,来到湖后的那处石山,石山有处半人工的石洞,宁王四下看了看,让人守在石洞门口,独自一人走了进去。(未完待续) ps:对不起各位书友,由于年底厂里赶货,这近半个月来天天都要加班加点地生产到很晚,实在是挤不出时间来码字,抱歉! 好在是10号放假,到时候一定努力更新,谢谢! 第一二零章 死士 如果不是亲临其境,谁能想到,在宁王府这处不起眼的假山内竟然别有洞天,从假山内侧的石壁上,开有一处不仔细看根本就难以发现的石门,宁王环视左右后,独自一人推门而入。 顺阶而下,洞内豁然开阔,前后相去足有三十多步,石璧上遍支火把,将洞内照得亮如白日一般,数十名*着上身正在内里舞枪弄拳的精壮汉子一见宁王来了,忙一齐单膝跪于地,齐声道,“参见宁王” 此时虽是秋日,但室外依然是热气腾腾,不过这偌大的地下石洞中却有着阵阵的凉风袭来,不得不说宁王的良苦用心。 宁王挥挥手,示意众人继续,众人中一名披挂衣甲之人,生得是精壮魁梧,混身都透着几分不怒自威的威气概,此时见宁王来到,忙稳了稳头盔,整整衣甲,三步并做二步上了台阶,来到宁王身边,拱手道,“千岁,您凤阳之行一路舟车劳顿,应当多休息” 宁王捋捋长须微眯眼而轻笑道,“赵将军是说本王老了吗?” 赵将军闻言脸上一紧,自知失言,忙拱手惶恐道,“不不,属下并非此意,千岁爷您正值龙精虎猛之际,何谈垂暮,属下失言了,千岁爷赎罪” 宁王哈哈一笑,攥紧了拳头,用力在赵将军胸前的衣甲上捶了几下,道,“哈哈,老夫虽已是花甲之年,但雄心不输壮年。昔日老黄忠花甲之年沙场杀敌,拼得个五虎上将,老夫岂不如一老卒” 赵将军赶忙微笑附和着。“千岁鸿鹄之志,属下等不及万一,我等今生能追随千岁左右,何其幸,日后只要您千岁爷一声令下,属下头一个唯您马首是瞻” 宁王闻言,眉头上拧。微微愣了愣,接着便一展容颜。“将军好像话里有话呀,你想让本王做什么?” 这个赵将军今天出门前多吃了几头蒜,这一会子工夫这些不该他说的话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原本还想多拍拍马屁。没想到句句不中听,这会他以是满头大汗,支支吾吾的,不敢再开口,生怕这张破嘴再招惹来什么要命的是非。 宁王心知肚明,呵呵一笑,“将军不必不安,本王无心之问,说说这里吧。本王离开这些日子,这些勇士的教练可曾荒废” 赵将军在心里长出口气,紧接着又是一拱手道。“属下怎敢违背千岁爷的吩咐,在属下这几年的调教下,这些勇士如今个个无不是顶尖中的好手,俱能以一挡十” 这个赵将军,姓赵本子杰,原是南昌将军。五年前因为冒领军饷被江西道御使李如松参了一本,经查实后。被正德皇帝下旨严惩,去官夺权,发往边疆充军,却也是这小子手眼通天,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宁王从中出面,以狸猫换太子之计,将他留了下来,还混进了宁王府,自此以后,这赵子杰便改名换姓,取名赵忠,意为对宁王忠心不二,照样在南昌府混的人五人六,后来又协助宁王成立了这处秘密组织,帮着宁王在这处地下世界里训练死士,很受宁王器重。 也是由于赵忠原先于军中的职位,罗织起这些死士就方便很多,他自己拟好名册,打着宁王的名号在南昌府军各部里精挑细选,那选出来的人,个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他又为讨宁王欢心,不惜以各种严厉的手段,让这些人变得更强,更重要的是他这些人只对一人忠贞不渝,那就是宁王,为此,赵忠在宁王心目中慢慢变得无可替代,成了宁王的心腹之人。 宁王听他这么说,频频点头,“嗯,你办事,本王信得过,好,不错,现在一共有多少这样的勇士” 赵忠道,“整整一百,另外还有一些属下正在物色” 宁王看了看下面这里吃喝有声的壮汉们,脸上慢慢露出几丝得意,他对赵忠摆了摆手,“不不,兵贵精而不在多,你也是带过兵的人,应该深知这个道理” 赵忠道,“千岁英明,千岁爷事无巨细,总能虑想周全,属下惭愧” 奉承的话听得一多,宁王更是有些飘然,下了几级台阶,“让本王看看你这些日子做的怎么样” 赵忠一听,心花怒放,忙活了这么久,今天终于能有机会在主子面前露露脸了,这怎么不让他兴奋。 只见赵忠向宁王一拱手,让人搬了把椅子来,请宁王落了座,这才转过身看着台阶下的死士们,那杀气腾腾的表情马上又回到了他脸上。 “停!”赵忠一挥手。 众人立时如木偶般立在原地,纹丝不动,就边眼皮都不敢轻动一下,偌大的地下洞穴里一片死静。 紧接着,赵忠连连对众人挥动胳膊,作出各式各样的命令。 片刻之后,一众死士已分成左右两排,相向而立,接着便从两边各走出一人,拉开了架式,各自大喝一声,拼打在一起,这番打斗,那真是拳拳到肉,招招凶险,直看得宁王也是一阵心惊肉跳,但他内心却十分满意。 一对一,再有一对二,二对四,十对十,还有器械兵刃之斗,众人各展其所长,有的力大无穷,有的身轻如燕,有的机敏异常,赵忠见宁王那频频点头的表情,心中更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得意洋洋。 一个时辰之后,身上各自都带着累累伤痕的众死士又回复平静,面相宁王,笔直地站立在台阶下。 豢养死士这应该成了朱家的传统,在京城里,从朱元彰那辈起各个皇帝就在身边养起了死士,美其名曰‘锦衣卫’,说白了就是为皇帝充当打手之流,皇帝看哪个大臣不顺眼,这些人便钻山打洞的替皇帝找这大臣的毛病,就算没毛病也得造出几个来,这班人,如果皇帝是位明君,利用得当,锦衣卫便是监察天下不法脏官的利器,反子就只能是祸国殃民,助纣为虐了。 在宁王府的这群死士到底能做什么,宁王心里可早就盘算好了,此时见到眼前这些人的勇猛,心都乐开了花,有这些人在手,何愁万事不顺。 正当赵忠意气风发想要向宁王讨个赏时,却见宁王眉头一紧,他心中一哆嗦,凑了过去,小心问道,“千岁,您还有哪里不满意吗?” 宁王道,“看得出来你在这些人身上是下了工夫的,不过,这些人的忠心如何” 这人心隔肚皮,外表看起这群死士身手不凡,可万一对自己有二心,这可是万万不能的事。 赵忠听是此虑,微微一笑,自信的摆摆手,“千岁爷,您接着往下看” 赵忠直起身子,对着众死士大喊一声,“孙大毛,出列!” 一名肩膀在刚才的表演中受了伤的死士应声挤到了队伍前面。 赵忠看了宁王一眼,诡异一笑,突然扭头对孙大毛道,“禁令第七条,是什么” 孙大毛想都没想,几乎是脱口而出,“违命不从者,死!” 孙大毛话刚落音,赵忠冲口而道,“死!” 平白无故让一个人死,这要放在任何时候任何人身上,这种要求都是强蛮的,谁人不怕死,谁人不惜命。 可就在赵忠的命令刚刚出口,这个孙大毛已经将一只脚向后一躬,伸出右臂,怒目圆瞪,慢慢张开了自己的虎口,只听他大喝一声,他那强壮有力的手已经捏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只见他脸色渐渐涨红而紫,‘咯’的一声骨骼断裂的声音传来,孙大毛已经一动不动了。 这一幕,就连久经世事的宁王也是一震,一个人能亲手将自己的脖子扭断,这人可以说已经不是人了,不过,这种人正是宁王想看到的,想拥有的。 孙大毛的尸体被人拉了下去,众人如无常般又呼喝操练了起来,宁王传命厚葬,赏其家属白银千两。 赵忠更是又得了许多好处,正当宁王检阅完他的这些死士将要离开的时候,赵忠送至洞口,来了一句,“千岁爷,属下昨日刚得知一条信息,正想要向您禀报” 宁王停下脚步,“何事” 这个赵忠平日里除了帮宁王训练死士之外,还有一项任务,就是替宁王秘密监视宁王需要监视的人。 赵忠道,“听城北驿的驿丞说,江西道御使李如松昨天给京城上了道折子” 宁王哦的一声看了赵忠一眼,看得赵忠不寒而栗。 李如松在江西御使任上已经待了七年,这人是出了名的杠头,也是出了名的不贪不惧权贵之人,赵忠就是倒在他手上,这人可是不轻意上折,换句话说,只要是他上折子,那十成十的又是盯上了江西道上的哪名贪官,而且一定是证据确凿,这人宁王一直想引为几用,却次次都弄得灰头土脸,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势同水火,宁王想要除掉谁,上至一品,他都是动动嘴的事,但御使可非同一般,他现在还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 此时李如松上了折子,宁王难免心中不安,宁王道,“知道折子里的内容吗?” 赵忠摇摇头,“御使的折子,属下,这” 他赵忠还没胆子敢私拆一个堂堂四品御使直达天听的奏折。 宁王脸一沉,“追上去,老夫要知道他写了些什么” 赵忠一脸的不安,“这,这,驿丞说这份折子走的是六百里加急,这会,这会怕是已经过了黄河了吧” 宁王一拂袖,“去,去他家,老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也要想办法套出这份折子上写的是什么” 赵忠咽着口水道,“属下尊命!”(未完待续) 第一二一章 王府里的变化 云宵从母妃房中出来,宁王府世子朱拱济拉着姐姐在王府里转了一圈,细说着这两年王府里的变化,云宵自是欢喜得紧,只要不是呆在那个死气沉沉堆满金银的赵家,在哪里云宵都会感觉一身的轻松。 宁王府的气派这几年是日盛一日,足足占了几条街,比其他各地的宗室的藩王府地可是不能同日而语,原址这里是江西布政使的官署,是整个江西行省规模最大的官署衙门,后来这里被宁王看中,利用朝野上下的各种关系,终于如愿以偿让皇帝下旨改官署为其宁王府的私宅,再经其扩建,如今只怕是只有大明王朝的紫禁城才能与之相提并论了。 十几年前南昌知府曾以宁王府逾制向当时的弘治皇帝上过折子,也就是当今正德皇帝的老爹朱佑樘,但时机不巧的很,在这封折子刚刚到京城没几天,正当壮年的弘治皇帝一命归天,年仅十五岁的朱厚照即皇帝位,这封参宁王府逾制的折子也就从此无人问精,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的南昌知府早已过世,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云宵和朱拱济沿着王府中长长的画廊缓步而行,有说有笑,正在此时,一阵喧哗声从王府大门处传了过来。 云宵有些好奇,这王府里一向规矩繁多,谁也不准在府里大声喧哗,听这些声音云宵感觉很陌生,于是她快走了几步。扔下弟弟快走几步,寻声而去,朱拱济连连喊着。“姐,姐你上哪,这这,这你还没看呢,这池里可有我去年亲手放养的几条金鲤,听说还是南洋来的” 他见姐姐没回头,也只得跟了上去。 宁王府的偏门大敞着。王府的管家正站在门口对进入的众人点头哈腰,作请之势。 “哈哈。可把老子谗坏了,老宁王这一去凤阳就是半个多月,可算是回府了,哥几个。说好了,今天不醉不归”说话之人一冲进王府就摸着脸上那条长长的刀疤嚷嚷起来,这人满脸的络腮胡子,胸前衣服大敞着,露出一团团那卷曲浓密的胸毛,给人一看就非善类。 一个手拿着个鱼叉之类的东西的人在进门的时候,随手将鱼叉扔给王府的管家,大摇大摆地进了门,他也是哈哈大笑。“那是,有宁王在何愁没兄弟们喝酒取乐的地方” 一行十来个人前后大声的嘻闹着就进了王府,眼中并没有将这里看作是平日南昌百姓闻之色变的宁王府。只当是在自家的大院里一样自在,而且人人身上都带有一种江湖气,嘴里脏话连篇。 云宵正在这时绕过了长廊,来到前院,正好和这群人不期而遇,云宵一见这群人。立刻就皱起了眉头,真是反了天了。这是从哪里跑来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敢在宁王府随便出入,她刚想开口斥喝,却没想到对方先开了口。 那脸上有着刀疤的大汉一见云宵这般模样的美色,乐得露出那一口像抹了一层黄油似的牙齿,摸着嘴看了看同行的几个人,轻蔑地道,“哟,这小美人谁呀,咋老子在宁王府从来没见过,瞅瞅,长得多水灵,那那,看这身段,嘿你说,这戏文里唱的那貂禅是不是就长这模样” 这群人一见云宵,那立时惊为天人,也是他们放荡惯了,哪知斯文为何物,管她是谁呢,这么个大美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众人手上心里都开始痒痒,恨不得一人上去捏捏小美人这光洁的脸蛋。 “是呀,宁王可真不够意思呀,府里竟然藏着这么个小美人,也不给兄弟们引见引见,姑娘,你谁呀”又有人按捺不住内心的*,张口就轻薄。 从小就被众星捧月般长大的云霄郡主何曾受过这种侮辱,就别说是一般的南昌府官员,就连当南昌布政使见了她也得尊称一声云宵郡主,这可是皇上亲封的名号,这是从哪来了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云宵俏脸涨得通红,银牙吱吱作响,那气势要是让府里的下人看见了,早就吓得跑开多远了。 “放肆,宁王府也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云宵怒目而视,郡主的威严跃然脸上。 “哟!还是个泼辣的,不错,俺就喜欢这劲头的”那刀疤上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双眼在云宵身上贪婪的扫视着。 “你,反了......”云宵真是气晕了头。 众人一见云宵这样子,齐齐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一直跟在云宵身后的朱拱济从后面跑来,他不知道前院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听声音也知道事情不对。 “不得无礼,不得无礼”朱拱济一见这群人拦在姐姐面前,又是一个个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样子,便一边朝这边跑一边手指着喊了起来。 云宵一听弟弟来了,便道,“护院呢,府里什么时候这种人也能随便进出了,让护院把他们打出去” 众人一见朱拱济出现,微微有些吃惊,不过也是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随便拱拱手,随口道,“见过世子爷” 站在府门口一直在迎客的管家这时也听到动静,忙跑了过来。 “别,别,小的见过郡主,世子,别动手,别动手,这些是王爷请来的客人”管家一见这架式,知道出了事,忙站在云宵与众人之间。 管家又转身对众人道,“各位,你们都是王爷的客人,不得无礼,还不见过云宵郡主,她可是王爷的掌上明珠” 众人一听这女的原来就是南昌府美色数一数二的云宵郡主,顿时就泻了气,谁都听说了,云宵郡主两年前就下嫁给了安庆府巨商赵家,没指望了。 众人怏怏不乐。对着云宵拱拱手便绕过她身边向王府花厅而去,根本就没拿她云宵当回事。 云宵刚刚受了这些人的轻薄戏弄,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放他们走。她身形刚想动,嘴还没张开,就见弟弟正在扯她的衣服,并不停的挤着眼,示意她别说话了,云宵不知何意,不过弟弟这么做定是有什么隐情。也就暂时压住了火,怒不可遏的转过脸看都不想再看这群人一眼。 等众人都从云宵身边若无其事的走过。管家自然是了解这位王府大小姐的,忙拱拱手走近云宵,小声道,“郡主您消气。你是金枝玉叶,别和这帮子粗人一般见识,他们哪,现在在王爷那正得势呢,小的还得过去伺候他们” 管家走了,云宵却是听得不知所为,这哪跟哪呀,堂堂宁王府怎么能和这些人有什么关系。 “济弟,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什么人,父王知道这些事吗?”云宵现在倒不生气了,只是满脑子的疑惑。 朱拱济面有难色。抓了抓头,有意地避开姐姐的目光。 “说呀,怎么了,府里出什么事了?”弟弟越是这样,云宵就越好奇,这还是她出嫁前那个名动天下的宁王府吗? “姐你别问了。走,咱们看金鲤去”朱拱济叉开了话头。 云宵仍不罢休。现在她已经是赵家的人了,宁王府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但这些人一看就不是正经人,他们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地出入王府,跟在父王身边,想干什么?会不会对父王不利? “告诉姐,姐姐不在的这些日子,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些人是怎么来王府的”云宵不依不饶,非得弄个清楚不可。 朱拱济见左右也摆脱不了,嗫着牙花子,摇着头道,“也罢,反正迟早你也会知道,来,我告诉你” 说着朱拱济便把云宵拉向长廊,在长廊的正中间停了下来,朱拱济左右看了看,除了远处有几个下人正在打扫院子,再也他人,便轻声说了起来。 “姐,这些话你可不能对外人说” “行,姐知道,你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从去年开始父王就公开让这些人出入王府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别说姐你生气,我也早就看不下去了,可我一和父王说这事他就急,让我别管,就刚才那个脸上有刀疤的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没见过,看那样子也不是正经人”云宵摇头道。 朱拱济一脸愤恨地道,“这人你可能不认识,但他的名字你一定听过,鄱阳湖湖匪你听说过吗?” 云宵一听,脸上顿时失色,“他是湖匪?” “何止呀,他就是湖匪头子,绰号湖阎罗” 云宵心头猛然一震,这个‘湖阎罗’的大名十几年前就传遍了整个江西,他带着一群湖匪在若大的鄱阳湖上为非作歹,打劫过往船只,听说声势最顶盛时期拥有盗船三百多艘,匪众数千人,这些年,凡事在湖里讨生活或是运送货物的船只,那无不都得要这湖阎罗的首肯,当然这是得花钱买的,否则片船只舟都不准在湖里出没,朝廷为这事没少花心思,但这么大的湖,湾叉密布,民匪混居,就算是有千军万马也对这些人无可奈何,所以才一直让这些人为这祸至今,不知道这宁王把这些人招揽在府里是出于何种目的,这事要是传到皇帝耳朵里,那可是要落个通匪的大罪呀。 朱拱济继续说道,“还有,那头上裹着灰布那人,他就是石钟山上的土匪头子,还有那个不高瞎了只眼的,他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大盗刘黑子,那穿黑衣服的......” “你别说了”云宵再也听不下去了,她似乎隐约间感到后背一阵阵发凉,看来,该发生的是谁也拦不住的,天哪,父王疯了,他掉进这权力的旋涡中再也不能自拔了。 “姐,姐,你怎么了?”朱拱济见姐姐这一脸茫然若失的表情,他吓坏了,他以为是自己说的这么凶神恶煞把姐姐给吓着了。 云宵一把拉住弟弟的手,“快走,快,快离开这,离宁王府越远越好” 朱拱济有越糊涂,“姐,你说什么呢,这,这些人虽然是出了名的恶人,可他们还不敢把宁王府怎么样,他们都听父王的” 单纯的朱拱济还以为姐姐是被这些人吓住了,他哪里看得到那个隐藏在父王心中的可怕的密秘。 云宵苦笑了几声,慢慢地转身走开了,嘴里喃喃自语,“走不了,走不了了,太迟了,太迟了!”(未完待续) 第一二二章 大明首辅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一品知县》更多支持!宁王府的变化不仅仅出现在南昌的宁王府邸,就连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帝国最高权力机构的内阁,今天一整天几位内阁大臣谈论得最多字眼也是‘宁王府’。 今日一大早,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江彬指引着一名驿丞走进了文渊阁右边的一所小房子,别看地方不大,但从这里发出的每一片纸,都能左右大明朝的朝局,这就是大明朝的内阁衙门。 就在这名驿丞离开后不到一斋茶的工夫,一名身着二品官服的人,手里拿着一份折子,着急忙慌地跑出了门,朝边上的一扇门跑了过去,可能是应该事情太可紧急,在推门之时,他差点摔了一交。 “阁老,阁老”这名官员扶着门框,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 屋内一群官员正站在一名身穿一身大红官服,胸前绣有一只神态飞扬的仙鹤的上了年纪的老者面前,他就是鼎鼎大名的华盖殿大学士,太子太师,现任台阁首辅梁储。 梁阁老侧目看了来人一眼,神态自若的道,“夏大人,如此冒冒失失,哪里像个阁臣,不知道老夫正在议事吗?” 内阁大臣夏言站定了身形,这才拱手行了一礼,“下官失礼,请阁老赎罪” 梁储颔首道。“罢了,何事如此?” 夏言一举手里的折子,“有急本” 梁储身为当朝首辅。见这情形也猜得出这折子有些份量,便对眼前一众垂手而立的官员道,“那今天就先议到这吧,诸位先下去” 众人陆续退了出去。 夏言待众人走后,忙把门给关了起来,擦着额头上的汗,来到梁阁老面前。 “哪里来的折子?”梁储把手伸了过去。 “南昌。宁王”夏言神色紧张,将折子递了过去。 “宁王?他上什么折子。老夫自入阁以来还从未见过宁王上过折子”梁阁老一边嘟囔着一边慢慢展开了这份把夏言吓得六神无主的折子。 只见梁储那对眼珠盯着眼前的折子上下好一通骨碌,那神情比刚才的夏言也好不到哪里去,梁阁老看了一遍,呆着出了会神。然后又低头去看了一遍。 “阁老,你说,这宁王是想干什么?”夏言在边上咽着口水问道。 梁阁老猛的将折子一合,也不理会夏言,就在屋内来回走着。 “阁老,阁老?”夏言在边上喊着,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办好,怎么那么倒霉,这份折子偏偏是交到他手里。 折子上就写了一件事。宁王以鄱阳湖湖匪势大为由,上书朝廷,请求恢复自靖难之役后就一度废除的王府卫队。看起来这事合情合理,但实际上别说是上折子,就是这近一百年来,提都没人敢提。 王府卫队听起来只是一支各地藩王养在府里看家护院的私人武装,不属于大明朝的国家军队,但这事还头从头说起。 当年燕王朱棣从燕京起兵。南下抢了侄子的皇位,朱棣之所以有这本钱。其发家的本钱那就是靠着大明开国之初,朱元璋建立的藩王制度,天下都是朱家的,大儿子当皇帝,二儿子就替老大守东边,老三守南,依此下去,整个朱明王朝铁板一块,兄弟同心其力断金。 既然各个藩王要各镇守一方,那其手里必定是要有军权的,于是就有了这么个王府卫队编制,人数少的千把人,多的也不过万人,其中以被封燕京的燕王朱棣手里军队最多,因为元朝被推翻后,蒙古人跑回了草原,但并没有完全被消灭,实际上元朝从来就没有被消灭,最后一代元朝封的王爷一直到二十世纪才过世,这样一来,元明两国就以燕王的封地为边界,元军时常南下袭扰,燕王的军队常年都维持在九千人左右。 但是,一个常年有着战争经历的军队,其兵员人数时时都在变化,在朱棣起兵前,那九千人的定额谁又能说得清,关健还不在于人数,其主要原因是既然能有军权,那就有了私自扩军的能力,据史料记载,当年朱棣的燕王府里,其王府地下几乎全被掏空了,里面藏着近三万大军,朱棣又在王府边上建起了许多间铁匠铺,以那天天叮叮当当的打铁的声音来掩盖其府内地下的练兵声。 建文帝削藩令一传到燕王府,燕王马上便将军权交出,用来麻痹可怜的侄子,就在建文帝以为大事以定,燕王突然起兵,一路南下势如破竹,引发靖难之役。 所以说朱棣起家的本钱就是这王府私募兵制,以至于等他坐上了龙椅,大权再握时,下令将天下藩王的王府卫队全部上交地方,一直到现在。 今天宁王要求恢复这种令皇帝坐卧不安的请求,此用心何在?这怎么能让接到折子的夏言和梁储不害怕,压下折子不报上去,宁王在朝里可是有的是耳目,得罪他和得罪皇帝区别不大,报上去吧,将来要是引发祸乱,那头一个要灭九族的就是内阁,当今这位皇上爷那可是出了名的不担责任,而且好大喜功,单从当初司礼监大太监刘谨之死便能看出一二来,明明是皇帝老子好玩,还玩得没边没沿,在宫里设妓/院,开市场,让百官当嫖/客。 如此荒唐的事也能做得出来,刘大太监只不过在尽力迎合圣意,变着法的哄皇帝开心,最后,弄得民怨官怒,想他一个太监,如果不是皇帝的默许他哪来的胆子成为大明朝的二皇帝,等皇帝玩够了。刘谨也就只能顺理成章的做了这替罪羊,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皇上圣明。 现在的梁储就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在冒着丝丝凉气。报与不报结果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梁阁老,您老拿个主意呀,这份折子应该怎么拟票”夏目还在一旁跟个催命鬼似的在催着梁储。 梁储也是心乱如麻,想自己宦海沉浮大半生,眼看着以是垂暮之年,本还想着能衣锦还乡,现在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夏言。去,去把杨廷和大人请来”梁储如泄了气的皮球。叹惜着坐在椅子上望着眼放在桌子上的乌纱帽。 杨廷和是内阁次辅,出了这么大的事也只有和他商量,夏言点头道,“是。下官这就去” 夏言刚离开没多久,一名内阁值官又走进了梁阁老的屋子,行了一礼道,“阁老,锦衣卫指挥使江彬求见” 梁储一听,忙将那份宁王的折子给压到了书案底下,取过官帽,站起来道,“快。快有请” 在明朝,别说是个一品的内阁首辅,就算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大明一字王们见了江彬也得礼敬三分。因为锦衣卫的权力已经远远的跳出三界外了,除此之处,这个江彬现在圣眷正浓,谁敢得罪他。 梁储刚刚走到门口,江彬已经来到了门口,梁储很讨厌此人。尤其是他张那其丑无比的脸,一条如蜈蚣一样的疤痕从嘴色一直延伸到耳朵下面。说不出来有多糁人。 江彬咧嘴一笑,那条‘蜈蚣’上下乱窜,看得梁储心里直发毛。 “哟,江大人,您可是稀客呀,快请,快请,来人,上茶”梁储很奇怪,江彬平日从不来这内阁,这人虽然位高权重,欺压百官,却从不关心政务。 江彬也不客气,抬脚就进了门,哈哈一笑,找了个位子坐下,“无聊,随便走走,走着走着没想到就溜达到你这内阁来了,怎么,没打扰阁老您日理万机吧” 梁储也在一旁坐下,附和一笑,“哪里的话,要说日理万机那也得数您北镇抚司” 江彬有些得意,“好好,都忙都忙,都是替皇上分忧,是不是,皇上高兴了,我们忙点又算得了什么” “对对,江大人言之有理,不愧能够深得皇上信任” 有值房官端茶进来,梁储亲手接过来,递给江彬,笑容满面地道,“江大人,请用茶” 江彬虽然只是一个三品的官身,这架子可真是不小,一只手接过茶,随即便放在桌上,似是随口道,“我说阁老大人,您这内阁最近忙什么呢?” 梁储一惊,江彬要是出现在哪个官员家里,那这名官员十有*要倒霉了,今天他来内阁,那绝对不是随便走走,这是一种信号,内阁要出事了,现在又问想他从不关心的政务来,到底是什么事呢? “哦,没什么大事,江大人是特指哪件事吗?”梁储尽力再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不不,随口问问,如今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哪能有什么大事”江彬想着怎么把宁王的事给提出来,直接开口那肯定不行。 江彬晃了晃脑袋,“对了,梁阁老,我听说前些日子南直隶,安庆府那边有乱匪闹事,有这回事吗?” 梁储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这事谁不知道,这往安庆府下的旨意还是由内阁拟的呢。 “是有这么回事,江大人问这做什么?” 江彬笑道,“也没什么,这么大个大明朝,有些许蟊贼自不量力,不安份,好奇而已,你说说,这些个人哪,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玩命,亏得咱万岁爷心善,招了安” “是呀,圣上英明,仁爱治国,万民之福呀”梁储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这么想,什么叫放着好日子不过,这些乱民如果能过上你江彬万分之一的日子他们也不会走上绝路,如果不是锦衣卫看谁抓谁,这些地方官也不会着急从地方搜刮钱财,好打包走人。 江彬又道,“阁老您知道鄱阳湖吗?” 梁储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名湖大川,岂有不知之理” 江彬点点头,“最近哪这些老百姓也不知道怎么了。鄱阳湖闹湖匪,而且势头还不少得很” 梁储感觉不妙,端过茶杯。掩面而饮,“这事早有耳闻,官军剿过几次,成不了气候” 江彬却摆摆手,“哪里,听说最近可了不得了,我有消息称有人在南昌城里看到过湖匪头子。这也太目无王法了” 梁储装作一笑,拱拱手。“北镇抚司真是名不虚传哪,连几千里外的大街上走过一湖匪都能打听得到,佩服佩服” 江彬故作惊呀,“哦。这么说内阁还不知道此事?” 梁储道,“没有,怎么,江大人要什么想法吗?” 江彬站了起来,说,“湖匪都敢在大街上招摇过市了,这还了得,阁老,您应该立即圣上发兵征剿” 梁储道。“发兵?江大人言重了吧,兵者,国之根本。牵一发而动全身,怎能轻言战事,耗费国帑,况且此事南昌府并上呈报” 江彬又坐了下去,作出一幅嗤之以鼻的样子挥挥手道,“嘿。这群地方,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别说是出了些湖匪,就是那湖匪把南昌城给围上了,他们也不敢上报朝廷” 梁储压压手笑道,“江大人言重了,不至于此,不至于此” 这时,江彬又站了起来,抖抖衣摆,“行了,我这也是瞎操心,再怎么着湖匪也打不到京城来,就算能打到京城,不还有你梁阁老力挽狂澜吗,呀,哈哈,走了,太后那还传我” 梁储又是一惊,心道:太后召你,你有必要说与我听吗?什么意思,你是想把这湖匪的事也和太后说说?对了,想必你江彬是知道宁王这份折子的,你想以南昌府湖匪之事让我答应宁王恢复王府卫队的权力,还用太后来压我,行,你真行,看来宁王没少给你送银子呀。 江彬正出门的时候,内阁次辅杨廷和正好进来,两人相互愣了一下。 “哟,杨大人,幸会,幸会”江彬先打起了招呼。 杨廷和平日是最看不惯这群北镇抚司借着圣上的名号作威作福,此时见了大名顶顶的江彬,愣了一下,拱拱手便直接进了屋子。 梁储跟了出来,对着江彬拱拱手,“江大人慢走!” 等江彬走远了,杨廷和拿下巴指着他的背影道,“首辅,他来这做什么?” 梁储现在是火上房,一把把杨廷和给拉进了屋子,随手把门给关了起来,从书案上取过那本宁王的折子递了过去,“你先别管江彬了,来,你先看看这个” 杨廷和见梁阁老这么郑重其事,又是差人风风火火地把自己给叫来,像梁储这么老诚的人能是什么大事把他急成这样。 当杨廷和看完,他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眼神中却好像有种肯定。 梁储道,“你什么意思?要不要拟票” 杨廷和举起折子,晃了晃,道,“司马昭之心,拟,当然要拟票,首辅,你打算怎么拟?” 梁储也十分了解杨廷和,看这样子他已经打定主意,便道,“介夫(杨廷和字),这事不能操之过急,今天我叫你来,也只是先和你打个招呼,相互说说看法,你,你说应该怎么拟?” 杨廷和没有梁储这么老道,想把事情往别人身上推。 “他宁王是想干什么?阁老,您还看不出来吗,从这些年报上来的宁王府的一举一动来看,他宁王,他宁王有不臣之心” 梁储闻言,脸色大变,作了个压手的动作,“介夫,慎言,慎言哪,老夫只问你如何处理这份折子,别的事老夫不想知道” 再怎么说杨廷和也只是一个次辅,当不得家,既然首辅有意回避他又能怎么样,但折子的事,他却是下了决心的,“我的意思,就两个字,不准” 梁储早知道会这样,忙道,“老夫也想这么拟,但,介夫,你可别小看宁王,你知道刚才江彬来干什么吗?” 杨廷和道,“难道有这事有关?” 梁储冷哼一声,“无关,看似无关,在我这没油没盐地说了一通天下民情,说什么锦衣卫的番子在南昌府的大街上看到了湖匪头子,还建设老夫奏请圣上发兵征讨” 杨廷和点点头。“我明白了,他这是在给我们施压,宁王以湖匪势大为由。要求恢复王府卫队,他这么好心,来给你传达这个消息,他明明知道朝廷不可能对鄱阳湖用兵,其心可诛,首辅,您可不能不顾大局呀。将来如果出了事,那天下苍生可就大难临头了” 梁储道。“那就把这折子给压下来” 杨廷和忙摆手道,“不可不可,私自扣压折子这是大罪,其二。宁王既然有这心,那肯定还会再上折,不如直接驳回” 梁储叹道,“不久前,老夫接着密报,说是九江府一个姜家庄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五百多口,无一生还,塘报上说是安庆府的张参将杀了一伙通匪之人。可是报老夫的人报告,其幕后主使便是这宁王,你想想。五百金条人命,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太可怕了” 杨廷和惊道,“首辅,此事你为何不奏明圣上,如此乱杀无辜。王法何在” 梁储冷笑一声,“有何用。江西,安徽两省一百多名官员联名上书,称赞张参将剿匪有功,老夫多说又有何用,事并在不于此,重要的是宁王的势力已经遍及朝野,不是你我能动摇的,这天下本就是朱家的,你我,哎,充其量不过是一管家而已” 杨廷和一甩袖子,“首辅,你这话,杨某不敢苟同,天下不是一人之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 “放肆!”梁储连忙喝断了他,“慎言,好了,这事老夫已经想好了” 原本梁储还在举棋不定,杨廷和的话太直,和这人走得太近,对自己大不利,因为你杨廷和想怎么做,我梁储就一定得和你反着来,反正这事,怎么着都不讨好,先应了宁王,老夫也老了,只求宁王在老夫有生之年别闹事,最好能老死,这样大家就都平安了。 “那首辅你打算怎么拟票?”杨廷和有些担心地问道。 “照准!”梁储从杨廷和手里抽走了折子,转身便走向书案,大有现在就拟票的样子。 “什么,照准?这,这,我不同意,这是对朝廷长治久安的不负责任”杨廷和有他自己的想法,据理力争。 梁储已经铁了心,“老夫这也是对朝廷的长治久安考虑,如果不准,你敢保证他宁王不会挺而走险?” 梁储取出笔,抹不了纸。 杨廷和快步上前,按住他的手,“首辅,你也说了,他的势力遍及朝野,如果你在给他添上兵权,你这可是在肋纣为虐,阁老,三思呀” “放肆,杨廷和,老夫是内阁首辅,你只是次辅,老夫就这么做了,来人,杨大人累了,扶杨大人回府”梁储拂开杨廷和的手。 虽然在梁储位列首辅之前,这首辅一位一直都是杨廷和担任,天有不测风云,杨母过世,杨廷和不得不遵礼法,回乡守制三年,这才让梁储做上了首辅之位,梁储这人行事也算是中规中距,所以等杨廷和孝期满回京述职,也就只能屈从梁储之下。 两名侍卫走了进来,架开了杨廷和。 梁储大笔一挥,在纸上写下‘照准,仿旧制着兵部施行及可’,又吹了吹墨迹,加上官印,便往宁王的折子里一夹,“来人,送司礼监批红” 被侍卫架在一旁的杨廷和并没有放弃努力,在他看来,宁王经营江西以久,有传言,诸多江西官员,乃至周几省的官员,心里只知有宁王而不知有朝廷,如果再付之以兵权,这必能大大的刺激宁王的野心,更加让依附于宁王的那群官员心无旁鹜,江南大祸不远矣。 眼见着拟票被送走,杨廷和无能为力,这才用力挣脱开侍卫的手。 “首辅,内阁不是你一个人的内阁,它是皇上的内阁,天下臣民的内阁,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召众阁员议一议,这不是你梁储的一言堂”杨廷和也顾不得上下级的关系了,当面指责起当朝首辅。 梁储也自知理亏,挥挥手让侍卫退去,离开书案,朝杨廷和走了过来,笑道,“介夫呀,你看你,脾气又来了,这你我两位辅臣商议过不就行了,老夫也不怪你,只是这什么一言堂可不要再提了” 杨廷和的拂袖子,愤愤而然,往门口走着,“如此议政,有失公允,下官告辞” 说罢杨廷和走出了门。 梁储忙伸伸手想拦住他,“介夫,介夫,哎呀,你去哪?” “司礼监!”杨廷和都也不回。(我的小说《一品知县》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一二三章 杭州城外 伴随着一路秋叶的纷然飘落,彭乾羽一行人穿州过府,历经游山玩水不知彼的畅快,终于来到了离杭州城五十里开外的鸡笼山下,再往前行一日便是那被历代文人墨客吹捧得此处只应天上有,人世难得几回见的人间天堂了。 沿着鸡笼山的山脚下,有条古驰道,听说那还是当年秦始皇统一全国后修的,历经千百年,多处道路已不复当年那六骏并驰的模样,但过一辆马车还是可以的。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不紧不慢的行进在这条古驰道上,秋风拂面而过,头顶处近是成群结队的燕雀不知疲倦的向北而去,道路两边布满着半人多高已经有几分枯黄的杂草和荆棘丛,一侧不远处便是那有着和宿松座山一般茂密深沉的山林,沿着山路朝另一边望去,目所难能及之处不见一户人家,只有那被秋风吹得连绵起伏的杂草,几条小溪流从林间而出,钻入杂草深处,不知所踪,要论景致还真是颇有几分‘清溪流过碧山头,空水澄鲜一色秋’的味道,不过这些却让坐在车上的彭乾羽隐隐有几丝不安。 在这个要走上几十里才能看到一处村落的年代,遇到土匪的可能性那是相当高的,尤其是在这些高山密林附近。 马车缓缓而行,彭乾羽拍了拍车把式的肩膀,“把式,你说你在这条道上跑了多少年了?” 车把式是个皮肤黑黑的中年人。他没听出来彭乾羽的担心,甩了个响鞭,晃晃两根手指。有几分自豪地道,“客官,二十多年了啰” 车把式一口流利的渐北方言让彭乾羽想听明白他的意思只能连听带猜,好在是这一点彭乾羽在德清县城租他的车的时候就已经打听好了,现在再问一次也只是求几分心安,这一路行来虽然没有遇到大的凶险,但千山万水的走来。还是经历过好几次有惊无险的磨难,好在是赵班头的身手着实有几分手段。再加上大眼和黑子,总算是到了德清县,下一站就是杭州了。 为此,彭乾羽让大家好好在县城里休息几日。因为前路有座早年间闹过土匪的鸡笼山,虽然彭朝羽打听到的消息是这伙土匪很早就被官军给剿没了,都太平了五六年了,但彭乾羽还是不放心,毕竟同行的还有两名女眷,所以为求在这千里之行的最后关头太太平平的过去,彭乾羽让赵班头在城里找了据说是最有经验的车把式。 彭乾羽听了车把式的话,自我安慰的点点头,又拍着他的肩膀道。“赶快一点,我看这地方有点疹人” 一直在马车边上骑马同行的赵班头呵呵一笑,“老爷。放心,离杭州没多远了,不会出事的” 彭乾羽点点头,扶着车篷站了起来,转头去看跟在后面的马车,只见那赶车的黑子正咧着嘴朝他直乐。那车帘随着马车的颠簸,能看到里面凌丫头正和芸娘在小声的说着话。看样子聊得还挺开心。 “但愿是我多心了吧”彭乾羽在心里安慰着,慢慢地坐了下去。 过了一会,彭乾羽又感觉哪里在不对劲,怎么这一路走来,好像除了自己这一行人,竟然半个赶路的也没有,这不可能呀,前面就是天下人尽知的杭州,应该是客如云来才对呀。 彭乾羽又去拍车把式。 “把式,这山路还要走多久才能出去?”彭乾羽问道。 这时候的车把式脸色有点怪,连彭乾羽说的话好像都没有听见,只是用那带着几分不安的眼神朝山间密林处时不时的看一眼,嘴里还有喃喃地道,“怪了哩,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喏” 彭乾羽听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又提高音量再问了一次。 把式像是吓了一跳,“呀,哦,还有七八里吧,莫事,莫事,快了,驾!驾”长鞭甩得格外的响。 马车一阵急驰。 “平时这条路走的人多吗?”彭乾羽问道。 “多哩,今天真是怪了呀,俺上次来不是这样的喏”把式摸摸了头。 “你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上次……上次,对了,去年李秀才到杭州会考,就是租的俺的车” “什么,去年!”彭乾羽伸手就去拉缰绳,“快,快停下” 然后他又站了起来,朝跟在后面的黑子摇着手,“停停,停下” “吁!……” 赵班头催马赶了上来,道,“老爷,怎么了?” 彭乾羽指了指前后那空无一人的道路说道,“一个行人也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 赵班头前后看了看,道,“老爷你是说这条路不太平?” 把式在一旁是东张西望,看得出来他先前的那份自信已经被这反常的情况给吓住了,彭乾羽也懒得再问他。 从沿山而来,一共也没走出多远,现在如果折回去要不了多久,实在不行就多等点人一起过,那水浒里景阳冈出老虎时,过往行人不就是这么过的么。 “老爷,要不我先过去探探路,你们在这休息会”赵班头也不敢托大,毕竟这里可不是宿松,要真出了什么事,那他这担任知县护卫的责任可就大发了,还有,就是宿松县的县治是他赵四海从职已来见到的最清明的时代,虽然老爷有时候也有些那种贪官共有的习气,不过这已经是很好的开始了,人无完人嘛。 彭乾羽点点头,指指前方道,“恩,小心点” 赵四海嗯了一回,又上前上声道,“如果半个时辰我没回来,老爷就赶紧往回走,去德清县衙,别去找我” 彭乾羽笑了笑,老赵的这份心他是领了。 黑子和车把式将马车尽量往边上停了停。当然也用不着,前后能看到的地方,别说是车驾。连个人影都瞅不见。 车把式拿下腰间的水袋,不声不响地蹲得远远的,默默地在心里求天求地保佑千万别出什么意外,他心里也是一阵阵的紧张。 彭乾羽扶着芸娘和凌宁从车上下来,“两位大小姐,下来休息会吧” 芸娘扶着彭乾羽一边下车一边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不禁是眉头一紧。“小羽,怎么在这停下来了。这地方是不是太偏了些” 凌宁是从土匪窝里出来的女人,她道,“大人,为什么你不从德清县衙借些差官护送。山匪们最怕的人就是官差” 芸娘道,“咱们大人这次是私自离职,要是让朝廷知道了,会有大麻烦” 凌宁哦了一声。 彭乾羽一搂芸娘的腰,娇娆纤巧,清香扑面,“放心,没事,老赵上前探路去了。我们在这等他会,正好喝口水,吃点东西。打足了精神直奔杭州城” 芸娘被他这一搂,脸上不禁一红,但心里还是挺乐意就这么被他一直抱着,看了看凌宁,人已经下了车,忙松开搭在小羽身上的手。“也好,只不过这荒山野领的。不能久留呀” 还在车上的凌宁见到这一幕,那小嘴撅得老高,平日看起来温柔可爱的脸蛋,这时候也拧了起来。 芸娘自是看在眼里,忙朝彭乾羽使眼色,虽然她不喜欢彭乾羽多接近凌宁,但是出门在外,她姐姐又将她完全的托付给了小羽,最重要的是这凌丫头是小羽未过门的媳妇,说一千道一万,人家才是正主。 彭乾羽看了一眼凌宁,咧嘴呵呵一笑,“哟,丫头,怎么着了你,这表情上戏台唱母夜叉都不用画妆了呀”说着他便伸手去扶她。 凌宁有个优点,什么事都表现在脸上,什么事也绝对不会隔夜计仇,见到彭乾羽伸手来扶她,刚才那种种不悦已经丢到了九宵云外。 在座山上,凌宁整天跟在一帮子大老爷们边上转,对世俗中的那些男女收授不亲的概念已经模糊,她顺势往彭乾羽肩上一靠,偏偏头,作了个鬼脸,嗲嗲地道“ 我姐说凡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她是母夜叉,那他一定是个惧内的男人” 旁边的芸娘扑哧掩嘴一笑,正在从车上往下拿干粮和水的黑子和大眼闻声也乐出声来。 彭乾羽哭笑不得,一把将凌宁从车上抱了起来,转头瞪了黑子两人一眼,“笑什么笑,去,把东西放下,拿上家伙去四周转转” 凌宁咯咯直乐,让她高兴的事不是别的,长这么大以来这还是头一次被一个男人这样抱着,还是一个她心仪已久的男人,这份喜悦早已将她内心的羞涩和腼腆击得荡然无存。 彭乾羽侧脸看着近在咫尺的凌宁,一本正经的道,“首先你姐这逻辑有问题,不能一概而论,再者,怕老婆强调的不是怕这个字,而是老婆这个人,为什么怕老婆呢,因为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定有一个支持他的女人,所以这是尊重,还有句话怎么说的,哦对,家和万事兴,一个男人想要有所作为,后院一定得稳定,所以尊重老婆是为了顾全大局” 凌宁眨了闸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头舞水。 芸娘听了不住的点头,插口道,“对,那小羽你是怕还是尊重呢?” 彭乾羽用一种别有深意的表情看了芸娘一眼,“这个嘛,得等我先有了老婆再说” 芸娘明白,心中砰砰直跳。 这句话倒是把凌宁给逗乐了,咯咯一笑。 “你笑什么,明日我就把你给娶了,看是你怕我还是我怕你”彭乾羽看着凌宁,随口道。 “真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凌宁大眼一挣,用一种很是期待的欣喜的眼神看着他。 芸娘听了这句话,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捡黑子放在地上的干粮。 彭乾羽暗暗叫苦,忙道,“假的” 凌宁嘴一鼓,从彭乾羽的怀里挣了下来,喃喃道,“哄哄我都不会,芸姐姐,走,我们也去边上走走” 彭乾羽一句话没走脑子,落得个独自靠在车架旁耸肩撇嘴。 正当彭乾羽他们在等赵班头的时候,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他忙爬上了马车,前后张望,众人也都闻声,一同围在了马车边上,黑子和大眼将刀抽了出来。 两辆马车,正沿着彭乾羽他们来的路而来,马车急驰而至,转眼已经来到了众人十丈之外。 “吁!嘿,别,我说,爷们,别挡道”来人喝住了马车,扯脖子朝彭乾羽等人喊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二四章 不期而遇 看车驾上之人,彭乾羽真是自愧不如,人家这才叫排场,马车光鲜华丽,就连那赶车的把式也是一身不同寻常的打扮,一看就是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在两辆车边上还跟着四匹马,四名身穿统一服饰的精壮汉子一见马车停住了,其中两人一催马肚,来到彭乾羽等人面前。 彭乾羽看着来人,心下安慰不少,看这架式那应该不是什么山匪路霸。 两名汉子走了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彭乾羽等人,好像他们也在怀疑对方是不是什么半路杀出来的强人,不过也就是这么一打量,便没有过多的担心,打家劫掠的咋的也不可能带上两姑娘不是。 马上的一名汉子一抱拳,态度还算是客气的道,“道路狭窄,若是你们不打算走的话,能否让条道给我们先行” 彭乾羽看到一眼芸娘,芸娘也没看出来人有敌意,只是感觉这些人非比寻常,看这马上四人,很明显只是车驾上的人的随从,单从他们说话是的语气来看,来人定是出自官场,说话时目光高抬,气定神闲,看来车上这么来头不小。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平安为主,彭乾羽见来人态度不错,便是一笑,“行,你们先走,把式,把式,把咱们的车往边上挪挪” 把式不敢不从,忙哟喝着去拉马车。 彭乾羽一行人在路边上站成一排。只等来人过去,给他们先走也好,听这些人说话的口气。有点北方人的调调,这么华丽的车驾一路从北边竟然安然无恙的跑到了杭州附近,足以说明这些人的能耐,有他们在前开路,那还怕什么小山匪。 彭乾羽打定主意,就跟在这群人后面,让他们给咱趟雷去。 把式胆子不大。赶车的技术还是很不错的,没几下工夫。便将两辆马车在这狭小的古驰道上硬给往出一条能行马车的空隙来。 彭乾羽拱拱手笑道,“哥们,请吧,山路不好走。慢点呀”其实他在心里是说,走慢点,等等我们。 马上的汉子面无表情,只是简单的拱手道,“多谢!”说着两人便一齐打马回头,走到头一辆马车边上,样子很是恭谨,小声道,“爷。可以继续走了” 这辆马车有些奇怪,在这静静无风的山坳里,那马车上梁上挂着的两盏灯笼竟然在左右晃动。就连车身也是在一阵阵的上下轻浮,就好像里面有人在不是停的摇晃,彭乾羽看的出奇,不免多看了几眼,一旁的芸娘也感觉有异,偏着头想看看车内的情景。正好,这时一丝山风轻拂而来。那车帘子被掀起一条逢。 坐在马上的两名汉子一见这情景,忙把头低得额头都快挨着马脖子了,就像是如果看到了车里的某些事就会立即死于非命似的,一动不动。 车帘掀起随即又落下,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从那丝空隙中,那分明就是两名光着身体的人的纠缠在一起,并一时不停的扭动着身体,这才引得车子摇晃不定。 “哦!”彭乾羽打眼那么一瞟,竟然情不自禁的感叹了一句,好似有种恍然大悟,自言自语的点头轻声道,“感情这车震打大明朝就有了呀” 芸娘也是,圣人有云,非礼勿视,没事瞎瞅什么,这下她真恨不得自己是瞎了,脸涨得通红,快速的转过身去,头埋在彭乾羽的背后。 凌宁没看到,她见芸娘这模样,定是看到了什么希奇的事,她便也想伸头去看。 彭乾羽伸手将凌宁的脸给挪开,坏笑着道,“小孩子家家的别看” “什么呀?”凌宁更是好奇心起。 这时马上的车把式一见彭乾羽的目光停在车帘上,便一挥马鞭,“嘿,放肆,往哪瞧呢,不懂规矩,再瞧眼珠子给你掏了” 彭乾羽心道,看来车上这主定是一身份高贵之人无疑,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众多随从的面肆无忌惮的上演爱情动作片,全然不把礼法放在心上,这份目空一切的镇定,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再看这四名又高又壮的大汉对车上之人的卑恭态度,算了,还是相信他们的话吧,弄不好这些人还真能做出挖人眼珠的事来。 “几位请,请”彭乾羽一指杭州方向,微笑道。 那华丽的马车上的晃动也在这时候停了下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走吧” “是!” 两名汉子低头应声侧马而回,一指前方,“走!” 那华丽马车上的车把式轻轻一扬鞭,“驾!” 马车缓缓前行,芸娘把头埋得更深,生怕再看到那让她面红耳赤的一幕。 四名汉子分别催马同行在这辆马车的两个角,不快不慢。 马车缓缓走过彭乾羽等人身边,就在这时,这辆华丽马车上面的小窗帘掀起一角,一张男人的面从里面探了出来。 彭乾羽心道,原来是位公子哥,这能是哪家的少爷呀,这路赶的,一路的宝马香车温香软玉,够享受的呀,想我彭老爷出行,虽然也带着两名绝色佳人出门,哎哟,这和人根本不能比呀,我连手都不敢拉拉人家呀,都怪我,哪根劲不对,非得让她们一起来,要带一个那多逍遥,这一路,沾谁另一个那脸拉的,哎,自作蘖。 正在彭乾羽感叹之时,那公子哥的一句话却让彭乾羽火起。 “哟,都说这杭州佳丽多,名不虚传哪,在这山沟沟里还有这等姿色”那车上的公子哥一见凌宁这张清纯秀美,又有一种乡间碧玉的玲珑美,引得他是大为心动,眼神里再也瞅不到别的东西。 四名汉子一听这话。马上明白了,一齐转头看向了凌宁,凌宁有些腼腆的转过头。也和芸娘一样将头埋在彭乾羽身后。 彭乾羽暗叫不好,都说财不能露白,这漂亮媳妇也得藏好了,他拍了拍芸芸的后肩,又对凌宁道,“都回马车上去” “停!停!”那公子哥连连喊了起来。 “吁!” “爷,您这是?”车架边一汉子凑近车窗。小声道。 芸娘和凌宁在黑子和大眼的陪同下,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那公子哥的目光却一直盯着凌宁的背影。啧啧不止,好像,刚在在车里的那一切还不能让他尽兴,“嗯。不错,真不错!” 彭乾羽虽然知道这些人不好惹,但他也决不能容忍别的男人用这种眼神看自己的女人,尤其是这个男人隐藏在车内的身体可能还光着屁股。 “这位少爷,嘿,看这,看这,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鸡笼山,以前可闹过土匪。别在这耽搁了,快赶路吧”彭乾羽还有句话没出来,快滚吧你。这要是在宿松县,我非把你这马车给折了不可。 那公子哥寻声侧目,当他目光落在彭乾羽脸上时,竟然是一愣,然后又定睛细看了几眼,脸上露出一丝惊呀之色。好像见到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头一下就缩了回去。 彭乾羽也觉得奇怪。难道他认识我,不能吧,我怎么没见过他。 华丽的马车停了下来,过了好一会,那公子哥的声音又从车里传了出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你,你怎么在这?” 彭乾羽听得明白,左右看了看,这是在问我吗? 他想了一会,不是在问我吧。 “我们爷问你话吗,赶紧回话吧”车驾边的一汉子指彭乾羽,眼中满是强硬,大有一种彭乾羽再不开口,他就要上前来掰他的嘴了。 “我,你是?我们认识吗?”彭乾羽在搜肠刮肚的想着,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有钱的主。 又过了一会,那公子哥的脑袋缓缓从车内又探了出来,上下打量了彭乾羽一番,有些不解地道,“你不认识我?” 彭乾羽摇摇头,“没影象,你叫什么,家哪的?我们怎么认识的?” 还不等那公子哥开口,边上的汉子一挺腰,冲彭乾羽喝了起来,“你大胆,敢……” “去去,边儿去”没想到这公子哥竟然喝斥着自己的随从。 这就更让彭乾羽意外了,这能是谁呢。 车上的公子哥不是别人,正是在锦衣卫指挥使江彬的怂恿下微服游江南的大明正德皇帝,他是认识彭乾羽的,几个月前,这彭乾羽的宿松知县一职就是正德钦定的,不光如此,正德还亲自私下召见过彭乾羽,所以正德皇帝对彭乾羽的印象很深,只不过错就错在今天站在正德皇帝面前的这位彭乾羽早已不是昔日那金榜题名,进士及第的天子门生,而是鬼使神差般来到大明朝的现代人。 彭乾羽压根就不知道当初在皇帝里发生了什么事,也根本就不知道正德皇帝长啥球样。 “哥们,你真的认识我?要不,提示提示?”彭乾羽朝公子哥的车边走了过去,想近点再瞅瞅。 “退!”那汉子又叫了起来。 彭乾羽看了他一眼,停了下来。 正德皇帝一看他这样子也就放下心来,这样子不像是装的,在杭州城外见到皇帝还能这么镇定,绝不可能装得这么从容,难道是认错人了?天下有长得这么像的人? “你贵姓?”正德问道。 彭乾羽也想知道这人是谁,这么有派头,那定是出自大富之家呀,说不定攀攀亲还能弄俩钱花花,便直言相告,“免贵姓彭,敢问公子你贵姓?” 正德哦了一声点点头,脸上微微一笑,心道:看来是他没错,他不记得我,可能当时召见他的时候他压根就没敢正眼看我,也就怪不得不认识了,这样更好,原本还担心刚到杭州就被人认出来,那样就玩不起劲了” 想到这,正德便无所顾及,“哦,认错人了,萍水相逢,就不问姓名了,看你这样子也是去杭州吧,有缘杭州再见,走!” 彭乾羽心里切了一声,我这穷命,有钱人谁认识我呀,不过好在是这公子哥的注意力不在凌宁身上了,如果他真有那非份之想,在这山沟沟里强行动起手来,看看那四个随从,自己还真有点招架不住。 彭乾羽笑道,“好,有缘再见,请先行一步” 一名马上的汉子朝前方一挥手,“走!” 正德皇帝的马车又向前而去,可还没走两步,正德又从窗户中把头伸了出来,“嘿,刚才那姑娘是你什么人?” 彭乾羽怪不得上去就扇他几个嘴巴,还惦记着呢,但现在最好还真别激怒对方,呵呵一笑笑道,“萍水相逢,你打听这干嘛” 正德也没再答话,缩回车内,马车缓缓前行,不觉间已经消失在弯转的道路上。 又过了一会,赵班头飞马而回,说是前方一切太平,除了道路比较隐蔽难行之外,没发现什么危险的信号。 彭乾羽这才招呼众人上路,朝杭州而去,有那四名大汉在前方开路,彭乾羽安心不少,就算真有强人,那也应该抢的是他们,一看他们主是有钱的主。(未完待续) 第一二五章 怕什么来什么 绕山的道路九转十八弯,依路而行,仍是不见来往过客,好在是前方有那富贵公子在趟雷,这多少让彭乾羽有几分心安。 马车渐行渐快,车把式一脸紧张,一边赶车眼睛时不时瞟几眼两侧的灌木,刚离开德清县时那马鞭摔得震天响,这会彭乾羽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见他的哟喝声了。 “还有多远出山口?”彭乾羽轻轻拍了一下把式的肩膀。 紧张的把式被这小小的动作下了一跳,不安的转头看了彭乾羽一眼,咽着口水道,“走了一半了” “恩,再快点”说着彭乾羽扶住车沿,身体斜着向后张望。 芸娘她们紧紧的跟在后面,赵班头打马走在最后,丝毫不敢大意。 突然,只听一旁的把式急急的一声“迂!”,马车骤然而停,彭乾羽差点被甩了下去,当他正要责备把式这糟糕的驾车技术时,却发现把式两眼发直惊恐无状的盯着前方发呆。 几声马嘶,彭乾羽看到把式这份失魂落魄的表情,心知不妙,随即扭头看了过去。 六名一身农户打扮的男人赫然出现在驰道的边缘,一字排开,俱是双手环胸,身体边靠着几把三齿铁叉,不声不响,盯着彭乾羽等人,表情看起来倒有几分憨实,像是附近劳作山民猎户。 彭乾羽一阵狐疑,虽说人不可冒相,但这些人怎么看也不像杀人越货的土匪,不是土匪便好办。 彭乾羽朝把式使了个眼色,让他继续赶路,把式轻轻抖了抖缰绳。马车缓步向前走了几步,但对方六人却一齐横在了路中央,一字排开,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赵班头催马从后面赶了上来,两方人等相视沉默不语。片时之后,还是那路边的山民打破了沉静。 一老实模样的人将猎叉横在肩头,憨实般的笑着,慢慢朝彭乾羽等人走了过来。 “几位这是要去杭州吗?”说话之人一口地方方言。 一听这话,彭乾羽心中一喜,看来果真不是什么土匪路霸。要土匪的话那开头不都是扯什么‘此树是我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之类的话么。 彭乾羽没有下车,看了车把式一眼,意思是你是本地人。还是你上去沟通比较好。 把式会意,他从来就不曾听说这附近有人居住,离鸡笼山最近的一个村子在十多里外,哪里会有人跑到这来劳作,当下也只能硬起头皮堆上笑脸道,“是的咧,你……” 还不等车把式说完,那人便一歪头。“去去,没问你”说话的口气中好像对这车把式有几分熟识,了解他的来历。 山民看着彭乾羽道。“这位公子打哪来呀?” 彭乾羽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一般的山民百姓说话没这么强硬吧,不过也难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为了不多生事,彭乾羽下了车。赵班头也随即从马上下来,对着大眼和黑子使了个角色。三人都暗中将手放在了衣摆下来的刀柄上,只要一有情况。随时都能保护老爷的安全,不过对方如果真的强人的话,那难免有闪失,对方可是有六个人,还不知道在暗处有没有同伙。 彭乾羽拱拱手,面色和善,笑道,“从安徽而来,路经贵地,多有打扰,不知哥几个为何拦住我们” 那山民哈哈一笑,上前一步将手搭在彭乾羽的肩膀上,赵班头心中一惊,差点就将刀给抽了出来,喝了声,“你干什么?” 彭乾羽自知对方不管是什么人,自己这方明显是处在下风,能不打起来就不要动手,先看看对方什么来路再作打算不迟,便对赵班头摆摆手。 山民勾搭着彭乾羽往边上走了几步,像是一对早已熟识的朋友,山民一指山的另一边,道,“一看公子你就是有学问的,俺是个粗人,最近碰到件难事,想找人给化解化解,所以就在这路上等,正好兄弟你来了” 彭乾羽不明所以,这算什么事,哪有在大路上逮谁问谁的,想自己一县太爷竟然被一山民勾肩搭背的盘问,心中不悦,想抖抖县太爷的威风吓吓这帮人,不过这地方山高皇帝远,怕县太爷的身份不管用,弄不好别是一群和座山土匪一样敢杀官造反的乱匪,那可大不妙了。 “哦,是吗,兄弟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帮人排忧解难,你不防说说,看兄弟能不能帮到你”彭乾羽道。 山民下巴一扬远处,“那,离这十里有个李家村,村里住着个员外,有钱,当然俺对他家钱不感兴趣,这李员外家有个闺女,没出嫁,那模样长得,嘿,这十里八村的,俺就没见哪家闺女比她好看” 彭乾羽一听,难道是让我去给你说媒,这事我哪干得了呀,笑道,“这么说兄弟看上人家了,恭喜恭喜呀” 那山民一扭脸,不悦道,“喜个毛呀,咱这身份,人员外爷压根就看不上,一张口便要彩礼五百两,你说,兄弟你说,这不是成心难为俺们嘛” 五百两,那可够这年代上百人的村子吃喝一年呢,看这小子的打扮,不像能拿出这笔钱的主。 彭乾羽道,“哦,这么回事,彩礼是多了些,不过呢,你想想,人一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给了你,你咋得也要安慰人爹娘不是,想抱得美人归,哪能心疼银子” 山民大笑,“嗯,在理,公子这话俺爱听,钱是什么,钱就是王八蛋,不心疼,一看公子你就是见过世面的,也好,俺也不麻烦别人了,这事就全靠公子你了” 彭乾羽一皱眉,“不是,你娶媳妇和我有什么关系,赶紧回去准备彩礼吧” 山民将带着一股血腥味的猎叉在手里转了转,道。“公子这话就见外了,你说,咱一个安徽,一个杭州府,八辈子也见不着面。没想到竟然在这鸡笼山见着了,这是什么,缘分呐,所以说俺的事,兄弟你一定得帮” 彭乾羽明白了,这是要钱哪。真是新鲜呀,抢劫还能这么来,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给两钱打发了吧。 “对对对。缘分,那这样吧,既然是喜事,那兄弟我就给你助助兴,不过,我这出门得急,身上没带多少银子,十两。权当给兄弟贺喜了” 赵班头也听出来了,这伙人还真是拦路打劫的强人,只不过就是这手法有些另类。但还是要钱,也罢,既然老爷想花钱消灾,免去一声拼杀,那是最好的结果,一听老爷说十两。便马上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彭乾羽接过银子。笑道,“小小贺礼。不成敬意,祝兄弟早日娶回娇妻,兄弟还要赶路,这喜酒就不喝了,就此别过,告辞” 说罢,彭乾羽转身便要走。 那山民却一把扯住彭乾羽的衣服,依旧笑道,“别忙着走呀,公子,这忙你还是没帮上呀,还差四百九十两呢,俺家实在是太穷了,一客不烦二主,您大方点,帮俺添齐了吧” 就算彭乾羽再怎么想息事宁人,也架不住这种无赖的要求,挣开山民的手,“兄弟,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凡事不要做得太过” 这话一出,那表明了态度,彭乾羽也是堂堂一县太爷,再而三被一山民要挟那说出去面子丢大了,谈不拢那就刀剑说话,你不就六个人嘛,咱也不是吃素的。 赵班头听到老爷这话出口,立即一挥手,招呼大眼和黑子,三人各分角度站定,将彭乾羽围在中间。 那山民将猎叉往地上一插,其身后五人也快速涌了过来,那眼神中再无一点良意,先前朴实的脸上,此时已涌现出阵阵腾腾的杀气。 赵班头历声道,“各位,光天化日之下,难不成你们要抢不成?” 彭乾羽也是不知穷光蛋的日子,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这下倒好,把这群人的心给吊起来了,没想到还捡了个大漏,说不定能从这伙外来客身上发笔大财。 那山民一摆手,“别说得这么难听嘛,帮忙,对,帮忙,江湖救急,你们也不想看到俺打光棍不是” 彭乾羽正在思索着对策,刚才那富家公子难道不是从这走的?前后不过一泡屎的时间,你不抢他怎么反到是打上我的主意了,看来下次出门一定得多带些人,土匪也是专捡软柿子捏呀,一看那富家公子随身四名护卫就不是寻常的家丁,土匪不敢下手呀。 眼下怎么办,要打起来胜负难料,在这鬼地方,前不挨村后不见人的山坳里,死了都没人知道,如果给他们五百两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就真的只要五百两,自己这身上可是带着近两万两的银子,光是求财还好说,万一让他们看到后车上的芸娘和凌丫头,那还不得给他们抢上山当了压寨夫人。 一想到心仪之人可能会被抢走的情景,彭乾羽是怒从心中起,一把推开赵班头,挤到对方近前。 彭乾羽正色道,“各位,如果现在让开一条道,我不与你们计较,来日我归来时还会为各位备份大礼,倘若做起强盗行径,我保证,你们会后悔” 彭乾羽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打听主意,等离开这,扭头就让杭州官军来把你们给剿了。 那山民一听,哈哈一笑,“哟,口气不小呀,不过兄弟别生气,我们不是杀人越货的强盗,借,是借,不多借,借多了怕俺将来还不起,就要五百两,你看,这是俺们自己动手呢,还是兄弟你拿出来” 赵班头按捺不住,‘呛’的一声将衣服里的刀给抽了出来,黑子与大眼也随即操刀在手,指向了那狂妄的山民,凭嘴皮子那定是不能满足这伙土匪,还得刀说了算。 那群山民一见对方亮了刀,都往后一退,各自相视,不敢上前。 那要娶媳妇的山民一看赵班头手里的刀,愣了愣,随即轻蔑一笑,“喝,原来还是官爷呀,失礼失礼呀” 赵班头刀身一转,沉声道,“即识得官刀,还不速速退开,聚众冲撞官府可是死罪” 那山民却是哈哈一笑,突然一改嘻皮笑脸,将两根手指拢在嘴边,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响起。 立时从四周密丛中窜出二十多手执刀剑棒叉的汉子,一个个目露凶光,将两辆马车围在中间。 彭乾羽一看这架式,心中暗暗叫苦,他没想到赵班头会表明官身,这下好了,杀人灭口在所难免了,以他的想法,钱是不可能再给,吓唬一番再借机乘乱冲过去,让赵班头等人断后,现在可好。 赶车的把式吓得啊的一声钻到了车底下,抱头浑身发抖。(未完待续) 第一二六章 抢了不该抢的 官兵与匪自古相见便是死对头,更何况县太爷被打劫,一番拼杀在所难免,彭乾羽当下便决定先下手为强,以迅雷之势打对方个措手不及,好找机会脱身,天知道这群亡恶徒还有多少没现身。 彭乾羽暗中扯了扯赵班头的衣服,交换着眼色,赵班头立即会意,将黑子往身后一拉,手里的刀同时朝最近的土匪挥了过去。 山匪面对已是瓮中之鳖的几名肉票,正在得意时却没想到对方竟敢还击,一个措手不及,齐齐往后退开。 彭乾羽趁对方一个分神,翻身跳上马车,他不会赶车,不过没吃过猪肉还见猪跑呢,抓起缰绳一抖,大喝一声,“驾”,马儿好似通人性一般,四蹄奋起,长嘶一声,窜了出去,生生将挡在前方的土匪冲得四散,挤出一条生路。 黑子被赵班头拉得倒退好几步,此时见老爷趁乱而起,一时也是胆从勇中出,将手里的官刀掷向正打算涌近芸娘她们的马车的土匪群里,众匪见有刀飞来,一齐缩头闪避。 黑子早些时候在老爷被座山土匪掠走时,被吓得当场晕了过去,为此被一众衙役嘲笑至今,好在县太爷大度,不仅不怪他还替他尽可能的挽回面子,黑子自是感激不尽,这次危机再度来临,他是绝对不会重蹈覆辙的。 借着几名山匪闪避的时机,黑子一个箭步,跳上马车,随手将马车上的赶车时坐的小马扎扔向土匪,“驾!” 马车冲了出去,把坐在车内一直不敢大声说话的芸娘和凌宁摔的东倒西歪。惊叫声连连。 随着两辆马车的突然冲击,众匪一阵慌乱,有几个猝不及防,滚进路边的深草之中,那要娶媳妇的土匪在躲开赵班头的挥刀后。就见两辆马车紧随而至,马车来势如风,他哪敢硬拦,就地一滚,爬起来后只听已跑开数丈的马车内竟有女人的声音,当下又怒又喜。挥动猎叉便要追上去,连官家都敢抢的土匪自是不同一般的山匪路霸,也就是一愣神的工夫便回过神,一个个气急败坏,尤其是马车上那一串串女人娇喘疾呼的声音把他们刺激得不轻。怪叫着追过去。 赵班头也不是白吃几年衙门饭,手里官刀上下翻飞,一次次逼退想去追击的土匪,大眼虽说手上功夫差点,但此危急时刻,唯有以命博之,玩命的怕不要命的,一时之间。人多势众的山匪竟不能前进一步,眼看着彭乾羽和黑子已跑出去多远,众匪又急又气。 那要娶媳妇的土匪看样子是个头领。眼见十多个人愣是拿两个穷图末路的人没折,这份耻辱让他以后如何在同行间立足,一时脸色一片狰狞,舞动猎叉似有拼命之意猛扎向手忙脚乱的大眼,大眼正与五六名土匪游斗,颓势早显。面对土匪头子斜刺而来的偷袭来不及躲避,慌乱中官刀往左一隔。想将直奔脖颈而来的猎叉挡开,但是。这一叉势急力沉,只听“当”的一声响,三齿猎叉滑过刀身,最边上的一齿如铁钉般扎进了大眼的右肩,鲜血霎时染红了他的半边身子。 土匪一击得手,并未放松攻势,暴起大喝一声,抬脚踢在大眼的腰间,大眼吃疼不住,痛苦的哀嚎一声倒地昏死过去。 那车把式抱着头爬在地上浑身发抖,见到大眼一身是血的倒在他面前,吓得他“噢”的一声也晕了过去。 赵班头见大眼倒地生死不明,悲愤不已,奈何分身乏术,一腔的仇恨全部倾注在手中钢刀上,左劈右砍,不时扭头望了望彭乾羽远去的方向,祈祷着老爷能快些冲出去。 刀枪棍叉轮番朝赵班头席卷而来,饶是他再勇猛,始终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渐渐气力不支,身法大乱,周身多处见红。 突然,赵班头的坐骑一声长嘶,前踢扬起,踢翻一名土匪,冲向赵班头。 马通人性,这一月有余的朝夕相伴,让这马儿认准了自己的主人,此刻见主人有难,竟起护主之心,连连挤倒数名土匪,赵班头见此,大喜,瞅准时机,抓住马背上的铁环,翻身而上。 这时远方又传来一阵急急的马蹄声,一个声音随马传来,“官军来了,官军来了,杀土匪” 来人正是彭乾羽,一人一骑,毫无章法的挥动一只刀鞘朝激战处冲来。 原来,彭乾羽和黑子各自驾着马车冲出去之后,行了一段停了下来,他便让黑子带着芸娘与凌丫头先走,他则逞起了英雄,扯过黑子腰间已经没了刀的刀鞘要折回去,他怎么可能弃赵班头和大眼不顾,眼下土匪没有追上来,赵班头也没跟上来,定是缠斗在一起了,他一定要回去,只要芸娘和丫头不落到土匪手里,大不了将随身的钱财尽数给土匪,也要换得人命回来。 芸娘和丫头瞬间便哭成了泪人,各自扯着彭乾羽不撒手,黑子更是热血直顶脑门,县太爷都不惜命,自己一衙役又何惜此身,自请他回去接应,彭乾羽不准,都是爹生娘养,谁的命都是命,这些人都是跟自己出来的,要玩命也得自己去,当然了,没有身份贵贱之分的概念让彭乾羽提前了几百年,却在此时此刻把黑子芸娘等三人感动得热泪满面。 架不住彭乾羽绝决的坚持,黑子只得扶起芸娘和凌丫头同乘一辆马车,生离死别在即,凌丫头肝肠寸断,晕倒在芸娘怀里。 望着马车离去,彭乾羽卸下另一辆马车,打马回转,长吸一口气,玩命去了。 众匪一听官军来了,顿时一惊,惊恐的四下张望着,赵班头见有机可乘,瞅了个空档,催马冲出了包围圈。 两人一朝面,急勒缰绳,赵班头见是老爷。急道,“老爷,您怎么回来了,快走” 彭乾羽望了一眼他身后,“大眼和把式呢?” 赵班头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众匪。道,“大眼死了,老爷,快走,别让他白死” 彭乾羽咬牙怒目,调转马头。两人扬鞭而去。 众匪这时才发现,哪有什么官军,那头领暴跳如雷,一挥猎叉,“追” 两匹马健步如飞。一眨眼的工夫便将身后的土匪甩得远远的,没过多久,已经赶上了黑子。 黑子一见老爷回来,大喜,三匹马夺路狂奔,急急如丧家之犬。 前方树木越来越稀,山口就在不远处,彭乾羽大叫。“冲出山口就安全了,驾!” 就在此时,前方一棵路边的大树轰然倒下。横在驰道上,拦住众人的去路。 三人急急勒马,还不等彭乾羽看清楚变故,从树林中瞬间便冲出一堆手持刀枪棍棒的人,把个彭乾羽等人围得水泄不通,足有三四十之众。 彭乾羽暗暗叫苦。好不容易捡回条命,这次真的交待在此了。这地叫什么,对。鸡笼山,哎,五品知县竟然葬身在这么个荒山野岭,算了,青山处处埋忠骨,好在此处也算山青水秀,还有一对佳丽共赴黄泉,老天还不算太对不起自己,对了,这群土匪会帮我修个坟头吗,听说土匪杀人后那都是抛尸荒野…… 正在彭乾羽苦恼时,十几把利器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赵班头遍体鳞伤,失血过多,一见老爷逃生无望,气血上涌,晕落马下。 “下来,跑,往哪跑,滚下来”耀武扬威的土匪晃动兵器指向彭乾羽叫嚣着。 彭乾羽自知必死,心中倒是很坦然,看了一眼跌落在地的赵班头,没动,淡然道,“你们无非就是求财,放我们一条生路,随身之物全归你们” 一土匪嘿嘿一笑,“哟,小子,挺识相啊,早它吗干什么去了,迟了,花钱买路天经地义,看在你还算有几分义气,留你们个全尸吧” “不留,俺要将他碎尸万段,让,让俺过去”众匪外传来一个声音,原来是刚才与赵班头拼杀过的土匪追了上来,那头领气急败坏,杀气腾腾的挤到彭乾羽身边,一伸手将他扯落马下。 小头领扯着彭乾羽的衣领对众匪道,“它娘的,老子正经八百找他借两钱花,他吗的不识抬举,还伤了我好几个弟兄,你,还你有,把他给我拉到后山,剁碎了喂狼,还有这个也拖去”他踢了踢晕厥在地上的赵班头。 黑子早就被人一顿爆打,此时正有气无力地被人踩在地上,他一听要杀县老爷,想挣扎着起来,得到的却是更重的踩踏。 有两名土匪上来拉彭乾羽,彭乾羽苦笑一撇嘴,讨饶可不是一个县太爷能做的事,他挣了挣,道,“如果非要我死才能泄你们心头之愤,那就来吧,众位都是啸聚绿林的好汉,有道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是这些人的县太爷,他们只是听我的命令对抗众位好汉,此事与他们无关,放他们走,除了我这条命,我再逢上白银万两,如何?” 众匪一听,具是瞠目结舌之色,怪怪,开口就是一万两,运气不小呀,一不溜神劫了一财神爷,不过除了惊讶之钱,众人还有些怀疑,这人从上到下哪里也看不出来能一出手就拿出万两钱财呀。 那小头领哈哈一笑,“俺说什么来着,这天地下的官就没一个好东西,这么多银子,那定都是不义之财,贪来的” 众匪一听这主是个官老爷,都不禁多看了几眼,有人嘟囔着,“二爷,这这是个啥官哪,大吗?” 那小头领一拍他脑门,“管他呢,落在老子手里一品官也就一刀的事,嘿,俺和你们说呀,今天哪,不光发财,知道这马车里有什么吗?嘿嘿,女人,他娘的,老子上一次都忘记见女人是哪辈子的事了” 众匪一听有女人,眼睛顿时大了一圈,齐刷刷地盯着车帘子,伸长了脖子,能抢到女人可比抢银子劲头大,自从在这占山为王后,周围十里八村的,别说是女人,就是男人都没几个敢打这过的,今天真是人财两得。只是不知道这车里的女人是老是少,不过这年头,哪有当官的出门带上黄脸婆的,想想都让这群土匪垂涎不已。 有一名土匪趁人不备想伸手去掀车帘子,那小头领一脚踢开他。瞪眼道,“娘的,俺还没瞅呢,去去,半年了,头一次见娘们。躲躲开” 那土匪手一哆嗦退开一旁,嘟囔着,“咱当家的不也是女人嘛,你不天天见” 小头领手一叉腰,“她。嘿,你见过赤手空拳弄死一头老虎的女人嘛,那也算女人,长得跟天仙似的咱也就当她是一爷们” 小头领说完这话忙向四周看看,好像生怕他在背后说当家的坏话被正主听到。 众匪哄然大笑。 彭乾羽见他们扯得没边,又一个个色心大起,他恨不得一口将这群土匪连毛吞下,出门没看黄历呀。怎么偏偏就落到他们手里了。 “你……”彭乾羽张口想说话。 那头领反手一拳打在他脸上,“俺不想听你废话,钱俺要。娘们俺也要”说着他便伸手去掀车帘子。 “啊!”在车里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芸娘和凌宁一见车帘被人掀起,吓得是花容失色,惊叫起来。 可这头领也就是这么打眼一瞅,扯着车帘子的手却僵住,那贪婪邪恶的脸上,迅速爬满了不可思议。甚至还有几分惊恐。 有几名土匪也挤着脖子去张望,笑着问道。“好看吗?咋了,你看到鬼了?” 小头领哆嗦着嘴唇。半天才挤出一串含糊不清的字,“当……当,当……” 众人不明,有人一把扯落车帘。 就在车帘被扯落的这一瞬间,原本那哄笑的场面变得鸦雀无声,个个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彭乾羽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弄懵了,咋的,就我这两红颜知己能把杀人越货的土匪吓成这得性?他瞅了瞅芸娘和凌宁,纳着闷,这不挺好看的嘛!一群土包子,没见过世面。 有几个胆子小一些的土匪已经转身朝林子里跑,边跑边喊,“当家的,鬼呀,鬼呀,当家的” 没多大工夫,围着彭乾羽等人的的几十名土匪已经跑得没了影。 “这算怎么回事?”彭乾羽喃喃自语,望着飞奔而去的众匪,一头雾水,走向马车,马车上的两女人着实被吓得不轻,脸色早已变得煞白。 彭乾羽跳上车,芸娘一时之间也忘却了男女有别,一头扎进他怀里,那娇弱的身体还在一阵阵颤抖,呜呜咽咽的抽泣着,“小羽……”。 凌宁也是心有余悸的伏在他的肩头,“大人,他们还会回来吗?” 彭乾羽拍了拍两人的后背,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就在这时,林中传来一个声音,“远来之客,请报上姓名,在何处为官?” 彭乾羽听得真切,哟,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些呀,他现在也不惧,连个女人你们都怕,就这胆子也敢出来学人打劫。 彭乾羽站了起来,一拍胸,“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现任安庆府,宿松县,五品正堂,彭乾羽” 林中没声了。 土匪没了,彭乾羽得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要是一回他们又折回了,那可完求了,安慰完两个吓得花容失色的女人,他便将晕迷不醒的赵班头和鼻青脸胖的黑子带拉带扯的扶上马,芸娘简单的看了下赵班的头伤口,都是皮肉伤,虽不治命,却有失血而死之虞,得马上进城找朗中医治。 听到大眼身死的消息,黑子痛哭不已。 彭乾羽看了看来路,悠悠道,“大眼兄弟,老爷对不住你,你的家小我会照顾到底” 快速的收拾一番,只拿些随身之物,将赵班头驮在马背上,彭乾羽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搀着黑子,芸娘和凌宁紧紧相随,绕过倒在路上的大树,朝山口走去。 可就在这时,林中又传来一阵嘈杂,彭乾羽抬眼一看,只见十多个大汉又冲了出来,但手里却没有带家伙,也不和彭乾羽等人说话,只是默默的走到倒下的大树边,合力将树给移到一边,也不管彭乾羽同不同意,有土匪接过他手里的缰绳,把马又套回车上,将赵班头扶上车,在他伤口处涂抹一番。 彭乾羽一行人面面相觑,这是要闹哪样呢。 还没完,就在这群土匪忙碌的同时,来路上又跑了几匹马和一辆马车,车是先前芸娘他们逃命是遗弃的那辆,那一身是血的大眼和吓得魂不附体的车把式就在车里。 彭乾羽一见大眼,忙跑了过去,芸娘摸了摸他的脉搏,脸上一喜,“小羽,他还有救” 等一众土匪忙忙碌碌过后,也不打招呼,没留一句话,一溜烟,又跑得没影了。 “嘿,这就走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哪?”彭乾羽扯脖子喊了几句,但没人回答他。 芸娘道,“小羽,别管那么多了,先救人要紧,以后再来打听吧” “好,上路!” 此时的彭乾羽也来不及多想,反正是有惊无险,赶快走吧,大眼和赵班头可等不得。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飞速驶离山口,直奔杭州城。(未完待续) 第一二七章 谁的责任 阴雨绵绵,秋意渐凉,快进入十月份的京城已是寒气漫漫。 在这烟雨蒙蒙之中,离着紫禁城不远有座气派非凡的宅子,从那足足占了半条街的院墙外看,其间亭台楼阁此起彼伏,连绵宛转,更有一排排四季常青的树木相映其中,风景如画。 朱漆的大门上兀自凸起纵九横九共八十一颗大铜钉,尽展主家富贵至极的威严之气,门前一对一人多高的大石狮子威风凛凛,但奇怪的是朱漆大门的门楹上却是空无一字,不知这是哪路圣贤在此。 不过任何人只要一看那八十一颗大铜钉便会立刻掉头离开,再也不敢看第二眼,横九纵九,皇家的规格。 没错,这里就是名闻天下的豹房,当今正德皇帝的别宫。 此时的豹房门外,一名身着纵一品大红官服的官员正挺直腰板跪在台阶下,细雨蒙蒙,大红的官服经雨水所浸,已成暗红,。 他就是内阁次辅杨廷和,他削瘦笔直的身躯在瑟瑟发抖,脸也是一片惨白,但他还是这么跪着。 朱漆大门缓缓开启,杨廷和心中一喜,赶忙伏地而拜。 一颜面无须,却是老态龙钟的老者从门后探出头来,见到台阶下的人时,摇摇头,叹息着走了出来,只见着老者一袭酱紫色服饰,一看便知他是名太监,而且身份还不低,他就是大明二十四监里最具权力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兼东厂提督李荣。 李荣此时已过七旬,一名小太监撑着伞搀着他慢步来到扬廷和边上。 “杨大人,别拜了,是老夫。去,扶阁老起来”李荣指示小太监去搀杨阁老。 杨廷和闻言抬头一看,随即又侧过身体往李荣身后张望,一脸的期待,但又一次的让他失望。那个年轻而又任性的皇帝还是没有出现,他没有起身,推了一把那要上来扶他的小太监。 杨廷和依然如故地直着腰,“李公公,皇上到底何时召我进去?” 李荣摆摆手示意小太监离开,他亲自撑着伞挡在了杨廷和的头顶上。又从袖口中取出手帕,动作有些迟缓,慢慢地弯下腰,轻轻的替杨廷和擦去脸上的水渍。 李荣道,“杨阁老。你这又是何苦呢,皇上不会见你的,回去吧” 皇上当然不会见他,因为早在十多天以前皇帝便已经便服出行江南了,至于那什么宁王的上书,正德压根就不知道,好在是中国几千年的君主统治时代在大明朝这已经发展到了极至,各部文武各司其职。政治思想工作稳如泰山一般,这个皇帝在不在朝那一点也不影响时局,一律政务内阁都有权力全权处理。 杨廷和很是固执。读书人嘛,气节和原则胜过性命,他闻听李公公还是这说辞,便把头一偏,表现出一种誓不罢休的样子,“那就请李公公转告皇上。臣一日见不到皇上,就天天在此跪等” 李荣见他铁了心。又是一声叹息,李荣在宫里混了一辈子。着实见过不少敢于直言面君的耿直之官,这杨阁老就是其中一位,他也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但又没办法明说。 其实早在十天前,当他接到内阁传来的关于宁王请求恢复王府卫队的折子时,他也是吃了一惊,但更让他吃惊的是这折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宁王是在明修栈道,而内阁竟然准了,这下可把个老李荣给吓坏了,于是他便想去内阁问问情况,但还没出门,那当朝红人,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江彬却将突然来访,说是要送份大礼。 等江彬离开后,李荣这才明白,原来江彬早就和宁王串通好了,指不定暗地里收了宁王多少钱财。 江彬的这份大礼有两样东西,一是黄金五百两,另一样是张吏部的候选名单,原来,自从安庆府营军张耙子横死之后,从京城到地方竟然谁都没有人去过问,也没人敢去过问,因为整件宿松剿匪的战事完全是由皇帝亲自指派,结果却是劳师无功,朝野上下都是心照不宣,谁也不会傻到去看皇上的笑话,所以张耙子一死,此事便石沉大海,无人问津。 但是身为一府将军,这可是个要职,常言说军中不可一日无主,任谁去接替张耙子的职位这当然不能不考虑。 大明朝军政分家,正常情况下,这种补缺都是由兵部拟个候补名单,当然了,选谁一看名单便知道,名字排在头一位是谁那就是谁了,其他的差不多就是一些陪衬,以示公允。 当江彬将这份名单给李荣时,李荣大吃一惊,那排在头一位的竟然是自己哥哥家唯一的儿子李志,军户出身,还是托了李荣的福,在锦衣卫里谋了个百户之职,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出任地方,任一府最高军事长官。 李荣无子,对这位侄子那可是寄以厚望,要真能出任安庆将军,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可是江彬在临走时有意无意提示着,说什么内阁有没有送来宁王府的上书,听说宁王最近对鄱阳湖水匪很是头疼,正在积极协助当地官员想平息,这时候要是能恢复王府的卫队,那定能使宁王事半功倍。 李荣明白了,这是来收买自己的,这他当然不能答应,但是江彬的另一句话却让他不寒而栗,江彬说李志现在还在锦衣卫任职,这升迁之事也不是那么容易,得上下打点,还有最近京城里有不少清流官员出言诽谤朝政,锦衣卫多次明查暗访,有几次竟然有官员敢公然指使家丁与锦衣卫大打出手,这不,前后半年的时间,北镇抚司里已经损失了几十名锦衣卫,李志年轻气盛,遇事总喜欢冲在前面,保不齐哪天便以身殉职,这吏部的调令还是早一些下达才好。 李荣听出来了。江彬这是在威胁他,其实以李荣现在的身份,要关照一下自己的侄子那就是一句话的事,可他是李荣,当年权势遮天的大太监刘谨没有除掉唯一对自己有威胁的李荣。就是因为刘谨太了解李荣了,李荣办事循规蹈矩,胆小怕事,他没必要死。 今天的李荣却违心的做了一回,为了李家唯一的独苗,他在宁王的那份上书上用了印。宁王府恢复王府卫队的事板上钉钉,六百里加急驰往南昌。 此时的李荣面对一心为国的杨阁老,总感觉自己是个罪人。 “杨大人,宁王的上书皇上已经准了,你再怎么折腾自己也改变不了。听老夫一句,回府吧”李荣道。 李廷和一把拉住李荣的衣袖,“李公公,您老一向稳重,难道您没闻出来这书里的血雨腥风?” 李荣摇遥头,笑道,“杨大人,多虑了”他不敢多说。他知道自己不会说慌,更不会圆慌,便想抽手离开。 杨廷和见状。忙拉得更紧,“李公公,皇上已经快一个月没上朝了,宁王之事万不能成,要不,要不您就让我进去。若是皇上怪罪,我杨廷和一人承担” 李荣马上道。“杨大人,私闯别宫这可是死罪。老夫也没这胆子给你开这个门,您还是请回吧,再说了,宁王之事是内阁拟的批复,你身为内阁次辅却是另有他意,这叫什么,僚属失和,您知道,这种事皇上不乐意看到,听老夫一句劝,回去” 杨廷和有些急了,“可这事首辅根本就是一言而决,杨某不同意” 李荣道,“这是你们内阁的事,老夫这个掌印说到底也是一摆设,内阁准了,老夫用印便是,好了,皇上快醒了,老夫得去跟前候着,你走吧” 杨廷和见此,也知求他无用,也知道此事也不是他一人之力便能挽回的,还得想其他的办法。 细雨朦胧中,杨廷和无奈地一次次的看了几眼朱红大门,辗转离去,但他并没有放弃,他能想像得到宁王拥有军队后会发生些什么,他得再努力。 南昌,宁王府。 在娘家逗留半月的云霄自从得知父王与山匪湖霸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后,心中是万分焦急,也想出面劝阻父王,想让他迷途知返,但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这些天来她一直在考虑,今天终于开口了。 宁王一回府,云宵便来找父王。 宁王正在后衙里让下人除去身上的铠甲,看得出来父王又外出打猎去了,当然是不是真的去打猎云宵现在也说不清了。 “父王,女儿有话和您说”云宵缓始一礼。 “妍儿呀,来来,自从你回娘家后,父王也没时间多陪陪你,也是,这么大一王府,事多而烦,坐吧,今天咱父女也坐下来好好谈谈心,听下人说,你这些天一直都是愁眉不展的,有何烦心事就说与父王听”卸下铠甲,宁王挥挥手让侍女出去,拉着云宵在厅间桌边坐着。 云宵看了父王一眼,道,“父王,女儿这次回来,发现济弟与之前大不一样,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宁王一听是说世子朱拱济,不禁惊讶,“哦,他变了,哪里变了?” “这些日子女儿看过不少济弟从作的诗赋,从他写的诗句中能看得出来,他有理想,不想过这种碌碌无为的生活” 知子莫若父,对这个游手好闲,十几年如一日的和一帮子世家子弟在南昌城里惹是生非,他能改,宁王不屑一笑,“他都能写诗了?真是奇了呀,都写了些什么,拿来父王看看” 其实这不过是云宵随便一说,就朱拱济先前写的那葡萄诗,什么一颗两颗三四颗,这哪里能算是诗文,整个一顺口溜,但云宵的想法不再诗上,而是另有打算。 “女儿背几句给您听,嗯,男儿何不带吴勾,收取关山五十洲,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父王,您听听,咱济弟多有志气” 当然了,这诗压根就不是朱拱济写的,但云宵知道自己的父王从来就对诗词经文之类的东西不闻不问,他哪里知道这是前人诗句。 宁王还真没听过这诗,可他能听出诗里的意思,哈哈一笑道,“万户候,哈哈,他是宁王府的世子,将来的宁王,竟然想做一候爷,哈哈,妍儿呀,这也叫有志向?” 云宵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不一样,济弟这是在表露一种想法,他不甘于承祖上福碌,他想凭自己的努力” 宁王很是意外,哦了一声,“是吗?他人呢,叫过来,父王到要听听他想怎么个努力法” “您从小对他不是打是骂,动不动就王威大怒,济弟和我说,他在您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您这能问出来什么” “这是他自找的,不学无术,将来怎么承袭王位” 云宵跑过去替父王捏肩捶背,一幅乖乖女的样子,“现在不是变了吗,我这个当姐姐都替他高兴,所以,所以……” “所以怎么了?” “所以女儿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父王您能不能上书皇上,让济弟去京城” “去京城干什么?” “父王,这皇兄看即位以来,每年的东至节祭天大典上,他都会从皇族子弟中选一人主持大礼……” 宁王明白了,“你是说今年让济儿去,这,这选谁那是皇上的主意,父王哪能” 宁王虽然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也着实吃惊不小,女儿怎么会这么想。 云宵笑道,“济弟天天窝在这南昌城里,连城门都不曾出去过,想不惹事生非都难,正好现在他变了,去京城皇上身边历练历练不是更好吗,皇兄这么信任您,你一开口,皇上肯定同意,选哪支不是选” “是他让你来和我说的” 云宵点点头,她从父王的眼神中能看出来,父王一定会同意。 宁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宁王府如果能有人主持皇家最高规格的祭礼,那宁王府在朝野上下的威信定能更上一层楼,以前他也想过,只是由于儿子实在不成气,如果万上到时候在京城里出了丑,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现在听儿女这么一说,便又把他的想法给勾了起来。 “那你去把他给父王找来,我看看他是不是这块料” 云宵咯咯直笑地跑了出去,自己这几天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老天保佑济弟已经把那几本诗集给背下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二八章 潮起又潮起 自打彭乾羽一行人自鸡笼山稀里糊涂的离开后,也来不及细想,先救人要紧,马不停蹄的冲进了杭州城,四下打听医馆朗中,运气不错,到底杭州是个大城市,各行各业是应有尽有,没费多少周折,便在刚进城没走多远便找到了。 朗中看了看这一行人,尽是一幅狼狈样,又有两名刀口重伤,再加之听口音是外地打鸡笼山方向而来,便已猜出这定是在半路上遇到土匪了,不过让彭乾羽奇怪的是,这个老郎中在一边替大眼和赵班头查看伤情的时候,听到是被土匪所伤,竟然一点也不惊讶,好像见怪不怪。 后来,在彭乾羽的询问下才得知,仅是上个月,光他这一家医馆里就收救了不下二十多人,有重伤的,还有抬过来就已经断了气的,那全都是鸡笼山上的土匪做下的孽,只是这最近一些时日以来伤者到是不多见了,那是因为再也没几个人敢打鸡笼山下过了。 彭乾羽听完后那是气愤常平,抢旁人也就算了,爷我各扫门前雪,但现在这事落到自己头上了,那把大眼和赵班头伤成这样,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于是彭乾羽又向朗中打听,为什么土匪闹了这么久,离杭州城也不过几十里的路,为什么官府就没要去管。 朗中笑而不答,埋头于眼前。 郎中检查完两人的伤口,道,“都是皮肉之伤,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得好生调养一段时日” 听到两人没事。彭乾羽松了口气,现在他急于想知道的是到底这伙土匪有什么过人之处,杭州城那可是江南名城,离城这么近竟然会有土匪横行,看这老郎中三缄其口的忌讳。彭乾羽料定这里面定有是非。 有医馆学徒将大眼和赵班头抬去后院上药,黑子也累得不轻,坐在一旁还是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至于芸娘和凌宁现在到是没什么后怕的表现,帮着小学徒一同去了后院,进了城就安全了。 趁众人不在的时候。彭乾羽又拉过老郎,道,“老先生,你看,我们是外地来的。不知当地事,一不留神被土匪给劫了,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人被打成了这样,不能就这样了事,所以我想去官府报官,您老给说说,这事有谱吗?” 老郎中摇摇头。走向柜台后,忙乎起散落在台面上的各种药材,这时候医馆内就只有彭乾羽这一拨就医之人。 彭乾羽也跟了过去。 老郎中见他如此。便道,“年轻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捡条命回来就知足吧,别想那些没用的” “您是说官府不管还是管不了?” 老郎中看了彭乾羽一眼,“升斗小民打听这些有何用” 彭乾羽看他这样子。那定是知道点什么,更是来了兴趣。“老先生,您放心。我也就是路见不平总想伸伸手,何况我也是受害者,这日后难免还有别的人着了土匪的道,医家有句话叫,悬壶济世,相信您也想早日见到这伙土匪平息吧” 这句话还真让老郎中对彭乾羽另眼相看,一年轻人竟然有这种心境,也罢。 老郎中放下手中事,将他所知道的事一一向彭乾羽娓娓道来。 原来呀,杭州里的官老爷不是不知道鸡笼山出土匪的事,几个月前有一伙无路可走的流民跑进了鸡笼山,有事没事便在山外抢点吃食,吓吓过路客,官府知道后也派人去看过,可什么也没查到,流民一听有官军来了,全都一溜烟跑进山里好几天都不露面,官府也无可奈何,再后来,也就是上个月吧,这伙土匪突然闹得凶了,以往只抢东西不伤人,现在光死的人就不下上百了。 于是城中富户便去杭州府台衙门请官军治匪,官军到是动了,可没承想知府老爷已经费吃紧为由,在城内搜刮一通,号称治费所用,彭乾羽听到这,原来不止自己借土匪生事为由大发其财呀,这种人才哪哪都不缺,都成了当官发财的一种通路了。 再后来,官军一动,土匪便缩进山里,官军便退了回来,没几天土匪又闹,官军又去,还是搜刮一通,如此这般,前后不下七八次,到现在富户也看出来了,这明摆着就是官匪一家,养寇发财呀,于是再也没有人去请官军治匪了,也再没有人敢打鸡笼山下经过了。 杭州城里到底都贴着缉拿告示,但这是做过老百姓看的,屁用不顶,土匪照样闹,官老爷照样发大财。 知府老爷见没人来找他了,于是他便摊派,由头嘛都不用改,治匪! 彭乾羽听了还不住的骂自己,咋当初自己治座山匪治的时候咋就没想到这细水长流呢,人才呀,不过转头又想,这不成呀,钱当然是多少都不够,但没有政绩怎么往上爬,这杭州知府真是要钱不要命,把路都走绝了,这个时候谁想告他准是一告一个准。 彭乾羽又问这杭州知府是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做这事。 郎中道,“梁汉升,举人出身” 彭乾羽纳闷,想不到这举人出身都能做到知府这种地大高官,大明朝也真是为才是用呀,不过这姓梁的他没听过说。 “没听说过,有什么来历吗?” 老朗中说,“说起这位知府大人那确实名声不大,不过他有个亲大伯,整个大明朝谁人不知” 彭乾羽一伸脖子,“哟,还真有来历呀,他大爷谁呀” 老郎中冷冷一笑,鄙夷着道,“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当朝首辅,梁储,梁台阁” “啊!”这可把彭乾羽给惊着了,感情这梁知府有这么大一靠山呢,本家大爷竟然会是百官之首,别说是举人出身。就算是一白丁他要当个知府又有谁敢说个不字,也只有这种硬背景,这王八蛋知府才敢在杭州这么干。 见到彭乾羽惊慌失措的样子,老朗中是在意料之中的事,微微一笑道。“平了鸡笼山就等于断了知府大人的财路,年轻人,你还想路见不平吗?” 这下可让彭乾羽有点犯难了,本来也就是想平了土匪,出出这个恶气,哪曾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档子事。梁首辅放个屁宿松县就得地动山摇,得,杭州府的事还是交给他们自己处理吧,我来是考察来的,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不过。彭乾羽自打出任知县后,这内心可是和刚来是大不一样,要发财,也要做正事,坚决实行两手抓,而且两手都着大放光彩,不能光听一名头就让人给吓住了。 离开医馆,黑子在街面上找了间客栈。号了几间房,大眼和赵班头就暂时先留在医馆中,等伤势好些再接过去。 等一切都安顿好。彭乾羽便把大家都叫到一块,这时候李师爷不在身边,有道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家都发表下看法。 彭乾羽在客房里将他从老朗中那听来的事和众人一一说明,问是不是应该管管。 黑子是死里逃生,一听还和梁阁老有关系。早吓得一缩脖子,不敢言语。 彭乾羽又看向凌宁。凌宁土匪出身,她道。“天底下哪有人自愿上山落草,大多都是被迫无奈,虽然里面一定有些江洋大盗混迹其中,小羽哥,以前我在座山上想的最多的就是下山,过正常百姓的日子,后来一听说官府要招安我们,山上的人激动得几天都没睡着觉” 彭乾羽听得出来,同是天涯伦落人,还陧陧相息呢,在马车上逃命的时候不知道你是不是也会这么说。 彭乾羽说,“丫头你的意思是想让座山的事重演,让官府招安他们?” 凌宁连连点头,隔着衣服彭乾羽都能感觉到那对酥肉在晃动,引得彭乾羽是浮想连连,好在是房间人多。 接着彭乾羽又看向芸娘,此时的芸娘却是眉头紧锁,这个小才女一向聪明伶俐,那深坐蹙眉的样子着实有几分迷人,朱红小嘴一张一合,欲说又止,惹得彭乾羽一阵春.心荡漾。 芸娘看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彭乾羽身上,说道,“小羽,如果事情真如你说的这般,在芸娘看来,土匪到不重要,关健在于如何说服梁知府,他又会不会同意,就算他同意了,还是像以前那样,养而不动,你怎么办?” 这话说得在理,和彭乾羽所担心的一样,几个小土匪不足虑,怎么把梁知府从百姓身上刮来的钱还回去,当然也少不了自己这份,如果弄的不好,可就不光是和一知府结仇了。 彭乾羽道,“对,这很重要” 这时芸娘又道,“小羽,我有种感觉,这鸡笼山的土匪好像认识我们其中之人,那天先是对我们赶尽杀绝,可转眼” 彭乾羽点头道,“是呀,这事我也一直觉得奇怪呢,还有,那天在我们前头走的那个富家公子为什么平安过去,土匪为什么不抢他们,傻子也能看得出来那是一有钱的主” 听到这凌宁咯咯直笑,那真叫一花枝乱颤,声脆如铃。 “你笑什么!”彭乾羽一边责备一边看得眼都直了,今天才发现呀,这丫头笑起这么迷人,听说以前有个唐明皇为求杨大美人一笑,不惜从万里运几颗鲜荔枝来逗她,今日我这到是省钱了。 但是彭乾羽眼角的余光扫了芸娘一眼,见芸娘正用一种异样带着浓浓醋意的眼神在看着自己,他忙正了正身形,又问了句,“你,你笑什么” 凌宁到是没发觉两人眼神上的变化,止住笑,说“小羽哥你有所不知,我们土匪,哦不,土匪也都是从百姓而来,知道哪些人不能碰,但凡每次行事都难免有伤亡,所以每次土匪行事之前都要事先摸个底,尽量不要有损伤,那日,跟在那马车边上的四个人,一看都是一流的高手,想劫他那必定会吃些亏” 彭乾羽一听,不乐意了,“咋,劫道也要捡软柿子捏呀。嘿,你说呀,不带这么损人的呀,成,就冲这。我也得会会这群人,明日个我就去杭州府衙” “你,你想干嘛?”芸娘有些焦急,生怕他弄出大的动静来,没了退路。 “干什么,击鼓鸣冤。县太爷让人劫了道,这要不找补回来,脸往哪搁” 芸娘忙站了起来,“小羽,依我看这事还是先缓缓吧。看看再说,好在是大家都平安无事,你来杭州不是还有要事嘛,等办完再做不迟,正好也慢慢摸摸梁知府的想法,知已知彼才能立而不败” 彭乾羽当然不会这么贸然,说这话只不过是装装样子,宿松城那边此时可能都在眼巴巴的等着自己回去开工呢。 在杭州城的另一条街上。正德皇帝正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全身光溜溜的,四仰八叉。望着头顶的纱幔出神,怎么看也不像是真龙天子,倒像是哪家的纨绔公子。 在他身旁一名全身赤.裸的年轻女子正从床上爬下来,轻手轻脚的穿戴好衣衫,整整发丝,退出了房间。走到门外的时候,她看着门口站立的几个大汉。一伸手。 一名汉子,左右看了看。从怀中取了些散银子,放在那女子的手中。 女人眉开眼笑的跑开了,走了几步,定是觉得这几位爷出手大放,还想做做回头的生意,一回头抛了个媚眼,尽展妖娆,“几位爷,奴家随叫随到” 几名大内护卫对视一眼,哭笑不得,有人朝那花娘挥挥手,“去去” 哥几个都纳了闷了,皇帝老子真是怪兴致,紫禁城里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咋就好这口,喜欢打野食,还不挑口,这不打街面上正走着,对头顶落下一圆扇,皇上一抬头,得,领回一花娘回了客栈。 据野史所说,大明朝的这位正德皇帝,一生有两大爱好,一是喜欢女人,当然男人都这样,但正德又有点不一样,黄花闺女他不要,专好有夫之妇,再有就是玩,玩什么,玩打仗,这个以后再说。 正在正德成完好事之事,迟些天离京的锦衣卫指挥使江彬来到了杭州,有眼线带着他来到正德处。 江彬一进房间,倒头便拜,“皇上,微臣伺候来了” 正德在床上一抬脖子,见是他,随手扯了件衣服披在身上,走了过去,赤赤脚在江彬的肩头一推,江彬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但马上又以极奇快速的反应,重新跪好了。 “好你个江彬呀,把朕往杭州这么一指,你就不露面了呀,我抽你,这把朕给闷的”正德没个正形,什么意外之举在他身上都有可能发生。 传说当年他父皇临死的时候叹息,说是身死之后,竟然难寻一上等的楠木棺材,正德听了当然不信,天家富有四海,怎么可能连这东西都弄不来,于是他派人四处打听,嘿,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给他打听到了,普天之下最好的寿材就在他皇爷爷的身下压着呢,再后来,整个京城都流传着太子爷要刨皇陵的传说。 正德随便一脚,没踢着,身形一晃,江彬见了忙起身扶着,尽展奴颜一笑,“皇上,当心,您说,你想踢哪,是这吗,臣自己来” 说着江彬伸手就在自己脸上抽了个清脆的嘴巴,脸上还是笑得直咧。 “微臣该死,该死,让皇上烦心”江彬抽完自己,又忙去取过皇上的衣服给皇上披上。 正德见他这样,气也消了些,一展胳膊,让江彬伺候更衣。 “朕离京后,朝内可有动静?” “爷你放心吧,没人知道咱在杭州,有李公公支应着,爷您就尽情的乐吧” “恩,这老家伙朕放心,那朝廷里可有什么大事发生?”这时候的正德竟然还关心朝政,真是难得。 “一切如常,不,还真有个事” “说过听听” “内阁次辅杨廷和,杨大人在皇上您离京后一连十多天都跪在别宫外,杨言要面圣” 正德脸色一变,好像很关心这事,“哦,这老倔头,知道是为什么事吗?” 江彬想了想,说“好像是为了内阁的拟票,杨大人不同意梁台阁的做法,想找皇上您给论论理” 正德甩着衣袖,像个孩子似的在房间里跳步走着,江彬弯着腰紧跟着。 正德道,“闷得很,说说杨廷和到底是哪档子事非要见朕,一字不准差” 江彬真想再抽自己两嘴巴,原本也就随口一说,哪承说皇上还起了兴致,怎么办,为了促成内阁和司礼监尽快批复,江彬可是收了宁王的十万两银子。 江彬那正经是经过事的,这点事哪能绕不开,于是,他又将宁王上书请准恢复旧制,内阁是如何商量一一说出,只不过把重点放在杨廷和是如何阻挠,如何在别宫外闹事,加油添醋大说一气。 正德听完了,愣了愣,板着脸,半晌没出声,把个江彬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但没过多久,正德突然哈哈一笑,“去,取笔墨来” 正德大笔挥动,一连写了几张,待墨汁干后,交给江彬,“加玺,六百里加紧,送南京兵部” 江彬不知所意,但不敢不从,招呼人吩咐下去。 等完事后,江彬一边给正德捏着肩一边道,“皇上为国事操劳真让微臣感动不已,如今远在杭州,各宫娘娘都不在身边伺候,正好,在来杭州时,微臣巧遇一绝色女子,比之古之西施也不逊色” 正德来了兴趣,“哦,还有这等妙人” “当然,此时就在门外” 但是正德却突然一皱眉,“你这么一说,朕到是也想起一人来,也是在来路上巧遇的,这姑娘,啧啧,心向往之呀” 正德说的是在鸡笼山下见过的凌宁,这都好几天过去了,他还念念不忘,回想着她的姿容,一时心痒难耐。 江彬最拿手的就是这点,一看主子这迷离的眼神就知道,皇上的魂还在那姑娘身上飘着呢。 江彬正想问问这姑娘落脚何处,他好去给皇上弄来,但正德刚赞叹完,紧接着又来了句,“哎,算了,非朕之福” 这当然是指那姑娘是他钦命的宿松五品知县彭乾羽的身边人,抢他的女人,这不太好吧,看来正德还有几分体恤臣下之意。 “哦对了,刚刚你说你带了名姑娘在门外”正德转转念又想起另一个来,也不在乎这刚刚才在身后还没来得及整理的床上潮起潮落。 据史书所记,正德一生,纵.欲过度,终于无后,皇位落于旁支。 “对对,让她进来吧”江彬提高了噪门。 等江彬出了门,刚把门掩上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女人的惊叫声和丝织物被撕开的声音。 江彬满意一笑,把四名跟随皇上的大内侍卫叫到一旁,往每人怀里塞了几块银疙瘩,咧嘴,笑道,“几位一路辛苦了,听说皇上在半路上遇到位美女,有这事吗?” “确有其事” “人呢?” “这,这哪知道,应该是进了杭州城吧,对了,也是从外地来的,这会子不是投在亲戚家就是在哪间客栈里落脚” 江彬闻言大喜,拱手离开,叫来自己锦衣卫的手下,伏耳吩咐一番。(未完待续) 第一二九章 闻名不如见面 在客馆休息了两日,彭乾羽并没有向他说的那样非扯着脖子去知府衙门理论一番,只是带着两名红颜知己在这杭州城内沿街游乐,好像来时路上的种种不悦飞到了九屑云外。 都说杭州自古盛产美女,可一连几天下来,彭乾羽发现原来传说有时候也不尽然,不管是这城里的小家碧玉还是大家闺秀,就算是偶尔在街上遇上几位浓艳色丽的烟花女子,只要把芸娘或是凌宁放他们边上一站,立刻彭乾羽便对这名气比天大的美女索然无味,一来二去的,原本彭乾羽还想着杭州那是出了名的烟花之地,来了这不赏个色品个美那都不好意思回去和人说来过杭州一回,现在嘛,改天,改天去。 赵班头和大眼还在医馆治伤,这天一大早,彭乾羽等四人起了个大早,差不多一路的风尘这两天也洗净了,脚力也恢复了,于是便决定去西湖走一圈,离开宿松已有个月了,再不回去,县里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四人自各精心打扮一番,黑子现在是既当保镖,又是差衙,还得是一名合格的车夫。 朝阳初升,黑子一扬马鞭,四人容光焕发的进西湖而去。 等到了西湖一看,彭乾羽可傻了眼了,尼嘛,从宿松一路来时风光无限,绿意盎然,想不到到了西湖已经入了秋,沿湖铺就的青石板路遍布枯枝落叶,朝阳洒在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倒映着远山近树,也不失有几分景致,可偏偏一排排烂树叶也在湖面随波逐流。真是大煞风景,放眼望去,沿湖群山中,那光秃秃的各种不知名的树木在朝霞中漫不经心的四下摇晃,如同半秃的脑袋上那几缕可有可无的头发。让人格外厌恶。 在湖边,几艘渔船般的画舫随意在湖岸边随风而动,那昔日艳丽鲜艳的雕梁画栋早已看不出半点痕迹。 可凌宁却是兴奋异常,拉着芸娘目不转睛,一会指着一块破落的大青石问芸娘,说这是不是当年白蛇娘娘坐过的地方。还不等芸娘回答,她又拉起芸娘跑上一外由破败的木板拼接而成的木桥问这是不是就是许仙和白娘子初次相会的那个断桥,芸娘放眼看去,整个目及之处,也就脚下这还能算是桥了。只能点点头,还怕打击了凌宁的兴致,给圆了句,恩,断桥断桥,以残破为世人所知。 一路前行,踏过断桥,踩着一路的枯树叶。登上南屏山,站在令世间善男信女顶礼膜拜的雷锋塔边上,彭乾羽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这就是雷锋塔?” 黑子伸长了脖子,踮起脚,“塔在哪呢,哪呢?” 枯草丛中一个男人直起了身子,掂了掂手里的两块青砖,听到彭乾羽他们的谈话。随手一指那荒草中一地的破碎砖头道,“诺。这不就是雷锋塔么,你们也是来沾白娘娘灵气的吧。快点吧,灵砖不多了,俺找了好半天才捡到两块”说完便如获至宝般美兹兹的离开了。 “对对,都说白娘娘是在世活菩萨,我也……”黑子闻身便挽起袖子,看这样子,再不下手就没了。 彭乾羽苦笑着拦住他,“得得,凑什么热闹,好好的一座塔,愣是给这老百姓搬倒了,可惜了了,传说害人哪” 芸娘笑道,“动人的故事流传了几百年,白娘娘以一妖身,化入凡尘,报大恩,扶危困,妙手回春,送子送福,感天动地,终得修成正果,成仙飞升,世人皆凄苦,谁不想沾沾白娘娘的仙灵之气,真假倒没人在意了” 凌宁倒也听过这些传说,很是好奇,对这神圣之地也是一心向往,听着芸娘的话,笑盈盈地跑进了荒草丛中,这瞅瞅,那看看,那表情虔诚极了。 彭乾羽可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说好了来西湖取经,好回去按着这天下名胜打造出一小西湖来,现在倒好,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就这破败不堪的山山水水哪有半点看点,别说吸引不来名人雅士,就是一身铜臭的达官显贵也不会来看一眼,难怪沿湖走了这一圈,没见到几个游人。 彭乾羽道,“故事虽好,可对我有何用,那那,那谁写的,山外青山楼外楼,还什么暖风熏得游人醉,后一句什么来着,嗨,是什么也没用,就咱后衙里那小金鱼池都比这看着舒服,真是败兴” 芸娘掩嘴一笑,“自古名人雅士游历山川,多为凭吊前人事迹,钟情于山水者倒是寥寥无几,如果山河处处都是一派繁华千古秀,世人都能看在眼里,并无希奇,谁还能对诗赋之中的美景称赞连连” 彭乾羽一撇嘴,“恩,没错,文化人酸就酸在这,沽名钓誉,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还诗兴大发了,来一首” 黑子一听,眼睁着比大眼的眼睛小不了多少,“老爷,您,您还会作诗呀” “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呀,老爷我怎么就不能作诗,听着,这个,这个”彭乾羽这辈子读过的诗一共也没几句,在芸娘面前这个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没憋出来。 凌宁听老爷要作诗,也轻快地撩起衣衫,跑了过来,拉着芸娘的胳膊,闪着动人的明眸看着彭乾羽。 彭乾羽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看了黑子一眼,黑子笑呵呵地道,“老爷,小的听着呢” “嗯,好,来一首,这个……”彭乾羽不停的推搡着鼻子,在三人面前来回走着,不知不觉,脚下的枯草已经弯下去一片。 凌宁晃了晃有几分酸楚的脖子,芸娘掏出袖帕递了过去,“小羽,先擦擦汗吧!” “有了,有了!”彭乾羽终于来了一丝灵感,信心满满的望着这昔日繁花似锦的西湖两岸,划拉着胳膊,旁若无人的扯了开来。“破桥破塔一坡草,荒山荒地满湖糟,嗯,这个,千里之行何所得……” 芸娘听得认真。有时候这个年轻的县太爷越是口没遮拦的乱说一通时,却总有那么一丝真,反正当他一本正经起来,那说不定在哪又憋着坏点子呢。 “嗯,何所得?”芸娘接下去问。 彭乾羽转过头,看了看凌宁和芸娘。不安好心的一笑,突然一伸手将芸娘和凌宁往自己身边一拉,左拥右抱起来,哈哈一笑,大声道。“雷锋塔前拥二娇,啊,哈哈……” 凌宁是听不太明白,不过她很享受被彭乾羽紧紧的呵护在臂弯里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妙,弄得她脸躁红一片,心跳难平,贴着彭乾羽的胸膛她偷偷看了一眼芸娘。两人如出一辙。 芸娘被这一抱短暂的一阵迟疑后,忙惊叫一下,红着脸四下看着。黑子正咧着个嘴在边上呵呵的傻笑。 “破桥破塔一坡草,荒山荒地满湖糟,千里之行何所得,雷锋塔前拥二娇,小羽你这哪是作诗,分明是在捉弄我和凌姑娘。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你还有这心思。看看,这怎么回去。难不成你的计划就是造出这样一个小西湖来?”芸娘赶忙叉开话题。 彭乾羽捏着凌宁小巧玲珑的鼻尖,“丫头,你说,这问题能难到老爷我吗?” 凌宁红着脸,这么近距离被他抱在怀里,四目相对,她都感觉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了,眨着一对大眼睛,侧过头,羞涩一笑,“老爷说不能就不能” “对,看丫头多会说话,信心最重要,走,找人问问,人间天堂怎么会破败成这样” 黑子转身正打算向山下走,却发现一五七八人正欲上行。 “老爷,你看,又来一群偷塔砖的”黑子指着山下道。 彭乾羽顺声望去,边走边看,山下果然有几个影正在齐腰深的荒草丛中若隐若现,走走停停,好像不太想上来,可能是这一路走来沿湖的景致已经弄得他们也无心再观赏下去,在这群人中还传来一阵阵恶气恶气的数落声,随着相隔越来越近,也听出了些,好像是发怒着在数落带路之人,说西湖也是徒有虚名,被数落之人则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下巴低着都贴着前胸了。 “哦喝,是这小子?”彭乾羽看清了来了,原来领头的正是前几日在鸡笼山下让开路先行的富家公子,这小子当时一双眼珠子都快钉在凌宁身上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芸娘问,“谁呀” 正在这时,对方也注意到了山上有人正下来,正德皇帝正一边走路一边拿随手捡来的棍子敲打着江彬的头,“你说你呀,在京城都把这给说得如何如何,还说什么美景成串,美女成堆,这一路,哪呢” 江彬耷拉着头,委曲着撇着嘴,“这这,前年还不是这样子,这这” “有人,护架!”站在正德四周的大内侍卫刚一见到彭乾羽等人,连忙护在皇帝身边,轻喊一句,然后几个侍卫快速朝彭乾羽等人冲了过去。 “什么人?”大内侍卫分散开来将彭乾羽等人围在中间。 彭乾羽哼哼一笑,“杭州真是小呀,在这也能相遇” 那侍卫打量着彭乾羽等人一番,也认出来了,快速地回到正德身边,“无事,他们是前日在鸡笼山下一同进城的过客” 正德闻言眼前一亮,“美女!”在他眼里,彭乾羽好像并没多少印象,但凌宁那乖巧动人的楚人样却在他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一时竟惊叫起来,推开那侍卫就走了过去。 “爷,爷,小心哪”江彬正要跟上去,这时边上一侍卫悄悄在他耳边说道,“那里面正是皇上日思夜想的那个女的” 江彬更是眼睛大了一圈,这两日他将带来的几十名锦衣卫全派了出去,搜遍了大半个杭州城,就只为找寻皇上嘴里的那位佳人,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上了。 正德三两步来到彭乾羽身边,眼放异彩,一扫这游湖不成的败兴,“是你呀,真巧呀,又见面了” 芸娘一见是他,立刻就连想起那日在马车里激情的一幕,低着头,凌宁可没见过正德,但她能从彭乾羽的表情看出来,老爷不喜欢这个人,那她也不喜欢,一言不发的缩在彭乾羽的身后。 “嘿嘿,往哪瞅呢”彭乾羽一脸厌恶地对正德挥挥手,这小子明着是在和自己说话,可那双不安份的眼珠子却一直停身后的凌宁身上。 “大胆!”江彬一听有人敢这么跟皇上说话,那不找死嘛,作势便挥手让锦衣卫一涌而上。 正德在兴头上,挥挥去,“去去,边去” 彭乾羽也不管,趁正德和身边人说话之际,拉拉芸娘和凌宁就要继续下山。 “等等,彭公子,别着急走呀,你看,你我素不相识,却能在这杭州地界上屡屡相见,可见你我有缘,不如一路同游”正德很是兴奋,看来这个当初自己当面钦点的知县一点也没看出来他是皇上。 彭乾羽心想:谁知道你小子是不是一直在跟踪我们。 “我忙得很,没空”彭乾羽继续走着。 正德很是无奈,他现在除了对凌宁有几分着迷外,还有很多不解想问问这个知县,只不过彭乾羽愣是不买他的帐。 江彬见状,一挥手,七八个身着百姓服饰的锦衣卫立马就把彭乾羽等人围在中间。 “怎么?强人所难?”彭乾羽将手伸到了黑子的后背的衣服里面,那里有把防身短刃,只要对方胆敢再有举动,他便是拼了命也不能让他们得逞。 “多事,闪开!”正德正色怒声,挥挥手,众人立刻退让在一旁。 彭乾羽轻哼一声,但心中是一阵阵心惊,“走!” 四人身影渐渐消失在正德的视线之内。 “皇上,这人太无礼了,不过他身边那两姑娘,这小子艳福不浅哪”江彬不解。 “是吗?”说罢正德哈哈笑着往南屏山上而去。 江彬看着彭乾羽离去的方向,对着手上一使眼色,立时,两名锦衣卫趁皇帝不注意,悄悄抽身离去,寻着彭乾羽的脚步而去。 来到城中,彭乾羽也没把刚才的事当回事,沿西湖边而往客馆走去,一路上找人打听着这西湖落败的原因和有关鸡笼山土匪的事情。 原来这两件事其实就是一回事,自从这鸡笼山大闹土匪后,通往杭州城的几条道都不太平,渐渐的来往的游人越来越少,两个月下来,昔日人潮涌涌的西子湖畔,形单影只。 等彭乾羽等人在城门口观看那缉拿匪徒的告示时,四人都不由自主的倒吸口气,左看右看这列在榜首之人都好像在哪见过,不,不是好像,这分明就是凌宁的姐姐,不久前在座山名噪一时的绿衫侠凌丹。 几人暗暗吃惊,急忙赶回了客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