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凉州(武威郡)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天宝四载,凉州郡。 唐玄宗遣巡查使“巡行天下”,回禀称凉州“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西市的胡麻饼铺子前,沈潮生的食指在衣袖底掐出了血。 沈潮生身前炉子里的饼还没熟,可税吏的铜锣已经敲到了巷口。 “又想赊?”阿罗撼的大胡子扫过沈潮生补丁摞补丁的衣袖,肥厚的手掌按在刀柄上。 那是柄粟特式的环首刀,刀柄缠着骆驼皮。 “上回的账还没清呢,汉人小子。” 沈潮生只是抬头,便看见六个穿皂衣的税吏踢翻了周围小贩的菜筐。 阿罗撼本也只是西市里一养羊的商贩,后靠着送银子打点,这才混上了这肥差。 “昨日加上今日,共四十文市列钱。”阿罗撼随手拿起一块胡饼,瞅了两眼便随意丢在地上,鞋底的羊粪蛋在饼面上碾成褐浆。 看着自己舍不得吃的胡麻饼被如此糟蹋,沈潮生忍住心中不适拱手行礼:“阿公,这几日生意不好,还望您再体谅些个。等做了生意,您那份列钱少不了的。” “沈二郎,你是个伶俐的,可这是惯例,咱家有啥办法?” 阿罗撼故作姿态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也罢,看你孤儿寡母的份上,咱家先替你垫上,只是明日来收可得加上三成利。” 一天便是三成利,那张肥脸仿佛要择人而食,这些商户不像是人,而是他阿罗撼养着的羊。 “那便麻烦官人了。”沈潮生躬身再次行礼。 阿罗撼眯起眼:“你叫咱家什么?” 沈潮生疑惑的说道:“官人啊?莫不是小的叫错了?” “你且再叫几声。” “官人。”沈潮生的声音又高了几分。 “嗯,还是你这伶俐小子懂咱家。”阿罗撼满脸陶醉。 “明日的列钱,只收你两成了!” 阿罗撼拍了拍沈潮生的肩膀,压低着声音说道:“沈二郎,莫要说咱家不照顾你,你这般讨不了活路的。不提今年多收二成税,咱家可是听上面的那些个大人说了,为了表现军民一心,市籍都还得上贡!” 阿罗撼俯下身贴在沈潮生耳边,声音压的更低说道:“咱家看过老爷们的书稿,单单是你家,就得摊派千枚胡饼送安西都护府军!” 千枚胡饼白送,彻底断了母子二人活路。 未等沈潮生有所回应,阿罗撼转身前往别的商铺,四周的税吏也是有着玲珑心,跟在阿罗撼周围喊着阿官人。 阿罗撼本是靠着贿赂得来的差役,自然也是想再往上混个一官半职,这一声官人极合心意,再加上这一家只剩下孤儿寡母,否则也不至于提点这小子一番。 沈潮生闭上眼。 他已经在这千年前的唐朝,生活了十六年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连他都快忘了自己究竟是穿越了,还是所谓的前身,只是一场梦。 只有听到周围人提起天下大事之时,他才会想起,那不是梦。 可睁开眼,便只能面对着沉重的税收,和生活的枷锁。 思绪间,只觉后脑被重重拍了一下。 “想什么呢!”沈潮生回头便看见自己的老娘宁氏。 五十岁的人已满头霜雪,围裙上还沾着昨儿揉面的青稞粉,身体有些佝偻,大概是一个人养大两个孩子,被生活压弯了脊柱。 “没什么的,娘。” 沈潮生故作轻松,可又怎能瞒住生养自己十六年的人? “是不是又要调税了?我还存了些钱,明日一道交了。”宁氏的声音有些颤抖。 “交不起了……” 在这个女子可以改嫁的年代,亡夫后守寡还能拉扯着两个孩子长大的女人,这下却是真的要垮了。 沈潮生搀扶着母亲起身坐在板凳上,蹲在宁氏身前。 “没事儿的,孩儿参军便是,娘安心做生意,若是孩儿出息了,到时候咱家可以脱离市籍。若是孩儿没那个出息,娘便趁着这几年多攒些银子,到时候孩儿回来娶个娘子,再给你生个大胖孙子!”沈潮生轻抚着宁氏后背,缓缓说着。 听到孙子,宁氏的眼睛这才恢复了些神色,紧紧的抓住沈潮生的手,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沈潮生手背上。 被压垮了的宁氏,哭都没有声响。 “这有啥好哭的,万一孩儿有了出息捡到几颗头颅,咱以后也能抬起头做人了。”沈潮生拍着宁氏后背,不断的安抚着。 宁氏不语,转身回了后屋。 直到日落黄昏,不出所料的没有卖出多少胡麻饼,沈潮生收拢了盒子里的三十多文钱,一个一个叠好,回到后屋准备吃饭。 餐桌上放着个包裹,一如三年前大哥入伍的模样。 沈潮生坐在宁氏对面,母子二人相对而坐,彼此都未曾开口。 沈潮生也非什么蠢笨之人,制糖,火药,这些东西大多都知晓,可是自己市籍,下中户的籍贯,早就见识到了世道残酷。 唐朝实行“士农工商”四民分籍,市籍子弟被官方归入“杂户”,法律明确禁止商人及其子弟参加科举、入仕为官。 沈潮生如今能识字一半归功于“前世”记忆,一半归功于那个宠爱自己的宁氏。 这般重重枷锁之下,进入军伍,是唯一的出路。 况且如今不再是府兵制,而是募兵制,否则若还是当年的府兵制的话,想要参军不仅仅得有好家世,还得自备军械。 军械,寻常人家谁买的起?战场杀敌,无甲无刀,那就不是人,而是兽。 掌握权力的最好机会,永远都是在乱世,在战场上。 “娘……”沈潮生率先打破沉默。 “住嘴!” 这个十里八乡有名的温润女子,此时是真的有些恼怒了,并非是恼怒自己这个不知轻重的儿子,而是恼怒这世道,也恼怒自己没能力。 未曾想自己大儿子已经丢了命,如今连独子也要再进鬼门关。 “空有蛮力有什么用?能挡住几刀几剑?”宁氏哽咽着对沈潮生说道。 沈潮生低下了头,他能不知道战场凶险吗? 可如今又能如何?这般重税便就是为了让这些下户百姓交不起税。 交不起税,那就只能交命! 第二章:大斗军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风沙裹挟着细雪,如无数把碎刀割在沈潮生脸上。 沈潮生手中紧紧攥着牛皮护腕。 这护腕往日里都是母亲藏起来的,免得看见流泪,是大哥和父亲都用过的遗物。 听闻重甲在身,有牛皮隔开不至于遭罪。 募兵处外的幡旗在风中作响。 “河西节度使招讨使司”的匾额下,挤满了衣不蔽体的青壮。 “下中户,市籍?”募兵吏扫了眼沈潮生递来的户籍牒文,鼠须眉拧成两股绳。 “回官人,是。”沈潮生躬身行礼。 募兵吏眼见这小子没有了动静,不由心中恼怒。 暗啐一声:“这年头,一个比一个不懂规矩!” 沈潮生忽觉气氛不对,连忙从包裹里拿出昨夜宁氏四处借来的几百文钱,全都递给募兵吏。 “他娘的,你当本官是像你这样臭要饭的!”募兵吏拍案而起,将桌上的铜板全部扫在地上,怒喝一声: “沈潮生,大斗军!” 周围几个裹着羊皮袄的汉子冲他比划出割喉的手势。 他们是关内来的流民,交够了铜钱子,至少还能充作步卒。 沈潮生的指甲掐进掌心:“官爷,我大哥曾是赤水军的健儿......” 话未说完,便被募兵吏用枣木杖敲在肩头。 “赤水军?”吏员撇了撇油腻的嘴唇,“如今是大斗军缺人!” 未等沈潮生反应,户籍牒文上,“大斗军”三个朱笔大字刺得眼疼。 那是戍边队伍,先锋中的先锋,每次攻城都要扛着云梯往箭雨里钻,一场战争下来,三百大斗军健儿不知能否活下来七个,大斗军何时不缺人? “官人开恩,我能骑马,会写字......” 募兵吏突然凑近,腐臭的酒气喷在他脸上:“骑马?你见过战马长啥样吗?就你这穷酸样,能拿得出买马料的钱?”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有人扔来半块发霉的饼子:“慢慢吃吧,读过书的大官人!” 沈潮生弯腰捡铜板,余光瞥见募兵吏腰间的鼓囊皮袋里露出的银子。 还未等沈潮生捡完地上铜板,一张粗糙的大手便已经按住了沈潮生肩膀。 “走!” 抬头看见的是一虬髯汉子,提着陌刀,腰上挂着半块残缺的铁牌,牌上“陇右”二字已被磨得模糊。汉子身后聚着二十多个衣裳褴褛的年轻人,大多面黄肌瘦。 沈潮生回头盯着募兵吏的脸看了良久。 “你可千万别落我手上。”沈潮生心中暗道。 进入军营,挨个将掌印按在“死士”二字旁边。 收回手时,沈潮生摸到了藏在袖中的胡麻饼。 那是母亲今早偷偷塞给他的,往日里都只卖不吃的东西。 忽然想起三年前大哥参军时,也是这样的风雪天,母亲在他包袱里藏了双新布鞋,后来跟着尸体一起送回来时,鞋面上全是血,那个自己亲手挖的坟堆前,母亲种了棵胡杨。 “新来的?”虬髯汉子上下打量一眼:“娘的,连块护颈都没有,你是想去喂吐蕃人的弯刀?” 原本是有牛皮护颈的,大哥尸首被送回来时,那护颈已经被砍烂了。 “算了算了,一个个穷酸样,带你们去领保命的东西!” 所谓的装备,不过是一套札甲褐衣,衣服上写了个一,露趾的皮靴,还有杆竹枪。 发军械的官吏是个汉人,特意又扔来块破麻布:“拿去,裹在头上,省得被敌人认出你是汉人!” 麻布上还沾着褐色的污渍,不知是血还是泥。 河西每逢战事,汉人在战场上往往更易遭到绞杀,若是胡人,回纥人,可能还能捡一条命。若是汉人,落单后极易战死。 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转头望去,只见军械库东侧的马厩里,几匹高头大马正在吃料,马夫正用粟米拌着黑豆,那是骑兵的战马,每匹都价值数十贯。 “别看了!”虬髯汉子踹了他一脚:“大斗军的,生来就是给骑兵填坑的!明早卯时集合,敢迟到就把你钉在旗杆上!” 这小子当真是个雏儿,那骑兵老爷也是咱这种在军旅中没有姓名的下贱胚子可以看的?整个军旅,若不是高官子弟或者有军功的,谁能当得上骑兵? 直到回到大斗军,那虬髯汉子这才稍微缓和的来到沈潮生边上。 “小子,叫什么名字。”虬髯汉子作势要拍留在沈潮生身上的泥水。 沈潮生连忙避开,低着头说道:“回军爷,小的叫沈潮生。” “嘿,还真是个识字的。”虬髯汉子乐了,这流民与地痞扎堆儿的地方,还真来了个识字的。 “我姓陈,是你们的队正,今日教你们的第一个规矩:进了大斗军,你的名字便只在名册上了。在军营里,除了有官位的,所有的人都只有编号。”虬髯汉子对着众人说道。 众人纷纷看着自己领到的札甲,纷纷前来询问自己是几号。 “既然你识字,以后你便是我大斗军一营一队一伙的伙长了!”虬髯汉子对着沈潮生说道。 伙长,管十人。 “小的谢过陈队正。”沈潮生躬身说道。 “别急着谢,接下来是第二条规矩:一人逃亡,全队“凿肩穿链”。” “所以狠话放在前头,谁当了逃兵,咱们所有人都得被穿成串儿。” 虬髯汉子陌刀抬起,指着众人,杀意弥漫开来,恶狠狠说道:“所以,我劝你们别想跑,因为跑之前,我会提前让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是队正。” 一时间,几十人噤若寒蝉。 “我只管你们伙长,你们伙长自己去管下面的人,谁出了问题,谁就盼着自己能死在战场上。”陈队将陌刀放下。 “除了这小子外,你们自己选出伙长。花钱收买也好,打上一场也罢。明日卯时在营帐外集合,有一人没到的整伙鞭三十,伙长鞭四十!”陈队说完,便将陌刀甩在肩上,独自离去。 众人围拢在沈潮生周围,原因无他,这群人都不识字。 几个伶俐些的,拿着札甲询问之时,默不作声的往沈潮生手中塞了点铜钱。大多只是几十文,贿赂官吏定然是不够,可贿赂个伙长,已经是诚意满满了。 沈潮生也都来者不拒,万一哪日战场上死了,留下点钱财,好歹让老娘有活下去的路子。 沈潮生点了几个送与自己铜币的卒子,众人按照序列换好衣物后,再给其他人按照甲后数字排列好。 夜深人静。 沈潮生在鼾声四起的帐篷中难以入眠,一伙十人,一张帐篷,人挤人便就这么睡下。 沈潮生方才数了数手中散钱,累计起来起码有一贯了!这只是伙长,手下管的只是些没多少油水的卒子。 一种名叫野心的东西,被这一贯的散碎铜钱滋润发芽。 第三章:登城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寅时三刻,凉州北城外的校场笼罩在月光中。 “陷阵营”三字旗刮得飞扬,狂风裹着沙粒,方才下过雪,实如刀割。 身后跟着的十名卒子佝偻着背,竹枪在沙地上拖出十道细长的痕迹,最末尾的七号咳嗽着。 卒子们心中埋怨,昨日陈队分明说的是卯时,如今才寅时,天都未亮便被这小子喊起。 “把腰杆挺直了。”沈潮生压低声音,用竹枪杆戳了戳五号的后背。 这个来自关内道的流民,昨日塞给沈潮生足足三钱银子,是所有人里最多的。 “别怪我不提醒你们,这是第一天,咱表现的好些,到时候训练少受些累!”沈潮生提高嗓音,确保所有人都听见。 能送银子的自然也不是什么蠢蛋,一个个都挺直了腰杆。 校场中央的点将台上,陈队正抱着臂倚着旗杆,陌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望着沈潮生一伙人影,喉间滚出低笑:“娘的,寅时中就到,这小子比老子当年还狠。” 身旁的传令兵缩了缩脖子,他知道队正腰间的铁牌“陇右陈九”,正是当年带着三十人守烽燧七天七夜的狠角色。 卯时初刻,军营内的更夫敲响梆子。 沈潮生目光扫过其他三伙人。 二伙的张疤痢正用脏袖子擦嘴,显然刚啃完偷带的饼;三伙的王大麻子靠着云梯打盹,手下几个卒子蹲在地上抓虱子。只有他这一伙,十人笔直站成一列,扎甲上的朱砂字在黎明前格外刺目。 “全体都有!”陈队正的陌刀劈在旗杆上,木屑纷飞,“最后一伙,给老子滚出来!” 西北角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四伙的赵癞子领着七个人踉跄着跑来,个个眼皮浮肿,还有几人未带竹枪。 四伙伙长赵癞子扑通跪下:“队、队爷,昨儿后帐漏风,兄弟们实在起不来……” “漏风?”陈队正冷笑,踏前一步,陌刀挑起赵癞子的下巴。 “老子当年在烽燧,睡雪窝,咋没见老子迟到?”他突然甩刀,刀背重重抽在赵癞子背上。 “鞭刑三十,伙长四十!给老子数清楚了!” 皮鞭破开了血肉。 沈潮生看见七号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昨日赵癞子那伙凑不齐人,又与这家伙是同乡,便想让这家伙过去。 若非这家伙银子已经给出去了,舍不得就这样换伙长。只怕本就咳嗽的身子挨上三十鞭要丢了命。 此刻,皮鞭每落下一次,七号的肩膀就跟着抖一下,像被抽打的不是赵癞子,而是他自己。 “停!”陈队正甩了甩皮鞭,血珠溅在沙地上。 “今日训练推云梯,冲车破城。那伙百息之内登不上城头,整伙没饭!”他指向凉州北城城墙,那上面的士卒挎着弓,身侧还放着没箭头的箭。 “听好了!”陈队正踢了踢脚边的云梯,这东西足有千斤重。 “三个人推,两个人看方向,剩下的人帮忙举盾。老子数到一百,谁要是在半道停下,老子就把他钉在云梯上当靶子!” 沈潮生瞅了眼云车。 缝隙里是暗红色,估计是人血。 万幸的是。 昨日选人时,除了七号身体有些咳嗽外,其他的人大多数算是体格比较健硕的了。 “二号三号,你两在前面控制方向,七号八号帮忙举盾。四号五号左右推车,六号九号帮忙举盾。我与十号在云车后方推,都他娘的使力气,谁不使力,咱回营再好好计较!” 沈潮生安排好各自的位置,举盾的人捡起盾牌。 “一!”陈队声音响起 众人纷纷来到相应位置开始推车。 别看云车有木轮,可却极重,六人推动也稍显吃力。 许是受力不均,云车险些倾斜翻倒。 “别死用力,听我喊一的时候憋着气用力,二的时候再喘!”沈潮生看着有些偏离的云车连忙喊到。 陈队方才喊到“二十三。”沈潮生这伙人已经推着云车到达离城墙百步的范围。 凉州北城城楼上,那些士卒便已经开始弯弓射箭。 “咚!” 一声巨响在七号盾上响起,巨大的冲击力将七号射了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举好了!这是长梢角弓,哪怕没有箭头,一箭也得射掉门牙。”沈潮生在云梯后方大声喊道。 于此同时,城门上的弓箭手面漏惊奇说道:“诶呦?这伙贱东西能这么快?有些意思,齐射!给这群泥腿子们长些教训。” 一时间,箭如雨下,射在盾牌上砰砰作响。 偶尔有一两支箭羽射到脚上,疼的众人直喊。 “叫什么!都弓下身子!这要是战场上咱都死了!” 未等众人喘口气,一大盆的凉水便自头顶浇下,将众人全身打湿。 “不管了,都来后面,准备登城!” 众人纷纷举着盾格挡着上方的箭羽。 “三、二、一,起!” 云梯轰然立起,一箭射中八号,八号哀嚎一声带着九号踉跄着后退半步,被沈潮生用肩膀顶住。 “前面的四人举起盾牌,盯着我的脚,跟我登城!”沈潮生接过盾牌踩上云梯。同时开始小心左右两侧射来的箭羽。 扛着上方咚咚的盾牌响,沈潮生率先登上城墙。 城墙上射箭的弓箭手大概十八九岁的年纪,身型宽大,看上去十分孔武有力,腰间还挂着牌子,一身铠甲在晨光下金光闪烁,煞是好看。 “好小子,真还有人百声登城?” “小的,见过军爷。”沈潮生喘着粗气,躬身行礼。 “哟,还是个懂礼的小子。”那弓箭手上下打量一眼这个百声登城的小子。 “怎么?王校尉玩够了吗?”陈队的声音在沈潮生身后响起。 “哈哈哈哈哈,老陈啊,当初我父要你去当亲兵你不去,说什么愿意在陷阵营练练狼崽。如今我看上个狼崽,也不让带走?”王迅双臂环抱,看着陈队说道。 “这小崽子才刚入军中,啥都不懂,等我训个两年,王校尉便可带着他去战场了。”陈队笑眯眯的说道。 “罢了罢了,我也要去再睡个美觉。”王迅再看了一眼沈潮生,转身便下了城楼。 “一百!” 最后一名队员九号翻上墙头时,沈潮生听见陈队正的断喝。 他低头望去,自己这一伙人全都趴在墙垛上,七号嘴角挂着血,却咧开嘴在笑。 再看其他伙:二伙的云梯还在地上躺着大概是翻了,三伙刚架好冲车,四伙的赵癞子还在血泊里抽搐。 “娘的,就一伙能看!” “你小子带人跟我后面,加酱菜!” 第四章:吃酱菜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陈队正提着陌刀走在前头,沈潮生落后半个身位跟在后头。 “小子,是不是心底里记恨我不让你被那公子哥带走?”陈队的声音极轻。 “回陈队,小的不敢。”沈潮生站定拱手说道。 陈队笑了,回头看着眼前这毕恭毕敬的小子,眯着眼说道:“是不敢,还是不会?” 沈潮生打了个冷颤,原本还因训练燥热的身体霎时间凉透。 “回陈队,小的不敢,也不会。” 陈队回过头来继续走着,开口说道:“不敢也好,不会也罢,你只需要知道一点。陷阵营有百般不好,是所有人眼中的绝地。但再不好,也有一个其他地方都没有的优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沈潮生缓缓吐出两个字:“先登。” 陈队笑的极其大声:“对咯,不愧是识字的人儿,咱这样的泥腿子,参军除了给家里留条活路外,就为了砍几个头,摆脱身上的贱籍,若是不要命再加上运气好,便是求个先登!” 唐代攻城战中,城墙是核心屏障,守军依托城垛、礌石、滚木、箭矢层层防御。 先登者需顶着密集火力攀爬云梯,用身体为后续部队撕开突破口,堪称“九死一生”的任务。 普通士兵先登可获“绢十匹、粟十石”,相当于普通农户全年收入。就算半路阵亡,家属可免三年赋税。 低级武官(如队正)先登可破格提拔为校尉,甚至赐“折冲都尉”等职(从四品下)。 先登者可在铠甲上佩戴“先登”徽记(如红色狼首纹),战死后若有子嗣,优先录入军籍并给予“门荫”特权。 “咱这些个泥腿子,什么都缺,唯独一样东西不缺,那就是咱的命!”陈队的语气极其坚定,他自那年守烽燧七天七夜,最后战功被顶替后便进了陷阵营。 “所以,你小子不要怪我。那王迅是河西节度使的族人,进军伍是为了镶金,你跟着他走,不但得不到军功,死了都不一定拿到抚恤。若你小子不信,大可以私下里去寻他。”陈队说完后便不再提,快步的去了炊所。 沈潮生快步跟上,身后的众人面面相觑,也连忙跟上。 “老赵!上些个活人吃的!”陈队朝着炊所内喊着。 不到卯时二刻,军营内的士卒大多还没起,整个炊所显得有些空荡。 “老陈,一天天起这么早练兵。知道的觉得你是个队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那家的校尉呢。”炊所内,一胡人外貌的肥胖男子说道。 “怎么的?当年你爷爷我白替你挨上那一箭了?”陈队正漫不经心的将腿翘在桌上。 “奶奶的,一箭让你吃一辈子?你当初干脆别挡,让你爷爷我直接死哪儿!”赵老头满脸涨红,一叠酱菜狠狠的砸在桌上,深褐色的大头菜块上,还沾着几粒亮晶晶的盐粒。 “那可别了,你爷爷还真就吃一辈子。”陈队正收起双腿,招呼着沈潮生这一伙人去打粥就这一碗酱菜。 军伍之中,什么最贵?盐甲马! 酱菜可都是腌渍的,那盐可是精贵着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来的早的缘故,就连碗中的青稞粥,也比寻常百姓家吃的浓稠些。 沈潮生特意给陈队正也打了一碗。 一伙十人围在一圈,除了陈队正,其他人都站着。 “都愣着干嘛?吃!”陈队正挥了挥手,率先倒了半碗酱菜进粥中。 五号指尖刚碰到酱菜,却被陈队正一巴掌拍开:“小兔崽子,没规矩!”他转头看向沈潮生,“让你们伙长先吃!” 沈潮生蹲下身,闻到酱菜里混着陈年豆酱的酸气,比平日里吃的多了丝若有若无的花椒香。 有香料!这酱菜只怕是特意留给官老爷的。 “谢陈队正赏。”沈潮生拱手对着陈队正说道。 身后一伙人也跟着喊着:“谢陈队正赏。” “他娘的,吃饭就吃饭,别一副穷酸样让你爷爷吃不下!”陈队正话说的难听,可却面脸笑意。 半碗酱菜还剩下三根,沈潮生将其撕碎,看着众人碗中都大差不差,这才将剩下的些许碎末留给自己。 这小子好一手收买人心的小手段,陈九心中暗叹。 酱菜入口,触到表面粗糙的纹路,盐下的极足。 一口青稞粥下肚,只觉得浑身舒坦。 五号是流民,许久没尝过盐味,或许是喝的急了,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时间惹得众人发笑。 陈队正随手递过一个水袋,羊皮袋口沾着奶渍:“省着点喝,这是老子好不容易搞来的羊奶。” 沈潮生带着众人谢过,先抿一口,在递给众人。水袋在队员们手中传递时,每个人都只抿了一小口,最后回到陈队手里时,重量几乎没变。 第一个放下碗的,也是陈队正。 陈队正拍了拍身上的灰:“我去看看哪些没种的玩意,你们莫要吃太饱,待会儿还有别的训练,到时候吐了,按照军规杖刑二十。” 一伙人彼此看了一眼,这才熄了准备打第三碗粥的想法。 就在众人都放下碗的时候,五号突然极其丝滑的跪在沈潮生面前,啪的一声掌嘴,脸上很快浮现出个清晰的巴掌印。 “沈伙长,今日寅时您喊小的起床,小的私下抱怨了两句是罪一。方才伙长还未尝,小的便伸手是罪二。还望伙长因小的不懂规矩,稍稍体谅一二。” 五号做势又要再扇,却被沈潮生伸手拦下,拖着五号的双肩,将五号扶起。 “莫要这般,咱们已经是一伙了,吃同吃,睡同睡,既然入了这一伙,那咱便是兄弟个儿。” 说是这么说,可私底下众人是不是如此想便不得而知了。 一个方才入伍,得校尉看中,得队正点名的伙长,还时不时受提点的人,对于目前的众人来说,已经是高高在上了。 “以后战场上,愿为伙长效死!”五号拱手说道。 “以后战场上,愿为伙长效死!”其余的众人也不甘示弱,生怕慢了。 沈潮生连连喊道:“怎敢,怎敢。” 第五章:叫大哥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辰时,校场。 四架云梯都已经架好。 沈潮生肩头六十斤的石锁走着,眼前淌下的不知是汗还是血,。 额头上有一道鞭痕,是方才扛着石锁往云梯下走时停下脚步,被陈队正抽的。 “懒货也配喘气?”陈队正一脚踹在七号膝窝,青石板上顿时晕开一滩混着沙砾的血迹,“给老子爬过去!” 身后传来重物坠地声,七号的石锁滚到沈潮生脚边,撞出细碎的石屑。 “看什么!你走你的!”陈队正呵道。 沈潮生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痂,望向三丈高的城墙。 一开始他还能听见身后同袍的闷哼,七号摔的那一跤可不轻,整个膝盖全都是血。 后来便听不见了,只有他一个人的喘息。 待沈潮生登上城墙,放下石锁之时,其他人都才到中段。 “莫非自己天生比别人强壮些?”沈潮生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体。 他只觉得自己尚且还有余力,若要再走个来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城楼下的陈队正看着那个登城的小子,心中也满是怪异,不该啊,这小子怎的这么快?看着牛高马大的,真还就是个活牲口了? 四伙的赵癞子一群人本就有伤,如今扛着石锁已是不易,更何况还得登云梯,几个骨子弱的,已经被鞭挞倒地了。 能进陷阵营的,都是些流民地痞,饭都吃不饱的家伙,有几个能有好体格?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在下方磨蹭。 沈潮生也想过,要不要下去帮忙,可转瞬间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与其扛着被抽的风险帮助些必定死在战场上的卒子,不如多花精力在自己身上。 “沈一!你小子也别站着看风景,给爷爷滚下来!”陈队正对着城墙上的沈潮生喊道。 等到沈潮生来到陈队正身旁,这才看见地上已经躺着三人,浑身被抽打的皮开肉绽,淌了一地血,估摸着是活不成了。 陈队正踢了踢地上的三只六十斤石锁,血液凝聚着的沙粒,簌簌往下掉,“沈潮生,把这仨摞起来举过头顶。” 陈队正身旁的传令兵倒抽一口冷气。 陷阵营素以训练严苛著称,寻常兵卒能举两具石锁已是上等,三具叠起来足有一百八十斤,这是陷阵营能扛起的重量?赤水军能扛三石锁登城的也不多。 “怎么,孬种?”陈队正的鞭子甩在石锁上,迸出几点火星。 官场讲究出头的椽子先烂,武场规矩却是不凶残的弱兵必死。 沈潮生一咬牙,深蹲下去,指尖抠进石锁凹槽,第一具石锁稳稳落在肩头。 右手抓住第二个石锁,往上用力一甩便就这么叠上。 再用右手抓起最后那个石锁,沈潮生踉跄着站起身,腰杆绷得像张满的弓弦。 陈队正瞳孔骤缩,这小子的腰板竟没弯,脊背上的扎甲被汗水浸得透黑,肩胛骨下两块菱形肌肉拱起,像只蓄势的小兽。 “走!”陈队正的声音有些激动,他这么多年未曾再有作为,等的便是能帮自己一把的悍卒! 哪些将军老爷们要手下的命去建功立业,身位队正,他自然也要有悍卒随自己卖命! 沈潮生一步一步的往云梯方向走,步伐有些缓慢,但每一步都走的极稳,每一步落下,都会扬起些灰尘。 前方那些个磨蹭的卒子,没过多久便只能见到这牛高马大的沈潮生负重三块石锁越过了自己。 都是些无赖角色,没几个真心服沈潮生的。 毕竟这儿是军伍,不是谁能识的几个字便能高高在上的地界,一个酸臭文人也配直接当伙长? 大家都是同一批进陷阵营的卒子,你凭什么能得到队长赏识? 可是直到亲眼看见那道越过众人的背影后,只觉浑身胆颤。 石锁轰然落地的瞬间,一片寂静,哪怕城楼上已经多了几个士卒身影。 “活牲口!”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人群里混着惊叹和嗤笑。 陈队正绕着他转了两圈,捏了下沈潮生皮下的腱子肉,像是生铁浇铸的模子。 “明日,你比别人多三倍的训练量!”陈队正甩下话,鞭子卷起一片尘土,下城去收拾哪些软骨头了。 沈潮生弯腰蹲下休息,余光瞥见二伙的张疤痢正靠在箭垛旁,那人左脸的刀疤拧成一条青蛇,拇指一下下碾着地上的泥块,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 这小子与众人还有些不同,是凉州城的罪犯,听说是杀了人,这才被丢进陷阵营的。 昨日这小子一连出手打倒三四个人,才当上了二伙的伙长。 沈潮生自然明白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嫉妒又记恨。 或许是一伙的人早食吃了顿饭,就连七号也拖着流血的膝盖登上了城楼。 “沈一跟我走!其他人去吃饭!明日卯时还是在这儿,规矩你们都懂!”陈队正对沈潮生照了照手,众人这才散开,拖着疲惫身子往炊所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沈潮生也不知道是要去何处,只是跟在陈队正身后。 直到两人来到一个土丘上,陈队正坐在石头上,见沈潮生在后面傻站着,笑骂道:“真是个酸臭疙瘩,来坐!” 沈潮生这才在陈队正身旁坐下。 “莫要怪咱家对你们下手狠,在这地界,不狠的人立不住,你可晓得?”陈队长看着面前有些拘谨的沈潮生说道。 “回陈队长,知晓的。” “小子,家哪儿的?”陈队正的声音没了往日那般严厉,让人有些不习惯。 “回队正,凉州本地的。” “家里有人募兵过?”陈队正声音中有些感慨。 “回队正,家父与大哥都当过。” 陈队正点点头,没有再开口,哪日募兵处,他也是听到了的。 良久,陈队正才低声开口问道:“家里可还有弟弟?” “回队正,家中只有家母了。”沈潮生低着头回道。 “也是个可怜的,以后别叫队正了,叫声陈大哥就行。”陈队正看着身侧的少年。 以前府兵制,一家一户还会留下个独子,若是家中有参军战死留下孤寡,朝廷还有些补偿减税。 沈潮生站起身来,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大声喊道:“陈大哥!” 陈九笑骂道:“别整这死出!” 第六章:陇右陈九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土丘上的风卷着沙粒,两人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你哥咱叫陈九,原本是陇右道的庄稼汉子,后来遭了灾,逃难来了河西道,上交了家里一共攒下的八百大子,这才在赤水军当上卒子,砍了不知道多少人,这才一步步的当上伙长。那时候可威风,骑着高头大马,手下有十名骑兵。” 陈九砸吧了下嘴,这才继续说道:“后来,删丹突厥那群崽子叛乱。要说起来,也怪不得那群崽子,毕竟税吏强征部落老弱抵税,谁家好汉子能看着爹娘小娃被辱走?这才乱起来的。” 沈潮生自然明白那些个节度使征税手段,自家在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凉州都混不下去了,更何况那些部落老弱。 “那时候,咱负责守烽燧。”陈九回头看着沈潮生说道:“知道烽燧干啥的不?” “小弟知道,传狼烟的。” “嘿,那你这酸书生可就不懂了吧。”陈九得意说道:“烽燧可不仅仅是传狼烟的,也是断那些逆贼退路的!” “那时候,你哥带着十骑人马,与二十余步卒,就在那烽燧上守着。下面乌压压的两三百人,想断狼烟,奔袭辎重。咱在烽燧上,先是射箭,后来是丢石头,再后来,咱就只能一刀一刀的砍,咱也不知道砍了多少人,反正那时候睡都不敢睡,在烽燧上守了七天七夜,这才断了删丹突厥最后的机会,下烽燧时,陌刀都砍烂了,咱这只手都翻开了皮肉。” 陈九抚摸着身旁的陌刀,虎口处的伤疤扎眼,可陈九眼神中满是遗憾。 “陈大哥,那你岂不是大功一件?莫非就这功被顶了?” 陈九双手在头后枕着,整个人躺在石头上。 “可不是吗,那叛贼一共都才不到三千人,上面的大人都嫌功劳太小,这阻断两三百人突袭的功劳,也轮不到咱这种人身上。” 沈潮生沉默,这种功劳算不上大,但一个七品下级,一转功勋的武骑尉,应该不成问题才对。 “虽然没有拿到官身,可那顶替咱的校尉也不完全是个小气人,咱升了队正,十头肥猪,五十两银子,还有这把陌刀。” 五十两银子,相当于一家子农户不吃不喝五年的收入。 陌刀的管理极其严格,若非奖赏绝不可能私人持有。 可这些怎么比得上七品下的武骑尉? 沈潮生麻溜的起身,单膝跪在陈九面前,狠狠的给了自己一记耳光,右侧脸颊都有些发肿:“小弟心中之前不该对大哥有怨,该打!” “小弟这是干啥子?扯球淡,快快起来。”陈九扶起沈潮生,面上带笑。 “以前啊,咱也像你这般,甚至比你还愣。凭借自己这一把子力气,总以为自己能杀敌就能出头。后来慢慢的也回过味来了。” 陈九缓慢起身,握紧了手中陌刀,恶狠狠的说道:“咱们这种泥腿子,想要真正有出头之日,就必须得够狠!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咱就等一场大战,一场几万人,十几万人都能见证的大战!咱要当第一个爬上城墙的!到时候血糊满脸都别擦,让全军都看清谁先登城!咱又杀了几个!”陈九看着下方军营,身躯内的豪气直冲。 “可怕死?”陈九回头盯着沈潮生,一字一字的吐出口。 “小弟沈潮生,愿随大哥赴死!”沈潮生大声回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陈九开怀大笑。 自进了陷阵营,陈九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畅快过了。如今日子确实还不错,可他不愿自己的孩儿顶着自己传给他的贱籍过一辈子。哪怕是在梦中,他都是在那座烽燧上挥刀,半夜惊醒,便再难入眠。 “小弟,以后队中训练结束了,你跟咱走,咱教你些杀敌刀法,保命路数!”陈九粗糙的手掌重重的拍在沈潮生肩头。 “多谢大哥栽培!”沈潮生再次弯腰拱手,只不过这次,沈潮生的腰弯的更低了些。 “回营吧,刚刚凑的一伙人,莫要在外太久。” 陈九扶起沈潮生,看着那壮硕小伙离去的背影,不禁感叹道:“他娘的,读过书的人就是让人心里舒坦!日后砸锅卖铁也得让家中那小子读点书!” 陈九转身向炊所走去,今日心里舒坦,老赵这家伙也该拿出私藏的那瓶老酒喝上两大口。 沈潮生方才走到营帐前,便能看见七号一个人站在外面,膝盖处还留着血。 “怎么了?为何在外面站着?”沈潮生见七号面色不对,开口问道。 “伙长……”七号诺诺的不敢开口。 “咱都是兄弟,有事便说事。”沈潮生皱起眉头,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七号不顾受伤的膝盖,直接跪在沙地上说道:“伙长,今日吃完晚食回帐,二号大哥说小的受了伤,该自觉离伙,莫要拖累整伙人日后挨鞭。” 沈潮生顿时明白了过来发生了何事,二号是这伙人里除了自己最壮的。 沈潮生搀扶起七号,冷声说道:“随我来。” 沈潮生率先进入帐中,帐中休息的众人纷纷起身喊道:“沈伙长。” 沈潮生冷着脸没有回应,将竹枪狠狠的戳进泥中。 一伙人看着平时随和的伙长冷了脸,一时间不知发生了什么,莫不是方才陈队正与伙长说了些什么?若是如此,那事儿可就大条了,四伙那三个卒子尸体方才凉透呢。 五号率先开口问道:“沈伙长,发生了何事?” 沈潮生没有回应,直到七号蹑手蹑脚回帐,这才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们有些人觉得七号今日受了伤,明日不知他还使不使得上力气。” 沈潮生目光环视众人,见众人都不说话,这才继续说道:“我难道不晓得他受了伤?若是咱这一伙人,谁伤了就赶他走,日后若是我受伤了呢?你们莫不是也得赶我走!” 沈潮生声音并不大,众人却不敢出声,只有二号面露难色,嘴唇动了动,喉结上下滚了滚,却没发出声响。 “我今日便把话放在这儿,我不管别的伙怎么样,我这一伙若是有人伤了,推云车便在后方少使些力气,若是有人真拖累了我这一伙人,你们无需开口,我自己赶那人走!莫要忘了谁是伙长!” 沈潮生收回竹枪,放在一旁,回头看着七号说道:“你小子也别觉得我这是替你出气,这只是我这一伙的规矩!你明日推云车少使点劲不打紧,可若是让兄弟们吃不上早食,你且自己看着办!” 七号低声应了一声,众人彼此对视一眼,见沈潮生没再计较,这才松了口气。 沈潮生没有直接对着二号说,还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闹的难看,再说了真只有二号这般想?只怕是所有人都这般想,甚至包括沈潮生自己。 整个营帐中气氛有些沉重,沈潮生却没有再开口,单身出了帐。 看到沈潮生离开,二号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七号,也不说话,就一直盯着。 周围的众人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里是军营,可不是什么良善地方,谁家汉子受了些委屈还告状! 直到沈潮生打了一瓢水回来,蹲在七号面前准备给他清理伤口。 “沈伙长,咱自己来!”七号惊呼,连忙躲开沈潮生的手。 沈潮生也未计较,仿佛没看见七号滴落的眼泪,强硬的给七号清理好了膝盖上被血痂粘住的泥沙。 见没有了什么大问题,沈潮生这才起身,恢复了往日和气说道:“我不是什么大善人,也不是七号特意给我告的状。只是这么点小伤小病,犯不着赶人走,日后你们谁受了伤,我一样帮你们收拾。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尽量给你们兜着底,陷阵营不是什么善地,真要杀敌拼命了,一伙的兄弟们才是依仗。” 众人看着滴泪的七号,和那被清理过的伤口。 没有人想到,能被陈队长单独相约的沈伙长会为他们这群人做到这般,自己这群人在外面可是别人眼中的地痞无赖。 隔壁帐篷外,四伙哪三个活活流血流死的卒子们,都只是被丢到了一旁,至今都没人给他门收尸。 沈潮生见众人面色正常了些,这才说道:“今日陈队正说了,往后咱这一伙人可以在杀场上跟在他身边冲阵,陈队正是老兵,咱得军功,活下去的可能会高些。” “真的?”五号率先惊呼,一脸喜色怎的都藏不住。 “真的。”沈潮生点点头。 营帐内这才活了起来,开始讨论着日后该如何。 夜深时分,一旁的二号往沈潮生周围挪了些,压低着声音说道:“沈伙长,咱服你的,咱不是那个意思。” 沈潮生背着身,嘴角微翘,小声说道:“别说了,事都过了,还是兄弟。” 第七章:对阵张疤痢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军营的日头碾着晨昏走,众人与沈潮生渐熟。毕竟能跟着沈伙长混,偶尔沈潮生还给众人带些个外食。 虽然只是些饼子,可众人也都清楚,大概是陈队正私下里给沈潮生的,上面多多少少带点油星子。 更何况,别的伙打粥都只能打一碗,唯独一伙可以打两碗。若是沈伙长带着,还能吃得下肚的伙计,打第三碗也行。 外伙人只道是一伙待遇优渥,唯独只有一伙的众人知道,这碗中白胖的粥米粒是沾的谁的光。 至于还要单独训练的沈潮生。 一开始与陈九对练,那当大哥的下手歹重,一身力气本就不俗,木刀挥舞起来极快也就罢了,动起手来时不时的还偷袭,不是踢腿袭裆就是左手扣眼,只是这一手的泼皮无赖打法还真让沈潮生学到了九分。 直到有一天沈潮生将陈九的木刀劈飞。 自此之后,陈九便不与沈潮生对练了,天天让沈潮生自己挥陌刀,要不就是扛着三百斤的石锁跑圈子,陈九便在一旁看着。 沈潮生心中郁闷至极。 自己都还没抓住大哥的雀儿呢!这一口气憋在心里出不得分毫。 戌时二刻,陷阵营。 沈潮生拖着疲惫身子回帐,五号已经抱着一木盆的水在一旁等着了。 “沈伙长,先洗洗脚,莫要累着了。”五号扶着沈潮生坐在椅子上。 沈潮生瘫坐在帐内唯一一张木椅上,浑身没有丝毫力气。 这原木椅子还是上次二号不知怎么搞来的,不好看,但是结实。 洗脚这事儿,起因是七号那天特意端着水等着沈潮生,说是要给伙长洗脚,沈潮生怎么都不肯,眼看着七号都要急眼了,这才由着这小子给自己洗脚。 再后来,不知怎么的,洗脚这活儿变成了五号与七号一人一天轮着来了。 “沈伙长,我昨日打听到二伙的伙长张疤痢和他手下那群人不服咱,说是要在三四伙的弟兄们面前打上一场,谁赢谁是一伙。”五号擦着沈潮生的脚,愤愤不平的说道。 “嗯?还有这事儿?”沈潮生看着面前蹲着的五号问道。 “回伙长,是有这事儿,若不是伙长你不在,咱不敢给你惹事,不然咱早就干上了!”五号语气严厉,手上动作反倒是轻巧。 “他娘的,他张疤痢什么狗样的玩意,也和咱伙长比!”二号依旧是那个性子,怒气冲冲的说完,便要朝着二伙的营帐走去。 “急什么!”沈潮生呵斥道,这胡族蛮子是个好汉,就是性子冲动了些。 “你们怕不怕?”沈潮生看着营帐中的众人开口问道。 “怕?咱怕他们?谁怕就是狗娘养的!”开口的三号也是个莽夫。 “那咱们明日训练后,就在校场与那群操蛋玩意干上一仗?”沈潮生开口问道。 “干他娘的!”六号叫嚷着回应。 六号这小子是一伙里最矮的,身体勉强比七号好上一些,原本面黄肌瘦的人,跟着沈潮生吃了几个月饱饭,如今也是有了二两肉了。 次日校场。 二伙的张疤痢面露凶光的盯着沈潮生这一伙人。 五号和二号也死死盯着张疤痢,反倒是当伙长的沈潮生悠哉悠哉的。 三四伙的众人也乐得看好戏,往日里训练结束后,众人也曾对练过,摔跤,对枪,什么都有,除了沈潮生从不参与,他们心底里都佩服张疤痢。 “沈伙长,今日训练后,咱一二伙的比试一场如何?纯当试试身手,免得日后白白死在杀场上。”张疤痢站在沈潮生面前说道。 “为何要比?”沈潮生满脸无所谓的看着张疤痢。 “咱学不来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话,咱实话实说,咱就打心底里不服你,你一伙凭什么可以多吃粥?”张疤痢叫嚷道。 陈九只是在校场上看着也不说话,有乐子不看白不看,更何况他也愿意手下的崽子们有些血性,娘们唧唧的怎么杀敌。 “哦,你二伙的服不服关我一伙啥事?怎的,你二伙要抢一伙位置,就一句不服气,我便要与你比上一场?”沈潮生挥了挥手,一伙的人便笔直的站好。 “那你要如何才比?”张疤痢的面部有些狰狞。 “这么的,既然要比,那是两伙人的事儿。我这儿呢有二两银子,你也拿出二两银子来,谁输了,谁请全伙的人吃顿好的。”沈潮生见差不多了,这才开口说道。 二两银子,对于张疤痢来说已经是全部的家当了,全都是下面泥腿子送的,真拿出来还有些舍不得,银子可是随身带着,攥得比命还紧。 沈潮生呢?手上其实只有一两碎银。 “怎的?这就不敢了?娘们唧唧的,不敢就回家喝奶去!”沈潮生还没回应,五号倒是喊的挺大声。 众人哗然大笑,张疤痢一张刀疤脸已经扭曲,恶狠狠说道:“你什么身份?也敢这么和伙长说话!” 五号还未张嘴,沈潮生率先说道:“他的话也就是我的意思,你若不敢,便不要浪费众人时间。” “比了!”张疤痢提起手中竹枪。 沈潮生抬头看着校场上的陈队正问道:“陈队正,这样子合不合适?” 陈九依靠在桅杆上笑骂道:“你们比你们的,今日咱也看个热闹。只是今日谁耽误了训练,咱便赏他十鞭。” 沈潮生点点头,这才对着张疤痢说道:“来战!” 一伙的众人齐声呵道:“来战!” 兵对兵,将对将。 一伙的众人本就体格好些,又吃了几个月饱饭,二伙那群人还真不够打的,特别是二号,那家伙跟头蛮牛似的横冲直撞。不到半刻钟便将二伙的人全都按趴下了。 沈潮生提起竹枪,直指张疤痢。 “你下面的人不行啊,咱俩也比试一场。” 话音还未落,张疤痢提枪便刺,这突袭速度倒也迅猛,却见沈潮生横枪一扫便将竹枪扫到一旁,前踏一步,右手一拧,回枪借力,枪把自下而上狠狠砸在张疤痢下巴上。 一时间张疤痢嘴角流出血液。 可张疤痢丝毫没有退意,抹了把嘴角鲜血,又扬枪下砸。 沈潮生侧身闪过,欺身向前,倒也没用竹枪,只是一记扫腿,便让张疤痢摔倒在地,竹枪枪尖指着张疤痢脖颈。 张疤痢这才松开手中竹枪,他与看戏的众人不同,他能明白沈潮生那离谱的速度和踢在自己右腿上的力道,那力道之重,若是在侧腰,能活生生给自己踢飞出去。 校场上众人鸦雀无声,陈九最是明白张疤痢的苦楚。 “这小子就不像个人。”陈九心中暗道。 想起与这小子对练的事儿,现在都只觉跨下发寒。 当初自己的木刀被这小子砍飞的那一刻,陈九便明白这小子的厉害。 原本是想欺负下这小子,特意让他扛五个石锁跑。 结果呢?这小子还真就扛着跑了!挨上这小子一脚,那张疤痢能好受? 自己先前可没少对这小子踢鸟踹裤裆,这小子看起来老老实实,可那一双眼睛比试的时候可盯着自己呢。 第八章:元日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陷阵营校场之下,所有人都面露惊诧,只有一伙那群人将胸膛挺的老高。 “可还服气?”沈潮生收起竹枪,退到了一旁。 “咱家服了。”张疤痢是真心服气了。 原本他以为这小子只是空有一把子力气,真要是生死相向,谁能活下来可不好说。 若是压住了这小子,自己便能取代沈潮生,入陈队正的眼。 未曾想只是一脚,便踢碎了自己的美梦。 张疤痢也是个大气的主,将藏在扎甲内衬的银袋子一股脑塞给沈潮生,动作极其麻利。 “不数数?”沈潮生掂量下钱袋,估摸着大概二两三钱左右,抵得上农户三四个月收成了。 “不数。” 张疤痢是凉州土生土长的人儿,自幼在街头流浪,偷鸡摸狗也是常事儿,往常也没少受欺负。 稍微大些后,凭借着凶狠在南市破庙站稳了脚。 一次酒后听说自家兄弟在南市被其他地痞欺负了,张疤痢提了把剔骨刀就冲了过去。 本只是想吓唬对方,未曾想两方人马吵着吵着便乱起来。自己面上被劈了一刀,张疤痢手中剔骨刀随手就捅出去了。 这一捅,便捅进了陷阵营。 张疤痢大气的没数铜币。 沈潮生反倒是打开钱袋,在张疤痢面前数了起来。 张疤痢满脸涨红,何故如此羞辱自己! “沈伙长!为何辱我!” 还未等张疤痢把话说完,沈潮生便将钱袋抛了过来,又从自己兜里掏出一贯铜币。 沈潮生对着陈队正眨眨眼,这才说道:“陈队正,今日咱两伙人胡闹,耽误了训练,队正且拿着。” 陈九万万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怒骂道:“狗崽子,把你爷爷当什么人!” 沈潮生连忙拱手:“今日耽误大家时间,我与张疤痢一人拿出一贯铜币,若是陈队正方便,替大家伙加些吃食。这都进营几个月了,只是喝粥也不容易。” 陈九看着眼前装模作样的沈潮生,顿时气笑了:“怎么?把咱家当作那狐媚子?给钱了就能安排事儿?” “小的怎敢。”沈潮生单膝跪地,抱拳回道。 陈九今日满意的很。 只有一伙可以吃饱,自然是自己找老赵安排的。 本就是施恩,顺便想看看沈潮生这小子能不能压的住这群地痞,若是能压住,往后真杀场上见了,行事方便得多。 如今不但压住了,还能主动退一步。 真是年纪轻轻,满脑子算计,和那些高位上的老狐狸也相差不远了。 “狗崽子!”陈九怒骂一声,挥鞭抽在沈潮生背后扎甲上,声音倒是响亮,可沈潮生却没感受到疼痛。 沈潮生与陈九对视一眼。 “你们训你们的,今日咱家也请你们吃点好的!丑话放在前面,谁他娘的墨迹,谁就别进炊所!”陈九接过两贯铜钱,恶狠狠说道。 今日的训练结束的格外早,沈潮生如同往常一般去队正私帐找陈大哥。 “大哥?” 沈潮生人还在帐外,声音却已经传入帐中。 “怎的?今日那些卒子们都不敢抬眼看你,不是挺威风?倒是来了这儿,反还像个娘们了?”陈九也未主动掀开帐门。 “大哥……”沈潮生也不说话,单膝跪在泥沙上。 “傻小子。”陈九掀开帐篷,一张粗糙的手掌握住沈潮生的右手,将那两贯钱塞入水中。 “大哥气的不是你在校场上没给大哥面子,大哥气的是你今日不敢自己进帐!” “难不成大哥不懂你意思?在外面咱是队正,可在你面前,咱永远是你大哥!”陈九搀扶着沈潮生,而沈潮生像个倔驴一般就是不起。 陈九将搀扶沈潮生的手臂一甩,恶狠狠的说道:“奶奶的,不说狠话你就要跪死在这儿是吧!” 沈潮生这才麻溜的站起,笑眯眯的说道:“这才对味!大哥不恼小弟就好。” “笑?小兔崽子还敢笑!”陈九右脚踢来,沈潮生也不闪躲,硬吃一脚。 几个月前,每次陈九一脚便能将沈潮生踢倒,如今这狼崽子倒是真成了铁骨铮铮的汉子,连晃都没晃一下。 “加两!”陈九不忿的说了声,便依靠在一旁。 沈潮生也未反驳,自觉的又加了两石锁,开始了跑圈。 沈潮生知道,陈九那一身杀场磨练出来的本事一共就两句话:杀人够狠,跑路够快。 只是那一手收买人心和建立威信的本事,还未学到手。 军营内的日子除了训练便是搏斗,沈潮生与张疤痢那一场比斗已经在整个陷阵营传开了。 大多数人都佩服沈潮生那一手蛮力。 但更多的,是佩服那次晚食,沈潮生真能让一队的大家伙从米粥里尝到肉末。 自此,一伙的众人也能在外面受到些追捧,虽然大多人都是询问一句:“你们沈伙长有啥子爱好没?” 几个懂事的,都通过五号的手,赛铜币给沈潮生,天下人谁不喜欢钱?谁能不缺钱? 沈潮生反倒是没有在意那么多,众人给的铜币也都收了。 军营的日子过的极快,仿佛只是一眨眼,便要到元日了。 所谓元日,便是春节。 在唐朝,元日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朝廷和民间都会举行各种盛大的庆祝活动。 元日将近,难免闹的军营之中有些躁动。 毕竟这些主要用来消耗对方守城器械的消耗品,是没有资格回家过节的。 正月二十七号,队正私帐内。 “小弟,大哥得了两日假,可有什么需要买的?”陈九对着方才训练完的沈潮生开口问道。 沈潮生犹豫了许久,将全身所有的铜币都递给了陈九:“大哥,我家就一个老娘了,我家就住在凉州郡西市通胡巷,在那儿的左手第三家,是一家胡麻饼铺子。你若是顺路,将这些铜币捎一趟,让她一人在家莫要孤单,孩儿在军营内过的很好。” 陈九应了下来,接过沈潮生手中零零散散的碎铜币,提起陌刀,便出了帐。 陈九走前只留下一句话:“这几日队里训练交给你管,莫要出了乱子!” 此后不久。 几个训练结束晚的卒子正在炊所内喝着清汤寡水的剩粥。 忽然听闻那往日里凶神恶煞的赵厨在外面破口大骂:“狗娘养的东西,马都给咱牵走了!” 卒子们站在一旁捧着碗不敢说话。 赵厨对着那噤若寒蝉的卒子一顿猛踹,一边踹一边骂娘。 众人落荒而逃的离开了炊所,能在军营里搞伙食的,这些个卒子哪得罪得起。 一匹快马出营而去,守在营外的步卒看来人骑马提陌刀,纷纷退到一旁。 马蹄声在凉州郡西市的青石板上响起,周围的行人纷纷避让。 阿罗撼原本守在通胡街街头,想看看哪家生意红火,这马上元日了,家里也得过节不是。 见这一骑到来,阿罗撼弯下腰,顺手将环首刀别在身后,低眉顺眼的在一旁守着。 那骑在马背上的高大男子手提陌刀,一身的杀气骇人。 胡麻饼铺子内,一头白发的老妪正在给人结账,抬起头来便看见那骑马的将军下了马,朝着自己走来,那阿罗撼带着税吏在一旁,拉开着身位。 宁氏浑身颤栗,嘴唇发抖。 好半晌才开口问道:“我家二郎可是犯了什么错?” 陈九见老妇误会了,一张沧桑的脸上浮现出笑意,连忙大声喊道:“诶呦老娘,这可误会大了。” 陈九连忙进入铺子里,握住宁氏的手说道:“你家二郎是个顶有出息的,年纪轻轻便当上了伙长,如今营中忙碌回来不得,这才拖咱送来了这些钱财。咱名叫陈九,是沈潮生大哥,您便是咱亲娘。只是咱和沈潮生当了兄弟未曾知会你一声,认不认咱这儿,全凭您老拿主意。” 周围看热闹的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一个卖胡麻饼的小子能有这般出息? 阿罗撼与周遭的百姓不同,他心中震撼更甚。 腰挂令牌,手提陌刀,出行有马!这他娘的至少也是赤水军队正!这可是真二八经的从九品下的军官!那沈二郎是真的有大出息的,还好哪日自己尚未为难那小子。 阿罗撼摸了摸腰间的布袋。他娘的,往后不能再将宁氏当作普通商户了,到时候给予些银子,说不得以后是条大腿。 而此时的宁氏震惊的不知该如何说话了,只是不断说着:“怎敢,怎敢。” 陈九安抚着宁氏说道:“咱家小弟惦念着老娘,拜托咱照看一番。咱寻思小弟未回,这家里就老娘一个,咱这个当大哥的家里也没有双亲,这不顺道来接您老回去过个年。” 宁氏顿时手足无措,这个一人拉扯大两个孩子的女人,难得的有些慌张。 陈九见宁氏也不反驳,帮宁氏收拾好铺子,宁氏也赶忙收拾着,只是那一双手发着颤。 直到关了铺子,陈九将宁氏扶上马,自己在前方牵着马辔离开了通胡街。 阿罗撼看着那给宁氏牵马的将军,转身对着身后的税吏问道:“这几年咱家一共收了那饼铺多少市列钱?” 身后的税吏有些为难的说道:“阿官人,你也不是不知道,这每换一个节度使,税收也变一遭。除了沈家大朗死后那三年,这几年估摸着也收了有五十多贯了。” 阿罗撼在心底思索着,前几日那西市主簿暗示自己,想要正经官身起码要足足一万贯。 他娘的,自己说到底也就是个养羊的,全家家当也就六七千贯。 看着骑在马上越走越远的宁氏,阿罗撼心中已有了自己的小九九。 第九章:开拔!黑山烽。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通胡街发生一切,还在陷阵营的沈潮生并不知晓。 卯时,校场。 一队人看着那校场中央站着的不是陈队正,而是沈潮生,眼中满是艳羡。 “怎的了?今日训练照旧!我丑话说在前头,谁若偷懒,谁便等着看看这鞭子疼不疼。”沈潮生挥舞着皮鞭飒飒作响。 远处,赵厨看着校场上的沈潮生暗自叹气:“谁家好人队正像校尉,伙长像队正的。白费老子一番好意,早知道便躺被窝里了。” 说罢,赵厨打着哈欠往炊所走去。 一队人照常训练,甚至连有些跳脱的五号也不吭声。他虽跳脱,可今日是自家伙长带队,莫要说自己了,哪怕是老二那个愣头汉子敢偷懒,自己都得冲上去打一场。 打肯定是打不过老二那愣子的,可真要咱动手,老二那愣子敢还手吗! 五号在心底里算计着,他巴不得从哪儿蹦出个不听话的,否则哪有自己表现的机会! 可直到训练结束,五号都没等到有人跳出来给自己表忠心的机会。 五号怪异的看了眼二伙的张疤痢,那家伙眼中只有羡慕。 一直到下午结束训练,见没有异常,沈潮生这才下令散了去吃饭。 沈潮生独自扛着石锁训练,仿佛只有精疲力尽之时,对老娘的思恋才能少几分。 “也不知老娘日子过的是否还行,不知大哥有没有找着自己的老娘。”沈潮生坐在土丘上看着远处的落日。 他是有私心的,陌刀在唐朝管制极其严格,其主要原因便是陌刀制作工艺极其复杂。 大哥的身份加上那一柄可以拿出营的陌刀,定能压制西市的那些泼皮无赖,老娘哪怕是一个人,也定然不会再受欺负了。 让大哥带银子去是假,想让老娘过的安稳是真。 毕竟吃绝户这种事,在这个年代是“规矩”。 就是不知自己与大哥之间,会不会因为这个事儿生出间隙。 天宝四载,元日当夜。 一伙营帐内的众人正在聊着各自见识到的事儿与所知道的八卦。 欢声笑语之中,陈队正顶着风雪进入帐中,身后还背着个背篓。 “陈队正!”沈潮生率先起身,带着众人行礼。 “大过年的可别说些倒胃口的酸话,咱今日回营便是给你们带些吃食。” 陈队正将身后的背篓放下,拿出一只用油纸包好的烧鸡。 五号那斯刚闻着香味便流口水了,就连一向胆小的七号也抿紧嘴唇。 “这只烧鸡是咱给你们过节吃的,日后可得好生训练,不是为了咱家,是为了你们以后能活着回家。” 陈九将烧鸡递给沈潮生,又从背篓里拿出一个泥碗,碗里躺着一块大肥肉。 “这是你这狗崽子的!老娘在咱家过的节,特意给你买来的肉!” 沈潮生双腿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麻烦陈大哥了!”沈潮生铁打的汉子,一时间眼睛发红,声音有些哽咽。 “诶,磕的好,咱家就当你过年给大哥磕头了。” 沈潮生又连磕三个响头,额头上的伤口粘着泥沙。 “咋的了这是,谁家过年见血的!”陈九连忙扶起沈潮生。 “对了,咱老娘托咱给你捎件衣裳。”陈九从怀里掏出一件布衣。 咱娘! 这两个字如重锤砸入沈潮生心口。 布衣,至少十两银子。 那白发老娘定然是拿着自己送回去的银子连夜买的布,给自己赶的衣裳,只怕是带回去的银子不够那么多。 沈潮生双眼红肿,扛着几百斤石锁都挺直腰杆的汉子,摸着布衣的手抖若筛糠。 “可莫要在军营里滴猫尿,咱家还得给别伙送吃食!”陈九的大手轻轻拍了拍沈潮生的肩膀,便转身离开帐篷。 陈九亲眼看着那白发女子一连两日不眠,连夜才赶制的这件衣裳时,当真是让自己羡慕的睡不着觉! 一伙的众人看着那一碗肥肉,一件布衣。 也没人嘲笑那双眼泛红的沈伙长,只是揪心。 “愣着干嘛,咱也过个肥年!”沈潮生将布衣收好,这才缓过神来对着众人说道。 众人一番推脱,两个鸡腿终究是落在稍显瘦弱六号与七号手上。 至于那一碗肥肉,一伙几人原本是不吃的,直到沈潮生硬塞到手上。 一伙众人,在元日这天第一次吃的个满嘴流油。 元日已过,大年初一。 整个校场上,一整队人都站的笔直。 陈九没有像往常那般靠在旗杆上,而是双手扶在陌刀刀柄,正立在校场中央。 “既然所有人都到了,那咱便开始说了。” 陈九双手一沉,陌刀刺入校场木板些许。 “咱这队人马,明日起便要去黑山烽守烽燧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将众人震的神魂颠倒。 黑山烽,大斗拔谷内三十里处“黑山口”,因山体呈黑色得名,海拔高于谷道二百丈,可远眺青海湖方向。 最重要的是,那儿是前线中的前线,直面吐蕃! 几个胆子小的都跌坐在地,身下湿黄。 “怕了?”陈九呵斥道。 “回陈队,不怕!”沈潮生与张疤痢同时回道。 “不怕就好,上了杀场,谁怕了,谁就死!”陈九甩刀,将陌刀扛在肩上。 “今日不训了,留下些力气,回去收拾包裹,明日开拔!”陈九转身下了台,对着沈潮生挥了挥手。 两人并排坐在土丘之上。 陈九率先开口:“明日便上杀场,怕不怕?” 沈潮生笑着回道:“怕的,怕立功不够,怕那些蕃贼不敢来招惹我。” 陈九哈哈大笑:“这就对了!咱啊,可盼着这一天盼了好久咯!” 陈九收起笑容,严肃说道:“明日开拔,咱提前和你说好,你与张疤痢一同监管这一队人,若有人想跑,只管杀了。” 沈潮生认真点头:“小弟知道了,大哥只管放心。” 陈九拍了拍沈潮生的肩膀,便回先帐了。 沈潮生回到帐篷,一伙的众人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站成一排等沈潮生回来。 “怎么了!”沈潮生见站成一排的众人只觉好笑。 “沈伙长,咱这是让你看看咱这一身体格子,咱上了杀场定不会给你丢脸!”五号率先开口,将想出这个主意的二号憋的满脸涨红。 二号跪倒在地,双手抱拳:“沈伙长,咱就这一条烂命,要是杀场上有建功立业的机会,指望你捎上一手!” 众人纷纷跪倒。 “我还以为啥事儿,咱不带你们还能带谁?带二伙张疤痢?还是三四伙那几个拉身上的?”沈潮生将众人一个一个扶起身笑骂道。 沈潮生能理解手下的这群人,他自己只怕是比所有人更想建功立业。 他想老娘了。 第十章:第一课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卯时初,凉州郡西城外。 陷阵营一队的人来的早,站在裹着沙粒的风中瑟瑟发抖。 陈九与赵厨骑着战马,身后的伙计赶着驴车牛车。 沈潮生大致看了一眼,大概有四百石。 陈九没有下马:“一二伙伙长负责巡查,但凡活着跑了一人,你俩懂规矩!” “开拔!” 沈潮生与张疤痢应下,二人相视一眼,提着竹枪分别站在队伍两侧。 两个队中杀星守着,原本想趁乱逃走的卒子也消了念头。 出凉州,入眼尽是荒凉。 一路上除了泥沙还是泥沙,官道上都没几棵胡杨,更多的是针茅与骆驼刺。 不知走了多久,远远的便看到一顶顶帐篷与石砌的城墙。 陷阵营众人看着那身穿锁子甲的步卒,不敢说话。 只是原本已经磨破的脚底板用上了力,动静更轻了些,眼中满是对那身甲胄的艳羡。 那些正在操练的步卒瞥了眼身穿扎甲的众人,嗤了下鼻子。 “不要多看,低着头走。”陈队长低呵道。 原本还四处打量的众人纷纷低下脑袋。 沈潮生与众人却是不同,他只是大致看了眼军帐,便知晓此处足足驻扎了约莫五千人。 驻军也未刁难这些卑贱角色,毕竟这陷阵营与那些小国协军并无差别,都是送死货色。 过了洪池岭,便算进了高原,几个身子虚的卒子已经开始喘着粗气。 “小子,你可知道咱带了大概多少粮食?”赵厨率先问道。 “回军爷,估摸着四百石。”沈潮生看着并肩走来的二人拱手回道。 “咋样!咱这小弟是不是了不起!”陈九显得十分得意,只觉得自家小弟出息。 “那方才军营屯了多少兵?”赵厨也不搭理陈九,继续问道。 沈潮生眼角余光见陈九并无表示,这才开口说道:“回军爷,估摸着四五千人。” “莫要军爷军爷的叫唤,咱是你大哥的亲爹,你只管叫一声大爹就行!” “吃食野狗!”陈九箍紧了赵厨的脖颈。 “小弟,这条老狗叫赵三狗!以后你只管唤他大儿就行。”陈九丝毫没留手,赵厨的肥面憋的通红。 “见过赵哥。”沈潮生拱手说道。 陈九撒开了手,赵厨一脚便踹在陈九屁股上。 “是个当将军的料子。”赵厨对着沈潮生上下打量着。 “咱叫赵秋,你以后也喊一声赵大哥就成。” “小弟沈潮生,见过赵大哥。” 陈九撇嘴满脸不屑,实际上心里乐开了花,自家小弟说不得以后用得上这份关系。 赵秋与他陈九可不一样,赵秋是真有背景在身上的,否则也管不了一营伙食。 赵秋原本是凉州郡司马庶出,自己便要去赤水营镀金的,未曾想是个真汉子。 跟在自己伙里上了烽燧。 回来得知陈九军功被顶,回家大闹一场。 如今一个管伙食,一个管伙长,也是般配。 “小子,既然你叫咱一声大哥,咱今天也教你一课。”赵秋手掌拍在沈潮生肩膀,挪着沈潮生面向士卒。 赵秋左手指着队伍最后的那几个面色铁青的卒子说道:“看到没,若是待会儿落后太多,你莫要顾忌,只管杀了。” 沈潮生不敢置信的看着赵秋。 “怎的?这就心软了?” “你以为咱要去哪儿?咱要去青海!那地方比现在还要高些,你就算让那些畜生出些力气将他们运过去了,你能养这些人多久?可还有力气抗敌?” 自进入陷阵营那一刻起,沈潮生就知道自己要杀人。 可他从未想过,第一次杀人要从自己这一队杀起。 “小弟知晓了。” 战场不是过家家,有人身体不适可以不上杀场拼命,那会让“病”的人越来越多。 一念通达,提起竹枪便走在队伍最后方。 “沈伙长,你这是?”一个有些面熟的卒子喘着粗气,一张脸涨的铁青。 沈潮生只是用拇指摩擦着竹枪,他真不知如何开口。 “陈队正说了,你们身体稍微差些,我陪着你们在后面跟着,无需太用力气,但也不能脱离队伍。” “真的?那可得多麻烦沈伙长了,咱们都承你的恩。” 行军本就不慢,再加上强烈的身体不适,哪怕拼尽全力,还是落下距离。 原本几人还在等着陈队正那一根皮鞭,这消息来的及时。 身体不适的几人也与队伍拉开了距离。 “么儿,你说,会杀吗?” “杀了,将来当个节度使也不是什么难事。”赵秋顿了顿,继续说道:“不杀,那便是下一个我儿陈九。” …… 三四人正坐在石头上歇息。 “有刀吗?”沈潮生将竹枪抵在石头上研磨。 其中一个小卒喘着气从身后包裹里拿出一柄银质小刀。 周围几人露出贪婪的目光,却又收回视线,钱财虽好,也得有命花。 “沈伙长,你只管拿去!”小卒有些心疼。 “突厥人?”沈潮生看着那柄银质小刀,竟是突厥豪族用来割肉的。 “沈伙长,当年祖上也阔过,给首领打杂,帮忙办事儿得了些赏赐。” 小卒将手中银制小刀拿出来的那一刻,就知道不可能再收回来了,自己护不住。 “不用递给我了,你们若是想活,自己割下自己一只耳。”沈潮生将银质小刀推回,提着竹枪站起身来,那道身影并不高大,但在这一刻,给足了这些躺在石块上的士卒威压。 “沈伙长!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沈伙长,咱也没得罪你啊。” 那突厥小卒楞楞地看了眼手中银刀,一咬牙,心一狠,左手环过后脑提住右耳,右手抽出小刀便用力割下。 整个动作速度极快,一声不吭。 突厥小卒的动作惊呆了众人。 沈潮生点点头说道:“脱下扎甲走吧,总是有活下来的办法。” 突厥小卒转过头来,右耳根还滴着血,顺着面颊流淌,一点点滴在地上,活像地狱里爬出的厉鬼。 “割!”突厥小卒转过身,递出那柄沾着血的银刀。 那几人早已吓坏了,打着摆子不敢上前。 突厥小卒滴着血,喘着大气便冲上前去,挨个将这几人耳朵割下。 又在扎甲和竹枪上沾满血液。 若是沈潮生死在这里,这群人都得死! 只带回去一只耳朵,那会死的更快! 突厥小兵将众人扎甲丢在地上,耳朵捧在手中,外加着那柄银质小刀,双膝跪地,双手高高捧起。 “沈伙长,多谢救命之恩。” 沈潮生接过手,点了点头,转身时补了一句:“好好活着。” 突厥小兵并未起身,在地上重重咳了几个响头:“沈伙长,我叫:巴图尔!残食同伴的都是秃鹫,而您定是雄鹰!” 第十一章:边塞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无论是陈九,还是赵秋都未曾想到,沈潮生会提着这些东西回来。 两人相视一眼,发生何事已经心知肚明。 “回陈大哥,赵大哥,终究是自己人,小弟将他们埋了。” 陈九与赵秋点点头,并不在意沈潮生这般行事,年轻嘛,可以理解。 过了“洪池岭”可就算是上战场,被割耳的士卒,无论是唐军还是吐蕃,遇见了便是“斩立决。” 活着好啊,谁又不想活着呢? 一路急行,许久才远远看见一座通体黑色的小丘,小小的山丘搭配着上方那石切泥摸的烽燧,完全没有想象中边塞军事建筑的雄浑与苍凉。 只是当一脚踏上那片“黑地”,脚上那稍显柔软的触感并不似之前那些泥沙地。 空气中有阵阵异味,小小的烽燧爬在小小的黑丘上眺望着青海湖,眺望着吐蕃。 队中传来一声声泄气声,总算是到了,这一路上可不容易。 驴车上多了的几幅扎甲,大家也不是瞎子,自然是看得到的。 “好大儿,既然送到了,那便赶紧卸粮,你爹可不陪你继续玩了。”赵秋侧转马身,对身后伙计挥了挥手。 陈九也不搭理赵秋,喊了一声“卸粮。” 便独自驱马上烽燧查看去了。 “那便麻烦赵大哥了。”沈潮生弯身行礼。 “切,狗日的东西,依旧是没有良心的孬货。” “小子,你可要看好我儿!他是个想立功想疯了的。”赵秋摇头,驱马而过。 上战场的士卒,无外乎两种人。 为了给家人寻条活路。 为了给自己找条出路。 沈潮生有时候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哪种人。 他从未想过要去干涉天下大事,他只想着自己那个老母亲可以活的轻松些,能不受欺负,能不被税收压的喘不过来气。 十七年的经历,让他明白“活下去”三个字的重量。 此时的黑山烽,让他明白“好好活下去”五个字的压力。 无人驻守的烽燧已经在风沙的侵蚀下显得额外破败。 烽燧上坐着一道背影,手握陌刀,直勾勾的远眺吐蕃。 “来,坐。”陈九没有回头,直接招呼道。 直到沈潮生坐在陈九身侧,陈九才指着吐蕃方向继续说道:“小弟,你可知那儿是何处?” “吐蕃。” “你可知为何这里叫黑山烽?” “不知。” “原本此处也与其他地方并无差别,只是后来流的血多了,这一处的黑石头便被洗了出来,风沙叠着血,一层一层的便成了这般。” “后不后悔认咱这大哥?”陈九没由来的突然问道。 “从认大哥那日起,陈大哥便是我亲大哥!大哥要立功,我就去拼命!” “轮不着你小子,杀敌自然要杀敌的,军功也不能少了。”陈九顿了顿,继续说道:“咱已经有了后,死在这里无外乎烂命一条,可老娘还没亲孙子呢。” 沈潮生笑道:“怎的?我大哥的儿子不就是我的儿子?” 陈九看着眼前这个少年,陌刀拍在沈潮生肩头。 笑骂道:“狗样的东西,下去收拾去!” 沈潮生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一溜烟的下了烽燧。 曾经方正巍峨的土坯墙体,早已被百年的朔风凿刻得千疮百孔。 胡杨木椽横七竖八地插在沙土里,沙土坑内,时不时还能挖出一两根白骨。 半地穴式的营房门户洞开,几人正在打扫着灰尘。 一路巡视过来,周遭的人都不自觉的与沈潮生拉开些距离。 沈潮生也懒得解释,这种事情说不得。 五号正指挥着一伙众人干活,时不时的与二号呛嘴。 倒是七号远远的便瞅着了沈潮生,大喊着:沈伙长。 “沈伙长,你怎的下来了!” “怎的?你小子也当上伙长了?”沈潮生对着那个迅速朝着自己奔来的身影说道。 一团黑影猛地缠住脚踝。 “我下来便是看谁偷懒的。”沈潮生手臂顺手勒紧五号的脖子。 “狗日的!你消遣老子!你不是说是沈伙长让你来安排咱做事儿的?”二号将肩上扛着的木料猛的摔在地上,快步冲上前来。 五号又往沈潮生身旁缩了缩,涨红着脸委屈叫嚷道:“咋的?你一身蛮力不干这活?” 沈潮生松开手,拍打着五号的脸颊,笑道:“那你倒是顶清闲的。” “咱可不清闲,都是动脑子的活儿。” 沈潮生与二号相视一笑,一脚将五号甩开。 五号被甩向二号,还未来得及起身逃跑,便被二号抓住后领,轻手一提便将二号抛起,夹在腋下,往一伙儿那去了。 无需多久,整个烽燧都能听见五号的夸张的哀嚎声。 不知是这一闹缓和了心中压抑的感觉,还是这夸张的杀猪叫破坏了边塞肃杀的氛围。 沈潮生再此远眺,边疆的日头落得有些早,烽燧里已经开始烧火做饭。 一缕黑烟笔直如枪,在这昏黄的边塞直刺黄昏。 “王维那首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当真是写尽了边塞之景。”沈潮生忍不住感慨道。 王维曾在开元二十五年,以监察御史身份奉使凉州,出塞宣慰,察访军情。 那时候自己尚且7岁,那时候大哥还在,老爹阵亡的抚恤换了个麻饼铺子。 细想起来,沈潮生也是见过王御史的,倒也不能说见过,而是王御史来铺子里买过麻饼。 那时候的沈潮生便能踩在板凳上看过那人,穿着一身素色长袍沾着墨渍并不干净。 雪白的胡须却打理的十分清楚。 相貌也不出众,要说与其他年纪稍大的老头有何不同,那便是那一双稍显柔和的眼睛,与一身随和的气质。 细说缘分,宁氏刻意勒紧裤腰带让自己买了几本书学字,也全因王御史买饼那日说了句:“有些灵气的孩子,虽不能科举,写点字,读读诗也是好的。” “只是不知,那诗仙,诗圣又是何等风采?”沈潮生心中燃起了些许期待。 “诗仙是否还在求仙问道?” “诗圣是否还在穷困潦倒?” “沈伙长!吃晚食了!”五号的声音极其响亮。 沈潮生收回思绪,看着那装做瘸腿的五号。 “真是打的轻了……” 第十二章:大斗军,沈潮生!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在这荒凉的戈壁中,那一缕炊烟格外显眼。 青海湖,吐蕃前哨。 三人并排而立,为首之人面容如刀削,蓄着浓密络腮胡,眉骨高耸,眼如鹰隼,腰悬吐蕃弯刀。 “那些个唐兵也是好胆。一缕炊烟,兵卒不过半百还敢来守错温波。” “那节度使也是个没有用角色,连石堡城都能丢了,按照他们汉人说法,这就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恩兰·达扎路恭身后的副将开口说道:“盛唐?尚论都在前线,那节度使只怕还在女人肚皮上。” 恩兰·达扎路恭舔了舔嘴唇。 “走,咱也去探探这批兵卒底子。” 口哨声响起,三匹骏马自远处奔来,恩兰·达扎路恭翻身上马,夹腹前奔。 三骑的马蹄声格外响亮,原本还在吃晚食的众人提起竹枪便来到烽燧上往下看。 恩兰·达扎路恭一眼便看见那士卒身穿札甲,手持竹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喂,上面的狗崽子们,你们是想靠着手中竹杆与我的狼群作战吗?”下方的副将极其不客气的喊道。 陈九并没有回话,沈潮生看着下方。 那为首之人骑着的竟然是大宛马! 如果这人是吐蕃尚伦(兵马统领)只怕这青海湖的吐蕃驻军得有数万。 青海湖,自古以来便是这西域兵家必争之地,原因无他,只因这是咸水湖,这儿能产盐! 西域,食盐。 这两个字合在一起,代表着钱,权,代表着西域的一切。 恩兰·达扎路恭身旁的副将见这群唐兵竟无半点反应,不由恼怒,侧身,取弓,搭箭。 一箭射出,速度奇快,霎那间便洞穿烽燧上一卒右眼。 眼见那烽燧上的士卒惊呼后退,副将张狂大笑:“什么狗崽,我看只是羊崽……” “德鲁!避开!” 一杆竹枪自副将左肩没入,将那副将与座下战马一同定穿在地。 战马嘶鸣声如裂帛般撕开,马前蹄猛然腾空,却因右腹斜插的竹枪而轰然栽倒。 血沫顺着竹节细小的孔隙流淌,不知是那副将的,还是战马的。 “你是何人?” 眼睁睁看着部下被一杆竹枪定死在地。 恩兰·达扎路恭语气异常平静,反而有些惊喜这唐卒勇武。 “一营,沈潮生!” 恩兰·达扎路恭看了眼那身形精壮的男子,挥了挥手,另一侧的副将便拔出竹枪,将那尸体扛上马背。 恩兰·达扎路恭骑马离开,再没说过一句话。 可沈潮生却是明白,从此刻起,黑山烽的战火便已经燃起来了。 陈九看了眼自家小弟,若不是这小子的一枪。 只怕军心从那一箭后便散了,以后不提奋力搏杀,只要吐蕃士兵站在烽燧下,便能兵变。 “准备铁锅,柴火,细沙,石块!” 队伍立刻忙碌起来。 …… 三骑去,两骑回。 恩兰·达扎路恭的手心紧握着弯刀刀柄。 “尚伦……”副将不忿开口。 “今夜袭城。” 恩兰·达扎路恭立马回望。 “我倒要看看,你这不要命的小子,究竟能扛得下几日!” 不怪恩兰·达扎路恭愤恨。 自石堡城一战,唐军便自觉退至洪池岭,绝不敢随意招惹吐蕃。 能自烽燧上投枪,将人马刺个对穿。 那厮当真是好大的力气! 可既然上了杀场,彼之忠勇,我之贼寇。 这般勇士,为何在唐军只有札甲竹枪。 终究是战争。 他不但要这群卒子的命,更要他们时时刻刻不得喘息。 他要碎掉这群卒子的胆,要碎掉大唐这些边军的胆! …… 烽燧内,沈潮生辗转反侧。 许是真的睡不着,便干脆提着竹枪来到烽燧上。 竹枪上还沾着血迹,沈潮生没擦,也没必要擦。 起枪,扎枪,斗枪,崩枪。 正经的枪法,沈潮生并未曾学过,只是远远的见别人使过,就此记下来学了个七分模样。 主要还是自家大哥不陪自己练枪。 练了很久,直到浑身湿透。 “怎的还未睡去?” 沈潮生回头,便见到裹着羊皮衣衫的陈九,这烽燧的冬天属实冷了些。 “睡不着。” “这是怕了?” “怕倒是不怕。” “何须多想,不过一死罢了。” 沈潮生便不再言语,今日见队友被一箭射杀,又将对方副将生生定死。 沈潮生第一次觉得人怎的这般脆弱,好似那纸糊的一般,说死便死了。 陈九没有解释。 正常来说,守烽燧需一整队人马,盾,弓,报令兵都要齐全。 可这一队,偏偏就是些手提竹枪的卒子。 两人各有心事,却听闻钩索钩墙之声。 “敌袭!”沈潮生怒呵一声,烽燧内传出衣甲撞击之声。 来到围墙边,却见大抵有五六个钩索钩在墙上。还未看的仔细,一只箭羽便擦着沈潮生面颊飞过。 抬眼,是四五个士卒提着角弓瞄着墙头。 一旁的陈九反应更快,手中陌刀对准钩索下方绳索劈下,随即便是轰隆的坠地声。 听闻坠地声,沈潮生这才回过劲来,但却未用那柄银质小刀,而是猛的攥紧绳头,用劲向上一提。 那登城的吐蕃卒子,瞬时间只觉手掌被绳索摩的生疼,随即便高高跃过烽燧城头,正当疑惑之间,一只手掌便掐住自己脖梗。 尚未看清对方,咔吧一声脆响自喉间发出,便这般眼睁睁的断了气。 沈潮生随手一甩,那内穿皮衣,外附札甲的吐蕃卒子甩在烽燧内。 刚刚着甲而出的众人,恰好看见那如同破布般甩在面前的士卒,狠狠的咽了口唾沫。 至于烽燧下方,那射箭掩护的弓手却是震惊更甚。 攻城被射死,被落石砸死的场景,众人都见的多了。 何时见过将人如同莱菔菜(萝卜)般拔起后掐断脖颈的! 一伙人马,四人坠墙,六人被虐杀,好端端的夜袭变成了场戏剧。 远处黑暗中,恩兰·达扎路恭握紧了手中马缰。 “明日天光亮起之时,带队攻城。” 副将弯身令命。 恩兰·达扎路恭要的便是这群羊崽子们睡不安稳,他要将那沈潮生的头颅,制作成盛酒的骨杯。 第十三章:三束狼烟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辰时三刻,天光微亮。 烽燧上众人便已听见脚步声与木轮滚动响。 远处,乌压压的人影掀起的沙尘正向众人扑来。 队伍前方,是十余架攻城弩。 沈潮生手掌按压在烽燧土墙上。 下方行军的气势如乌云,压迫着烽燧上方的众人喘不过来气。 烽燧上,几个士卒已经跌坐在地,在地面上留下一块湿润。 “烧沙,点狼烟。”陈九抚着陌刀刀柄下令。 张疤痢领命后,带着一群人便忙活起来了,昨夜本是自己这伙人守夜,未曾想那军功全让沈潮生拿了去。 张疤痢路过地上无头尸时,提脚又狠狠踹了两下。 沈潮生看着烽燧下方人马,心中正在估算着数量。 “陈大哥,这得有两千余人。” 陈九点了点头,抚在刀柄上的手有些微颤。 三股乌黑的狼烟自烽燧上燃起。 洪池岭。 报令兵急匆匆的来到中军营帐外。 “报镇将,黑山烽方向点燃了三股狼烟。”报令兵跪在帐前,大声喊道。 “我已知晓。”帐中传出慵懒的声音。 “卢将军,你莫不是要上马杀敌去了?”一娇弱无骨的女子依偎在身旁,一双白净似玉的长腿流露在红裙外,足弓轻微的钩着卢守的小腿。 那床榻上的卢守将右手伸入衣领,旋转揉搓,也不说话。 “将军,你可莫要将奴家一人丢在军帐之中。”女子眉眼如斯,红着脸伸手抚摸对方胸膛,温润的气息吐在卢守面颊上。 “咱家可不去。”卢守的手伸的更深了些。 “大帅可是说了,如今已不是当年,石堡城一战已是损失惨重,若让朝中晓得丢了青海湖,那大帅便也要走前任的老路。”卢守在丰润处拍了拍,叹了口气。 “大帅若是倒了,咱们这些下面的喽啰,能有几个善终的。” 当年的盖嘉运。 一人受命河西,陇右两镇节度使,手下十五万人马,活生生的西域土皇帝。 可那又如何?开元二十九年,石堡城一战,唐军大败而归。 盖嘉运被罢官后未有半月,就传出自缢的消息。 狗屁的自缢,谁信谁是傻子! 位高权重,跌落下来便难以善终! 原本卢守倒也是个孔武有力的铁汉,当年跟随皇甫惟明杀场杀敌也毫不手软。 石堡城一战,卢守作为亲信跟随在皇甫惟明身旁,当时攻城失败,副将战死,自己一路护着皇甫惟明回营,否则哪有今天的好日子? 打仗?狼烟求援?通通都是狗屁! 只要自己守住洪池岭,不让吐蕃下山,那青海湖给了吐蕃又如何?不过是食盐罢了。 河西道,陇右道自然有的是银子榨取,那些卑贱货色,不就是这般用的? 丢了青海湖这两年,河西道陇右道上交的税银可曾少了半分?不但不少,如今可是“大唐盛世”,只会更多! “将军~你捏疼奴家了……”身侧女子叫声娇媚。 卢守回过神来,右手又狠掐一把。 女子娇呵一声,一只玉腿将身旁男子勾的更紧。 “骚浪蹄子,且让你见识见识本将雄风!” …… 黑山烽。 吐蕃的攻城弩距烽燧不过一百五十步。 并未有什么喊话,一波箭羽便自空中抛落。 “贴近墙壁!” 几个反应慢些的士卒已被箭羽洞穿。 一波波的箭羽丝毫不停歇,压制的众人不敢露头。 沈潮生面前,躺着个被射穿脖颈的士卒。 士卒依旧喘着气,只是每次喘气都带着卡次声,时不时还有血液随着呼吸自箭杆流出。 那一双眼睛看着沈潮生,呼吸声越来越低,就这般睁着眼去了。 没过多久,箭羽已经停了。 沈潮生身旁的九号正想看眼如今什么情况。 “莫要起身!” 与沈潮生声音一同响起的,是机扣的声响。 一根削尖的细木桩便直直穿过九号胸口,带出一片鲜血。 咚咚咚。 城墙开始剧烈的震颤。 以石底,附泥的墙胚被钉入木桩。 随后而来的便是嘈杂的喊杀声。 陈九起身,烽燧下方的吐蕃兵距离墙楼不过十步。 “闭眼,倒沙!” 一锅锅烧的滚烫的细沙自城头倒下。 墙下的吐蕃兵传出一片惨绝人寰的叫声,些许碎沙被风卷起,落在沈潮生脖颈处,只觉阵阵刺痛,咬着牙,没有吭声。 难怪要闭眼,这些烧的滚烫的细沙落入眼中,先不说日后会如何,至少在战场上,失去视觉便等同于丢了性命。 下方的吐蕃兵也止住脚步,任凭前方的卒子躺在沙尘中捂着眼睛哀嚎翻滚。 浓烟火烤之中,陈九再度开口:“烧油!” 油比沙贵,可胜在烫的快。 下方的哀嚎声越来越低,那些止步的吐蕃士兵踩着同族的身体便向烽燧冲来。 那攻城弩射出的木桩,此时竟成了士兵攀爬的落点。 无需陈九开口,一根根檑木,一块块滚石被扛着砸下。 哀嚎声,喊杀声编织成一张巨网笼罩黑山烽。 一处小沙丘上,恩兰·达扎路恭坐在马背上喝着奶酒。 他倒是不急,好不容易黑山烽来了批唐兵,自己自然是要好好耍耍。 再说了,吐蕃少城墙。 伦骑兵冲锋,吐蕃自认不输那北方突厥。 可攻城一道,属实不太精通。 如今不就是练兵的机会? “回禀尚伦,洪池岭方向并无援军。”一匹快马自恩兰·达扎路恭身后奔来。 恩兰·达扎路恭点了点头,意料之中罢了。 黑山烽下的吐蕃兵卒越来越多,一锅热油自城头泼下,霎时间惨叫声穿人耳膜。 烽燧下方,成片成片的尸体垒积在一起,竟垫高了半米有余。 “收兵!”恩兰·达扎路恭驱马回身。 随着一声响笛,吐蕃兵缓慢的后退,有不解,有庆幸,有愤恨。 见城下吐蕃兵退了,烽燧上爆发出大笑声。 沈潮生看着周围还站着的队友,他与陈九对视一眼,两人的脸沉静的可以滴出水来。 这吐蕃将领好生厉害。 若一直攻城,必定能耗光守城物资,可终究会给吐蕃士兵造成更大的伤亡。 然而屯兵城下,时不时的攻城,夜间袭杀。 在无援军的情况下,这一队人马只会越来越疲,直到连檑木滚石都搬不动,成为任人宰割的牲畜。 “只盼援军早日支援……” 第十四章:尸山血海,蚁附攻城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天宝五载,大年初六。 黑山烽。 成群的秃鹫在黑山烽盘旋,地上尽是残肢断臂。 烽燧下的吐蕃卒混合着唐兵的尸体层层叠叠,似是血肉阶梯。 原本还需借助钩索的吐蕃士兵,如今只需踩着三四根木桩便可登上烽燧。 烽燧过道上,满是鲜红的血液与黄色的腐水。 攻城夜袭已经连续四天了。 一开始,还能将吐蕃贼兵压在烽燧下。 后来偶尔有二三人登上,唐兵之间还能相互出手抵挡。 再然后,便是一个接一个的战死。 杀到最后,双眼涨红,一脸麻木。 一队四十余人,如今只剩下七人蜗在烽燧内部。 昏暗中,七号正在给众人包扎伤口,如今这地界倒是不缺布条了,随意找个躺地上干净些的尸身就成。 二号持着竹枪守在入口,这胡族汉子还真是铁打的一般有使不完的牛劲。 只是那一身扎甲被吐蕃弯刀割开不少豁口,虽然伤口不深,但彼此交叠起来十分骇人。 哪怕是二号这般凄惨样,也是众人之中除了五号外,受伤最轻的人了。 “大哥,你且咬住。”沈潮生将一节木棍横在陈九口中。 烧红的陌刀刀尖碾过陈九右腿的豁口,顿时发出嘶嘶的声响。 炙肉的味道弥漫,直让人干呕。 脖颈处隆起的青筋逐渐平缓,陈九吐出了口中木棍,木棍滚落在地,上面还有尖锐的牙印。 “什么时辰了?”陈九睁开眼,对着沈潮生问道。 “辰时。”沈潮生看了眼东方那一抹橙黄。 昨夜,七八个吐蕃贼兵登上墙,恰好围拢了守夜的陈九。 若非沈潮生就在不远处巡视。 只怕不单单只有差点砍掉大腿的一刀。 “狗日的边军镇将!”五号恶狠狠的啐了口唾沫,落在地上竟是暗红色。 黑山烽的狼烟已经点了三天了,熏制的狼粪昨日就用完了,可那援军竟还未到! 三个时辰的脚程,哪怕是用爬的,也该到了! 尸山血海,蚁附攻城。 这些个在史书上轻飘飘的字。 如今活生生展现在沈潮生眼前。 那催命的号角声再度响起,剩下的几人踉跄拿着弯刀起身。 这些弯刀都是从吐蕃贼兵手中抢来的,没有多少气力的情况下,刀劈比枪刺省力的多。 烽燧内部,只有一左一右两个入口。 沈潮生独自守左侧口,余下之人守右侧口。 那些自左侧攀爬上来的吐蕃贼兵方才落在烽燧上,抬眼便见到那衣角滴着血的杀神。 无人敢上前,委实这尊杀神名声过大。 一身血衣走过,竟无一具全尸。 哪怕在烽燧上有围墙阻挡视野,依旧有不少人曾看见这杀神所过之处,残肢纷飞,挡路者尽碎。 攀登上烽燧的贼兵越来越多,右侧众人已经战作一团,而左侧出奇安静。 …… 洪池岭,中军营帐。 卢守身下女的吮吸干净,用手腕抹了抹嘴角。 这才抬起头来,一双媚眼神色如丝,蛊惑的望着眼前男子。 色中饿鬼的卢守今日却没有继续欢爱,反而是坐起身。 “穿衣。” 女子身着薄纱衣摆,一阵晃动,露出一片雪白。 女子拿下衣架上的蜀锦内衬,站在卢守身后替卢守穿衣。 “来人!” 卢守对着帐外呼唤一声。 “将军有何吩咐!” “黑山烽那儿可还有狼烟?”卢守双脚踩在女子风韵处,让女子给自己着靴。 “回禀将军,昨日酉时便已断了。” 待披上明光铠,卢守再狠掐一把女子。 听见那女子痛苦叫声,这才心满意足的踏出军帐。 “点五百骑,黑山烽,取军功。” 卢守仰头望着青海湖方向。 黑山烽本就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毕竟青海湖都丢了,还驻扎在烽燧上干嘛? 可既然那群贱种守了三天三夜,那自己刚好可以去捡些首级回来。 元日夜宴,听闻当今陛下让节度使出兵吐蕃,说是要拿回石堡城。 皇甫惟明整个酒宴都是一脸愁容。 今日自己取些首级回去,便是大功一件! 至于那些卑贱货色?一刀杀了便是,反正也不会有人在意。 再说了,额外再加上几十军功,几十份军饷不好吗? 没钱怎么饮酒?没钱怎么买胡姬?蚊子再小不也是肉? …… 黑山烽烽燧内,沈潮生已经开始喘着粗气,倚靠在墙边,手中的陌刀已经砍出不少豁口,如今撑在腋下才不至于滑倒在地。 疲惫到了极致,若是此时坐在地上,再想起身便难了。 山坡两侧的吐蕃轻骑虎视眈眈。 自一开始,这群吐蕃贼兵就没给众人留下退路。 “禀告尚伦,洪池岭出了五百轻骑。” “再探再报。”恩兰·达扎路恭看着那遍地尸体的烽燧,心中暗自算计。 丝绸之路利润巨大,因此,这些年吐蕃与大唐的冲突不断,和谈与战争交替出现。 可终究还未发生国战。 只因大唐强盛,不少小国匍匐在这名叫大唐的巨人脚下。 “多吉。” “尚伦有何吩咐。”多吉右手叠在左胸。 “出一千骑,给我挡住那些骑兵,若他们想要冲阵,只管杀了。” 恩兰·达扎路恭好似是玩累了,连打了几个哈欠。 面对龟缩在烽燧内部的残兵,他其实有很多种办法。 烟熏,火烤,箭雨。 他只是好奇那个强撑着身子的唐兵可以坚持多久。 只可惜是个汉人。 恩兰·达扎路恭与唐军交战的大小战役有上百次。 若是要说那场记忆深刻,便是自己年轻时的那场大战。 开元十五年,一个汉人将军。 时间过的太久了,只是模糊的记得石堡城下的那一道“李”字大纛。 那日随父亲夜袭,原本唐军的军阵大乱,只要轻骑儿郎来上三四回冲阵,定能让其军心溃散。 谁曾想就在那空旷的杀场上,响起了震天鼓声。 百面战鼓齐上阵,击鼓以壮军威。 那些原本溃散的唐军瞬间红了眼。 吐蕃大败! 战后回营,恩兰·达扎路恭才听父亲提起,那将军是大唐皇室宗亲,传说中天可汗之曾孙:李祎。 那百鼓齐奏的,便是《秦王破阵乐》。 许是心血来潮,恩兰·达扎路恭决定再去那烽燧之上,他要亲自会会那名叫沈潮生的唐兵。 第十五章:赌生死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恩兰·达扎路恭只带了十名亲卫便上了烽燧。 沈潮生艰难的抬起手中陌刀,往日里能随意挥动的陌刀,此时格外沉重。 刀举的不高,不过刀尖过双膝。 刀又举的极稳,稳到落下的血滴如同直线。 “还能挡下几人?”恩兰·达扎路恭看着眼前这个唐卒,真心有点舍不得杀了,若是吐蕃人该有多好。 沈潮生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恩兰·达扎路恭。 如果拼劲全力掷出手中陌刀,能否杀了眼前这吐蕃大帅。 “怎么?还想杀我?” 恩兰·达扎路恭声中的嘲讽之意毫不掩饰,叹息道:“我原本还想放你一条生路呢……” 见沈潮生毫无反应,恩兰·达扎路恭继续说道:“怎的?不信?” “孤军在外,四周尽敌,前路已断,后无援兵,你除了跪地求我,可还有活路?” 二号,五号,张疤痢三人早已站在沈潮生身后。 七号,还有矮小的六号搀扶着陈九勉强起身。 “你要如何?”沙哑的声响自沈潮生喉结内滚出。 “当我的奴隶。” 沈潮生双手立刀。 “锵。” 恩兰·达扎路恭周围的亲兵瞬间抽出弯刀。 “别急。” 恩兰·达扎路恭拦下周围的亲兵,取下亲兵肩上的角弓与箭袋夸在自己腰间。 “知你定会不愿,那便换个玩法。” “你且只管带人逃去,若这箭袋射空,无论你们逃出几人,都只当是命大。” 那张角弓上附着牦牛骨,牛骨之上用雪山纹错金装饰,看上去便知不凡。 吐蕃人与突厥人皆是游牧民族,骑术箭术便是安家立命的本事。 沈潮生身后众人并未出声,如今就是案上鱼肉,能如何。 “好。”沈潮生低声应下。 “既然如此,那你等便先下烽燧,五十息后便当作开始。” 恩兰·达扎路恭丝毫不在意烽燧墙上的血污,坐在墙垛上,将弓横放于腿前。 “老二老五老六老七,还有张疤痢,你们二人一组,分散开来跑。” 张疤痢深看一眼沈潮生,转身便独自下了烽燧。 “伙长!”二号率先开口,却被沈潮生挥手打断。 “你们走你们的,莫要留下害我!老五,你带老二走!”沈潮生怒喝道。 五号狠拽着二号,心中暗骂:这狗日的怎的这般不懂事,说不得那吐蕃将军看着自己腰间的两个布袋,便要来追自己而放过伙长了。 沈潮生从尸体上撕下根布条,将陌刀刀柄绑在腰间。 弯下身将陈九扛在肩上,踉跄下了烽燧。 恩兰·达扎路恭看着几人下烽燧散开奔走,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按耐不住。 这样才有意思啊,若都是蠢笨之人,这场猎杀未免过于无趣了些。 凶猛,精明,还有忠义的小子,怎么看都是极好,怎么想都必须要死啊…… …… “小弟,你只管放大哥下来,自己逃去。” “怎的?非要咱哥俩二人一同死在这儿?” 沈潮生低着头快步走着,只因脱力,肩上的陈九时不时的往下滑。 “小弟,是咱害了你们,咱本就是为了死在沙场上,给自家孩儿换一个门荫……” 沈潮生蹬了下腿,将陈九再往上抛了些许。 “可大哥真没想带你一起死的,那匹快马本是给你留下的……” 沈潮生心中一颤。 三日前,战马受惊从烽燧内跑了出来,被流羽射死了。 “大哥知道你的脚力,你自己独自跑,说不准还有条生路……” “大哥,你省些气力,我能带你逃出去的。” 陈九本就失血过多,嘴唇乌青,此时连挣扎的气力都无。 “可恨大哥心狠?” 沈潮生并未回应,他能明白陈大哥想摆脱贱籍的想法,用手下卒子的命,换这一份军功。 难怪陈大哥会特意叮嘱砍下吐蕃贼兵的耳朵和辫子。 明白归明白,心底里难认可。 “害,傻小子。” “嗤!” 身后传来驱马声。 马蹄声响起的同时,一根箭羽贴着沈潮生身侧飞过。 “小弟,若你还认大哥,就将咱背着!” 沈潮生心中掀起惊涛。 只要沈潮生愿意,他可以将肩上的陈九背在身后,当作自己的盾。 “咻。” 一支箭羽洞穿了沈潮生左臂。 左手吃痛,肩上的陈九跌落在地。 还未等沈潮生将陈九扶起,一支箭羽洞穿了沈潮生左腿。 恩兰·达扎路恭骑着大宛马,眨眼便追上了沈潮生。 亲兵将沈潮生围拢,断了四周退路。 沈潮生半跪在地,右手握紧刀柄。 “啧,你们大唐人都如此愚昧?”恩兰·达扎路恭扫视着半跪的沈潮生与地上的陈九。 “你现在还有机会,做我的奴隶还是死?” 恩兰·达扎路恭勒停战马,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沈潮生,似天上君王对地下蝼蚁。 沈潮生低着头。 陈九闭上双眼。 搭箭,弯弓。 “咻。” “锵。” 三棱箭矢与陌刀刀面相撞,闪出火光。 霎时间,未等众人反应。 沈潮生用尽全力右腿一蹬,右手持刀用力下劈。 恩兰·达扎路恭用弓尖刺了一下左侧亲兵马臀,马匹受惊前奔,恰好挡在恩兰·达扎路恭身前。 那亲兵尚未明白发生何事,一人一马尽数被斜劈成两半。 “可惜了。”沈潮生瘫在地上,看着被溅了满脸血的恩兰·达扎路恭,咧开嘴角笑着。 陈九跑不掉,自己这个在黑山烽上出过异彩的也注定跑不掉。 只希望老五那个机灵些的,可以照顾好自己老娘。 恩兰·达扎路恭抹了把面上鲜血,翻身下马。 自腰间箭袋取出一根箭羽,右脚狠踩沈潮生右腕。 搭箭弯弓,将沈潮生右手钉入泥中。 紧接着便是右腿。 再是左手,左腿。 “狗娘养的东西,莫不是被你爷爷吓到了?这才不敢杀我!”沈潮生仰着头怒骂道。 恩兰·达扎路恭并未言语,越过沈潮生。 皮靴踩在陈九绑着布条的大腿,瞬间便让伤口崩开。 陈九一声不吭,任由恩兰·达扎路恭踩踏。 “咻。”一箭便洞穿了陈九左胸。 陈九侧着头,嘴唇颤了颤还未发出声响,便彻底失去生机。 第十六章:升官发财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许是那眼神太清,太锐,太直。 恩兰·达扎路恭并未继续动手。 这般临死都要斩人劈马的勇士,若动手杀之,实属污了自己名声。 四肢钉穿,自有天收。 马蹄声渐远,沈潮生侧头看着那不远处的大哥。 千丝万缕萦绕心头。 一碗酱菜,认下的大哥。 却用一只烧鸡,换了手下士卒的命。 那临死前蠕动的嘴唇,沈潮生识得。 “先登。” 沈潮生想不明白,终究是战场吃人,还是这世道吃人。 偏过头来,愣神看着青天,就这么昏了过去。 许久,沈潮生逐渐睁开眼。 入目的是一道被割下右耳的血痂。 “伙长,你醒了?” 感受到背上的蠕动,巴图尔开口说道。 “队正呢?” “后面拖着呢……”巴图尔犹豫说道。 沈潮生点了点头,又晕了过去。 “大哥,当初咱不是来救沈伙长的?这狗官要咱命,何必带上?” “是啊,当初这厮可是想要咱命!” 两个拖着陈九脚踝的卒子说道。 巴图尔没有出声,既然沈伙长逃走时扛着陈队,那自己便替他扛着。 “山猪他们呢?可有回来?” “大哥,他们脚力快些,或许在老窝等咱了。” 巴图尔抖了抖背后的沈潮生,闷头往老窝走去。 …… 洪池岭,军营外二十里。 “卢将军,咱回吧……” 卢守看着拦在前路的千骑,不甘…… 大帅特意叮嘱,这匹卒子就是来送死换军功的。 如此特意阻拦,只怕那黑山烽处军功不小! 卢守不想打仗。 可升官之路就在前面,退不得半步! “鸣镝!” 一根响箭直窜云霄。 远处,那一千吐蕃骑兵弓下腰身贴紧马背,明显是准备凿阵。 霎时间,火药味四溅。 一骑快马来到多吉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多吉闻言用力勒住缰绳。 “回!” 卢守身旁的副将见吐蕃贼兵转身离去,这才松了口气。 …… “伙长,伙长!” 五号的叫嚷声虽低但稍显急切。 沈潮生晃悠悠睁开眼。 “我还没死呢……你若把贼兵招来,那便一道死个干净。” 五号颤抖的手指抚过沈潮生被洞穿的四肢。 沈潮生提不起丝毫力气,只能看着依旧躺在地上的陈九。 “帮我个忙。” “沈伙长,你说就成。” 众人齐声说道。 “莫要喊我什么伙长了,这一队都只剩下哥几个了,若是你们也愿,就当一世兄弟。” “见过大哥。”五号率先喊道。 “那些耳朵,辫子,可还在你那儿?”沈潮生对五号问道。 “在的,咱命丢了也丢不了这个。” 五号拍了拍鼓隆的腰间,眼神有些警惕的看了眼巴图尔。 就在这时,一兵卒冲了进来喊道:“老大,洪池岭那儿有一辆华贵马车进了军帐!” “山猪,以后咱不是大哥,沈伙长才是!”巴图尔对着那兵卒说道。 “去洪池岭。” “你们几个用抹布裹住耳朵,到时候你门不要说话,全当自己是汉人。” 巴图尔裹好头部,将沈潮生背起。 二号与五号拖着陈九的尸体。 一群人朝着洪池岭赶去。 洪池岭,炊所。 “大哥,今日怎的伙食这般好?”一身穿扎甲的小卒壮着胆询问那身着锁子甲的骑兵老爷。 “嘿,可不止伙食好呢,咱还有白花花的银子!”那骑兵老爷心情大好,也不介意和这些步卒说上两句。 “咱今早跟着将军行军,在那黑山烽与贼兵大战一场!” “嘶!这般凶险?” 骑兵踩在板凳上:“可不是,咱就跟着将军冲阵。那些个贼兵哪有胆子?三四轮冲阵下来就乱了。” “大哥好生勇猛。” 骑兵听舒服了,继续说道:“咱砍完那些贼兵,你可知有多少首级?” “小的哪敢想这些。”那步卒脸上谄媚更甚。 “除去那些被马蹄子踩坏的,足足四百七十六个!”骑兵仰着脑袋,一副高傲模样。 “莫要羡慕,以后跟着咱将军混,你也捞得着!”骑兵看着那步卒艳羡的表情,从怀中掏出三两纹银向上抛着。 军营外,突然响起惊呼。 沈潮生一行人被阻拦在外。 “快去禀告卢将军。” “你们真是黑山烽那儿回的?” 巡营之人今早也去了黑山烽,那烽燧已经破损不堪,血迹竟已弥漫半墙高。 估摸着好些的尸首被吐蕃贼兵运回去了,可就算这般,还是从尸泥中割下了不少首级。 沈潮生深沉的看着中军方向,他特意从军营进,便是为了让所有士卒看见。 沈潮生被巴图尔背着,透过人群缝隙,看见卢将军掀开门帘的瞬间,一双眼睛正阴鸷地盯着自己。 “陷阵营第一队伙长沈潮生,参见卢将军。” 沈潮生哑着嗓子开口,五号适时扯开腰间皮囊,百余只耳朵混着辫子滚落在地。“这是黑山烽活下来的弟兄们的‘军功’。”周围士卒瞬间哗然。 卢守的脸色铁青,手按剑柄却不敢拔剑。 “好小子!当真是个好汉!” 来人裹着鎏金明光铠,仍难掩肚腹垂坠,一张圆盘大脸油光可鉴,酒糟鼻上爬满汗渍。 “见过大帅!”四周士卒纷纷跪地行礼。 “重伤在身,便无需讲究这些俗套规矩。” 皇甫惟明快步上前,带着白玉扳指的肥手抚在沈潮生伤处。 “啧!那些吐蕃贼兵真是该杀!你等先去找军中大夫,可莫要落下病根儿。” 皇甫惟明言语诚恳,好一副官兵相照的场面。 “小的无能,丢了黑山烽,愿大帅惩处!” 皇甫惟明放声大笑道:“一队之人守住黑山烽四天三夜,何罪之有?尔等皆可官升一级,这些首级都可换算银两,日后可还望着尔等战场杀敌,显唐军本色!” 四周的士卒望向沈潮生的眼中满是嫉妒。 一颗首级可是三两白银!三两白银便是普通农户一年收成,更何况还能官升一级,那士卒便是伙长,伙长便是队正! “谢大帅赏!”众人跪倒在地齐声喊道。 “且去休息。” 皇甫惟明转过身来对着卢守吩咐道:“叫吹所单独做一些鹿肉,给这些好汉送去!” 陌刀饮血换官袍,白骨堆里簪金貂。 烽烟碾碎男儿胆,却教穷卒着龙绡! 第十七章:人说与魂听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沈潮生在军医帐中昏昏沉沉躺了三日,四肢贯穿处敷着金疮膏,仍隐隐作痛。 巴图尔每日蹲在帐外削木头,看模样是个小马驹。 第四日正午,阳光正烈。 五号掀帐帘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帐帘乱颤。 “大哥!大帅派人来了!”五号语气激动。 两名亲卫抬着朱漆木箱跨进帐。 “沈队正,恭喜。” 为首的军校掀开箱盖,白银的冷光顿时漫满帐内。 三百多两雪花银码得齐整,最上层还压着块令牌。 “麻烦军爷了,小的不便起身。” “五号,分些银两给军爷喝茶水。” 五号手法极其刁钻,推诿之间银子便入了亲卫口袋。 “那沈队正好生歇息,咱便不叨扰你们了。”亲卫拱手便离去。 沈潮生给了二号个眼神,就这般搀扶着自己起来。 指尖抚过令牌正面“凉州”二字,阴刻的纹路。 与正面不同,背面“沈潮生”三字却刻得极深,像是要嵌进骨头里。 “大哥,以后你便是咱队正了,以后咱便是你手下伙长!”巴图尔最是满意,自己割去右耳,便是逃兵! 如果能跟在沈潮生身后,定不会像之前这般死的冤枉。 巴图尔不怕死,若是怕死也不会见吐蕃兵一走便去救沈潮生。 巴图尔只怕自己死的不像个汉子。 五号此时却在旁低声嘀咕:“三百两……够买多少坛酒?” 二号狠狠肘击他腰间:“蠢货!这是四十条人命换的!” “陈队正呢?” 一句话,气氛肉眼可见的低迷了下去。 “昨日营中有人嫌尸味重,已经烧了。” 二号指了指一旁木桌上的泥罐。 起初营中将士见这伙人受大帅赏识,哪怕是路上碰着也敬三分,后来卢将军路过闻见尸臭,这才下的令。 “嗯。”沈潮生点头,吩咐众人歇着。 深夜,营外巡哨声渐远。 沈潮生的手指摩挲着铁令,忽然笑了。 “陈队正,这令牌真是一副顶大的棺材,装的进去几十人的骨头。” 沈潮生对着泥罐轻声开口:“你说这世道是不是挺可笑?” “交不起税的交命,然后再用交税人的钱买命。” “队正你也是这般,只是出价更低了些。” “几只烧鸡便换了手下这些士卒的命去。” 令牌冰凉,白银冷硬。 “其实你错了。” 沈潮生将手中铁令握紧。 “这世道要我们这些底层死,可我偏要活着,要带着弟兄们,在这浊世里,为贱籍踩出一条血路来!” “明日过后,咱就是新的陷阵营队正。这令牌,这银子,我就收下了,你只管在天上看着。” …… 众人回凉州时,皇甫惟明特意送了沈潮生一匹青白相间的快马。 沈潮生取名青骓。 当然,也就私底下叫唤两声,若是被别人听见,就得掉脑袋。 青骓踏过凉州城门时,并未有人阻拦。 哪怕沈潮生特意换上那压在深处的新衣,可身上的血腥气似融进血肉中,怎么都掩盖不住。 街道上牛羊粪味直冲,喉间忽然哽得慌。 通胡巷口的老树光秃秃的,枝桠间挂着串新的红布条。 三年前,大哥出征时,那时的红布条也是母亲系的,后来大哥尸体送回,是自己取的。 母亲总说,树上绑着个布条,若是大哥回来了,远远的便能看见。 看见了,便知道一家人还在等他。 几个街坊邻居看着那骑高头大马的沈潮生不断说着些什么。 街口的税吏见那沈潮生浑身煞气,连招呼都不敢打,默默的躲在商铺边。 往日里,没少压榨那些商贾。 沈潮生揉了揉眼,那胡麻饼铺子里,卖饼之人是个胖子,细细看来,那人竟然是阿罗撼! 阿罗撼拿筛子的手一抖,与骑马的沈潮生四目相对,一时间谁也没开口。 “怎么了?”宁氏的声音传来。 “潮生?”宁氏踉跄着走出铺子,一筐子胡麻饼被宁氏的衣角带动,纷纷坠在地上。 “娘。” 沈潮生翻身下马,双膝跪地,任由母亲颤抖的手抚摸着头顶。 “怎的了?怎的受了这么重的伤?” 浓郁的草药味不是一件新衣便能遮住的。 宁氏终究是发现了绑着的伤口。 浑浊的眼睛落下大滴的眼泪。 良久才说道:“活着回来就好,活着回来就好。” “这些儿郎是?” 宁氏看着沈潮生周围的卒子,还有几个裹着麻布,浑身煞气,站在哪儿不说话就足够摄人心神。 “你们有家的也先拿上十两白银回家去,先好好养伤,半月后北城校场集合。”沈潮生起身对着众人说道。 掀开箱盖,三百余两白银让四周看热闹的人群眼神赤红。 几人拿了银子,跪下身磕了几个头,这才快步朝着自家方向走去。 沈潮生并不担心这些人逃走,都当上伙长了,真要不回,只怕是残缺的耳朵能直接要了性命。 只有二号,五号,七号与巴图尔依旧留在原地。 “大哥,咱也没家,你这儿够宽敞,咱就在你家歇息几日呗?”五号舔着个脸开口说道。 “咱家没那么多被褥……” 宁氏一时间有些局促,儿子如今有出息,奈何家中贫寒,哪有那么多被褥给众人睡着。 “各位好汉,咱那儿够宽敞,床铺也够,你们只管去住!”阿罗撼终究是逮住了机会。 闻言,二号右手握紧,阿罗撼识趣的闭上了嘴。 “不用麻烦官人了。” 沈潮生对着老娘说道:“他们都是孩儿兄弟,用不着被褥,只管让他们在院子里躺下就行,冻不死的。” “就是就是,老娘,你可莫要在乎这些,咱都是大哥的亲兄弟,糙汉子哪儿都能睡!”五号借坡下驴,如今可是和沈潮生拉近关系的好机会。 “那我去收拾下,你们回家一趟不容易,先在外面站着,莫要进门。”宁氏回过神来,不知去准备什么去了。 沈潮生站在铺子外,如今反而像个外人,那阿罗撼却像极了卖饼伙计。 “官人怎的在这?” 宁氏不在,沈潮生这才开口。 “咱就一小吏,当不得沈将军一声官人。” 阿罗撼打量着沈潮生腰间铁令,这小子当真凶猛,半年时间便当上了队正,朝廷九品武将。 “婶母一个人忙不过来,咱家过来搭把手。”阿罗撼一张肥脸满是谄媚,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胖子是沈潮生家中子侄。 沈潮生点头,没再说话,就这般站着。 远处,宁氏提着一大堆东西往这边走,五号与二号连忙上去帮忙。 艾蒿,柏叶,菖蒲,还有些黄纸等物品。 沈潮生想要帮忙,却被宁氏挥手打开。 在门口放置了个的烧着黄纸的火盆。 “来来来,先跨火盆,踩去血光。”宁氏拖着沈潮生的手,带着过了火盆。 “怎的?孩儿不在家,您老……” 话音未落,便被宁氏狠瞪一眼,沈潮生闭上嘴巴。 “你们也别愣着,回家了都走一遍。”宁氏朝着众人招手,挨个扶着众人踩火盆。 众人跨过火盆走入内院,宁氏又去烧水为众人沐浴。 沙场上挥刀就砍的沈潮生,如今反而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二号那铁汉竟也掉了猫尿。 餐桌上,一人一碗长寿面,面中卧着鸡蛋与红枣,满是荤腥。 宁氏说来着是客,得先招待好朋友,便让沈潮生蹲在一旁吃面。 餐桌上,只有宁氏一人在不断说话。 “多吃点,一个个都瘦,看的心疼。” “跨了火盆,那些邪祟便不敢近身了。” “往后啊,你们也都少打仗了,都要寻个好姑娘,成个家,过安稳日子。” “这还是过年呢,这儿是些压岁钱,压岁压祟,只愿你们一个个平平安安。” 一个个红纸包裹的铜钱被宁氏塞进众人手中。 屋中只有宁氏一个人的低语嘱咐。 “出门在外,啥都能缺,就是不能缺平安。你们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 “娘,加碗面……” 第十八章:回家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游子归家,母亲总有说不完的话语。 待话头尽了,便要嫌你碍眼。 如今的沈潮生就面临被赶出家门的窘境。 原因无他,来自家的兄弟过于“懂事”。 卖饼的,吆喝的,和面的。 各个把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反而显得沈潮生是这群人里最不懂事儿的那个。 宁氏愿意唠叨几句,沈潮生也笑眯眯的听着,直到…… “诶?潮生,你大哥怎的没回来?” 整个小院里,鸦雀无声。 宁氏话音渐低,喃喃道:“这么好的人,咋说走就走了......” 又叹了声。 “他还有妻儿……” 宁氏见沈潮生没有搭腔,心中有些恼了,语气也凶了些:“去蜻蜓村一趟,给陈小牛和他娘接来,那日你大哥给咱牵马,陈小牛叫咱奶奶,咱就认下这对儿孙了。” …… 凉州郡外蜻蜓村。 沈潮生打听了下陈九的住处,村里人都说不认识什么陈九。 直到说是军营里当兵的,老槐树下的村民才指了个方向。 沈潮生怀抱着那个泥罐和三十两银子,远远便望见一座孤零零的青石房。 外来户,总归逃不过这般冷清境地。 屋外菜地里,残剩的荞麦杆歪歪斜斜。 一女子正跪在泥地里捆扎秸秆,忽而往后一倒,脊背贴上柴堆。 双手扣住麻绳,膝盖撑地缓缓起身,后腰绷直。 才将那偌大的柴捆扛上背,踩着碎步往家挪。 一旁帮忙推着的小娃儿倒是眼尖,先瞅见了沈潮生。 准确的说,是认出了那一身令人有些眼熟的衣裳。 “你是?” “嫂嫂,我是沈潮生。” 女子展颜一笑,眼角尽是农家妇人的朴拙。 “原来是小弟,赶快进屋坐会儿,你大哥总和咱提起你。” “小牛,去给那麦糖拿出来!” 沈潮生忙接过女子背上的柴捆,跟在女子身后进了屋。 桌上摆着一块麦糖,估计就是这屋里最贵重的东西了。 “小弟,你今日怎的有空来这儿了?你大哥呢?马上元宵了,可还回来?”嫂嫂眼里盈着期盼。 陈小牛说道:“叔父,咱爹说元宵那天若是回来,会给我买花灯来着。” 嫂嫂见沈潮生面色不对,声音开始发颤。 “小弟,你且说,嫂嫂扛得住……” 沈潮生缓缓从怀中拿出一个泥罐和三十两银子。 嫂嫂颤抖着伸手,泥罐比想象中要轻很多,拿在手上没费多大力气。 但不知怎么心里却觉得很重,简直透不过气来。 陈小牛当年出生时七斤五两,比如今的陈九还要重些。 沈潮生盯着桌上裂纹纵横的粗瓷碗,终究没敢看嫂嫂眼里的泪光。 陈小牛还小,但也看得明白娘亲的眼泪与面上的悲切。 举起手中的木剑,便朝着沈潮生劈砍而来。 “小牛!”嫂嫂厉声喝止,陈小牛吓得哭了起来,被嫂嫂一把搂进怀里。 “小弟啊……” 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 “你大哥走时,可曾说......” 沈潮生摇头。 “嫂嫂,娘说了,你是我亲嫂嫂,小牛是我亲子侄,不如跟我娘那儿凑一块儿,相互间有个照应……” 外乡人,死了郎君,带着个娃儿。 孤零零远离村子的屋子便说明了很多事。 “小弟,容嫂嫂想想,成不?” “好。只是如今大哥走了快七天了,我去给他寻块地。” 沈潮生拿起屋里的锄头进了山头。 日落斜阳,山头上多了个规规矩矩的坑。 沈潮生抹了把面上的汗,坐在一旁低喃。 “陈大哥,我至今闹不明白,那匹快马究竟是给我留的,还是你给自己备的?” “可无论如何,你让我当上伙长,教我一身武艺,愿意给我娘牵马,那你便是我亲哥!” “小弟不懂什么风水,也不信什么风水。我估摸着你这般沙场上的杀材,也不讲究这些。” “听戏曲里说的,给你挖了个坑,三尺深,一分不深,一分不浅。” “正对着你那院子,你在这儿躺着,也算回了家了。” “嫂子咱不管她,若嫂子想改嫁,你躺在地下也莫要怨恨,吃军粮的,命里该着这般遭际。” “至于小牛,我会替你照顾着,跟我自家儿子一样,绝不教他受半分委屈,你只管放心去。” 沈潮生拍了拍身上的泥。 回头见青石屋内,嫂子已经带上了顶白色垂布的遮面。 “小弟,你陈大哥家中已无弟兄,小牛又太小,还得麻烦你送上最后一程。” 沈潮生接过泥罐与一件未缝好的新衣,走在最前头。 嫂嫂牵着抽抽搭搭的陈小牛,掩面跟在身后。 正当春节,本就是“晦气”事儿,自然没有什么人来搭把手。 也就没有必要摆宴席。 一抔黄土,一个泥罐,一件针脚凌乱的新衣裳。 便埋了陈九半生戎马。 三人并排立在坟前。 “嫂子,跟小弟走吧。这日头,难捱。” 沈潮生低声劝道。 良久,那白布遮面轻轻点了点。 陈小牛只是愣愣的站在那儿,一双眼睛看着那座新坟。 什么都不懂,又好似什么都懂了。 “小牛。” 沈潮生将陈小牛抱起。 “日后若是你叔父死了,你也得给你叔父挖个坑,你可晓得?” “好。” “坑要三尺深。不能太深,太深了会阴冷。也不能太浅,浅了下辈子没福气。你可记住了?” “叔父,小牛记得了。” 没多少行李可收拾,不过些旧衣裳。 余下的家具,明日雇辆牛车来搬便是。 只可惜屋外那捆柴火,也不知还能不能派上用场。 嫂子与陈小牛骑着青骓,沈潮生在下方牵着缰绳。 村头处的老人家对着三人指指点点,路过的行人也都避让开来,生怕冲撞了新春的喜气。 通胡巷前,陈小牛早已在嫂嫂怀里睡熟。 许是突然停了,陈小牛在睡梦中发出呓语,模糊地喊着“爹”。 “潮生,明日你教小牛认字吧,就从名字开始……”宁氏接过熟睡的陈小牛,扶着嫂子进了屋。 沈潮生如今也只能和二号他们挤在地上。 “大哥,咱以后要是死了,你也得给咱收尸回家才行。”二号的声音有些低。 “莫说傻话,咱都不会死。” “大哥,咱连个名字都无,你读过书,给咱起个名字?”二号语气有些激动。 “姓甚?”沈潮生有些诧异,难不成这小子真没名字? “随大哥姓就成,咱自小就没家,部落从外面捡回来顶税的……” “沈啸咋样?配得上你这体格。” “嘿,极好极好,咱大哥取的错不了。” 二号只是想着,自己若是死了,总得也有个坟有个碑。 士卒如同那野草,一波死了,来年又生一片。 第十九章:元宵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沈潮生起了个大早,去陷阵营寻到了一队众人的名册,吩咐弟兄去给还有家室的人送去银子,一人十两,只多不少。 这一忙,日子便过的快了起来。 元宵佳节。 巷口寻着阿罗撼时,这老胡商正点头哈腰赔笑脸。 “沈将军,可是有何吩咐?”阿罗撼满脸谄媚。 “我需要些葡萄甘蔗,你可寻的来?” 阿罗撼满脸为难:“沈将军,正月里哪来鲜货?你若要果干,我马上给你取来。” “我知晓这些,我只是想与你做笔生意,你日后替我寻些甘蔗葡萄,我会与你一成利。” “沈将军,您可别说这种话,能替将军办事是咱前世修来的福气,定当尽心尽力给您办差。” 阿罗撼忙不迭应下,那满脸褶子都笑成了花。 能办差,那办好了还愁没官身吗? 沈潮生心里清楚,这老胡商能屈身卖胡麻饼,定是有所图。 如今自己有了官身,手下几十号人,有些事该缓缓布局了 阿罗撼的商路,不用白不用。 等自己什么时候接管了陷阵营,那么自己就有底气搞些心心念念的东西了。 糖! 河西道日照充足,昼夜温差极大,无论是甘蔗还是葡萄,糖分都比别处更高一些。 或许甜味在河西道不那么值钱,可这东西入江南呢?进吐蕃呢? 一两糖换二两银,沈潮生眼馋这份生意很久了。 这儿是河西道,是丝绸之路。 河西走廊,销路是最不用发愁的东西。 ….. 元宵夜的凉州热闹至极,大街小巷都挂着花灯。 陈小牛嚷嚷着要去看花灯,而嫂子不方便出门。 恰好沈潮生明日也要回营了,便带着众人上街热闹一番。 沈潮生怕陈小牛被挤丢,让他骑在自己脖颈上,这样看花灯也方便。 “叔父,我要那个!”陈小牛忽然指着那前方说道。 沈潮生抬头。 前头空场上,几个杂耍艺人正舞着丈高的火龙花灯,龙身里的蜡烛把鳞片照得透亮,怎么翻滚也不见灭。 卖灯的老汉立刻凑过来:“军爷,给小郎君买一盏?那火龙可是灯谜的彩头,多少银两都买不着。不如你看看这莲花灯?” “我要火龙……”陈小牛小声嘟囔。 沈潮生无奈,只好问道:“还请阿公告知那灯谜在何处,又是怎个猜法?” 那老汉眼见没了生意,也就不愿搭理了。 一旁的沈啸顿时来了脾气,这厮当真找打。 “沈大哥,在这儿!” 五号指了指那场上的七层阶梯。 “大哥,我方才问过了,一题一阶梯,你只管答题,答对七道便拿到了。” 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先不说五姓七望垄断《开蒙要训》这些读物。 凉州地处偏远,《孝经》,《论语》需辗转抄录,错漏百出。 能识字之人,百中无一。 花灯给权贵送体面,夺魁给士子博名声。 这般一操作,面子里子都有了。 沈潮生抓着陈小牛的腿,往阶梯上挤。 身后几个穿襕衫的士子在嘀咕:“臭兵痞凑什么热闹,字都认不全吧?” 沈潮生并不理会,可陈小牛却转过头来做了个鬼脸。 第一盏灯谜挂在梅花灯下:“半边有毛半边光,半边味美半边香。半边山上吃青草,半边入海把身藏。” 站在第一阶的人可不少,不少人都暗骂这武夫占地方,又不是个俊俏女子,挤什么挤!一点不懂“规矩”。 沈潮生与那伙计说了个“鲜”字,便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上了二层。 先前低语的众人只当这小子运气好,瞎猜的。 “远树两行山倒影,轻舟一叶水平流。” “慧。” 从一到六,每题必中。 先前嗤笑的人都闭了嘴,交头接耳猜他是哪家贵公子。 第七个台阶上,有个站了很久的人儿,那人头戴黑色面纱,分不清男女。 见沈潮生上前,拉开些许距离。 沈潮生刚刚解开谜题,忽听身后传来马蹄声。 王迅骑着高头大马,怀里搂着个穿胡裙的美人,酒壶在腰间晃得叮当作响。 “沈伙长好本事啊,某家这美人儿正想要这火龙灯呢。” “害呀,咱可是说错话了,如今你是陷阵营队正了。” 下方原本想等沈潮生下来交流一二,以此拉近关系的士子们听闻陷阵营,纷纷黑了脸。 在他们眼里,当兵的都是粗鄙之辈,哪配拿头奖? 更何况这人还是陷阵营的。 沈潮生倒是面色如常。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风突然大了,火龙灯的鳞片被吹得哗哗作响。 一道冷光闪了下沈潮生的眼。 是王迅周围亲兵的刀面。 “沈队正,可愿将花灯赠于我?” “当然愿意。”沈潮生笑着解开油纸,将火龙灯递给王迅身边的亲卫。 陈小牛低声呜咽,被沈潮生一把抱进怀里。 “识趣。” 王迅大笑,扬鞭打马而去。 黑纱内,眉毛紧皱,又是个没胆量的废物。 “叔父……”陈小牛的眼泪滴在沈潮生胸前。 “小牛,以后叔父给你更好的。”沈潮生轻声说道。 “废物!”女子清脆的声音自黑沙内传出。 沈潮生充耳不闻,转身下阶。 “回家。” 二号和五号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两人都黑着脸。 一路上,没有了方才的热闹,三人走的有些沉重。 “大哥,这口气咱咽不下!”沈啸愤恨道。 五号接着说道:“大哥,那校尉是何意思?大哥凭本事拿到的花灯,他说要便要?把咱们当狗?” “想要当人上人,这点委屈便吃不下了?当年兵仙韩信都受过胯下之辱,更何况如今那校尉只是要盏花灯?” 沈潮生语气淡然。 抬头望着漫天的星子,有几颗正被乌云遮住。 在得到足够的底蕴之前,有些东西可以让,文人风骨? 和我这种武夫有何关系? 没家底没靠山,就得忍得住气,弯得下腰。 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总有那么一天,羽翼丰满,乘风而起,扶摇直上! 到那时,定要见识见识这些所谓的世家“士子”骨头能有多硬。 第二十章:归营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平民百姓,过了元宵,便得出门寻活儿,税赋和劳役容不得懒散。 募兵处倒是开的比街道商铺更早。 等着入伍的青壮已经开始排队。 匾额下,那肥吏瞄了一眼沈潮生,将皮靴架在案上,没有要搭理的意思。 沈潮生反而是先朝对方拱了拱手,才去寻旅帅。 “下官沈潮生,参见王旅帅。” 沈潮生在帐外喊道。 “嘿哟,这不是沈小弟吗?快快进来。” “沈小弟,咱大哥可是特意嘱咐我,你是大帅亲点的队正,昨日也愿意给大哥面子。若有什么是咱帮的上的,只管提。” 王舟倒是热情的紧。 “大哥估摸着你今日便要来求铜鱼符,就在桌上,你只管拿去就成。” 桃木桌上,躺着块扁平鱼形扣。 没有这枚铜鱼符,招不到新卒,自己这队正就是空架子。 “那便多谢王校尉与王旅帅了。” 沈潮生拱手谢过,这才拿起桌上铜鱼符。 “估摸着你忙,咱也不多留你。有空了咱再带你去找大哥喝酒。” 王舟眉眼满是笑意,在沈潮生告辞离去时又冷了下来。 募兵处。 沈潮生攥着铜鱼符走到募兵吏案前,轻声说道:“在下乃新任职队正,特来招募士卒……” 肥吏眼皮都没抬,继续抠着指甲缝里的泥垢。 沈潮生顿了顿,右手迅速往吏员袖中塞了锭白银。 一锭白银,足足五十两。 肥吏手指一僵,斜睨他一眼:“不错啊,如今当上队正,也是学会规矩了。” “多亏官人提点,在下想招募些识字的卒子,若是有的话,还望官人留意一下。” “识字的?啧,这年头酸文生金贵着……” 说着用毛笔尾端敲了敲花名册,一脸为难莫要。 “西边廊下候着。” 沈潮生倒是无所谓,带着手下众人去西边廊下坐着躲太阳。 沈啸那小子反而一脸不忿,让沈潮生直摇头。 银子开路就是好使。 来这儿的卒子虽都穿着麻衣破布,可身子骨看着都健朗。 日头爬过旗杆时,廊下晃进个清秀身影,乍看一眼像个女子。 那人身穿青衫,却又洗得发白。 见了沈潮生腰间铁令,便深揖及地:“苏明远,见过队正。” 沈潮生还未回应,那秀才腹中突然发出闷响。少年耳尖爆红,慌忙按住肚子。 沈潮生递过一张胡麻饼,少年连忙摆手拒绝。 沈潮生也不强求,开口问道:“家中可还有人?” 苏明远攥紧袖口:“父亲去年秋上山捕兽未回,母亲去寻……” 少年声音有些哽咽:“小妹七岁,小弟尚在襁褓……” 沈潮生点点头,没有多问,见人数差不多齐了,这才开口说道:“都跟我领甲。” 依旧是那一套破烂军械,只是如今那一侧的马厩里,多了匹青白相间的马。 “好小子,这才一年光景吧?” 发放军械的官吏看着沈潮生那腰间令牌感慨道。 “小子侥幸罢了。” 沈潮生又客气的与那官吏闲聊了几句,下面士卒拿到的靴子谈不上新,但是也没有漏脚趾了。 “沈啸,你和老五去给他们讲讲规矩。” “苏明远,你跟我走。” 沈潮生心中有自己的小九九,手下有人好办事。 沈啸虎是虎了点,但是够狠心。 五号贪是贪了点,但是够聪明。 苏明远不知所措的跟着沈潮生来到队正军帐。 清秀的脸上满是警惕与恐惧,莫不是眼前这队正有龙阳之好? 杂书上可说了,军旅与囚狱内,清秀些的男子没什么好下场。 苏明远站在军帐外不敢再进,直让沈潮生摸不着头脑。 “弟妹可有人照顾?” 沈潮生的话语打断了苏明远的胡思乱想。 “已托家中大伯照料,实属大伯家中人丁多了,这才入伍。” 唐朝税收是租庸调制。(人丁税) “租”:每丁每年纳粟两旦。 “庸”:每丁每年服役二十日。 “调”:每丁每年纳绢(布、麻)两丈,另加绵(丝绵)三两。 这是交给朝廷的,可官员也需要银两,乡绅也需要吃饭。 更何况,节度使拥有随意增减税收的权利。 按理来说,二十一岁以下的都不算“丁”,可那就只是按理来说。 “可识字?” 哪怕苏明远穿着青衫,沈潮生依旧问道。 “回队正,跟乡下教书先生识得些字。” 凉州乡下的教书先生?估摸着是哪个被贬官员罢了。 “军中训练劳累,你体格稍显瘦弱,尽力跟上就好,下训后来寻我,我有事安排。” 苏明远闻言,面色唰的煞白,原先的那个想法又萦绕心头。 想要拒绝,又没勇气。 “可是不舒服?”沈潮生看那少年面色惨白,以为是肚子里没货。 “跟我走吧,带你去吃顿晚食。” 苏明远挪动着脚步跟在后头,与沈潮生拉开了些距离。 炊所内。 赵大哥满脸涨红,独自坐在桌前饮酒。 “赵大哥,军中不能饮酒,怎的你这般潇洒?” 赵秋抬起眸子迷了迷,这才看清来人是沈潮生。 “来,陪着咱喝点。”赵秋挥手招呼着沈潮生。 “赵大哥,咱就一小卒,怎么敢饮酒。”沈潮生实在是不敢逾矩。 “莫要说屁话,咱叫你来便尽管来!把门带上。” 许是喝了酒,赵秋的嗓门格外大。 沈潮生推诿不过,带着苏明远坐下。 桌上摆放着两副碗筷,一罐老酒。 一只烧鸡,一碗鱼肉,还有一块炙肉。 “随便吃喝,莫要给那龟儿子留份。”赵秋嚷嚷道。 苏明远一脸懵,但沈潮生明白,用眼神示意苏明远随便吃。 “小弟,那龟儿子有没有什么话带给咱的?” 赵秋举杯。 “陈大哥没有留下什么话,只说了句先登。” 沈潮生与赵秋碰杯,一饮而尽。 “狗娘养的东西,一句话都不留给咱!死之前还嚷嚷先登先登!非要搏命!” 赵秋将手中杯盏摔碎在地,忍不住的怒骂道。 沈潮生没有说话,有些事,在不同的阶层看待的方式不同。 无关对错。 “我那孙子和儿媳可还好?”赵秋歇了会儿,又低声问道。 “在小弟家中与老母作伴,小弟不会亏待嫂嫂跟子侄的。” 赵秋的神色柔和了些,几次碰杯之后就独自呢喃起来。 “乖儿,这罐酒也不多了,咱撒给你,你不用眼红,只管喝个够。” “你爹当初同你说了,没有必要这个时候去沙场,你说是个交换,你说大帅亲自应下了。” “你说你蠢不蠢,什么话你都信,你就一贱籍,有啥资格同大人物做交易?这下倒好,你爹管不住你了吧……” 老酒满杯敬老友,老友已走不再有。 第二十一章:思想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不到半月,沈潮生便已熟稔众人姓名,亦知晓他们投身军伍的缘由。 训练之时,沈潮生只需要抱臂静立一旁。 沈啸挥鞭,七号指导,五号骂骂咧咧。 唯一有些发愁的只有苏明远。 他实在搞不懂,队正为何偏要安排自己教这些兵卒识字。 更要命的是,沈潮生还时不时来抽查。 写得出字的,能得些带着油腥气的饼子。 写不出的,便要少吃一顿晚食。 这是人能干的活儿? 苏明远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那些经常写不出来的士卒门眼中的恨意,估计是心里觉得自己没用心教。 若不是沈啸每次都在一旁守着,只怕自己早被这群五大三粗的汉子揍得鼻青脸肿了。 筋疲力尽的苏明远回到沈潮生帐内。 “怎的了?又有人吓唬你了?” 沈潮生看着他那生无可恋的模样,笑着开口。 如今两人早已熟络,说话间多了几分随意。 明知故问,苏明远也不回答,坐在凳子上开始扒拉粟米粥。 沈潮生也不恼,等苏明远吃完晚食再说。 “是不是想不明白,为何都已经是陷阵营的卒子。一群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送死货色,学这些字有什么用处?” 沈潮生递了个饼子给苏明远。 “如果你这般想,那我可就很失望啊。” 苏明远抬起头,眼中满是困惑。 沈潮生盯着苏明远腕间的补丁。 “你当我真要他们识文断字做秀才?” “这些人里,有的是为了给一家人免税,有的是替乡绅顶罪蹲牢…...” “我准备教他们的,不是什么仁义礼智信,而是让他们明白自己为何落的这般田地。” 苏明远捏着饼子的手顿住,饼屑簌簌落在案上。 “就说总吓唬你的刘土匪。” “若是他识得字,会按手印贱卖了田地,上山当劳什子匪寇?” “陷阵营是死士营,但总归死也要死得明白。” 沈潮生坐在苏明远对面,认真说道:“你说那朝廷规定的“丁男给田一顷”,他们谁知道?” “他们不知道。村里乡绅说分多少,便是多少。” “教他们识字,是要让他们看清这吃人的世道。明白为啥一家人辛辛苦苦干一辈子,却活得这般憋屈。” 苏明远满脸骇然,他怎么也没想到,沈潮生竟敢说出这种能掉脑袋的话。 “明远,你看这营中士卒,哪个不是被世道碾进泥里的人?”沈潮生拨弄烛灯。 苏明远手指发颤:“可、可教这些……万一被上头知道……” “怎么?害怕了?” 沈潮生笑道:“进了陷阵营,不代表一辈子都只能是陷阵死士。” “我需要的,是能懂理,以后做事有理的下属。” “他们得知道,这世道的规矩本不该是乡绅嘴里的歪理。” “可他们……”苏明远喉结滚动:“他们会信吗?” “现在信不信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得开始自己琢磨,等他们琢磨明白了,这陷阵营才是咱们的陷阵营。” 沈潮生抓住苏明远的手拍了拍:“所以明远啊,你还要多多努力。” 苏明远愣愣的点头。 “明日教他们写公平二字。” “写得多了,便知道这两个字不该只在纸上。” “总有一天,他们会跟着我,用刀把这两个字刻在这世道上。” 如今陷阵营的士卒越收越多,只怕是在为大战做准备。 对沈潮生来说,这既是九死一生的险境,也是跨越阶层的良机。 因此,一个如臂使指的队伍,是自己能杀出重围的基础。 统一一个队伍最好的方式是什么? 是思想。 “沈队正可在?” 王舟的声音自帐外传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王旅帅可是有事?”沈潮生起身相迎。 王舟大步走进帐内,一屁股坐下,扫了眼简陋的帐内陈设:“沈队正这帐里寒酸得很。” “咱大哥备了烧尾宴,特意让咱来请你。” “怎敢劳烦旅帅跑这一趟,随便找个人知会一声就行。”沈潮生见王舟面色不善,连忙赔着笑脸说道。 “让你跟我走就走,哪那么多废话。” 王舟见这小子还算识趣,这才压下了再敲打他一番的念头。 沈潮生跟着走进王迅的中军帐。 扑面而来的熏香混着酒气,八盏羊脂玉灯悬在帐顶,将帐内照得亮如白昼。 沈潮生连忙弯腰作揖:“参见王校尉。” 王迅斜倚在豹皮褥子上,指尖摩挲着翡翠扳指:“听说你手下士卒招满了?” “回禀王校尉,已经满员了,多谢校尉帮忙。”沈潮生恭谨地回答。 王迅指节敲了敲酒樽:“帮忙?算不上什么帮忙,你可知我为何要请你?” 沈潮生面露思索:“属下愚钝,还望校尉明示。” “皇上召节度使回长安了。” “皇上要打石堡城。” “你明白我意思吗?” “若有战事,沈潮生愿为先锋。”沈潮生拱手说道。 王迅大笑出声:“读书人总归是聪明些,若是再有斩获,咱往上挪挪,位置自然就空出来了。” 肉是好肉,宴无好宴。 王迅需要的,是自己给他效死。 大抵是黑山烽一战,洪池岭的卢守得了战功加赏,而王迅身为陷阵营校尉却一无所获,特意喊自己来表忠心的。 沈潮生并未在营帐中待多久,喝了几杯酒水便识趣的找了个借口走了。 “大哥,你说皇甫惟明那老东西会是个什么下场?” “谁知道呢?皇甫惟明军功在身。又是河西,陇右两道的节度使,哪怕皇上要惩处,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 王迅饮尽杯中残酒:“可如今圣心难测,不管怎样,石堡城这一仗可能都要打。” 王迅是王忠嗣的庶子,虽只是庶子,一身本事谁人不夸。 可父亲却偏偏把他安排到河西道,而不是自家掌控的朔方与河东。 自家大哥呢?先是凭借门荫担任禁军千牛卫,后回朔方就当上了中郎将! 嫡庶之分。 四品下与八品上。 一个人人景仰的中郎将。 一个陷阵营校尉。 想到此处,王迅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不甘。 第二十二章:风雨欲来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北城陷阵营里最近出了了一桩怪事。 这群由地痞盲流组成的糙汉堆里,出了一群“秀才兵”。 一天天的不仅学字,还拿着枝丫在地上写字。 人们只当是茶余饭后的一桩笑料,谁让那些“秀才兵”见面矮三分,故意招惹都不敢动手,就是军营中的“娘子兵”。 “大哥,底下的弟兄们都在抱怨,说您是个没血性的娘们儿将军。别的队骑到咱头上拉屎,您连个屁都不放……” 沈啸一脸愤闷,他弄不懂大哥为啥非得逼着大伙儿学那些劳什子字。 沈啸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大哥说的照做。 可如今下面的卒子们闹的厉害,委实怕坏了大哥的事儿。 沈潮生翻阅着官署文书,闻言抬头说道:“怎么,士卒们怨气这么大?你没去开导开导?” 沈啸一脸为难,要他打仗他是不怕的,可要他跟士卒唠嗑说理,委实难为他了。 “弟兄们哪敢当我面发牢骚,都是躲着找老七诉苦。” 沈潮生心下了然,这帮货怕是被沈啸的双拳吓破了胆,只敢找心软的老七嚼舌根。 “这样,明日校场训完,你把他们带到偏僻处,就说我承诺,字学得好的,每月赏百钱。这事别声张,仅限咱队里。” “对了,告诉苏明远,让他负责考核,只有前十有。” 躲在帐外偷听的五号苦着脸差点哭出来。 原因无他,那些发放抚恤后剩下的银子都存在他这儿。 如今一月一吊钱可就是一两银子,属实让他心疼了。 “哦,只管找老五要银子就成,他要是克扣这个钱,你只管往死里揍他。” 五号一屁股坐在地上,心中凄然。 沈啸出帐,将瘫坐在地上的五号一把掳走。 沈潮生摇头失笑,继续埋首于借来的文书中。 前世的他从未留意过河西走廊,毕竟这个在初中历史课本上只言片语带过的地方,能完全明白才出鬼了。 直到此时此刻,才让他满脸骇然。 摊开文书,字里行间满是肃杀之气:北有突厥虎视眈眈,南有吐蕃磨刀霍霍,所谓的丝绸之路,是一条白骨垒就的死路。 而最让他心悸的,是“安禄山”这个名字 那个掀起安史之乱,扯下“盛唐”最后一块遮羞布的男人。 市井出生的沈潮生,对所谓的盛唐没有什么好感,可对掀起战乱的安禄山也无半分兴趣。 只盼着能在这乱世中寻得一方安稳,不被战火波及,不家破人亡,不再受那吃人的赋税劳役之苦。 “咚,咚,咚。” 集合鼓如闷雷在北城校场响起。 亥时响鼓,定是急事。 旁人尚在揉眼从营房往外涌,沈潮生却已带着“秀才兵”在校场西北角站定。 台上一名四十余岁的军使身披银黑相间的明光铠,肩吞兽头,垂挂弓袋,左手按着仪刀,面庞黝黑。 台左侧,立着二丈高的陷阵营大旗。 那军使,明明身着着俊甲,却不似书中“白面帅才”。 脱下明光铠,反而像个地里刨活的老汉。 深邃的目光扫过沈潮生等人挺直的脊背,这群小子来的快也就罢了,竟然还着甲了。 “沈队正。” 皇甫宪上下打量着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听说你让弟兄们学字?这倒是好事,可莫要攻城时便成了花架子!” 自己队中的卒子开始小声嘀咕,沈啸的眉峰陡地一竖。 沈潮生垂眸答道:“上了沙场,便是军律如山,末将不敢懈怠。” “算你小子明白。” 皇甫宪点了点头,挥手示意校场四周的灯笼点亮。 就在这时,王迅和王周也赶到校场,都有些意外沈潮生来的这般早,不过终究是长脸面的事,面上带了些许喜色。 未过多久,校场下方便站好了四千人马。 “都给老子听好了!” 皇甫宪的声音突然炸响。 “大帅有令,明日急行军,半月后赶赴石堡城!” 下方顿时一片哗然,哪管什么军规不军规。 石堡城是何地?那是纯正的绞肉场,吐蕃与大唐的兵卒九成都是折在那儿。 虽然对于进军石堡城早有预料,沈潮生依旧眼角微跳。 自己才从黑山烽回来两月不到,便要再入沙场? 手下士卒才训了一月多,身子都没壮实,怎的能上阵杀敌? 皇甫宪对军营的反应充耳不闻,自有下面的将领管着压着。 只是特意看了沈潮生这队一眼,便带着亲卫走了。 这一走,四千人反应更烈了。 沈潮生向王迅与王舟打过招呼,便带着手下回帐。 “才吃了一个月饱饭,就要咱们去送死?这他娘的算什么买卖!” 沈啸正要将那说话的卒子逮出来,却被沈潮生呵住。 直到一队人远离了大部队,沈潮生这才对着众人说道:“心中不甘?怕死?” 众人面色尴尬,虽心中惶惶,却没人敢应声。 在这军营里,认怂怕死可是要被戳一辈子脊梁骨的。 “莫说你们了,咱也怕死。” 沈潮生语出惊人,谁都没想到自家队正说话如此直白。 “可是怕死又如何呢?我只是个队正,你们只是卒子,上头要打仗,我们没有任何退路。” “我更怕家中老娘饿死。” 众人凄然,可不是?若非因为一家老小,谁入军伍? 隔壁队中,之前有几个受不了训练苦的半夜想逃,被生生砍断了十根脚趾头。 “我也实话和你们说,进了军伍,越怕死的死越快。你们一月前才入伍,我一月前才从沙场回来。” 沈潮生将身上扎甲一甩,露出一身伤疤。 “瞧见没?想在这世道活下去,就得像老子一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等你们哪天能扛住这些伤,也能混个官身,吃上大白馒头。” 下方的士卒看着那平时笑嘻嘻的队正,没有人想到的那扎甲下,是一身狰狞伤疤。 “你们大多出身农户,知晓如今这世道有多难,都是苦命人,咱没必要骗你们。” “沙场上想要活命,咱说什么你们便做什么,我让你们做什么,就麻溜地做什么。战场上刀枪无眼,容不得半分迟疑,慢一步就是死!” “若是不听话死了,到阎王那里报道时,可别埋怨。” 沈潮生转身去了自己独立的队正军帐,留着众人在原地。 临走前,他给老五使了个眼色,老五那厮定然会将黑山烽的事情说上一遭。 有些话从别人嘴中出来,比自己说更令人信服。 沈潮生明白这些卒子今夜过后想要活,便只能听自己的。 案桌上,摆放着石堡城的地图。 石堡城:半在山上,下临洮水,三面险绝,唯西南一路可通。 东、南、西三面绝壁,为近似九十度的红沙岩悬崖,唯一的过道长三四里,不足两丈宽。 两丈宽的过道,只容纳三人并行。 更重要的是,哪怕只有两丈宽,竟还陡峭。 “不愧是九死无生之地……” 第二十三章:出征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东方微白。 四千人的队列之中,气氛格外压抑。 校场上,皇甫宪仪刀出鞘,高声喝令“开拔”。 二丈高的陷阵营大旗随之被一壮汉扬起。 四千人同时迈步,虽不整齐,可气势也是足的。 沈潮生骑着青骓,在前方领路,各伙长严守队列。 这次行军可不似之前,若是少了人数,能直接传进大人物耳中。 行军过城,街道门面紧闭,唯有麻鞋声敲在官道上。 偶尔能看见些站在街边的老人家,大概是等着给自家儿郎塞东西的,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出征吐蕃,说不准便是最后一面了。 楼上,不少百姓在窗内偷看。 如今已不是当年了,往前倒个百八十年,那时候谁家出了个当府兵的,是顶大的出息,那可是国家柱石,家里还得特意摆上一场席面的。 如今说好听些叫“健儿”,说句不好听的是节度使的“贱役”。 奈何如今赋税重,大家伙哪怕眼上嫌弃,可心底里多多少少有些羡慕这些人家中的免税三年。 沈潮生骑着青骓,在队中很是显眼。 “潮生!”宁氏的呼喊声响起。 寻声看去,街头站着两位女子,一个小孩儿。 宁氏喊出这一声后,便说不出话了,只是不断的重复着:“要平安”,“要平安。” 嫂子手中提着的,是那把沈潮生还回的陌刀。 只是这原本砍出不少豁口的陌刀,如今又被开了刃。 “小弟,出门在外得有趁手的家伙。”嫂子依旧带着面遮,举着刀柄递给沈潮生。 “若是可以,只管替你哥杀个痛快!”嫂子声音中带着些许哭腔。 沈潮生犹豫良久,终究还是接过陌刀。 “谢过嫂子了。” 陌刀入手,比之前更轻了些。 没办法,寻常人家买不到铁,更何况这种精铁。 能磨锋利,自家嫂子怕是下了不少功夫。 刀轻了,虽易折断,可杀人还能更快些。 陈小牛抱着娘亲的腿,许久才说了句:“叔父,记得还有火龙。” 沈潮生笑着点头应下。 “嫂嫂,还要麻烦您多照顾娘亲。” 见嫂嫂点头,沈潮生驱马跟上队伍。 出征路上见家属,虽不合规矩,可没有离队,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马蹄声响起。 “沈队正,你倒是个有福气的。”王舟打量着沈潮生手中陌刀。 “王旅帅,可是有什么吩咐?” 沈潮生驱马落后王舟一个马位。 “咱家大哥说了,上了沙场,你小子别犯蠢往前冲,跟紧大哥就行。”王舟传完了信,便挥马鞭走了。 王舟声音不大,可挨着近的士卒依旧听着了,不禁各个面露喜色。 跟着大人物,总比直接送死好些。 “大哥,话传到了。”王舟策马追上王迅。 “那沈潮生的陌刀都是陈九那厮留下的,带在身边不是给大哥跌份?” 王迅闻言勒住缰绳,冷眼扫视着王舟。 自家兄长的亲卫皆是骑兵,着明光铠配横刀。 自己呢?一个丫鬟生的庶子,连赤水军的牙旗都摸不着,能攥在手里的,唯有沈潮生这种“低贱胚子”。 “大哥……”王舟自觉说错话了,浑身打颤。 “若不会说话,只管封住那张嘴。” 王舟不敢顶嘴,心中却是更恶沈潮生三分。 与此同时,沈潮生猛打一个喷嚏。 这西北的春天总是这般阴冷。 而下方的士卒却已浑身冒汗。 扎甲虽轻,可依旧有十二十斤重,一个个都想解开腰间束带。 虽依旧要负甲,可至少解开后,重量都在肩上,呼吸也能畅快些。 沈潮生也未直接制止,毕竟如今还未到鄯洲,姑且还算安全。 日落黄昏,军中哀叹声不断。 “扎营。” 传令兵的声音如同仙乐,瞬间让疲惫的众人瘫软了下来。 “都他娘的在干什么!” 王舟的怒吼惊的瘫软在地士卒立马起身,却被王舟一脚踹翻:“诸征人稽留,军装违式者,杖六十!” “王旅帅,这般急行军,难免……” “你也敢顶嘴?”王舟猛地转身,看着沈潮生。 见沈潮生不再敢说话,这才笑道:“念在你是自家兄弟,小惩大戒,便只给你二十鞭吧。” 一旁的沈啸听闻此言,立马大声喊道:“是我让他们解的束带!要打打我!” “好个兄弟情深。” 王舟甩了甩马鞭:“那你就替你队正再受二十。” 沈啸还想顶嘴,看见沈潮生眼神,这才压下火气。 两兄弟,一人二十鞭,那王舟也是个心狠手黑的主。 沈潮生能骑马,鞭子尽数抽打在腿腹,只怕一夹马腹便要撕开伤口。 沈啸那厮更惨,伤口尽是小腿与肩膀,这般伤势搁常人身上别说着甲,走路都难。 沈啸与沈潮生一道趴在行军毯上,七号正在给二人清理伤口。 五号与六号站在一旁,心中不断嘀咕,这老二歹能表现。 “别怨。”沈潮生低声说道。 “等到了石堡城外边,有的是机会。” “队正……” 帐外传来唯唯诺诺的声音。 “进!”沈潮生倒是好奇来人是谁。 来人原来是苏明远,他手中捧着一碗带着锅巴的浓米粥。 “有事儿?”沈潮生见是苏明远,也懒得起身。 “队正,下面的兄弟们知道自己错了,连累你被罚。”苏明远端着浓粥来到沈潮生面前。 “兄弟们今夜都只喝了些粥水,这是特意给队正留下的粥底。” 沈潮生看着那生出锅巴的浓米粥,心里倒是清楚。 能留下这么浓的粥,甚至有些锅巴,只怕下的米粒尽数都在这儿了。 “这次我就收下了,下次可莫要整这些,吃不饱饭怎么行军。” 沈潮生接过浓粥喝了一口,锅巴与帐内众人分了,将剩下的半碗米粥给了沈啸。 沈啸倒也不客气,哼哧哼哧的把碗都舔干净了。 “你这厮歹不客气!”沈潮生笑骂道。 “大哥赏的,咱客气个啥。” 沈啸不顾身上伤势,特意挺起身子,目光轻蔑的扫过帐内其他人。 咱是谁?咱名都是大哥给咱取的! 苏明远倒是没明白沈啸是啥意思,出言让他躺着好生休息。 老五老六倒是顶不服气,恨的咬牙。 至于老七只顾着磨草药,巴图尔浑然不在乎。 见众人这般模样,沈啸心里满是得意。 第二十四章:石堡城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一路急行,目之所及唯有黄土沙粒,景色与黑山烽并无差别。 沈潮生习惯了这般场景,麾下士卒却难免面露疲色。 若无巴图尔帮忙,只怕行军会更加艰难。 石堡城的地势,比黑山烽更要高峻几分。 远眺便能见山峰,因海拔奇高,座座峰顶皆覆雪如冠。 四周峭壁陡立,如天地造物对众生的威慑,令人望之窒息。 山峦之下有片空地,陷阵营的军旗便插在了最前头。 远处的山峰上,堡垒独立。 明明如今身处高原,可这里的草木生长的比外面更好些。 进峡口的道路陡峭逼仄。 难怪开国之时名将如云,仍只是接受和亲。 如今陛下痴迷长生之术,将政务一股脑丢给丞相李林甫。 封禅泰山,“复古礼制”,改年为载,自比尧舜。 这般“圣君”,又如何能容忍自己收不回石堡城这一吐蕃门户? “咚,咚,咚……” 鼓声间隔悠长,这是传讯下方军官前往中军大营议事。 中军大帐内,皇甫宪端坐帅位,正在打量域图。 硕大的营帐内,沈潮生只能站在角落。 “明日,家严将率五万大军驻扎河湟古道。石堡城山道狭窄,唯有陷阵营与廓州军这般步卒可担攻城之任。” 皇甫宪抬头:“诸位可有妙计?” 帐中顿时响起窃窃议论。 “冲车,火功,断粮,断水,强登……” 沈潮生在下方暗暗叹气。 如今是“冷兵器”时代,沈潮生从未小觑过人的智慧。 世世代代马背上杀敌长大的将领都无良计,自己就更不用提。 沈潮生回忆着那座孤堡,心中想起一句话。 “高打低,打……” 石堡城三处绝壁,走唯一那条羊肠小道强攻,就是在赌石堡城没有守城军械。 可是这种事情可能吗? 过了石堡城,吐蕃便再无险塞,北面就是青海湖。 而石堡城,北面是河西,东面是陇右,西南是吐蕃,石堡城是吐蕃东出的唯一要塞。 如此情况下,吐蕃必定是要举全国之力守城。 皇甫宪挥手示意众人停下。 “咱军营里不是有群秀才兵吗?沈队正,你来说说。” 帐内所有人都看向躲在角落里的沈潮生。 那些眼神可都不怀好意,显然是想看这卑贱角色出丑。 “回军使,在下并无什么良策。” 沈潮生的腰杆弯的极低,只希望这军使莫要为难自己。 皇甫宪冷哼一声,显然是不满。 “不必推辞,你只管一条条说,说的不好,便让你去开道。” “大帅守住河湟古道,定然是为了阻断吐蕃援军,在下估计军使与大帅已早有打算。” 帅椅上,皇甫宪眼中精光暗闪。 “既是军使下令,那下官便斗胆说上两句,只是下官一些拙见,各位将军只当是玩笑。” 此时开口,注定会得罪先前开口的将军们。 可若是不说,只怕会立刻死在这儿。 “在下方才看了那石堡城,地势极高,山上多雪,定不缺水,所以难断其水路。” “石堡城是吐蕃门户却又孤悬在外,其中的檑木滚石定然极多,堡内粮食定然不会少。若要围城断粮,只怕石堡城士卒未断粮,几万的唐军便会先顶不住。” “石堡城位于绝壁之上,山路陡峭,冲车极易侧翻。若是再加上滚木,只会徒增伤亡。” “你小子是什么玩意?当了几年兵?也敢在军帐内指指点点!”帐中不少将军怒骂道。 沈潮生识趣的闭嘴不语。 文人只是相轻,武夫却是要命。 “肃静!”皇甫宪怒斥道。 “你只管继续说。” 皇甫宪眯着眼看着沈潮生。 沈潮生弯腰拱手:“以在下拙见,只须屯足军粮,围困石堡城便是上策。若求速胜,只能士卒强攻。” 皇甫宪很是满意沈潮生的回答,甚至鼓起掌来。 “你这带秀才兵的倒是有几分见识。家父下令,陷阵营与廓州军只能强攻!” 下方将士倒吸一口凉气。 “就这么定了,清点士卒,军令一至,着甲强攻,沈队正,你且留下。” 将士陆陆续续出了中军营帐,王迅临走前,深意难辨地瞥了沈潮生一眼。 “小子,你觉得这次攻城,能够拿下这石堡城吗?”皇甫宪语气亲和,像个唠家长里短的老汉,没有了方才的严厉。 “回军使,只怕千难万难。” 这般急行军,只怕是皇上给足了皇甫惟明压力,粮草辎重定是不会够的。 “可我总觉得你有别的想法……”皇甫宪食指敲击在扶手上。 “军使高看在下了。” 皇甫宪也不强求,挥手示意沈潮生离开。 见沈潮生离帐,皇甫宪躺靠在椅背上。 父亲安排陷阵营和廓州军强攻,无外乎是把责任摘干净。 拿下石堡城,父亲身为大帅,自然是大功一件。 可没拿下呢?那自己便是父亲的弃子,是给皇上的交代。 到那时候,自己的这颗头颅,便是父亲的丹书铁契。 “宪儿,你在我皇甫家出生,在皇甫家长大,府中未曾短过你吃喝。如今皇甫家有难,也该轮到你出一把力气了。” 皇甫宪一闭上眼,就会听见行军前夕,那一场父子夜话。 “阿爷,你有了大哥和么弟,我便不重要了吗……” …… 队正营帐外,老七端着一盆热水等着。 如今这地界水源说不上珍贵,可若要用来洗脚,也是稍显奢侈。 走进帐内,一群人竟都在等着,连不爱进帐的苏明远都在。 “你们也开会呢?商量到哪儿了?” “在想着跟大哥上阵杀敌,再立军功呢。” 五号眉眼弯弯,一个首级三两白银,还能升官。 更何况还有大哥和老二这个傻大个在前面杀敌,怎么算都是笔好买卖。 “我们不上沙场,只需要跟着王校尉就行。” “这次不同以往,那地界去多少人便要死多少人,我们不淌那浑水。” 五号闻言眉头微皱。 “啪!” 沈啸一巴掌抽的五号原地转了个圈。 “怎的?大哥说啥咱就咋做!你要是贪那点银子,到时候别跟在咱身后!” 巴图尔倒是习惯了这场面。 苏明远满脸骇然的看着五号,这厮被抽了为啥还能傻笑! 这帐内,给人洗脚的七号,暴力的二号,傻子五号,还有少了只耳朵,什么都不关心的巴图尔。 苏明远只觉得自己还需要多见见世面才好。 第二十五章:看客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大地传来震动,沈潮生猛然从梦中惊醒。 原以为是泥石流。 凝神细听,才辨出是连成片的马蹄声。 沈潮生着甲出帐。 远远的便瞧见那一面赤色将帅大纛。 军鼓擂响,陷阵营士卒在四周护卫。 皇甫惟明骑着汗血宝马,率领赤水军的骑兵与身着锁子甲的步卒,从陷阵营四千扎甲兵卒面前昂首走过。 身穿扎甲的陷阵营士卒,大多都不敢抬头对视。 同是步卒,天壤之别。 五万大军行进,连绵如浪,尘土遮天。 连险峻的峭壁都似在军势前矮了三分。 儿郎沉默,只有甲胄轻微碰撞声。 似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次日卯时,军鼓急促如雷。 攻城! 沈潮生带着麾下士卒跟在王迅身侧。 传令兵在军中骑马奔走,安排进攻顺序。 路过沈潮生,只是一眼,却并未传令。 前军还未踏上那条羊肠小道。 山顶便传来山崩般的轰鸣。 檑木滚石纷纷落下,前排士卒瞬间被砸得血肉横飞,残肢混着碎石滚入山涧,惨叫声此起彼伏。 山道狭窄,三人并排已是极限。 原本已有士卒走了些距离,却不知何时从上方岩缝里射出密集箭雨。 中箭者大多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双腿不稳的便从崖壁跌落下来,更有甚者还会带上后方士卒。 血液浸透小道,不少士卒踩空滑倒,就这么白白丢掉性命。 沈潮生皱褶眉头看着那摔落下来的士卒,尖叫一声,摔在地上砰砰作响。 难怪这地儿在地图上被写做人头沟。 沈潮生这才明白,所谓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并不只是形容勇猛,更多是说如同此处的地势险要。 心中暗自琢磨,就这般地势,哪怕自己搞出土火药,能轻易拿下吗? 只怕依旧极难! 军堡过高,怕是得让李云龙拖出意大利炮才能轰得到吧。 沈潮生自知没有那个能力手搓出能打这么高的火炮。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围点打援。 或者。 发动国战! 以一千士卒守住这唯一出口,避免石堡城中的士卒袭击辎重。 举大军攻伐,与吐蕃在前方的平原来上一场硬碰硬。 可李隆基会准吗? 不会。 李隆基如今昏庸无能,但他又不是傻子! 收复石堡城是为了面子,也是为了不让吐蕃东出。 更是为了向天下证明:大唐比吐蕃强盛。 与吐蕃发动国战,那北边的猛虎就不是虎视眈眈,而是下山狩猎了。 沈潮生像是一个看客,目视着一道道身影自那峭壁上摔下,鲜血飞溅。 那石堡城不过三十多亩地,顶天了驻扎一千士卒。 可坠落的士卒越来越多,每推进两三米,便会从两侧钻出更多的弓手。 与其说石堡城是绞肉场,不如说是油锅地狱。 而陷阵营的士卒,就是那下油锅的饺子。 “沈队正,你觉得能拿下石堡城吗?” 王迅对那坠落的士卒漠不关心,闭眼假寐。 “拿不下。” 沈潮生低声回道。 “是啊,这地界怎么可能强攻拿下。” 王迅睁眼看了眼羊肠小道上士卒攀爬的进度。 “可是,咱们拿不下都得死在这里……” 皇甫惟明出军石堡城,自家父亲定然是知道的。 可直到今天,王迅依旧没有收到调离信息。 那么自己便和皇甫宪一样,是弃子…… “你可有办法拿下这石堡城?” 王迅回头看着沈潮生,这小子被皇甫宪单独留下,定然是有些话没当众说! “回校尉,除了围点打援,再无他法。” 沈潮生低头说道。 王迅撇了撇嘴,这种事情谁不知道? 围点打援,唐军真围住了石堡城,吐蕃定然会发疯。 随着时间流逝。 不只是沈潮生,连带着其他等在原地的士卒们都麻木了。 一开始那砸地的声响还能让众人面色发白,如今一个个都似看客,除了轮到的队伍,其他人都一脸冷漠。 陷阵营军旗下,皇甫宪手中缰绳被握的铁紧。 虽早有预料,可他心底里仍有希望。 直到站在这战场之上,一声声的坠地之声,砸的他肝胆皆碎。 扫视一眼那王迅,许是同病相怜。 皇甫宪并不在乎他晚些再死。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死局。 这边斗的激烈,皇甫惟明那儿却并未挺进,只是在隘口守着,不让吐蕃骑兵有凿阵送补给的机会。 攻城一直持续到黄昏,皇甫宪这才下令休整。 天黑路滑,让士卒举着火把攻城,只怕能立刻营啸。 整个陷阵营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除了脚步声外,无人有心气说话。 沈潮生营帐中,五号端着个木盆候着。 “如何?可还要去攻城?” 沈潮生看着五号那依旧略肿的面颊说道。 “大哥,你还不懂咱嘛?大哥说的话,咱听着就是了。” “队正,这是个死局。只怕咱们用不了多久也得去攻城……” 苏明远满脸愁容,他如今已是看明白了,那些围在四周的精兵,不是协助攻城的,是监军…… “不要急,还有一条出路。” 沈潮生的话语,顿时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白日那般攻城法子,实在是过于骇人。 哪怕是如今身处帐中,依旧可以闻见那空气中的血腥味。 “大哥,是什么法子?” 五号抬起头仰视着沈潮生,眼中是盲目的信任。 “时机未到啊……” 沈潮生目光好似透过帘帐看着那高处的石堡城。 李隆基下令给皇甫惟明,让其拿下石堡城。 可这并不意味着非要万人送死,用自家儿子的头颅去换一份活路。 这般行事,石堡城是注定拿不下的。 可李隆基真的只在乎石堡城吗? 一位高座庙堂的“圣君”,或许想要的比石堡城简单些。 如今自己只是个队正,人微言轻,哪怕说出想法,除了被占去功劳,不会有任何好下场。 锦上添花,远没有雪中送碳来的实在。 既然如此,在王迅和皇甫宪急眼之时,便是自己最好的机会。 哪怕这条路九死一生,只要能把这机会抓在手中。 无论是王迅还是皇甫宪,甚至是皇甫惟明,都得认下自己这份大功! 第二十六章:请战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人头沟的尸体越堆越高,腐臭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连晚食的粟米粥都带着些许铁锈味。 攻城七日有余,那条羊肠小道竟还有一大段被吐蕃驻兵把控。 四千人的陷阵营,如今剩下不到一半。 攻城,攻城。 那得先到城下才叫攻城,死了几千人,如今却连石堡城的正门都摸不到。 这般战损之下,陷阵营内,已经有两三位队正带着麾下士卒想要叛逃冲阵,被四周守卫的精兵射成了筛子。 如今那些想要叛逃冲阵的卒子,都被割下了脑袋,整整齐齐垒在后道上。 先不说皇甫宪,只是王迅这个校尉,今日便仗杀了一名先锋。 沈潮生的帐内,气氛也十分压抑。 这般下去,自己这五十人也得上那羊肠小道送死。 苏明远面色铁青。 他原本只想着给大伯免税,然后攒点军饷好继续科举。 未曾想这才两个月,便面临这般境地。 沈潮生倒是一切照旧,每日除了护卫王迅不被叛逃士卒冲撞,就是吃饭睡觉。 “队正,我们应该如何?若是上那小道,你可有对策。” 沈潮生瞄了苏明远一眼,这小子没上过黑山烽,如今被这般人间炼狱吓到实属正常。 “怎么?穷酸书生这就怕了?那就离咱远些,莫要给大哥丢人,咱军营里可护不住你这般读书识字的大官。” 沈啸骂骂咧咧,当初大哥让自己护着这穷酸货,就已经很不爽了,如今这厮还时不时问这问那的。 大哥怎么想,轮得到你来问问问的? 见苏明远笑眯眯看着自己也不恼怒,沈啸这才向大哥看去。 “啪。” 沈啸抽了自己一耳光,方才真是气糊涂了,怎的把自家大哥也骂进去了。 沈潮生浑然不在乎,这傻大个是这般性子。 “你们也都看明白了,这石堡城想要强攻,定然是千难万难。一旦我们上去了,也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想要活命,就得出奇招。你们只管吩咐下去,若是想要活命,到时候只管听我号令。” “我不能保证你们每个人都活下去,可至少有一线生机。只要此事能成,升官发财都是定然。” “进我队里,就只有战死的英雄,绝无怕死的狗!” 说完便让众人去营帐内吩咐士卒了。 沈潮生站在稍微高些的石块上眺望赤水军方向。 那边的军鼓声也响彻许久了。 吐蕃牛毛帐内。 恩兰·达扎路恭正在听下官上报战损。 “已是七日了,黑石堡上的狼烟可有变化?” “回尚伦,依旧是两道浓烟。” 恩兰·达扎路恭心中明了。 遇敌攻城,点一道狼烟是为平安烟。 点两道狼烟是有敌袭,但无需支援。 点三道狼烟,便是滨临城下,急需求援。 看样子,石堡城依旧不需要担心。 恩兰·达扎路恭并不在乎堵在隘口的那些赤水军。 方才看了炊烟点了帐篷,那皇甫惟明顶天就五万步卒罢了,如今吐蕃兵力尽在己手。 十六万对五万,优势在我! 既然皇甫惟明都不急,自己更不应该急躁。 陷阵营中军营帐内,皇甫宪正喝着烈酒。 两军共八千步卒,攻不下三十亩的堡垒。 那“圣君”怎会明白什么叫天险,只怕是自己的名声就要臭了。 “阿爷,你好狠的心……” 皇甫宪能够理解父亲的抉择,若自己是皇甫惟明,定然也是用不受宠的儿子去换一份安稳。 营帐内,歌姬的舞蹈尚且跳到一半,皇甫宪不知怎么便恼了,抽刀便将那昨日夜里还服侍自己的歌姬活劈了。 血液冲红了双眼,忽的便想起王迅那小子身边的“秀才兵”。 “传令!让王迅手下的那个沈队正来!” 皇甫宪挥手示意将那去头的歌姬拖下去。 “末将沈潮生,参见军使。” 沈潮生的声音自军帐外传来。 “进!” 沈潮生方才进帐,皇甫宪便将那染血的仪刀砸在桌面上。 “你小子有何办法,速速说来!” 皇甫宪厉声呵斥道。 当日军中议事,其他人尽多惶恐,唯独这小子满脸从容。 “回禀军使,非末将不说,实没到时候。” 沈潮生躬身说道。 “我入你娘的!现在立刻说来!” 皇甫宪拍桌怒斥! “回禀军使,我等皆是弃卒,然而弃卒亦有弃卒的死法。” “继续。”皇甫宪冷静了些,可心中仍然不快。 “石堡城位于天险,城中所需定当一应俱全,若强攻,只怕三道狼烟一起,吐蕃定会驰援。” “然我等皆是弃卒,吐蕃冲阵之时,便是大帅撤兵之日。” 沈潮生说的话有抹黑大帅之嫌,可如今皇甫宪已经绝望,自然不要介意这小子把这事儿放在明面上来说。 “如今圣君想要的,无非是证明大唐胜于吐蕃。至于石堡城拿不拿得下,便是圣君的标杆。” 皇甫宪眸中精光闪烁,这泥腿子竟然能看到这些。 “所以,唯一的办法便是强攻石堡城,让吐蕃士兵拼命凿阵来援。然后趁机派出一千死骑,逆行而上,去袭击吐蕃内部。一旦吐蕃皇庭给予恩兰·达扎路恭压力,便让大帅加大在峡口的屯兵。” “让吐蕃误以为我大唐要与吐蕃国战!” 皇甫宪被沈潮生这般大胆的想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可是即便如此,吐蕃也必定不会交出石堡城。” 皇甫宪不是笨蛋,吐蕃更不是笨蛋。 “军使,末将从未指望拿下石堡城,而是希望能让吐蕃承诺不再冬袭大唐,大唐因仁义,与吐蕃开互市,同时可让吐蕃上交一笔银财。” 皇甫宪忍不住叫好。 如今圣君要的便是吐蕃示弱,与拿不拿得下石堡城并无关联。 更何况,只要那一千骑兵闹的够大,而阿爷又能假装与吐蕃开国战,那么内忧外患,两招齐下,吐蕃只是丢了脸面,可石堡城依旧没丢,更何况还能互通有无。 大唐虽没有当初那般强盛,可真要不顾突厥开启国战,定然可以击败吐蕃。 一个是面子,一个是里子。 吐蕃皇室不是笨蛋,自然会明白谁轻谁重。 只要吐蕃服软,那么圣君威望更盛! 至于吐蕃会不会出尔反尔,那都是后话了! 哪怕没有拿下石堡城,这也是大功一件,或许阿父封王拜相尽在今日! 而自己,能为阿父解决这悬在空中的斩头刀,日后就再无大哥么弟的事儿了。 “末将沈潮生请战!愿领那一千死骑!” 声音穿透云霄。 第二十七章:忠勇都尉!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皇甫宪看着沈潮生,一脸的惊喜。 “之前为何不说!”皇甫宪故作愤怒。 “回禀军使,末将人微言轻,先前也未见攻城之艰难,怕坏了军使与大帅的大计。如今已入绝境,而大帅与军使对末将有提携之恩,自当效死!” 沈潮生拱手说道,神色诚恳。 皇甫宪回过神来,如今阿父掌管河西,陇右两道人马,手下不过万四骑兵,大多还是来边疆镀金豪门贵胄,要让他们选一千人送死,自然千难万难。 “军使,在下愿带一千陷阵死士骑马杀敌,只需大帅提供一千匹战马!” 沈潮生见皇甫宪犹豫,拱手再道。 “好!你且随本将面见大帅!” 皇甫宪顾不得更衣,更来不及收回桌上的仪刀,连忙扶起沈潮生朝着帐外走去。 两匹战马迅速朝着前军奔去。 “来者何人!立刻止步!” 夜色中,四周瞬间燃起火把,那些精锐竟还在巡视。 “你们什么东西,也敢挡军使的路!” 沈潮生连忙呵斥道。 “哦,原来是军使大人,大帅有令,无论是谁,不得离去!” “怎么?如今连本将都见不得阿爷?本将有要事禀报,耽误了大事,你担待的起?” 皇甫宪只觉得自己面上挂不住,怒发冲冠的驱马冲阵。 沈潮生夹紧马腹,瞬间冲到皇甫宪前方,替军使开路。 “尔等怎敢!放……” 还未等那守将出声,一颗好头颅便从颈部划下。 “军使先行!” 沈潮生横刀立马,替皇甫宪挡住追兵。 沈潮生自然不惧,无论如何,这些士卒都不敢杀军使,自己这般表现,定然可以让皇甫宪欠自己一个大人情。 只要给自己领一千骑兵袭击吐蕃,这份功绩便能直达天听,到那时候,自己在河西道便再无拘束! 那些士卒自然不敢袭击军使,人家父子两的矛盾是家事。 可你这陷阵营队正是何种身份! 士卒围剿,却被沈潮生一人一马,一柄陌刀尽数挑飞。 顿时间,如入无人之境。 许是见沈潮生没有下死手,原本冲动的士卒也一个个冷静下来。 为了一个已经阵亡的军爷,犯不着丢了自己性命。 但众人依旧围住沈潮生,显然在等军令。 沈潮生见众人眼中没了杀意,也乐得歇会儿。 未过多久,那一袭锦衣的皇甫宪便骑马赶来。见沈潮生并无损伤,这才大声说道:“大帅有令,沈潮生前往中军议事!” 沈潮生自然能听出那言语中的激动,这事儿定是成了。 至于那被沈潮生一刀砍杀了的军爷,无人在意。 “潮生,可有受伤?” 皇甫宪语气中的关切不似作假。 “回禀军使,些许小伤罢了。” 沈潮生作势想要遮挡手挽上的一点鲜血,这还是方才听见马蹄声,自己偷偷摸摸在陌刀上抹的。 “狗入的卒子!”皇甫宪怒骂道。 沈潮生自知如此做派,那些士卒可没有什么好下场了。 可那又如何! 方才若不是沈潮生快马贴近,一旦弓箭齐射,自己必死无疑! 仁慈,从不是留给敌人的,更何况这些精兵,可不一定干净。 皇甫宪想与沈潮生同行,而沈潮生特意落后一个身位。 皇甫惟明竟没有坐在帅椅上,而是在中军帐外等候。 “三郎啊,快快下马进帐。” 皇甫惟明竟扶着皇甫宪下马,当真是父慈子孝。 “来人啊,上好酒好肉!” 皇甫惟明对着亲兵吩咐道。 “这便是沈潮生吧,当年在黑山烽,我便察觉你是一等一的猛士,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皇甫惟明面露难色,故作可惜道:“可恨啊,当年本帅未能将你调在身边,属实可惜。” “大帅谬赞了,末将升任队正以是承恩。” 沈潮生连忙弯腰拱手,态度诚恳。 “诶呦,咱不在外头说话,快快进帐,外面冷咧。” 皇甫惟明率先步入营帐。 营帐极其宽敞,帅椅后的屏障内,若隐若现的还能看见一张床! 帐内烧着兽炭,竟让沈潮生在这初春的高原,暖的冒汗。 “宪儿方才大多与咱说了,你真愿率一千骑赴死?”皇甫惟明坐在帅椅上,没有了方才的柔和。 “回禀大帅,当日大帅赏银,赠马,还给末将升官,末将怎敢不为大帅效死!” 沈潮生言之凿凿,说起假话来面不改色。 “你也不必如此,若此计可成,你等未必没有活路。” 皇甫惟明的话语又变得温和起来。 “回禀大帅,若侥幸能活自然极好,若不幸战死,也只当以愚忠回报陛下皇恩。” “说得好,咱这些边疆将领啊,最重要的便是忠诚!你小子够忠!”皇甫惟明大声说道。 “末将虽出生市井,可自幼得家母教导,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大帅与末将有恩,末将为大帅赴死为大义。” “陛下与大帅两道节度使为大恩,大帅愿率军收复石堡城,是大义。” “大帅是大义之人,末将虽只是小卒,求大帅成末将之义!” “好小子!你懂咱!” 皇甫惟明一拍桌子,大声喊道:“来人啊,把咱家那匹汗血宝马牵来!” “将咱那套曾经的明光铠一并取来!” “末将不敢收此等赏赐!” 沈潮生单膝跪地推辞道。 然而亲兵动作极快,那一套明光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沈潮生,咱见你只有陌刀而无好甲好马,这都是咱一番心意,你且只管收下。” “传令各军,陷阵营队正沈潮生,进策有功,特封为忠武都尉,统领千骑!” 忠武都尉!从四品的将军! 与皇甫宪相差无几! 可别看手下只有一千骑兵,若是给皇甫宪一千骑,皇甫宪做梦都能笑醒。 “谢大帅赏!” 沈潮生不再推辞,这般奖赏都是自己该得的。 “只管吃肉饮酒,待贼兵凿阵之时,咱会配合你这一千骑逆行!” 自此之后,便只剩闲聊。 沈潮生趁机表明家中仍有寡母在家,还望大帅照料一二。 皇甫惟明满口答应,立刻让人送去五百两白银。 酒喝到了七分,皇甫惟明让沈潮生先回营准备。 “宪儿,可眼馋那一千骑了?” 皇甫惟明自然注意到了皇甫宪眼中的不快。 “孩儿不曾羡慕,只是若这厮真活着回来,这般官职真的给了?” 皇甫惟明瞅了眼自己这个向来不受宠的儿子,终究是烂泥扶不上墙啊…… “回得来?怎么可能回得来……” 沈潮生骑着青骓,牵着那匹汗血宝马,往自己营帐中走去。 寒风一吹,携带着阵阵腐臭味。 路上腐肉,帐中美酒。 “忠勇都尉?当真是忠勇啊……” 第二十八章:规矩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沈潮生抱着明光铠回帐时,护心镜的光芒令众人眼前一亮。 “大、大哥,这是……” 沈啸盯着明光铠,满脸难以置信。 哪个大唐儿郎不眼馋这“大唐第一甲”? “怎么都披甲提枪的?” 沈潮生看着帐内众人问道。 沈啸放下手中陌刀,尴尬的挠头。 “队正,几位伙长说你被军使带走了,只怕有危险,咱们正准备劫营呢……” 沈潮生瞥了眼众人,心中未免有些感动。 后道上的叛军尸骨已垒了上百道。 这群弟兄仍愿为他冲营,实属难得。 “莫要多想,今日夜深了,回各自营帮我和下面的弟兄们说一声,日后若是有人问起你们会不会骑马,只管说自己省的。” 众人茫然,唯独巴图尔听出了大哥回营时,那多出的马蹄声。 巴图尔有突厥血统,瞬时间便明白自家大哥要干什么了。 热血沸腾,他已经很久没有骑在马背上了。 一行人出了帐,众人盯着那匹汗血宝马挪不动步。 沈潮生看着那大大咧咧坐在地上的沈啸说道:“你怎的不回去?” “大哥,如今这陷阵营里一个个都杀红了眼,那狗屁倒灶的王旅帅一看就是对咱有怨,咱在这儿给你守着。” 沈潮生不由得多看了眼这傻大个,只觉得荒诞,什么时候开的窍? 清晨时分。 攻城的军鼓声还未响,便有人在外呼唤。 沈潮生依旧穿着一身扎甲出帐,原来是那几名王迅手下的亲兵。 “参见沈都尉。” 那匍匐在地的亲卫,便是元宵那日用刀面闪自己眼睛的家伙。 “何事?” 沈潮生未开口,那匍匐在地的亲卫不敢起身,连忙与地面贴的更紧了些。 “回都尉,昨日伤了沈都尉的亲兵,今早被王校尉知晓后砍了头,让小的带来给都尉瞧一眼。” 一旁跪着的亲卫手中,提着一串头颅。 “快快起身,这种小事怎敢劳烦王校尉,还让好汉特意来上一趟。” 沈潮生这才将那紧贴地面的亲卫扶起。 两名亲卫逃也似的离去,只留下地上那一串头颅。 沈潮生穿着扎甲手提陌刀,招呼着众人继续护卫王迅去了。 地势稍高处,王迅与王舟正在监军。 王迅见沈潮生依旧身穿扎甲来护卫自己,开口说道:“下官只是校尉,怎敢让沈都尉作近军?” 王迅的语气极其恭敬,好似沈潮生真就是那忠勇都尉。 “王大哥为何如此羞辱于我?” 沈潮生面露难色,继续说道:“若是外人这般称呼也就罢了,王大哥还不知怎么回事吗?” 王迅自然知道。 昨日夜里,自己被皇甫惟明唤起。 王迅欣喜若狂,本以为是阿爷特意调走自己,毕竟阿爷与皇甫惟明私交甚好。 未曾想竟是让自己写封家书给阿爷,让这家书与皇甫惟明手稿一同寄出。 让自己劝阿爷屯兵突厥边境。 事后得知这卑贱小子竟然升了忠勇都尉,那计谋定是这小子提的。 王迅恨的牙痒。 若是这小子将计谋告知自己,那么这份泼天大功就是自己的了。 可心中愤恨,面上依然得云淡风轻。 没必要同一个死人计较。 今日的战鼓响的更加早了些。 皇甫宪走出中军营帐,竟满脸带笑的朝着沈潮生走来。 “沈都尉,怎未穿那明光铠?可是不合身?若是不合身尽管说来,我让阿爷替你再换一套。” 皇甫宪面上带笑。 “回禀军使,合身的,只是还未到着甲之时。” 沈潮生深揖。 皇甫宪故作急切:“这怎使得,如今你已是都尉,与咱不分贵贱。” 沈潮生并未起身,继续说道:“末将能升都尉,全全仰仗军使与大帅的大恩。无论何时何地,末将都是军使麾下小卒。” 这一顿马屁拍的恰到好处,特别还是在王迅眼前。 昨日皇甫宪心中依然记恨这小子有招不出,让自己白白忧心断肠几日。 今日看来,不过又是一个贪功冒进的蠢货罢了。 升为都尉又如何?手中可有银鱼符? 皇甫宪回眸看见那躲在一侧的王舟。 “本将听闻,当日行军之时,你因沈都尉默认麾下士卒揭开腰带,抽打了沈都尉二十鞭?” 王舟顿时双腿打颤。 自己能姓王,全凭家姐受王忠嗣宠爱而赐姓。 本是舅舅的王舟,如今在军中喊着王迅大哥,在王家能有什么地位不言而喻。 “军使,不过些许小事,那伤势昨日便好了。” 沈潮生故意说道。 原本打颤的王舟,听闻这句话,还以为沈潮生在替自己求情。 “皇甫军使,沈都尉。” 王迅朝着二人拱手。 “这般顶撞上将的下属,还请由我行刑。” 未等二人开口,王迅便扬起马鞭,狠狠的抽打在王舟身上。 沈潮生好生相劝,而皇甫宪默不作声。 直到王舟皮开肉绽,淌了一地鲜血,这才丢下马鞭。 “军中有军中规矩,以后莫要逾矩。” 皇甫宪淡淡瞥了一眼半死不活的王舟。 “沈都尉,今日还得挑选士卒,你且与我同去。” 皇甫宪招呼着沈潮生离去,留下王家二人在原地。 王舟瘫在地上不敢出声。 皇甫宪教训的是王舟,可何尝不是教训自己? 沈潮生随皇甫宪来到前军营地时,五百精壮士卒已列成方阵。 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角色。 然而自己那伙人面色有些不太对劲。 “沈都尉,这是崔副将。” 皇甫宪指了指身旁腰悬横刀的中年汉子 “崔家世代为将,熟稔突厥战法,你带死士袭扰吐蕃,他替你掌旗。” 心中冷笑:谁是副将? 皇甫宪见沈潮生面色并无变化,继续开口道:“陷阵营会骑马的终究少了些,大帅特意调来这五百人马与你一道前去。” “此番前路凶险,全靠两位将军了。” 皇甫宪拱手。 原来军中规矩竟是这般。 沈潮生终究是想简单了,那打在王舟身上的鞭子,不仅仅是给王舟与王迅的。 更是给自己看的。 崔副将显然与皇甫宪十分熟络,两人不断的交谈起来。 沈潮生识趣的带着这五百人马在一旁候着。 皇甫宪余光掠过一旁清点士卒的沈潮生,嘴角微翘。 光杆的都尉也是“都尉”不是? 第二十九章:逆行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一连三日强攻,总算占下那石堡城前的羊肠小道。 石堡城上方,点燃了第三道狼烟。 吐蕃前帐内。 恩兰·达扎路恭正在用小刀割肉。 报令兵气喘吁吁撞开帐帘。 “尚伦!石堡城点第三道狼烟了!” 恩兰·达扎路恭好似没有听见似的,继续用着晚食。 “多吉。” 多吉将手上的油渍在那传令兵身上抹了个干净。 日落斜阳,适合夜袭。 号角声响起,鼓声紧随其后。 狭窄的隘口。 唐军前军是长盾手,持八尺高的彭排(盾),遮挡对方冲阵与箭矢。 后排为陌刀队,刀刃朝上斜举,形成密不透风的“刀墙”,专门砍削马腿、劈碎盔甲。 其后方配有弩手与弓手,高仰角准备抛射箭雨。 一杆赤色大纛立在中军。 左侧沈潮生麾下五百轻骑按辔待命。 崔副将率领五百骑与沈潮生并排。 右侧是赤水军三千重骑与一万轻骑。 “放!” 两方人马似有默契一般,同时射出箭雨。 号角声,鼓声,惨叫声,喊杀声交织在一起。 夜色昏暗。 战场前沿,冲的快的吐蕃士卒踩入陷马坑,被坑底拒马桩刺穿的闷响此起彼伏。 几波箭雨过后,那冲锋的吐蕃士卒踏着同伴尸体,手持弯刀狠狠凿在彭排之上。 弯刀劈在彭排上溅出火星,前排唐军陌刀手将敌人连人带甲劈翻,尸身却被后方推挤着成为“肉盾”。 上了战场的士卒,大多会先害怕。 然后是平静。 等刀剑劈砍在对方或者自己身上,那做为人类的理智便全都不见了。 剩下的,只有藏在身躯内的求活本能。 战场凿阵,短兵相接,没有什么断肢横飞。 只有一面面的彭排倒下,一柄柄陌刀落地。 吐蕃那边更不好受,纵使人数更多。 冲击隘口军阵,死伤极大。 若非是必须援助石堡城,这般损伤,只怕军心溃散,马上就要撤军。 众人大多看着前军情况,而沈潮生却望着那大纛下的皇甫惟明。 皇甫惟明面色如常,仿佛那倒下的是木材而非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当真是好定力。” 这些戍边将帅贪婪归贪婪,可终究是尸山血海里磨练出来的,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 沈潮生握紧手中陌刀,浑身轻微的颤抖。 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端环境下的兴奋。 吐蕃的凿阵突然一滞,前排唐军压力骤减。 却听一串急促的牛角号从敌阵深处炸开, 下方弓弩手抽出腰间横刀。 原本攻势稍退的吐蕃士卒猛的又向前军冲砸而来。 强硬的力道将前军推向两侧。 马蹄声响起。 仅露双眼的吐蕃重骑如利刃般凿穿了前军队形。 吐蕃轻骑紧跟在重骑身后。 混乱的步卒阵营面对骑兵,往往就是滚刀入黄油。 除了偶尔被砍断马腿跌落在地。 吐蕃重骑凿阵的速度极快。 中军军鼓响起。 弓弩手退至两侧。 右侧赤水军重骑戴上面铠。 “嗤!” 领头将领率先冲锋。 骑兵相向,没有说书中的花里胡哨,更没有什么三百回合。 举刀相向,两骑对撞,一人溅血倒下,另一人继续冲锋。 输赢都只在一瞬,干脆利落的不真实。 鼓声稍变。 被凿穿的前军随着赤红大纛缓慢后退汇集,露出了石堡城下的羊肠小道。 “走!” 沈潮生持刀策马,紧跟在赤水军身后。 吐蕃骑兵凿穿唐军时,赤水军也凿穿了吐蕃前军。 两方骑兵相接过后,便只能比拼哪一方剩下的骑兵能对敌军军阵造成的损伤更大。 谁怕了,谁剩下的骑兵少,谁便输。 沈潮生紧贴在马背上。 这倒不是沈潮生怕了,而是这般冲阵更能活下来。 一路上,路中的尸体都被碾碎成泥状,若无身上铠甲,无人分得清躺着的是哪一方士卒。 恩兰·达扎路恭并未想到这般情况下,那胆小如鼠的皇甫惟明非但不死守,竟还敢还击! 恩兰·达扎路恭罕见的有些怒了。 赤水军并未在吐蕃军阵中逗留多久,短哨声响起,便策马转身朝着隘口再度冲杀而去。 骑兵掠阵,重在来回往复。 沈潮生不知自己周围还剩下多少人马,只顾着一心挥刀,要彻底凿穿这军阵。 沈啸那厮,手中的竹枪不知何时被他砸断了,只能策马跟在沈潮生身后。 巴图尔倒是如入无人之境,竹枪刺挑,在马背上辗转腾挪,虎虎生风。 恩兰·达扎路恭看着那依旧在军阵中肆掠的轻骑,拳头握紧。 那身穿明光铠的将军,就这么不怕死? 骑兵凿阵,你掠杀一道便算了。 哪有骑兵在军阵中死战的道理? 凿阵越深,越难回营。 许是那下方的吐蕃士卒被吓破了胆,一个个都与那唐骑拉开了距离。 “跟上!” 阻力减小,那穿过军阵便容易的多了。 恩兰·达扎路恭察觉到了这波骑兵竟真想凿穿军阵直逼后方。 “吹号!将他们耗死在军阵里!” 号角声响起,然而沈潮生驭马更快。 陌刀终究是得配战马,仅仅是刀面横扫,便能将一侧的士卒击飞开来。 一行人马凿穿敌阵,丝毫不敢停留。 “放箭!” 弓弩手朝着后方抛射。 一轮箭羽抛射,沈潮生周围原本就只剩300多轻骑。 因这波箭羽,又有不少坠地。 恩兰·达扎路恭右手恶狠狠的砸在身边大纛上。 大纛晃动,可见恩兰·达扎路恭当真是气疯了。 他从未看得起过这个从不敢招惹自己的皇甫惟明。 这般贪生怕死之辈怎么可能有这么果决的手段。 舍得丢下这一千轻骑,也要让其有机会袭击后方? “狗娘养的混蛋!” “来人!” “回信赞普,有唐骑入境。” “传令多吉,让他亲自率领轻骑追赶,给我把这百余骑剥皮拆骨!” “我要用他们的头颅来筑京观!” 崔副将凿阵方向与沈潮生并不相同。 两队人马便就此错开。 沈潮生喘着粗气,一身血污根本分不清楚是谁的。 坐下的汗血宝马打着响鼻,马身尽是汗渍混着血液。 “大哥,咱往哪儿走!” 沈啸纵马跟上沈潮生。 “我怎晓得路?只管先往北去。” 恩兰·达扎路恭在石堡城前集结大军,现在该自己狠狠的闹上一场了! 石堡城北边,是吐蕃要地:青海湖。 第三十章:如龙归渊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两百余骑策马奔袭,马蹄碾碎沉沉夜色。 沈潮生如今虽身处死地,却从未如此畅快过 无拘无束,肆意驰骋。 当然,如果恩兰·达扎路恭没有派追兵的话。 “大哥,那崔副将竟不与咱一道!” 沈啸在一旁不停嚷嚷。 “不是挺好吗?那崔副将想顶弟兄们的军功,便让他只管藏好就是。” 沈潮生乐的那崔副将分兵两路。 青海湖是吐蕃重地,此时的驻军定然不少。 恩兰·达扎路恭定然不会猜到自己如此胆大,自己百余骑,竟然敢连夜奔袭镇营。 凿阵加奔袭,坐下的不少战马都喘着粗气,更有甚者口吐白沫,显然已经接近极限。 沈潮生座下的这匹汗血宝马,哪怕是在吐蕃,怎么都得值个十万文钱。 可再贵的东西,也没自己这条命值钱。 越过一道小山丘,面前是波光粼粼的青海湖。 青海湖是湖似海。 远处的岸边,便是一顶顶皮毛帐,帐外竟还有火光。 沈潮生心中惦量,此处大约五千余人。 “吩咐下去,随我掠阵后便走,莫要停留。若是顺手,将营内的火把全都砸营帐上去!” “巴图尔,你带一伙人去马厩赶马,西北角候着!” 众人纷纷策马传令。 见众人都回了,沈潮生夹紧马腹,一马当先冲向敌帐。 镇军营帐内,将士们大都正在吃肉饮酒。 尚伦去了石堡城,自然得过几天好日子。 身为青海湖镇军。 守着这么大一座金山银海,日子想不逍遥都难。 迷糊之中,忽然听闻嘈杂的马蹄声。 千户长(唐军镇将)呵道:“谁手底下的狼崽子?敢夜间纵马!白日博戏也就算了,晚上也不得消停?” 军中无消遣,能来这地方捞偏门的,又大多是名门子弟。 一个个都富的流油。 不少士卒子都爱跑马博戏(赌马。) 千户长身侧的亲兵眉头皱起,到要开口谁家公子这般不懂规矩。 正准备起身上前呵斥,却见月光照应出远处一众人马。 为首之人一身金灿铠甲,举着陌刀冲杀而来。 “明光铠!敌袭!” 一旁的千户长被吓得瞬间醒了酒。 怎的会?唐军怎能攻进青海湖? 未着甲配刀的千户长顿时间慌了神,顾不得发出号令,只是往营帐内逃去。 两百唐骑如利刃入纸,撞进营盘。 那些往日里便养尊处优的精贵卒子,哪会见过这般场景。 慌乱嘈杂的军营,被这夜色中的百骑兵吓破了胆。 沈潮生一路劈砍着火把,火星溅入帐中,瞬间腾起熊熊火舌。 夜袭,火烧,砍杀。 吐蕃军营顿时炸了锅。 骑兵冲阵如雷,被彼此践踏而死的士卒,竟比死于刀枪者更多。 沈潮生一众人马冲杀奇快。 那千夫长着甲走出军帐时,沈潮生已率部穿过营垒。 西北角马厩前,巴图尔举着火把,身旁聚满惊马。 “下马!抹脖!” 沈潮生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陌刀自颈部没入,坐下汗血宝马颈间血涌,轰然倒地。 “骑一匹牵一匹!一骑双马,剩下的全惊散!” 沈潮生挥舞陌刀,朝着马匹的臀部砍去。 吃痛的马匹发疯般朝着四周散去。 一骑双马,迅速的融入夜色之中,只留身后火光冲天的营地。 等那千夫长带着亲兵,好不容易才压下军营中的混乱。 这才回过神来,方才那波夜袭的唐骑不过百余。 五千人的驻军,被百余骑凿穿,此战之耻难逃严惩。 被夜袭军营本就是大过。 更何况这场夜袭死了不少官僚武将子嗣。 哪怕自己流着些许皇室血,也是大祸临头。 “步卒守营,骑兵随我走!” 千夫长紧握弯刀,如果不能将夜袭的唐骑拿下,此后绝无翻身机会。 “东岱(千夫长)……马厩中已无战马……” 千夫长顿时只觉头晕目讯,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初随沈都尉作战的士卒,此刻皆目光灼热地望着那身金光闪耀的明光铠。 在这之前谁人敢想,身为死士的陷阵营卒子,竟能如此酣畅淋漓地杀敌? 至于落马的那几个骑兵,只能怪自己没那本事。 一个有能力又勇猛的将领,自然是让人打心底里服气。 不少往日里不愿识字的卒子,比如刘土匪。 此时就在小声嘀咕:“早知道那时候便好好识字了,如今这么多人,哪有那般容易入沈都尉眼。” 沈啸把玩着手中弯刀,这是方才趁乱抢来的。 “可惜了,咱不能将这些卒子都杀了。” 五号回头望着营帐方向叹气,眼底尽是对金银财宝的不舍。 这军中银财定是极多,只恨揣不进兜里。 平时冷淡的巴图尔出言怼道:“那下次让你去寻马,让咱去杀上一场!” 五号瞥了眼巴图尔,这人救过大哥,不与他一般见识。 也罢,以后路还长,跟着大哥不愁没钱。 沈潮生并未阻止吵闹的众人,今夜确实过于紧绷,能说些个屁话缓解下精神也挺好。 至于那个所谓的崔副将,定然会躲在一处偷偷猫起来。 自己这边闹的动静大了,等吐蕃皇室落入陷阱后,那崔副将便要出来夺军功了。 可这是吐蕃,不是大唐!怎能再受窝囊气! “队……都尉,我们之后去哪儿?” 苏明远轻声问道。 今夜这场夜袭,要不了多久便会传出去。 到时候追兵定会寻到众人踪迹。 沈潮生开口说道:“朝南。” “可……” 苏明远眉头紧皱,石堡城外的吐蕃骑兵定然来追,再往南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沈潮生没再开口解释,只管策马在前头领路。 一旁的沈啸满脸不屑的瞥了眼这酸才,这才策马跟上。 歹不懂事的东西! 大哥怎么说,那就怎么做! 如今地势大多为草原,沈潮生自己也有些头大。 众人在草原上奔驰良久,终于寻到一处山坳休整。 点了几伙人马在四周警戒。 孤军入吐蕃,必须得谨慎些。 未敢生火,春寒渐深,许多人都舍不得吃为数不多的饼子,一时间只觉又饿又冷。 沈潮生着甲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璀璨银河。 无官场苟且,无阴谋诡计。 沈潮生心中忽然升起个奇怪念头。 “若阿娘也在,这般游牧过日挺好。” 第三十一章:交错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石堡城下,吐蕃前帐。 恩兰·达扎路恭双眼通红,彻夜未眠。 多吉率领的两千骑已经离去。 可吐蕃腹地辽阔,深入百里便人烟难寻。 昨日冲入的几百唐骑,此刻正像草原上的狡兔般四散隐匿,只怕是再难追剿干净。 如今石堡城无需担忧,毕竟那皇甫惟明属实是条弱犬,唯独那些唐骑,如鲠在喉。 帐外突然传来战战兢兢的声响。 “报告尚伦!” 昨日那个慌慌张张的传令兵,方才走出营帐便被一刀杀了。 “说!” 恩兰·达扎路恭提起精神,只希望是多吉传来的好消息。 “昨……昨日夜间,青海湖驻军遭唐骑夜袭,死伤六百余。” 恩兰·达扎路恭面沉如墨,语气如常:“派人去寻多吉,哪怕给我犁一遍,也要给我将那唐骑尽数杀了!” “传令北面边军,严防这些唐骑。” 恩兰·达扎路恭难以控制心中愤怒。 青海湖那处的镇军,本就是来边疆捞银子的。 这次特意留下,未曾想发生了这般大事。 只怕明日宫殿内,那些官僚又要发疯。 …… 沈潮生从浅眠中睁眼,麾下众人已围拢待命。 “昨日可见着吐蕃骑兵?” 沈潮生开口问道。 “大哥,昨日静的很,只有三匹快马去了石堡城方向,并无骑兵来寻。” 五号昨日守的夜,连忙表功。 “嗯。” “吩咐下去,留几人匍匐在山头瞭望。” “若有大量骑兵去青海湖,即时禀报。” “管好马匹,其他人都歇着,但不能卸甲。” 苏明远眉毛紧皱,都尉也过于儿戏了吧? 将吐蕃的草地当自家大床了? 苏明远还未开口,便看见沈啸似笑非笑的眼神。 只要自己开口,那家伙又能表现了! 苏明远立马闭口不语。 唯有巴图尔能稍微明白些大哥的意思。 白日行军便是活靶子,若是不能察觉到对方动向,随意游荡就是送死。 昨日大哥让每骑带双马,巴图尔便明白大哥是真懂骑兵。 众人原地休息。 未时。 未等那些哨兵反应,远处响起了马蹄声。 沈潮生快步前往高处,见到两千骑兵往青海湖方向奔去。 心中了然,回到山坳处吩咐众人准备奔袭。 士卒轻声上马,见那两千骑远去许久,这才策马扬鞭。 不怪多吉会直奔北面。 石堡城北面青海湖,东面有高山阻隔。 可若是再往北走几百里,便有机会冲出吐蕃了。 两方骑兵就这么交叉而过。 百骑急行。 白日里总归是能看的更远些。 远远便能望着山下方一条护送辎重的“长龙”。 沈潮生连忙带着众人隐蔽身形。 石堡城外十余万吐蕃士卒,人吃马嚼,能有上万人的辎重队并不稀奇。 “大哥,咱干上一票吧!” 沈啸跃跃欲试。 沈潮生翻了个白眼。 终究还是那个蠢小子,以为昨夜凿穿了吐蕃军阵,又在青海湖杀的痛快,便觉得自己无敌了。 “西行。” 沈潮生调转方向,朝着吐蕃深处行进。 昨夜百骑留下的痕迹不可能清理掉,若不能赶快甩开追兵,只有死路一条。 一路奔袭四十余里。 沈潮生忽然勒住缰绳。 前方河谷中,一支衣衫褴褛的队伍正缓缓移动,一个个表情麻木。 远远望去,估摸着五百人。 周围几十名吐蕃步卒,抽出腰间弯刀。 显然是发现了这匹唐骑。 “杀!” 沈潮生话音刚落,沈啸与巴图尔便率先冲出。 那百人的队伍瞬间混乱起来,有人四散溃逃,有人趁机抓取牛车上青稞往自己嘴中塞。 一时间场面极其混乱。 无需多久,那几十步卒便被砍翻在地,没来得及跑的吐谷浑人都跪伏在地。 牛车上大多摆放着青稞蔬菜,还有少许肉类。 那些跪伏在地的吐谷浑人说的话,沈潮生一句都没听懂,尴尬的直挠头。 “都尉,这都是些可怜人……” 苏明远话音未落,便遭了沈啸一巴掌。 “怎的?你读书读傻了?他们若是去石堡城,穿上甲胄,照样能砍死你!” 逮住机会的沈啸浑身舒坦。 人群之中,忽然有一男子站起,面黄肌瘦,真只剩下皮包骨。 “军爷……” 五号策马前奔,挡在沈潮生面前。 “让他说。” 五号姗姗的往后退。 “军爷,咱都是吐谷浑人,是被强征入军的。还望军爷开恩。” 一句话,仿佛用光了浑身力气,男子自知必死无疑,可终究还是说出口来,若死在这儿倒还好。 自己孤身一人,死了便死了。 可部落众人不能赶赴石堡城,会害了家中老小。 吐谷浑遗民,从未被吐蕃视作过子民。 吐蕃“桂”(武士阶级)对“庸”(平民百姓),有“岁输羊马,或供役于贵族帐下”的传统。 至于这些吐谷浑人。 “每户强征一丁。” 短短六个字,尽是血泪。 “你们只管赶路。” 所有人都未想到这将军会让众人离去。 “大哥!”五号有些急眼。 下方跪着的众人听那瘦弱男子解释,顿时匍匐在地。 “军爷大恩,小的无以为报,这是家传舆图。” 一羊皮卷被那男子捧在手心。 沈潮生不禁多看了两眼。 能有舆图,这人也不简单啊…… “将这些士卒人头拿去给吐蕃尚伦。” 男子低声应下,识趣的留下辎重,安排部族老小动身。 “带些辎重,剩下的烧了!尽快朝北赶路,与沈统领汇合!” 沈潮生吩咐完手下将士,侧身对吐谷浑男子说道:“好好活着,人要惜命。” 男子回头看了眼那身明光铠,只觉不真实。 待吐谷浑人走远。 沈潮生看着沈啸那藏不住心事的脸:“是不是一个个都觉得我愚昧?” “他们去石堡城披甲上阵,与咱们有何关系?” “我巴不得那些想我们死的军老爷们,多吃点苦头。” …… 吐蕃护送辎重的队伍得知后方有唐骑向北行军,一时间连忙快马上报尚伦。 吐蕃前帐内。 恩兰·达扎路恭看着那几十首级,手中的金银杯摔在地上。 “好胆!竟真还想从北面边军冲出!” 第三十二章:风起云涌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一骑飞驰,铃声远播。 快马踏过开远门。 青衣,短幡,悬铜铃。 街道上的行人商旅纷纷避让:“出什么大事了?怎还有青衣快骑八百里加急。” 兴庆宫外。 六十有二的李林甫扶着腰间白玉革带,缓步拾级而上。 人虽老,可脚下的步子,走的端正。 当值宦官见是右相,忙不迭掀开明黄帷帐。 “圣人,河西道八百里加急。” 李林甫规规矩矩的站在外头,低眉顺眼。 “进来!” 内侍太监相迎,李林甫毕恭毕敬的捧着卷轴走进殿内。 内侍太监接过卷轴,摊开在圣人面前。 略扫一眼上面完好的蜡封。 “李相可曾看过?” 李林甫拱手回道:“回禀圣人,边关急报自当由圣人亲启。” 李隆基低眉看着面前的李林甫:“你也看看吧。” 李林甫快速扫过,面色变得极其难看。 “圣人!万万不可!” 李林甫顾不得圣前失仪,跪在李隆基面前。 “圣人!吐蕃内乱已平,又吞占吐谷浑多年,实力远胜往昔。檄文既出,虚实皆成兵端,望三思啊!” 李隆基并未回应,只是淡淡的看着。 这些年密奏李林甫的奏章,怎么都烧不干净。 李隆基低眉望着李林甫那张“忧国忧民”的脸。 “那李相觉得当如何?” 李林甫故作思虑,开口说道:“不如圣人给那皇甫惟明口头许诺。” “此计若成,全仗圣人威严。” “此计若败,圣人全当不知,自当让皇甫惟明前来领罪受罚。” 李隆基笑了,笑的很大声。 口蜜腹剑,嫉贤妒能。 何尝不是自己想要的? 对于帝王来说,一个有把柄在手,又能体己,还能把事情做好的丞相,才是最好的丞相。 李林甫担任右相兼尚书左仆射,已有十一年了。 权利这东西的魔力就在于此。 一旦你沾染上了些许味道,想要再放下,便如刮骨抽髓。 因为权利,亲奶奶废掉了自己的父亲,幽禁九年。 因为权利,母亲窦氏被诬陷为“厌蛊诅咒”,死的不明不白。 因为权利,大伯母毒杀自家大伯。 因为权利,姑姑想要废自己太子之位。 这像是陇西李氏的命数。 只要想要坐在最高的椅子上,只要自己想活下去,浑身都必定沾染上“自家人”的鲜血。 人老了,难免就开始有些恋旧。 许是想起了那些已故旧人。 “太真真人......” 李隆基面露缅怀之色:“入观整整五年了吧?” “回禀圣人,太真真人八月便能出道观。” 李隆基轻敲桌面。 太后走了五年了,也到时候了。 寿王妃入寿王府五年,“太真”如今入观中五年。 定然已经洗净凡尘。 李隆基依旧记得十年前,第一眼看见那女子时的场景。 跪地奉茶,袖口滑落处露出的玉臂记忆犹新。 那一声“圣人”也是那般百转千回。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一句诗,道尽了太真美貌,写完了盛唐风华。 寿王识趣,知道世上只有“太真真人”,再无寿王妃。 否则开元二十五年,自己可以一日杀三子,便也可以一日杀四子。 唐高宗做的,自己为何做不得? 难道开元盛世,比不得永徽之治? 哪怕是对比上贞观之治,也要再胜几分。 唐太宗可让大唐人口增至八百余万户?四千万口? 唐高宗开疆拓土,还不是落得个武周代唐? 如今只需自己一句话。 五步之外,千里之内。 皇权浩浩,谁敢忤逆? “太真真人出观之时,便册封其为贵妃吧……” “诺”李林甫领命而去。 走过一侧拐角,李林甫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怒火。 “皇甫小儿,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皇甫惟明作为太子党嫡系,与李林甫注定水火不相容。 绝不能让皇甫惟明有机会得圣人欢心。 若李林甫不懂的圣人心思,怎能有如此长久的右相。 …… 吐蕃前帐。 恩兰·达扎路恭眺望不远处的炊烟,明显比往常多了些。 自那日短兵相接,唐军好似连石堡城都不要了。 却又不撤兵,只是在后方驻扎着。 增多的炊烟,身后的唐骑。 一缕缕不安的感觉,自心中蔓延开来。 “噶尔。” “你带三千骑,去再犁一遍。” 那雄壮副将心中疑惑,却只是低头领命而去。 如今已快立夏,日头落的晚些。 戌末亥初,天色渐渐黑了。 恩兰·达扎路恭躺在白虎毛毡上,不断思索着如今情况。 “禀报将军,有唐军信使。” 恩兰·达扎路恭只觉荒谬。 派信使来?难不成大唐真要与吐蕃国战? “传上来。” 恩兰·达扎路恭摊开卷轴。 《讨吐蕃露布》 五个大字闯入恩兰·达扎路恭眼眸。 霎时间只觉天旋地转。 “大唐天宝四载。节度使皇甫惟明,告于吐蕃赞普: 天兵所向,本以伐罪吊民。 尔乃窃据城池,虔刘我黎庶,上干天怒,下悖人理。 今敕尔:即刻纳款归疆,返我俘隶,偿以金帛,重修臣礼。 苟能迁善,当待以不死;若仍稔恶,则雷霆之诛。” 恩兰·达扎路恭气极反笑。 就凭皇甫惟明那条弱犬,也敢与吐蕃开战? “三十年前,我吐蕃不敢言勇。可如今,你唐家边军就敢言不败?” “来人,取狼毫,研墨!” 恩兰·达扎路恭心中了然,这是想逼迫吐蕃退步。 国内苯佛之争愈演愈烈。 就连牧草都越来越少。 东出之势定不能停。 …… 长安庙堂离此时的沈潮生太远,反倒是逻些(今拉萨)要更近些。 “大哥,咱也不差吧!” 沈啸劈砍下最后一名轻骑头颅,余光扫过巴图尔。 “别废话,赶紧走!” 顾不得收拾这一伙骑兵身上的物资,沈潮生策马先行。 原本还想再玩次灯下黑,结果便遇见了这一伙骑兵。 方才射出的那根鸣镝,会将敌军引来。 特意说给那吐谷浑男子的“北行”或许能一时误导恩兰·达扎路恭。 但绝对不会长久。 只是未曾想这追兵来的这么急,这么狠。 一根根鸣镝有规律的升空,显然是彼此之间传递情报。 第三十三章:只是路过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身后虽只有百余骑跟着,可吐蕃骑兵人人配有弓弩。 也不上前撕杀,只是每隔一段距离便射出一支鸣镝。 像一群耐心的狼。 一路奔袭,鸣镝虽已耗尽,可追兵越来越多。 沈潮生环顾四周,急需一片密林来干扰敌方视线。 抬眼间,忽见远处山头伫立着一名配横刀的唐骑。 “逮住你咯。” 沈潮生左拽马缰,朝着那唐骑疾驰而去。 那原本只是警戒的唐骑顿时慌了神,策马狂奔。 一处山坳中,崔景执正在休整。 这一路的奔逃与厮杀,让他的精神疲惫到了极点。 “不知那些吐蕃贼兵发什么疯,哪有这样穷追不舍的。” 士卒低声暗骂。 原本这群骑兵见出阵后见无人追赶,慢悠悠的躲在石堡城南方一树林里休整。 一连数日相安无事,谁知突然有吐蕃骑兵分批寻来。 每十人一组,携带着鸣镝,逼迫众人向吐蕃腹地逃窜。 若不是弓弩难以射穿锁子甲,这三百人马恐怕早已全军覆没。 马蹄声吵醒了崔景执。 “着甲!上马!” 这般场景对于众人已经不再陌生,估摸着又是几十骑。 马蹄声越来越密,崔景执直皱眉。 直到山头露出那浑身金灿的明光铠。 “直娘贼!怎的还没死绝” 崔景执低声骂道。 待看清那便宜都尉竟是一人双骑,崔景执脸上立刻恢复了些许笑意。 这小子怎知我人困马乏,上赶着送马? 眼见那小子非但不减速打招呼,反而快速朝自己奔来。 “尔等这是何意!” 三百余人同时抽出横刀。 “崔副将,我们只是路过!” 沈潮生挥手,两百余骑自两侧掠过,漏出身后的吐蕃追兵。 “我入你娘!” 崔景执怒骂出声,这小子怎的能坏成这样! “副将莫慌,我立刻掉头随你撩阵!” 话是这么说,可当沈潮生调转马头之后,纹丝不动。 与先前那山头上的唐骑一般无二。 双方都是身着锁子甲的搏杀精兵。 而自己麾下都是穿扎甲的士卒,哪里敢随意招惹精兵。 “狗咬狗,真热闹。” 沈啸咧嘴笑道。 麾下的众人也被沈啸这一句话逗笑了。 往日在陷阵营里,但凡碰见骑马的都得矮三分,如今倒是都出了口恶气。 眼见两方人马冲杀的差不多了,沈潮生这才驱马来援。 那些精骑满脸愤恨,仅仅一轮混战,三百多骑的精兵就被杀得只剩不到百骑。 崔景执一字一顿咬牙问道:“为何害我?” 沈潮生面色如常回道:“崔副将可是不服气?” “你真以为你如今是都尉?一条走了大运的野狗罢了!陷阵营的卑贱东西!” 崔景执懒得再装,彻底撕破脸。 沈潮生骑在马上,满脸笑意的看着崔景执。 崔景执倒是越骂越起劲。 “说完了吗?” 沈潮生见身后的陷阵营众人已有不忿。 “不服?” “去死!” 沈潮生举刀策马,直取崔景执面门。 沈啸等人丝毫没有犹豫,在一旁随大哥掠阵。 身后的众人稍有迟疑,可眼见前行的骑兵越来越多,也就纷纷跟上。 这口仿佛自出生起就带着的恶气,不吞噬别人,就得毁掉自己。 “好胆!” 崔景执从未想过,这蝼蚁一般的角色敢同自己动手。 他抽刀欲挡,却被势大力沉的陌刀劈得刀脱手飞,虎口震裂,鲜血淋漓。 两马交错时,沈潮生回刀横扫,将崔景执扫落马下。 “你敢当乱军!” 崔景执惊恐交加。 “乱军?你只为副将,却足足带走五百骑兵兄弟,算不算当了乱军?” 沈潮生翻身下马。 “我是崔氏子弟,你敢杀我!” 崔景执此时是真怕了,弓着身子往后退。 “是啊,若是寻常,你骂我两句,我尚且纯当没听见。” 沈潮生踏步而来。 “可如今身陷吐蕃,你连一声沈都尉都不愿叫?” 崔景执张嘴欲辩。 刀光闪过。 滚落下颗好头颅。 “也不是很硬嘛……” 沈潮生看了眼那连豁口都没崩出的刀刃。 “下马,卸甲!” 沈潮生举起崔景执的头颅,对着还在抵抗的骑兵吼道。 那腰挎横刀的骑兵见崔景执都死的这般干脆利落,本就失了底气。 随着几个还在奋战的被砍落下马。 有了第一个人开始主动下马卸甲,自然而然带动一大片。 “将横刀与锁子甲收来!” 五号麻溜的便去收拾了。 陷阵营众人眼中满是炽热,士族子弟又如何?沈都尉照样杀的。 两百陷阵营骑兵围住了卸甲后的百人。 “大哥,这些人怎办?” 沈啸在沈潮生身旁低声问道。 “统统杀了!” 身边的苏明远满脸惊愕。 “杀!” 沈啸低吼。 原本以为卸甲便能有活路的众人连忙喊道:“都尉怎能屠杀降卒!” “你看见降卒了吗?” 沈潮生打量着苏明远那张面色有些怪异的脸。 苏明远纠结良久:“没有。” 总归还不是无可救药。 从杀了崔景执那一刻起,这些配着横刀的骑兵就只剩下死路一条,更别说还有那精良的军械。 血腥的屠戮。 惨叫声,求饶声自降卒中响起。 沈潮生充耳不闻。 “换甲取刀,速度快些。” 沈潮生看着这山坳处的一地尸体,并无什么不适。 这些骑兵大多私交甚广,不似陷阵营这群杀才好掌控。 留着还需担心背刺,不如今日杀个彻底。 得刀换甲。 也让自己这群陷阵死士出口恶气。 沾了这次血,无论愿不愿意,以后这些骑兵便是自己人了。 也只能是自己人。 吐蕃前军。 恩兰·达扎路恭已经收到了赞普诏书。 “按兵不动。” 恩兰·达扎路恭将诏书放在一旁。 “来人,点将。” 赞普老了。 如今苯佛之争虽已结束,可天灾人祸不断。 今年的牧草明显更少了些。 没有牧草,便是又一轮的内乱。 东出掠唐,才是吐蕃唯一的出路。 如今皇甫惟明分明是真的在屯兵,再不出击,只怕是会更加被动。 恩兰·达扎路恭身为边将,没少与唐军交手。 从以前的屡屡战败,到偶有所得。 恩兰·达扎路恭最是明白:唐家已经不是三十年前的唐家了。 唐家的皇帝,也会老的。 第三十四章: 赤徳祖赞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锁子甲,需将铁环逐个套接,铆合。 非精锐不可得。 这里是河西道,全大唐的锁子甲都得从这儿走一遭。 若非如此,无论那崔景执有多身份显赫,也难以凑齐这五百骑。 锁甲入手,麾下士卒们一个个都眉开眼笑。 往日里看到那些亲兵精卒身穿锁甲,眼中只有羡慕。 未曾想陷阵营的死士,也能有今日风光。 几个心细的,还用自己的内衬稍稍擦拭后才穿上。 “大哥,咱可俊朗!”沈啸在沈潮生面前策马晃悠。 “别闹,赶紧换好!” 沈潮生翻了个白眼,对着那从些还在尸体上挑选的士卒说道。 众人这才不再挑选,赶快拔甲穿上。 巴图尔瞥了眼那使劲得瑟的沈啸,出声说道:“大哥,此处动静过大,只怕那吐蕃贼兵马上便要追上来了。” “如今我们去何处?”苏明远穿着稍显宽大的锁甲出声问道。 “去石堡城。” 语惊四座,可没有人再出声质疑。 “此处闹的这般动静,但凡那些追兵不是傻子,都能将我们围了。” “可是除了一开始那些跟在身后的追兵,再无援军来寻,只怕是石堡城那边已经快要打起来了。” 如今连这安排出来巡捕自己的骑兵都不见了,那只能是恩兰·达扎路恭下令收回的。 沈潮生当日献策时说的条条是道。 可唯独有一件事他未曾与任何人明说。 恩兰·达扎路恭,绝不是平庸之辈! 一个可以时时刻刻亲临前线的大帅,绝对是皇甫惟明那种货色理解不了的。 恩兰·达扎路恭定然会不顾一切,哪怕是用惨败,也要挫一挫皇甫惟明锐气。 屯兵边境? 不是所有的将领,都会给对方屯兵的机会的…… 九死之地,唯一的生机。 …… 逻些,札玛止桑宫。 浑身鎏金的佛像前,整个吐蕃最尊贵的人端坐着。 四周僧侣吟诵佛经,梵音缭绕,不似人间。 “囊·东赞顿扎参见赞普。” 殿外,一面带高原红的藏将呵道。 诵经声被就此打断。 赤徳祖赞忍住心中厌恶:“恰。” 囊·东赞顿扎踏入殿中,扫了一眼四周僧侣。 四周僧侣连忙退下。 诺大的宫殿中,除了囊·东赞顿扎。 便只剩下一人一佛对立而坐。 “臣有表奏。” “说吧。”赤徳祖赞并未转身,低眉似佛陀。 “唐家早已不似当年,边关儿郎尚且敢死,普赞何不出兵大唐,一展雄风?” 囊·东赞顿扎眼神炽热,说的铿锵有力。 赤徳祖赞轻叹口气。 “诸位肱骨忠意,本王以晓。” 赤徳祖赞突然转身,直面囊·东赞顿扎。 如同金刚怒目。 “边关大事,不似苯佛之争!” “唐家只凭河西陇右两道驻军,便须吐蕃已全国守之!” “若唐家举全力攻伐,便如尔等心愿?” 囊·东赞顿扎跪伏在地。 “臣不敢。” 赤徳祖赞转身礼佛,一身的威压消散无形。 “当年,本王欲推佛经,尔等权贵不愿也罢。” “私下灭佛屠僧,本王也全当不知。” “私心,谁人不存?” 赤徳祖赞低眉转动手中佛珠。 囊·东赞顿扎匍匐的更低几分,汗水打湿皮衣。 “本王知晓,灭佛非你之本意。” “可唐家余威尚存,国内疫病四起,何苦再造杀孽。” 囊·东赞顿扎本欲辩解,尚未开口。 “大论。” “本王只与你说这最后一次。” 囊·东赞顿扎磕头称诺。 “苯佛之争,无外乎御民之策,只有上下之分。” “起兵戈,表面是替吐蕃考虑,实际却是那些世家大族收揽兵权之手段。” “王嗣年幼,你身为国舅何苦做他人手中刀刃?” 囊·东赞顿扎的额头,在这佛像前磕出鲜血。 “本王老了。” 囊·东赞顿扎慌忙说道:“赞普尚且健朗,何苦自菲。” 赤徳祖赞轻笑一声。 “大论啊。” “若有一日,本王西去。你这当舅舅的,还要好好扶持王嗣。” 囊·东赞顿扎慌了神,滚动的喉结终究没吐出字来。 “本王已乏,你便先退下吧。” 囊·东赞顿扎匍匐着后退,在佛前留下一长串血迹。 宫殿内,便真只剩下一佛。 赤徳祖赞抬头,与那金佛对视。 “王妃,是本王害了你啊……” 女佛像慈眉善目,佛像下的赤徳祖赞老泪纵横。 “当年本王年幼,四处战乱,国将不国。” “本欲求唐家庇佑,护我王室血脉。” “本王何其有幸,竟求的王妃。” 赤徳祖赞边哭边笑,好似疯魔。 “当年便是在这土胚皇宫里见王妃第一面。” “本以为王妃天生贵胄,会嫌弃本王寒苦。” “未曾想王妃便这般陪我一步步整顿朝堂,再续王权。” “当年吃尽苦头,见惯苯教之下百姓穷苦。” “却不曾想害了王妃性命。” “是本王无能,本王无能啊!” 札玛止桑宫内,女佛像前。 此时此刻,四十五岁的赤徳祖赞不再是那吐蕃普赞。 而是失去挚爱的鳏夫。 当年那个陪自己生噎着干馍,嘴上说着好吃,却拼命吞咽口水的王妃。 在自己处理朝政时替自己揉肩的王妃。 在自己睡在书案给自己披毛毯的王妃。 陪着自己吃尽苦头,却从不喊累的王妃。 只因自己想要宣传佛教。 一向健朗的王妃,隔年便得了“痘疮”(天花)去了。 那群豺狼虎豹,尽敢把这“痘疮”与佛绑在一起! 与这唐家来的王妃绑定在一起! 赤徳祖赞似是哭累了。 “王妃,本王身子日发虚了。” “要不了多久,便怕是也会得痘疮。” “本王倒是不怕这些,到时候能去见王妃了。” “一年未见,你可瘦了?” “你我二人得同一种病,未尝不是幸事。” “只恨你我二人无子嗣。” 赤徳祖赞轻叹一声。 “王妃,你可记得,当年你教本王下棋,本王从来都未曾赢你一次。你每次赢后,都只说本王愚笨,下不来这种精细活儿。本王不服,说什么都要今生赢你一会。” 赤徳祖赞失声笑了。 转瞬间。 赤徳祖赞捏碎了手中佛珠。 “可是如今,你已不在。本王赢不了你了。” “但本王已布好棋局,此次你只管在天上看着。本王这盘棋局你我二人同下,本王要让那些豺狼虎豹尽数死绝!” 女佛像,低眉善目,似懂众生苦楚。 女佛像下,金刚怒目,欲要屠尽贼族。 第三十五章:勇否?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石堡城下。 狭窄的河湟古道,更显拥堵。 若从山巅俯瞰,两支蚁群般的军队正自天地尽头攒动而来。 “节帅,不负使命,西安都护府兵马半数尽至。” 一孔武男子在中军帐外单膝禀报。 皇甫惟明猛地自帅椅起身,亲自掀帘相迎。 “褚四郎,你总算到了!” “你这脚程一落地,咱这心里的石头才算有了着落。” 皇甫惟明拖着褚誗的手入帐。 “节帅,不是要强攻石堡城?怎的营中还按兵不动?” 褚誗作为皇甫惟明心腹,一直都在安西都护府负责屯田,顺便守卫西北边防。 皇甫惟明捻着胡须悠然一笑:“咱何时要攻打石堡城了?书信上是不得已为之,如今急的可不是咱们。” 正说着,帐外传令兵跌撞着闯入:“禀报节帅,河湟古道吐蕃军帐动静不小,恐要强攻。” 传令兵言语惊恐。 褚誗转身便要提刀出帐,却被皇甫惟明按住双肩。 “褚四郎,莫要急躁,咱有吐谷浑遗族送死,你且先吃些餐食。” “来人,上肉。” 卢守盯着帐内推杯换盏的身影,牙关咬得发酸。 同样是副将,凭什么褚誗能得节帅亲自相迎,甚至扛纛掌旗? 而自己却只能与统领吐谷浑、小勃律这些卑贱部族的首领为伍! 一个个身上尽是马粪味。 吐谷浑慕容氏族长,慕容鲜看着远处的吐蕃大军,心中暗自思索。 昨日丑时,一封密信传入帐中。 打开一看,竟是吐蕃尚伦恩兰·达扎路恭来信。 信中只有两句话。 “吐蕃若胜,则西域皆安,金银马匹自取。” “吐蕃若败,定让吐谷浑绝种!” 慕容鲜丝毫不怀疑吐蕃的强大。 两强相争,弱者自然得下注。 如今自己明明身处唐军军营,却能收到吐蕃来信。 外加今日那皇甫惟明,竟然安排众随军阻断铁骑冲锋! 心中已有决断。 …… 吐蕃前帐。 多吉正跪在营帐中央。 恩兰·达扎路恭将手中密信烧毁。 起身擦拭长矛,没有要多吉起身的意思。 “尚伦……”多吉声音发闷。 “去吧,此战你当前锋。” 恩兰·达扎路恭看着手下这名爱将,终究是不忍责罚。 三记响头磕在夯土上,跪在地上的男子起身似豹。 先是号角突响,随后战鼓如雷。 两军相撞,杀的惨烈。 一身锁甲,头顶八瓣盔的多吉立马前列,持刀的手心略微冒汗。 多吉身后跟着两万骑。 噶尔骑马立于多吉身侧。 “噶尔。” 多吉声音低沉。 “山道狭窄,吐蕃多骑而少步卒,恐难有建功。” “待会儿凿阵,你尽量替咱在两侧挡上一挡。” 噶尔侧头看向多吉,实在不明白这厮在说什么。 “尚伦要杀破唐军胆,咱只领五千重骑,无论此行成败,你都要及时突出去,护住尚伦。” “若是此战成了,替咱问上一句。” “咱多吉这一生,可勇?” 未等噶尔问了明白。 号角稍变。 多吉俯下身子,紧贴马背。 扬鞭。 万骑奔腾,铁骑凿阵。 临洮前军瞬间溃败。 赤色的将帅大纛下,皇甫惟明面色如常。 后方被皇甫惟明视为“拒马”的吐谷浑与小勃律士卒正要上前。 多吉口中传出怒呵:“此时不反,要到何时!” 只是一刹,吐谷浑与小勃律士卒纷纷倒戈,给吐蕃重骑让出道来。 靠近两军将帅的卢守汗毛倒立,惊慌失措,竟不管麾下士卒,转身而走。 阻力瞬少,多吉率领重骑直奔赤色将帅大纛。 一场突变来的猝不及防,连带着中军都显溃散之势。 鼓声急变,赤水铁骑迎面而上。 赤水军出击,士气稍显安稳。 皇甫惟明面色稍缓些许。 可下一刻,一袭重骑浑身是血,拖着被洞穿的左臂,自那赤水军中杀出,直面大纛之下众将。 面见如此,褚誗提刀跃马而出,刀尖直指多吉。 “多吉!当年青海湖边,你见你爷爷来了便逃,可还记得!” 多吉一声不吭,直奔大纛而来。 两方副将,在这赤色大纛下相撞。 可哪怕双方都是节帅(尚伦)副将,身份不相上下,可武道自有强弱之分。 从多吉单手持刀,挥砍在横刀刀面的那一刻。 褚誗便已在暗自咬牙,双臂麻木。 褚誗心惊不已,怎的这厮断了条手臂,竟依旧如此强横。 褚誗自知不敌,可还想再拦,等他人来援。 多吉硬用后背硬挡褚誗一刀。 双腿一夹,直奔大纛而来。 此时此刻,皇甫惟明与多吉之间,只剩下亲兵。 这厮不是撩阵,而是斩旗! 可那多吉好似完全不顾,丧失理性一般以马撞马,飞身跃起,一柄弯刀直直朝着大纛与皇甫惟明砍去。 褚誗飞身相扑,横刀没入多吉后心,左手猛的推开皇甫惟明。 弯刀力势未停,褚誗的头颅,赤红的大纛,多吉的身躯。 齐齐落地。 原本因兵变而有些混乱的军队,看着那倒下的大纛,整个战场轰然一片,彻底失控。 所有人心里同时冒出四个字。 “大唐,败了。” 一旁被吓得湿黄的皇甫惟明,瘫软在地上。 此时此刻,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完了。 皇甫惟明被亲兵搀扶着往后退去,将整个河湟古道让与吐蕃。 击鼓声响起,整个唐军尽数往后退去。 皇甫惟明想不明白。 吐谷浑被吐蕃灭国,半数被吞并。 只留下这些少数部族投靠大唐。 小勃律更是四面皆敌,得罪了大唐能有什么好处。 阳奉阴违的卑劣小国! “尔等怎敢,尔等怎敢!” 皇甫惟明口吐鲜血,直接昏死过去。 唐军退出河湟古道。 恩兰·达扎路恭看着那浑身伤势,立下惊天大功的多吉,满脸悲切,抱着尸身,步履蹒跚。 …… 远处,沈潮生带着众人远远眺望。 许是过远,别的东西都看不真切。 唯独眼睁睁看着那赤色大纛倒下,看着唐军败逃。 狭窄的隘口,提前屯兵,无须开战只须震慑。 就这般简单的事情,皇甫惟明那混蛋是如何败的! 只此一败,想让吐蕃服软,便是千难万难。 “竖子不足与谋!” 第三十六章 忠武都尉?没听说过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逻些,札玛止桑宫。 佛前烛火明明灭灭。 赤徳祖赞正看着那快马传回的密报。 脸颊上竟难得地绽出一丝笑意,那笑意转瞬便化作抑制不住的狂笑:“九大尚伦中,唯独你两懂本王心意。”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笑声,玛祥仲巴杰立刻上前搀扶,脸上满是悲切:“还望大王好生休息。” “本王无碍,本王好的很呐!” 赤德祖赞挥手推开他,颤抖着提起笔,落于卷轴的毛尖微颤。 “囊论,往年派去长安信使尽数失踪,还望你替本王跑一趟长安。” 玛祥仲巴杰看着那张些许苍白的脸,终究还是伸手接过密信。 …… 武威郡。 靠下面卒子送死换来敌首,换来多活几月的皇甫惟明。 这次是真的绝望了,往年的赫赫战功,比不上如今这一场大败。 只怕要不了多久,那一封来自长安的诏令便会到了。 皇甫惟明依旧想不明白,往日里的马前卒,为何要临阵倒戈。 下方各军的监军使,正汇报着战损人数。 可皇甫惟明已经一脸呆滞,两耳嗡鸣。 皇甫宪出言说道:“阿爷,此次请罪,不如把往年哪些俘卒带上吧。” 皇甫惟明这才回过神来:“去,多多益善,多多益善啊。” …… 属实是那赤色节帅大纛倒下之时,过于震撼。 吐蕃草原之上,众人都似幽魂。 如今皇甫惟明退兵,那么只要等到吐蕃尚伦腾出手来,便是众人死期。 “大哥,咱们当匪寇去吧!” 沈啸实在受不了这般沉重气氛,如今刀甲马尽数备齐,强弓劲弩也数量不少。 何处不是出路? “你这憨子说什么胡话呢?咱娘不还在?” 沈啸尴尬的直挠头,这事儿到还真忘了。 就在此时,一袭黑衣浑身是伤的朝着众人方向策马奔来。 在其身后,跟着几个手持弓弩,特意遮面的吐蕃骑兵。 两百余人同时拔刀。 吐蕃骑兵顿时被那气势吓住。 “杀了。” 巴图尔与沈啸带人跃马而出。 尘埃落定。 一袭黑衣揭开头纱,是一张混合着高原风霜与贵族精致的面孔。 正当沈潮生疑惑之际。 “尔等可想活?” 玛祥仲巴杰分明身受重伤,可那一身高位者的气势丝毫不减。 仿佛方才被追杀的不是他,而是眼前的众人。 “你是何人?” 沈潮生瞄了眼黑衣下的金丝翻领长袍。 玛祥仲巴杰咽下喉中鲜血,也不回应。 “咱大哥问你话呢!” 沈啸作势要砍。 玛祥仲巴杰也不闪避,依旧那般歇着。 显得沈啸这动作很是尴尬。 “你是何身份?”玛祥仲巴杰不答反问。 “咱大哥可是忠勇都尉。” 玛祥仲巴杰大笑出声,哪怕一口鲜血溢出嘴角,笑意仍旧不减。 “忠勇都尉?没听说过。” “你们大唐不是只有忠武都尉么?何时加封的忠勇都尉?” 众骑哗然,一字之差,天地之别。 没有银鱼符也就罢了,如今才晓得,竟连自己这名号都是个假的。 “莫不是你自封的吧?” “石堡城有重兵,北面有边将。” 玛祥仲巴杰眼神戏谑:“只是不知这忠勇都尉,如今可还忠勇?” “如何能活。” 沈潮生从未觉得,自己手中这十五斤重的陌刀,竟然可以这般沉,只觉前路迷茫。 好似从始至终,自己都只是在那些大人物的掌心内,走不掉,逃不脱。 玛祥仲巴杰语气淡然:“本论奉王命前去长安。路上遭贼人伏击,精锐尽失。尔等可愿护送一程?” 两百多名唐军面面相觑。 让败军之将护送吐蕃使臣,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但一想到四周游荡的吐蕃骑兵,他们别无选择。 长久的静默。 沈潮生指着那地上的尸体说道:“巴图尔,沈啸,你俩带人换上这些衣物装备,在前方探路。” 属实是这两百余骑被骗麻了,万一这厮是恩兰·达扎路恭给众人上演的一出苦肉计,只怕得死个干净。 可如今再无他法,只能接受这荒谬的提议。 见这唐骑警戒模样,玛祥仲巴杰只觉可笑。 一枚早早被算计好的棋子罢了,只怕深入局中而不自知。 沈潮生已经在这一片转悠半月有余,只是一眼便知是要去往石堡城。 一双眼睛紧盯着沈啸与巴图尔的动静。 一旦有问题,便立马一刀将眼前之人杀了。 “都尉何必紧张。” 玛祥仲巴杰将都尉二字咬的极重。 行军每不过十余里,便能见十骑一伙的吐蕃骑兵游荡。 都被佯装的几人杀个干净。 一路上,沈潮生都在用余光打量着玛祥仲巴杰。 哪怕特意安排吐蕃骑兵死在他面前。 这人依旧面不改色。 玛祥仲巴杰身为普赞近臣,连大王的心思都清楚,这般小小的试探简直就是招笑。 当初灭佛。 以大昭寺当作屠宰场,玛祥仲巴杰杀了不知多少“自己人”。 …… 青海湖,大岭军营帐内。 恩兰·达扎路恭正与韦氏族长韦·乞力徐尚年正在饮酒,酥油香与酒香,弥漫四周。 (九大尚伦之一,这里讲一下,吐蕃九大尚伦,贡论,囊论,喻寒波这三种,大中小三级。分别类似于丞相,尚书省,刑部尚书。) “经此大胜,只怕您威望更胜。” 酒是饮了一杯接一杯,那些个吹捧也尽数收着。 韦·乞力徐尚年见这尚伦毫无动静,心中难免急躁。 恩兰·达扎路恭抹了抹手上油渍。 “酒足饭饱,有事便直说。” “还望相助……” 暮色昏沉。 韦·乞力徐尚年满脸笑意出帐而去。 一个靠着唐朝公主稳定局势的赞普,竟想以佛教取代苯教。 一位唐家的宗亲公主,一位六岁继位的大王。 以为让吐蕃百姓过了几年好日子,就敢动祖上规矩。 如今看来,那位来自唐朝的王妃给予普赞的教训还不够,还敢派人去长安联络。 这些年治理的不错,众人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百姓歌颂,君臣相爱不好吗? 为何非要与这些个贵族过不去。 韦·乞力徐尚年自营外眺望逻些方向。 这般有用的普赞当真难得,可既然王权与权贵势力已如水火。 再不舍也得死。 如今九大尚伦尽数表态,王嗣也三岁了。 若还是不识趣,那便只能让这三岁的小主上位了。 第三十七章 圣心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大明宫,延英殿。 李林甫听着下方奏报,表面波澜不惊,心中却乐开花。 皇甫惟明,当年你上奏请求罢免我。认为刑部尚书韦坚有宰相之才,可以启用。 如今石堡城败上一场,就连圣人特意允诺借用赤水军,依旧未能拿下石堡城。 当年仗着圣眷,妄图翻云覆雨,如今倒要看看,是边疆的风硬,还是我这御史台的刀刃更利。 龙纹圆椅上的李隆基闭眸细听。 台下的皇甫惟明匍匐在地。 战损数一个个跳出,让这些近臣低声议论。 可李隆基依旧未曾睁眼。 皇甫惟明扯着沙哑的嗓子说道:“臣惟明诚惶诚恐,顿首顿首!石堡之役,师出未捷,损折王师,臣罪当万死。” “今谨奉表请罪,伏惟陛下垂察。” 李隆基睁开双眼,看着台下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节帅难免神色复杂。 李隆基神色满是追忆的说道: “皇甫卿,当年你只是左卫郎将时,识破伪造书信,免掉一场大战。” “天宝元年,以三万唐军重创吐蕃,斩落吐蕃王子。又领骑兵夜袭,拿下重镇洪济。” “这些朕都记得。” 台下皇甫惟明老泪纵横,磕头喊道:“臣请罪。” “起来吧。” “朕本以为你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帅才,怎的三四年时间,便成了这副模样。” 李隆基扫视一眼皇甫惟明那张肥脸,与记忆中形成反差。 皇甫惟明惶恐不敢起身,更不敢去抬头。 “朕已知晓石堡城之于吐蕃,似潼关之于大唐。一次战败罢了,只管安心戍边就好。” 闻言,皇甫惟明总算松了口气。 还好圣君圣明。 可是一旁的李林甫却面色骤变,难道这都能让这厮逃过一劫?只凭借战功,所得到的圣眷便能如此之深? 李林甫依旧不动如钟。 要知道哪怕双方私下内斗再厉害,哪怕再水火不容,也没有当面驳君的道理。 皇甫惟明依旧不起身,只管磕头。 “好了,莫要如此做派,此事日后再议,此战过后,边军还需加紧防范吐蕃,安西都护府屯田也不能慢。” 见如此情景,皇甫惟明再难自抑,流着泪正欲叩谢君恩。 “臣有本奏。” 李林甫走出身位,这般天赐良机怎能放虎归山! 李隆基看着眼前这位权臣,心中稍有不喜。 “说吧。”李隆基语气稍冷。 “圣人,皇甫惟明身为陇右节度使,又领河西节度使之衔,却知法犯法。在石堡城下私授军职。” 李林甫拿出袖中的密信,递于案前。 皇甫惟明面色剧变,他从未想过李林甫的手伸得这么深。哪怕与长安相隔两千里的军伍之中竟然还有眼线! “忠勇都尉?” 李隆基将密信甩在皇甫惟明面前,似在等其解释。 “那日有一队正献策,微臣见那队正一腔忠勇,愿以身报国。臣只是口头许诺,一时嘴快。还望圣人惩处。” 李隆基面上再不复先前随和。 “朕已知晓,都下去吧。” “西北苦寒,皇甫卿来趟长安不易,只管多留些时日。” 皇甫惟明面色惨白如纸,磕头谢恩后踉跄的走出宫门。 从戍边到留守。 皇甫惟明清晰的感受到圣眷已消。 李林甫不愧是李林甫。 只是一句口头奖赏,竟也能让他抓住尾巴。 一旦被这头恶狗咬住,只怕生路已断。 长安繁华似锦,三百步一望楼。 皇甫惟明浑身冰寒,望不见前路。 “惟明兄,多日未见,为何如此失魂落魄。” 方才从东宫走出的韦坚开口说道。 “韦太守,为兄有难,为兄有难啊。” 此时的皇甫惟明如同溺水之人抓住那唯一的稻草。 “惟明兄,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既然有难,不如去崇业坊的景龙观求上一卦?谁人不知那儿的签灵验的紧。” 韦坚扶着皇甫惟明,入了自己的马车。 “惟明兄,发生何事?” 待皇甫惟明坐稳,韦坚这才开口询问。 皇甫惟明将方才延英殿内之事尽数说明。 “该死的李狗!果然是条恶犬!” 韦坚愤愤不平。 昔年,皇甫惟明直谏李林甫,名燥一时。 与同样被李林甫压迫的众人关系都好。 如今皇甫惟明急需朝中有人替自己说话。 韦坚如今已是刑部尚书,兼任陕郡太守,主持漕运使。 自然算得上能替自己辩解之人。 “惟明兄,明日若有朝会,定当替你辩一辩那奸相。” 皇甫惟明这才心安几分。 崇业坊,景龙观。 景龙观紧挨太子东宫,距皇宫也较近。 故而此处的签灵验的紧,否则早便让人掀了桌子。 景龙观说是道观,反而更像园林。 斗拱飞檐,气势恢宏。 两人手持三香,并排而行。 上过香后。 皇甫惟明看着那桌上竹签,随手拿起。 竟然是“诸事不顺,凶。” 下下签! 皇甫惟明浑身打颤。 韦坚侧头看来,忍不住发笑。 “怎么?惟明兄这等杀材也信这个?” 韦坚随手自竹筒里抽出一根。 “仕途不顺,凶。” “你瞅瞅,这观里啊,就只有坏签。” “来这儿可不是求保佑,而是求庇护的……” 韦坚看着往日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兄长如此遭际,难免心中有些得意。 虽是朋友,可朋友过的不好,难免有些窃喜。 韦坚扭动一处暗格,露出漆黑密室。 皇甫惟明紧随其后。 “惟明兄,奸相逼迫太甚。既然他想要你死,你也不能想他活。” 皇甫惟明依旧有些发愣。 韦坚压低声音说道:“太子与奸相相看两厌。” “今夜,我便写书信一封替你联系朝臣。” “绝不能让他将我们挨个斗倒。” 李林甫权倾朝野,可得罪的人太多太多。 这厮为了功劳竟然全不顾朝臣感受? 收售贿赂不知凡几。 如果能将众人组成一团,即便是他李林甫,也要飞溅沾他一身血。 “惟明兄,你可知晓?” 韦坚继续说道:“每逢佳节,不知道有多少豪门贵胄拉着马车。” “一车车的金银财宝,刀枪棍棒,都需要装的满满登登才能送入相府。” 韦坚凑近皇甫惟明耳边:“太子欲与李林甫斗上一场,你无需参与,纯当来了长安看场好戏!” 日照斜阳,一卷卷轴入了兴庆宫…… 第三十八章 夏雨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初夏的雨说下就下。 雷声响过,硕大的雨滴便砸在大明宫含元殿的螭吻上,碎的四散开来。 皇宫内的气氛也如这天气一般凝重压抑。 含元殿内,百官皆是一脸疑惑,不知为何会突然召集朝会。 好几月没开朝会,这般突然,倒是令人不习惯,更透着诡异。 李林甫撩着紫袍跨进殿来时,眼神不经意间与高力士交汇。 昨夜,李林甫一份密奏呈上。 今日一早,高力士便传来消息。 李隆基早食心情不佳,只是吃了一点羹汤,剩下的特意送与东宫了。 百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打听着发生了何事。 就在这时,皇甫惟明穿着素服进了殿,眼圈通红地往殿中一跪。 瞬时间,落针可闻。 “圣人至” 高力士的声音尖锐刺耳。 李隆基扶着小太监的手走上御座,面容略显疲惫。 皇甫惟明没能看见太子身影,一颗心忽的又坠入谷底。 “升座。” 百官匍匐叩首,起身面向李隆基。 待李林甫于朝会宣读败状,与私允官爵一事。 下方百官哗然。 李林甫朝阶下使了个眼色。 御史中丞王鉷突然出列,象牙笏板撞得袍服簌簌响:“陛下!臣查获皇甫惟明昨日私会韦坚于景龙观,密谈至三更。” 韦坚慌忙辩解道:“臣只是与皇甫节度使许久未见,只是叙旧,还望圣上明鉴。” 韦坚的余光见云龙椅上的李隆基并无表示,这才放下心来。 王鉷方才退下。 京兆府法曹吉温鞫之紧跟着捧上锦盒。 台下的韦坚只觉得那锦盒好生熟悉,细细看来,竟是自己昨夜送出的。 “臣昨日收到韦太守书信。” 锦盒内是一块黄绢,黄绢上是韦坚的字迹。 “东宫储贰,当承天运。” “轰”的一声,不知是谁的朝笏撞地。 随后是百官倒抽冷气之声。 皇甫惟明猛地抬头,满脸不敢置信。 不过是喝多了酒,痛斥了几声李林甫的专权。 那锦盒不是昨日写去给熟悉的官员弹劾李林甫的吗。 可怎就成了谋立太子? 他想嘶吼,想让人帮忙解释,可环视一圈,百官避二人如蛇蝎。 皇甫惟明滚动了下嘴唇,终究放弃辩解。 当年驳斥李林甫,皇甫惟明从未掩饰过自己支持太子李亨。 这是满朝文武尽知之事,也是李隆基默许的。 韦坚,更是太子妃兄长。 两人本就关系密切,被李林甫视为威胁。 而这所有的一切,在沾上这次败仗后,变了味。 李隆基昨夜收到那一封奏表后,便已知晓是李林甫栽赃陷害。 李林甫把持朝政,是自己的刀。 只要自己愿意,这柄刀亦可以成为皇权更替的垫脚石。 对于可一日杀三子的圣君来说,是非对错本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还没老,你皇甫惟明就算求,也该找朕! 皇甫惟明重重的磕在地上,只颤声说了一句:“臣...臣知罪。” 只此一句话,便让朝堂彻底炸了锅。 战败而归,私允官爵,拥立太子,竟都敢认下。 李林甫此时眼观鼻鼻观心,好似一切并不知情。 李隆基拿手指节敲着龙椅扶手,每敲一下,那檐角的雨就下得更急些。 所有人都在等待圣君的表态。 这年过花甲的老人。 五步之外,一言便定人生死。 这是一场李林甫与太子李亨的交锋。 也是一次对圣人的试探,试探圣人能否接受皇权更替。 “皇甫惟明。” 李隆基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年老的沙哑:“丧师辱国,私结外臣,念其曾守边有功,贬为播川太守,即刻离京。” 皇甫惟明浑身一震,额头重重叩地:“臣叩谢圣恩。” 他知道,这“播川”二字意味着什么。 瘴气弥漫的南荒绝地,此去多半是有去无回。 更何况,还有李林甫。 “韦坚,贬缙云太守。” 而韦坚早已面如死灰,磕头谢恩。 “退朝。” 高力士搀扶着李隆基起身离去。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唯有雨声哗哗作响。 李亨被宣进紫宸殿时,李隆基正盯着窗外的雨发呆。 高力士朝他使眼色,他才慌忙跪下。 “韦坚的事,你可知情?” 李隆基声音发沉。 李亨额头冒汗:“儿臣管教不严,愿……愿和韦妃断了关系。” 这句话出口的刹那,连高力士都惊得抬了眼。 李隆基冷笑一声,眼神从最初的锐利渐渐转为一种近乎厌恶的失望。 他见过李瑛的英武,见过李瑶的聪慧,却从未想过自己选定的储君,竟要靠割舍妻子来保全性命。 “罢了。” 李隆基挥了挥手。 只是起身,仿佛便耗尽了所有力气 “你既愿断,便断了吧。” 李亨伏在地上,听着父皇拖沓的脚步声远去。 直到高力士低声唤“太子殿下”,才发现自己的袍袖已被冷汗浸透。 李亨浑噩回府。 推开门时,只见韦妃背对着他立在窗前,素白的身影像是单薄的纸人。 面前的妆台上,放着一柄银剪和一绺乌黑的长发。 桌上,还摆放着那一桌未动分毫的早食。 “爱妃……” 李亨的声音干涩。 韦妃缓缓转身,头上已没了往日的云鬓高髻,露出光洁的额头。 剃度时不慎划破的伤口还渗着血珠,沿着鬓角蜿蜒而下,在素衣上晕开一点刺目的红。 “参见太子殿下。” 韦妃屈膝一拜,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往后已无太子妃,贫尼与东宫并无瓜葛。” 李亨看着她腕上还未取下,当年大婚时他亲手戴上的玉镯,喉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 李亨想上前扶住她,手指却在半空僵住。 “你……” 李亨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是该谢她识大体,还是该骂李林甫狠毒? 韦妃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那笑容比哭更让人心碎:“殿下不必为难。方才殿下进宫,奴婢已请旨出家了。” 韦妃垂下眼睫,伸手拾起台上的银剪,将最后一缕长发剪下。 李亨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朝阳拉得细长。 与韦妃的影子,终于彻底断开。 明明是夏日,明明日头刚出。 怎的这场雨带着渗入骨子里阴寒…… 第三十九章:归唐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沈潮生所率的骑兵,如今只剩下不足一百。 越靠近石堡城方向,所遇见的袭杀越多。 少半是死于吐蕃边军游骑之手。 大多数都被蒙面的刺客袭杀。 出塞这么久,早已是人疲马乏,一轮接一轮的厮杀,所有人都快顶不住了。 带出来的粟饼干粮早就吃光了。 不敢生火,全靠生啖马肉活着。 不幸中的万幸。 人马少了,被发现的概率也少了。 沈潮生啐出一口血沫,注视着马背上的玛祥仲巴杰。 “还有多久到你说的密道?” “快了。” 沈潮生已经厌烦了这几日不变的回答。 手中陌刀握紧,按耐住那一身杀意。 可人总归是这样,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便会不顾一切的抓紧。 “这次不骗你,当真快了。” 玛祥仲巴杰回眸看着沈潮生那双充血的眼睛。 “这密道可不容易找着。你身为唐将,知晓了这处密道,回头上报一声,岂不是大功一件?” 玛祥仲巴杰语气中不再是戏谑,反而有些许的意外。这几日袭杀不断,这领兵之人不顾损伤,将发现行迹之人尽数杀绝,倒是有几分气魄。 沈潮生却是冷着脸,并不想回应。 军功?如今还想什么劳什子军功。 五号那头只吃不吐的饕餮,都懒得收集耳朵了。 所有人,都只想回家。 等马匹都休歇好了,众人这才重新上路。 “其实,说一句真心话,待我去了长安,定会给你请功。” 沈潮生不屑的撇撇嘴,好嘛,又是一张大饼。 吐蕃使臣替唐将请功?真是好生荒谬。 自家就是卖胡麻饼铺子的,前世吃了一辈子空大饼,这次依旧还是如此。 越靠近石堡城,空气中的焦糊味越重。 估计是那被马蹄踏碎的,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日落斜阳,玛祥仲巴杰突然轻勒住绳,走向左侧山坳。 远处山坳口,只有五十步卒驻守。 无需沈潮生开口,自有人骑马上前。 人头滚落。 玛祥仲巴杰眼眸中满是笑意。 沈潮生策马直奔洞口。 抬眼望去,只见红色的山岩间嵌着道黑黢黢的缝隙。 只是年深日久,遭风雨啃食变得稍显平滑。 再往前走,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众人只能翻身下马,牵着马匹人挤人走着。 玛祥仲巴杰摇摇头,不知从哪掏出个火折子,众人这才借助着微光看清。 密道内比预想中宽敞,三丈来高的穹顶垂着钟乳石。 脚边散落着麻布袋和断了的木轮。 “商道?” 沈潮生出声询问。 “这话可就外行了。” 玛祥仲巴杰笑道:“这叫财路。” “吐蕃贵族卖马,唐人就卖绢帛和青稞。” “两边守关的将领都能抽成。” “仗是当兵的死,钱是当老爷们的赚,两码事。” “就不怕打红了眼,都从这处行军?” 苏明远出声问道。 “红了眼?战场上红了眼与这财路有何关系?” “想要拼命,只管去沙场上见生死。断了财路,你家节帅能饶过你,下面的将领又如何?” 难怪玛祥仲巴杰毫无忌惮的能带自己入密道。 难怪这儿只有五十步卒镇守。 原来是让自己当那个坏规矩的恶人。 戍边就是这般,边兵如匪。 若是想面上好看些,就有条“财路”。 懒得遮掩的,便拉着马车直过边关。 踩着碎石走了许久,忽觉脚下触感变了。 前方透出一线微光。 众人踉跄着冲向密道口。 阳光刺目,好似在这世上重活了一遭。 远处。 驻守的士卒正在等着商贾。 见有人牵马而来,一个个喜笑颜开。 这才刚被派来驻扎,就能吃个满嘴流油。 领头的队正走近些,这才看到那为首之人是个汉人,手提陌刀。 血污之下,竟是一身明光铠,只怕身份不俗。 身后骑兵个个身穿锁甲,浑身血渍更是骇人。 唯独有些奇怪的是,为何这人提着柄陌刀,腰间也无鱼符。 “赤水军右营队正张守瑜,见过将军。” 见那将领盯着自己不说话,张守瑜捏了捏手心,将一枚金叶子偷偷塞入沈潮生手中。 “将军路上辛苦,这点……小意思。” 没有鱼符,摸不准官职,金子总归是好使的。 大不了在这儿多待上十天半月,也就赚回来了。 “皇甫节帅呢?你可知他在何处?” 沈潮生声音沙哑。 这话一出,张守瑜浑身一激灵。 心里暗叫倒霉,早知道就不掏这金叶子了,这人八成是皇甫惟明的旧部。 “皇甫惟明?” “被贬了,如今是播川太守。” 张守瑜脸上的谄媚瞬间消散,语气明显的有些不耐烦。 “这可是大唐的忠武都尉,你怎的也不认识?”玛祥仲巴杰笑道。 “忠武都尉?我以为是谁呢,原来你就是那个倒霉蛋。” 刀光闪过,陌刀架在张守瑜脖颈。 “你难不成还敢杀我?”张守瑜有恃无恐。 “你有种就……” 话才过半,陌刀抹过脖颈。 “聒噪。” 沈潮生抬手挥了挥,身后不足百人的骑兵突然勒转马头,直奔那一队驻军。 鸣镝尚未离手,一根箭矢便刺穿喉咙。 原本欲骑马报信的传令兵,也被沈啸拦住去路。 被吐蕃骑兵围剿出经验了。 以骑兵砍杀步卒便是真的如砍瓜切菜。 “把身上的吐蕃衣着都丢地上。” 众人领命。 “大哥!” 五号的声音发着颤。 这小子看到那金叶子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入帐一看。 木箱码的整整齐齐。 “能揣多少揣多少,剩下的一把火烧了。” 沈潮生只觉讽刺。 献策战功是假,凿阵袭营无用。 杀了自己人,反而看见这般多的钱财。 待众人塞的满满当当。 整个驻军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玛祥仲巴杰并未直接离去,而是依旧跟着沈潮生队伍走着。 “怎么?还敢跟着我?非要我杀了你?” 沈潮生本想将这玛祥仲巴杰一道杀了,可毕竟是吐蕃臣子,地位不俗,一路上风轻云淡,鬼知道路上有没有眼线。 玛祥仲巴杰满脸微笑,可语出惊人。 “要不入吐蕃吧,我许你千夫长。” 第四十章:大唐儒将:王忠嗣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沈潮生只当是又听了个笑话。 这世道,当真有人愿意低头看一眼? “巴图尔,给我将他嘴巴堵上。” 巴图尔嘿嘿一笑,扯下那沾满汗渍的抹布,一把捂住玛祥仲巴杰的嘴。 官道上,依稀可见干涸的血渍。 行未出十里,便见一军营驻扎。 巡视的游奕使很快就发现了众人。 一骑快马领着军卒自军营而出。 哥舒翰见领头之人身穿明光铠,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呜呜呜。” 哥舒翰转头,一眼看见那被塞住嘴的吐蕃人。 “某乃王公麾下牙将,哥舒翰。你们这是?” 哥舒翰? 李白诗中那个“君不能学哥舒,横行青海夜带刀,西屠石堡取紫袍。”的那个哥舒翰? 沈潮生看着眼前这个名将,一瞬间有些愣神。 那王公岂不就是大唐儒将王忠嗣? 哥舒翰轻咳几声。 沈潮生这才回过神来答道:“他说他是吐蕃信使,去往长安。” 哥舒翰瞅了眼众人身上覆盖血污的锁甲。 “且先等我禀报王公。” 哥舒翰回营不久。 营中走出一将。 一眼望去,那人身形挺拔,眉目沉毅,腰佩金鱼符。 最与他人不同的,是那铠甲下隐见的书卷气。 不愧是盛唐第一儒将。 王忠嗣一眼便瞅见沈潮生腰间铁令。 “可是那献策后,率千骑入吐蕃的沈都尉?” 王忠嗣语气随和。 “节帅说笑了,哪有什么沈都尉。” 王忠嗣却是笑道:“皇甫惟明虽是自己私许官职,可并不代表诸君无功。” “诸君披坚执锐,涉险犯难,实属辛苦!” 王忠嗣对众人拱手行礼。 君?好遥远的词汇…… “呜呜呜。” 玛祥仲巴杰拼命挣扎,终于吸引了王忠嗣目光。 “这便是那吐蕃使臣?” 巴图尔将玛祥仲巴杰放开。 玛祥仲巴杰使劲吐着口水,随后说道:“贱仆怎敢辱我!” 王忠嗣却淡然一笑。 “莫不是苦头没吃够?” 玛祥仲巴杰愤恨不平,一双眼睛死盯着沈潮生。 “吐蕃使臣多年未进长安,可有信物?” 玛祥仲巴杰将怀中告身文书与卷轴一道拿出。 王忠嗣接过告身文书看了几眼。 “此行长安路途遥远,若使臣不急,我与你一道去往长安可好?” 王忠嗣笑着说道。 玛祥仲巴杰自知这是在防备着自己,不让自己看大唐边塞。 只能点头应下。 王忠嗣又抬头看着沈潮生。 “诸君若不嫌弃,先入军营,到时与我一道前去长安可好?皇甫惟明之错,怎可强加与诸君身上。” 王忠嗣神态诚恳,竟好似在商量。 浑身煞气的众人第一次被如此对待,不禁有些错愕。 沈潮生拱手行礼说道:“一切都听节帅安排。” “血腥味太重了些,是该好生休整了。” 王忠嗣上前,与沈潮生并行。 沈潮生稍勒马缰,想要退后几个马位。 而王忠嗣亦然。 一时间,让沈潮生只觉手足无措。 “莫要拘谨,此道宽阔,你只需与我并行。” 王忠嗣低声说着。 沈潮生眼眶微红,只觉是杀红了眼,歇下来会眼睛不适。 沙场之上,若要赢得他人尊重。 要么凭勇武,要么靠战功。 骑马进入赤水军。 赤水军中不少士卒都带着伤势,却依稀认得这带着千骑凿阵的男子。 千骑去,百骑归。 望着那一身血渍,难免带上些敬畏。 王忠嗣亲自点了几个中军旁的军帐给众人休歇。 “沈郎,军中多有不便,你既送使臣来唐,便替我大唐尽地主之谊,可好?” 沈潮生拱手回应:“末将定当好生照料使臣。” 王忠嗣见沈潮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才转身去继续安排边境驻军事宜。 皇甫惟明留下的烂摊子可不少,单单是伤亡抚恤就得花上一大笔钱财。更何况还得防范吐蕃袭扰。 “还请使臣莫要嫌弃我等军伍之人粗鄙。” 沈潮生对玛祥仲巴杰拱手笑道。 玛祥仲巴杰冷哼一声,自己寻了个军帐住下。 沈潮生便安排众人将玛祥仲巴杰的帐篷团团围住。 几个累极的人,此刻再也撑不住了,倒头便睡,那还管一身干不干净。 七号默默出帐,不知从何处取来一桶水。 沈潮生见状,连声说道:“怎的还要如此做派!” “大哥,你只管洗去一身。”七号神态劳累,可一双眼睛却是有神。 “我们兄弟一场,却还不知你是何名讳?” 沈潮生终究率先询问出声。 可听此言语的七号却面色一变。 “大哥……咱不吉利……别人都说咱这名字犯了忌讳,冲撞了天地……” “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尸山血海都走出来了,怎能连弟兄名讳都不知晓。” 七号闻言轻声说道:“咱叫顾元一……” 元:万物之始。 一:道之起源。 沈潮生不禁有些愣然,冷吸口气。 当真是好大的名,难怪说冲撞天地。 七号好似触发了话匣子,继续说道:“阿爷原本是个妄人,会点野卜之术。” “自我出生起,就变得疯疯癫癫。逢人便说我命里富贵,是以后要着紫袍的……” 七号顿了顿,继续说道:“后来阿爷一直不见好。阿娘觉得日子没法过,便与阿爷合离了。” “再后来……阿爷有次被一家富户戏耍,那富户要阿爷算算子嗣命数,阿爷说那富户凶煞齐聚,暴毙难免。” “然后就被活活打断手脚,没过多久便……” 顾元一神色悲切,一时让沈潮生不知如何安慰。 沈潮生没有问那富户最后如何,估摸着也就是陪了点钱财,就换了这一条命去。 “没事儿,以后咱这一行人永远都是弟兄。” 沈潮生拍了拍顾元一肩膀说道:“你瞅瞅,我们的命还不硬?这般死地都活了过来,你可克不住。” 顾元一闻言,神色缓和了些,当初在大哥家中,他听闻了大哥给二哥取名,实属羡慕。 可自己不似二哥无名,阿爷取得名字,再不吉利也得留着。 名虽不好,可这便是自己唯一念想。 见大哥并不介意,终究是松了口气。 顾元一瞄了眼一旁那个睡的像死猪的五哥,忍不住摇头…… 第四十一章:比武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累极了的众人,一歇便是两天三夜。 直到第三日早晨,才一个个的有些精神。 沈潮生每日都在玛祥仲巴杰的帐外挥刀锻炼。 既是锻炼,也是收敛那一身煞气。 玛祥仲巴杰倒也懂事。 一连三日未出,就连餐食都由王忠嗣派人送来。 卯时三刻,沈潮生正将手中陌刀舞的虎虎生风。 远处的哥舒翰提着食盒走来。 “见过哥舒牙将。” 沈潮生抱拳行礼。 哥舒翰将食盒往旁边石墩上一放,目光落在沈潮生手中那柄陌刀上。 “沈都尉这刀使得好气势,若是被结结实实砍一刀,只怕是得人马皆碎。” 沈潮生收刀而立,见哥舒翰目光灼灼,已知其意。 “末将不过是每日挥刀强身,哪及得哥舒牙将驰骋沙场的真功夫。” “哎!” 哥舒翰摆手大笑,伸手从腰间摘下横刀。 “早听帐下亲兵说过,沈都尉骁勇善战,在哪吐蕃军阵中杀的有来有回。” “今日若不讨教两招,某这心里头可就跟猫抓似的。” 说话间,已退后三步,单手握刀斜指地面,那姿态看似随意,步子扎的极稳。 沈潮生见他神色诚恳,并非骄矜挑衅。 “既如此,便请牙将赐教。” 话音未落,手中陌刀已斜挑而起。 沈潮生双手握柄,整个人如铁塔般矗立。 沉下腰马,刀身未动,气势已先压了过来。 哥舒翰眼中精光一闪,喝一声好。 横刀倏然出鞘! 唐横刀本就以轻快锋利见长,哥舒翰使来更是迅捷如电。 哥舒翰左脚向前一滑,刀光直取沈潮生肩颈。 沈潮生不慌不忙,陌刀向下一沉。 “当”的一声脆响,将横刀磕向一旁。 哥舒翰只觉虎口微微发麻,暗道:“好大力气!” 两人一长一短,一壮一少,一快一猛,在帐前空地上斗了起来。 哥舒翰的横刀如灵蛇出洞,招式变幻莫测,时而劈砍时而突刺,每一刀都瞄着沈潮生盔甲的缝隙。 沈潮生的陌刀则如墙似壁,刀势沉雄刚猛,每一次格挡都震得横刀发颤。偶有反击,更是刀未至而风先到。 哥舒翰越斗越是心惊,这厮怎的能将陌刀挥舞这么快。 彼此后撤。 “痛快!痛快!沈都尉果然好本事,某这步战算是勉强打个平手。” 哥舒翰笑道:“沈都尉这臂力,怕不是能开五石弓?” 五石?当初扛得石锁都有四百余斤…… 沈潮生笑道:“牙将刀法才叫精妙,末将只凭借一身蛮力罢了。” 沈潮生真心是有些眼馋那一手刀法。 哥舒翰那横刀使得如同臂使,明明是短兵器,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抢攻先手。 这等技巧,自己这柄陌刀虽占了长度优势,却也难以完全压制。 陌刀被横刀抢先,便已落入下乘。 若哥舒翰用马搠,长枪。 只怕会难以格挡。 哥舒翰抹了把脸上的汗。 “只是地上拳脚有来有回,若某提马搠上马,怕是要多赢你三分了。” 沈潮生收刀而立,拱手道:“哥舒牙将马战之能,末将早有耳闻,方才步战已让末将大开眼界,若论马上功夫,自然是牙将更胜一筹。” 沈潮生这话并非谦虚,哥舒翰出身突厥贵族,骑射之术本就是家学。自己这等步卒出身,就算入吐蕃搏杀一番,也确实难以相较。 两人相视一笑,方才的胜负之心早已化作惺惺相惜。 哥舒翰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轻咳。 回头一看,却见王忠嗣不知何时已站在一侧,挡住了偷看的玛祥仲巴杰。 “参见王节帅。” 沈潮生拱手行礼。 王忠嗣负手而立,目光在两人汗湿的甲胄上转了一圈,忽然朗声笑道:“好!好个虎将相逢!” 伸手虚扶二人行礼的手。 “你二人一个刀沉似山,一个刀快如电,若大唐将士都有这般雄风,何愁边患不平、国威不盛?” 王忠嗣话音突然提高,显然是敲打帐内的玛祥仲巴杰。 沈潮生与哥舒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见了几分赧然。 “只恨如今事务繁忙,不能看你二人好好斗上一场了。” 王忠嗣给了哥舒翰一个眼神。 “沈都尉,某还有事要忙,你且等着,待我回头寻你。” 王忠嗣与哥舒翰离去后,沈潮生坐在地上休息。 “啧啧,大唐果然是天朝上国,连都尉与牙将的私斗都这般好看。只是沈都尉这把陌刀,砍起自己人来也不手软,不知被那王忠嗣知晓了,又当如何?” 玛祥仲巴杰的声音自帐内传出。 “使臣说笑了。” 沈潮生缓缓松开刀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波澜。 “末将可从未斩过自家人,无人会信使者之言。” 玛祥仲巴杰被噎的难受,这厮当真不要脸,又出言相激道:“皇甫惟明战败,你这出策之人也必死无疑。” 沈潮生充耳不闻,只当这使臣放屁。 酉时初,夜色渐浓。 沈潮生坐在地上,帐帘忽然被人掀开。 哥舒翰随手将半只熟羊腿往沈潮生面前一方。 “馋坏了吧?节帅特意让我给你我送来的。” “只可惜节帅治军严明,否则若是有酒,那便是极好了。” 沈潮生让出身位,哥舒翰便大大咧咧坐下。 沈潮生也不客气,抓起羊腿撕扯下些,塞两口。 “哥舒牙将还是莫要在称末将为都尉了,属实没那个福分。” 哥舒翰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家孩儿相差不大的小子,顿时心有所触。 如此年纪千骑入吐蕃,当真算得上勇武。 哥舒翰抹了把嘴角的油,目光灼灼看向沈潮生。 “实不相瞒,王公忙完这几日,便要带你回长安。” “你放心,王公最是惜才重义,治军严格,但绝不会磨掉将士功绩。” “你那身本事,不该埋没。此番若能随节帅回京,王公身为四道节度使,定能替你讨份前程。” 之后的话,沈潮生便已听不清了。 不知何时,哥舒翰已离开营帐。 沈潮生轻抚着陌刀。 无论往后日子如何。 这般遭遇之下,沈潮生只省的一件事。 这些,不如手上刀剑与座下马蹄好用。 第四十二章: 长安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王忠嗣的奏章抵京时,长安城的风雨刚歇。 平康坊东南隅,月堂内。 李林甫已经独自在这儿待了半月有余。 皇甫惟明与韦坚被贬那日,李林甫狂欢饮醉。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如此。 可没过几天,李林甫便得知王忠嗣如今再度兼任河西,陇右两道节度使。 如今王忠嗣同时被任命了河东,河西,陇右,朔方四大节度使。 大唐万里边疆,尽数都在王忠嗣之手。 如果说皇甫惟明是太子党的犬。 那王忠嗣便是如今圣人最最放心的皇权刀。 当年李林甫提出“寒族潘将,自幼习战,若陛下抚之,必效死力。” 本意是为了防止汉人边帅入朝为相,威胁自己地位。 这次圣人提拔王忠嗣,何尝不是对自己的打压与制衡。 就在思索之际。 忽闻家奴急报:“老爷,高将军奉圣人敕令至!” 李林甫豁然起身,半月来紧锁的眉峰舒展。 迅速抚平紫袍褶皱:“快开中门!” 待李林甫出门相迎,高力士扶着小宦官的手缓步进来。 李林甫在香案前拜首后跪听。 “敕:吐蕃使臣入朝,一应礼仪、赏赐、宴飨,皆由卿总领处置,务显天朝威仪,钦此。” 李林甫双手接过敕书,恭敬道:“臣谨遵圣谕,必不负圣人重托。” 高力士倒也不急着走,轻声说道:“李相这府邸好生气派,不旦离圣人宫阙不到四百步。只是这规制,也与各位亲王只怕相差不大了吧……” 李林甫起身,面上带着笑意,同时朝身侧管家使了个眼色。 待管家捧着漆盒回来,李林甫亲手揭开盒盖,露出叠得齐整的蜀锦与越罗。 高力士看着那蜀锦下方一抹金黄色,顿时也就眉开眼笑起来。 “前儿蜀地送来的新料子。”李林甫压着声音将盒子推过去。 “将军替圣人分忧劳苦,正好裁几件常服。” “有劳将军奔波,圣人这几日……” 高力士指尖在锦缎上划过,忽然叹了口气:“相爷可知,圣人这几日瞧着金明池的鱼都没了兴致。” “皇甫惟明战败不久,吐蕃使者的文书便到了。” “圣人嘴上没说,昨儿个却把玉如意砸了。” 李林甫心领神会,亲自相送高力士出府门。 李林甫深得帝心,一半是自身能力确实入了李隆基的眼。 但更多的,便是通过高力士。 “这百金花的不冤啊……” …… 定戎城,赤水军中军军帐内。 沈潮生正听着哥舒翰指正自己行刀错处。 这几日哥舒翰除了跟随王忠嗣去边关查探情况,剩下的时间,都在与沈潮生对练。 沈潮生那一手行刀如今越发熟练,隐隐有几分大家风范。 “沈小子,王公今日得圣人传令,明日便要前往长安。到了长安,规矩多如牛毛,少说话,多看路。” 哥舒翰好意出言提点。 沈潮生几日前才明白。 这位每日大大咧咧的哥舒翰,已是上柱国,西平郡开国公,陇右节度副使,兼任河源军使。 位高权重,却依旧愿意给自己指点,心中难免对这次长安之行抱有些许期待。 “末将省的。” 哥舒翰笑了:“此番入长安,估摸着你小子往后也不必再称末将了。” 翌日辰时。 王忠嗣只点了一旅亲卫,带着沈潮生身后那百余骑踏上了前往长安的路。 沈潮生依旧负责“维护吐蕃使臣安稳”。 此行路途遥远。 马车内的玛祥仲巴杰倒也安静。 许是过于无聊,玛祥仲巴杰又起了心思。 “小子,你可知这王忠嗣是何出身?” 沈潮生只管赶马车,丝毫不会理会。 可玛祥仲巴杰却似是来了劲。 “王忠嗣是太原王氏,他爹王海宾做过太子右卫率,既能护着东宫,又能提枪打仗。” 车轮碾过石子,颠了一下车内的玛祥仲巴杰。 可玛祥仲巴杰丝毫不恼,依旧说道:“当年他爹王海宾,把我们吐蕃杀得哭爹喊娘,结果呢?唐将们看着他孤军深入,没一个肯援手。最后这般的猛将,还不是活生生耗死在咱们吐蕃境内。” “唐军边将,谁人心中不是满满的算计?” “你瞅着如今王忠嗣位高权重,唐军内部勾心斗角,边将之间互相倾轧,你以为王忠嗣能安稳多久?” “所以说,你给大唐卖命有啥好?” “大唐能给的,我吐蕃也能给。” “大唐不能给的出路,我可以许你。” “吐蕃赞普求贤若渴。” 玛祥仲巴杰见沈潮生不答。 “只要你肯投靠,高官厚禄不在话下,何必要在大唐受这勾心斗角的气?” 玛祥仲巴杰的话如魔音绕耳,无时无刻不在蛊惑沈潮生。 沈潮生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却依旧一言不发。 望着前方王忠嗣的背影。 想起这几日哥舒翰的指点,想起王忠嗣往日柔和,他愿意再赌最后一次,赌这个大唐名将,自有风骨。 “啪。” 沈潮生猛地一甩马鞭,惊得拉车的马匹一个趔趄,车厢也随之剧烈晃动了一下。 “使臣大人还是安分些吧。” 沈潮生声音冷硬。 “再过几日便到长安了,届时有的是你说话的地方,不必急在这一时。” …… 越靠近长安,乡野景象渐次繁华。 官道两侧农户聚居,村落相隔不过数里。 沈潮生从未见过这般景象。 西北大多戈壁苦寒,唯有稀疏牧草与骆驼刺,哪得见如此稠密的人烟与生机? 他自小困于边地,向县衙递文书需打点吏员。 远行更要五户连保画押。 此番随王忠嗣入京,才算挣脱樊笼。 远望,长安城墙似巨龙盘踞。 明德门牌匾下。 五道门洞彰显帝国威仪。 中央御道专供天子,两侧门洞车马川流不息。 长安城有十二道城门,百姓人人可走。 而这座朝堂,却无一门是为百姓而开。 念头一起,那百米宽的朱雀大街,如今便再无风采。 一行人抵达驿馆时,已接近黄昏。 金吾卫按名册分批次验看文牒,沈潮生因官阶低微,被安排在西跨院。 吐蕃使臣玛祥仲巴杰已由礼部官员引往鸿胪寺,明日便要入宫觐见。 第四十三章:圣前显勇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翌日辰时初。 晨雾未散,朱雀大街已车水马龙。 百官在延英殿等待开朝。 沈潮生跟在王忠嗣身后,踏着青石板,紧张地望着巍峨的大明宫。 “待会儿若被圣人召见,记得一路低头,莫要与他人对视,特别是进殿之后,不要直视龙颜。” 王忠嗣低声嘱咐。 沈潮生肃然点头:“末将谨记。” 沈潮生来到待漏院,在一旁静候宣召。 与此同时,吐蕃使臣玛祥仲巴杰,正跟在李林甫身后,缓缓入朝。 待漏院内,一名内侍送上一碗热茶汤。沈潮生接过,轻啜一口,盐的咸、姜的辛、枣的甘、茶的苦,在口中交织,直冲味蕾。 沈潮生眉头微蹙,面露纠结。 或许卖茶也是个好买卖?只是炒茶或许也并不难吧…… 内侍见状,心中暗自鄙夷,只道这是个连茶都不会品的粗鄙武人。 不多时,远处传来激昂的鼓声。 先是雄浑壮阔的《秦王破阵曲》,而后竟转为异域风情的吐蕃《钵头舞》之乐。 沈潮生心中一紧,知道吐蕃使臣已开始朝见。 朝堂之上,吐蕃赞普的国书被翻译呈上。 国书中表面称吐蕃与大唐早有和亲,乃舅甥之国。 边将鲁莽不懂礼法,故而出兵掠唐。 话说的恭敬,可话中之意,分明是在大唐天子面前耀武扬威。 李隆基看完后,依旧云淡风轻。 李隆基目光如炬,沉声道:“为何不见吐蕃献礼?” 玛祥仲巴杰神色自若,拱手道:“边将蛮横,不愿与大唐交好。使团一路遇袭,仅余一人侥幸存活。” 李隆基闻言,想起那个千骑入吐蕃的少年郎。 “岂不是说,你能活至今日,全仰仗我唐将?” 当即下令:“宣沈潮生觐见!” 沈潮生身着一身素色布衣,大步踏入殿中。 虽年轻,眉宇间却已经透着一股英气。 “卑职沈潮生,参见圣君。” “免礼。” 见沈潮生低着头,李隆基心中不免有些恼怒。 “边将武夫,为何学那些朝中老臣?只管抬起头来!” 李隆基目光灼灼地看着沈潮生。 沈潮生抬头对视李隆基。 早年的千古一帝,晚年的无道昏君。 那一头雪白华发,最是显眼。 其后便是那一副龙颜。 若非是黄袍加身,只觉得不过就是个精神足些的老头。 “你自何处遇着这吐蕃使臣?” 沈潮生瞥了一眼玛祥仲巴杰,朗声道:“回禀圣人,那时卑职尚在吐蕃杀敌。” “此贼当时狼狈不堪,被人追杀,逃窜似犬。” “卑职本想一刀了结,听闻他自称使臣,欲前往长安见圣。这才饶他性命。” 李隆基心中欢喜。 “吐蕃使臣说其边将骁勇,若命你守卫边疆,你意下如何?” 沈潮生声如洪钟:“卑职能去吐蕃一回,便能再杀一遭!” “好个无理匹夫!” 李隆基嘴上斥责,眉眼间却笑意盈盈,并无责怪之意。 他转头问王忠嗣:“王卿,此子如何?” 王忠嗣笑道:“禀陛下,此乃虎将之材,一身力道不俗。” 一旁的李林甫,原本紧盯王忠嗣的目光,此刻也移到了沈潮生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 李隆基抚掌而笑,眼中精光一闪,王忠嗣自幼长在宫中,他能如此说,定当不凡。 瞬时间便起了敲打吐蕃使臣之心。 “既然王卿如此夸赞。” “那便传朕旨意,取三百钧石来,让这位少年郎为朕彰显大唐虎威!” 殿内即刻响起骚动。 直到四名膀大腰圆的武士嘿呦一声,合力将一块黝黑巨石抬在殿外。 “可敢一试?” 李隆基语气温和。 “卑职遵命!” 沈潮生甩去外袍向殿外走去,露出小臂上坟起的青筋。 深吸口气,手掌抠住石棱,腰腹猛地发力沉下。 在文武百官面前,那石块竟被硬生生抱离地面! 满朝文武先是屏息,待看到沈潮生将巨石扛上肩头时,竟齐齐发出一声低呼。 李林甫握着笏板的手指骤然收紧。 王忠嗣则含笑捋须,眼中满是赞赏。 沈潮生扛着巨石,脚下青砖竟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三百钧石在肩,沉重的势道压的沈潮生喘着粗气。 那石块仿佛就如同这世道,想要将抗衡的沈潮生按压在地。 沈潮生忽的低吼一声,浑身肌肉如弓弦般绷紧。 竟将肩头巨石猛地向上再顶! 三百钧石被他顶离肩头半尺,随后砸在青砖上,一时间青砖皆碎,尘土飞扬。 “好!好个神力!” 殿内的李隆基拍案而起,龙袍下摆随动作扬起。 李隆基指着沈潮生,转头看向玛祥仲巴杰,笑意里带着锋芒。 “使臣且看,我大唐少年郎尚有此等膂力。你说吐蕃边将骁勇,可曾有这等能扛起三百钧,震碎金石的虎将?” “…….臣不知。” 玛祥仲巴杰知道沈潮生骁勇,可却不曾知晓这厮还有这般力道。 李隆基龙颜大悦,当即下旨:“封沈潮生为壮武将军、大斗军军使。” 李隆基看了看沈潮生的布衣。 补充道:“再赐河东郡绢三匹!” 一时间,满场皆惊。 玛祥仲巴杰不甘如此,出言说道:“大唐儿郎自是骁勇,那日沈将军带我入唐,第一件事便是杀了大唐一队士卒。” 原本就喧闹的朝廷再起风波。 就连一旁的王忠嗣都面色骤变。 李隆基注视着那还在喘粗气的少年郎,目中流光闪烁。 “可有此事?” 沈潮生并无半点慌张,拱手说道: “卑职那日归唐,迎面便遇上一队人马私贩军械与吐蕃,本好言劝解,未曾想那队人马非但不听,还欲杀人灭口。” “故而臣才将其尽数杀了,臣未及时告知节帅,臣请罪。” 李隆基看着那一身布衣的少年郎,自然知晓是边军发财的商道被这小子撞见了。 李隆基神色缓和说道:“沈卿何罪之有?这般资敌之举,还要像沈卿这等忠臣严查啊……” “来人,赐宝剑一柄!往后沈卿若遇此等卖国之事,无需上禀,皆可杀之。” 一柄西域进贡镔铁剑被端上来。 “谢圣君赐剑!” 自此刻起,那个卖胡麻饼的少年,再无半点窘迫。 一身少年意气持剑尽显。 第四十四章:王韫秀与元载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下朝未过半日,整个长安都知晓了今日朝堂之上,有一布衣少年郎,怒骂吐蕃使臣。举三百钧石以扬大唐国威。 壮武将军,从四品下的武官。 大斗军军使,掌管四千士卒,三千骑兵。 一柄天子剑,可斩边境之将。 最重要的是,那少年郎不过十七八岁。 大唐重武。 只需半日,沈潮生的名字便已经传遍长安。 长安东区第三街,平康坊东南隅。 王忠嗣的门戟小厮已经收了一竹篮名刺。 王忠嗣特意吩咐过,名刺可收,金银俗物不可进。 诺大的府邸内,却无什么贵重装饰。 厅室内。 哥舒翰正在煮茶,原本沈潮生想要上手,却被哥舒翰赶回了位置上。 沈潮生只能与王忠嗣面对面而坐。 “沈二郎,我本以为你能抬动三百钧石便已是了不得,未曾想还能将三百钧石过肩摔落!当真是天生神勇。” 王忠嗣依旧感叹不已,委实眼前这少年抗石之举过于骇人。 “还是要谢过王公提拔。” 沈潮生并无半点恃宠而骄,反而依旧似那身穿布衣的少年郎。 “害……” 王忠嗣叹口浊气,一时间百感交集。 哥舒翰适时开口:“可不是,沈小子,你可要记得王公之恩。这世道,想要得到圣上赏识,莫要说你进入吐蕃冲杀一次,哪怕你再冲上百次,无人举荐,你也到不了如今。” 王忠嗣回眸瞪了哥舒翰一眼:“煮你的茶去!歹多话!” 沈潮生却是心知肚明:“是这么回事儿,小子铭记王公大恩。” “只管记在心尖。”哥舒翰说道。 王忠嗣忽然想起什么。 “恰好今日回长安,估摸着阿女也该回家一趟了吧……” 五年前,自家女儿执意嫁给一名叫元载的落魄书生。 家中长辈百般阻挠,可王忠嗣却未发话。 那书生当年确实落魄,可一首书法诗词写的极好。 王家不缺向上爬的路子,只要那小子愿意上进,总有出头之日。 一个寒门书生,也没那么容易引起圣君猜忌。 可直到哥舒翰煮完第三道茶,依旧没等到自己女儿回来看上一眼。 王忠嗣有些恼了。 那元载好歹也是大理评事,虽只是个芝麻官,可今日朝堂动静不可能不知道。 当阿爷的出去已经这么多时日,自家女儿不回家看上一遭,属实不像话! 沈潮生见王忠嗣面色不善,开口说道:“哥舒公,王公,都说长安花似景,小弟初到长安,倒是好奇这是何等模样。” 王忠嗣正欲推辞,沈潮生却已经起身。 哥舒翰在一旁眉眼含笑。 王韫秀那丫头就是王忠嗣的心病。 元载位卑身贫,丈人府里的人对他都很轻慢。 在日常的交往当中,远近亲朋也都毫不掩饰对元载的嫌恶,对他的态度就像对待乞丐一样。 元载自然把这些看在眼里,妻子王韫秀为丈夫感到不平,趁机劝他再好好读一些书,以求进身,不愿再拿家中一份钱。 王韫秀为了让元载奔赴长安赶考,将自己带出的嫁妆都悉数变卖。 好在写了几篇好文章,得了圣人赏识,有了个官身。 沈潮生与哥舒翰相视一眼,哥舒翰便走在了前头。 路上的花倒是没怎么看,三人一道来了宣阳坊。 直到一处小院才停下。 院中女子身穿胡服男装,正洗着碗。 眉宇间仍可见王忠嗣那股英气。 就在这时。 隔壁的柳妇人端着半盆衣裳路过。 见王韫秀在井台边洗碗,便隔着低矮的篱笆墙笑盈盈开口:“姑娘这手劲还是这么足,前日见你家元郎回来,倒是清瘦了些。” “不瞒你说,前日我家那铺子进夏布,原想着找牙人谈个好价钱,谁知如今市舶司那边卡得紧,货款周转竟有些吃紧……” 王韫秀握着粗瓷碗的手指微顿,抬头时脸上已堆起笑:“柳姨有事但说。” “就是春上你家借去的两贯钱……” 柳妇人声音低了些:“也不是催你,只是如今生意难做得紧,若能先还上些,也好让我应付过这几日。” 王韫秀望着盆中晃荡的清水,解下腕上那只成色普通的银镯子。 递过篱笆:“柳姨先拿着这个抵一抵,待我家元郎回来,定会将钱凑齐还上,到时候再赎这镯子不迟。” 柳妇人推拒道:“这如何使得……” 却终究接了过去:“那就劳烦姑娘了。” 王忠嗣立在院外槐树下,听得真切。 元载如今不过八品大理评事,月俸才二贯半。 除去租这小院的八百文,剩下的钱在长安这地界,光是应付日常用度已捉襟见肘,更别提官员间的应酬往来。 抬脚便想进去,却在迈过门槛时猛地顿住。 五年前女儿执意下嫁时,那倔强的眼神还历历在目,如今若以父亲身份插手,怕又是一场争执。 沈潮生已抢先一步走进院门,对着王韫秀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元载兄的夫人吧?在下沈潮生,与元载兄有些交情。今日他在署中办差脱不开身,特意让我送些钱回来,说怕是要晚些才能归家。” 沈潮生将手中钱袋递给柳妇人,将那手镯取回。 王韫秀上下打量他,见他一身布衣,眉宇间却有股英气,不像寻常市侩,又未在府中见过,倒信了几分。 “原来是沈郎君,快请进。只是家中简陋,不知沈郎君可愿留下吃些便饭?” 沈潮生本想推辞,忽听得院外传来王忠嗣压抑的咳嗽声。 “既如此,便叨扰夫人了。只是我看厨房尚空,不如让我去街口买些现成的吃食,也省了夫人操劳。” 不等王韫秀推辞,已快步往巷口走去。 王忠嗣背过身,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寒门书生,最重的怕是就那张面皮了…… 三人沿着宣阳坊的路往回走时,王忠嗣的脚步总忍不住往绸缎庄,胭脂铺前凑。 “王公且慢。” 沈潮生出说声道:“元载兄如今是八品官。” “若咱们拎着些寻常吃食进去,倒像是寻常邻里往来。” “可若是买了锦缎胭脂,反倒显得生分,让元载兄面上难堪。” 沈潮生转身从饼摊买了几个烧饼。 又在隔壁摊子称了二斤切肉。 “待会儿我与元载兄在外闲谈,王公下酒正好。” 王忠嗣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却又很快黯淡下去:“她那性子,怕是……” “试试总无坏处。”沈潮生笑了笑,独自进院。 坐下不久,一个身着深青色官袍的官员匆匆走来,正是元载。 他额角带汗,见到沈潮生时愣了愣。 “元载兄,潮生留在家中晚食,还望元载兄宽恕潮生冒昧。” 潮生?沈潮生! 元载看到那腰间银鱼符,只是一瞬便明白过来。 今日议事,说的便是沈潮生举三百钧石的事情。 屋内的王韫秀正在烙饼。 听到动静,忙招呼道:“元郎今日回来得正好。” 元载已换下官袍,穿着妻子缝补过的旧衫,正帮着摆碗筷。 元载将那一盘切肉特意放在沈潮生面前。 “沈兄难得来,多吃些。” 沈潮生看着元载拿起一块烧饼。 掰了一半递给王韫秀,两人相视一笑,眼中是寻常夫妻的默契。 王韫秀替丈夫擦去嘴角的饼渣。 元载则低声问她今日可曾累着。 那番亲昵自然,全然不见在一旁的沈潮生神态拘谨。 饭后,桌上的切肉都未减少。 沈潮生抹了把嘴,对元载道:“元载兄,方才在路上听闻西市新开了家书坊,有几本孤本甚是难得,不知可否与你同去瞧瞧?” 元载一愣,随即点头:“自然可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门,沈潮生故意放慢脚步,让元载先行。 屋内,王韫秀正收拾碗碟,忽听得门口传来熟悉的咳嗽声。 她抬头望去,只见王忠嗣站在门槛处,两鬓的白发在夕阳下格外刺眼。 王韫秀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 语气冷淡:“不知大将军大驾光临,是要看望乞丐,还是来指点我这嫁错人的女儿?” 话虽刻薄,却已快步走到碗柜前,拿出一副崭新的碗筷,用帕子擦了又擦。 “饿了,想吃饭。” 王忠嗣关上门,坐在桌上,给自己倒了杯酒。 哥舒翰靠在院墙上。 看着沈潮生与元载在巷口低声交谈的背影,又望了望屋内那对父女间紧绷却暗藏关切的氛围,忽然捋着胡须笑了。 或许,这盘父女心结的棋,真能让这少年郎走活了。 第四十五章:鲜衣怒马腰佩剑,谁人不识少年郎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三人踏出宣阳坊那座简陋的小院时,已接近戌时,马上便是宵禁。 沈潮生本欲告辞回驿馆。 连日奔波加上举石,浑身都透着乏意。 王忠嗣在方才多饮了几杯桑落酒。 此刻双颊酡红,眼神发亮,一把攥住沈潮生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沈二郎!回什么驿馆?跟我回府!” “王公,这于礼不合……” 沈潮生试图推辞,眼角却瞥见哥舒翰在一旁捋须暗笑,分明是袖手旁观。 “什么合不合的!” 王忠嗣打了个酒嗝,舌头有些打结。 “你是我提拔的将官,便是我王忠嗣的人!回我府里住几日,谁敢说半个不字?” 王忠嗣说罢,也不管沈潮生愿不愿意,拉着他便往街口走,脚步虽有些踉跄,气势却丝毫不减。 沈潮生无奈,只得随王忠嗣进了他那座位于平康坊的府邸。 府中仆役见往日里千杯不倒的老爷醉着回来,面露诧异,却无人敢多问,只依着王忠嗣的吩咐,将沈潮生引至东跨院。 翌日卯时三刻,天刚蒙蒙亮,窗外便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一个清甜的女声响起:“沈郎君可醒了?” “奴婢奉老爷之命,给您送衣物来了。” 起身开门。 只见门外站着两个垂鬟侍女,手中捧着一个朱漆木盒。 为首的侍女福了一礼,轻声道:“老爷吩咐,今日沈郎君回驿站,可穿此衣。” 木盒打开,一抹鲜亮的绯色映入眼帘。 沈潮生心中一动,伸手抚过那身官衣。 面料是上好的蜀锦,触手光滑细腻,领口和袖口绣着暗金色的云纹。 正是三品以下,五品以上官员才能穿着的绯色官袍。 沈潮生心中了然,王忠嗣昨夜的醉态,怕也是半真半假。 不再推辞,接过官衣换上。 少年身形挺拔,一袭绯色官袍衬得他面如冠玉。 眉宇间的英气被锦缎华服一衬,更添了几分贵气与威严。 仿佛洗尽了昨日布衣时的尘俗,竟隐隐有了夺人的光彩。 推开门,晨光洒在绯色衣袍上,流淌着温润的光泽。 门外等候的几个侍女见状,都不由得微微怔住,眼中满是惊艳。 昨日一身布衣,似璞玉。 今日换上绯袍,竟光彩照人。 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穿过曲折的游廊,沈潮生来到正厅。 王忠嗣早已醒了,此刻正站在一幅巨大的西北舆图前,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军情。 听到脚步声,王忠嗣回过头。 目光落在沈潮生身上时,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只见那少年郎一身绯色官衣,腰束玉带,银鱼符悬于身侧,腰间还佩着那柄天子亲赐的长剑。 昔日的青涩已被这身官服衬得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锐气。 “好!好一个少年将军!”王忠嗣抚掌大笑。 沈潮生躬身一礼:“全靠王公提携。” “休要再说这些虚礼!” 王忠嗣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 “去吧,穿着这身衣服回驿馆去。” “让长安的文武百官,市井百姓都瞧瞧,我西北军中,出了个什么样的少年英雄!” “让他们知道,我大唐的将才,不是只有那些靠祖上荫蔽的纨绔子弟!” 沈潮生领命而出,刚到府门,便见哥舒翰牵着一匹老马等在那里。 那马毛色灰黄,看上去其貌不扬,甚至有些老态龙钟,与沈潮生身上的绯色官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小子,上马吧。” 哥舒翰将缰绳递给他,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这匹马,是王公年轻时在陇右战场上缴获的吐蕃战马。跟着他南征北战十几年,立下过不少功劳。如今老了,跑不动大阵仗了,却最是稳当。” 沈潮生心中感动。 接过缰绳,轻抚马颈,那老马竟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手掌。 “多谢哥舒公。”沈潮生对着哥舒翰深深一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翻身上马,动作利落流畅。 长安的清晨,已是车水马龙。 朱雀大街宽阔平整,两侧商铺林立。 酒肆、绸缎庄、胡商的铺子,叫卖声、车马声、胡琴琵琶声交织在一起。 当沈潮生骑着那匹灰黄色的老马,身着鲜亮的绯色官衣,腰佩长剑,出现在大街上时,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快看!那是谁家的少年郎?穿的是绯袍!” “五品以上的官服?可他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吧?” “腰间还佩着剑……莫不是哪位勋贵家的子弟?” “没见过啊……瞧那气度,不像纨绔,倒像是行伍出身的。” “我知道了,是昨日举三百钧石的沈将军。” 议论声越来越大,沈潮生面色平静,目视前方。 老马不紧不慢地走着。 绯色的衣摆在晨风中轻轻扬起。 沈潮生身上既有少年人的飞扬,又有沙场武将的沉稳。 两种气质在他身上奇妙地融合。 行至西市入口处,忽然从旁边的酒肆里冲出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衣武士。 那人手持一柄环首刀,拦在马头前。 “可是沈将军?听说你一身力道不凡,可愿与俺比试一场?” 沈潮生勒住马缰,目光落在那武士身上。 是练过硬功的好手。 身前酒肆的二楼,隐约有几个衣着华贵的人在观望。 其中一人的面容,竟与他昨日在朝堂上见过的李林甫身旁之人有几分相似。 估计是想派人来折辱自己,挫挫自己的锐气。 也给王忠嗣一个警告。 周围的百姓见状,顿时兴奋起来,纷纷围拢过来,起哄声四起: “好!有热闹看了!” “沈将军,别怂!给他点颜色瞧瞧!” 沈潮生翻身下马。 将缰绳递给旁边小贩。 沈潮生没有拔出腰间的宝剑。 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对着那武士淡淡道:“你要如何试?” 那武士见他如此轻视自己,怒喝一声。 挥刀便砍,刀风虎虎,带着一股蛮力,显然是想一招制敌。 沈潮生不退反进,身形一晃。 同时左手成拳,猛地击向武士持刀的右臂。 “咔嚓”一声脆响。 武士发出凄厉的惨叫。 那柄环首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武士抱着自己的右臂,疼得脸色惨白。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干净利落,甚至没让自己绯色的官衣衣角沾上半点尘土。 周围的起哄声戛然而止,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惊呼与喝彩。 沈潮生看都没看那哀嚎的武士一眼。 弯腰捡起地上的环首刀,随手抛还给旁边吓傻了的酒肆伙计。 然后转身,动作行云流水般翻身上马,对身下的老马说了声:“走!” 灰黄色的老马踏起蹄子,载着一身绯袍的少年,在众人敬畏与惊叹的目光中,向着驿馆的方向缓缓行去。 第四十六章:败家孩子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沈潮生穿着官衣回驿馆,沈啸等人已在驿馆待了两天了。 虽说大哥在圣前举石的事,早已传遍长安大街小巷。 但沈啸这些跟着一路走来的兄弟,心里头始终绷着根弦,生怕大哥哪一步踏错便粉身碎骨。 此刻见沈潮生一身绯红官衣骑马入驿站。 众人眼亮如星,呼啦啦全围了上来。 苏明远伸手轻轻触碰沈潮生的官袍,指尖感受着绸缎的细腻。 “老二,你看如今是大哥俊些,还是你俊些。” 老五眉飞色舞地打趣道。 沈啸不语,只是一味地揉搓双手,炽热的目光死死盯着沈潮生腰间那把长剑。 剑身精钢打造,剑柄缠着名贵的金丝,阳光下泛着冷冽寒光。 在驿馆的这些人没有进宫,自然而然就没有直接得官身,可那又如何? 自家大哥如今绯红袍加身,银鱼符在腰。 自己升官的日子已然不远。 老五趁机诉苦,大倒苦水。 “大哥,你是不知道,这长安的日子,简直难熬!” 老五夸张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委屈。 “每天在这驿馆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发呆。” “当初你让咱们不得随意外出走动,咱们都没出门。” “毕竟这可是长安,到处都是官老爷,随便在楼上丢个石子下去,哪怕砸到的不是官员,其家中定然也有官员。” “如今大哥有了官身……” 随着老五这么一说,几十骑直嚷嚷着要去见识见识长安的繁华。 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长安城里的酒肆,茶楼。 当然,最多的还是勾栏瓦舍。 沈潮生看着兄弟们兴奋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 随后回忆起方才那动武的武士,将事情详细地讲给众人听。 众人听闻,顿时义愤填膺,一个个怒目圆睁,恨得牙痒。 “这些狗东西,竟敢欺负到大哥头上!要是我们在,定让他们好看!” 沈啸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然而,还没等众人从愤怒中缓过神来,就被沈潮生喊去吃早食去了。 才到下午,便有王忠嗣的亲卫前来传信,说是要众人做好准备,明日回河西道。 他们虽然渴望回家,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繁华的长安都没感受到。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开。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 沈潮生等人收拾好行囊,牵着马匹来到明德门前,将老马还与王忠嗣。 王忠嗣与哥舒翰看着那依旧身穿布衣的少年郎,更加满意了。 众人再次经过这座巍峨的城门。 不知是因为没有玛祥仲巴杰在身边的缘故,还是游子归家时总是容易欢喜。 一行人马不似来时的匆忙,一个个都心情舒畅。 皇甫惟明倒了,军中有大把的空位可以调用,那一百骑兵都等着封赏呢。 如今自长安回河西,众人只觉好似河西没有往日那般萧瑟,就连路边的枯草,在他们眼中都充满了生机。 队伍沿着官道缓缓前行,关中平原的景色逐渐被黄土高原的苍凉所取代。 沈潮生骑在马上,望着远方起伏的山峦,心中思绪万千。 长安之行,让他见识到了朝堂的波谲云诡。 只是因为王忠嗣提拔自己,便要遭受武士挑衅。 如今自己还配天子剑,只怕往后边塞日子不会安稳。 可是。 有些仇实在是不报不快! “卢守!” 这个沈潮生在心底里念叨了不知多少次的名字。 若论沈潮生最仇恨谁。 卢守必当排在前列! 如今长剑在手。 沈潮生绝不相信卢守这人没有贪!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我沈潮生算不上什么君子。 一旦有了兜底,所有的仇都得立刻报! 过了琵琶山。 王忠嗣特意给了沈潮生等人半月休整,命他们归家省亲,随后即刻赴任大斗军,着手恢复军卒数量。 王忠嗣需前往陇右重新部署驻兵。 沈潮生向王忠嗣,哥舒翰深施一礼。 目送一行人马扬尘而去,直到身影消失在漫天黄沙中,才调转马头。 回程路上,队伍一扫此前与吐蕃交战时的凝重。 年轻骑兵们纵马驰骋,扬起阵阵欢笑声。 老兵们围聚交谈,不时传来爽朗的大笑。 沈潮生望着这鲜活的场景,紧绷多日的神经终于放松。 众人约好在姑臧城北会合后,便四散而去。 虽说朝廷封赏尚未下达,但从归唐那一次杀戮后,就已让他们荷包鼓胀。 沈潮生还特意让老五分出些钱财给予众人。 直让老五心疼坏了。 游子归家总是心切,离家越近就越心焦。 沈潮生再度扬鞭。 远远望见通胡巷口那抹熟悉的红布条在风中招展。 沈潮生翻身下马,在一旁找了个熟识的商铺,借后屋换了衣裳。 那一身绯红官袍再度着身。 倒不是沈潮生要特意与谁显摆。 只是不想让家中老母知晓自己先前遭遇。 当初黑山烽险些丢命,便让老母好几天没有与自己说句好话。 如今要是让宁氏知晓自己先前深陷吐蕃境内。 只怕能将自己赶出门去。 母亲眼中,从来都没有什么孩子长大了。 孩子永远都只是孩子,哪怕自家孩子两鬓斑白,那依旧是孩子。 儿行千里母担忧。 可做孩儿的,自然也会因母亲忧心而难过。 阿罗撼依旧站在巷子口,隔老远便瞅见了那一身绯红官袍。 眯眼细看,这才发觉是沈潮生。 阿罗撼肥胖的身子不由抖了抖。 天老爷,这才多久,便已是五品往上的武官老爷了? 沈潮生示意阿罗撼把嘴巴闭紧,猫着步子往里走。 胡麻饼铺子里。 宁氏正躺在椅子上逗的陈小牛哈哈大笑。 嫂嫂正在打理着胡麻饼生意。 沈潮生心中不知名的情绪翻涌。 不知道是陈小牛眼尖,还是这一身绯红太过显眼。 陈小牛一下便发现猫在一旁的沈潮生。 “叔父!” 陈小牛童音响起。 宁氏手中蒲扇掉落在地。 “潮生……” 宁氏起身,拉着陈小牛的手便踉跄的往沈潮生边上走。 “这是……” 宁氏看着那一身绯红官袍,面上满脸慌张。 “娘,这是孩儿的官袍。” 沈潮生拉着宁氏的手想往自身官袍上摸,却被宁氏一把甩开。 “说什么胡话,官老爷不都是青色,绿色的?” “你赶紧脱了,免得被治罪!” 宁氏只当自家孩子胡说八道,伸手想去给沈潮生把衣服脱下。 手指接触到那衣服的一瞬。 宁氏怒骂道:“这绢得多少钱啊,败家玩意!” 沈潮生身后众人,嗤笑出声。 第四十七章:酒虽浊,头尚温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沈潮生与宁氏好一顿解释,宁氏这才信了七分。 剩下的三分,是对这世道的疑虑。 上次回家买的东西还没用完。 宁氏从店铺抽屉里取了半贯钱,不知又去了何处。 只不过这次有陈小牛搀扶着,走路总会稳妥些。 沈潮生猛的回头。 沈啸等人立刻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 宁氏迈着碎步回来,众人便又跨了遍火盆。 可刚跨过门槛,沈潮生脚步猛地顿住。 堂屋东侧竟立着个小巧的佛龛。 檀木牌位上刻着字。 “沈公长山之位” “沈家长子潮云之位”。 字刻的歪歪扭扭,估计是老娘找人买的这两个字条,回家自己一刀一刀刻的。 宁氏手中拿着三炷香递给沈潮生。 明明灭灭,青烟袅袅。 “去给你阿爷和大哥报个平安。” “你那日走后,咱总梦见你阿爷。” “说的都是什么:潮生在西边吃得不好,睡得不暖......” “咱一辈子没信过神佛,可那是你阿爷说的。” “咱寻思你阿爷和大哥,害不得你…..” 沈潮生恭恭敬敬的在佛龛前上了三炷香。 身后的弟兄们也纷纷效仿。 宁氏拉着众人,一直说些家长里短。 一众弟兄们也认真的附和,很是捧场。 一大伙都聊的欢快,唯独陈小牛不开心。 叔父忘记带火龙灯回来也就罢了。 竟还要送自己去读书写字! 那是自己能干的活儿吗? 自己这么大个壮小伙,怎么都得习武吧! 哪里能和那些读书的竹竿子玩到一块儿去? 陈小牛只觉得自家叔父没眼光。 …… 吃过晚食,沈潮生特意去买了些黄纸与浊酒。 瞥见阿罗撼在不远处,便顺势招了招手。 阿罗撼麻溜的迈着小步走到沈潮生面前。 “沈将军,可有何吩咐?” 阿罗撼圆脸泛着油光,一双眼睛时不时扫过沈潮生腰间的银鱼符。 “打听个人。” “沈将军只管问,这一片地界少有咱不知道的事儿。” 阿罗撼连忙说道。 “知不知道当初驻扎在洪池岭那儿的是什么军。” 沈潮生杀意尽显。 明明是夏日,可阿罗撼依旧打了个哆嗦。 “将军恕罪!洪池岭的驻军......小的真不知晓!小的只是一个商贾,哪里敢打听军爷的事情……” “那你知不知道有个叫卢守的将领?应该有些权势。” 阿罗撼眼珠转了转,猛的想起一件事儿。立马说道:“节度使出兵吐蕃时,听说有个姓卢的将军临阵脱逃......前日卢家满门被押进郡狱,说是要流放。” 沈潮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流放? 鬼知道这些老饕餮吃了多少金银进肚! 未等其阿罗撼反应。 沈潮生提着浊酒,便已经拍马而去。 阿罗撼不知所措,只得去告知那些一道回来的骑兵老爷。 马蹄急切。 郡狱的高墙在眼前越来越近。 墙根下两个狱卒正蹲着分食酒肉。 “六郎,如今这地界没有太守。” “这边军镇将真的是富的流油啊,咱这一次便抵得上好多年咯……” 正在兴头上的二人,忽然听见马蹄声,刚要骂骂咧咧。 抬头望见那人腰间晃动的银鱼符。 酒肉瞬间哽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 “开门!” 沈潮生勒住缰绳,语气冰冷。 左边那狱卒哆嗦着去摸钥匙,却被右边的拽了把袖子。 这人往日未曾来过,只怕是特意来寻那条镇将大鱼的。 那镇将今早刚赏了他们每人一贯钱。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晓得那人还会不会得势? 沈潮生一身杀意难以遏制。 翻身下马,长剑出鞘。 一剑便劈砍在狱卒身侧木门上。 “开门!” 狱卒颤抖着插进钥匙,转身便逃。 在最里间的刑牢。 卢守正靠在墙角啃着烧鸡。 听见动静慢条斯理擦了擦手。 “哪个不长眼的......” “哦,原来是沈都尉啊,怎的有空来见本将了?只是这酒也太劣了些。” 话音未落,沈潮生便已冲至卢守面前。 “别来无恙?” 沈潮生的声音冷冽。 卢守瞥见那银鱼符。 一张肥硕的脸瞬间煞白,鸡腿骨从指间滚落。 还未来得急发出声响。 沈潮生一拳砸在卢守面门上。 鼻梁断裂,鲜血飞溅。 紧接着又是两拳如风,砸在卢守眼部。 一时间,血雾充斥卢守视野,仿佛被糊住了眼睛。 “沈......沈潮生!你敢闯狱!敢私刑朝廷命官!” 卢守胡乱挥舞手臂。 “命官?” 沈潮生冷笑道。 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沈潮生,你敢......“ 只是不到一会儿,沈潮生那一身布衣,便被血渍染上了色。 郡狱内,周围的死囚都看傻了眼。 能在这儿关着的,有几个好人? 都是有过人命在手的主。 可从未见过这般杀人方式。 那飞溅的血渍,让这些死囚都胆寒。 剥皮拆骨! 牢门外,突然亮起火把。 竟然是方才逃跑的狱卒去喊了人来,丢了死囚可是大罪! “都别找死!”沈啸呵道。 明明只有四个人,却又同时抽刀俯身,显然就是要杀人! 那狱卒哪见过这般阵仗。 只怕再进一步,自己就要人头落地。 每月那些俸禄,根本不够养家,更别提买命。 这些狱卒一时间便有了退意。 当沈潮生提着血肉模糊的头颅走出狱门时,几个狱卒更是全身发颤。 “让开道来!” 沈潮生杀意难收。 狱卒纷纷让开。 沈潮生上马便走。 “我不让你们为难,记住了,我叫沈潮生!” 天色未黑,沈潮生一骑快马出了城门。 蜻蜓村,一个小土堆旁,站着一人一马。 “当日若是这厮能帮上一把,我们便都能活。” 沈潮生将温热的头颅端正摆好。 “今日来得急,不曾带些香火给你。” “香火没带,可我却带了这个。” 沈潮生将手中浊酒半数洒在头颅上。 “你说你这个当大哥的,都未曾请我喝一次酒水。” “你看,现在倒好。” “酒我带的,人我杀的,你却躺的这般舒服。” 浊酒入喉,只是微酸。 “本想带着嫂嫂与小牛来的。” “可这等事情,还是莫要让他们母子两知晓了。” “若是你在下面缺了些什么,只管找我哥和阿爷要。” “可不是当小弟的小气,今日烧的歹多。” “你去认个脸熟也是好事。” “你们三在下面,若是真缺了短了什么,你只管在梦里说一声。” “倒是与我说一声啊……” 第四十八章:身份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明月高悬,也照不清暗处的污浊。 可那又如何?自有人会向天下讨要分公道。 沈潮生喝尽了浊酒,踉踉跄跄翻身上马,清风一吹,整个人便有些昏沉。 半闭着眼,任由马匹拖着自己往家的方向走。 衣衫染血,单骑归家。 然而此时,一队人马在通胡街候着。 宁氏面色焦急。 毕竟门外不远处,那领头之人身穿浅绿色官袍。 自家孩儿还未归家,可莫是惹了什么事儿…… 沈啸与顾元一倒是神色如常,抱着唐横刀站在那队人马与宁氏中间。 巷子口传来马蹄声。 马蹄声渐近,沈潮生歪歪斜斜地伏在马背上。 勉强抬眼,只见一队人马将自家围得水泄不通。 待那为首之人看清了沈潮生腰间银鱼符。 瞳孔骤缩,疾步上前拱手。 “在下阿史那贺鲁,姑臧城法曹参军事。” 犹豫良久,还是开口说道:“沈将军可知,那逃将卢守纵有千般罪,依律当押解长安,由圣君定夺......” 沈潮生支起身子,酒气混着血腥扑面而来。 “你只管如实上报。” “杀人者,沈潮生。” 沈潮生翻身下马,袖口滑落,小臂上的贯穿伤赫然在目。 阿史那贺鲁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再拜行礼,领着众人匆匆离去。 宁氏这才踉跄着扶住门框:“二郎,你......” 直到此时,宁氏才明白,自家二郎竟然真的是顶大的官…… 可转眼看着那身上的血渍,又只觉得这小子歹不讲干净,小时候衣服干净不过三天,现在依旧如此。 在一旁的嫂嫂却似是明白了什么,抱紧了陈小牛。 “娘,我饿了。”沈潮生笑着对宁氏说道。 “饿什么饿!这么晚才回?那就别吃!” 宁氏转身回屋,将木门拍的砰砰响。 沈潮生只能无奈挠头。 …… 一回家,便彻底卸了劲。 沈潮生不管不顾,连睡两天好觉。 大唐重武,些许消息灵通的,自然就知晓了长安发生的事儿。 沈家胡麻饼铺子前已挤满身穿华服之人。 众人皆盯着火炕里腾起的热气。 只觉那不是寻常胡麻饼,而是通往权贵之门的钥匙。 阿罗撼晃着大胡子,笑得满脸褶子。 “诸位稍安勿躁,沈将军昨夜操劳,这会儿还未醒......”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骑马而来。 沈啸定睛望去,立刻转身冲进后院。 “告诉大哥,是王节帅的亲卫!” 沈潮生从酣睡中惊醒,来到前堂。 亲卫已翻身下马,怀中密信双手奉上。 “沈将,节帅已得知郡狱之事,特命小人送来书信。” 信纸展开,王忠嗣苍劲的字迹跃入眼帘。 “持天子剑,自当年少意气......” “可毕竟是边将,有时候做事还需要留意。不要让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抓住把柄。” 那亲卫见沈潮生看完。 又从胸口处拿出一封私信。 “官场上的矛盾,与沙场无异。” “不杀则罢,一旦动手,便要杀绝杀尽!” “卢守一家会尽皆死在流放途中。” 沈潮生面带笑意的将信件保管妥帖。 “不知如何称呼?留下吃个早食再走?” 沈潮生出声询问面前之人。 “在下名叫赵老三,沈将无需如此客气。” “王公治军严谨,还得立刻回禀。” 亲卫调转马头正欲离开。 “稍等。” 沈潮生包了几个胡麻饼,又从衣兜中拿出那枚金叶子,随手便塞给赵老三。 “一路奔波,兄弟只管拿去,路上好买些酒肉,这胡麻饼替我转交给王公与哥舒公便好。” 赵老三看着兜内金叶与身前胡麻饼,点头应下。 铺子前,众人望着亲卫远去的背影,窃窃私语如沸。 十七八岁的将军,竟然还靠着四道节度使的王忠嗣。 这般身份,先前竟从未听人说过! 阿罗撼叉腰看着这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大商贾。 远处的角落里,当日问自己要千贯孝敬的主薄神色焦急。 只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做过最好的买卖。 沈潮生并未理会围在铺子前的众人。 倒不是沈潮生自视清高。 官场之上,风云诡谲。 谁知道这些人安的什么心? 如今只待自己去大斗军任职。 手下七千大唐儿郎,总归能用些往日里不敢使的赚钱路子。 为了这些“孝敬”,污了自己的官身? 犯不着。 铺子外头。 几个家中有些来头的门房小厮,只觉得这边将年纪过轻,办事不牢靠,不懂“规矩”。 往日里,自己哪怕只是门房。 那些想要递名刺的人,都得好生说软话。 那曾想如今自家老爷交名刺,这人问都不问,甚至看都不看。 一看就是寒门挤进朝堂的“糙货”。 …… 宁氏如今倒是开心的,若是前几年铺子能有这生意,那还至于让儿子进军伍。 可也正是进了军伍,自家日子才好起来。 宁氏其实不敢问自家孩儿怎么当的大官。 这般世道还能往上爬,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不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 宁氏喃喃低语。 她怕知道后,自己便会舍不得自家孩儿走了。 所以沈潮生没说,宁氏也不问。 宁氏看着铺子前的人群。 当年那些个刁难自家的税吏,如今还得给自家守铺子。 日头偏西。 沈潮生正在教着陈小牛写字。 沈潮生教的认真,陈小牛学的直皱眉头。 五六岁,正是爱闹的年纪。 在蜻蜓村,没人愿意同自己耍闹。 在叔父这儿同龄人多了些,也就稍稍野了性子。 如今不需要再去田里帮忙,自己母亲也不需要劳累,日子是顶好的。 陈小牛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更珍惜。 只是自家叔父平时都还好,就是教起字来严厉的紧。 陈小牛有些想自己那个胡子扎人的阿爷了。 问起叔父,叔父只说阿爷去了海边。 什么是海,陈小牛不清楚。 只是听说是个极远极远的地界,放眼望去,看不见边界。 估摸着应该是个极美的地方。 前厅又传来宁氏唤人的声响。 定是哪家街坊邻居,又领了姑娘来“道喜”。 “二郎!卖枣糕的李家大娘,带着自家姑娘来给你贺喜来了!” 宁氏的嗓门声中透着满意。 可沈潮生只觉得头皮发麻。 仿佛此刻的客堂,比吐蕃境内更要凶险些。 “老二,让老五赶紧回来,明日去大斗军营!” 第四十九章:立威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夜深。 沈潮生正在收拾着细软,准备给老娘留些钱备用。 顾元一坐在院中,还没睡。 “怎的也不回家一趟?” 沈潮生挨着顾元一坐下。 “回不得。” 顾元一回眸看着自家大哥,神色稍显悲切。 “需要替你走一趟?” 沈潮生低声说道。 顾元一连忙摇头,低头看了眼沈潮生腰间,语气格外坚定。 “大哥,你如今当了大官,这种小事自然一句话就能办妥。” “可是咱要的不是借势压人。” “咱也要一拳一拳,将那富户活活拆了。” “咱自己动手,那才爽快!” 顾元一拳头紧握,不复往日里那般卑微拘谨。 “好小子,莫要多想,明早还要赶路。” 沈潮生没有过多安慰。 这世道的下层百姓,各自有各自的难处。 …… 翌日天未亮。 兄弟几个便猫着步子,牵马离去。 出了院子,众人这才敢上马。 大斗军驻军处,巡防的士卒正懒散的打着哈欠。 军营萧瑟,人少了,也就失了人气。 马蹄声响起,只见远处尘土飞扬。 眯眼细看,见是汉人,这才放下心。 “来者何人?” 士卒细声询问。 “咱家大哥便是大斗军军使,还不速速开门!” 沈啸率先说道。 “军使不是已经到了吗?这小子年纪轻轻,只怕是毛都没长齐吧……” 士卒声音不大,但下面的众人听的真切。 沈啸翻身下马,直接拎着士卒衣领,将其生生举起。 “放你娘的狗屁!咱家大哥都还没来,你们哪里来的军使!” 沈啸的暴脾气,没给那士卒辩驳机会,一对老拳直接招呼。 军营口的动静,很快吸引了一大圈人。 沈潮生并未出言制止。 俗话说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更别提自己如今是武官。 没过多久,人群中便走出了一道身影。 “沈军使好大火气,这般对待士卒可不是什么好事。” 沈潮生低眸看去,那人陌生的紧,应该从未见过。 “你是何人?” 沈潮生心中疑惑。 本以为皇甫惟明倒台,皇甫宪也必然跟着死。 怎的还有人敢自称大斗军军使。 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在下张远,奉李相之命,暂代大斗军副军使一职。” “沈军使少年的志,只怕不懂军中规矩。” 沈潮生心中冷笑,果然是李林甫的人。 “李相?” 王忠嗣以汉人身份担任节度使,本就触动了李林甫的敏感神经。 如今自己这个“少年汉将”也成了他的眼中钉。 自己还没上任,便安排个暂代的人来恶心自己。 既然已经被记恨,那便不再需要担心被李林甫记恨了。 张远见沈潮生不语,以为他心虚,便更加嚣张。 “沈军使若是不懂规矩,不如让张某来教教你。这军营之中,可不是你家后院,想打谁就打谁。” 沈啸将手中“猪头”往地上一丢,怒冲冲的便要上前去。 沈潮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突然转身对沈啸说:“去,给大斗军剩下的士卒全都喊去校场。” 沈啸一愣,不明所以,但还是领命而去。 “巴图尔,将那士卒带上。” 巴图尔倒是机敏,伸手便将那“猪头”带上。 “让开路来!” 沈潮生稍夹马腹,马儿也是听话,直接将那张远撞到一旁。 鼓声响起。 校场上,大斗军的剩下的几百儿郎,大多数还带着伤势。 张元身后,跟着百余精兵。 “沈将军,大斗军七百三十名儿郎尽数到齐。” 苏明远轻点人数后,这才说道。 沈潮生点头,起身。 “将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那被沈啸揍过的士卒嗫嚅着说道:“将军,咱不敢了,咱该死……” 沈潮生并未理会。 “你说的大斗军军使,就是他?” 沈潮生伸手指着张远。 “是……将军,当初此人来军中,便说自己是大斗军军使,非小人之过啊……” 那人显然学乖了,后面说的半句话再不敢提。 “张远,你可自称军使?” 沈潮生这才回眸看着张远。 张远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襟,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我只是一时嘴快,沈将军不在,自然由我来管。” 沈潮生点点头。 “诸位弟兄,张远以代副军使之职,连副军使都不是,便自称军使。” “本将为当今圣上亲封。而这张远,一非大斗军出身,二未与弟兄们一道上阵杀敌。” “如此人物也想在弟兄头上作威作福?” “弟兄们可知此人出处?” 沈潮生踢了踢那趴在一旁的“猪头”。 校场下方,众人都开始低语起来。 “这人便是那张远的狗腿。” 不知是谁吼了一声。 张远面色骤变,这小子当真好胆,难道不知李相意思? “我且问你,我是何职?” 张远拱手说道:“自然是壮武将军,大斗军军使。” 沈潮生点头。 “这么说来,你是觉得我等这些自底层出身,比不得你这种豪门贵胄?所以特意让人来折辱我?” 士兵们面面相觑,开始窃窃私语,言语中显然带了些仇视。 张远顿时语塞,额头渗出冷汗。 沈潮生继续说道:“既然你知晓了我才是军使,那就该听本使的号令。现在本使命尔等下刀卸甲!” 张远气得浑身发抖:“沈潮生,你敢羞辱我?” “羞辱?” 沈潮生挑眉。 “这是军令。你若抗令,该当何罪你自己清楚。” 张远看着沈潮生冰冷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围士兵们嘲讽的目光。 知道自己今天若是不答应,恐怕真的吃不了兜着走。 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屈辱地低下了头:“末将……遵命。” 张远带着百余亲兵纷纷下刀卸甲。 跟在沈潮生身后的百骑老兵,自然省的沈潮生心思,偷摸后退,把军营出口堵住。 “沈将军可满意?” 张远咬牙切齿的说道。 沈潮生不再言语,抽出腰间佩剑,指着张远等人说道:“大斗军听令,将我给这些看不起咱们的东西全都宰了!” 七百余人,总有些聪明些的,直接往上冲。 木楞些的也都明白过来,纷纷跟上。 校场下方,只留下了一地血迹。 沈潮生站在校场之上安静看着。 谁杀的最凶,沈潮生或许并不清楚。 谁没动手参与,沈潮生看的真真切切。 一山都不能容二虎,更何况一军要有两个军使。 今日退一步,明日便得退百步。 至于那李相,沈潮生并不担心。 王公知道自己杀了卢守,却又没有特意吩咐自己留意此人,便也是一种态度。 既然这个权相想让自己难堪,那么沈潮生不介意恶心恶心他。 边军,死些人再正常不过了。 第五十章:募兵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手下的弟兄办了事,沈潮生自然也不能马虎。 特意点了老五,去买了吃食,又发了笔赏钱。 一开始老五还有些心疼。 发到最后,索性没剩多少,也就破罐子破摔,尽数发了出去。 沈潮生倒是无所谓。 虽然没有带过兵,可沈潮生却知道一个最基本的道理。 无饷莫谈天子令,铁甲铮铮可弑君。 沈潮生正为这事儿发愁。 哥舒翰便带着农夫徭役运着牛车到了。 “沈小子,几日不见怎的还是浑身煞气?” 哥舒翰打量着沈潮生,鼻尖嗅了嗅,依稀闻得出空气中的血腥气。 “哥舒公,这是?” 沈潮生看着那一车车往里运的辎重,不禁有些骇然。 “王公吩咐,在你回大斗军任职之前,让咱送足这些辎重过来,顺便帮你把军中收拾干净。” 哥舒翰瞥了眼地上血渍。 “啧,不错啊,看样子不但比咱先到,这收拾的也够利落。” 哥舒翰暗暗点头。 “哥舒公且先入帐,这外头也不是什么说话地界。” 沈潮生亲自引路,朝着军帐走去。 “沈小子,咱可提前和你说好。” “大斗军七千人的配置,本该不止这些辎重,可如今边疆困苦,到处都在喊缺粮。王公送来这些辎重已是不易,怕路上有人贪赏,特意让咱来送,便已是恩重如山。” “心中可莫要怨念。” 哥舒翰看着沈潮生的眼睛,缓缓说道。 沈潮生点头回应:“小弟省得轻重,心中自然记得这份大恩。” 哥舒翰见这小子不似作假,继续说道:“朝廷规矩,每人年12石粟米。” “春,冬衣各1套,绢布6匹。” “月钱千文。” “这是三月的量,但是你至少需发满五月。” 沈潮生听着这些数字愣神。 哥舒翰见这小子发愣,开口笑道:“反正都在这儿了,你自己看着办。” 犹豫良久,哥舒翰还是提醒了句:“咱可实话和你说,你要晓得兵不能饿着,更不能足饷。饿着了得反,足饷了更麻烦……” 沈潮生点头应下,正准备上些吃食与哥舒翰叙旧。 “莫要麻烦,你家那胡麻饼铺子在何处?咱与王公都觉得挺好。” 哥舒翰眼中精光闪烁,似是在算计什么。 沈潮生报了地方,哥舒翰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沈潮生看着那入库的辎重心中开始计量。 去年,自己一年不过收到2石粟米,两贯钱。至于什么新衣与娟布,一毛都没见着。 “够贪啊……” 沈潮生不禁感慨道。 “皇甫惟明,你不冤……” 有了钱财,自然得去招兵买马。 沈潮生没有再去募兵处,而是让沈啸带着老五与苏明远一道去。 将银鱼符交给沈啸,沈潮生又特意给了沈啸一个眼神。 “招兵去。” 沈啸挠了挠头,有点不知所措。 “哥几个,咱今天也没有特意打扮啊……” 沈啸骑着马走在前头。 苏明远给了沈啸一个白眼。 “老五,你一向机灵,大哥这是啥意思?” 老五显然有些不舒服,毕竟大哥没将鱼符丢给自己,所以没有搭理。 沈啸暗暗思索,虽说是个莽夫,可不代表是蠢货。 三人刚到募兵处,沈啸便立刻明白了过来。 骑马直接到了“河西节度使招讨使司”的匾额下。 “我且问你,往日里那个留着鼠须的募兵吏呢?” 沈啸将鱼符拍在案上,力气极大,让老五有些心疼。 “这……这位将军……您这是……” 那新来的募兵吏哪见过这阵仗,自己才到这好位置上三天,屁股都没坐热,便要惹的一身骚? “别废话,咱问你话呢!” 沈啸虎躯前探,压迫更盛几分。 “回……回将军……那人叫麦尔丹,如今在后院负责倒夜香呢……” 募兵吏说话颤颤巍巍,显然有些惧了。 “苏老弟,你在这儿负责招兵,咱大哥的规矩你晓得,咱不识字,这事儿咱就不掺和了。” 沈啸挽起袖子便往后院走去,老五连忙跟上。 那募兵吏见这煞神走了,看了眼面前那个书生气男子,乐呵呵的用衣袖拍了拍椅面,起身让了位置。 又掏了掏兜,将身上的铜板全都堆放在那书生面前。 “你们哪个是麦尔丹!” 沈啸一脚踢开募兵处后门,大声怒斥道。 “哪来的泼皮?” 原本正在休歇的众人本想怒骂一句,看着那人腰间鱼符,又识趣的闭上了嘴,纷纷将目光往角落里投去。 麦尔丹此时正整个人往后缩。 “好小子,你还敢躲!” 沈啸跨步上前,一把将麦尔丹抓出来。 一个掌掴扇的麦尔丹眼冒金星。 “好汉,咱是否有误会?咱没得罪过你啊……” 麦尔丹原本就靠着家中关系,这才能在招牌下任职。 如今舅父都入狱了,哪里还能有好日子过。 委实是得罪的人太多,丝毫想不起来有无得罪过眼前这壮汉。 “误会?咱家和你没啥误会。” 沈啸动起手来毫不手软,在其他募兵吏面前将这麦尔丹扇的破了相。 “啧?你还敢挡?” 沈啸一脚将那麦尔丹踹倒,鞋面狠狠的在麦尔丹手上碾。 “军爷,咱啥时候得罪你,你只管划出个道来。” 麦尔丹实在扛不住了,沈啸这厮下手歹重。 “咱大哥吩咐咱来募兵,咱想起这儿还有你这条老鼠,顺势就打了,怎的?心中不服咱?” 沈啸狠踹一脚,麦尔丹口鼻尽是血渍。 “将银子还来!” 老五见机开口说道。 “军爷,咱银子早就打点出去了,身上真无半点,只有床头下藏着的半贯钱了。” 老五趁机补上一脚:“当初你不是说咱大哥是要饭的?今日你也能落魄?” 没得油水榨,老五显然也有了火气。 “别打了,再打咱就真打死了!” 沈啸连忙拉着老五说道。 “咱大哥让咱来一趟,没有亲自来,显然不想脏了自己手,就是让咱给个教训。你再打就真死了……” 沈啸拽着老五往后走,临走时又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 麦尔丹的半贯钱,老五并没有去拿。 可沈啸二人一出门,自然会有其他人再压榨上一遭。 得罪了人,千万不能落下马来。 第五十一章:生意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踏入军营地穴,里面是满满的粮食与军械。 沈潮生面色却愈发沉郁。 别看三个地穴都堆满了粮食。 四千士卒的粮秣开销,三千骑兵的马料银钱。 人吃马嚼只怕扛不住多久。 人还能稍微克扣些许,但战马受不得委屈。 “大哥,博陵崔氏的人求见。”巴图尔在地穴外说道。 “博陵崔氏?” 博陵崔氏,清河崔氏,在唐代并称“天下第一高门”。 就连在河西道的沈潮生,都听过“崔家丑女不愁嫁,皇家公主也低头。”这般俗语。 沈潮生想起了那个便宜副将,难道也是崔氏之人?他说的崔氏,难不成是博陵崔氏? 走出地穴,见来人着月白襕衫,腰间羊脂玉佩。 不愧是“世家子弟”,从上到下皆是不沾俗气。 “沈将军,在下崔砚之,代族中长辈问候。” 与此同时,仆从捧上的檀木匣打开。 装满的金条在阳光下刺得有些晃眼。 “崔公子客气了。” 沈潮生拱手回礼,并未接下那檀木盒。 “不知博陵崔氏与我这一介武夫,能有何事相商?” 就在此时,沈啸三人骑着快马刚好归来。 崔砚之目光掠过沈啸肩头的甲片。 “这身锁甲,倒与族中三兄的旧物有几分相似啊?” 崔砚之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说起来也巧,三兄奉命与将军出袭吐蕃,此后便音信全无……” “沈将军可曾见过?” 崔砚之故意拖长尾音。 沈潮生只是摇头轻笑:“崔公子说笑了。” “吐蕃腹地凶险异常,我这部下不过是运气好,捡了副残破甲胄罢了。” “既如此,倒是在下唐突了。” 崔砚之并不深究,世家大族也有世家大族的矛盾,细说起来不会比庙堂上的斗争少分毫。 如今自己要事在身,哪顾得上那一身蛮力的兄长,死了也好,给自己腾出位置。 “听闻军使刚掌军权,想必诸事繁杂。我崔氏在河东经营多年,若将军有缺粮之处,我崔氏愿意提供些许。” “俗话说得好,买卖买卖,有买有卖,不如沈将军以己之长,换我之长?” “比如上等的铁质扎甲……” 沈潮生只当听了个笑话。 私贩甲胄,这崔氏好大的胆子! 一弩徒刑一年。一甲抵三弩,流放二千里。 三甲便是要掉脑袋。 可看崔氏这般模样,显然是“多多益善” “王公麾下军纪森严,私卖军械之事,我这般小将,断不敢为。” 沈潮生故意将“王公”二字咬得极重。 崔砚之折扇轻摇,笑纹却未达眼底:“将军何必如此谨慎?河西道哪个边将不做些营生?崔家世代簪缨,最是懂规矩。” “一领好甲五十贯,将军若是手头紧,十领百领也无妨,崔家的商队通通吃得下。” 沈潮生思虑良久,依旧说道:“还是算了,多谢公子抬爱,这生意咱这等人参合不起。” 沈潮生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这般送死的事情,离得越远越好。 “呵,将军果然是王节度的好门生。” 崔砚之直起身子,掸了掸身上的灰。 “也罢,买卖不成仁义在。” 崔砚之朝仆从使了个眼色,檀木盒被推到沈潮生面前。 “这点薄礼,权当为将军接风。” 送金条?还是颅顶刀? “崔公子请回吧。” 沈潮生退后半步拱手抱拳。 “礼太重,受不起。” 崔砚之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突然嗤笑出声:“沈将军果然与别人不同,若是日后想清楚了,只管来姑臧城明月楼寻我。” 话音未落,崔砚之已转身掀帘而出。 帐外传来马蹄远去的声响,沈潮生却盯着檀木盒久久未动。 “大哥,这……” 巴图尔看着那桌上金条,不知该如何处理。 “巴图尔,你出军营一趟,去将阿罗撼唤来。” 沈潮生的手敲击在案上。 崔砚之从头到尾都像个好好先生,可沈潮生依旧感受到了危机感。 拒绝崔砚之,因为担心这是李相手笔。 可同样,也意味着会进入世家大族视线。 新官上任,想要将这七千人尽数归心。 和这刚收的士卒谈感情,不如谈军饷来的实在。 沈潮生需要钱,需要大量的钱。 沈啸与老五走进帐内。 “大哥,事情已经办妥了,那酸木头还在招兵。” 沈啸拳上仍有血渍,似是故意留的。 “去,将那些跟着咱从吐蕃杀出来的弟兄喊来,咱挨个给他们请功。” 沈潮生铺开信纸,笔尖着墨。 给王忠嗣的推荐信写得恳切,将从吐蕃突围的弟兄们一一列名,言明他们的悍勇与战功,恳请节度使大人按功行赏。 “老五,你叫啥子?” 沈潮生回头看着老五。 老五面上有些不好看,但答的奇快:“大哥,咱叫张六奴……” 老五狠狠的瞪了一眼沈啸。 沈啸却是对着老五傻笑。 老二的名字是大哥赐的,自己的名字却是这时候一个个问下来的,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更多的是艳羡。 沈潮生写着写着,又想起今日博陵崔氏的崔砚之来访之事,那私贩甲胄的勾当,其中的凶险与试探,都一五一十地写进了另一封信里。 刚把信送走,阿罗撼就到了军营。 沈潮生看着他,开门见山:“阿罗撼,你回去准备些石蜜,饴糖。普通的就行,有多少要多少。” 随手从那檀木盒里拿起一块金条。 “哐当” 一声丢到阿罗撼面前。 老五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那可是实打实的金子啊,心里直犯嘀咕。 “去,你陪着阿罗撼一块儿去。” 老五顿时喜笑颜开。 沈啸看着老五的模样直摇头,这人呐,平时倒是机灵。 一沾上那些俗物就变得愚蠢了。 沈啸不自觉的将胸膛挺的更高了些。 戌时二刻。 两人推着装满麻袋的小车进了营帐。 阿罗撼躬身退到帐角,见沈潮生盯着糖块凝神思索,便识趣地拱手告退。 眼前这位不再是当年那卑微小子了,而是手握兵权的将军。 有些逾越分寸的话或事,多说多做便是掉脑袋的祸事。 “兄弟们,搭把手!” 沈潮生指着糖块吩咐。 “架锅烧水,把糖块舂碎化进水里,滤掉渣滓后用小火慢熬。” “大哥,这是干啥嘞。” 老五看着那糖块心疼,这不都是白花花的钱? 沈啸猛的一敲老五后脑:“歹多话!” 直到沈潮生将熬好的糖浆倒进木桶,又在上方盖上一层黄泥。 沈啸自己也心疼的肝颤。 第五十二章:红龙黑凤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翌日清晨,沈潮生带着沈啸与张六奴回地穴查看。 瓮罐里的糖霜白得像雪,比饴糖更显纯净。 只是满满一大桶饴糖,如今只剩一成糖霜凝结在罐底。 沈啸与张六奴瞪圆了眼睛,对着瓮罐直咂舌。 “尝尝?” 沈潮生递了个眼神。 沈啸捻起些许糖霜放入口中。 咂摸两下忽然哀嚎:“大哥!这东西是甜,可这么个损耗法,咱不得亏死?” 沈啸满脸都是心疼,仿佛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化进了水里。 张六奴却搓着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糖。 忽然咧嘴笑道:“管他呢!这东西稀罕,咱说卖多少,就卖多少!往长安那里一送,少说也能换两匹好马!” 沈潮生还未开口,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名亲骑匆匆入内,神色慌张。 “军使!营外有一老妇带着个女子,说是要见您!” 沈潮生手中木勺掉到地上,头皮瞬间发麻。 “怎还寻到这儿来了……” 一股莫名的无奈感环绕全身,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朝着营外走去。 西北的清晨带着凉意。 宁氏踮着脚朝营门里张望,显然对儿子“当官”的地方好奇得很。 身旁的女子垂眸而立,站在风中。 隔着段距离,沈潮生一眼便注意到那女子。 高鼻深目,眼尾微微上挑,不似柳叶反似刀。 带着突厥与胡人的独特风情,几缕碎发被风吹起。 算不上什么倾国倾城,只是女子身穿铁扎甲,英气勃发,很大程度上会让人忘却那出彩的脸。 铁甲起码十几斤重。 军营可不近,这女子就走着过来了? “潮生!” 宁氏喊的满是自豪。 驻防士卒见这老妇真与军使认识,赶紧退到一旁让出道来。 宁氏连忙拉着女子的手迎上去。 “这是哥舒燕!” “有个自称哥舒翰的官爷特意托付我,说要让你照应照应。” 宁氏介绍着身旁女子,两人熟络的样子,显然是交谈甚欢。 “见过沈军使。” 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沉稳。 哥舒燕并未施万福,而是抱拳一礼。 沈潮生看着眼前女子,不禁有些发懵,这便是将门女子? 宁氏脸上堆满笑意,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女孩儿自然是极好的,自己儿郎不差,就这么越看越满意。 沈潮生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让宁氏带她回去,宁氏却突然一拍脑袋。 “哎哟!家里麻饼要熟了!沈三郎,快套车送我回去!” 沈啸为难地看了眼沈潮生。 见自家大哥没给眼神,而宁氏瞪着自己。 只好牵来马车。 宁氏上了马车,还不忘特意叮嘱道:“不要欺负人家。让我知道,打断你腿!” 马蹄声渐远。 “燕女郎,军营之地不宜久留,我让人送你回去。” 沈潮生回身想寻人护送。 可不知何时,张六奴和其他士卒都不见了。 营外只剩下沈潮生与哥舒燕相对而立。 “沈军使。” 哥舒燕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 “何故小瞧于我?” 哥舒燕抬眸正视沈潮生,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满是认真神色。 “哥舒公有恩于我,怎敢让女郎受委屈。” 沈潮生分明没做过坏事,可仍然有些局促。 哥舒燕一双眼睛盯着沈潮生,眨都不眨。 “你怎么觉得,那是你的事,我不管。” 少女往前跨了一步。 “我怎么做,是我的事情。当然……你可以管管看。” “沈军使觉得如何?” 沈潮生一时间被这女子呛的直挠头,沈潮生自然明白宁氏与哥舒公的意思,难怪哥舒公特意问自家铺子。 沈潮生与哥舒燕对视许久,这才从嘴中蹦出一句话来。 “西北干燥,不眨眼容易眼睛疼……” 哥舒燕眼神晃了晃,终究是没绷住,笑出声。 身后帐篷内,躲着看戏的众人也都发出动静。 “老五!” 沈潮生言语中尽是恼怒。 张六奴屁颠屁颠跑出来,不由得心中暗骂笑出声的苏明远。 “大哥,咋安排?” 张六奴识趣的没敢打量那身旁女子,低眉顺手的等自家大哥吩咐。 “给她安排个独立的军帐,就在我边上。” 沈潮生打定主意,要让这丫头片子吃些苦头。 沈潮生转身回地穴,从墙角摸出把新木勺,刮向瓮罐内壁。 哥舒燕在后面跟着,张六奴不敢阻拦。 都是大人物,自己没必要淌浑水。 “姓苏的!还不快滚去收拾军帐!”张六奴怒骂道。 苏明远倒也识趣,下去安排去了。 地穴内。 哥舒燕已走到瓮罐旁,围着糖霜打转。 沈潮生并未阻拦。 这般生意,只靠着自己护不住。 唯一能走的出路,只有同样身为五姓七望出生的王忠嗣。 虽然不能独吞这笔生意。 可多赚一文是一文,总比到时候空着钱袋等死强。 眼下募兵制推行,朝廷给的军饷月月克扣,三月发足五月。 再加上节度使大多山高皇帝远,朝廷给的军饷,与节度使自己给的军饷两相对比,便已是埋下祸根。 皇甫惟明刚在石堡城兵败,玛祥仲巴杰递来的国书定然会让李隆基放在心上。 指不定哪天战火就烧到这儿。 那时候,自己手下的七千儿郎,会是唯一的依仗。 李林甫绝对不会让王忠嗣好过,更不会让自己安生。 正思忖间,沈潮生与张六奴刚各自搬完一袋饴糖。 回身便看见哥舒燕已抱起半袋饴糖走来。 哥舒燕身子瘦小,可路走得却稳。 饴糖终究有些重量,压在铁甲上,让哥舒燕不由得抿紧了唇。 晚食之时,哥舒燕很自然的坐在沈潮生对面。 一双筷子取肉,倒也是丝毫不客气。 烛光昏暗,照见哥舒燕手腕上的几道血印。 显然是白日里搬运时被铁片刮的。 “疼就别硬扛。” 沈潮生摸出早备好的金疮药扔过去,心中难免升起些异样感觉。 哥舒燕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狼狈,却又很快挺直腰杆。 “小伤。” 似乎是察觉自己说话不适,转瞬声音却又软了些。 “谢了。” 夜深人静。 沈潮生准备入眠,忽然便听闻到小声的哭泣声。 沈潮生屏住呼吸,悄然回帐。 不敢问,更不敢看。 第五十三章:报复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大漠孤烟。 百骑亲兵除了带新兵训练,就是在地穴中挥汗如雨。 一个月前。 沈军使说了,每日干活给半贯大子,唯独不能告知外人。 众人起先不清楚,可看到那白净的糖,这才醒悟。 “咱先说好,谁坏了规矩,便是坏了大家的赚钱门路!其中后果,自己掂量……” 这句话便如同金科玉律,将众人绑的更紧了几分。 一起同生共死过的弟兄,如今又能一起赚钱,便不会有人去做那害人害己的事情。 此时此刻。 沈潮生望着远处堆积如山的糖袋,这些白糖交给王公运回长安,定当能补足军械辎重。 只要王公运作得当,自己也能赚上一大笔。 哪怕是七千人的满饷,沈潮生也有自信发的出去。 等手中钱粮再多些。 或许还能给自己那一百亲兵整些好东西。 比如现在还未诞生于世的铁浮屠。 “沈军使!驿使到了!” 哨兵的喊声将沈潮生思绪拉回现实。 沈潮生猛地转身,三匹快马已经进入军营。 “大斗军军使沈潮生,接旨。” 为首之人翻身下马,展开明黄卷轴。 “着沈潮生为壮武将军,领大斗军军使;沈啸擢振威校尉,副理军务......” 一个接一个的名号被喊出,那百骑亲兵各个眉开眼笑。 沈潮生却盯着木匣里那些沉甸甸的铁腰牌,只觉眼眶发疼。 可手中动作倒也是利索。 那驿使收了沈潮生递来的孝敬,显然很满意。 “沈军使,咱就不打扰您管理军务了。” 驿使转身便上马离去。 唯独留下一人一骑。 细眼看去,竟是王公的亲兵:赵老三。 “赵三郎怎的也一块来了?” 沈潮生出声询问。 赵老三并不回话,贴近沈潮生,自右手递来一封火漆密封的密信。 帖附在沈潮生耳边,小声说道:“沈军使,王公要我带句话给您。” “小勃律临阵倒戈,害我大唐儿郎,圣君震怒,想要出兵灭之。” “李相说要让小勃律见识见识我大唐儿郎英武,特意在圣前点了你名。” “王公得知之时,为时已晚。” 沈潮生借着火把撕开,朱红批字刺得他眼前发黑。 “命壮武将军沈潮生,率三千精骑,月内前往安西都护府,随都护府兵马使高仙芝,剿灭小勃律叛贼。” “狗畜的李林甫!” 沈潮生险些将手中密信撕个粉碎。 安西都护府离这儿最少也得二十余日,岂不是一赶到就得开战? 安西都护府缺少自己这点人马? 自己这手下的三千骑兵刚刚摸熟马背。 李林甫轻飘飘一句话,就要自己带着临时拼凑的三千人去啃这块硬骨头。 “大哥,这......” 沈啸捏着鱼符的手微微发抖,再无半点喜色。 沈潮生将密信凑近火焰,看着字迹在火苗中蜷曲成灰。 沈潮生望向远处正在整备的士卒,不知在思量什么。 “传令下去。” “明日开拔,马不卸鞍,人不解甲。” “巴图尔,你带些人马运送辎重先行。” 巴图尔问道:“大哥,咱带多少?” “一个月的量,那安西都护府兵马使要是不给粮,咱还打什么仗!” 苏明远欲言又止,最终只能轻叹一声。 朝堂如棋局,落子无悔。 沈潮生比众人想的更加长远。 张远那厮,显然是李林甫后手。 毕竟军营管理严格,李林甫也不会这么快知晓张远已经死了。 自己一旦带着三千骑兵出军营,那张远这个所谓的代副军使,便是真正的大斗军军使。 只是在李隆基面前出了下风头,便已是这般待遇? 安排张远过来,李林甫明显就是想要断自己根基。 想让我沈潮生将吃下肚的东西吐下来?门都没有! 至于李林甫未来又会如何。 沈潮生已经无暇管那么多,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回到军帐打开舆图。 一眼便瞅见了连云堡。 自石堡城一战,沈潮生便已经晓得这些古代出了名的城池,究竟有多险恶。 不出所料,连云堡又是个三面悬崖的死地。 与石堡城不同,连云堡还有一条长河。 三面绝壁,下临奔流。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将卷了边角的舆图收入袖中。 帐外传来轻响,沈潮生正好准备前往校场。 一出帘帐。 刚好撞见哥舒燕正蹲在帐前系扎甲的护心绳。 “胡闹什么?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沈潮生皱着眉踏出门。 哥舒燕头也不抬,将最后一道皮带勒紧。 “谁告诉你我要跟你去啃沙子?” 哥舒燕扬起下巴指向远处地穴位置。 “我到时候帮你送上一趟,顺便替你盯着大营。” “等你从安西回来,总得有银钱给弟兄们发赏吧?” 沈潮生喉头一哽。 “我让老五,老七带三十人留下,军营终究不是女子该待的地方,明日一早便送你回去。” 鼓声响起,三千骑兵已在校场列队,等着沈潮生下令。 沈潮生缓步走至校场台,一身明光铠十分显眼。 腰佩剑,手提刀。 一身杀伐之气弥漫,丝毫不比别的将领弱三分。 下面的新卒哪里比得上这些死地之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人。 各个的眼中带了些尊敬。 “昨夜我让人给你们每家里捎了信,每户先支三贯安家费,等打完这仗,论功行赏。” “不幸战死的,我也给够你们家中钱财。” “你们觉得我是花钱买命也好,觉得我收买人心也罢。” “至少我开的价码,比其他人都要高些。” “可是谁敢在这一道上拉稀摆带,我就让他被马拖着走!” “开拔!” 话音刚落,沈啸便迫不及待的将那一杆军棋扛在肩头。 当年自己与大哥都还是喽啰,沈啸就幻想着有一天替大哥扛旗。 自己一介武夫,有时候连句好赖话都不会说,若非如此,当初在部落里,也不会将自己丢出来抵税。 可即便自己偶尔会说两句蠢话,办事也没有老五那般圆滑。 自家大哥仍然把自己拉到了这个位置。 这些恩情,沈啸都记在心里。 一骑当先。 身后三千骑兵手提马搠。 第五十四章:河西走廊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河西道,河西走廊,东起黄河,西抵沙碛。 沈潮生率军在官道急行。 现在累些,到时候可以多休息几日。 否则到了安西都护府以后人疲马乏,接连开战,便要白白送命。 出了姑臧三百里,官道上运送物资的商贾队伍往来如织,哪怕面对沈潮生这三千骑,只是淡然相对而过,并无让路之意。 更让沈潮生诧异的是,就连马夫的脚上,都穿着锦靴。 沈潮生眉头微蹙。 按《唐律疏议·职制律》:诸不应入驿而入者,笞四十。 可这是河西道,律法在这里似乎失去了效力。 沈啸骑在马上,满脸不忿。 “大哥,这些商贾找死!” 沈潮生摆了摆手,神色凝重。 “如今局势复杂,莫要多生事端。” 沈潮生心里清楚,河西道地处边陲。各方势力交错,商贾背后或许有着不简单的背景。 姑臧城外,四周还能见到些许绿色。可再往前走百里,便仿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四周荒无人烟,偶尔能看到几个老妇,她们蹲坐在官道旁,形容枯槁。 老妇们的鞋面破损处,露出五六种不同颜色的补丁,怀中紧紧抱着半大的孩子。 “卖子求活” 为了给孩子求一条活路,也为自己寻一个生机。 土地兼并? 官吏们哪管百姓是否还有田地,只要是农籍,身上的税收便如附骨之疽,永远无法摆脱。 官道是这些百姓用血汗修起来的,可他们却连踏上官道的勇气都没有。 世道怎能如此,怎该如此! “你带旗先行!” 沈潮生转头对着沈啸说道。 沈啸领命,毫不犹豫地领队前行。 苏木头昨日特意叮嘱过沈啸。 扛着军旗行军,可歇息,可慢行。 但绝不能走半步回头路。 沈潮生从后军中取出一袋粟米,走到一个老妇面前,将粟米轻轻放下。 老妇瞬间老泪纵横,紧紧拉着孩子的手,一个劲地吩咐。 “儿啊,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老爷,报答老爷的救命之恩!” 沈潮生没有回应,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一路上,这样的老妇太多太多,沈潮生不断地分出粟米,一人一袋。 沈潮生不知道这一袋粟米能否真正救下这些人。 但总要给这些苦难中的百姓留下一丝念想。 其实,最动容的并非那些老妇。 而是同样是“丢了田地”的新骑们。 除了马歇与驻营。 三千人马算得上昼夜奔驰。 才进敦煌。 “军爷!吃瓜不?鲜亮的瓜!” 路边一个卖西瓜的老翁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一路上,三千骑奔马而行,旁人避之不及。 这老翁反而敢主动搭讪。 沈潮生招呼着众人歇息,自己走到老翁摊前。 “老翁,瓜咋卖?” 那老翁见领头将军前来询问,连忙用手掌劈开个瓜。 瓜皮薄而肉厚,汁水随之滴下,看着确实不错。 “军爷,你先尝尝。” 老翁也不谈价格,只是一个劲的往前递西瓜。 沈潮生也不客气,只管接来尝上一口,入口甘甜。 老翁见这军爷吃的美了,这才缓缓开口道。 “军爷,咱这瓜卖八文。” 沈潮生抬头看了眼老翁,自家胡麻饼一文一个,这西瓜八文,稍微高了些。 老翁神色有些慌乱,连忙解释道。 “军爷,你也晓得,咱这也不是乱喊价。这瓜本就是金贵物,交的税也重些,咱也是五文收来的……” “去年今日,老汉贷绢十匹贩瓜,却在路上遇贼,货物尽失。” “为了偿债,不得已卖了儿子……说是什么伴读。” “老汉只想多赚些银子,祈祷着哪家贵人开眼,能让咱把儿子赎回家来。” 沈潮生点头,将手中西瓜吃了个干净。 周围有不少小孩,唯唯诺诺的站在一旁,一双眼睛发着亮光,直直注视着沈潮生手中的瓜皮。 “老翁,你这儿有多少?我全要了。” 沈潮生没有再讨价还价,铺子不大,也就百来个西瓜。 沈潮生自然注意到了远处那三千骑的目光,这般行军,谁人不想吃上个稀罕物解解渴。 “这儿少,家中多。” 老翁神色有些为难,试探的说道。 “尽管拉来!” 老翁神色激动,慌忙应下,拖着拖车便往骑兵那处儿送。 “各位军爷稍等,咱家中还有些。” 老汉一顿忙碌,换回了六贯铜钱。 盛世大唐,好一个盛世大唐啊…… 兵强马壮,开疆拓土。 兵马卒子,从这而来…… 沈潮生随手给那眼馋的小孩儿抛了几个西瓜。 小孩儿都不敢接,摔在地上裂开来。 “莫要浪费,尽管吃。” 小孩儿见沈潮生开口,这才将西瓜拾起,直往家跑。 “沈将军倒是好雅兴。” “在下沙州刺史兼豆卢军使:安思顺。” 一身穿深绯色官袍的男子抱拳说道。 “安刺史可是有事儿?” 沈潮生抱拳回礼。 “倒也没什么事儿,就是见沈将军入城。我这同僚总得出来见上一见少年将军。” 安思顺倒是面上诚恳。 沈潮生十七八岁便与自己同级,未来不可限量。 “那还是我们叨扰了安刺史了。” 安思顺连忙说道:“哪敢哪敢,诸位今日不如就在我这敦煌城内休息。明日莫高窟刚好开第一百四十八窟,沈将军不如与我同行,也好得些佛光庇佑。” 这几日尽吃些干粮,手下这些骑兵也未闹腾,便点头答应下来。 众骑更加欣喜,对自家军使更重视几分。 酒酣肉半。 安思顺显然喝醉了酒。 拉着沈潮生的衣袖说道:“沈老弟,也不是想教你做事儿。” “你可知……你给那些百姓花钱……他们记不得你的好……” “当年,嗝……咱也心善,每月的俸禄,都散给下面弟兄……” “十年,十年咱未往上面爬一步啊……” “咱今年捐了千绢,给那佛像塑金身,以保大唐万世荣华。” “昨日,圣君的加赏便到咯……咱从高仙芝的先锋,变成了辎重……” 安思顺笑了起来。 “沈老弟……咱和你说,待你上了沙场,可莫要心疼手底下的卒子。” “咱强!只有有钱,多的是人卖命……” 众人皆醉。 第五十五章:高仙芝,李嗣业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沈潮生并未与安思顺去看那佛像。 佛若是悲悯,不会让自己来这世道。 又恰是佛陀悲悯,才让自己来这世道。 天光微亮,与安思顺告别,见安思顺还未醒酒,带着三千骑便出了城。 遥望玉门关,并无诗词中的雄伟壮观。 不过是个自平地上立起,稍微厚重些的夯土城墙。 或许正是因为这玉门关只是夯土城墙,才更显悲壮。 拔地而起,兵家死地。 怎么能不叫“万仞山”? 过了玉门关,再往西行。 便望见官道上有人影攒动,像是等候多时。 随着距离逐渐拉近,只见那等候之人足有两千余。 个个身披厚重铁甲,手中提着寒光凛凛的陌刀。 身形竟普遍比沈潮生高出一个头来,气势逼人,简直就是两千座铁塔。 为首之人长相粗犷,满脸络腮胡,但见沈潮生等人到来,立刻恭敬行礼。 “在下安西都护府军,副指挥使高仙芝手下陌刀将李嗣业。” 李嗣业声音洪亮。 “高军使尚在点兵,特命在下来招待沈将军。” 沈啸在一旁皱起眉头,心中很是不悦。 自家大哥是大斗军军使,虽说官职不及高仙芝这位四镇节度使从二品的大官。 但也不该连面都不见,如此行事,让一个七品刀将前来接待自家大哥,实在是架子太大。 沈潮生似有所感,转头扫视了一眼沈啸。 沈潮生微微一笑,目光沉稳。 “久闻安西陌刀军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嗣业抱拳回道:“末将也是对少年将军,神往已久。” 见沈潮生并未接话,李嗣业直接说道: “听闻沈将军善使陌刀,不知可否讨教一二?” “求之不得!” 两人一拍即合,各自抄起陌刀,在沙地上拉开架势。 沈潮生本就天生神力,手中陌刀挥舞起来,每一刀都带着千钧之力。 后又习得哥舒翰半数真传,如今与这沙场名将对拼,丝毫不落下风。 李嗣业也不甘示弱,凭借着魁梧的身材和多年的实战经验,见招拆招,刀光闪烁间,竟与沈潮生战了个旗鼓相当。 李嗣业越打越兴奋,铁甲的袖口在剧烈的动作中崩开。 两人的陌刀重重相撞,火星四溅,刀刃上各自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豁口。 沈潮生连忙撤刀后退:“李刀将好厉害的刀法!” “再打下去,这陌刀崩了倒是小事,只怕我两这条命可就交代在这儿了!” 李嗣业面露尴尬,连忙抱拳致歉:“是末将莽撞了!” 一旁的沈啸却再也忍不住。 上前一步:“李刀将,改日定咱要与你一分高下!” 李嗣业抱拳憨笑,再无半点方才疯狂的气势。 “沈将军快请,军使已令在下为将军备好酒席。” 李嗣业在前引路。 进入军帐,酒香肉香扑面而来。 沈潮生看着桌上丰盛的酒菜,不禁问道:“军中规矩森严,为何能有如此美酒佳肴?” 李嗣业为众人斟满酒,笑着解释。 “高军使为人豪爽,爱才如命。平日里常与我们同席而坐,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等您见了高军使,定会有所感触。” 李嗣业眼中满是敬佩,继续说道。 “高军使生得面如冠玉,身姿挺拔,骑在马上,那叫一个英姿飒爽。” “每次回营,身后总跟着一个瘸腿的书生。” “那书生叫封常清。” “别看他腿脚不便,却是足智多谋,高军使对他极为倚重。” 沈啸站起来说道:“你家军使可有咱俊朗?” 李嗣业瞄了眼沈啸,又看了眼沈潮生。 笑着说道:“自然是相差无几。” 正说着,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众人出帐望去,只见一骑白马踏沙而来,马上之人银甲白袍,面容俊美,身姿挺拔如松,当得上一句贵公子。 在其身后,跟着一个衣着朴素的瘸腿汉子,虽然一瘸一拐,却步伐坚定,眼神坚定,浑身有股子读书人的工匠气。 “高军使!” 李嗣业连忙迎上前去。 高仙芝下马后,面带微笑,向众人拱手致意。 “让沈将军久等了!” 高仙芝的声音温润如玉。 在得知瘸腿汉子就是封常清后,沈潮生心中便已经暗暗称奇。 这便是那在安史之乱中,以文吏入武职的全才? 五人围坐在桌前,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需是酒喝多了,气氛便变的更加融洽。 高仙芝依靠在封常清身上开口说道:“沈将军,咱也不怕你笑话。” “你可知那小勃律国位于何地?” “那可是高原之上,一年四季到处都是雪啊……” “东边石堡城,西边小勃律,没有一处是善地。” “安西都护夫蒙灵察,也就是咱的上官。” “这本是圣君安排给他的,可他又甩倒了咱头上。” “还不是欺负咱是靠军功混上来的,一没靠山,二没背景?看着咱这种货色死了就死了?” “但咱也不怪他,毕竟当年若不是他多看咱一眼,咱也到不了如今这地位。” “如今再过几日,圣君派下来的监军也要到了……” 沈潮生抬头看着高仙芝。 监军?什么时候还有监军了? 高仙芝似有所感,惨笑一声。 “你看,连圣君都不相信咱们这些泥腿子出身。” 封常清一抖肩膀,示意高仙芝禁声。 “罢了罢了,沈将全当高某胡说八道,喝酒喝酒,莫要放在心上。” 高仙芝回过神来,不禁冷汗直流,好在这里都是自家兄弟,只要沈潮生不说,便传不出去。 沈潮生全当没听见。 “高军使,可有拿下小勃律的计策?” 沈潮生出声问道。 高仙芝出了身冷汗,酒也醒了些。 “能有什么计策,都护只给我调一万人马,加上沈将这三千人,便得去打灭国战……大不了就在圣使面前一死而已。” 高仙芝显然心中不甘。 “高军使,咱家不懂什么别的,若是要死,咱定死在军使前面!” 李嗣业大声呵道。 沈潮生这才意识到,这一方军帐内,还真的都是泥腿子出生,不由得又亲近几分。 第五十六章:边令诚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夫蒙灵察没有传见沈潮生,这没关系。 可沈潮生没有去拜见夫蒙灵察,那便是平白得罪人。 高仙芝带着沈潮生来到柘厥云居下。 丝竹琵琶声透壁而出。 “大斗军军使沈潮生,拜见安西都护。” 沈潮生在外抱拳说道。 丝竹琵琶声骤然止住。 “进。” 推开鎏金雕花木门,冰雪的寒气裹挟着胭脂味扑面而来。 正在跳舞的胡姬往四周散开,露出斜倚在软榻上的夫蒙灵察。 夫蒙灵察敞着锦袍,露出圆滚滚的肚皮,两名胡姬正跪坐在两侧,将剥好的葡萄喂进他嘴里。 “你便是王公帐下那少年将?” 夫蒙灵察伸舌卷过那翠指下的葡萄。 “回都护,正是。” “恩,是个虎将,你俩都下去吧。” 沈潮生愣然,随即被高仙芝拉着衣袖离去。 身后传来了夫蒙灵察的低骂声。 “不愧是老王八帐下出来的兵!一样的蠢笨货色!” 走下柘厥云居。 丝竹之声再起。 “沈郎不必放在心上,都护是这样的性子。” “持节监军御使一到恐怕就要起兵锋,沈郎这几日便好生休息。” “小勃律终究是死地,沈郎尚且年轻,若有机会,咱定为沈郎寻一条活路。” 高仙芝在一旁开口说道。 “那我便养精蓄锐,与高节帅麾下众将一同赴死。” 沈潮生说的神色诚恳。 高仙芝愣然,随之不由高看沈潮生一眼,搂着沈潮生肩膀大笑道:“那便赴死!” …… 在安西都护府军中一连休息七日。 黄沙漫卷,落日如血。 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驶入龟兹镇。 车身漆着朱红大漆,车轮包着精铁,车帘上金线绣着缠枝莲纹。 车辕两侧,八名侍卫腰悬长刀,神情倨傲。 马车在都护府门前停下。 车帘微动,一个尖细的声音传出:“还不伺候着!” 话音刚落,一名小黄门立刻跳下车驾,快步上前,在马车旁双膝跪下,双手撑地,脊背弓成桥状。 车厢内伸出一双绣着金线云纹的皂靴,毫不客气地踩在小黄门背上。 身穿深青色官袍的边令诚扶着车辕,慢条斯理地走下马车。 目光扫过龟兹镇略显破旧的街道和衣着朴素的百姓,眼神中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慢。 边令诚微微皱眉,用绣帕掩住口鼻,似是嫌弃这里的风沙与气息。 此时,两道身影从军营中疾步而出。 “卑职高仙芝,沈潮生,见过边监军!” 边令诚睨了二人一眼,鼻孔里轻哼一声,眉头皱得更紧。 明明这二人一个二品,一个四品。 可在八品的边令诚眼中,站着的是两个不入流的小卒。 边令诚眼神冷漠,连抬手回礼的动作都懒得做,只是用下巴随意点了点,便将目光移开。 就在气氛陷入尴尬之时,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传来。 “哎呀,边监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夫蒙灵察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一路小跑上前,身后跟着几个随从,手中捧着沉甸甸的木盒。 边令诚见状,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眼神中闪过一丝贪婪。 边令诚连看都没再看还保持着抱拳姿势的高仙芝和沈潮生。 一甩衣袖,便跟着夫蒙灵察走去。 嘴里还不忘数落:“这丝绸之路啊,可真是难走。路上什么阿猫阿狗都有,比不得长安的大道。” 高仙芝与沈潮生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无奈与不屑。 二人沉默片刻,同时转身,踏着满地的黄沙,各自回营整顿兵马。 …… 一万兵马在安西都护府军营内等了几日。 除了偶尔抬出柘厥云居的胡姬尸首,并无开拔的消息。 “高郎,小勃律天高路远。再不开拔,入秋之后,便难攻城了……” 封常清在一旁说道。 高仙芝紧握横刀,心中也是焦虑异常。 再等下去天冷了,进入高原更加困难,可那又能如何? 行军的案文递进去几日了,这阉人连见都不见自己。 再过五日。 边令诚好似彻底玩够了,这才走出柘厥云居。 “边监军,得开拔了。” 高仙芝上前再递一份案文。 边令诚手中帕子扇动,似是嫌弃这边疆的蛮子粗鄙。 “咱家需要你提点?什么时候开拔,咱家自有判断。” 边令诚见下方将士面色不喜,这才继续开口说道:“咱家算过日子了,明日开拔才是好时辰。坏了圣君大事,你们有几颗脑袋可以砍?” 众将纷纷将脸撇向一侧。 沈潮生在不远处看着,只觉这一路恐怕并不简单。 待边令诚走后,众人这才散去。 “高节帅,那边监军负责些什么?” 沈潮生来到高仙芝身旁,小声问道。 “还能是什么?辎重!” 高仙芝低骂道:“该死的阉狗,真他娘的会挑地方!” 旋即又缓和了些。 “沈郎,这一路只怕千难万苦了……” 小勃律地处偏远,还需跨过沙海。 一万大军开拔,军饷只要少几分,说不得半路上就会营啸。 让一个宫中阉人负责辎重,属实是阎王桌上偷贡果。 自古就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只希望边令诚掌管的粮草,不要在路上出什么岔子才好。 龟兹城外的校场上。 一万安西精锐列阵如铁。 夫蒙灵察立于点将台,高仙芝按剑侍立一侧。 夫蒙灵察扫过全军,又特意看了眼站在下面的沈潮生。 “儿郎们!此去小勃律,你们要翻的是坦驹岭,过的是连云堡,踩的是小勃律的骨头……” 一番义正严辞的大空话,直让沈潮生听的摇头。 夫蒙灵察一把拽过高仙芝手腕,举起一支金箭。 “今日特赐金箭,还望能以金箭破王廷。” “愿我大唐武运昌隆!” 下方精锐连连叫好。 “边监军可有话要说?” 夫蒙灵察一脸谄媚的看着边令诚,见边令诚摇头。 夫蒙灵察这才呵道:“开拔!” 下方万骑侧转马身。 夫蒙灵察方才说的情真意切,可转身下台之时,沈潮生听见了夫蒙灵察对高仙芝的低语。 “打不下小勃律,就自己插着这箭滚回来,省得老子给你收尸!” 第五十七章:连云堡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沙海。 沈潮生紧攥着缰绳,控制着马匹朝向。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 又有三名士卒,连人带马正被流沙吞噬,挣扎的呐喊,无需多久,便会被淹没口鼻。 能不能活,全看旁边弟兄绳索丢的够不够快。 喧闹声刚刚停下。 身后便传来车辕吱呀声,边令诚的步辇陷进沙坑。 这位监军太监瘫在虎皮软垫上,锦袍浸透汗渍。 “高将军,实在走不动了......这天太热,咱家得歇息了。” “收绳!” “传令,就地扎营。” 高仙芝的声音沙哑,似乎喉咙里沾着黄沙。 这位安西副都护的银甲已蒙着厚厚尘垢,却始终不曾卸甲。 自龟兹镇出发,一百多个日夜的跋涉,如今山高路远,高原反应严重。 万骑已折损了近百人马。 众人听闻传令扎营,这才歇了口气。 高仙芝骑马来到沈潮生身旁。 突然抬手,指向西北方。 “沈郎,咱要去的就是那儿。” 沈潮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黛青色的山峦刺破云层,峰顶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积雪。 还未等沈潮生回应,便听闻一根鸣镝升空。 随后便有斥候上前来报。 “节帅,前方发现小勃律骑兵!” 高仙芝的瞳孔骤然收缩。 沈潮生握紧了手中陌刀,远处黄沙之上,几骑黑衣骑若隐若现。 两将带着亲兵前去。 “沈郎,敢赌箭术否?” 高仙芝忽然笑道,摘下背后角弓。 话音未落,三箭连珠而出。 破空声响起,三名骑兵几乎同时被射中后心,鲜血渗出黑袍。 “好箭法!” 沈潮生拍手叫好。 “那我俩自然要比上一场。” 百日的兼程,两人已经无比熟络。 沈潮生接过沈啸递来的五石弓,箭矢离弦不久,便听闻远处小勃律骑兵落马的声音。 沈潮生骑马贴近,利箭再次射出,自骑兵后背没入,自座骑嘴中探出,最后一骑直接这般侧倒下去。 “好霸道!” 高仙芝抚掌大笑,旋即脸色一肃的看向远方。 “着甲!” 万骑同时去后方辎重取甲。 高仙芝手下的将士,不少都在骂骂咧咧,埋冤这般破的甲不是自家军中的。 步辇内,边令诚掏了掏耳朵。 高仙芝面色黢黑,低声细细暗骂。 “不愧是阉狗,半点规矩都不懂,战前换甲!怎就这般急躁!” 高仙芝看着那两千陌刀军手上刀甲没有问题,这才没有冲动。 两千陌刀军,就是高仙芝的命! 只是那身铁扎甲与陌刀,便能装备两万的普通士卒。 更别说高仙芝手下陌刀军待遇极高,一个个都可以持陌刀凿阵杀敌。 并非是赤水军的那群“拒马”陌刀兵可比。 当年高仙芝能覆灭达西部,就是靠着这手下陌刀军。 “要是给我陌刀军刀甲换了,咱就砍了这厮祭旗!” 好在沈潮生有安思顺与巴图尔帮忙管着辎重,并未被换去甲胄。 如今被发现了踪迹,那么便不能就此驻军。 “急行!” 马蹄踏碎沙砾,翻过山脉。 婆勒川似一条暴怒的银龙,在深谷中左冲右突,激起的白浪足有丈高。 连云堡如一头蛰伏的铁兽,盘踞在对岸的断崖处。 “节帅,桥被毁了!” 沈潮生眯眼望向河面,隐约可见几片木桥残骸被冲到下游,转眼已被冲得无影无踪。 只剩几根焦黑的桥桩。 浊浪翻滚,谁人敢渡? 高仙芝与沈潮生在四周转了几圈,这方圆十里竟无一棵乔木,只有漫山遍野的矮草。 与此同时,河对面的连云堡响起号角。 城楼上人头窜动,显然人马极多。 西北军中,绝大多数不通水性。 想要强渡,先不说十人下婆勒川,能否有三人活着到对岸。 下婆勒川总不能着甲吧? 只需要小勃律此时一波冲锋,甚至只要一波箭雨,就能让大家伙死干净。 “边监军,辎重里可带了木材皮筏?” 高仙芝只能希望边令诚有准备。 边令诚扣了扣指甲,满不在意的说道:“怎的?你们辎重都是自己安排的,与咱家有何关系?” “咱家只负责安全送到,可管不了你什么木板甲胄的。” 高仙芝身旁的封常清指甲嵌入手心。 当初案文里,自己清清楚楚写了疑婆勒川水急,需备舟船皮筏。 只怕是边令诚私下换了,毕竟军粮甲械才卖的出价格。 “驻扎敲鼓,中军议事。” 高仙芝没有再与边令诚计较,如今兵临城下,不可能因为婆勒川而退兵。 案文对于边令诚来说,随时可以换一份。 圣君从未来过高原,更不会晓得如今地势。 万骑行军百余天,消耗的粮食辎重,已经是个天大的数字,更何况还有边令诚那个饕餮。 若让圣君知晓众人因此退兵,恐怕只会说上一句:“小勃律可以建桥,为何我大唐儿郎不行?” 只要边令诚有心陷害,那么便是人头滚滚。 沈潮生看着那婆勒川上方的积雪,若有所思。 一万骑就地扎营。 军鼓缓缓,所有将领都来到中军营帐。 众将哑口无言,唯独李嗣业喊道:“节帅,只需让我陌刀军过河,无论连云堡内有多少贼兵,咱都杀的!” 高仙芝愁的直挠头,这厮勇猛是勇猛,就是….. 边令诚乐的在一旁看好戏。 这百日行军,自己已经同夫蒙灵察配合默契,吃了个盆满钵满。 至于能否攻克小勃律,那与自己这个监军有何关系? 高仙芝见众人毫无主意,这才挥手散了。 月色之下,三人沿着婆勒川并排而行。 河面依旧滔滔。 “高郎,好似夜间水流缓些……” 封常清看着婆勒川的河面,声音不是很自信。 沈潮生心中大惊。 果然这些古人并非什么都不懂。 “是吗?” 高仙芝临河而望。 白日里,掀起的浪花便有丈高。 可夜间却好似平稳了些。 高仙芝回头,见沈潮生面色如常,不禁有些奇怪。 “沈郎,莫非你晓得原因?” 沈潮生并未藏拙,反而大大方方的说道:“高节帅,此处位于高山之上,能有这婆勒川,定是山川雪水汇聚而成。” “如今是夏过秋中,自然是融雪汇聚,河流湍急。” “可到了晚上,高原气温骤降,融化的雪水再凝成冰,水少了,河流自然平稳些许。” “只需等气温再低些许,便可夜间渡河。” “在这之前,还需高节帅多扎营些日子。” “最好在渡河前日,令军中大闹一场,让连云堡守城将领看到。” 封常清看着沈潮生,自己只是发现水势减弱,而这人为何能说的头头是道。 高仙芝面露狂喜:“是极是极,沈郎聪慧。” 沈潮生却是推辞说道:“还是封侍卫率先发现的,我这只是拾人牙慧。” 封常清抱拳说道:“沈将谬赞,此乃沈将之大功。” 高仙芝见二人谦让,一只手搂一人肩膀,放声大笑:“都是大功,都是大功!我高仙芝得你二人相助,何其有幸,天公爱我!” 沈潮生只觉肉麻,悄悄推开了高仙芝的手。 第五十八章:人形重坦:李嗣业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一连好几日,高仙芝都要带着两人来婆勒川走走。 直到确认夜间的婆勒川会下降,这才稍稍缓了口气。 心里有了底,高仙芝的腰杆不免的挺直了几分。 就连路过边令诚营帐时,都不再叹气皱眉。 商量出的这个对策,只让两千陌刀军与沈潮生手中亲兵知晓。 原因无他。 一来用驻军之苦耗耗这养尊处优惯了的边令诚。粮草辎重都敢卖,就让他长长教训。 二来让军中动静更加真实些,好迷惑远处一直观望的小勃律守将。 三来也有私心,战功这东西,谁会嫌多?当然是留给自己人! 日后就算渡河,终究还是要卸甲。 只有等对方完全不在乎,才能尽可能的抢渡上岸。 日子就这么过着,沈潮生除了和高仙芝,封常清闲聊,就是与李嗣业饮酒练刀。 越练,沈潮生越是眼馋那陌刀军。 沈潮生时不时带些吃食酒肉去陌刀军中侃大山,从家中的亲人家属,聊到千骑入吐蕃。 从河西道,聊到长安繁华。 一个没什么架子的四品将军,能这般与士卒闲聊。 只是小几天功夫,就与众人彻底混熟了。 再往后,高仙芝便不让沈潮生随便去陌刀军中走动了。 倒也不是高仙芝小气。 属实是沈潮生在陌刀军中时常两眼冒光,有些骇人。 只要高仙芝不是瞎子,就能看出沈潮生打的什么主意。 天气越来越冷。 可每日的饭食却越来越少,明显可以感受到军营内士卒的怨气。 边令诚开始有些急了。 “高军使,你要何时才能攻城!莫非是惧战不前!” 边令诚率先一顶帽子扣了下来。 “边监军何须急躁?粮草辎重足以支撑到咱们扛到冬天。到那时候,冰雪封河,我唐军雄壮,弹丸之地,随手灭之。” 边令诚冷汗直流。 按照一开始的粮草辎重,撑到明年也不是问题。 可自己早已倒卖半数,哪里拿得出来。 一但事情败露,只怕这些手底下的莽夫,能立刻杀了自己。 到时候,只怕是圣上都不会为自己开脱。 “若你再不攻城,咱家定要上报圣君!” 边令诚咬牙切齿说道。 高仙芝摇着头满脸无奈:“那可如何是好?没有舟船皮筏,渡不得河。” 边令诚彻底撕下脸皮:“拿不下小勃律,莫要说你,所有人都得死!” 高仙芝与沈潮生对视一眼,相互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讥讽。 原来这阉狗,也怕死啊…… …… 八月十四,夕月(中秋)前夕。 草地上可见霜雾。 原本就有些烦躁的军营,经过沈潮生私底下的故意煽动,彻底被点燃了。 “听说了吗?咱的粮草辎重,全被那阉狗卖了!” “狗日的阉狗,我就说我的甲胄怎的破损成这个样子了!这不是让咱去送死!” “咱去找那阉狗讨个说法!他奶奶的!” 这般重压之下,只要有人拱火起哄,所有人便会马上失去理智。 窝火的士卒一下子便直往边令诚的军帐冲去。 将那边令诚从军帐中推拽出来,紧接着就是一顿暴揍。 可终究没人真敢忤逆皇权,将那持节监军御使杀了。 一时间整个军营闹的鸡飞狗跳。 连云堡上的小勃律守将也看了场大热闹,原本还担心等冰雪封河,这些唐军会强渡。 这样看来,只怕是粮草辎重跟不上了。 明月高悬。 “席元庆,你带千骑到时候绕道去断贼兵后路。” “李嗣业,你带着陌刀军率先上城,无论如何,都要将门户打开!” “沈郎,你率三千骑先用弓弩掩护,随我稍后杀敌!” “封常清,你留在中军,待过河后,急揍军鼓,率大军来援!” 众将领命,各自下去吩咐。 乌云彻底遮蔽月色,六千骑兵已在婆勒川浅滩列阵。 深秋的河水冰得人牙关打颤,没至胸口的水流直刺骨髓。 片甲未着的肌肤被冻得发紫,却没一人敢发出半声闷哼。 马蹄裹着厚布踏入河床。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对岸连云堡的哨兵。 直到渡过婆勒川。 沈潮生扣上最后一道护心镜的卡扣。 夜风吹散云层。 唐军的甲片闪着月色,惊动了连云堡的哨兵。 举着号角的身影刚探出城墙。 沈潮生已压低嗓音怒吼:“放箭!” 三百张强弓,两千张劲弩同时震颤,箭雨如黑色蝗群扑向城头。 鼓声与号声同时响起。 唐军与小勃律贼兵同时惊醒。 几乎在同一瞬间,李嗣业带着身后陌刀军已冲到墙下。 “搭钩!” 喊声未落,数条缠着铁爪的绳索已抛上城墙。小勃律守兵刚举起滚木,便被沈潮生身后的骑兵射落城墙。 “爽快!” 李嗣业已拽着钩索纵身跃起,陌刀在半空划出银弧。 “噗嗤”。 先扑来的两名刀斧手连人带盾被劈成两半,内脏混着血沫溅射满墙。 “好!” 沈潮生大声喝彩,却被高仙芝策马挡住视线。 沈潮生也不计较,侧马再观。 李嗣业靴底碾过尸身,反手一刀横扫,又将三名挺矛士兵拦腰截断。 陌刀重达二三十余斤,在李嗣业手中却也似无物。 但凡挡在李忠嗣身前的木栅,盾牌,乃至持盾士兵的骨头,皆在刀下寸寸碎裂。 有小勃律武士挥剑来迎,李忠嗣侧身避开剑锋,左臂如铁钳般攥住对方手腕。 “咔嚓” 一瞬间就将其掰折,露出森然白骨。 随即陌刀自下而上斜撩,从胯骨到肩颈划开一道血瀑,内脏顺着创口滑落。 李嗣业一路冲杀,人马俱碎。 如同一尊失控的铁铸凶神,每一次挥刀都带起残肢断骸,城墙甬道上的尸体堆叠成小山。 李嗣业踹开最后一名盾兵阻碍,双手握住陌刀猛地劈向城门栓。 “碰!” 木门在巨响中崩裂。 “杀敌!” 高仙芝拔刀怒呵。 三千骑随后冲杀,奔向城内。 路过城门口,沈潮生看着李嗣业血污糊满的铠甲。 “沈将,咱斩了六十七人,剩下的看你的了!” “沈将,咱可是先登,你若单纯杀敌,可得翻三倍!” 李嗣业大声喊道,好似又一场与沈潮生的较量。 “切,没我那两箭,你杀的有那般畅快?” 沈潮生手提陌刀,策马入城。 第五十九章:破城掳敌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刚过婆勒川,战马受了冻,又在高原。 如今骑马厮杀,免不得会有马儿炸了肺。 一声嘶鸣,一名亲兵连人带马栽倒在地,战马口鼻涌出血沫。 “保持阵型!” 沈潮生发出嘶吼,手中陌刀劈飞迎面刺来的长枪。 刀锋掠过敌人颈部,凿阵速度丝毫不减。 不知冲了多久,胯下的马匹突然前蹄跪倒,殷红的血沫喷溅而出。 沈潮生足尖点地腾身而起。 “沈郎!” 高仙芝惊呼一声,但并未减速,继续前冲。 “大哥!” 沈啸却明显急了,要回马来助。 “跟着高帅,带军前行!” 沈潮生怒吼道。 此时若回马,只会让那些还未精通马术的新骑相撞。 沈啸咬牙策马扬鞭,扛着军旗,再未回头。 三名围拢的小勃律士卒,想抓住这一身明光铠的将军换条活路。 刀芒闪烁,沈潮生将这三人连人带甲劈作两段。 暗处,一根箭羽射入沈潮生左肩缝隙。 血腥气直冲脑门,沈潮生只感觉胸腔里有团火在烧。 挥刀斩断箭尾。 迈步狂奔。 手中陌刀每一次挥砍都带起漫天血雾,断肢残臂飞散如落叶。 起先还有小勃律贼兵敢挡,后来便再无人敢出现在沈潮生身前。 沈潮生踏着堆积的尸体前行,盔下的双眼已泛起猩红。 直到刀刃卡在某具尸体的肋骨间难以拔出。 “沈将军!” 席元庆声音带着些惊恐。 沈潮生转头时,旁边的士卒趁机拽住沈潮生的胳膊。 席元庆这才松了口气。 方才,席元庆正率麾下骑兵绞杀逃卒,回眸往城口一看。 有一浑身浴血之人从城中杀出。 一路上那些溃散的小勃律贼兵被杀的胆寒。 席元庆看着那人手持柄陌刀,还以为是李嗣业那莽汉,正想询问下城中如何。 一连高呼几声,那人依旧不回应,就只是挥刀杀敌,挥刀杀敌。 眼看着那人越杀越近,席元庆这才看清是大斗军军使沈将军。 “战况如何?” 沈潮生声音沙哑,带着血腥气。 “估……估摸着快结束了……沈将,你这伤势……” 沈潮生肩头那半截箭杆,分外显眼。 “无事,马匹借我。” 席元庆立刻翻身下马,恭敬的将缰绳递给沈潮生。 “嗬!” 沈潮生侧转马身,再入城中。 “席校尉,这也太吓人了……若非你叫一声,只怕那沈军使能将咱们一道杀了……” 席元庆身旁的亲兵打了个寒颤,低声说道。 席元庆暗自点头,转而又怒斥一声:“这是你能说的话!不会说话就给嘴闭上!” 血流成河。 战马的蹄子在血泊里打滑。 刚转过半截坍塌的箭楼,便见自家骑兵举着火把逡巡。 “沈将在这儿!” 骑兵高声呼喊。 沈潮生正欲询问战况。 一匹快马如离弦之箭冲来,马上之人甩落缰绳,双臂死死箍住沈潮生。 “大哥!” “咱再也不扛什么劳什子旗了!” 沈啸的声音带着哭腔,铁打的汉子眼眶通红。 颤抖的手掌在沈潮生身上来回摸索。 看见沈潮生肩头的异物时,呼吸陡然凝滞。 那支带着倒刺的狼牙箭深深没入肩胛。 “战况如何?” 沈潮生轻声问道。 高仙芝不知何时已策马赶到,银白的兜鍪沾满血迹。 “大军已控制四门,小勃律残部被俘。” 高仙芝伸手按住沈潮生肩膀。 “沈郎,先去治伤!” 军帐内蒸腾着血腥气与药草味。 大夫手不住发抖,那倒刺卡在肌理深处,稍不注意便是血流不止。 沈潮生突然夺过案上横刀,刀刃抵住箭杆。 寒光闪过,沈潮生闷哼一声,带着倒刺的箭头“当啷”坠地。 抓过一把金疮药按在伤口,血珠顺着指缝渗出。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谄媚的尖锐干咳声。 “高帅神勇!此役定当名垂青史!” 边令诚顶着肿得如馒头般的脸挤进帐内,官服上还沾着草碎屑。 “咱家愿为此战清点战利品,以彰天威......” “自便。” 高仙芝看都不看这监军一眼,扯下自己的束腰帛带紧紧缠住沈潮生伤口。 边令诚欣喜的立刻离去,步伐极快。 “沈郎,去后帐歇息。” 高仙芝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莫让腌臜气熏了伤口。” 沈潮生倚着高仙芝,任由高仙芝搀扶着起身。 刚出帐,便看见那立在一旁的李嗣业,一张脸有些红。 “沈将……咱后来听麾下士卒说了,咱服你……” “咱不该激你,下次莫要这般拼命才好。” 显然,这二愣子误会了。 沈潮生咧着嘴笑道:“和你没甚关系。” 高仙芝搀扶着沈潮生的手稍稍用力。 沈潮生暗自吃痛,嘴上笑意不减。 沈郎倒是什么都好,就是这惦记别人家东西的性子需要改改。 思虑至此,高仙芝再用上了些巧劲。 沈潮生狠拍高仙芝的手。 “想杀我?”沈潮生的话语带了几分幽怨。 高仙芝与李嗣业一愣,随即同时放声大笑。 待回到一处宅院,院内已经收拾妥当。 高仙芝将沈潮生搀扶到床上。 “沈郎,你只管好生休息,少了什么,缺了什么,只管与咱说。” “高帅只管忙去。” 沈潮生开口说道。 高仙芝见沈潮生没有大碍,留下了几位亲兵,这才转身离去。 高仙芝一走,沈啸便钻了进来。 “干甚!” 沈潮生看着沈啸坐在床边也不说话。 “大哥,咱以后不扛旗了,成不?” 沈啸显然有些不自然。 “怎的了?当初谁跟我面前,求着念着说要扛旗?如今杀上一场,又不愿了?” 沈啸自知有些理亏,可依旧开口说道:“大哥,咱想扛旗,是怕下边其他人扛不住,倒了就坏了大哥大事。” “咱可以死,但是大哥的棋不能倒。” “可咱现在只想跟着大哥身边,若大哥落马,咱便护着大哥往外杀,谁来咱杀谁!” “若是咱在大哥边上,哪里能让大哥吃亏!” 沈啸越说越激动。 沈潮生笑骂道:“你是不是脑子缺根弦?咱现在只是大斗军军使,等咱再往上升一升,那还需要自己上阵杀敌!” “到时候谁扛旗,谁便在我边上。你若不愿,我便让巴图尔扛着得了。” 沈啸瞬间明白过来。 “那咋行,那咋行!” “大哥,咱就是放了个屁,巴图尔那体格子扛不住。咱最壮了,那轮得到别人扛,咱不放心!” 院落内,沈潮生看着眼前憨傻汉子,只觉心中舒畅。 第六十章:论功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夜深。 沈潮生目光扫过新添置的床榻,面色古怪。 方才与沈啸聊的正热闹,高仙芝便直接进来了。 高仙芝解下甲胄,坐在沈啸铺好的床榻之上。 被赶出来的沈啸咬着牙,心中愤恨不平。 “沈郎……你那三千骑损伤近半……” 高仙芝神色复杂。 沈潮生早有预料,毕竟这些人算得上是新兵,折损一半也算正常。 “正常损伤,高帅不必放在心上。” 高仙芝见沈潮生没有责怪,这才放下心来。 “沈郎,这次俘获极多,咱会补你的……” “既然高帅如此说,那李嗣业的陌刀军,我看着挺……” 沈潮生话还没说完,便被高仙芝打断。 “自己整去!” 沈潮生无奈点头,故意叹了口气。 高仙芝见沈潮生点头,这才说道。 “战马一千三百匹,粮草可支万人军八月有余,金银器物装了十八辆辎车。” “还俘获吐蕃,小勃律士卒千人。” 沈潮生面色如常,出声问道:“边令诚那条阉狗怎么说?” 高仙芝顿了顿。 “边令诚定会插手。” 高仙芝声音发沉,烛火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 “圣命难违……” 高仙芝倒靠在床榻上,不禁感慨。 “实在不愿同行,不如乱刀杀了。” 沈潮生声音极轻,但高仙芝听的真切。 “沈郎!” “你以为咱不知道边令诚打的什么主意?但他手持监军印信,一举一动皆可直达天听。” 高仙芝神色凄然。 “若咱直接杀了,圣君会信吗?一个阉狗,哪有胆子上沙场。” 沈潮生没有多劝,毕竟谁也不知道李隆基给边令诚交代了什么。 万一是叮嘱边令诚不能上沙场,那么只要边令诚一死,便是有过无功。 可是沈潮生能清晰的感受到,边令诚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除了嫌弃,探究。 还有一丝丝恨意。 沈潮生想不明白自己何时得罪过边令诚。 除非他也是李林甫的人…… ……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别院。 边令诚不顾肿成猪头的脸,正伏案疾书。 “高仙芝破连云堡,获珍宝,皆匿之……” “愿圣君令其减截士卒赏赐。” 边令诚嘴角勾起一抹阴笑,将写好的密折塞进檀木匣。 显然是为了报复那些殴打自己的士卒。 随即提笔,又写了一封密信。 “大斗军中,未见张远。且那狂生丝毫不晓尊卑。” 就在此时。 身旁的小宦官捧着锦盒进来:“大人,高将军特意派人送来的金银玉器。” 边令诚打开锦盒,羊脂玉镯在烛光下泛着柔光。 摩挲着镯子,忽然将其狠狠摔在地上。 “告诉高仙芝,本监只要将士名册!” 边令诚要让这些贱皮子,统统拿不到封赏。 “在沙场上,你高仙芝自然高一头。” “可回了都护府,咱家便要你们这些贱皮子统统跪下磕头!” …… 翌日,天光微亮。 封常清早已在门外候着,见沈潮生醒了,这才上前叫醒高仙芝。 “高郎,边令诚的人今日又在核查俘获时,少报了三成。” 高仙芝面色难看,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就让他报去吧。等灭了小勃律,弟兄们的赏赐少不了的……” 见封常清面色为难,高仙芝开口说道:“沈郎也不是外人,你只管说。” “高郎,沈将军,咱不是那个意思。” 封常清由于许久,终是开口说道:“那边令诚今早出门,见到了一地将士尸骸。说打死也不继续前进了……如今,军中有不少人跟着边令诚在哪儿闹……” “狗娘养的,吃饱了就想走!” 高仙芝再也忍耐不住,拔剑便欲杀人。 终究是被封常清劝下。 沈潮生明白了。 昨夜杀敌,若是说伤亡最多最重的,便是自家手底下的那群新骑兵。 都是新骑,得了战功,便难免有些底气了,想就此回去歇息着。 更何况,还有“大人物”愿意帮他们出头! 沈潮生虽然能理解高原作战千难万难,可这好不容易拿下险塞,就要回营? 回营干什么?等边令诚在圣前再告一状? 开什么玩笑! “沈啸!给老子着甲!” 沈潮生对着外头喊道。 沈啸一溜烟便钻进来,不管高仙芝与封常清的目光,便开始给沈潮生穿甲。 “沈郎,无需如此,只管交给咱来办。” 高仙芝见沈潮生浑身都是杀意,开口劝道。 沈潮生踏出门去。 四人来到城下聒噪处。 边令诚正说的唾沫横飞,声音尖锐。 “这才第一城!进了小勃律还得死多少人?” “高仙芝和那沈潮生,分明是拿你们的命换他们的军功!” 被边令诚私底下收买的士卒跟着鼓噪,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高仙芝攥紧佩剑,登上高处。 朗声道。 “诸位!攻陷小勃律乃圣君之命,边监军身为天子近臣,更应以身作则,岂能临阵退缩?” “此番出征,关乎大唐边疆安危,唯有奋勇向前,方能不辱使命!” 他苦口婆心,可骚动并未平息。 沈潮生脸色阴沉,突然拔剑大喝。 “刚才是你在聒噪?” 天子剑,无铭出鞘。 直指人群中一个面色慌张的士卒。 “可是你?” 那人下意识点头。 寒光闪过,无铭已刺穿他的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边令诚的锦袍上。 沈潮生不但没有收力,反而继续推着,连人带甲,直直刺入墙体。 军阵瞬间死寂,百骑亲兵同时向前踏步,拔出横刀。 甩了下剑身。 沈潮生用衣袖擦拭着无铭上未凝的血珠,那士卒的尸体瘫倒在沈潮生脚边。 沈潮生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军阵。 “还有谁想要逃?” 沈潮生冷笑:“再有敢动摇军心者,此人就是下场!” “本将持天子剑,自让你们死个痛快!” 高仙芝望着沈潮生,心中五味杂陈。 “沈军使!” 边令诚踉跄后退半步。 “圣命难违的道理某岂会不懂?只是这攻城折损两千兄弟,前方小勃律城坚......” 沈潮生收剑入鞘,对着下方士卒说道。 “你们是我带出来的兵!既知圣命,就该与我等同生共死。” “哪怕就此驻扎,攻不下小勃律,你们以为自己便能活?” 高仙芝跨步挡在两人之间,环视军阵,目光扫过那些动摇的面孔。 “若尔等真不愿同行,只管在此地休整,负责粮草辎重。” 军阵中传来细碎私语,显然这个条件让众人很是意动。 沈潮生愣然的看了眼高仙芝。 如今深入小勃律,高仙芝怎能如此不果断! 第六十一章:坦驹岭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沈潮生这一刺,算是彻底断了自己麾下千余骑兵退路。 毕竟沈潮生表了态,上面便会有百骑亲兵压着。 无人再敢提回营之事,就算回营,只怕也再无什么好日子过。 让新兵叛乱?只怕还没那个胆子。 可高仙芝手下,足足四千余骑,就这么留在了连云堡。 沈潮生明白这是在收买人心。 可如今境地,是收买人心的时候吗? 边令诚倒是乐的自在,如今自己可以在连云堡待着,无需再入小勃律。 高仙芝若是当真拿下小勃律,自己一样是大功一件。 高仙芝万一拿不下小勃律,那么自己守住连云堡,也无过错。 更何况,高仙芝与沈潮生已走。 连云堡之内,自己怎么说,下面的卒子就只能怎么做,一切全凭自己做主了。 “边监军,咱是个粗人,事先与你说好,粮草辎重,断不得!” 高仙芝难得说了句硬气话。 边令诚倒是心情好,直接点头应下,没有与高仙芝计较。 五千骑出营,奔向坦驹岭。 沈潮生如今箭伤在身,高仙芝倒是特意减缓了行军速度。 对于高仙芝来说,两人他都得罪不起。 一个持节监军,象征皇权。 一个手持天子剑,斩边将无需禀报。 高仙芝不知如何开口与沈潮生解释。 自己是底层出身,往日里就没有强迫过手下士卒,如今实在不忍像沈潮生一般说杀就杀。 沈潮生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 谁都怕死,这不稀奇。 可若是跟着那条阉狗想坏自己性命,那就只能请他先走一步。 …… 高山之上。 寒风卷着雪沫子往甲缝里钻,五千骑兵像贴在冰壁上的黑甲虫,连人带马在坦驹岭挪动。 坐骑前蹄突然打滑,整匹战马贴着冰崖横滑出去三尺。 “大哥!” 沈啸正要来救。 却见沈潮生将陌刀刺入地面,生生止住。 “缠马蹄!”沈潮生喊道。 众人纷纷下马,捆绑马蹄。 这里的地势极高,放眼望去皆是悬崖峭壁,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山体。 高仙芝勒住缰绳,眉头紧锁。 再往上些许。 莫要说骑马前行,能在这光滑的冰面上步行站稳就已是不易。 士兵们大多面露难色,双腿打着哆嗦,眼神中满是恐惧与绝望。 方才已有几个人没站稳,摔下山去,砸在石头上,脑浆飞溅。 无奈之下,只能安营扎寨,先寻得一处相对安全之地稍作休整。 “如今连云堡已被攻破,定有人回小勃律王城报信。” “想要奇袭小勃律王城,此路最佳。” 封常清低声说道。 沈潮生暗自点头。 此战自己这边只有五千骑,一旦吐蕃援军赶到,这五千骑注定有去无回。 如今唯有出其不意,自雪原空降,才能取胜。 稍作休息,留下五百骑兵看住马匹。 剩下的徒步攀登,足足花了一日,才挪到山巅。 然而,此刻呈现在眼前的只有茫茫白雪,看不到一丝生机。 下山之路更是难如登天,想要走下去几乎不可能。 唯有从这陡峭的山坡上滑下去。 山坡上偶有巨石凸起,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封常清望着这险峻的地形,脸色凝重,久久说不出话来。 高仙芝同样面露难色,若不能想出办法,此次奇袭必将失败。 “只能先派人强行滑下去,装作阿弩越人再上来献降,以此鼓舞士气……” 封常清开口说道:“可万一滑落之人不幸摔死,就再无希望。” “沈郎,你可有办法?” 高仙芝将目光投向沈潮生,眼中满是期待。 沈潮生沉默片刻,猛地将身上的明光铠一脱,重重地摔在地上。 高仙芝不明白这是要如何,难道沈潮生也惧了? 沈潮生摆放好明光铠位置,这才开口说道: “就用这铠甲当作垫子!身上越重,若是砸在石头上,受伤便越重。” 众人听闻,皆是一惊,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率先尝试,毕竟实在太抖了些。 稍有差错,便是性命不保。 方才失足坠下去的弟兄,还淌着血呢…… 沈潮生没有再多言,独自蹲坐在明光铠上,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 如今只有这一条活路,不赌也得赌。 自己怕了,那么手下的卒子也会怕,下了山巅,功成名就近在眼前。 沈啸立刻心领神会,将大斗军军旗插在原地,立刻卸甲,持旗并排。 二人对视一眼,便如离弦之箭般,顺着山坡一溜烟滑了下去。 寒风呼啸,巨石从身旁飞速掠过。 上方的众人紧张地看着这二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看见沈啸在山下摇晃军旗,这才松了口气。 “歹凶!” 李嗣业暗叹出声。 看着自己麾下大将如此作态,高仙芝虽然心中稍有不适,可依旧真心认可沈郎之英勇。 同样底层出身,高仙芝能理解沈潮生为何搏命。 或许,自己真的老了? 高仙芝陷入了自我怀疑。 似乎是起了胜负心,高仙芝甩下铠甲,带头而下。 山底。 沈啸依旧时不时的发出傻笑。 “你小子,笑什么呢?我盯你一路了!” 沈潮生看着沈啸这一路怪异模样,实在想不明白。 “大哥,咱没事儿,就是心里舒坦。” 沈啸面色怪异。 沈潮生只觉荒谬,这傻小子还能有自己的想法了? 沈啸稍稍缓和了下,贴在沈潮生耳边低声细语。 沈潮生听完,一拳打在沈啸胸口。 “哈哈哈,好小子,你到底下了多少!” “不多,也就半匹马的量。” 沈啸目光流露出一丝奸诈。 “大哥,你只管放心,咱自幼在部落长大,份量都熟,那边令诚死不了的。” …… 连云堡内。 正在饮酒的边令诚浑身突然发红,忽然只觉小腹部燃起一团邪火。 整个人都在发颤。 “水!水!” 边令诚嘶吼出声。 旁边伺候的小黄门赶忙抱着水走来。 边令诚将水自头上浇下,身上的邪火并未消磨半分。 边令诚虽然身为宦官,可只是割了根。 七情六欲,依旧存在。 一瞬间只觉下腹胀痛。 “该死的!给咱家查!是谁想要毒害咱家!” 连云堡可是军垒,自然没有什么办法能泻火。 更何况对于边令诚这种无根之人,简直就是一等一的折磨。 许是沈啸手中马药下的太足,没过多久,边令诚跌坐在地,流出一滩猩红。 “咱家……要将那人活活剥了……” 边令诚恨的咬牙切齿。 第六十二章:阿弩月胡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三百余人在峭壁的突岩上撞了个花开。 剩下的人直到脚沾地面,不少人都还打着摆子,依旧心惊胆颤。 高仙芝见差不多都下了,这才开口说道。 “着甲。” 四千余人同时着甲。 原本光滑的甲胄,如今难免有些坑坑洼洼。 若是不用甲胄垫着,从上方往下滑,只怕死伤还能更多。 众人正欲前行。 一人骑着大勃律马而来。 待那人走近,众人才看清那人一身左衽锦袍,腰间系鞢蹀带。 是个粟特人。 “我是阿弩月胡的特使乌冬,可是大唐天兵?”乌冬快步上迎。 【阿弩月胡,是一个很小的国家(其实国王就是城主级别),被小勃律吞并了,可简单理解为小勃律的附属国。】 “阿弩月胡?” 封常清率先问道。 “回天兵。” “大王自连云堡逃兵口中得知大唐攻克连云堡。” “大概会从坦驹岭而下,特命我等在这儿相迎。” 乌冬神色恭敬。 沈潮生与高仙芝对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阿弩月胡的国王已经知晓,那么小勃律,甚至吐蕃,也快反应过来了。 当初连云堡已经尽力劫杀逃兵,可溃兵似鼠,终究难以杀绝。 可阿弩月胡的国王又是如何得知,自己这群人敢翻越坦驹岭的? 到底是相迎,还是试探? 此人不简单…… “城内已准备好果肉酒宴,不知天兵意下如何?” 乌冬神色诚恳。 高仙芝与沈潮生,封常清对视一眼,这才应下。 阿努月胡国王因陀罗,已经在城外等候多时。 见唐军天兵正从坦驹岭的方向赶来,连忙跳着舞相迎。 酒宴正欢。 高仙芝与因陀罗正在彼此试探。 沈潮生狠拍桌子,站起身来,一百亲兵同时拔刀。 帷幕后,因陀罗的私兵窜出,护在因陀罗面前。 原本宾主尽欢的场景,转瞬就剑拔弩张。 沈潮生率先说道:“为何阿努月胡多年不向大唐朝贡!欲叛耶?” 因陀罗面色唰的白了,因陀罗自然有私兵,可其数不过两千。 如今城内便有四千唐军,其中半数还是陌刀军。 只怕难以抗衡。 “特使,非阿弩月胡不愿,实吐蕃不许……” 封常清直接出言打断。 “今日我等前来借道,欲攻大勃律,尔等只是设宴款待?” 沈潮生见封常清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抽出腰间配剑。 屋内,无论是唐军还是阿弩月胡私兵,同时拔刀相向。 “特使,特使!只要阿弩月胡境内有的,你只管拿去,只管拿去!” 高仙芝独自用小刀切割着面前的腿骨肉,并不做声。 因陀罗方才的淡定自若全然消失,原先还以为自己能在吐蕃,小勃律,大唐之间周旋。 可真当有人蛮不讲理,又瞬间萎靡。 “马。” 沈潮生盯着因陀罗,只吐出一字。 “特使,马都可拿去,阿弩月胡国小位卑,帐下不过千骑,却可尽数送与特使。” 高仙芝擦了擦油腻的双手。 “此番借道,知晓小勃律不易。圣君特意嘱咐,小勃律上至国王,下至将领,每人百绢。” 帐内阿弩月胡众人面露欢喜。 每人百绢?小勃律与大勃律控制了丝绸之路南部。 一绢,若在长安,不过一贯半钱。 入敦煌则翻倍。 进了阿拔斯(中亚)便是十二第纳尔金币。 若说的再直白些,十七绢,在长安,或许能租个铺子。 可是在阿努月胡,便能换百驼或百奴。 其中暴利,可见一斑。 更何况,如今可是大唐赏赐,能直接送至小勃律的百绢。 国礼若只是普通绢锦,岂不是平白低了大唐身份? 只需对这些特使做做样子,便能每人得百绢,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不少位高的将领,看着自己手下众多部将更是欣喜异常。 百绢?千绢! 大勃律与小勃律早就相看两厌,看戏,拿赏,当次带路狗也无妨。 因陀罗不是什么平庸之辈,自然不会如此轻信,正想起身。 无铭出鞘,沈潮生一字一句吐道:“可是想去给大勃律报信?” 因陀罗见再无机会,只能坐下陪酒。 “特使说笑了,大勃律与小勃律早就不合,阿努月胡不会做蠢事。” 沈朝生拿起桌上银樽,浅饮一口,慢悠悠的说道:“兹事体大,还望尔等留在此处。待唐军进入大勃律,尔等再行离开。” 待沈潮生饮尽樽中残酒。 “跟我走。” 沈朝生站起,百骑亲兵随之起身,出帐向下吩咐。 提搠,上马。 沈啸扛着大斗军军旗,有些不明所以。 “大哥,咱这是要去干什么?” “怎么?你觉得那因陀罗真的会相信?” 沈朝生暗自摇头。 “他不会信的。” “做为两头恶虎之间的兔子,无论如何聪明。” “唯一的活路,就是两边下注。 “招待我们,是一条活路。给小勃律,吐蕃报信是另一条活路。” “高节帅得控制住阿努月胡上下武将。” “而我们,得去断桥!” 小勃律与吐蕃之间,唯有一条索桥横跨辛头河(印度河)。 吐蕃想要来援,必须跨过唯一的索桥。 自从龟兹城起,一万骑兵就只是为了攻克小勃律,绝无与吐蕃长期作战纠缠的能力。 控制阿弩月胡,截断吐蕃援军。 二者缺一不可。 …… 逻些,札玛止桑宫。 恩兰·达扎路恭已带着小勃律逃兵等在台下。 九大尚伦都等着赤徳祖赞开口。 烟雾缭绕中,赤徳祖赞缓缓开口:“西北二十万边军,够不够?” “够了。” 恩兰·达扎路恭神色冷漠,连王上都不愿叫一声,显得无理至极。 “那便去吧……” 赤徳祖赞继续盘着手中佛珠,好似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众人暗自嗤笑,走出札玛止桑宫。 各大贵胄都在用眼睛打量着恩兰·达扎路恭。 吐蕃东军本就归其所有,如今西北二十万边军再入其手。 虽无实封,但已是名副其实的“天下兵马大元帅”了。 不过看其与赤徳祖赞的态度,勉强算是半个“自家人”,既然如此懂事,那么各大贵胄也就乐的见恩兰·达扎路恭往上爬。 札玛止桑宫内,赤徳祖赞回眸看着各位“重臣”离去的背影,面上带着瘆人的笑容。 第六十三章:擒王!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封常清派人递出舆图,席元庆先行一步,前往孽多城。 千骑快马自阿努月城直奔索桥。 才到半路。 大唐赏赐小勃律百官每人百绢的消息已经传入孽多城。 附近的官员哪里还会等国王消息,先拿到手再说。 于是乎,一个个的都朝着阿努月城而去。 沈潮生向东南走,小勃律百官向阿努月城行。 一路上哪怕两方撞见,小勃律百官还笑着向沈潮生点头示意。 “真脏啊……” 沈啸在一旁暗自吐槽。 请客,砍头,收下当狗? 这些当将军的怎么能有这么多心眼。 这一份夹着砒霜的糖,断送了小勃律的国祚。 “莫要回应,只管急行。” 沈潮生低声吩咐。 高仙芝带着两千陌刀军镇住小勃律边将。 如今千钧重担,尽在沈潮生之肩头。 着铁甲的骑兵,一日不过四十里。 更何况这儿还是高原。 哪怕沈潮生再急,赶往孽多城也要两天行程。 孽多城,小勃律的王都门户。 一路上,沈潮生并未看见什么豪贵马车。 只怕小勃律的国王:苏失利之,依旧还在城中。 吐蕃与小勃律的索桥,就在孽多城后方。 孽多城的士卒,远远的便看见了飞扬的尘土。 号角响起,禁军登上城头。 当惯了墙头草的将帅,哪有什么果决。 沈潮生已经冲至城下,小勃律的禁军统领,依旧不敢射箭。 那一杆赤色大旗,来者很明显是唐军。 一但射出一箭,便再无回旋余地。 最主要的,是吐蕃援军还未到。 沈潮生到达孽多城下,见还无吐蕃援兵踪迹,这才放下心来。 “老二。” 沈潮生看着沈啸,满脸严肃。 “待会儿进孽多城,你只管带着千骑在外候着,无论如何,不能卸甲下马。” “若听见我摔杯,你便直接带着骑兵杀去那索桥处。” “哪怕是死,也得给我把桥毁了。” “若没摔杯,则万事大吉。” “你可晓得?” 沈啸看着自家大哥严肃的面庞,面露难色。 “大哥,那你自己?” 沈啸小声问道。 若是自家大哥,一个人留在王都内。 岂不是必死? “可还记得你常和老五说的什么?” 沈潮生看着面前这个打心底里关心自己的兄弟,难免有些感动。 “大哥怎么说,咱就怎么做。” 沈啸说的很快,末了又补上一句。 “大哥,要是你出了啥事儿,咱认的路了。” “到时候咱就给这些崽子杀绝种!” “咱也试试,屠城到底会不会有劳什子报应!” 沈啸话说的顶大,可沈潮生却愿意相信。 “记得给我听清楚了!” 沈潮生见沈啸听明白了,这才回马对视着上方守将。 “大唐欲借道小勃律,尔等难道还不知晓?” 沈潮生是着甲重骑,可席元庆可是轻骑。 城上,禁军沉默。 小勃律只要有官职便可得百绢,这事儿昨日便已知晓。 王上没有禁止,百官大多数都赶往了阿努月城。 可这些禁军,动不得。 “我也不让你为难,只管上报就是。” 沈潮生倒是丝毫不急躁的模样。 等那禁军统帅上禀归来,沈潮生便被领着进了孽多城,千骑勒马跟随。 路过城门。 城墙砖石剥落,露出内里的夯土,墙角堆着半人高的马粪,混着腐烂的菜皮,一股酸馊气在狭窄的街道弥漫。 小勃律的百姓们缩在土坯房里。 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众骑。 有个老汉偷偷探头,与沈潮生目光对视,门板“吱呀”一声关得死紧。 千骑等在外面,沈潮生将陌刀抛给沈啸。 腰佩无铭,便踏入宫门。 殿内,苏失利之端坐在铺满兽皮的王座上,稍显抖擞。 沈潮生自然不会对小勃律国王行礼,就这么扶着剑柄站着。 “所来为何?” 男子声音有些沉稳。 “借道。” 沈潮生答的更加简略。 苏失利之眼角里全是讥诮。 “军使当我没见过世面?” 沈潮生将手按在腰间剑柄上。 沉声道:“小勃律为何铁了心跟吐蕃?” “就因离长安三千里,离逻些城才八百里?” “是!”苏失利之猛地坐直,王冠掉在地上。 “我若不依吐蕃,去年冬天,冻死饿死的百姓能填满三条河!你们大唐在哪?” 苏失利之指向殿外。 声音嘶哑。 “吐蕃人每年要走三成的牛羊,孩童生下来就要学吐蕃话,一但成年,每户都得出一人入吐蕃军伍!” 沈潮生端起酒樽,里面是浑浊的羊奶酒。 安静听着苏失利之痛骂吐蕃,骂完吐蕃骂大唐。 直到苏失利之突然一拍桌案。 “左右!给我拿下这唐将!” 沈潮生甚至有些可怜这些小国。 左右摇摆,也不过祈活罢了。 可自己现在需要站队。 沈潮生手腕一翻,酒樽“啪”地砸在地上。 几乎同时,殿外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殿内,两个持矛的卫兵刚扑到沈潮生面前。 就被拧断脖子撞在廊柱上。 弯腰捡起酒樽,反手砸破一人头颅。 踢开尸体,重新坐回主位对面的胡凳,捡起桌上另一樽酒。 指腹擦掉杯口处,“不小心”被溅上的血渍,慢悠悠灌了一口。 “大唐要的,如今只是你们弯下腰。” 沈潮生望着殿外厮杀的火光,兵器碰撞声越来越远。 “至于吐蕃……” “他们骑在马上作威作福的日子,也该到头了。” 沈潮生抬头看着周围的禁卫,不矜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就举不起屠刀,何必这般作态?” “或许,当你放下这所谓的小勃律名号。你所在乎的百姓,才能真正活过来呢?” 苏失利之见禁军不敢前行,也缓和了下来,两人共同饮酒。 “吐谷浑残部,如今又如何?” “我们这些小国,在两虎眼中,永远都是牲口罢了。” 沈潮生看着殿外那染血的过道,低语道:“说不准日子以后就能变好呢?” 苏失利之摇头苦笑。 这特使英勇有为,可终究还是太小了些。 自己等了几十年,都等不到。 天下百姓等了上千年,不也没等到? 两人没有再斗。 都在等一个结果。 一位宦官跌跌撞撞跑进宫殿。 “王,桥断了……” 第六十四章:抄家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沈啸浑身浴血扛着大斗军军旗踏入宫殿时,苏失利之惨然失笑。 三千禁军竟被千余骑兵冲出城去毁了索桥,唐军的神勇让这夹缝中求生的小国再无退路。 蛇鼠两端,便难有让士卒以死殉国的底气。 如今吐蕃援军无望,除了向大唐献礼,再无其他退路。 沈啸咧着带血的嘴角,灼灼目光投向沈潮生。 “辛苦。” 沈潮生见沈啸身上小伤不少,并无大伤,这才往边上挪了挪,让沈啸一道坐下。 这汉子毫不客气,抓过案上的肉便狼吞虎咽。 沈啸冲杀,沈潮生让座。 主位上的苏失利之成了王宫内的局外人。 “去长安吧……” 沈潮生目光并没有离开狼吞虎咽的沈啸,淡淡说道。 “此去长安,只需多多吹捧几句圣君,多踩几脚吐蕃,你和你的子民,才能得一条活路……” 苏失利之没有回应。 桌前的肉,已被沈啸吃个干净,依旧没有人开口说话。 直到夜色渐昏,高仙芝手持横刀踏入殿中。 没有理会主位上的苏失利之。 高仙芝大大咧咧的在沈潮生身旁坐下。 被挤走的沈啸直翻白眼。 “咱只是武夫,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的,不如自己动手?” 苏失利之见大势已去,整个人反而轻松了些。 “去传王妃。” 宫内伺候的内侍,急步朝着后宫而去。 待苏失利之用草绳捆住王妃双手,又命内侍将自己一道绑好。 小勃律王,吐蕃公主(王妃)跪伏在沈潮生案前。 亡国之主,再无半分底气。 孽多城内,有不少将帅臣子并未前往阿奴月胡。 “既然不愿接受大唐的“恩赐”,那便为小勃律尽忠吧。” 沈朝生缓缓起身,将拍在桌上的无铭,重新系在腰间。 封常青跟在沈朝生身后。 整个王宫,只留下高仙芝与苏失利之。 走出王宫,只是一眼,便瞅见了李嗣业。 这个和沈啸一样的憨傻汉子,此时正蹲坐在阶梯上喘着粗气,一身铠甲满是血污。 两人点头打过招呼,沈朝生这才看向自己那带出来的千骑。 千骑,如今还活着的不到四百余,大多数还带着伤。 “军使,要去何处。” 一位跟着沈朝生冲过吐蕃的亲兵起身问道。 “走,带你们吃口肥的。” 沈朝生将那名亲兵肩上血污抹去。 如今拿下小勃律,剩下的这四百骑也倦了。 “李嗣业!” “杀人去!” 孽多城,百姓贫苦,可贵族依旧多的是。 “擒王”得让高仙芝这个主帅来。 可“抄家”自己总是能赚上一笔的。 小勃律既然亡国了,那些个贵族,自然也得跟着出出血。 留下了千余人马,剩下的尽数跟在沈朝生身后。 “开门!送温暖!” 沈潮生在府邸外喊门,俨然是个泼皮无奈模样。 朱漆大门敞着。 门内众人佝偻着腰,身后长案上,木箱已码放得整整齐齐。 “天朝上国威仪无双,特备薄礼为大军接风。” 沈潮生身后众人,目光死死盯在那些箱子上。 金银珠宝,玉石玛瑙,绢锦文玩,分门别类的摆放好。 沈潮生没有理会,在院中敲敲打打,好一阵摸索,见没有什么遗漏。 这才眼皮微抬:“算懂事。” “搬走!” 封常清立刻上前,用刀尖挑起账本往火盆里一丢,火焰腾地窜起。 沈潮生看着那升腾的火焰。 “啧,还是不够专业啊……” 沈潮生心中暗叹。 有懂事的,自然也有不懂事的。 还未走到巷尾,屋内便传来一声怒喝:“蛮夷唐狗也敢踏我府邸?” 沈潮生愣了一瞬。 “我是汉将,算不上蛮夷唐狗吧……” 封常清与李嗣业也都是汉将,唯独沈啸变了脸色。 沈啸一脚踢碎木门。 屋内。 一披着瘊甲的白发老汉端坐堂中。 老汉膝前横放着一柄短戟,戟刃磨得发亮,刀刃上缺口不少,显然是经历过百战的老兵器。 国破家亡,老将披甲,怎么能说不是好汉。 “死来!” 老汉猛地掀翻坐榻,短戟直刺为首的沈潮生。 动作谈不上迅猛,甚至步子还有些踉跄。 沈潮生侧身避过戟尖,却未还手。 人老刀钝,欣然赴死而已。 沈潮生只是看了一眼沈啸。 沈啸会意上前,横刀一格,震得老汉虎口溢血。 短戟脱手,钉在廊柱上嗡嗡作响。 老人踉跄后退,白发刺眼。 老人忽然笑了,笑声嘶哑又悲凉:“小勃律……亡了……” 随后猛地扯开胸前甲胄,露出嶙峋的胸膛,还有无数陈年的伤疤。 “只有亡将,绝无降卒!” 好似这句话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老人朝着王宫的方向重重跪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起身,抽出藏着的匕首,反手刺向心脏。 老人身体缓缓倒下,双目圆睁。 “可惜。” 李嗣业在沈潮生身后感慨道。 众人哑然。 可该走的流程依旧得走,屋内钱财少些,可刀枪棍棒,斧钺钩叉大多齐全。 沈啸特意选了柄双锤。 余下的,便被手下将士分了去 沈潮生踹开下一户宅院时,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前厅尽是尸首,一艳妆女子好似熟睡。 堂中横梁上悬着道晃荡的白影。 那文臣面色青紫,舌尖微吐,显然断气不久。 案上还放着半壶冷酒,两个空杯。 一个挥戟赴死,一个悬梁明志。 一个武夫血溅当场,一个文臣以颈殉国。 倒像是从小勃律这烂泥中开出的两朵荷花。 可更多的,不过是扫榻相迎罢了。 一千余人,吃了个满嘴流油。 特别是沈潮生手下的骑兵,所获更多。 封常清好似知晓沈潮生特意让出“擒王”,拿的便更加少了。 三千骑出河西,除去在坦驹岭留下的五百骑,剩者不过四百余。 三分之二的战损,不可说不大。 直到此刻,剩下的四百骑大都眉开眼笑。 “擒王”是什么功劳,众人或许不清楚。 可“灭国”之功,大多数人都是晓得的。 只需要自家军使从手中漏出些油水。 便能让自己一家老小过上十几年安生日子。 一路上的埋冤,此时也都消散了大半。 沈潮生独自在前头走着。 一个小勃律,都能有如此横财。 那么长安,又住着多少饕餮…… 第六十五章:封赏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暮色下的连云堡,火光璀璨。 “边监军,高节帅已攻破孽多城,生擒小勃律国王与王妃。” 传令兵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边令诚站在新建的瞭望台上,手中捏着刚写的军报,浑身都在微微发颤。 “小勃律大捷!” 边令诚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作为监军,必定能跟着沾光。 说不得还能加官进爵,往后圣眷更深。 可一想到那些缴获的金银财宝,边令诚心里又泛起一阵酸涩。 早知道就该亲自随军出征。 如今这些战利品,只怕登记在册,没自己什么份了。 “好,好!” 边令诚脸上笑意不减,眼底却闪过一丝阴鸷。 “你持此节,快速传回长安,八百里加急。” 传令兵面色狂喜。 灭国之功,自己去面圣,其中好处,难以言尽。 “谢过监军!” 传令兵拿起军报,翻身上马便走。 “来人啊!” “立刻备马,咱家亲自去迎接高将军。” …… 沈潮生疲惫地靠在马背上。 放松下来,整个人愈发昏沉。 九百骑满心欢喜,认真驱赶着满载战利品的牛车。 “高节帅,边监军来了。” 亲卫的提醒让沈潮生回过神来。 远远望去,边令诚带着一队人马疾驰而来,脸上神态却是夸张做作。 “高节帅,沈军使,此战辛苦。” 边令诚跳下马来,笑面相迎。 “此乃天大的功劳,圣上定会重重嘉奖!” 还说着话,可目光却不自觉地扫过那些牛车,眼里满是贪婪。 高仙芝抱拳行礼:“全赖边监军运筹帷幄,守好了辎重,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 沈潮生看着边令诚虚与委蛇的样子,暗自冷笑。 可这次出征太过凶险,翻越海拔四千米的坦驹岭。 冻死,摔死的士兵不计其数,边令诚能给哪些士卒抚恤? 明明来时轻装,也花了百余天。 如今满载,归时不过两月余。 大军抵达龟兹城。 远远望去,城头旌旗招展。 夫蒙灵察亲自带着府军列队城前。 “高丽狗!” 夫蒙灵察突然拔出长刀,直指高仙芝。 “若不是当年我提携你,你哪有今天?圣上的嘉奖都快到了,我居然今天才知晓!” 高仙芝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下。 “末将并未上报圣君!请都护明查。” 夫蒙灵察余怒未消,刀锋一转,指向沈潮生。 “说!是不是这小子撺掇的?没种的卑贱东西!” 沈潮生却不慌不忙,手扶剑柄。 边令诚面色铁青,显然是被“没种”刺激到了。 “都护。” “圣上有旨,此战所有将令皆出自御前。您若有异议,大可与圣上理论。” 边令诚声音尖细,却带着怒意。 持天子剑的副将。 加上一位持节监军御史。 这份战功,注定夫蒙灵察捞不到半分。 夫蒙灵察缓过神来,自知说错话了。 可如今高仙芝灭国擒王,这等大功自己无半分参与,如何能甘心。 夫蒙灵察的目光,在高仙芝与那一辆辆牛车上来回打转 …… 长安,大明宫。 女子清脆的嬉笑声自殿中传出。 殿外,高力士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 李林甫手握军报,自阶梯下方走来。 “终究是老咯……” 李林甫不禁感叹。 高力士并未像往常那般直接禀报圣君,而是拦住了李林甫。 李林甫倒也识趣,低眉站在另一侧。 自“太真真人”走出道观那一刻起,便已是贵妃身。 如今圣君日日与贵妃相处,朝政尽数交与自己处理。 自皇甫惟明一事过后,朝廷上下,无不感慨李林甫所受圣眷之深厚。 可唯独李林甫自己知道,自己与圣君之间,隔阂暗生。 这一等,便等了两三个时辰。 高力士清了清嗓子,尖声禀报。 “圣人,边关急报。” 殿内传出轻微动静。 “宣。” 高力士掀开一角,见圣君端坐在位,这才推开半扇门。 李林甫双手捧着战报,小步迈入殿中。 “李相可是看过了?” 李隆基随意问道。 “还未曾看过,倒是那报信的轻骑,已将信息传出。” 李隆基面色大喜。 能传出消息,定是大捷! 正常信使,传信定当遵制。 这信使急不可耐的传出消息。 定然是提前造势。 李隆基招手,李林甫将奏书递出。 扫过一眼,看见“献王”二字。 李隆基抚案大笑。 “爱妃,朕八月封你为妃,九月便得此战报。” “你当真是朕之福啊……” 杨贵妃施了个肃拜礼:“边关战事,全凭借圣君威武,与臣妾并无关联。” 李隆基显然已经喜不自胜,对着李林甫说道:“李卿,你觉得,朕该如何奖赏啊?” 李林甫匍匐在地:“自当由圣君圣裁。” 李隆基见李林甫愿再降身段,面色上欢喜更甚。 “李卿这是为何?你只管说来。” 李林甫听清了圣君嘴中喜气,这才起身。 在位十二载,李林甫太明白什么话该什么时候说了。 “自古灭国并非小功,更何况能在吐蕃手中灭国。” “臣请圣君将高仙芝与沈潮生再拔。” 李隆基面上喜色暗收,目光盯在李林甫身上。 “臣自然与王忠嗣有怨,王忠嗣自幼便在宫中长大,皇恩浩浩本是自然。可这本是官场争斗,私怨而已,无关乎大唐江山社稷。” “如今王忠嗣位高权重,二十五万边军,大唐边境万里尽在其手。” “人至高位则心变。” “高仙芝与沈潮生,出身微末,自当更明圣恩。” “圣君不可不防啊……” 这一句话显然说到了李隆基心坎里去了。 “依你所见,改如何赏?难道真要有未曾受过冠礼的节度使?” 李林甫再度躬身。 “尚未及冠,便能灭国,方显圣君识人之明。” “壮武将军,自当名副其实。” “臣替双将请封节度使。” 李隆基思虑良久,终究点头应下。 “册封高仙芝为安西都护府都护,沈潮生为河西道节度使。” “顺便再告知王忠嗣一句,安西都护府能拿下小勃律,没有道理他王忠嗣拿不下石堡城与吐蕃!” “封赏之事,李相全权作主。” 李隆基扫了一眼低眉顺手的杨贵妃,这才开口说道。 “朕乏了,李相且下去吧……” 第六十六章:杀鸡宰羊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河西道,有七军三捉守。 一道之兵力,足足七万有余。 李林甫愿意亲自提拔沈潮生,不过是权宜之计。 尚未及冠,便身穿紫袍。 只要那小子与王忠嗣离心。 以沈潮生的出身,吃得下,护的住? 当年王海宾,深入吐蕃,搅动天下风云。 结果如何? 身死异地而已。 王忠嗣手握四道节度使,说不准便要达成“外将内相”。 大唐武将何其多,唯独王忠嗣一人得此殊荣? 不只是李林甫,八成的官员都想看王忠嗣跌落下来。 近几日,流入长安的雪糖,便有传闻出自王忠嗣之手,并在李林甫暗中煽动之下,愈演愈烈。 钱,地,人,马。 王忠嗣全都有。 谣言似虎,更何况王忠嗣身居高位。 哪怕他王忠嗣自幼长于宫中,也难免犯了忌讳。 因此,李隆基耳边,关于王忠嗣的奏章隐隐有赶超李林甫之势。 李林甫低调隐忍几月,等的便是这个机会。 让王忠嗣部下众人心生间隙,再徐徐图之。 金银,在李林甫眼中不过是俗物。 只要自己圣眷不减,天下万物,招手便来。 …… 安西都护府,乌兹城。 高仙芝依旧跪在夫蒙灵察面前,不敢起身。 越级而报,本就是大罪。 哪怕是边令诚上报,依然害苦了高仙芝。 沈潮生淡然的站在一旁。 底层出身的胡将,难免惧怕上官。 哪怕“擒王”“灭国”,终究还是有人在头顶上压着。 “边监军,俘获是按照惯例份额,还是如何?” 夫蒙灵察满脸谄媚的说道。 按照“规矩”。 出兵所得,四成归军,四成入朝,两成则留在当地。 沈潮生身后九百余骑,见夫蒙灵察面露贪婪,难免有些许怒意藏在眼眸。 这夫蒙灵察又不是自家节度使,有什么资格分大斗军的东西。 边令诚显然还未消气,一句“没种”便已经耗尽了那几日情分。 “夫蒙灵察,咱家可得等圣上旨意再行分封,这些东西,现在可动不得。” 边令诚如同护食的野狼,恶狠狠的盯着夫蒙灵察。 人,本身就善变。 更何况边令诚这种身躯不全之人。 被边令诚这么一激,夫蒙灵察逐渐冷静下来。 见边令诚与一众将士面色不悦,夫蒙灵察连忙说道:“诸位劳苦功高,军中已备好酒宴,还望诸位移步。” 夫蒙灵察一脸谄媚的在边令诚前方引路,亲自引着边令诚拐进柘厥云居,可边令诚却未入柘厥云居,而是特意选了个府邸。 沈潮生与高仙芝则带着满身风尘,在偏院与众将围坐。 沈啸痛饮一口,继而骂道:“大哥,这老狗看咱们的眼神跟看肥羊似的,两千兄弟的尸骨还没凉透,他倒想吞赏钱?” “急什么?” 沈潮生特意扫视了一眼高仙芝。 “死了两千骑,朝廷的封赏是死规矩,敢克扣一个大钱,我们就掀了这安西都护府的天。” “让兄弟们拖到营口。” “那些缴获的绸缎,金银,一根汗毛都别碰,只管盯紧了。” 酒足饭饱。 高仙芝诚邀沈潮生去府中做客。 高府倒是不大,养的胡姬倒是不少。 沈潮生寻了个僻静院落,就这么沉沉睡下。 人卷马乏,沈潮生和衣而眠。 安稳躺下不过两个时辰,便被震天的喧哗惊醒。 窗外火光冲天,浓烟灌进屋内。 沈啸浑身黢黑,猛的踢开房门。 “大哥,你没事吧!” “大帐走水了!大斗军的营帐走水了!” 沈潮生甚至来不及着甲,提起无铭冲出宅院。 “狗入的夫蒙灵察!” 沈潮生眸子一冷,转身直扑边令诚的院子。 那宦官披着锦袍,在院中石桌旁慢条斯理地喝茶,茶烟袅袅间,连眼皮都没抬。 “沈军使怎有空来了?这火起得倒是时候。” 沈潮生懒得与边令诚绕圈。 “驻地两成,大斗军额外再给一成。” 边令诚合上茶盏,才抬眼,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夫蒙灵察欲抢夺将士封赏金银,特意纵火,想要火烧大斗军军营。” “沈将军持天子剑杀之,职责所在。” 沈潮生不再多言,转身出院。 边令诚满脸笑意,怎的都藏不住。 三月前,自己立刻禀报圣君。 第一,自然是为了邀功。 第二,便是馋那两成的驻地封赏。夫蒙灵察那老匹夫果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一成的利,也想自己保守秘密?真当自己没有脾气? 如今有人愿意抬高价格,自己自然欢喜。 更何况还有意外惊喜。 沈潮生提着剑走向柘厥云居。 沿途巡逻的卫兵见他眼神赤红,腰间天子剑,竟无一人敢拦。 “砰!” 柘厥云居的雕花大门被一脚踹开。 夫蒙灵察正从床榻上坐起,睡袍散乱间满是怒意:“那个狗东西……” 话未说完,头发已被沈潮生狠狠攥住,肥胖的身躯如同破麻袋般被拖拽下床。 “大胆!好大的狗胆!沈潮生你敢!” 夫蒙灵察发出杀猪般嚎叫。 整个人被拽在地上拖行,头皮撕裂,血珠滴落。 高仙芝闻讯赶来,急忙上前。 “沈郎莫急,有话好好说……” 沈潮生脚步未停,拖得夫蒙灵察连连呛咳,直到在大斗军营地前猛地驻足。 一脚将瘫软的夫蒙灵察踹倒在地。 匆忙灭火后的众人,此时也看到了这里的动静,纷纷围拢过来。 “我持天子剑,尚且上战场杀敌。” “有人未出城半步,如今欲吃我等赏钱。” 沈潮生拔剑出鞘。 “该不该杀!?” 九百余骑唰地拔出佩刀。 “该杀!” 夫蒙灵察吓得屁滚尿流,哆嗦着想爬走,却被沈潮生揪住头发,往上一提,硬生生扬起脖颈。 无铭划破夫蒙灵察的脖颈,拉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动脉喷溅的血花溅了一尺远。 沈潮生随手丢下尸体,剑身在夫蒙灵察锦衣裳蹭了蹭血迹,收剑归鞘。 沈潮生回头看向目瞪口呆的高仙芝。 “明日,备文上报朝廷,夫蒙灵察贪墨军饷,纵火毁证,已被军法处置。” “圣意一到,只管论功行赏!” 第六十七章:紫袍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两道消息如同点燃的烽火,迅速的传遍了大唐每一个边塞。 其一:壮武将军,大斗军军使沈潮生,与安西都护府副都护高仙芝。 攻破小勃律,擒王献宝,换回一身紫袍。 尚未及冠便穿紫袍,在此之前只有一人得此殊荣:神童李泌。 童子赐紫,只是美名罢了,一来体现盛唐之气象,二来明表圣君之卓见。 紫袍武将可是实权在手,与那神童天壤之别。 可相比于这少年身着紫袍。 第二条消息更加令人瞠目。 沈潮生持天子剑,光明正大的将安西都护府都护夫蒙灵察斩于军前。 不愧是边野小子,难道就不知那柄天子剑只是恩宠象征? 怎的还真敢持剑杀将?杀的还是一道节度使。 …… 外面闹的喧嚣,乌兹城内却是安静的很。 安西都护府地处偏远,沈潮生与高仙芝都还在等着圣君旨意。 唯独边令诚拖着七成缴获前往长安复命。 夫蒙灵察的尸首仍然在军营外吊着。 沈潮生正与高仙芝在柘厥云居内饮酒吃肉。 丝竹管弦,琵琶琴筝,胡姬舞娘。 沈潮生靠在椅背上,闭眼假寐。 以四品壮威将军,阵前斩杀一道节度使。 若从职位上来看,定是以下犯上,只怕流放都是轻的。 沈潮生却依旧还是将夫蒙灵察杀了。 大斗军军营被烧,自己这个军使给不出交代。 那么剩下的九百余骑,就要与自己离心离德。 所有人都将这柄天子剑当作摆设,可沈潮生却要在这安西都护府,朝着长安问上一句。 天子剑,能否见血? 沈啸倒是开心的傻乐呵。 只要有酒肉,便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难怪我大唐武将,穿上一身紫袍后,仍能不减军旅威风的,唯王公一人。” 封常清也喝醉了,开口接道:“开元二十六年,青海湖。” “王公一袭白甲踏雪夜行,五千轻骑破吐蕃十万军阵,杀得那赞普连夜西逃,此后十年,河西走廊连马匪都敢在吐蕃营寨前撒尿。” “天宝元年灭契丹,败奚族,东北蛮族闻风丧胆。” “天宝三载更是奇袭突厥牙帐,覆灭突厥最后的念头。” 封常清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仿佛上阵厮杀者,有自己一份。 封常清话风一转,看着沈潮生说道。 “咱这些野路子将军,今日也出了个沈郎。” “持天子剑斩都护,满朝文武谁有这胆子?” “日后跟在王公帐下,再得了王公三分真传,只怕替大唐扛鼎者,非沈郎莫属。” 沈潮生正想开口推辞,忽闻阁外人马躁动。 紧接着是高仙芝手下亲兵的呼喝。 “节帅,圣使到了!” 殿内丝竹骤停,舞娘抱琴退到角落,连空气都仿佛凝住。 高仙芝与沈潮生对视一眼,正欲起身。 只见帘栊被猛地掀开,一个身着三品紫袍的太监款步而入。 那太监面白无须,眼角描着细眉,腰间玉带嵌着东珠。 正是殿中监张休滨。 身后跟着八名金甲武士,手中托盘覆着明黄绸缎。 另有两位中监捧着长形檀木盒,步履沉稳地走到殿中。 屋内众人连忙行礼。 尖细的声音响起。 “卿逾越葱岭,深入虏庭,克复小勃律,俘其王族,斩断吐蕃臂腋……忠勇冠绝三军。” “擢授高仙芝御史中丞,安西都护,四镇节度使,权知节度事。” “赐金千镒,杂彩五千段,授其一子七品官。” “尔其慎守封疆,勿坠先业,永为西陲藩屏。” 高仙芝颤抖着身子,叩首谢恩。 张休滨话锋一转,声调拔高。 “壮武将军沈潮生,临阵果决,斩逆安边,着升云翳将军,授河西道节度使,封武威郡公,领河西七军三捉守!” 阁内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殿内落针可闻。 十九岁的紫袍郎! 就连一旁的高仙芝都面露震惊。 张休滨见沈潮生还在出神,声音再高些许:“沈将军?” “谢圣君抬爱。” 沈潮生连忙回过神来。 张休滨宣旨完毕,笑盈盈地看着沈潮生。 “沈将军年少紫袍,再得郡公。可是我朝佳话呢。” 两位中监上前一步,掀开檀木盒。 越窑秘色瓷染紫袍,绣着银线盘花,腰带上銙片是枚暖玉。 沈潮生并未欣喜。 李隆基把河西道丢给自己这个“边野小子”。 明着是封赏,皇恩浩荡。 实则是把沈潮生架在火上烤,烤的是沈潮生,也是王忠嗣。 借沈潮生的手削王忠嗣的手中权。 再用王忠嗣的众部磨沈潮生的棱角。 沈潮生与高仙芝,与张休滨一番招待过后,酒宴散场。 沈啸手中捧着木盒,神色难看。 “大哥,咱这…….” 沈潮生冷声开口:“去军营,把人都唤来,将赏赐发下。明日便回河西。” 军鼓擂响。 沈潮生走进校场,沈啸唤人抬着装满赏银的木箱。 下方众人面露欢喜。 入军伍,除了为家中换条活路。 等的就是如今这一刻。 “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沈潮生踢了踢箱沿。 众骑团成圈往前凑。 “这些东西一直都在军中,有多少,剩多少,诸位心里门清。” “虽只剩下一成,可依旧不少。” “当日,出河西之时,我便与诸位说了。” “我既然当了军使,便发的起赏钱。” 沈潮生拿过一本账册。 “破连云堡,每人两贯。冲破小勃律,砍下索桥,每人再加五贯。” “阵亡的两千弟兄,每人十贯。” 此话一出,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进军伍的,真假弟兄都有,难免勾起回忆。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将军,咱那些耳朵还能换钱不?” 众人哄笑。 沈潮生环视一圈,也忍不住笑道: “都他娘的把兜里藏着压着的那些耳朵拿出来,再捂着得臭了!” “一只耳,换三贯!” “只是如今大多金银玉石,诸位自己看紧了。少了一分一毫,都与本帅无关。” “且等回了河西,再行兑换。” “沈啸,记名。” 沈潮生看着热闹的众骑,心中也畅快。 这世道,没有兵马寸步难行。 自己能做的,便是让这些人哪怕死了,也能给家中老小留条退路。 重赏换命,日常换心,收兵之道也。 第六十八章:恩情(加一章吧!)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沈啸被沈潮生喊去记录战功,可这糙汉子哪里认得半个字?自家大哥不是纯纯找茬? 自己的名字,都是私底下花了一贯钱,从苏明远那酸木头处学会的。 直到半醉的封常清走出院子,沈啸这才将其架了过来帮忙。 翌日,大斗军开拔回河西。 明明功成身就,可沈潮生无半分喜色。 那匣子中的紫袍,实在过于耀眼,天下谁人不想穿? 对于现在的沈潮生来说,就是阴寒剧毒,沾之即死。 沈潮生只能让沈啸抱去后军压着。 一道七万兵马。 步子迈的太宽,难免扯着蛋。 沈潮生不怕自己吃不下这节度使之职,也不怕自己被天下世家记住。 沈潮生担心的只有一件事:自王公手中拿权,是否会让二人离心。 正思索着,便看见一骑人马自远处而来。 “赵三郎,你怎的来了?” 沈潮生看着那嘴唇干裂的赵老三,丢出腰间水囊。 “王帅吩咐,不敢怠慢。” 赵老三嗓音沙哑,接过水囊一顿豪饮。 “王公……有何吩咐?” 沈潮生连忙策马前来,挽着赵老三说道。 赵老三喘着粗气,自胸口取出一张用绢锦,外面被麻布包的严实。 显然是赵老三怕汗渍湿润字迹,特意裹上的。 沈潮生揭开麻布,漏出绢锦上的字迹虽然潦草急躁,可依旧分辨的出,是王公所书。 只看到开头三字,沈潮生便长出口气。 “沈二郎。” “少年着绯袍,自当意气风发。” “想必以二郎容貌,若换上紫袍,也不会差。” “可春寒料峭,难免冬杀少年。” “少年之勇,不在朝夕。锋芒毕露易折,当如璞玉藏辉。” “若回河西道,且先静下些时日。” “宁氏前日托哥舒燕那丫头来信,询问元日前可还回家,这才知晓沈二郎年近十九。” “且待沈二郎他日及冠,再着紫袍。” “朝廷混乱,权臣当道,还望沈二郎懂得刀锋入鞘。” “阅后即焚。” 绢锦上的字,不知怎的越往下,越显得模糊。 沈潮生将绢锦妥帖收好。 这信来的急切,估摸着是怕自己胡思乱想。 “娘的,这路上沙尘怎的这般大。” 沈潮生侧过脸去,揉着眼角。 沈啸与赵老三也懂事,同时开口说道:“是呗,这风沙可太风沙了。” 一颗悬着的石头落下,沈潮生看着前路,笑的开怀,再无半分忧心。 黄沙漫卷三千路,少年仗剑笑平生。 马上便是元日,众骑也巴不得赶快归营。 赏钱自然是少不了的。 如今已立功勋,说不准自家军使便会给予几日休整。 谁人不想鲜衣怒马回家去?哪怕落着雪花,可这一路行军丝毫不慢。 不过半月,众人便能远远瞅见姑臧城。 离家半年,去时正夏。 如今归时,却裹上了一层银装。 归心似箭,手下这些人谁不想回家。 侧转马身,奔向大斗军营。 军营外,苏明远与顾元一早早等在外头。 “大哥!” 顾元一喊声极大,整座军营都热闹起来。 自家军使如今被封节度使,这个消息早就传遍河西道了。 沈潮生策马入营,扫视一圈,见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沈啸吼道: “老五呢,大哥回来了,那狗崽子不来接着?” 顾元一与苏明远皆是一愣,随即面色古怪。 “怎的?咱问你们话呢!” 沈啸跟着自家大哥出征半年有余,老五那混球又不用上沙场,怎的会连人都见不着。 “大哥,五哥最近管着那些雪糖,估摸着快回了吧……” 顾元一依旧是那个老好人,谁也不得罪。 沈潮生倒是没有介意这么多,翻身下马。 “生意如何?” 沈潮生开口问道。 “大哥,你只管来看,咱们发大财了!” 两人并排而行,沈啸冷哼一声,翻身下马跟在后面。 地穴之中,堆满了铜钱,一箱又一箱,一贯又一贯,上面还盖着绢锦。 一路上,顾元一都在观察大哥的神色。 当日老五带着众人来领赏,一地穴的铜钱,便惊的自己说不出话来,足足在里面待了一夜,这才能走出地穴。 顾元一与老五有个赌约,赌的是大哥见着这些钱绢,会不会吃惊。 顾元一说会,老五说不会。 此时,顾元一才知自己真的输了。 “这有多少?” 沈潮生扫过一个个木箱,淡然问道。 “大哥,这都是哥舒小姐和老五管着,具体多少咱不知道,估摸着几千贯是有的。” 顾元一稍歇口气,继续说道:“这般的地穴,还有两个……” 沈潮生并未多看,迈步走出地穴。 若是一年前,或许看到这一地钱币还会惊讶些许。 如今这些东西真正摆在面前,便只需要知道数字就好。 迈步来到中央校场。 “擂鼓。” 沈潮生话音刚落,沈啸立刻窜出。 拿起木棍,将军鼓擂的砰砰作响。 “二哥,不是这么个节奏!集军点将是第三通鼓,得急切些。” 顾元一连忙喊道。 “你莫管咱。” 沈啸被戳穿,却依旧硬气。 鼓声不对,可军中众人,依旧来到了校场中央。 五千余人,放眼望去便是乌压压一片。 “明远,去把后军的辎重收了,按照账册,给众弟兄们发赏。” “步卒弟兄,每人发一贯。” “今年元日,九百骑休假七日,过时未归营者,斩立决。” “队正以上,按往年轮休,过时未归营者,军法照旧。” 沈啸将手中账册抛给苏明远,乐呵的跟着沈潮生走了。 两骑快速出营,奔向姑臧城内。 沈潮生自安西回军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姑臧城。 姑臧城内,文官武将站立在官道两侧。 官道最前方一前一后站着两人。 竟是王忠嗣,与哥舒翰。 “王公,哥舒公。” 沈潮生正要下马行礼,却被王忠嗣伸手拦住。 倒是沈啸下的极快。 “沈二郎,这次入城,我给你引路。” 沈潮生正要推辞,却见王忠嗣准备牵起马缰。 “还是我来吧!” 哥舒翰一把扯过马缰。 “王公,还请上马。” 沈啸福至心灵,将王忠嗣扶上马。 “弛!” 四人双骑,并道而行。 官道两侧,跪倒一片。 “参见武威郡公。” 少年仰起头,并非高傲。 直到双骑入城。 官道两侧官员这才彼此低语。 “不是说这小子与王公离心,这才去安西建功?怎的还能让王公引路。” 第六十九章:撑腰做胆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王公……你们……” 按理来说,此时的王忠嗣与哥舒翰,应当是在陇右才对。 王忠嗣在姑臧城等着自己,是为了给自己撑腰做胆。 只要沈潮生与王忠嗣还未离心,那么这个节度使,沈潮生就能坐的安稳。 如此大恩,当真难报,只能默默将这一切记在心底。 “还不是因为你小子!”哥舒翰语气略带揶揄。 “如今沈二郎被圣上点为河西节度使,手握七军三捉守,我这当“邻居”的,自然要来道喜一声。” 王忠嗣与哥舒翰配合默契,一人一句,就让沈潮生尴尬的抠脚。 看着沈潮生一脸为难的神色,王忠嗣这才大笑出声。 “得了,你小子赶紧给咱下来!进了城还敢坐着!” 哥舒翰拍了拍沈潮生大腿,沈潮生识趣的翻身下马。 哥舒翰自己坐上马背。 沈潮生倒也无所谓,跟沈啸一起牵马。 哥舒翰与王忠嗣对视一眼,这小子依旧如此心性,不枉来此一遭。 “沈二郎,圣君有旨,要出兵吐蕃。” 王忠嗣面色严肃,一句话便将气氛拉的沉重。 “河西道离吐蕃更近,七万兵马所需的行军辎重要比其他路少些。” “故若是进军吐蕃,还得让沈二郎调出赤水军三万兵马,大斗军七千兵马,建康军四千兵马参战。” “可是如今二郎已在安西立下战功,若再入吐蕃,只怕整座天下都容你不得。” “所以,等到明年三月发兵吐蕃,沈二郎尽管跟在后头……” “虽无功勋,但能长些见识也好。” 王忠嗣刚把话说完,哥舒翰便探出身来。 “沈小子,你说咱打了这么多场仗,怎的就让你这小子先穿上了紫袍?” “哪怕咱俩已经熟络,依旧让咱好几夜没睡一个安稳觉。” 沈朝生自然明白,哥舒翰话中的意思。 如今,大唐武将如云,一个萝卜一个坑。 想要升官,便要等其他人让出位置来。 自己这个尚未及冠的节度使,就是所有人眼中的大肥肉。 还未等沈朝生说话。 哥舒翰装模作样叹了口气。 又开口说道:“害,有些日子没有看见咱家的燕儿了。沈小子,雪糖这笔买卖,听说你赚了不少吧?” 哥舒翰语气中带着别扭,瞬间便让沈潮生觉得头大。 方才自己还在军中,便已经从老七话中听明白了七七八八。 自己不在营中的这些日子,那些雪糖生意,全都是哥舒燕带着老五在管。 老五会插手这些生意,沈朝生一点都不意外。 毕竟只要涉及到钱财,老五就不可能交与别人。 唯独让沈朝生感到意外的,是哥舒燕这个武将之女,竟然这么快就能掌管住自己手下的那些兵痞悍将。 这个可以身穿铁札甲的女子,倒是不落哥舒翰的威风。 四人双骑,虽走的慢,但这条路只有这么远。 不一会儿就来到通胡街口。 沈潮生忽然止住脚步。 阿罗撼已不在街口守着了,不知去了何处。 “沈小子,这是怎的了?” 哥舒翰看沈潮生止步不前,开口问道。 “王公,哥舒公且稍等一会儿。” 沈潮生来到沈啸面前,低声说道: “老二,你且看看,我身上是否干净,是否有伤。” 沈潮生仰头侧身,好让沈啸看个真切。 “大哥,没啥问题。” 沈啸倒是看得仔细。 沈潮生这才回身,抓住马缰往铺子处走去。 铺子内,自家嫂嫂陪着陈小牛写字。 那日哥舒燕来了一趟,不知与宁氏说了些什么。 自那天起,铺子里的胡麻饼就不卖了。 偶尔陈小牛嘴馋,在宁氏面前说两句讨巧话,那炉子才能热次火。 日子是好起来了,可有些人注定闲不下来。 不卖胡麻饼,宁氏就爱去周围的商铺帮帮忙。 帮忙或许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是爱听别人夸赞自家儿郎几句。 马蹄声渐近。 抓耳挠腮的陈小牛抬起头来,一眼便瞅见自家叔父。 “干什么呢!”嫂嫂张氏显然有些愠怒。 沈郎替陈小牛找的蒙学恩师,只是束脩便交了十匹细绢。 听说是位名儒。 桌上的一张麻纸便是五文钱,买来的《开蒙要训》更是价值三贯。 普通农户,一年便只有四五贯收入,除去税收还得减半。 就这般的好日子,陈小牛依旧不上心,直让嫂嫂张氏急的掉头发。 一根木棍正要抽在陈小牛手背,陈小牛立刻喊道:“叔父!” 随即一溜烟窜出铺子,抱着沈潮生的大腿不撒手。 王忠嗣扫视了一眼陈小牛的体格。 “嘿,倒是个壮硕小子。” 陈小牛露出一双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两位坐在马背上的人物。 唐朝虽民风开放,可自家张氏终究是个农妇。 哥舒翰与王忠嗣那一身细锦就足够表明身份。 那突厥样貌的男子,倒是见过。 可马身更靠前的那位,气场明显更强。 张氏想将陈小牛拽回,又一时间有些不敢上前,沈小弟如今身居高位,张氏难免有些拘谨。 沈潮生却弯腰将陈小牛抱起。 “王公,这是我子侄,叫陈小牛。” “小牛,叫声王公和哥舒公听听!” 陈小牛倒也不怕生,声音喊得响亮。 “诶,是个好小子。” 哥舒翰眉目含笑。 自沈潮生走进通胡街那一刻,自然有街坊邻居去给宁氏报信。 “潮生,你怎的今日便回了?燕儿说你还要些日子呢……” 宁氏如今无需劳累,腰杆也就稍微直了些。 只是人老了,一双眼睛难免看的没那么清晰,直到走近些,才看到王忠嗣与哥舒翰。 “潮生,这是?” 哥舒翰倒是与宁氏见过。 可那骑马男子气度不凡,宁氏一时间不知如何出声。 “这位是王公,孩儿在王公手下当差。” “诶呦,可是咱们口中的王元帅?这可怎好,沈三郎,你快去买些酒肉,只管买些好的。” “潮生!你愣着干嘛!还不带王元帅进屋坐着!” 今日回家,宁氏的好脾气显然眨眼间便消散了。 待沈潮生邀着王忠嗣与哥舒翰进屋。 一眼便瞅见了那神龛。 王忠嗣看了两眼,并未多说。 那日哥舒翰来了一趟,便将沈潮生一家情况说了个清楚。 待众人落座。 王忠嗣轻声开口问道:“宁夫人,为何百姓会称某为王元帅?” 正在收拾的宁氏回道:“咱也不知道啊,就听人家说,王元帅帮着咱们百姓稳定边疆,又对咱百姓好着呢,早晚都会是那天下兵马大元帅!” 堂内三人,哑然失笑。 第七十章:世家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沈啸牛高马大,提起东西倒是麻利。 众人围坐在一张老木桌前,也都吃的欢快。 三坛葡萄酒下肚,王忠嗣又揭开一坛麦酒。 “当初哥舒回来,与我说起沈郎这胡麻饼铺子,倒是让我一阵错愕惋惜。” 王忠嗣饮下一口麦酒,面颊绯红,缓声开口。 “一家胡麻铺子,尚且能走出一位紫袍郎。” “大唐九百万户,又有多少英才困于田野暗室,不见天光?” 众人沉默,不敢搭话,只能饮酒。 “沈郎,你倒也是去过了石堡城。就那般地界,强攻下来得损失多少大唐儿郎?” “所谓石堡城,归根到底,不过一边城。” “倘若这次将吐蕃杀怕,往后哪来的胆子再掠我大唐边疆?” “石堡城之于吐蕃,是为门户。” “石堡城之于大唐,不过一塞而已啊……” …… 王忠嗣似乎是喝高了,说到后面便只剩下嘟囔。 见三人起身。 宁氏与嫂嫂张氏正收拾着桌子。 沈啸在一旁搭把手。 沈潮生与哥舒翰一道扶着王忠嗣落于床榻上。 屋内新添了两张床榻。 那日宁氏见沈潮生与沈啸并排躺在地上睡,终究是心疼坏了。 节省惯了的宁氏,连忙喊人打了两张新床。 待招呼好王忠嗣,院内就只剩下哥舒翰与沈潮生两个闲人。 “沈小子。” 哥舒翰率先开口道。 “这些日子,收敛着些性子。” “你是底层出身,手下七军三捉守,自然会有人不服。” “可再如何恼怒,莫要随意拔剑。” “有些事情,你身为节度使,可以办的干脆利落些,别让人挑出毛病就好。” “可那些豪门贵胄,还是莫要轻易得罪。” “剑斩夫蒙灵察,已经震动天下。毕竟各道节度使哪怕有错,均得由圣君决断。” “圣君尚未责罚于你,不过是不好食言。” “可若你腰间配剑出鞘过多,便是自寻死路。” 沈潮生安静听着,待哥舒翰说完,这才说上一句:“小弟省的了……” 哥舒翰一脸坏笑的看着沈潮生,随即话头一转。 “沈小子,咱家燕儿你也见过了,可还能入你这河西节度使的眼?” 沈潮生一阵呛咳,使得整张脸都有些红润。 “自然是有些英气的。” 哥舒翰闻言倒是故意板着个脸,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也是,如今你小子尚未及冠,倒是不着急。” “不过听闻你之前得罪了博陵崔氏,燕儿扛着压力经营你那生意可不容易。” “如今你闲下来了,有些事情总得你自己扛在肩上。” “或许那些个世家豪门你小子并不清楚,可燕儿知晓。你小子若是摸不准,只管问她就好。” 沈潮生目光骤寒。 博陵崔氏。 果然不出所料,一旦有些门路,便难逃这些士卒豪门眼线。 半年时间,两成利,便可以填满三个地穴。 哪怕各大士卒豪门底蕴深厚,谁又会嫌弃钱多呢? 相比起这些个利润,把法子握在自家手中,总会更加让其安心些。 范阳卢氏,控制一道皮毛。 粟特安氏,手握波斯琉璃,大食香料。 荥阳郑氏,控制汴渠漕船。 哪怕就在这姑臧城。 就有一个名声不显的武威阴氏。 河西道的暗处,军马甲胄出入河西,大多都是经其手。 以前的沈潮生自然可以不在乎这些。 可如今身为河西道节度使,这些家族势力之错杂,必须得捋顺。 大唐与其说是皇家之天下,不如说是世家之天下。 见沈潮生不说话。 哥舒翰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冷不丁的说了一句:“沈小子,皇甫惟明死了。” “被圣君赐死的……” 虽然沈潮生早有预料,可这消息依旧惊人。 当年不可一世的皇甫惟明,竟死的这般不体面。 圣君赐死,只怕是以前赏赐得那些家底,眨眼间便得被吃个干净。 官场更胜沙场,一头大象倒下,能窜出无数头恶红眼的鬣狗。 “不早了,咱一路赶来也累了,你只管好生歇息。” 哥舒翰打了个哈欠。 倒也不是个客气人,回房便将剩下那张床占去。 留下沈潮生与厅中的沈啸面面相觑。 两人只能在庖厨边上靠着睡。 沈啸倒是个心大的,哪怕两人背靠着,也睡的香甜。 可沈潮生却睡不着了。 大唐自开国以来,九成的三省首脑,都出自于五姓七望。 就连《唐律疏议》内都明确写道:世家犯罪可减刑或免罪。 沈潮生并不相信,自己杀了崔景执与其五百精兵。 崔博陵崔氏哪会这么便宜的放过自己。 这一想,便是整整一宿。 翌日清晨。 王忠嗣自床榻上睁开眼。 瞄了一眼旁边的哥舒翰,倒也不意外他能睡在床上。 沈潮生正在给炉子烧火,沈啸在一旁揉面。 这个家里,少了胡麻饼的焦香味,总是有些不习惯。 陈小牛正被张氏拉着清点物品。 宁氏在一旁乐呵呵的看着。 王忠嗣不知怎的,心底里生出一丝羡慕。 九岁那年,阿爷战死吐蕃。 自己以烈士遗孤,被圣君抚养。 小时候有忠王(李亨)同眠同起,不觉孤单。 可自从入了沙场。 许是宫中的曲径蜿蜒,又或是那宫墙过高。 难以再得半分温情。 就连回长安,也不敢与太子相见。 …… 长安。 边令诚的密奏与账单已经置于案前。 李隆基只是扫过一眼,便搁置于一旁。 连云堡不过一军垒,哪来的珍宝让高仙芝藏匿。 李隆基明白,这是边令诚的诬告。 同时,也是束缚在高仙芝头上的一把刀。 只要自己想,只凭借这一封密奏,就能让高仙芝人头落地。 唯一让李隆基有些动容的,便是同时出现在那密奏上的沈潮生三字。 私斩节度使,到也是这般年纪会做的事情。 但何尝不是一种自污? 圣眷不减,则平安无事。 李林甫与边将的矛盾,从始至终,都是李隆基平衡朝堂的手段,边令诚,亦是如此。 提拔起两个寒门武将,又能再受他国匍匐朝拜,李隆基很满意。 这种大权在握,千里之外依旧把控全局的感觉,才是让自己舒畅的东西。 李隆基轻敲桌面。 “力士,替朕好生收着。” 第七十一章:张六奴的大功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王公,哥舒公,这胡麻饼虽不是什么好吃食,可路上带着总归能顶饱。” 沈潮生将包裹好的胡麻饼系在马鞍上。 “沈二郎,当上了节度使,那么边疆巡视,民政瓜葛,有的你忙。尽量早日将那七军三捉守拿在手中,我原本放在这儿办事的别将并未撤走,你若用的顺手,便只管放心差遣。若用不顺手,让他回陇右就好。” “那便多谢王公割爱。” 王忠嗣轻笑一声,稍夹马腹,便往前离去。 哥舒翰回眸古怪的看了眼沈潮生,紧跟其后。 沈潮生抱拳送别二人。 王忠嗣留下一位别将在河西道,其中用意沈潮生门清。 一来,自己刚刚上任,很多事情没有个头绪,有人帮着自己,处理起来更快也更清晰。 二来,这是特意给自己兜着底。办事之人定然是王忠嗣心腹,能力肯定不会差。能在战前留给自己一名心腹,也不容易。 至于这人是不是王忠嗣的眼线,沈潮生并不在乎。 王忠嗣以真心相待,趁着辞位之时来河西道替自己撑腰做胆,沈潮生就敢用王忠嗣留下的人。 “老二,收拾收拾,先跟我回营,随后去使府。” 沈潮生有些好奇,王忠嗣到底留了谁在河西帮自己。 “大哥……” 沈啸说话声有些幽怨。 “怎么了?有事快说。” “咱那两匹马,被哥舒公骑走了……” …… 大斗军军营。 最前方一队精骑开道,十余骑兵护卫着中间一辆乌木马车。在其后方,紧跟着几辆牛车,车厢上用粗麻布严密遮盖。 张六奴在马车边上策马伴行,整个人脸上都是喜色。这半年来,跟着哥舒燕跑生意,虽然路途劳累,可身上肥肉更厚了几分。若非这西北太阳毒辣,晒黑了些许,张六奴身上那股子奸商味还得更重。 大斗军的巡营队正,远远瞧见那马车,便立刻下了围墙帮忙开门。 那队正见马车驶过身边,立刻低声说道:“张校尉,军使回河西了……” 张六奴猛的勒住缰绳,细眯起眼,面带笑意的盯着那自作聪明的队正,随后开口说道:“军使的行程,是你能嚼舌根的?” 队正顿时冷汗直冒,颤声说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是那个意思……” 马车进营动静本就不小,被张六奴这么一吆喝,围拢的人更多了。 “来人!押下去,赏他三十鞭子!军中规矩也敢坏!” 张六奴一挥手,从人群中走出一旅长,拎着那队正便走。 张六奴暗啐一口唾沫。 这些个老油子,混上了几天饱饭就敢随便张口。 带着车队来到地穴外头,精骑在四周护卫。 张六奴刚刚翻身下马,便听闻有人说道:“老五,半年不见,你脾气见长啊。” 张六奴打了个颤,用余光瞄去,见是巴图尔那家伙,顿时只觉憋屈。 “都是弟兄,怎的故意吓咱!” 张六奴没有理会巴图尔,来到马车边恭敬的掀起车帘。 哥舒燕上着暗红窄袖襦衫,下配六幅间色绿裙,外披一件狐皮帔帛。 巴图尔不敢多看,连忙低下头。 张六奴见巴图尔狼狈模样,心中暗自酸爽,屁颠颠的拿出钥匙开锁,随后推开地穴仓门。 只是一瞬,张六奴只觉头晕目眩,连忙将地穴仓门关上,深喘两口粗气,这才轻轻推开。 可是那地穴仍然空荡荡的。 张六奴蹲坐在地上,整个人如同失了魂。本以为这次将这一千九百贯运回,便能将这地穴填满了,可如今怎的都空了。 哥舒燕倒只是扫了眼空荡的地穴,面色毫无变化,转身又坐上了马车。 张六奴嗫嚅着说道:“巴图尔,咱军营进贼了?老七他们怎么看守的!” “嗯,进了。” 那熟悉的声音一入耳,张六奴立刻就从地上站起身来,狠狠抱住来人的大腿,身躯稍显肥胖可动作奇快。 “大哥,咱苦啊,你看看咱,晒得跟老二似的了……” 张六奴还真憋出了几滴眼泪,落在沈潮生裤腿上。 “行了,这半年来倒是辛苦你了。”沈潮生嫌弃的抬了抬腿,可张六奴这家伙抱的铁紧,一时间没扯出来。 “大哥,老二跟你去沙场建功立业,咱在这后方可是…….” 张六奴忽然福至心灵,改口说道:“咱跟着哥舒…….哥舒女郎办事儿,这不也算功绩?咱可不似顾元一那家伙,一天天的啥也不干。苏明远那酸木头也就只知道教人识字……” 张六奴这一手拉踩将想将自己捧起来,未曾想顾元一与苏明远恰好赶来听着了。 “死胖子,当初谁让我一边呆着去!”顾元一这个老好人罕见的红了脸,显然是被张六奴这一番拉踩气的不轻。 张六奴此时只觉得如芒在背,抱的更紧了些。 “胖子,你且来说说,咱一直都俊朗,大哥都说咱俊朗,咱啥时候黑了?”沈啸倒是不管那么多,冲上前来将张六奴那一双手掰开,然后往几位弟兄那边拖去。 张六奴是真胖了,沈啸在泥地上拖拽出一条长长的印记。 “大哥!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张六奴自知要完蛋,声音都带着几分慌乱。 沈潮生倒是不在乎张六奴死活,浑然当作没听见,可张六奴倒是提醒了自己,哥舒燕还在这儿。 沈潮生来到马车旁,轻声说了句:“这半年时间有劳了,只是……” 车厢内女子清脆的声响传出:“沈节帅,我这便离去。” 沈潮生愣然,随即说道:“非是沈某不愿与女郎相见,实属这军营之中,女子难免不便。若女郎不嫌弃,待会儿可愿与我一道前往使府?” 哥舒燕并未直接应下,反而考虑了几秒,这才说了声:“好。” 沈潮生见哥舒燕应下,心里便轻松了几分。 虽然不知王忠嗣给自己留了谁,可自己不认得,哥舒燕出生将门,又是哥舒翰女儿,王忠嗣的部将总归是认识的。 有哥舒燕在中间搭线,接管使府,不至于显得那么突兀。 沈潮生这才回过头来,看着那边角的几位弟兄,就连苏明远和顾元一都时不时上去踹两脚。 一开始张六奴还卖力的喊着大哥,后来眼见大哥不说话,挨个喊着弟兄名字求饶,想唤醒那为数不多的兄弟情。可越喊,挨的揍越重,如今就只能哼哼。 “好了,别打了!收拾收拾,我们去使府!” 沈潮生话音落下,众弟兄这才停了手,露出被围在里面的张六奴。 原本就黑胖的张六奴挨了这顿胖揍,躺在地上已无半分刚才得神气。 腰上挂着的铜钱,也撒了一地。 “大哥……” 这一声大哥,喊得极其幽怨。 第七十二章:李光弼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沈潮生带着众弟兄骑马出营,其他弟兄都骑着马,唯独张六奴在给哥舒燕驾车。 沈潮生并未穿正式的官袍,而是一身甲胄。 绯红袍已经不合适,那紫袍却又过于显眼。边关将帅,一身甲胄在身,无论何时都不算出错。 更何况,甲胄在身,冲杀起来也方便…… 众人骑着战马前行,其他人不知何时,都特意落后沈潮生一两个马位。与沈潮生并排的,除去哥舒燕的马车,就只剩下了沈啸。 众人就这般进入姑臧城,朝着河西节度使使府而去。 当日沈潮生回姑臧城时。 文臣武将城外相迎,王元帅并驾齐驱的画面。只过了一夜,就被传遍了姑臧城。 “大郎,别睡了,你没看见那些马车都在往使府赶吗?只怕是使君要上任了!你昨日不是后悔没见着?” “真假?七郎你可莫要拿我逗耍!” “你自己去看那些个马车!” “走,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身居高位,免不得会有人羡慕,更少不了受人嫉妒。 “看,那就是新任君使。” “怎的还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郎?” “啧,紫袍郎啊……” …… 河西节度使使府外,不知何时被围了个人山人海。 哥舒燕敲了敲马车内的案台,张六奴便故意将车速减缓。 沈啸此时也识趣,稍勒马缰,落后沈潮生一个马位。一个马位,若有人冲杀,护下大哥也来得及。 大哥不需要自己来护,是大哥的事。自己要不要上前,是自己的事。 行驶至此,唯独留下沈潮生一人走在最前处。 少年郎一身明光铠,腰佩无铭,一骑当先。 或许是那车驾后的旗帜徽记过于显眼,沈潮生一眼便瞅见在道路两边停靠的车驾。 沈潮生并未停留,策马而过。 河西节度使使府前站着一人。 那人身材魁梧挺拔,浓眉深目,蓄着浓密的须髯,神情稍显冷峻。 一身戎服,腰佩横刀,杀伐之气极沉。 见沈潮生策马而来,李光弼前踏几步,抱拳沉声道:“河西道赤水军兵马使李光弼,参见沈节帅。” 这员久经沙场的悍将此刻神情冷峻,望着沈潮生的目光却无半分轻视,那声节帅喊得中气十足,全然没有因沈潮生年少而有半分迟疑。 沈潮生见状连忙翻身下马,双手扶住李光弼的手臂:“折煞晚辈了!” 李光弼神色微变,正要开口,扫视一眼周围,这才生生按下。 沈潮生也不顾周围人的惊讶,扶着李光弼便往使府内请。 众弟兄翻身下马,等哥舒燕先行,这才跟在哥舒燕身后入府。 沈潮生一直都在打量眼前这李光弼。 这位“守城第一将”。 别人或许不明白,为何沈潮生如今身为节度使,却还能对一军兵马使自称晚辈。 可沈潮生却是门清。 李光弼得尽王忠嗣真传,在唐朝便已经学会使用地道战,心理战。与史思明在大唐这张版图上斗的有来有回,最终平定安史之乱。 可如今,这正当壮年的天骄,却还是明珠蒙尘。 沈潮生正要叹气,李光弼却率先开口说道:“沈节帅虽未及冠,可军功做不得假。如今节帅在百姓面前自降身份,只怕有损威严,末将诚惶诚恐。” 沈潮生依旧没有松手,轻声笑道:“管那些做甚,今早哥舒公不也将我那家中两匹战马全都牵走了?我自当是晚辈。” 李光弼闷不做声,这倒是真让沈潮生有些尴尬了。 这李光弼莫不是个闷葫芦吧……沈潮生暗自寻思。 “沈节帅,如今身居高位,还是稳重些……”李光弼开口再劝。 得。 当真是个倔驴脾气。 沈潮生刚刚落座。 “这是近日吐蕃掠边得军报。” “这是还未审批的粮秣文书。” “这是还未重新核对的户籍与年末赋税,当初王公已经算好送往长安,如今还需要节帅尽快核实。” …… 沈潮生看着那案上越堆越高的文书,整个人头都大了,难怪古人都要培养心腹。 就这么一大堆的事情,让自己一个人忙活,不知道得忙到什么时候。 “李将军,我这还未巡视各大军营,这些事情还望……” 沈潮生面露狡色,这种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办理就好了,何苦为难自己。 “沈节帅,身居其位,当谋其事。” 李光弼的声音不卑不亢,显然不准备替沈潮生分担。 沈潮生暗自咬牙,难怪啊难怪,难怪李光弼出身名门,早早得门荫入仕,如今依旧还只是兵马使,在帮忙处理政务。 同样是别将,哥舒翰都已经快升任副节度使了…… 难怪王忠嗣当时会说用不顺手就送回来! …… 街道上,喧闹之声依旧不绝于耳,大多都在感慨这少年使君的风采。 恰在此时,阴氏车驾内走出位锦袍公子。 阴弘济望着沈潮生径直扶李光弼入府的背影,忍不住凑到崔砚之的马车边低语:“崔郎你瞧,这乳臭未干的节帅连个尊卑都不懂,崔氏的车驾就在这儿,他竟连个招呼都不打,分明是没把博陵崔氏放在眼里!” 阴弘济眼角余光瞟着崔砚之的脸色。 崔砚之闻言只淡淡掀了掀眼皮:“阴贤弟这话可就说差了。节帅新上任,先见军中重将乃是常理。”崔砚之声音不高,却不容阴弘济反驳。 阴弘济身为武威郡的氏族,自皇甫惟明倒台后,军中关系便已经被王忠嗣清理了一遭。 如今没了军械门路,相比起巴结送礼,自然更想让这节度使下台来。毕竟当初在那胡麻铺子前,这年轻的节帅就不收自家名刺! 崔砚之把玩着手中玉石,今日之事不过意料之中。 毕竟哪怕是自己带着博陵崔氏名号前去军营,也还未彻底盘上关系。 再加上这几日长安传来消息:那桩与雪糖相关的买卖,虽然是王家在管,可是出口却是着落在河西道。 作为博陵崔氏五房的次子,崔砚之被族里打发到这边塞之地,本就是权力倾轧的弃子,否则怎会不入朝堂入边疆。 如今家中争权之势愈演愈烈,大伯与二伯互不相让。 长安传来的线索,才是自己一家人买命的筹码。 只要能抓住雪糖背后的财路,就算在这使府门前雪地上站三天三夜,崔砚之也有的是耐心。 第七十三章:崔砚之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沈潮生一一翻看面前的文书,大多数都被李光弼做了标记,只需等自己核实一番,基本上没什么差错。 直到翻到《粮数簿》。 “屯田收粮共26万石。” 在其旁边,是一张朱色贴条。 沈潮生看向正在忙着收拾的李光弼问道:“李兵马使,这是?” 李光弼放下手中文书,抱拳回道:“回节帅,这是需要额外填补的分量。已经补上了,沈节帅无需在意。” “额外填补?什么意思?”沈潮生只觉莫名其妙。只听说过当官往自己腰包里塞的,这怎么还需要节度使往里面填的。 “回节帅,河西道除了屯兵戍边,额外还有屯田之责。王公上任前,阴氏控制石羊河上游水坝,只因下方百姓不交孝敬,便肆意断水。连带着军屯一倾之地尽数绝收,后来阴氏将这缺损补上了。” 或许是见惯了这般场景,李光弼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一倾便是百亩田,军屯都敢如此毁坏,那百姓岂不是更严重些…… “那百姓又有多少绝收?”沈潮生询问出声。 “回禀节帅,没有仔细丈量过,但八九倾总归是有的……” “难怪……难怪……” 沈潮生忽然想起之前去往安西都护府时,那路边卖儿卖女的老妇。 只怕那些,都是家中被断流绝收的人家。 “武威阴氏!” 沈潮生心中已有计较,倒不是因为要替谁出头,而是如今河西道是自家地盘,总归见不得有掣肘。 更何况,沈潮生早就对这些世家看不顺眼。 这个自隋朝便已经存在的阴氏,虽未进“五姓七望”,可在这河西道分量十足。 土地兼并,本就是封建王朝的顽癣,如今敢截断水源,往后战乱四起,干出什么都不奇怪。 只怕这阴氏想要那些孝敬是假。 趁着没人管,人为造成饥荒,低价买走百姓手中田地是真。农户失去田地,便只能卖身给武威阴氏为奴。 地要贱收,人如牲畜。 只是断掉水源,便能让这些勤苦劳作一辈子的人当上奴隶。 “武威阴氏,好算计!” 沈潮生突然问道:“七军三捉守中,有多少人与武威阴氏有旧?” 李光弼愣了片刻,恭敬回道:“回禀节帅,末将不知……王公当初换了一批,只不过武威阴氏扎根极深,轻易动不得……” “动不得?两年前,市籍要上贡我动不得,入了军伍。” “如今,我身为河西道节度使,百姓父母官,还动不得?” 沈潮生将文书合上,站起身来。 “我倒要看看,这些自称流水王朝,铁打世家。究竟有没有那般厉害!” “李将军,剩下的事务你再替我核实一遍,待我有空之时,再回来落字。” 待沈潮生快步走过院落,李光弼这才反应过来。这少年节度使,想要逃! 转过身来,却见沈潮生已经踏出使府。 李光弼叹气一声,搬了个板凳来到案前,替沈潮生继续补缺。 …… 沈潮生巳时入的使府,酉时才寻得机会走出府门。 府门外,几辆马车依旧停在道旁,博陵崔氏的马车停在最前头,格外显眼。 沈潮生刚迈出使府,崔砚之便已经走下马车抱拳相迎。 见沈潮生身后有一女子,崔砚之开口夸道:“沈公,半年前匆匆一别,如今再见沈公。只觉沈公越发俊朗。若身着紫袍,只怕一身贵气难掩。” 一众弟兄绷不住笑出声来。 老二挠着头,扫视一圈。不懂弟兄们在笑什么。 大哥不是挺俊朗的吗? 沈潮生凝视着崔砚之,因当初崔景执之事,沈潮生对博陵崔氏无半分好感。更别提当初在大斗军军营,这崔砚之还明里暗里表明,他已知晓自己与崔景执之死有所关联。 “崔郎倒是光彩依旧。” 摸不清崔砚之的来意,沈潮生便干脆也不多说。 一句话,点下头,就算是打过招呼。 崔砚之见沈潮生没有要继续谈下去的意思,不免心中有些不忿。五姓子弟,虽未入朝堂,那也是读书人眼中的“白衣卿相”。可如今不是在乎这些的时候。 世家夺权争斗,血腥程度丝毫不比皇位争夺弱。能否体现价值,换一条活路最重要。 崔砚之压下性子,开口说道:“沈公可还未用晚食?在下已在私府备下酒宴,还望沈公移步,全当是替沈公接风洗尘。” 沈潮生语气疏淡:“崔郎美意心领了。只是如今事务繁杂,案头军报尚需连夜批阅,怕是要辜负这接风酒了。” 这已是第二次拒客,崔砚之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却又迅速堆砌出笑意。 “沈公刚升任节度使,正事要紧,在下自当体谅,那改日再叙?” 崔砚之见沈潮生点头,这才让开身位,垂首退到马车旁,那副恭顺模样让沈潮生都只觉诧异。 车驾内。 阴弘济隔着帷幔冷哼一声。 这博陵崔氏何时沦落到能对一个草根节度使这般低眉顺眼? 阴弘济暗自叹道:“这崔砚之,倒像是从泥里爬出来的蛆虫,半点世家风骨都没了,哪怕眼馋那份雪糖生意,强抢不就成了?” 随即六合靴轻踏两声,老奴驱车驶离,仿佛是嫌这地界晦气。 沈潮生跨上马背暗自思量。 这些世家子还能在乎自己这节度使不成?自己市井出生,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怎的如此客气。 正思忖间,身旁车帘窸窣一声,哥舒燕的指尖掀开帘布寸许。 哥舒燕垂着眼,白狐披肩衬着那张脸格外清秀,粉唇微张,柔声说道:“沈公可知那崔砚之的来历?” 见沈潮生侧目,哥舒燕才抬眼望来,眸光清澈。 “他是崔家五房次子,打小在族里就说不上话,这才被派来河西。” “前月送雪糖入陇右,官道旁松林里总晃着带崔家家徽的黑影。他们不抢不夺,就盯着牛车上的货箱打转。” 哥舒燕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分明是怕自己的揣测扰了沈潮生的决断,却又忍不住将隐患轻轻点破。 “许是我多心了,沈公只当我没说。” 哥舒燕把话说完,便放下了帷幔。 沈潮生颔首不语,心中却已了然。 雪糖生意虽挂着太原王氏的名头,可那泼天的利,终究是引来了豺狼。 缰绳在掌心绕了两圈。 如今手里的虽只有两成利,至少还有太原王氏在前面扛大旗,当初自己将这生意丢给了太原王氏,便存着让世家撕咬的心思。 只有见识过了这些世家手段,才能知晓该如何应付。 可如今,这些世家显然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了。 一个毒计,在心底里升腾而出。 ……. 沈潮生策马踏入通胡街,见宁氏满脸喜色的站在屋外等着。 沈潮生连忙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正要询问发生了何事。 却见宁氏侧过身而行,绕过沈潮生,看着刚下马车的哥舒燕。 “燕儿,你可得好生休息着。一路奔波不容易,哪怕身子健朗,这般劳累容易坏了身子。” 宁氏回眸扫了一眼沈潮生,继续说道:“若是有人欺负你了,只管和咱说。” 沈潮生翻了个白眼,望向在旁边傻乐呵的张六奴。 张六奴打了个冷颤,小步跑到沈潮生身旁。 “走。” 沈潮生带着张六奴进了屋,张六奴用力的将门合上,让守在屋门口的沈啸直皱眉。 张六奴转过身来,脸上满是谄媚:“大哥,这是干啥嘞,咱也没坏事儿啊……” “雪糖生意,做的如何。” 沈潮生一边卸甲,一边开口问道。 闻言,张六奴立刻来了精神,腰板都挺直了三分:“大哥,那可不是咱吹牛。这半年时间,咱装满了三…..装满了两个地穴,少说也赚了万贯家产,整个河西的饴糖都跟着涨了四成价格。就是商路可没那么好跑,半月一趟的路程,咱都晒黑了……” 沈潮生将胸甲放好,懒得听张六奴邀功。 “我且问你,太原王氏将那些雪糖都卖往了何地?河西道可是有份子?” 张六奴闻言一愣,随即说道:“具体送往何处,咱也不晓得。往往都是刚入陇右,就有人来接货。” “哥舒女郎说了,这东西,咱不能自己卖,卖了就坏规矩。” “河西道那些富贵人家手里是肯定有的。甚至吐蕃那地界,只怕也都卖去了……” 沈潮生并不惊讶,王氏能将这份生意做到吐蕃去也是意料之中。若让自己操刀,只怕安西都护府与中亚,自己都要卖过去。 “那你可知王家多少钱卖的?” “大哥,咱私底下去过陇右那边的柜坊,咱那雪糖跟那些香料丝绸放在一块儿。咱问过一声,说一斤是七百文。” 陇右道都能卖七百文,只怕进长安还能翻一倍,进了吐蕃,只怕能卖上三贯。 当初,自己管着的时候,十斤饴糖换一斤雪糖,难怪那些世家都眼馋这份生意。 “你刚才说,河西道饴糖价格涨了四成?”沈潮生忽然回过味来。 “可不,往日河西道内一两饴糖不过五文钱,如今越来越贵,都快七文了……定是那阴家眼馋咱生意特意抬高货价,哥舒女郎说咱不能给大哥惹事儿,现在都得收陇右和剑南的瓜果甘蔗回来自己炼了……”张六奴唉声叹气道。 涨两文钱,对于几百上千贯的生意不过是小钱,可这却代表着,河西道的阴氏,已经开始动手了。 “去,跑一趟明月楼,就说寻崔砚之。” 张六奴见自家大哥没有找自己算账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应下声来。 第七十四章:一丘之貉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通胡街大多是商贾,天黑了也就开始打烊,更何况如今腊月,天气越发冷了,打烊也就更早些。 忽听得街口一阵车马铃响,夹杂着仆从的开道吆喝。 商贾们纷纷探出头。 只见崔氏崔砚之,竟带着一群抬着礼盒的仆从,浩浩荡荡停在了铺子外。 最惹眼的是几匹雪白的骆驼,背上驮着波斯的金线缂丝。 “我的天爷,这得多少钱啊……” 寻常物件,这些个商贾大多见识过了,可白色的骆驼,当真稀有。 如今那卖胡麻饼的小子已经是使君了。 众人也只是心底发酸,只恨当初人家落难时,为何不帮上一帮。 铺子内,哥舒燕正与宁氏坐着闲聊,眼角余光瞥见那堆晃眼的金银玉器,又看了看崔砚之,柳眉微皱。 “博陵崔氏五房崔砚之,谨拜见夫人。” 崔砚之略低头避视宁氏目光,叉手深揖。 “诶,可是来寻咱家二郎?” 宁氏正要起身,却被哥舒燕轻轻拉住。 “沈郎在内屋,这儿贫寒,没什么下人伺候,还望体谅些个。”哥舒燕语气清冷疏离。 “麻烦女郎了。”崔砚之抱拳再揖,这才侧身入院。 宁氏面色有些难看,不知会不会坏了自家儿郎大事。 “宁夫人,您再同我说说沈郎小时候的事儿呗。” 哥舒燕声音柔软,瞬间便让宁氏恢复了神采。 …… 沈潮生正写着给王忠嗣的书信,崔砚之进了堂屋。 崔砚之胸口的暗花锦袍上还带着汗渍,显然是匆忙赶来,至于是不是有意留下就不知道了。 “沈公,在下来迟了!前儿收到消息,特意备了些薄礼,给您接风洗尘!” “那对熏炉是晚辈托人从于阗寻来的,那几匹骆驼,是龟兹商队刚到的货。那金线缂丝,给夫人做几身冬衣再好不过……” “崔郎,这儿没那么多规矩,还是先坐吧。” 沈潮生招手,沈啸端来一个木椅,接过礼单递给沈潮生后,就退到一旁。 沈潮生靠在交椅上,指尖轻叩着扶手,目光扫过礼单。不愧是世家子弟,出手当真阔绰。 崔砚之方才坐下,见沈潮生没有将礼单退回,这才继续开口说道: “瞧我这记性!沈公,我在通胡街西头还有个闲置的院子,原是去年置下想做货栈的,地段僻静,又挨着节度使府的后街。” “您看这院子……虽说清净,可到底有些委屈了。那处院子虽不大,胜在干净,沈公若不嫌弃,权当是我给您添个歇脚的地方?” 沈潮生将礼单收好,开口说道:“这就不必麻烦崔郎了,这地儿小,却住的舒坦。” 崔砚之浑然好似没听见,继续说道:“说起来,半年未见,在下也是惦记着沈公。” “听闻近来出了种雪糖,晶莹剔透赛过琼浆,长安的贵人都争着要呢。” “在下想着,沈公治下有方,这等利国利民的生意,若是能让崔氏也掺乎一脚……” 沈潮生开口说道:“崔郎消息倒是灵通。只是这生意,并非我一人能做主。配方是太原王氏的,工坊里的管事也多是王家派来的人,我不过是让手下卒子们搭把手罢了。” 崔砚之脸上的笑僵了僵,随说道:“哎!沈公这话说远了!” “沈公,您或许还不知晓,天下氏族本就是一家。” “太原王氏为何不自己往安西和中亚送糖?那是特意给其他家留着路子呢。” “王氏的贵人吃肉,我们底下的总得喝点汤不是?更何况这东西只是稀罕,算不上珍贵,王氏吃完境内的份额,往外的份额总得让出些许了……” “我与沈公您相熟,这才想着把这好事紧着您说。” “等到王家与其他人分润完了,只怕说不准便要将沈公您踢出去了。” 沈潮生脸上添了几分为难。 “崔郎的心意我领了。只是……” 沈潮生顿了顿,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窗外。 “我本就是河西长大的,知道这儿的规矩。武威阴氏盘根错节,一向不讲规矩,前些日子还听说他们在打探雪糖的事。崔家若是真想掺乎,怕是……” 崔砚之目光从未离开过沈潮生。 “沈公的意思,在下明白了。” 崔砚之语气里多了几分了然的玩味,“阴氏?呵,他们也配染指这等生意?” 天下氏族虽以“门阀”并称。 可博陵崔氏与武威阴氏,一个是五姓七望里排得上号的顶级高门,一个不过是盘踞地方的土族。 论根基论人脉,本就云泥之别。 更何况雪糖这东西,此刻在西域简直是能换战马的硬通货。谁先把路子铺到吐蕃与中亚,谁就能把金山银山揽入怀中,哪容得下阴氏这等“地头蛇”分食? 只怕这节帅是想借各大世家之手,肃清自家地界,将输送之事,彻底抓在自己手中…… “沈公放心。” 崔砚之敛起笑意,坐直了身子:“我崔氏在河西的商队,明日就能把话传回长安。至于阴氏……便是他们想参股,家里的老爷子也未必肯点头。” 崔砚之顿了顿,话锋一转:“只是这生意开了头,总得有个章程。若打压下了阴氏,还望沈公记得这份恩情,往后能优先供我崔氏的货物。” 沈潮生闻言,却立刻换上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那便麻烦崔郎了。” 崔砚之见沈潮生这般模样,心中更是笃定沈潮生这是想借世家之手。不由得挺了挺腰板,随意扫视着厅内陈设。 屋外,忽然响起敲门声,随后是巴图尔的声音:“节帅,高节度使来了。” 崔砚之连忙起身拱手说道:“既然沈公还有公务,在下就不叨扰了。阴家之事,您等我消息。” 说罢,崔砚之便再度拱手离去。 厅内终于恢复了清静,沈潮生脸上的欢喜也迅速淡去。 还未等沈潮生喝口茶水,木门便被推开。 “沈郎!咱找你可不容易!” 沈潮生还未开口,高仙芝便自己来到沈潮生身旁坐下,喝了口茶水。 “高节帅怎的还私自离开安西都护府?” 高仙芝将茶水饮尽,撇了撇嘴。 “没甚滋味。” “沈郎,咱打下小勃律后,周围十余国都备着贡品去朝见圣人,咱俩的功,大了!” 第七十五章:野心初显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小勃律一役的关键从来不是擒获其国王,而是要让周边小国明白:只要大唐挥师,吐蕃便无力庇护他们。 那些骑墙的小国今年元日去长安进贡,沈潮生丝毫不觉得意外。 “高节度使倒是可以过个肥年了。”沈潮生看着那被喝干净的茶盏,再倒上一盏白开水。 高仙芝似乎是喝够了,放下茶盏,收敛起面上笑容问道:“崔家找你干什么?可是有了什么麻烦?” “一笔生意,高节度使做不做?”沈潮生没有回应,反倒是开口问道。 “什么生意?”高仙芝侧目看来。 沈潮生面色淡然:“明年三月,王公会出兵吐蕃,到时候安西都护府自然就没那么多压力。高节度使只管安排出千余“流寇”袭扰商队就好,所得货物卖去中亚。高节度使出工出力,得其六成,我扛下治边不严的罪责,分四成,可好?” 高仙芝这才明白过来,这小子年纪不大,胆子倒是挺肥。那些个商队背后是谁,这小子难道不知? 扛下罪责?到时候沈潮生与王忠嗣入吐蕃,境内有些“流寇”作乱,算得上什么罪责。 “高节度使,你倒也不必这般看着我。只要这场仗打起来,有千余“流寇”进入大唐境内,也不奇怪。只要那些“流寇”出现在河西道而非安西都护府。到时候我与王公远在战场,高节帅忙着戍边。他们被抢,关我们何事?” “每批商队,活几人?” 高仙芝倒也果断,如今当上了节度使,才知晓一道兵马所需何等巨大。安西都护府本就地处偏远,朝廷派发粮草辎重损耗极大。虽然安西都护府地广人稀,可那泥沙地也种不出什么粮食,不整点赚钱路子,手下一众弟兄便吃不饱肚子。 “那自然是前几批一个不留,之后偶尔活一两个传回消息嘛。边疆混乱,想要安稳做生意,自然得有人“护送”,高节度使觉得如何?” “沈郎,咱还需要护送那些使团去长安。这个事儿,你到时只需知会一声封常清,咱办了。”高仙芝倒是答应的爽快。 “唉,怎的连酒水都没有呐。咱安西都护府可不似你们河西道,咱穷怕了都还给沈郎带上了一份礼……”高仙芝拐着弯说道。 “高节度使,屋外屋内,你看上的物件都只管拿去得了。” 沈潮生翻了个白眼,难怪当初和李嗣业“送温暖”时,李嗣业差点把那小勃律地板砖都搬走。 原来源头在这儿。 “沈郎,咱也不是小气人,那些小国孝敬,咱也分你了一份!”高仙芝话是这么说,可起身的动作丝毫不慢。 沈潮生一路跟到铺子口,显然高仙芝的脚步更快些。 “沈郎,不用送了,咱识的路!” 高仙芝直接牵走了半数雪白骆驼,连驼峰上的货物也没放下。 沈潮生倒是不在乎这些东西。 雪糖不是什么必需品,只要能将送往西域和中亚的第一批油水吃到口,一切都好说。 博陵崔氏?往后排一排吧! 沈潮生不在乎高仙芝带走的那些孝敬,只是看着高仙芝身旁的李嗣业,很难不羡慕。 沈潮生现在最忧心的是那七军三捉守,还未握在手中。 王忠嗣留下李光弼管着赤水军三万三千兵马,也算是解决了个大麻烦,可终归不在自己手上。 只有拿下赤水军,再加上自己手上有重组的大斗军。 总共四万兵马,勉勉强强脱离了“吉祥物”范畴。 可剩下的五军三捉守,沈潮生还未去巡营整肃。 大唐骄兵悍将众多,那些原本的将帅,只怕不会轻易认可自己这个节度使。 那么便要先从有李光弼压着的赤水军开刀! 赌,就得赌最大的! “收拾收拾,明日巡营。” 沈潮生转过身来,对正在搬运财物的巴图尔说道。 “巴图尔,你去跑一趟使府,告诉李兵马使一声:明日巡营,让他早些歇息。然后去一趟大斗军,让弟兄们明日都懒散些。” “还是心腹太少了啊……” 沈潮生看着众弟兄忙碌的身影,不禁叹了口气。 沈啸这厮,若独自担任军使,说不准能被忽悠的晕头转向。 张六奴心性是有,机灵劲也够,唯独领兵能力不行。让他做些小生意倒是没问题,可若让他领兵,只怕跑的比谁都快。 苏明远,在军营里继续当个“教书先生吧。” 顾元一就更是算了…… 唯一能让沈潮生舒心点的,也就巴图尔了。 只希望明天巡营,那些个将帅能懂点事,至少能维持下表面平和。 沈潮生一边思索,一边随意的来回走着。 不知不觉,竟落下了场小雪。 还未等沈潮生想清楚,宁氏的嗔怪声先落下来:“又要去外头野?如今当了大官,家里装不下你了?” 语气虽带着嫌弃,却顺手将一件毛披给沈潮生盖上了些。 “天寒地冻的,少受些风。” “锅里温着汤,自己去盛。” 沈潮生刚要应声,却听宁氏又道:“你那些弟兄都让咱打发出去买东西了。就哥舒家那丫头在耳房,咱瞧着倒是个爽利姑娘,这都要元日了还未回去,你莫要不搭理人家。” 宁氏转身顺手将一旁候着的沈啸拽走,露出了房中的哥舒燕。 在自家屋檐下相对,沈潮生反倒生出些不自在。 “你当真不去陇右过节?” 哥舒燕低眉点头,毫不拘谨。 “是因为哥舒公?” 哥舒燕闻言笑了,少了几分英气,多了些女儿家的鲜活。 “我阿爷?早年祖父还在,阿爷痴迷酒赌,我跟着他在长安街巷里,听多了“这丫头迟早被卖去勾栏”的闲话。” “祖父走后,街坊邻里门口的那些仆人见到我,都难免指指点点。” “直到阿爷投了王公的军营,我才偶尔被人叫一声女郎。可我听着,和那些北里平康坊的小姐没甚区别。” “后来阿爷在河西崭露头角,旁人见了我,那称呼才添了几分敬重。” 哥舒燕抬眼看向沈潮生,眸光如水。 “所以啊,沈公,阿爷当初想让我嫁入世家,后又让我来河西。” “可我觉得不该如此。” “有些东西,从来不应该是谁赏的。我阿爷是在沙场上挣的,是在刀尖上抢的。” “沈公你对我来说,也是一样。” 第七十六章:磨刀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翌日卯时,连片的马蹄声将沈潮生从梦中惊醒。一旁的沈啸鼾声如雷,都未能掩盖住的马蹄声,只怕人数不少。 宁氏睡眠要更浅些,早早的就在外头张望。 “潮生,这是……”宁氏这几日见了几次大场面,可依旧有些不适应。 “阿娘,你只管去歇着儿,没事的。” 屋外,马蹄声渐歇,一众弟兄都起了身,沈啸被巴图尔一巴掌啪醒,正站在沈潮生身后,宁氏身前。 “赤水军兵马使李光弼,携帐下诸将,等候节帅检阅。” 李光弼声音平静,毫无波澜。 不愧是得尽了王忠嗣真传之人。 别的怎么样不知道,就治军严明这一点,一出手,就见识了七八分。 “诸位将军辛苦,且先下马歇息会儿。” 沈潮生刚刚开口,哥舒燕不知何时已经拿来那身明光铠,在替沈潮生系着胸前护镜。 宁氏在身后看着两人,神色缓和了些,怎么看怎么满意。 众弟兄也都纷纷回身去寻甲胄。 待众人穿戴好,沈啸上前推开门扉。 李光弼肃立队列最前,身后三十余员将领按品阶高低列阵。 明光铠,细鳞铠,山纹铠,乌锤铠…… 许是天冷的缘故,战马的鼻息都化作白雾,街道上一片肃杀气。 “参见沈节帅!” 李光弼扫视一眼周围,率先开口。 其他人纷纷附和。 街边偷看的商贾连忙关上门窗。 沈潮生抬手虚扶:“诸位劳苦,这天气冻人,诸位随我先去大斗军。” 李光弼微微皱眉,自己特意带了诸将过来,怎的还要先去大斗军那地界? 虽心中疑惑,可李光弼还是一句话不说,翻身上马跟在沈潮生身后。 赤水军军营其实离大斗军不远,不过二十里路程,可若是先去大斗军,只怕今日众将就要白跑一趟了。 李光弼没有说话,众将也不敢开口,只能在心底埋冤:不愧是少年郎,未免太没“规矩。” 大斗军的营地远不如赤水军严整,几名巡防士兵正在搓着手来回踱步,直到看见了沈潮生的队伍,才慌忙站直了身子。 “这才两日未回营,狗娘养的便成了这般模样!老七怎么办的事儿!” 沈啸暗骂一声,显然是有些恼了。 “呵。” 赤水军队列里响起一声短促的嗤笑。 李光弼勒住缰绳,猛地回头。 那名发笑的偏将刚对上李光弼的目光。便咚地一声栽下马背,膝盖撞在冻土上。 “末将失仪!请节帅治罪!” 沈潮生并没有回头,反而一直望着大斗军营地的方向。 “怪不得你,治军不严,怎还能不受他人耻笑。” 沈潮生侧目看着张六奴,深吸一口寒气,忽然扬声道:“张六奴,去开地穴。” 老五咬牙紧握腰间钥匙,先行去了地穴方向。 木门在吱呀声中开启,地穴内的木箱被朝阳照亮。 一排排木箱层层叠叠垒在一起,最上面放着成沓的细绢。 沈潮生给了沈啸一个眼神,沈啸带着亲卫往外搬了几个木箱。 沈潮生翻身下马。踢开一箱,里面垒满了铜钱。 “副将二十贯,三匹细绢。十将五十贯,十匹细绢。各自拿回去置备年礼。” 赤水军的将领们盯着地穴深处的珠光宝气,喉结不约而同地滚动着。 到了这个官位,谁没见过军饷,没见过缴获?几十贯算什么?几百贯也不是没见过。 可谁都没曾想到,这“便宜”节度使的私库能富得流油。 三十余位将领,百位副将。 单单是这一次犒赏,就足足能发出千贯了。 不是说这新任节度使只是市井出身吗?哪来的这么多钱财! 李光弼的目光在沈潮生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那些堆积如山的财物。 想要开口,却还是生生咽下。 “都是弟兄,我本年幼,这初来乍到总归是不熟悉诸位性子。” “可如今马上就是元日了,还是多些钱财过个肥年稳妥,诸位不用客气。” “这元日天寒地冻的。酒肉衣裳,可得让诸位管够。” 沈潮生一边说着,一边踢开木箱,每踢一个,众将的呼吸便更重一分。每个人心里,都浮现出一个想法。 “这节度使,有赚大钱的门路。” 沈潮生抬眼扫过诸位将领发亮的眼底,忽然朗声道。 “诸位皆知沙场凶险,身为大唐武将,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纵马冲锋是本领,可活下来让家人过好日子,才是本事。” “我知道你们在想这些钱财的来历,这事儿暂不能说。” 沈潮生话锋一转。 “但几日后,我有笔买卖要做,只需诸位按令行事,事后分润,保管让弟兄们一家无忧。” 这话像把火投进了油锅里。 赤水军的老将们互递眼神,有几人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空瘪的钱袋,更何况谁会嫌钱多? 若非李光弼在前,早就冲上前去表忠心了。 “节帅放心!我等誓死追随!” 不知是谁率先开口,随后便连成一片。 沈潮生看着他们争先恐后表忠心的模样,嘴角勾起抹淡笑。 这些人究竟是忠于自己,还是忠于手里的钱财,此刻倒不那么重要了。 五十贯铜钱极重,沈潮生原本想唤亲兵送去赤水军,却被那些将领齐齐拦住。 “节帅,这哪能麻烦你呢?咱自己赶牛车就行,往年运送辎重,又不是没赶过。” 沈潮生笑着应下,这些将军想瞒着自己手底下士卒吃独食?正合沈潮生心意。 “都别围着了。” 沈潮生挥挥手:“我得好好整整大斗军的规矩,诸位各自回营吧。” “沈节帅这招散财聚人,倒是利落,只是这般重赏,依旧难的衷心。” 李光弼声音平静无波,但沈潮生也算明白这家伙性子了,连关心都只能说成这样,不晓得王忠嗣怎么就发现了这颗未来的“明珠”。 沈潮生没接话,目光落在大斗军军营,忽然对身后的沈啸道:“去把老七与苏明远喊来。再让伙房杀两头羊,今晚让弟兄们吃顿热乎的。” 一旁张六奴有些急了:“大哥,咱钱不能这么花!” “急什么。” “这群人饿了太久,得先让他们尝着甜头。等他们将这肥肉囫囵吞下,再立规矩也不迟。” 沈潮生也未瞒着李光弼,直接对巴图尔说道:“巴图尔,你悄摸放出消息去,将这些个将军得到的赏赐翻十倍,告诉那些赤水军士卒。” 李光弼面色微变,死死打量着眼前这个未及冠的节度使。 好一手玩弄人心的手段。 这小子那些钱送出去,不是为了拉拢,是买命…… 上架感言(7月1日上架)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恩。 说实话,我确实没有想到自己可以签约,三江,上架。(被我的责编捞了,真的很感谢他!) 我依旧记得,第一个给我评论的读者,给了我十几张推荐票,那时候开心了好几天。(虽然后面就没送我推荐票了,我不知道他还有没有看,还是被“毒”倒了,难过了蛮久) 也记得那些个给我改错的读者,还有一些给我鼓励的读者。 恩。 特别是那几位经常来最新一章,特意留“阅”的皇上们。 当然,写书嘛,写的开心,大家看的开心最重要。 我会尽量磨一磨自己的笔力,写一个好故事。 也希望各位看得愉快。 我会努力加更的,我要先日万一个月!(希望不会败者食尘…….) 最后。 给一直帮助我的作者朋友推三本书: 《诡秘:开局假扮纯白天使》 作者:南海有星辰(意识流) 《大唐:从安史之乱开始潘镇割据》 作者:逍遥七叶(考究党) 《三国:重生阿斗,复活系统来早了》 作者:千斤散尽不复回 第七十七章:上香(求首定哇)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腊月二十八。 几日前,沈潮生将各个军营其他文武官的岁赏也都发放了,都只有赤水军武官赏赐的一半。临近元日,原本各军营相安无事,甚至都觉得这“便宜”节度使年纪虽轻,倒是个大方人。 直到某天,不知是从哪儿传出消息:赤水军的副将领了二百贯,将领了五百贯。 这一下子便捅了马蜂窝。 赤水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身穿黑袍,没有太多人气的身影躬着身子缩在那里,在他的身前还有几个打扮普通同样不起眼的人挡着。 叶音竹一边缓缓地用先天真气调理着自己的身体,一边怪异地看了慕容璇两眼。 上次突破到武宗,完全是无意识的状况下,要是当时他清醒着,怕是九成以上不会突破,魔族血脉对目前的他来说太难掌控了,他可不想成为一个杀人魔头。 等了约莫半柱香,宁风上前,然后被询问了一些关于他姓名修为年龄之内的简单问题,然后被递过了一块白色的玉佩,便被告知到一旁去等候。 天上地下,无数魔兽似受到了某种吸引,正不约而同的向着“王辰”这边潮水般的冲撞而来。 而萧枫呢?他就在白凤举身旁坐着,脸上带着一丝不清不楚的笑意任白雪儿挽着他的胳膊,充满玩味儿的瞅着这个姓孙的助理。 潘妮络也跳出‘门’来,紧紧跟在一人一鸟身后追击,但是实力还是差距很大的,到了部落边缘就被他们拉开了很远的距离,眼看是追不上了。 雷霆众人虽不解杀魄那三人是被谁所杀,但也没有出面否认,杀魄的结局必定是覆灭。即便那天那三人侥幸保住了性命,雷霆也不会放过他们。 纷飞的雪花在接触我们的身体之前就会被融化,被外放的魔力蒸发,托这种便利的福,前进的很顺利。 再坚硬,防御再高,当所有的力道汇聚于一点产生无数次的冲击的时候,终究会强行打破他的防御。 不过当比赛变得精彩,他也适当的停止话头,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比赛之中,下半场英格兰队表现依旧出色,虽然没有上半场那样的大举压制,但整体上的优势是很明显的。 “纳兰珩,你发现没,我们压根没看清她的脸。”萧羽音收回视线,趴在桌子上,慢悠悠的说。 看着眼前这个跳脱的家伙,他心说要是你知道,我的收费单位是‘人民币’,肯定就没这么理解了。 她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只觉得心口微疼。为什么会疼呢?奈何不明白,她以为自己生病了。 萧羽音却沒有握住他的手,从另一个方向猛然的掉了下來,平平稳稳的落在地上。白色的裙角划过马车,宛如白色的蝴蝶翩翩起舞。 另一方面,修岩想到李云牧身后的阿修罗。要是阿修罗留了什么后手,又或者是杀了李云牧被阿修罗知道,那抢夺掌中世界就得不偿失了。宝物虽好,但是命更重要。 他的计算能力,比计算中心还强,就是计算中心不会疲劳,他要消耗大量的力量。 想要跻身一线品牌,不仅仅企业要做大做强,还需要更多的宣传、更多的合作,另外,政-治的正确性也很重要,当所有人都说好的时候,许多人提到‘羊羊’都感到骄傲,宣传都不用了,因为底层民众自觉就会帮忙宣传。 第七十八章:洞穿人心(求首定哇)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长安,含元殿外。 高仙芝身着紫袍,低首站在队伍最前方。 高仙芝身后,十余国使臣默默跟着,其后便是装饰精美的驼车,载着奇珍异宝。 含元殿内,沉香弥漫。 李隆基端坐在盘龙椅上,目光威严地注视着殿外。 杨贵妃斜倚屏障后,轻纱罗裙,眉眼间尽是好奇与期待:“圣君,臣妾当真可以在这 “老板战略眼光之高世所罕见,属下这辈子恐怕都是望尘莫及了。”适当的时候,第一特攻还是会不动声色送出一记马屁。 叶城内心不由的狐疑,不过他可以断定,他刚才觉察到的没有错,那个地方肯定有灵泉。 这丫头有本事,但她自己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厉害,只要信任她,她一定可以想出法子来。 “好,姓孙的,算我看出了你们天组,就算我有机会进天组,我也不会进这么一个不讲知恩图报的地方!”冷风狠狠地瞪了一眼曾经视为人生目标的孙英雄,然后转身离去。 苏语凝脸色一喜,可当她意识到余墨走的话,她要面对一个跟李燃独处的情况。 对于王慧霞的羞辱,柳萧林根本没反应,对他来说,这点羞辱算什么? 两人刚说起李老实,李老实便抱着一个巨大的盘子出现了,盘子里竟然装着七八只烧鸡。 想来,她也是认定钟离佑与贺持两大高手都在现场,加上她与白羽仙,四对一是决计不可能输的。 风水玄学课上出现了鬼物伤人的事不胫而走,一开始只是当做饭后谈资的笑话。 杜云峰没有多说,简单几句应付过去,还把许飞给他的工资拿出来,交给了杜母。 但是,如果对于一点生活经验都没有,向来只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那么这道题简直就是难上天了,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答出来的。 因为等级的缘故,南宫云遥他们一行人的攻击多数都被那大雕一时抵挡住了,但也不是全部,南宫云遥射出的箭矢便是穿过了它的防御,射在了它那庞大的身体上。 艘远科不方艘术陌月陌情敌陈肖然嘴角一勾,身影一晃,忽然消失,再次出现时,陈肖然已经出现在慕容顺生身前?一记勾拳毫不客气地落在慕容顺生的肚子上。 江萧摇了下头,在他的心中魔祖起码高大魁梧冷峻霸气,这笑眯眯的胖胖脸咋也感觉不到魔祖的霸气,不过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魔祖要长这个德性就这个德性呗。 玉欣将金钱鼠塞在一个口袋内,她看了看前方长长叹息了一声再次化作流光飞起,目标依旧是前往大地城的江萧。 就这样,郑熙晨默默地走到自己的房间,去简单的收拾行李。当他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看着隔壁紧闭着的房门,心中一阵的柔软,带着无限的温柔和哀伤。 当战斗进入不死不休的那一刻,一切美观与套路都成了多余的负担,如果能杀死敌人,即便让吕树用牙齿去咬敌人,他也愿意。 更不用说,在远离大陆的外海,当越过浅海大陆架和远海深洋之间的界限后,就要面对那用近乎永不停息的狂暴飓风带,巨大而恐怖的深海巨兽,连魔法都难以正常施展的元素风暴带,时空都一片紊乱的诡异迷雾等等危险。 这厮的眼睛一直在转,仿佛在打量宁修这个潜在的购房对象到底具备不具备实力。 七十九章:收心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天宝五载,元日。 通胡街的胡麻饼铺子。 本就不大的院落,被各方送来的礼物堆满了。 张六奴忙着清点礼单,一个人忙的不亦乐乎。 沈啸不断将陈小牛往上抛,逗得陈小牛哈哈大笑。 顾元一在一旁护着,免的陈小牛摔在地上。 宁氏与嫂嫂张氏在厨房中忙得脚不沾地,案台上摆着不少见都 萧默一听,顿时在心底摇头,用面纱?那怎么行?没听说过犹抱琵琶半遮面吗?半遮半掩着才最吸引人呢。 她的头就这么歪在了他的身上,瞬间,整个鼻息间都是她呼吸间凛冽的酒香。 齐少凡带了膳食回了谢灵玉的住所,雪枝大张旗鼓的拿了银针出来试毒,一边不给她好脸,她也不介意。 扶苍忍俊不禁,将她袖子拉开,这受不得酒气的龙公主鼻子眼睛都红了,泪光闪闪,跟哭了一场似的。 “朋友。”“夏梦幽”尽量显得自己不紧张,故作淡定地回答道,暗自里已经打开了通讯器,使另外几人听见他们的对话。 于一叶开门见山的就将自己这次的来意说了个清楚,让许白羽一下就知道了于一叶的意思。 要是后者,呵,那就好玩了——只怕就是没有这出事,温家离破败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她终究不能够控制,那样黏着他,缠着他,尽管心底一遍遍想起阿娘的鲜血与哭声,她还是期盼那些许的甜味。 要知道她喜欢了他很多年,他会不会恃宠而骄,以后不会对自己好了? 翌日清晨,白杨将梓瑶准备好的银钱,挨家挨户的送过去,并且请这些村民帮着将房子扩建一下,正屋从新粉刷,又建了一个东厢房。 反而是硬照比较重要,因为要做成海报宣传,还要制作成册发给顾客,只有照片好看,才能吸引更多的顾客前来购买。 嫂子两个字一出,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卜旭暗骂张大嘴胡说,万一泉子生气,那就尴尬了。 容云抱起了怀里虚弱的苏锦,看不清神色,身后的人将披风递了过来,恭敬退到了后面。 没人看到,同一时间,白洪毅和墨千寒松了口气,云曳也埋头逝去额前冷汗,颇为感激的瞧了眼祝思云,幸好她会仰慕苏将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想束缚住进化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除非是那种合金材料,或者利用变异兽身上提取出来的珍稀材料制成的东西才行。 出门在外,百里芸的身份要高出她爹和她爷爷一大截。此时两夫妻也就在中间的位置坐了,百里芸的身旁坐着祖父百里敬,拓跋猎的身边坐着岳父百里敦。 闻言,霍东篱愣了一下,提着霍东篱衣领的手猝然松开,脸色有点苍白,往后退了一步。 明槿舒又是一震,原本淡然的脸上又出现了震惊和不可置信的神色。原本,她把傅家搬出来,只是想吓跑傅云中,或者至少让他萌生退意。在她看来,傅云中这样的公子哥,对她必定是图一时的新鲜,肯定没有细想过后果。 初平帝写来的这封信的内容堪称绝密。拓跋猎在身份上是镇北王的儿子。可在百里芸的眼里,他首先是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她也从未怀疑过他对自己的爱护只会比其他人更多,绝不会少于任何人。 随后,一个同样是聚集地军官装扮的人,带着几个全副武装的战士走到了附近。 第八十章:初一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大年初一,雪终于停了。 寅时的梆子声响起。 哥舒燕正靠在沈潮生肩头小酣,沈潮生小心的用左手往火盆里塞了几块柴火。 沈啸歪靠在墙边,面色依旧绯红,酒气弥漫,呼噜声不停。 沈潮生拎起那件新狐裘,甩到沈啸身上,随后环抱起哥舒燕。哥舒燕身子微颤,沈潮生假装浑然不觉,缓步往宁氏的那个主 侍者直接报出了叶星的身份,虽然有些夸大,但到也算事实。然而这些保镖听到侍者的话后并不为其所动,似乎依旧想要进去。 在见到林攸接住那把剑之后,骨魔冷哼了一声,身影化作一阵黑烟,消失在了原地,竟是看也不看昏迷过去的莲。 “吴天豪……”叶星想了想,这个名字听上去怎么觉得有些耳熟。姓吴,又自称是他大舅,那肯定是吴家的人了。 一桩桩,一件件,换做往常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三皇子和五皇子看到这些都有些愣,更好奇皇帝是怎么得到这些东西的。 “你要犯犟我也不拦着你,但是在那之前你最好想想你外公。”百里承业阴狠的盯着赵璇。 “媚儿想回去就回去吧,他们跟你是一家人,不会伤害你的。”严宽温柔地将孙媚儿的发丝顺道耳后,一脸深情的说道。 如果刚刚让九头蛇吸收了这些土属性灵气,指不定其会不会再度恢复如初呢。 他们王家在村子里本来就是独户,要是再把林家族里的人给惹了,以后自家这日子可咋过?虽然说要帮着王氏,可从不能把自己家里给搭进去吧? 说完,青衫男子一时间又找不到说的,只能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想要平复下先前的郁闷和怨气。 不知道自来也的真身在什么地方,李轩也只能够静静的待在原地,用写轮眼观察着周围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查克拉的存在。 算了,这又不是武侠,以身相许什么的,只能存在于YY中,根本就不切实际。 唐三摇了摇头,说道:“这武魂是大道的显化,要知道每个出生的婴儿,灵魂之中就会有着空白的大道气息,然后伴随成长,灵魂和体质,就会不由自主的偏向一些东西,灵魂之内也会出现一些特殊的大道痕迹。 “臭厨子,别以为我怕你,等下就算求饶,我也要将你踹成猪头!”一点也不害怕山治,也做出了干架的架势,等着光头大叔冲过来。 流星拍卖行虽然有很多座位,但显然是不够的,因为有十多万人来现场,很多人没有座位,但他们不想离开,所以他们找个地方,拿出长凳,坐下来,等拍卖开始。 虽然说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但只要从幸平创真还没亲口认输,那就必须按流程进行下去。 但胡一舟心里清楚,虽然稀土使用的少,但是有一些关键的稀土种类,是高精尖科技必须使用的,否则,整个材料就达不到现在科技的要求。 他虽然有数十万大军,但军中异人甚少,对上西岐,总感觉差了点。 待店员将两杯咖啡分别端到了宫本由美以及佐藤美和子两人眼前的时候,总算是将东西全都上完了。 黄锦两眼呆滞,嘴角抽搐,估计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重量级皇后,被震惊了。 “好吧好吧,真是受不了你,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御门凉子又好气又好笑,看着梨斗那副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八十一章:出刀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正月初五。 沈潮生正坐在节度使使府处理公文。 一庄家汉子叩响了府门。 “使君可在府中?” “忙着呢,没时间。” 沈啸以为又是个来沾喜气的,正要劝那人离开。 却见那庄稼汉子掏出一份盖着火漆的文书,递入沈啸袖中便转身离去。 “行,那咱不打扰使君清净了。” 正初稚嫩的话,自己还记着,自己的保证,自己当然也不能忘记了,自己一定要保护好身边的人,才可以对得起那些,已经逝去的人。 陈先生说的话让王乾有些似懂非懂,但他觉得听一听应该也没什么。 剥下三张狼皮,挖走母狼的内丹,也带走了唯一活着的幼崽,以上是这一行佣兵队伍所有的收获。 他自然不可能现在对洛山达出手,于是海姆也参与到了对塔洛斯的围攻之中。 在血脉与实力的威压下,人与魔兽只见那层薄薄的本命契约就微不足道了。 雪幻在这个时候也已经将幽主魔族的领导集团全部搬到了边境去,便于取得战报,出兵支援。 “我当然知道你的意思,所以我刚刚也没说了不是么?只是我觉得气不过,怎么身边都是这种两面三刀的人,真是气人。”白兰一边收拾一边说道。 这首诗是杜牧写的七绝诗,非常著名。离月也就马马虎虎背了一些比较著名的诗句,这首算是比较能撑台面的。 “特尔山的画像马上就有新的结果了,这时候还要我们来开会。”王乾有些无奈。 “王爷放心,给她们十个胆子,她们也不敢进来。”正初笑着说道。 “方正,来吧,让你瞧瞧老子不是好惹的!”方砌大咧咧的摆好了架势。 结果,老赵不乐意了,马上就对孙叔理论了起来,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刘倩来了人手多了,很多辛苦活就不用李盼干,都是实在人,干活很扎实一点不偷懒,她看在心里都有点心疼他们。 独孤博目光闪动,不打算抢先动手,但并不代表他不打算有任何动作。 其实六鱼梦大可不必这么做的,但是他为了我而考虑,所以才走了这一步,毕竟这是最保险的一步,人是他自己击毙的,而不是别人,而且是也是为了救他所以才受伤的。 乔布克的克隆体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这个黑不溜秋的玩意在我们面前展示了一下。 虽然就他看来,酆都城的规矩怕是对这帮子人而言,并没有什么作用,毕竟他们和普通人不一样,昆仑八派教养出来的弟子,还不至于会被这点困难绊住。 “也不能怪东旭,两口子嘛打打闹闹很正常,等明天妈让他给你道歉。 那怡然自得、狐假虎威的神色使得威尔士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头也不回,尹俊枫周身灵力外放,向着外边走去,宛如全然不顾。 “滚开,若非是你,事怎会是这样,难道还嫌不够乱嘛!”剑炜算是动了真怒,从栾依环壁里抽出右手,怒吼出声,眼中似乎都要喷出火来。 没有人对它的疑问产生回应,就在那一瞬间有些什么变化从他们心底划过,那种明明应该知道什么的,却又想不起的感觉在困扰着他们。 睡眼惺忪的他,刹那间便清醒异常,这样的感觉,仿佛置身于灵石的海洋之中,望着眼前悬浮着的聚灵石,以及闪着淡淡光芒的阵纹,辛福感油然而生。 第八十二章:天上月圆,地下团圆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披甲轻骑动作极快,马槊交错,瞬间将那些将领如收麦子一般割下。 阴仲文带来的人虽想反抗,可无甲无刀,哪里是这些精锐的对手? “沈潮生!我阴家不会放过你!” 阴仲文被马槊捅了个对穿,发髻散乱,冲着沈潮生嘶吼。 沈潮生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放过我?等你到了地下,问问那些被你们害死的 豹人踩着空气电射而出,他要去终结这座岛上其他地方的战斗,这个男人,已经没有耐心在玩耍下去,正义,决不允许受到践踏。 看着他们这样,刘老将军不由得意了,暗想泥腿子就是泥腿子,本将军可什么都还没做呢,就怕了。 许云天打开一只弹药箱,里面是崭新的新式微型冲锋枪,一次能够发射三百发子弹。 毕竟,即使是在给他们三个胆子也不敢在白胡子的地盘搞事情,这是货真价实的找死行为,海贼里面虽然蠢货不少,但是庞大的基数自然也就代表了会有着稍微聪明一些的家伙的。 众军士见程咬金面色不善,施礼拜见后便悄悄溜走,只剩下王兴新,程咬金还有他带来的一些护卫。 王庆眼睛开始充血,方腊和田虎看着眼前的一幕,也是目瞪口呆。 “我误会了!你看照片吧!”谢庭坚拿着手机,让巴飞龙看手机里面的照片。 还好有几个萝卜保存的还不错,过年时候有牛肉萝卜馅的饺子吃也行。种好蒜,又发上豆芽王兴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满足的在帐篷里走动着。 潘家想要全盘掌控大陆的心思藏得太深,谋划的也太过长远。几千年的渗透,足以让这些从潘家派出去的子弟积攒到足够的人气。在这种情况之下,武立国都能靠着曾经的人气翻盘,那其他人呢?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番好意被曲解了的容渊,还在不断地询问着。 术士的攻击手段更加的多样,而且诡异莫测,让人防不胜防,例如一个诅咒术下去,很可能在短时间内就致人死命,让人误解解救。 第二天,高山等人登船,我们继续开会。中午时分,在众目睽睽之下,刘浑接受了鞭行,等示刑完毕,尹东亲自为刘浑敷伤。 但是,这两个刺客一击之后,被护身的魔法物品抵挡了一下之后,连续劈砍,把那魔法护身物品砍碎,然后才击杀了两个法师。 “那你还怎么学习?马上就要高考了,你这丫头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学习?”黎响气坏了,毫不客气的教训她。 “要是困你就睡一会吧!”看着黎响一直在打哈欠,开车的苏聿函心疼的对他说了一句。这几天都在忙活着结婚喜酒的事情,黎响还真的没怎么睡好。 这件事渐渐的被传开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就抱着赌一赌的心态走进了赌石坊,有人一夜成名,也有人一夜之间成为乞丐。 “潘总,你这就是不给我面子了,刚来的时候你还说你很闲的,怎么?怕我现在背,连累了你?”萧博翰激将了一句。 黎响身上有不少刀伤,在禹镇废砖窑和京都两地都留下不少,几乎遍及他的整个上半身,还好总算没有在致命的部位留下伤口,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哈哈!那我就离开了!有事情的话,我会联系你的。”鳄鱼脑袋知道,自己并不能和路飞扬呆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否则万一被西撒看大的话,那可就不好玩了。 八十三章:军权在握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ps,有时候一些作品名字我会换一换来规避一些可能有的风险,虽然大部分的时候可能是杞人忧天了,但还是稳妥一点比较好,大部分我都会和原本的名字差不多,大伙应该都能看出来。 宋逸珂没什么表情看了眼夏宝儿,薛琪那缺根筋的看不出来夏宝儿把她当枪使,可他看得出来。 这一刻,大家仿佛对鲁鲁修的话,充满了无限信任,甚至服从的念头,但是,大家并没有往心里去而已。 他微微挑唇,婉转的鸟鸣声便从牙齿都掉了几颗的口中悠悠传出。 角落的人顺着他的话看去,数道目光落在许喃知身上,她倏然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她有点讨厌这样不受控的自己,但许喃知能感受到,靠近傅时今的时候,她是有那么一点开心的。 其实看着这菜主持人也确实挺想尝尝的,毕竟外表看起来,味道应该还不错,看了眼镜头外的艾森。 但就算是李青付了定金,人家猪神也不可能始终都把这东西给他留着,所以李青直接说好了,明天就会把剩余的一万五金币全部交给他。 姜南溪还不确定柳清晏是不是酆都大帝转世,担心他看到自己啃鬼,顺手把她抓回十八层地狱,所以她连忙溜了。 看起来真是这个陶沐婉出的主意,她想让顾嫣身败名裂,自己又不好出手,所以才利用胡静仪达到她的目的。 这时,那笛声突然一变,又尖又利,像指甲在青石板上刮过,听得人心里难受之极。 “阿奇诺家族?赏金猎人,顿·阿奇诺?我们听说过他,他知道你的身份?”五老星不纠缠,转移话题。 几人一时又相顾无言了,容戚采是完全不想说话,却还是硬逼着自己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反观苏锦,有些不雅,不过,她才不在乎呢。 “喂,你是为什么加入的?”暂时没碰上值得认真应付的敌人,喜欢闲聊的戴彭便继续跟巴沙斯交流。 憋着气正跟银狼较劲的顾嫣一听墨香的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她拼着身死道消的下场没好气地瞪向墨香。 林家人加上陆心颜还有萧逸宸一起用膳,席间萧逸宸不停给林老夫人夹菜,一口一个外祖母,哄得林老夫人嘴都没有闭拢过。 顾安瞅了瞅顾嫣,见她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就知道顾嫣是怎么想的了。 风君楚可以喊人加炭,也可以命人加床被,又或者,直接把萧怜的被子掀了,用她暖床。 “大家都坐下吧,继续吃。”许逸轩把心底的杂念甩出,招呼众人坐下,他现在是他们三人的主心骨,他不想他们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三年,自己走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圈,最后,又回到了原地,不对,还差一点,才算是回到原地。 藤蔓还在半空徘徊,几株带着最尖刺的藤蔓中间,紧紧的缠绕着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影。 “后山——”洛晨刚说出这两个字,心头没来的一跳,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到了浴室,浴缸里的药水早已经放出去了。重新放了水,陈飞将衣服脱了干净然后躺了进去,泡在温水里觉得全身都异常的舒服,微微的闭着眼睛陈飞享受了起来。 三宗中青云宗最是籍籍无名。坊间流传的故事也少之又少。低调的差点让人遗忘了这个庞然大悟的存在。若不是又到了三年一次收徒时刻,怕是会继续低调下去。 “那好吧,我来……”大脑的声音刚刚消失,富欣欣的眼皮就是开始打架。 这些病态的声音就像是一种慰藉,让蒋启云放下了把手割得鲜血淋漓的碎壶。 虽然霍去病才离开了自己十天,可这十天,对于楚梦瑶来说却是一种煎熬,她不知道霍去病现在怎么样,也不知道霍去病在行军征战的过程中会不会受伤。 “唉,我如果能随便选的话,一定选择音乐系,听说音乐系有好多学姐都是在外面已经大红大紫的明星了。”周赤虎一脸向往,眼睛冒着星星。 两秒,看起来十分的短暂,但这两秒都足够一个普通人挥刀砍下去了。 他自有办法探听消息,廉胥君打了个哈欠告诉他自己会在原地等他,就随他去了。 她故意模仿着凶狠的语气,但是怎奈她声音太甜腻,没有一点杀伤力。 “兄弟们,前路漫漫,我们还是早点开始吧。”队长孟郎发话了。 庚浩世壮着胆子,用大拇指和食指捻起被朱帝掉落在地上的信封。 就连之前对庚浩世有敌意的替补队员陈宇,也满怀敬意地看着庚浩世,甚至眼神中透漏出某种异样的神采。 也许洛伦佐买到了情报,专门等着厄恩激战之后才趁虚而入。为了这一天,洛伦佐等了很久。 而第三剑,易南再也无法承受,被一斩下,他的法衣更是碎开了数十道。 为了能讨得自己上级长官的欢心并获得加以重用以谋求仕途上的升官之道,一些思维缜密又工于心计的下级军官甚至不惜用贿赂和拍马屁等层出不穷的方式去讨好自己的上官。 虽然他也很享受现在阿软撒娇的娇憨,但是若冻着了,到时候又该遭罪了。 其实他是多虑的,戴星柠大脑缺氧,身体发软,短时间内根本没力气跑出去。 另一边,墨南谌带着明晖离开,两人刚刚走出门口,明晖若有所觉,按住身侧的刀。 第八十四章:戾帅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哼,外家人不要废话了,立即滚出去的。不然的话,我们陈家可不会对你们心慈手软的。”陈伯龙阴冷地笑道。 张三少听到四目的话,内心却是有些抗拒,因为在他看来那些东西都是自己的,自己的父亲老登给了他们,岂不是在花自己的钱对付我自己? 包裹在叶言手臂上的血红雾气在瞬间爆发,如同火焰般熊熊燃烧。 这里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就是补充战力,完善计划,在嬴凡的计划中,控制复仇者联盟只是第一步。 这一声还没有说完,四目就因为没有看脚下而踩到一块石头,和身后的行尸一起倒了下去。 五百年前席氏助陆氏一族夺取皇位,席氏先祖受封,御赐巫山作为封地及修炼之地。 通常都是著名的品牌派自己的设计师去参赛,并且一个品牌只有一个名额。 她只知道,姜辞忧和严枫结过婚,严枫爱的是夏灵,压根不理会她,所以她心理变态扭曲,在外面勾三搭四。 这些知识确实并不算很深奥,但是对于圈内不少没有专业学习过翡翠鉴定的人来说,还是相当陌生的。 今天是来说正事的,陆启安表现出太子该有的气度,没有故意找茬。 菲雅娜·雷·奥地西亚,奥迪西亚帝国的公主殿下,以着仅次于露比亚·艾尔斯坦因的精灵姬继承人身分备受瞩目。 略有郁闷的语气让众人看着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何尊刚刚那会还是挺拉风的,这还没有帅到十秒就请求支援了。 望仙楼的服务也是一流,不多时便上了前菜摆盘,花色各异的摆盘几十盘摆在桌面上,很是赏心悦目,晋国累死那个时空北宋的特色,餐桌总是先摆盘,然后才会上菜,这些盘面精致,花样各异,既可吃也可看,称为看盘。 “记得什么?”听到这话,冷月的眉头蹙的更深了几分,他的语气好像他们是旧识,但印象中她又找不到任何关于他的记忆。 李纯年的镜头倒是没怎么剪辑。这不,在佩月月之后,压根不提现场其他观众和辰星的互动,直接就到李纯年起来插话表达对辰星的支持了。 说着就从屋里拿出一把前头带弯的砍柴刀。大牛接过刀就去砍柴了,理都不理这姑娘,大牛觉得她太贪财了,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这样。 “没时间,少废话。”关宸极没给顾萌机会,直接扣住的手,走了出去。 在确定软件已经达到完美程度之后,他还有些不放心似的,开启了全感知预判状态,仔细检查。 还不时动弹一下,夏侯策一时间弄得有些火气上升,看着她眸光深沉。 这位司机话语很有风度,不卑不亢!所以众人是没有一丝介意的上了悬浮客车。 听到这话,唐研很震惊,这还是那个害羞的闺蜜吗,阿牛到底给她吃了什么迷魂药,让她说出这样的话。 听声音,似乎是人兽大战。而感受波荡过来的力量气息,似乎很强大。 秦焱左手猛然发力,狠狠一拽,那魔族天骄的身子便是在空中失去平衡,一条胳膊都出现在了秦焱的面前。 不知道吧?岳七坏坏的笑,同时双手抓紧门柄,准备随时夺门而出:“你以为你是我大爷,你以为你是我朋友,其实呢……”说到这儿,他把门打开一丝缝隙。 他们这几天被四海盟追杀,肯定累得不行。这大中午的,谁不困?就是安排哨兵,哨兵也会躲在y凉里睡觉。 有这两颗高级别的天干灵珠作为主导,他的地遁术能提高一个层次,这正是他前来索要天干灵珠的原因之一。 听完解释,周佳佳她们才稍微放下戒备之心;林一凡说的没错,如果她们留在这里,万一真的出事,那么出事的人可能就是她们了;因此为了确保大家都安全,她们决定听林一凡的话,远离停车位。 赵梦真见此,也没有打扰杨若风,悄悄地退去,同时通知天海家族之人以及杨有情、白素素不要去打扰杨若风。 之前他们的注意力被大门上的九重禁制所吸引,所以一直都没有去注意那白玉石碑。 杨儒屹问道:“哥,怎么了?”对于杨若风突然低调下来,他感觉很不可思议。 底下的人牵过两匹马,虞子琛伸出手,清让一手提着衣裙,一手附在虞子琛手上,只觉得那手寒如冰,不敢丝毫停滞借力先上了马。虞子琛没有再上另一匹马,反是牵着清让的马,给她做起了马夫。 沈三白转过头来看到张生的这幅模样,眉头微皱的问道,因为张生是不会想什么事情想的这么出神的,但是如果他想了,这件事就一定很重要。 颜萧萧脸色微红,昨晚他们不欢而散,她怎么好意思主动找他?她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 张生大手一挥,手中亮闪闪的霸王枪拿着,径直向张生所探查到的那片区域跑去,身后的岸阳和噬虎也不会落后的跟了上去。 那晚冷阎打电话给冷睿的时候,他和姚灵温存到半夜刚睡着,累极了睡的很死,手机调了静音,所以根本听不到。 “怎么会呢?你就当陪我,我自己吃饭很无聊。”靳光衍耐心地解释。 爱好者,绕组一阵风,弟子在长廊前,修到弱了一点,直接被风卷起,如果有一个弟子,帮助高级弟子真要拖累。 第八十五章:火药科技1.0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正月二十五日,圣君的旨意便到了。 沈家的胡麻铺子被封了门,沈潮生却不在意。 沈潮生搬了张竹榻坐在院中躺着,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纸,上面记着些名字。 都是这次拼杀出来的卒子,多数是农户出身,还有几个是西域迁来的流民。 另外一些,是识字的卒子,沈潮生准备丢给苏明远去带着。 沈啸 按照目前发生的一系列问题来看,他所在的联盟分部基地估计要会晚一些再出发了,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件,罪魁祸首逃逸,虽然当事人都没怎么计较,但是无论怎么样也说不过去。 回到尤利乌斯家的浮岛后,凯撒将珞琪带到了自己的房间,玩味地打量着她。 唐雅被刚才的事情已经惊得脑子短路了,现在只是麻木的看着陈子桓,甚至连他说的什么都没反应过来。 北斗腾飞在空中,天上照下的缕缕阳光让他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没错,他是吸血鬼,因此对于强烈的阳光是十分厌恶的,不过北斗倒也觉得这令自己灼热的阳光相当美丽,多少时日没有见过阳光了,真是久违了。 杀死半藏后,两人的关系急转直下,原因就在于团藏想要对弥彦等人施加咒印,而凯撒坚决不同意这种做法,要不是当时还有岩隐这个大敌,他们说不定真的会打起来。 不过无聊的她突然发现这个家伙到是有点意思,她已经猜出这三人和刘佳宁描述的许阳寝室同学一样。也猜出这些人的身份。反正无聊,正好拿这个家伙消遣一下。 云天扬说出了一句,让所有都感觉莫名其妙的话。随后,闭上了双眼,不在言语。 倒是清雪,只是盯着看,好像要把这张脸深深的印刻在脑海中,永远都不要忘记。 “妖圣请说!”鬼王身性冷酷,但也被妖圣的举动弄得热血沸腾。 这就是巨人之力,没有终结的轮回,只有一代代的传承…想要将其据为己用,只能自己先变成无脑巨人,然后再吃掉智慧巨人的脊髓液,才能夺取那人的巨人之力。 话是福曼说的,杨毅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丫的连杨毅和格雷特都没保护好,自己整成了个猪头的模样,那来的底气要保护大家? 而血迹到这里就更加清楚了,地面上,还有一道拖拽的痕迹,宓珠用心的看了看周围,这里虽然山林葱茂,但每一株树木似乎都带着一种阴沉的寒气,当山风骤起,树叶摇动,发出一种夜哭之声。 庭树听闻康肯斯坦先生已经来到金黄市了,特意去拜访了下,与康肯斯坦先生见了一面。 没错,这个叫东莱先生的人正是北宋末年著名的词人、道学家吕本中。他祖籍莱州,寿州人。仁宗朝宰相吕夷简玄孙,哲宗元祐年间宰相吕公著曾孙,荥阳先生吕希哲孙,当真是名门望族出身,家中门生故吏遍天下。 工匠们还在不住制作攻城器械,至于其他士兵则懒洋洋地躲在一边假寐。 陈国的使臣现下手上恨不得能够拿个响锣来敲打,将这一整条街甚至是一整个京城的人都召集了来,好好看看现下的这个场景。 “十二品业火红莲乃是本星君捡的,与释一脉何干!再者即便归还也应当归还冥河教主才是!”嫦羲言道。 而现在的情况就是,简刃等人仗着人多势众,将童破天他们包围了起来,双方正在扯皮。 第八十六章:王忠嗣的来信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陇右道的风都裹挟着沙粒,不似长安的风柔和。 鄯州的临洮军军营里,士卒操练喊杀声格外整齐。 王忠嗣穿着一身劲装,亲自指点士卒演练枪法。 一手枪法大开大合,霸道无比。 “节帅!” 亲卫忽然在旁低呼。 王忠嗣收枪回头,见营门口烟尘滚滚,几骑快马正快速冲来。 为首那 帝昊顿感头疼欲裂,脑海似乎要被撑爆,无数的记忆画面纷沓而来,帝昊只能被动的接收着,消化着。 赵蕙接过交费单,看了看,轻声地说:“不用考虑了,已经决定了。”她说完,从包里拿出了钱包,走向款台去交钱了。 此时时间已晚,沐添香顾不得去看霍陵川便拉着绿意直接去了霍老夫人那里。 将众海妖的尸体打上防腐咒,收入仙戒,这东西不知啥时候就能用上。 她气的是她父亲,明知道她喜欢沈潇然,竟然瞒着她去给沈潇然和慕清妍做媒人,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吗? 骆子峰觉得,自己不整整他,简直对不起自己。于是,他就跑到了朱老头的马车前拦住了车。 下了玉带桥,他们又往前走了一会儿,便在路边找了个长椅,坐在上面休息。 “沐尔雅!不许哭了,这件事不是你的错,难道不是因为他欺人太甚,我们才反击嘛?他是不是经常辱骂你?”沐添香问道。 “希然,你不问,昨晚我和七琦发生了什么么?”金夜炫静静地凝视着我,低沉的声音使我刹那间绷紧了全身的神经。 第二天早晨,天空阴沉沉的,赵蕙的心情也不太好。她到了学校,走到阳台上时,看见李掁国走进了学校。 而且里边的阵法也被破坏殆尽,接下来杨言几人的搜寻自然没有任何阻碍。 他用力一甩,就那个猪头甩了老远,什么例行心理医生检查,根本就不存在这回事好吗!他冲出了门,但等待他的,是整整齐齐的身着白大褂的医生们。 “对我大哥礼貌一些,若不知悔改,下次要你性命!”狄虎放下狠话,便大步流星的来到屋前,将房门一把拆了下来,随后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狄煜进屋。 其实随便一想,就能明白这个道理,凡武界灵气稀薄,修炼资源极少,修炼者就像苦行僧一样。 这人是很精明而又极为奇怪,他能看穿江湖中很多别人看不穿的事情,也能做到大多数人无法做到的事,可是他竟已等着无生出手。 眼见如此,早已经急不可耐的魏武虎大吼一声,立即率领七千铁骑将士越过了壕沟、冲过了师回桥,朝着南面杀了过去。 “也好,以徐兄先前展现的实力,相信就算三大宗门的人,也不一定能够奈何的了你,在下就等候徐兄的好消息,到时候一起夺取火灵芝。”卓一航说道。 白舒休息了片刻,身上的伤口也止住了血,炼体加剑灵气反复锻造而成的身体无比的强悍,只要不死,白舒自信多大的伤势都恢复的过来,他倒是不担心自己的伤势。 无生忽然枪头般盯着、戳着军师,仿佛要将他活活戳死在大地上。 安立奎和迭戈没有能够得到一个良好的休息,所以一早醒来,他们的大脑都是昏昏沉沉的,做事的时候总会慢半拍。 高三三班的学生,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家庭出身,可以说都是感同身受。 第八十七章:三军相会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胡麻布铺子里的烛光,亮到了三更。 宁氏正抱着新买的毛皮褥子往马车上塞:“吐蕃苦寒,不比咱大唐,夜里扎营多裹层毯子……” 宁氏声音压得低,却还是遮掩不住颤声:“你如今都是大官了,该去守土戍边的,娘就不留你了,只望着你平安回来……” “阿娘,这次跟着王公出兵,打不了败仗的,等我回来,你 本身这帮人就有从众心理,再加上有人带头。自然那是一呼百应,在场的众人纷纷发出叫好声,鼓掌声。 而此时的高欣雅,确实是有意识的,只不过她的意识好像被禁锢住了一样,怎么也无法冲破那最后一层障碍。 太守眼中闪动不甘,但他的脑袋,也如同蹴鞠一般,在地上滚动了一圈,最终落地。 “陛下,儿臣有本启奏!”华知微单手举着那份状纸,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一殿议事的大臣纷纷侧目。 当然,是华知微想做跟皇子一样有权力的公主的,就算扶持皇子,也只是权宜之计。 再加上最近一年的时间里,各种糟心事轮番上演,她的内心早就已经千疮百孔。 毕竟灵元池会晤的冠军擂台只有五座,哪怕每家分一座数量也不够。 在天阳出城的路上,楚臣领着威虎军浩浩荡荡的进发,此刻,他们还不知晓怀帝的阴谋。 各种争论声在魏家内部响起,关于君无悔的讨论,众人都各执己见。 宋雪不但不生气,还笑的很开心,叮嘱宋涛好好学习,只要能拿到奖状,她会再给宋涛买礼物。 就连他上学时总去吃面的那个老板,他都记得,记得他总是会给他多加点肉沫。 望着皇后离去的背影,司徒夜一直挂在嘴边的那一抹笑逐渐消失。 “荣幸之至。更荣幸的是,我很开心,在你自己看到的幻境之中,有我的存在!”她偏头望着我。 “开玩笑的吧,就这丫头片子,也是啥教授了?”陈铁满脸怀疑地说道。 因为这部剧边拍边播,她不必在拍完后巴巴等上大半年,如果八月开机,九月份就能播出前几集,但是周播剧很容易消耗观众热情,尤其在剧情不吸引人的前提下。 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里,在大宛狗的逼迫下,如果只是长得好看而没有实力的话,那将毫无用处……毕竟在大宛狗的砍刀下,你只是长得好看的话能顶刀,能保护师傅吗? 周妈妈闻言,愣怔一息,眉宇陡然一亮,虽末出声,却也已经起身端正的身姿。 刚绕过缓步台,楼下传来杯子砸碎的声音,她没理会,顾自己回房间,等她关上房门,楼下的客厅却是另一番情景。 下面的人接到指令,各自准备好战斗状态,而作为进入莫切拉特庄园,主要路线的第1站兄弟则立刻向他们汇报。 百十息的时间,三人直接飞奔上了一处枝叶繁茂的大树,透过那繁密的叶子,对着炊烟升起的地方望去。 叶少阳白了他一眼:“第一,我跟你一样,不相信有什么混沌大帝存在,从古到今也没人见过,这都二十一世纪了,河蟹色会,咱们要做到不信谣不传谣,所以我不信。 他没有去查看那些冷藏的尸体都是什么样的,他似乎能看见那些亡灵在四处游荡。这个基地就是亡灵们的栖息地,一路上无数冤魂都这么默默地看着他跑来跑去,一言不发。 第八十八章:列阵边疆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父王。”应鸿可回头,笑着看向应宁王,却还是舍不得离开若馨柔软温暖的怀抱。 一路上张管家都恭敬的跟在她身后,清让问起大夫人,张管家回禀,大夫人自老爷从京师回来就去山上还愿了,说是先前向菩萨许了半年的愿,保老爷平安回临苏。 或许该说,自从回来之后,他做的每一件事情,她都看不明白了。 “当年你辞官归乡都走得了,如今难道比那时更难?”虽然她至今都不知道为什么爹在官运最亨通的时候辞官归乡,可那时无论是家人还是外人都是阻力,如今端木家家世昌盛,太子与大皇子都不敢明着得罪端木安瑞。 以至于真正的在现在的这个时候,现在长门能够去为了一些相应的努力这么认真。 “魅,你会原谅我的是吗?”千宸吸气,眸子中有些苦涩和无奈,有些干裂的嘴角裂开:“一定要等我,等我。”像是在自己安慰自己一样。 低沉闷响之后,封闭空间的四面壁垒上赫然展开十扇大门,所有参赛者一人一门,步入封闭空间。 荧惑一族现在就在这山脉中用游击战的方式不断抗击着修罗殿南方军团兵锋的层层推进。 “方士杰,你昨日梦里的事就别拿出来说,那虞子琛如今还蹲在普庆寺上喂癞蛤蟆呢。”牧易斜了方士杰一眼,方士杰绕道清让另一边行走。 缓缓地松开手中的墨眉,天明也紧跟其后的向后捧剑倒去,好在一旁的盖聂及时抱住了天明,没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李鸿基见曹化淳本时清秀温柔的脸上不时闪过一丝阴冷的气息。他知道,曹化淳动真动了。 “艾雪,先让阿德恢复意识最重要,冷静些。”子龙扶着华纳德盯着思格勒尔若有所思,随后对艾雪说道。 华香顿时不顾元神伤势,催动剑气,直接削入了这血肉之中,诛仙剑的剑气就如雷霆一般直接将里面的巨魔意志洗礼一空,化为一片片纯净的血肉。 “活下去,回去。”夏颉低声的嘀咕着,他脑海中一片死寂,只有那蚩尤分身双斧的轨迹,在脑海中一片片的闪过。 天地通道再次开辟,和上次神尸坠入地面不同,这一次,是巫神们有意的打开了这条通道。 剑气相对,互相抵消,整个世界都好似变成了剑的海洋,而华香和妖叶韵两人的剑气在中间开阔出了一条通天大道。 “有最合适的人所在的地方,就是最合适的地方。”阿斯克微微一笑,“就是这个意思吧。”我点了点头。 两人策马往毡房那边走去。沿途的牧民见到支柔,纷纷弯腰行礼。支柔也是对着行礼的牧民微微一笑。 一颗又一颗海人制造的特大当量的‘末日烈焰’自天而降,一朵朵巨大的蘑菇云冲天而起,真正如同末日一样的火焰和高温横扫了整个安邑,破坏了所有的巫咒禁制,把安邑城肉眼能见到的所有一切都化为了乌有。 到了阳武城外,看着高近三丈的城池,生怕强攻伤亡太大的都木耳决定派人骂阵将城内的宋军气出来与他一战。窝耳阔虽然心地笑他白痴,宋军那会是那般好骗。可却不提醒他,就是要看他的笑话。 王云心神一动,这样一来,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拒绝那些公司的条件。如果什么都不做,干巴巴地拒绝了,对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让自己给个理由,凭什么放着条件更好的老板不做,去做一个高级打工仔? 似此情况下,多尔衮是稍微地安心了,可是他也不能大意,就怕张必武会忽然有什么举动,保证燕京的安全,这才是最重要的。 张必武在这么做之前,他要大摆宴席,要好好地犒赏三军,要让猜码行令,欢声笑语传到锦州的清兵那里去,让他们听听,让他们也知道一下厉害才行。 只是一直以来,时机都不成熟,王云也没有那么直接的手段去参与。越是发展,王云越是不想直接使用自己的另一重身份来发号施令,而是想要自己一步步的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力量来。 那是一条狭长的长廊,长廊的尽头隐约可见一座玉石搭建的佛龛。佛龛中没有供奉着佛像,却是放置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瓶。有了这等阵势的衬托,大伙儿对玉瓶内的到底放置了何物充满了期待。 “这个计划真是神妙,可以扭转整个战局,我就不信到了那一刻,宗翰还能够淡定!”王守义欣喜道。 这时,城下的金军也开始反击,借着篷车的掩护,金军士兵拉开弓弩。向着城上射击。 难道现在还让莫馆长抱着观音跑到东天庭上去不成,且不说那个老头子会不会把炼丹炉借给自己,单单这来回的功夫,恐怕两个美人都已经香消玉殒了。 华仔现在的整个身家也不到一亿港币,现在还不到他赚钱的黄金时期。 黛丝随同两名战士生冲来了,不过希娜和杰妮的守护很好地缠住了几人的破坏。亚伦以一种得见地速度开始升腾、变化,然后一个足有六七米的雷电泰坦再次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之,极具视觉震憾。 第八十九章:河湟古道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石堡城下的隘口,依旧令人眼熟,当初赤水军的军旗,就是在这儿被砍断的。 新兵很难理解那一战发生的事儿,可那些活着回来的老兵,难免还是有些发怵。如今换了节帅,不知能不能打上一场胜仗。 沈潮生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周围士卒的情绪,甚至就连沈啸,看着那“人头沟”也会时不时的打个冷颤,更别提其他人了。 此时此刻,在地球空间,华夏大地,家家户户,都正在过年,吃年夜饭。 此时莱阿克仔细地打量着张云泽,想看看这个让这些大公司纷纷开出天价合同的年轻,究竟有什么与众不同。 关于那次系统故障,秦究几乎忘得干干净净,唯独对一个场景留有一点模糊的印象。 不同考场能容纳的考生数量不同, 所以能不能成为队友,全靠随机。 已如今修为,在加上苍古魂阎树无时无刻在增强自己灵魂之力,但在苏木灵识扫向墨白时,依旧如之前那样,恍如面前的墨白根本不存在一样。 这样,曹如嫣和苏若瑶相互望着,完成了又一次人质交换。不过曹如嫣离开时,奇怪的目光,回头看了程延滨一眼,却给他留下了希望,也算是种下了祸根。 gl完全反应不过来,直接被晃得摔在了地上,只能目送着张云泽的出手。 那些血又沾染在了新一层纱布上,但渗透力已经没那么强了, 换言之, 血已经没那么活了。 她开心是因为程延仲时刻关注自己,让自己觉得好安全,生气也是因为程延仲时刻关注自己的行踪,好像跟踪一样,不给一点独处的空间,让她觉得真是被金屋给锁起来了。心形红唇都生气地弯成一座桥了。 继续走着的几人,居然感觉到满是黑暗的溶洞通道正在向下延伸,好似走在山上,正在下山一般的感觉,虽然让人疑惑,但没有人询问,就连马天目光之中都浮现不解之色,以及深深的疑惑,看起神色,不似作假。 在大海的尽头,一轮夕阳,已经彻底沉没进了大海中,整个海面上,渐渐被黑暗吞噬,放眼望去,四周一片黑暗,只有我们的船上亮着灯,在无尽的黑暗中,漫无目的的游荡着。 胳膊上缠着绷带的曹世杰,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带着几分戾色。 “谢谢将军。”往往这个时候就是需要潜伏的时候,副将肯定会在关键时刻给龙特致命一击。 只见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着西装的青年,双手捏出让人眼花缭乱的手印。 随后孤岛上燃起了一片滔天大火,火光蔓延极深,整整烧了几十天都没熄灭。 周红梅哼了一声,把吴雨涵拉到一边,说了好多话,弄得吴雨涵哭笑不得。 灌完一瓶,没等我催,三胖子拿起第二瓶,拧开瓶盖一仰头,“咕咚咕咚咕咚”,一口下去,第二瓶矿泉水,也见了底。 林嘉怡和澹台婉儿微微蹙起了柳眉,显然,尹月对云轩的称呼让她俩有点意外,甚至有点不悦。 水天山庄楼上其实还有一个客厅,几乎与楼下的装饰没有什么分别。 韩若冰白了唐洛一眼,好像说的她不准假,他就能老老实实呆在公司一样。 而且,只想了一百年的时间,就领悟了八成,怕是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 “真的诶,想不到你嘴角上竟然还会有那么一颗美人痣,我的确是没能变化出来。 第九十章:首级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他若有所思,看向面目平静的邬瑾,伸手请大家落座,让下人上茶。 李淼相信也没有哪方势力,敢对大田庄动粗。甚至包括朝廷!毕竟通州大田庄与顺风运输镖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俩骂的渴不渴?要不要喝点茶?”顾兮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茶水,笑盈盈地问道。 足以震破喉咙的声音响起,邪神教徒双目张到最大,似乎即将突出眼眶,眼球中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浑身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怪不得谢夫人这么想,药王谷的禁医令统共就下过三次,每一次都是有人得罪了药王谷的嫡系一脉。 一个满头华发,可面容年轻的男子,正拄着一根树枝,踽踽独行。 说罢,姬灵儿便伸手抓住林临的后颈,想要将林临带飞,只是,刚刚运气不到两秒,姬灵儿便感觉到自己真气逆行,一口鲜血瞬间喷出。 单纯的数字对邬意而言,过于庞大,他确实有天旋地转之感,可是那种悲痛并不真实,仿佛天上乌云似的,明知道有灭顶之灾,还是侥幸着以为自己能够逃过去。 话未说完,济阳郡王忽然从窗内端出一个铜盘,往下一倾,里面还未化完的碎冰和凉水尽数倒在了邬瑾身上。 而此时,他正穿着一件纯黑色的衬衫坐在里面,领口的两颗扣子没系,露出男人精致而又白皙的锁骨,鼻梁挺拔,容颜俊美,气质矜贵。 纳兰皇后也知道,儿子回京这件事,最大的阻力就是来自于太子君玉砜。毕竟他作为储君,在这等时候,最忌讳的就是其他的几个兄弟回来宫中跟自己争夺皇位。 “那你可要经常回来,要不然我就也不去上课了,反正我们就是来检视你的,上不上课都无所谓了。”陆云凤说道。 “我在想,刘备马上就会前来长安,我们大可以把这件事跟他说说,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利用兵符,将他的兵马全部调动到长安。”荀彧说道,结盟这件事他和简雍在半道上接洽的,兵符已经带回了长安。 “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今天就都休息吧。明天开始各忙个的。”高玲玲看到众人都没有什么意见,知道都默许了这件事情。 现在的冰洞已经被挖出了数十丈的深度。随着加入进去的修士越来越多,开采冰洞的面积也越来越大。 “恩,我有一种抓野猪的秘法,不过只能带着陆翊进山,要是我抓到野猪,可以给你们信号,你们去搬。”田蝶舞简单的说。 七个诡异灯泡中暗红色光点微烁,黑钢手套的主人语气不善,他抿着嘴,削薄的双唇变得发白,恐怖的十四级圣魔导师,他的身体,在这话语声中悄然变化。 雪月哑然,你一个超圣魔法师都无法了解,她一个圣魔法师,更不用说了。 但是奇怪的是,希尔的身体忽然地消失在他的手上。这么奇怪的情况,那个大魔神还是第一次见到。 简单地也处理了一下自己掌心的伤,凰北月想研究一下那块万兽无疆,自从得到这个宝贝,她也没有仔细研究过,还不知道究竟有大的威力。 陈广一直都不知道姜德的野望,今日听到姜德三人在这里商讨,嘴里尽是一些杀官落草的事情,心中不可谓不惊,一直忍耐到此时,才开口相问。 这不,又知道佑敬言被皇上引为客卿很是受皇帝的信任,便打算向佑敬言打听打听消息了。 就在张元昊仔细观察着几处阵法枢纽时,只觉木门一阵响动,便见那几个枢纽迅速瓦解分裂成无数细密的灵纹,外界无数声音气息如潮水般涌来。 两天之后,张泽成宣布破产,于鑫直接接手了,张泽成名下所有的资产,张泽成也从一个首富,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带着张霏瑜去了老家的旧房子。 “哈哈……来得好,今日就让我瞧瞧你有何了不得之处?”武浩紧攥乌邪刀,抬首望着压迫而下的灵力巨手,脸庞扭曲,双目血红,身体仿似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而渗出血丝,虽然紧闭着嘴巴,但鲜血仍然汩汩向外喷涌。 鬼影发出一阵低沉的喘息声,狰狞的面孔撞到张元昊表面火红色的灵力光罩,霎时化作一团飞灰,但后者也顷刻间变得黯淡起来。 它没有神王体那般无敌的气势,始终波澜不惊,若非棺中之人堪比仙子,它最多就是一件好看的物品罢了。 因此,当看到真的有机会通过自己的本事成为人上人时,整个倭国寒门都骚动起来了。 地精们说到一半,身后突然传来艾米的惊呼声——她把耳垂处的水晶碰了下,随即上半张脸上出现一层透明眼罩,上面显现着各种数据,看上去科幻感十足。 药炉里喷出来的药气带着些微诱人,香甜之意中半点不带药味儿,药炉里的成药台上就像是多了一砣草莓果冻,还得是加了不少色素的草莓果冻,颜色透透的亮亮的。 而葛兰就像没事人一样,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招呼着洛克过去把放在身边的金色竖琴交给他——这竖琴是他从一位半精灵商人那里以极低的价格收来的,不过闲置了许久都没人要,现在刚好处理。 秦州近南蛮,知道南蛮的打扮习惯,尤其南蛮的男子,很多只在下面围一块兽皮,一年四季都光着身体不穿布帛的,倒不如楚河一样震惊孟青桐衣着打扮的惹火。 如今李玉把一切全部寄托在角木四人身上,如果四大天王铁了心要助天庭四部,李玉最终也只能选择能带走多少人带走多少人逃走一途。 第九十一章:火烧拒马,铁血凿阵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恩兰·达扎路恭坐在帐中最高的位置,抚摸着腰间赤徳祖赞赠予的金柄弯刀,随后抬头抬眼扫过帐内四人。 韦氏的韦·乞力。 没庐氏的没庐·穷桑。 娘氏的娘·悉皮。 农氏的农·卢卜。 四人此刻眉间满是焦躁,毫无半点先前云淡风轻模样。 “达扎路恭。” 韦·乞力终于忍不住开 “支援左护法大人!”龙修凛然高喊一声,然后就向着前方俯冲过去,可还未到半路就被一人拦截下来。 于是那六个手拿火铳的队员将火铳放在一边,抄起大刀,就是和其余的六个队员一道,齐齐杀了过去,只余下王五一人,负责保护万华的安全。 为了保证营寨的修建进度,万华命令王二带着陷阵营在营寨外围守卫,此时,王二他们正像雕塑一般的立在那里,做着守卫的工作。 中军大帐内,童宝山也卸去了身上甲胄,吹灭油灯正待翻上军塌,便在这个时候,又是一阵尖厉的牛角号骤然划破了夜空,激昂悠长连绵不绝。 圣罗兰惊恐地看着距离自己百米远的太白,一息之间来到了面前,而自己体内的神辉本源,被插上了一朵金色的郁金香。 北江省钢铁集团是全省最为强大的龙头企业,但由于是国企,很少和省内商界打交道,但正因为在体制内,冯母对其有一定的了解。 除非是兽圣级的异晶,不然这种异晶的话,对于林修来说,作用并不大。 “一万铁骑?”苏格听到这个数字后都有些惊讶,一个天赋异禀的魔法师,根本不会是几百训练有素铁骑的对手,除非他达到了圣阶。 见状,江离陡然色变,为求不连累帮众,他今日也没有带着其他人前来,心知现在只怕难以避免一场恶战,不管如何,也只能尽力一搏了。 所以为了完成目标,想明白这样一点的刘佳宁他也是深吸一口气,继续开始自己的推线。 张云集这才看清了那个老人手里拿着的骨灰盒,上面还有一个死者的照片。是一个老人的照片,这个老太婆说他家老头会生气的?可是这个骨灰盒里面装着的不是他的老头吗? 眼前的深渊魔獐明显有四个眼睛,而且还会说人话,举手投足间直叫天地变色,是大妖级别的妖兽没跑了。 而烈火星虎,可是动物类脉灵中的顶级脉灵之一,以攻击强悍著称,足以排进前二十大顶级脉灵之列的存在。 “西城门!”出了王府后,篱儿雇了一辆马车,将要去的地方告知马夫。 见状,近在咫尺的夜玄面色狂喜,自己好像不用死了?看见法阵毁了,再结合楚轩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他猜到了什么。 “秦城,你是说利用星河榜,让它误以为你死了,欺瞒所有人。”苏婉美眸闪动道。 男人总是这样一副面孔出现,严肃冷静,似乎什么事情都跟他没关系。看着苍白无力的苏研,周忆南还是迈开腿,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与此同时,刚刚踏出杀阵的柯亦雪脚下一顿,急忙回头,眼神惊惧,瞳孔中那道诡异而又神秘的绿芒消散。 但电话刚一接通,便听到电话那头放着一阵刺耳的唢呐声,听起来好像是百鸟朝凤。 宋木云之前和他一样,也是渡劫境二衰,但不知道怎么走了狗屎运,提升到了三衰。 第九十二章:交战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太子承泰眼睛中流露出一丝不耐烦之时。 钢琴在现代社会是一个奢饰品,最普通的都要几千块,一般的钢琴都在两万块以上,算得上是乐器中的贵族了。 鬼魅男子走到战舰甲板,朝着甲板中一个巨大的柱子按下了手掌,随后那柱子浑然生出一道亮光,随后一个蓝色的背景出现,正在扫描着鬼魅男子的手掌。 这个空间没有重力,但却有充裕的元气和光芒,而偏偏灵药灵木不用空气就能存活,它们和修炼着一样,需要的是元气,就连阳光都不是很需要。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冥河老祖就因为不喜欢被威胁,不喜欢被俯视,就直接出手屠杀千万生灵,还是很随意的挥剑就起杀戮心,完全是肆无忌惮,无法无天,堪称杀神。 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就是横亘在高空由不朽神灵打造的极渊神光台了,不管魔祖法相的气息有多恐怖,也不管大世界的变故有多猛烈,神光台就是纹丝不动,照耀迸射亿万绚烂霞光,成为黑暗中唯一闪耀光芒的神圣之地。 用眼睛偷瞧,见司徒刑脸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并没有追究的打算,他这才心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紧提着的心这才放在肚中。 陆天暗暗想了一下,依旧坐在自己房间,现在他在暗,只要度过去,就不会被发现的。 楚离本就是江城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刚才她进咖啡厅的时候,就吸引了一众的目光,四周还有许多一直跟拍她的记者。 好在,数息之后,乾帝盘的眼帘开始微微的颤动,并且一点点睁开。脸色也不像刚才那么枯黄难看。 白堡村和周围村子里的盐都是外面贩来,那是要用粮食实打实换的,收获的粮食缴租后本来就勉强糊口,没多少余粮,自然换不来太多盐,家家都吃的很淡,原来大家都觉得李总旗家好些,现在看这向家也不差。 任务接取处,一只手拎着酒瓶放荡不羁的年老大叔,开门见面就开始放起不满意的话,正是第七班这次护送任务的委托对象,波之国副本引导师,达兹纳了。 吞噬天下这一式是吞噬一切敌对能量,强行炼化后吸收,不过有一个副作用,那就是使用吞噬天下这一招后,施法者的身体会有一分钟的时间不能动,因为需要一分钟炼化吸收能量,不然会被能量反噬。 禹妈极其惊异地看了眼儿子,长这么大,人虽不矮但就是宅什么时候在意过这种方面了? 毕竟这里是他的梦魇空间,在这里他就是上帝,就算梦魇之王再强,一旦进入梦魇空间,也拿自己没办法,他就算在自己的梦魇空间中杀了自己,大不了自己再复活就是了。 张少飞还特意的将一套巫族的锻炼身体的法决交给了盖伦,简称炼体之术,所以盖伦的身体也在一天一天的增强着。 阿水也垂手立在无烟居士身侧,与他一起望着大火。三环庄号称“三环”,此刻却一环也没起作用。 米不该脸色阴沉,斩妖剑一横就要迎上去。可就在此时,他发现已经真元耗尽,根本提不上力气。 它的身体看起来仍然不是很稳定,但是却已经再次迫不及待的变异成了一只巨大的蜘蛛一样的多爪怪物,朝他扑了过来,而邢天宇自己的状态却更差,心灵魔法消耗的是心灵之力,连续的战斗让邢天宇感觉身心俱疲。 她一边说着,一边直接开始用定位术,搜寻拉萨迪斯的位置。“该死!这家伙竟然跑到墨西哥去了。”那西维亚惊讶的说道。 不顾山本脸上的惊愕表情,李叶在身体撞上房门的同时,趁着自己身体挡住那边人的视线,手上对着门把手一用力。 这样算来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么李叶这次的生死危机不久白担心了? 夏风发动了车子,果然发动机的声音十分微弱,但是行使的却十分平稳。 但是秦远可是凝足了劲,而且得到了增幅的身体,力气是那么的大,怎么可能是柔弱的刘玉婷可以轻易的推开? 轩辕弘慢慢点了点头,暗暗叹了口气,可叹方玉城绝世高手,却被人残害成那样,实在令人心生悲戚!而罗一刀这样的人,如果能早点有机会遇到高人指点,一定会是个可造之材。 狄舒夜拿出军功卡,扣除了初次进入斗兽场的费用,走到门口在那巨兽的眼珠处的一个凹槽中一划,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一道缝,狄舒夜忙闪身而入。 没错,在这封闭的空间中,四位道士的衣角无风自动。对于这种超自然现象,是由于他们真气充盈而导致的。这么充足的真气最起码可以说明一个问题――四位道士的武功一定非常不错。 ‘砰’得一声轻响,无数闪着惨碧色光芒的银针忽然从青衣人左手出,强硬如风,直射向了尘头顶。 那一拳是怎样的水准,这个世界又有多少人能击出那么恐怖的一拳,自己如果回去能不能达到王俊杰的地步? “还早呢,圣人之间的战斗,武技招式与修为高下固然都极为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看领悟的属xìng玄奥,不过待会就有好戏看了,呐,不用待会,已经来了。”天拍水莫名其妙说了一句。 第九十三章:吐蕃退兵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虽然攻城弩这种大杀器被李晟毁了,可若真算起兵力,吐蕃军队依旧占据优势。 一鼓作气,说的就是短兵相接。 攻城弩的齐射,难免有些打断王忠嗣凿阵的气势。军鼓再擂,王忠嗣策马前驱,那一杆大纛眼睁睁的从中军位置,冲向前军。 原本因为巨弩齐射吓破了胆的骑兵,只见一人自身后冲出。 仔细一看 而蓝汐的灵木术更是被连续两次彻底击溃,导致她法力损耗重大,而且还受到了一定的反噬。 比如看到是他爹的衣服一并都要窝卷一番,不卷成皱的跟破烂叶子一样不罢休,要不是顾忌宝春在附近,他能上去踩上两下,吐上几口口水。 那人被一句噎住,冷哼一声,不再言语,等待护罩的关闭,锣声的响起。 不被期待的生命的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每个孩子都不能自己选择是否来到这个世界,既然这样,何必要让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又不善待他们呢? 不同于对唐姐与白哥这种的家人情感,这样陌生的甜蜜滋味……患得患失。 “温柔的星空,应该让你感动……”突然而来的手机铃声将裴诗茵吓了一跳,看着手机来电上的熟悉号码,裴诗茵的眉头明显便蹙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反正搜的一下子就过来了,但是我知道过来是要干嘛的,因为我早就知道你会到这里。”顾作孽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回答道。 邓越被关押在天牢,介于她是谋逆重犯,被单独关押在一个单间。 若不是政府措施做得不够好,前三天都还在新闻联播安慰各种人民,只怕投奔军方的人会更多。 “好吧那按你的说法,我们应该怎么做?”黑狼看起来已经被白狼说服了。 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攻击命令,无论对方是什么东西,仅仅凭借着之前攻击飞鹰号的行为,就是对于澳大利亚皇家空军的挑衅。 他一拨动琴弦,李凌波就神情微动,明白自己是遇到会弹琴的人了,更是侧耳倾听。 水柔冰此刻也发现了宇流明的企图,她只是微微侧了个身面向宇流明而立,手中长矛微微扬起,似乎是在有恃无恐的等待着宇流明冲过去。 原来,李博强是盐商,不是贩卖私盐的,而是真正经过官府批准的正经盐商。 “扑通!”随着精神的一阵恍惚,白狼晃晃悠悠的倒在了地上,竟然闭着眼睛睡起大觉来,祭祀也是一脸惊讶,白狼的表现显然也出乎了她的预料。 本来赵显不说,林青也会多加照顾顾平生,现在赵显说出来了,意思也很明显,就是想让林青分一些军功给这个长生公主的驸马。 “踏娘的,你们真不要脸,加上这次,这头獒犬已经死了三次了。 刺宇等三人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会来这么一出,若是他们继续三人联手攻击宇流明,那么契比柯力和庄慕白则很有可能伤在古岳的手中。 虽然在这个偏远的北原村治疗一些普通病症还将就,但是一遇到疑难杂症还是很头疼。 不过楚羽却是被鹤山的这个动静吓了一跳,在他拔出剑的同时,楚羽也是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像后大跳了一步,而他的这一步,也是暴露了他身为新人的这件事实。 炼制出来聚气丹的话,就可以不用通过玉石来吸收灵气了,而且服用聚气丹的话,修炼效果会更好。 第九十四章:战损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中军营帐内。 气氛稍微有些压抑,所有人都注视着郭子仪。等着他念此战的战损。 关于这个战损沈潮生其实大致心里有数,李光弼率领步卒抢占河湟古道之时,虽然是步兵之间的绞杀,可那些豪门贵胄的私兵显然没有死战之心。 后面的骑兵凿阵,各家主帅就在身边,又是只能狗斗,自然要更惨烈些。 “赤 “也就是说现在的我们根本不知道组成蓝军的部队是来自哪支集团军的部队,但是那些蓝军却知道他们对抗的部队是我们?”迅速反应过来的纳兰军问道,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味道。 “行吧,那我抽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陈安知道再继续谈论下去肯定没完没了,干脆直接表面认同下来再说。 “什么?”贝利亚的脑子瞬间短路了,原本终极战斗仪即将要砸在迪亚头,却在离他一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这个艾萨克尼古拉斯并不是那么在意,一个触手领域就已经让他只能防守,他更在意的还是那个维持魔法阵的中年魔法师,尼古拉斯一直分心注意着他。 只要他能在孩子身边照顾孩子孩子就行,南方也就是。给孩子灌输同事妈妈仇视老爷的思想,我的脸干嘛呀?反 社 会人格不光头,是妈妈同事,让孩子重拾自己的战果,还有一位我叫刘斋。 刚说完这句话,凌竹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他大哥生平有一大爱好就是喝茶,他这样一说,那是肯定会让凌苍同意的。 可是,她知道爸爸的性格,从来不会向谁妥协,更不会对威胁的人妥协。 “从玉湖进攻,他们在半山坡上居高临下,我方所有动静都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这不是送死,是什么?”厉凤质疑道。 尼古拉斯理解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惊讶,就算是他这个布阵人刚看到的时候也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心情,自己学到的那些魔法常识完全被推翻。 “你觉得你的人能够干掉他吗?”听到这话的豪斯并没有去夸奖罗欧森,反而是抛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陈潮生眉宇深蹙,直接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聂明蓉猝不及防间一下死死抱住了他的颈子,她这样忽然贴过来,身上馥郁的香味扑面而来,陈潮生不由得呼吸就乱了几分。 “哇卅,犯错了,居然还敢这么明目张胆?”一声尖细的话语自玄均瑶前方响起。 钱尉人不由恼道:“关本少爷什么事,这都是你咎由自取。”末了,他又在心里添上一句:就算要怪你也该怪东方夜去。 韩岳心中一动,望着不远处的烈风,心中暗赞,他看得出来,这个烈风的实力很强,单单是这一股气势就极为恐怖,显然他经常游走在生死之间,是一个真正的强者。 t但是让丁长生很轻松的是朱明水居然不在,问了问他办公室的人员才知道去了湖州视察了,丁长生心下想,肯定是为了PX项目的事情,秦振邦不在了,也交出了这个项目的管理权,看来背后的人实在是忍不住了。 凌语柔心里骇然不已,东岁帝君不是伤心过度一直居于仁和宫当中的吗,为何现在突然出来,还把炮口对准了耶律政和纳古斯齐哈? 很舒服很舒服,舒服得全身都不想动了,不单是舒服,而且很满足,就像这辈子追求的东西,便是如此。 第九十五章:狮王周围的鬣狗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第一次,阿泰面对楚天几乎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不到十招他便已经落败。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苏韵重生之后,她就已经在准备今天这一场战斗了。 不过,这御剑飞行可就有些困难了,他虽然可以轻易控制凝碧剑伤敌,但是要御剑飞行,可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身体跟剑身的控制相当的重要,好几次差点摔得个狗吃屎。 安世亨感觉到楚天在轻轻拍着自己的肩膀,那意思不言而喻,就是让他安心的留下来。 没手机,打不了电话,她想了想,只好往前走,找一个比较好打车的地方,毕竟现在是下班高峰期。 她跟着贺滕非来到了厨房里面的吧台前,坐在那张椅子上静静地等待着。 直到此时,叶峰才在这篇字体的末尾,看到这两人的名字,不禁露出惊骇之色。 凤释天脸上的笑意一松,摸着云景的脸颊对他说,那不是讨厌,是恨!因为他胡说八道,让她和她姐姐不能相聚,还让她姐姐流落人间沦为乞儿。 这件事情,本以为可以直接结束了,可是却没想到,临了了还让贺滕非醒过来了。 “嘿嘿,是呀!我这段时间都住酒店,现在钱也差不多了,你要是不收留我,我得流落街头了!”既然都开口了,韩香香一咬牙直言道。 路过门口时,看着红衣不甘嫉妒地眼神,冰舞对着她翘起嘴儿微微一笑,嚣张又跋扈,冷冷哼一声,带着满满地神采飞扬走了进去。 “真是太可恶了!你早告诉我,我就去把那韩平灭了,居然要香香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去救自己的儿子!”苏果恨恨的说。 “发起怒来倒是很有男子气概,怎么平常说话是这幅模样?”琉璃挑眉问道,又捻了一条鱼尾巴。 秦九:没有特别想,因为他什么语气都会觉得很亲密,只要出自他的口中。 每个高阶的单系异能者,都会有一个特殊的‘域’。为了今日。苏果做足了功课的。 下面的字她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顾朝曦的脸很黑很沉,因为他双眸中的怒气比她的还要激烈,弄的她好像做错了什么似的,有气也发布出来了。 琉璃心下顿时一阵失落,突然而然,自然而然,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都惊了。 但唐浩东手脚的动作丝毫未停,他的身体几个旋转之下,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两个猥琐的家伙。尽管他很讨厌这两个,但目前还不是杀他们的最佳时机。 死神塔那托斯的怒火,引爆了她无与伦比的实力,向沐悠涵冲击的暗红色冥火瞬间往前推进了,沐悠涵嚼碎了早就放在嘴里的补元丹,一声娇喝奋力再次把暗红色的冥火压制逼退,双方继续僵持着。 嘭嘭嘭……三分钟之后,张长顺已经凄惨到了极处,全身是淤青,嘴角挂着血渍,衣服被弄得极其凌乱,然后被蒙上眼睛带上了车。 这么一来,霄城市的城市监控系统,就无法定位到了这辆出租车,警方这才慌了手脚。 果然是做事滴水不漏,阳叶盛心中暗想,看来对方策划不是一天两天了,青龙帮内部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成了叛徒。 高子健果然了解我的心思,听他这么一说,我就屁颠屁颠的跟了上来。 说罢她就偎依在第一辆马车的车夫身上,顺势坐上了第一辆马车。 老实说,不是宣传单上有写着‘龙鳞’这个代号名字,司凰并不能一眼就认出宣传单上的人就是秦梵。 他低低笑出声,诡异的反应让几个长老满心不安,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低温?虽然这里能达到绝对零度,但外面的世界最多也就零下七八十度,高温更是弱,这里是三十多度,其它地方可能高也可能底。 我没有跟单飞说过,但是我知道他肯定知道了,单飞点点头,说知道。 至于林希怎么回来,翟凌云之前并未想过,只能说这姑娘毅力不错,从万千空间界里找到了妖界,虽然时间错了,但也想到了方法活到了现在。 这自然就更是一个了不起的成绩了,毕竟在这个联盟的历史上还从来都没有人能够做到过。 尽管金远已经是欧洲著名的新星之一,但是被这样的大牌教练关注,金远还是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而且有可能让阿森纳这样的豪门俱乐部为自己掏出这么多转会费,金远几乎觉得自己犹如在做梦。 这支球队的实力还是很强劲的,可以说是属于实力派的球队,他们的实力,可是比他们的名气要高出不少。 随后,张秀华也上来给金远整理着衣服,金远可以看到,老妈的眼眶中也含着泪珠,金远伸手拥抱了一下母亲,安慰了张秀华几句。 荒古神界与那漩涡状魔神界的接触应该完全是个意外,只看那明显高了一阶左右的魔神界并未大举入侵荒古神界就可以推断出这一点。 萧问说的投入,完全不知道这食堂里进进出出那么多人,全都或多或少地关注了他们这一桌。不过,关注的对象却不是萧问,而是贺彰。那些人看贺彰时眼神颇为敬畏,却又没人敢上前主动和贺彰打招呼。 金远当然不知道自己和雷纳想到一块儿去了,但是金远的确冷静下来了,就像是平时训练那样,等待哨响之后,金远轻松地发出了点球。 听自己老爹这么说,林鸿飞顿时没词了:没错,动力三角翼对零部件重量的要求很苛刻,这上面的零部件,尤其是三角翼的骨架,最好选用优质的航空铝,不得已,林鸿飞只能求助于自己老爹。 第九十六章:河西道的匪患猖獗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姑臧城,醉仙坊。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粟特商人把酒杯往地上一砸,粗着嗓子骂:“他娘的!前些日子,你这波斯来的胡姬,都是一贯的价。今儿竟要多付两贯钱!当老子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打扮的极其妖艳的老鸨抱住商人的手,直往胸前丰润处带。 “马老板还计较这个?能平安进姑臧城就烧高香了。昨儿听安西 记得当年林非第一次去我父亲那里,因为父亲对我又骂又打,所以他也没有顾忌长幼尊卑,对父亲动手了。 龙吟啸,天地动,卡卡特罗看到迎面而来的九幽冥皇,周身紫色剑气缠绕,犹如矫龙升空,携带万钧之势从高空向着叶楚俯冲而下。 看到地上的死者后玄龟兽也长出了口气,他还真害怕是蛟龙出现了意外,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是这次晋级还真的要多多感谢蛟龙。 随着杨弃的境界与眼界越来越高,发现了许多一些只存在神话传说里的东西,似乎是一步步的开始实现。反而过来,自也是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会成为传说,传说是怎么来的。 钟神秀不再言语了,这一次,他首次感到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那感觉好似是沉寂了数千年名为“感动”的东西。 “吴大师,你怎么了?”一旁的严静察觉到吴正邪的脸色变化,不由得出声相询。 他原本就是这种人:只记得别人的好,无论别人对他做了何等残忍的事,即便那人十恶不赦,他也总能替对方找出他必须那么做的理由。 这种速度,根本没有任何躲避的可能,柳心没有想到,她的最强一击,暗黑之剑,竟然被周元这么轻松就破去,而且,对方的法术,根本没有任何损耗,瞬间就击杀到身前,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虚妄雷鸣斩!!!周元手掌不断翻飞,一道道雷霆刀刃斩杀出去,与李东激发出来的无量金光狠狠冲击在一起,随后暴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在场众人再次哗然,一个个的都吃惊地看向吴正邪,只是,那吃惊的眼神中更隐隐带着些许同情。 范海阳果真是一个十分冷静的人,他看到那把刀刺进桌子里的时候,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当宋瑞龙把口供拍在桌子上的时候,他的妻子徐红丽吓得颤抖一下,身子猛地一缩,像要坐到地上。 “冥雷,或许信息,最重要的应该就是同频共振吧?”肖毅说道。 “师傅,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此刻肖毅却是盯视着灵剑子。 知道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面前的玄衣青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打发,苏家主赶紧低头说道:“这个苏某自然明白,殿下有何要求,尽管提出,苏某一定满足!”毕竟,有求于别人,苏家主不得不放低身段。 “外星人嘛。”此刻肖毅却是意识空间中的一次颤动,就在下一刻,肖毅却是发现自己看到了很多奇怪的生物。 而在那碎石爆射间,一道光团,也是猛的自石像中暴掠而出,而且,就在这光团出现的霎那,大殿内所有的石像,竟然都是而陡然凝固下来,仿佛再度化为了雕像。 岐州毕竟是京畿之地,倒也算得上沾了长安城的繁华之气,算得上方圆数百里之内的唯一一所大城池,相比于剑南这些边远之地自然要多了几分吸引人的地方。 第九十七章:间隙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王忠嗣的果决,是沈潮生万万没有料到的。 王忠嗣脱下衣袖,在自己肩部绑紧,好似只是不小心受了伤。 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沈潮生就如此料定,自己回长安后就会丢掉性命。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如今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仗着李隆基没有派遣持节监军,将这一口锅甩给恩兰·达扎路恭。 “传郎中入帐!”沈潮生 “记得多带几件衣服,带上外套,带一件稍微厚一点的,燕京那边温度比这边要低上许多了。”等到王旭东走到门口的时候,苏婉琪提醒着。 但是如此一来,李大龙和烈风的消息,难免又传到了其他几个对两人有所觊觎的教派之中去。 王宫之内,大败而归的黑虎王收拾心情,设宴,为即将返回各自妖国的灵蛇王、僵尸王践行。 为了让龙飞觉得自己并不是偷看他炼功,而是真的上洗手间,墨霜立刻是装着不好意思的样子问道。 云迟一开始觉得这样的巡城会让她觉得颇为无聊,好像只是坐在马车里当一只猴子一样被人观赏,但是这么一路走下来,她却发现心中也有些激荡。 至于说汉王跟赵王要针对沈窃蓝,这个就很好理解了:毕竟沈窃蓝是皇长孙的亲表哥,太子的外甥。 当第二天的复赛结束之后,除了百里擒龙以第一名的身份进入第三天的复赛,还有九名优秀的炼药师同样进入了第三天的复赛。 嗡嗡嗡!刹那间,一个可怕的力量瞬间镇压下来,一座超级大阵居然再度引动。 如果不是为了下方学员的生命安全,陈奇此刻还可以使用‘爆炸’的超能力增幅这一招的威力。 就是一头死脑筋,听不进人话的,也许只有她父亲才能劝说一两句了。 有匆忙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钟欣琴刚准备出房间,门口那道人影让她一顿。 等到了院子里,坐上陆景重的车,我才注意到自己没有拿着包,就回去拿包包。 她的回答让他的视线从前方移回,落在她身上,极浅的一眼后,又继续回到前方。 而在这尊举世无双的帝君对面,一尊万丈大佛端坐。我细细感受着地藏王菩萨肉身的气息,觉得比三年前弱了很多。 莫尔先生的遗产,一共有二十多亿,这是他在各地做生意得来的。而风剑的遗产,沃克估计怎么都在五亿以上。 到底两人都是很有实力的演员,就算是借位,也能非常逼真,只不过到最后,有一个是陆景重半裸着压在穿浴袍的蓝萱身上吻,我直接就调头走上了楼。 正在魔神说着话的时候,一道爽朗的笑声忽然响起。沃克看见自己的头顶被撕裂了一个空间裂缝,一个巨大的牛头人从里面钻了出来。 直到回到童冼尧的住处,萧宸也还在想着这件事情,杨洋却等不及了,把刚发过来的紧急的事情告诉了他。 火花宗一方的人都是沉着脸,他们打死都没有想到,白冷叶关键时刻吞下那圣药,居然晋级到了剑皇级别。 “可你现在却是朋友无数,太子殿下不要别说三部没有你的人,下面的知府知州没有你的人!”王彩君淡淡的说道。 “滚,马上离开我的视线。”云洛羽指着门怒吼,大手一扫,将客厅的杯子茶具,全扫落在地。 倒霉的她整个身子“砰”的一声撞击在车壁上,再加上手上的使力,现在更是让她疼的龇牙咧嘴,而上官凝也好似不死的压到了她的手上。 第九十八章:楼塌了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长安平康坊深处。 一座青瓦朱门的宅院站满了人,却不见热闹。 这里是五姓七望在京族人常聚的私会处,今日却几乎成了太原王氏的批斗场。 荥阳郑氏的家主郑徽之放下茶盏,目光扫过主位上的王晏卿:“晏卿公,河西道的雪糖商队,上个月尽数折了。我郑氏参股的车马,连人带糖都没了踪影,你王家总得出个说 顾筝听了当下便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心想这张氏还真是会盘算———这人弄不进来、先把东西弄进来也好!毕竟这东西放在顾家,到时候他们就少不得要进进出出的拿东西,拿着、拿着可不就顺其自然的住下了? “轰??????”一只冲在前头的犀牛兽仗着皮糙肉厚,一下子撞到了墙上,众人刚刚建成,三米高,两米宽的围墙如同豆腐渣工程一般,在那头巨大的犀牛兽身前,居然不堪一击,一下子便被撞开了一个缺口。 旷野上,战事仍在持续中。巨型飓风宛若来自地狱的魔龙,横扫席卷,成片成片活尸被绞杀死亡。 周遭的气流高速流转,风越发急速。以素素为中心迅速形成了一个漩涡,素素居于最中间,衣衫猎猎,长发飞舞……狼狈中带着妖娆的美感。 有这样的人嘛!明明就是对自己用强的,却一副柔情蜜语的摸样,让别人不好意思责怪他。 沈梦瑶朝他点点头,守卫脸红耳赤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心中却激动万分,要不是现在在执行任务,怕忍不住上前索要签名。 “呼??????“秦风长剑挥舞,藤蔓被剑气撕裂,然而,还不等断掉的藤蔓落下,第二层,第三层藤蔓便围了上来,几乎眨眼之间,便形成了一个直径达到十余米的球体。 易水寒话说的很是风情云淡,好像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重大的事情,很是随意的就开口说道。 刚走到祖先堂门口,迎春见孙绍祖从里面走出来,孙绍祖见迎春这时才来,冷冷一笑:“回去罢,日上三竿,你还来得什么?”说完,拂袖就走。 段步安知道周明轩在这五年里将自己逼成一个冰冻三尺的人,以前他还会使使性子。但是现在的他,绝对让人感受不到任何的情感,仿佛在蓝梦琪消失的那天起,他的一切都改变了。 吃过聊以填报肚皮的“晚餐”,哈丽雅把木碗洗干净,就又坐回到篝火边。 “欧洲?”老傅抖了下燃烧的火柴,把它抖灭之后搁在了烟灰缸里,抬头对这位陈姓特派员反问道。 夏子衿没搭话直接挂了电话。不与傻瓜论长短,见面直接上手就好了嘛。 骁果军乃是孤儿军,虽然自江北而来,却在江北无甚牵挂,驻守江南在合适不过。 杨素、贺若弼看着潇洒而去的韩擒虎,再看了一眼依旧不为所动的李渊,艰难的做着选择。 她试图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身体虚弱地十分可怜,像是所有精力被榨干了一样。 “你既然自己寻死,那就别怪我了!”百越冥打定了主意,开始沟通阿噗,不过她的动作很慢,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迫使其对自己服软。 可是仍然没有人回答他,楼乙开始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他在云海之中寻觅着,想要找出究竟是谁在对自己说话。 “见怪不怪。以后跟着老板,肯定能见着比这还大的场面。”公羊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第九十九章:我看你不爽很久了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王忠嗣已经离营半月有余,营里的气氛如同火药,两拨人马的争执就没断过。 沈潮生麾下的赤水军,大斗军士卒,与王忠嗣留下的兵卒,你嫌我碍眼,我嫌你碍事,连擦肩而过时,都梗着脖子带着股子不耐烦。 沈潮生这几日忙着带骑兵去青海湖周围转圈,确保军中的动静没有被恩兰·达扎路恭知晓,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慕容九卿虽然部署的十分妥当,可沿途总会遇到一些奇怪的地形,大部分情况下都还好,但是眼下要走的路却是十分的艰险。 晃了晃脑袋不再去想那些事情,上官月勾起嘴角轻轻一笑,执起一把伞,躲避着天上落下来的雪花,走向向玲珑长公主的屋子里。 换个方法来说,洪荒界、水星自初始时期开始总共有着五条时间线。 房子里面布置的很清雅,就像一间私营的茶室,光线柔和,普通人在这样的氛围中很容易精神放松。 “好的。”那瘦麻杆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在一个岔路口走了另一条路,又到了一个天牢一样的地方。 老王见自家老姐不在纠缠也是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老姐继续追问下去,到时候他该咋整? 如同热油倒水的声音一般,我周围,四面八方都是出现了这样的声音,我脸遮在了左臂之后,看不清周围,又过了一息时间,周围的危险气息都没了才敢露出脸来,看一看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凡有些疑惑,鬼使神差的就是来到茶馆门前,看着两人下意识问道。 一个个的练气修士都算不上,直接就见到了顶级的在世仙人,那就跟你出门见到心中偶像差不多一样的心情。 白初若又将这些东西重新看了看,田地还是蛮多的有几十亩地,铺子京城有三间、还有七八间铺子在老家,房契便是白府那栋宅子、以及自己经营的两间钱庄,以及绸缎庄一座、粮铺一座。 现在,到了雷电法则地带的中心,却落了一道雷电在战船上,怎能不让他们吃惊。 李逸风师兄可是告诉他们,那个男人看上去很年轻,比他们大不了多少。 男爵的面色阴晴不定,看向林飞扬的眼神中,充满了爆炸性的杀气。 强如半步至尊昆吾这等人物都被杨玄杀了,杨玄的实力又怎么可能弱的了,虽然姬长天是域天之骄子,实力远超修为,但对杨玄也是胜负难料。 其一便是那守护剑林的剑春秋剑老,此刻他面露含笑正坐在左侧,还有一个则是主峰之上掌管供奉大殿的老者坐在中央,最后一个温清夜没见过,那个老者坐在右侧。 话落,张伟度骤然提升,率先冲出,其余人等纷纷神色一惊,自然听出了张伟声音中的颤抖和忌惮,心中更是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索性也不再逗留,立即冲向天狱门口。 经过这些天的感悟和修炼,林毅终于可以将禁锢领域,凝练若实,可一念之间,粉碎所有武圣之下的修炼者。 张震走到幽冥护法正前方,右手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原本倒在地上的那把大刀凭空飞起,向张震飞去。 也唯有炼化这些天道本源,他才能顺利渡劫,洗涤肉身魂魄,让自身与道相融,凝聚出圣人不朽之躯。 温清夜右手一吸,那插在雪莲上的一念剑直接飞到了温清夜的手掌之中。 “不管是谁,你能不能放开我?”因为这个妹子浑身赤裸,而且是双手环绕着自己脖子,用树袋熊一样的姿势固定在自己身上地,林艾没有办法,只能用手托着她的屁股。 第一百章:缟素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河湟古道外。 沈潮生身后的队伍拖得很长,稀稀拉拉的,远不如来时齐整。 出发时四万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不到三万,骑兵更是折损了近半。以大唐的生产水平,三户农户才能养出一个骑兵,这倒下的每一个,都是身后无数人家的血汗。 沈潮生望着那些骑兵弟兄坐下的战马,一匹匹都瘦了,更别提这些还活着的 船上此时也纷纷传出大片拔出兵刃的金属摩擦声。不少海员试图从背后绕过去,悄悄靠近伏击这人。 叶妈妈理也没有理会,就是急匆匆的进了卫生间内,看她走路仓促的着急的样子,差点没有跌倒过去,嘭的一声,一进去就关上门,还没顾得上抠门,就听到里面一阵噼里啪啦的好似流弹扫过的声音。 炫黑的车身已经在路口处甩出了一个流畅的弧线,华丽丽的漂移一气呵成。 连一旁一直观看的嘲风都已经感觉到了这边的不对劲,但是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能一举替代皇后在万岁爷心里的地位,那滋味儿该有多美妙?一想到这些,玉兰就觉得浑身发烫,脸颊通红,脑袋晕乎。 早知道,她就不对杜子丛说什么“十个十分钟都没问题”了,没有安维辰在身边,她还真是不习惯呢。 至于欧阳清同学,在紫烟吃的正欢实的时候她就突然造访,搞的她还有一半没来得及吃,然后就被欧阳清拽着去说话了。 “行了,行了,别给几分颜色就开染坊,”弦月假意嗔怪了她一句,再抬头看那轮明月,便觉得皎皎透明,顺心不已。“知道现在鹰王府在谁的手上么?”她忽然问了一句。 再次一夜无话,今儿早晨可没有那么多事儿了,不过紫烟和上官冷逸依旧起了个大早,毕竟他们还要出发去云南。 来之前,李明希已经从李煜那里了解了很多关于苍野之森的信息,但是这次一进来,却好像完全都变了。 江云点开热搜,这还真是,这下好了,三人都被黑了,成了同命鸳鸯。 丫鬟看江姜躲开,还十分的惊讶,但是现在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丫鬟鼓起勇气继续攻击,这下没有了刚刚在身后无察觉的优势,江姜逐渐就占了上风。 与此同时,凌霄宝殿内飞起十余道仙光、魔光,那些正是离去的各教大罗金仙。 于是在收获之前还有一个大事,分自行车,十几个县的代表跑过来,挤了一屋子的人,为了多分几辆自行车差点打起来。 某些恼怒总是需要找一个承受的人,张谦的手缓缓的摸向了地上的玉渊,眼睛仿佛穿透了木板,放在了靠着的身影上。 而说话间,坑中许多蠕动的碎肉又重新凝聚在了一起。而且其中还夹杂着许多泥土。因为血、肉已经和泥土混合在一起了。 一声惊嚎,原本习以为常的路人,早就习惯孙蚝这种人了,可他们不敢管,所以很多都莫不关心的继续往前走,但随着这一声惊嚎,路人们纷纷停下脚步,惊讶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孙蚝。 看到这一堆票据里面的一张自行车票,宋梨一下就把眼睛瞪大了。 东方耀身后饕餮真灵显化,一张大嘴张开,口中黑洞不停旋转。那雷池电液犹如漩涡一般被吸了进去。 “不妥,这是汽油桶烤出来的,汽油桶是钢铁的,不如叫钢炉烧饼怎么样?”范旅长提议道。 第一百零一章:蠢蠢欲动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阳春三月,长安却好似还在寒冬。 朱雀大街上,官轿马车都走得极快,车帘紧闭。茶楼酒肆里再无高谈阔论的举子,连说书先生都改了话本。 谁都知道,李林甫的眼线织成了天罗地网,一句无心之言,明日便可能被拎到御史台的刑房里,问出十恶不赦的供词。 驿站的后院里,哥舒翰正在来回踱步。他已经到了长安 见到这幕沈枫没有丝毫理会,抬起脚一个飞腿将炎月从眼前踢飞,面色狰狞的追去后抓取她黝黑的长发狠狠砸在地面上。 投降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出了后把枪扔地上,抱头看着下方。而邵飞并没有出现。 正面阵地的一营十二挺重机枪齐射,炙热的子弹从上方如雨点般的落了下来。鬼子的先头部队一排排的倒下,而后排的鬼子蜂拥而至,前仆后继。 它幽怨地看着灵葵,还是不死心,没理由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它终于下定决心拼着受伤也要把灵葵吃了。 “你没事吧?”林雪的感应很敏锐,立刻感应到了韩魏的变化,担心的问道。她在没有同意的情况下,从来不对韩魏还有李华、刘实释放精神控制,这是彼此间的尊重。 “爷爷,我明白了,我应该立马前去看望他,化干戈为玉帛,化敌为友,我们成朋友,这才是我们最大的收获,在以后的斗争中,我就少了一大劲敌。”高声说道。 以凯勒的性格,双十二这种纯商业性质的晚会,是不可能打动她的。但是现实就是这么诡异,她居然来了,这让所有的记者都疯了。 不过,如果他们真的冷静下来,肯定会自己捂着嘴偷笑,这叫啥事儿,传出去也丢人。 直到被李华抓起来,秃鹰才从思绪中醒过来,连忙挣扎,可被李华扣住脖子,呼吸都困难,越是挣扎越是难受。秃鹰忍着剧痛,将手中的刀仍向最近的狼,想激起狼的愤怒,想要狼立刻扑过来,将所有人撕成碎片。 许安好一边换衣服,脑子里还一片乱糟糟的,想起了刚才吃早餐时谢安泊的那句‘我不走了’,心口乱跳得到现在都还平静不下来。 太爷连忙从地上坐了起来,刚要检查自己的身体,就发现自己竟然在一只动物身上坐着。 林克己一直同她聊天,就是为了打探一下她的家庭情况,这会听她说只有姐弟二人,倒也有点同情他们。 “阴山山顶直冲云霄的灵气柱已经惊动了我宋家老祖,他现在正联合众多高手一起上阴山想要探个究竟,估计不要一天的时间就能到了。 在这期间,林承轩和陈时时没有交流一句话,他没有表现出丝毫想解释的神情,多次被她怱略,而她的视线可以定在任何一处,就是不能定在他身上,两人都不坦然,便错过这次见面谈话的机会。 果不其然,这泡面一煮出来,他从唐炜吃泡面的那副痴迷不可置信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温婉冰很得意,不可否认,她的这番卖弄很到位。 李松不会知道,她家夫君对她的好虽平淡,却细致得叫她忍不住扬笑。 终于,一个星期的假期过完,拿起手机,才发现有很多人给她发来问候的信息。 拉姆的声音已经哭的沙哑,但依旧蛮横,对她好像是恨到了骨子里。 “这不可能!这些子弹的威力能够击穿钢板,怎么可能连他的皮都打不破!”这位高层眼睛珠子都要惊掉下来。 第一百零二章:地龙翻身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长寿宫。 李隆基正在看着暗卫的折子。 “一个个的都忙啊,真是各有各的出路……” 李隆基冷笑一声,将折子丢在案上。本以为沈潮生是把新刃,没成想竟往李林甫府里钻,孤臣当到这份上,真是失了算计。 李隆基揉了揉眉心:“高力士,明日含元殿朝会。王忠嗣、李林甫、沈潮生、哥舒翰,都叫来。” 司徒啸脸色完全沉了下去,“明都形势岌岌可危,一旦被攻破,老夫的孙子首当其冲,一号可以保证在救援到达之前明都不会出事吗?还是说一号完全不在乎老夫孙子的死活?”。 况且,说起来,贺川还是真的并不是要杀了赵雅雅,如果真的是要杀了赵雅雅,恐怕就是一百个赵雅雅在他的面前,也不够贺川杀的。 而每一柄剑体之间都有细密的白色电弧呼应,三十六柄短剑似连体一般。 秦照对这里不熟,无论地貌还是其他方面,心中有想法也很正常,当然不排除他真的多心了。 在听了叶修刚才的那些话语,以及感觉到叶修说话的那种语气之后,她已经越发的肯定了她一开始的猜测了。 此刻张天是一点不想在此逗留了,立刻就是找地方买了一匹马,然后就往北门走去,他要离开,他怕万一花剑愁会背着城主做些不道德的事,所以还是赶紧溜之大吉的好,毕竟这里人家人多势力大。 当然,甄悦并不知道江翌的真实身份,也没见过他的正脸,只是知道他的存在而已。 “看到美,情不自禁的赞美。”姜怀仁时刻提醒自己,要表现的自然一些,姜怀仁随即扯到阿力身上。 这么多年没有见,他本来还真的有些担心叶修会不会把心脏外科的东西丢了,特别是当他知道叶修跑去搞神经外科之后,更是担心非常。 那手指吸收了漫天星光,像是擎天支柱,点向姜怀仁。姜怀仁大叫一声,消失在天空中,身上满是汗水。 强烈的痛感并未让沈毅昏死过去,反倒是让他更加清醒,在跃进传送点蓝色光芒的一刹那,他身上的熊熊烈焰竟然瞬间被清除干净,饶是如此,也让沈毅心有余悸。 吴帆就是单纯的想给那些邻居及亲戚上点眼药水,顺便为二老博个面子。 “二线歌手宋光耀下个月要发专辑,需要一首不俗的歌曲,陈中磊部长去问问新来的吴创作,看他能否出手手中的那首现象级歌曲。”姬美娜安排道。 安置好父母,彻底了结了他的一桩心事,接下来一心为事业即可。 到时候施展出来的须左能乎,或许应该称之为麒麟·须左能乎了。 原因是太阳川禾老总黄播说“把外语学好很受欢迎,看看你们师兄楚枳,我不要求你们和师兄一样爱学习,但每人一门外语,太阳川禾的艺人必须学”。 粉丝黄武更多是惊喜,没想到偶像专门为了他们粉丝学习越语,这样的偶像怎能不爱?! 而他不知道的是,日思夜盼的阿伟已经死了,那份图纸也已经落入秦风手中。 抿一口苦茶,祁秋揉了揉太阳穴,关于老板的报价表以及品牌匹配代言又要重写。 黄金级凶兽只好放弃攻击身边的战士,一巴掌朝着那能量箭矢拍去。 什么东门单挑,叶华是不会去的,但喜欢看热闹的人可不少,大街上有不少闲人向东面赶去。叶华蹲在墙角愣愣看着这些从他眼前走过的闲人,思考着怎么样找到路人丁,找到人后又怎么样把装备弄回来。 第一百零三章:西北有孤忠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猛地从地上弹起! 是王忠嗣! 原本王忠嗣本跪在殿前,任凭李林甫派人诋毁,依旧一言不发。可如今却像忘了身上的伤,忘了刚受的诬陷,拼尽全力朝着龙椅扑去。 “君父小心!” 王忠嗣嘶哑的喊声混着横梁断裂的巨响,直直挡向那根砸向李隆基的横梁。 “哐当!” 南方佛陀又瘦又高,脸庞狭长,面带枯槁之色,一双眉毛极长,几乎要垂落到双膝位置,身着大红色的僧衣,外披紫色袈裟,露出半边臂膀,结无畏印。 朴初珑刚刚起床不久,或许说她进入房间就没有睡着,只是等了一会儿后才从房间里出来。 “下个月不要跟我一起来吃素宴。”周世杰努力告诉自己,世界如此美妙,他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 “是是是,叫您阿姨,我这不是觉得您不老嘛。”洋洋习惯性嘴甜的说道。 这家店毕竟开在学校外面,而且做的东西味道也不错,所以每次这里的人都非常得多,这次也不例外,不过席天灵运气不错,刚好还有着一个位置,席天灵直接坐了下来。 随着席天灵滔滔不绝的总结,老张头儿才是将走进教室看到席天灵的时候的那张丑脸给收了起来。 实际上她对吴夏荣撒谎了,她对于夏哲并不是真的没有喜欢好感了,可以说夏哲是她在成为爱豆以后第一个真真正正喜欢上的人,可是她清楚,她与夏哲的身份差别太大了,更重要的是,她清楚夏哲对她根本没有感情。 “内!欧巴,我真的已经决定了!”虽然憔悴,但却无比坚定的话语让夏哲不禁有些动容。 陆元帅顺着宇轩的手势起身来,其身侧一并跪下的将士们见此,方才起身。 我转头看身边的李哥,他的表情也很难看,估计这也是他没曾料到的。 “你们现在还有什么疑问,可以告诉我了,我一一帮你们解答!”唐重淡然道。 颜沐沐觉得自己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当初颜逸提议让她坐简莫凡车的时候,她就应该发现他根本不是有意撮合,而是自己想过过车瘾。 阿卡没有再继续说话,看着唐重,她觉得这就是一个神奇的人,宇宙当中的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呢? 酒店的人,很少见到总裁本人,如今大晚上的却出现在这里,让他们觉得着实奇怪,不过在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儿时,便觉得不奇怪了。 刘太妃笑道:“皇上自管去忙,这里不用你陪,我们娘们儿还要再斗会儿马吊呢!”花玉簪花插玉人头。 颜沐沐在脱离简莫凡怀抱的那刻,修长的大腿,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烙到一般,在看看简莫凡的表情,颜沐沐就明白过来了。 李美人与苏才人皆为早年进宫,曾也有过一度恩宠,而后因姿色并不出众,随着青春渐逝,圣宠也就逐渐淡了下来。许是二人太过平凡之故,因此才会在之如龙潭虎穴的后宫内,虽无圣眷恩宠却仍旧得保安然。 “不急,搁在桌上晾晾的好。”青霜看着热气腾腾的羹汤,轻声言道。 我心里猛然一惊,可老妪居然像没事一样,等到眼睛王蛇松口后,依旧态度恭敬的将其重新装入竹篮里,我瞟向她手背上的伤口,竟然没有红肿也没有发黑。 我叹了口气,给刘雨菲发了条微信,内容很简单:别浪了,我嫂子要来医院,我在外面接应她一下。 第一百零四章:李林甫之死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往来行人脚步匆匆,嘴里却没闲着。 “听说了吗?李相府地龙翻身!大半李府都震塌了,听说炸死了不少家眷呢!” “活该!那老贼害了多少忠良?前阵子王公被抓,不就是他使的坏?这是上天开眼,替陛下除奸呢!” “天道轮回,疏而不漏。你看他往日权势滔天,如今还不是落得家破人亡?” 沈潮生骑 “真没告诉,真的,我说真话。”王宝墙再三保证,一张乌漆抹黑的地瓜脸上写满了真诚。 海军本部的事情罗亚暂时不会知道,今天辛朵莉的舞台表演真是非常的精彩,脖颈上伊莉丝的梦,散发着耀眼的光彩,让其身上那种温暖所有人的气质,更加出众。 看着连桉蒂都忍不住加入到了“抢食”的“战斗”中,白亦凡微微一笑,心中想着再过一阵子,或许就能将她弟弟的事情告诉她了。 虽然她跟想让荆轲离她远一些,但是她此刻根本没有力气说话,所以只能任由荆轲看。 轻声自语着,卫亦麟放下手中的名单,将还在午睡的刘狱拉了起来,径直朝着网球场走了过去。 赵谦还是坚持的摇摇头,把手搭在她们的肩膀上,将她们轻轻的推出厨房。 经过一段不短时间的聚集,超级尾兽炮轰然喷发了,它射出时,整个世界都为之改变了颜色。 “我,我跑……”刚想说跑最后一棒的马酥突然直勾勾的瞪大了眼睛,直播间里的网友们全笑翻了。 有的导演对剧本没需求,一张纸记下大概主线就能用,周星池就经常这样干。 绿豆那是彻底愤怒,居然该如此瞧不起自己,那我懒得理会那么多,他要将这193一件事,如实的告诉自己的上级领导。 “斯特兰奇博士,要不要这样对待老朋友,怎么说我们也是相识一场~”肖恩苦笑着说道。 这么一番安排,军师邵令周,风晴雨露四位堂主,沈北昌,左丘弼,罗贤,童长风,也都没什么意见,一起起身,躬身领命。 凌霄如果不能很好地扮演拉仇恨的角色,就算死了,他也不会觉得可惜的。 如果不是要维持公司形象,不能对来访者辱骂,早就把这么两个未成年的熊孩子骂个狗血淋头了。 接受德安的格斗训练,亚子不说是格斗高手,却也不是一般的大兵能挡住的,一些级别和她差不多的异能者,也不敢正面挡亚子的拳头。 “狮子狗开大了!看样子是准备杀了!”杨颖的声音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因为王二等人所杀的,乃是澄城知县张斗耀,他在澄城连年大旱田地颗粒无收时,仍然以强力手段催收赋税,以至于饥民走途无路,才奋起反抗的。 他立即找到了零壹散人的网店,但客服的头像是灰色的,表示不在线,他留言,等了几分钟,也没有任何回复,可见龟龟此时也不在线。 此时的纪寒目光虽然很随意,可却像是高空中盘旋的猎鹰,一双锐利的眼睛时刻的注意着地面的任何风吹草动。 贾总管四十多岁的武者,暴露本体之后攀升到第六洞天境的强者,跟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战斗。 “凡人?”释迦佛祖眼中宝光一闪,微笑着望向秦阳。在这一望之下,秦阳顿时觉得ziji的全身甚至五脏六腑与灵魂都被看透了一般。 本应该都在酣睡之中的益州军战士们此刻都已经得到了命令,一个个在整理着自己的装备与武器,摩拳擦掌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战斗。 第一百零五章:安禄山的示好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王忠嗣府邸的药味淡了些,沈潮生站在榻前轻声说道:“王公,李林甫死了。” 王忠嗣点了点头,如今圣君自比尧舜,这般动静,李林甫必死无疑。 榻上的王忠嗣正由王韫秀扶着靠在软垫上,后背的伤还没好利索,一动就牵扯着疼,却偏要坐直了看向沈潮生。 王忠嗣垂眸道:“沈郎也该走了,如今沈郎实权在握, 蹲在地上的温蒂,看向礼宾豪车的眼神里竟然有着那么一丝恐惧。 对于当年的司马长风,不光是他,很多人都有些遗憾,但毕竟时光不能倒流,谁也回不去,只能向前走。 若是天上那些神念一起天神下凡,陆白的战斗化身还真不知道他有没有机会逃出生天了去。 只有狐狸精泷泽慧香一副悦然自得的模样,还不停地摆出了各种撩人的姿势,用充满了诱惑的眼神轻挑,引动着广济门甲班的一众仙徒,都情不自禁,心痒难耐。 毕竟偶像团体要出道,怎么可能不拍一个出道纪录片,这可是一个很好的宣传。 拜师六礼即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干肉。这是民间拜师再简单不过的礼仪,但此区区六礼就能拜在当今帝师,翰林学士,三元及第的林延潮的门下,这是何等便宜之事。 “哈哈!”莫然大笑一声,毫无征兆地出手,孤月式弯刀简单凝聚在手极速飞到了六黄身边。 从韩虎、赵伯鲁的口述中,无恤大致可以勾勒出那个天纵奇才的骄傲青年形象。 一时间从后方飞出无数的光明类加持状态魔法,祝福、加速、鼓舞、幸运、祈祷等等各种各样的有益魔法落在正在冲锋地地行龙骑士身上,顿时这些骑士士气高涨、一往无前的继续吼叫冲锋。 “呵呵,若有一天我实力足够,我定会成为你的梦魇,希望你不要后悔你今日的决定。”白圣君脸色越发的淡漠了起来。 村长这边的支持者看他居然答应进行选举,一脸的着急,现在傻子都能看出来,钟叔那边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这一天的到来。 叶天坐在前排给她们俩人当起了保镖,不知道什么时候,连他也睡着了。 甲板下层的舰舱内,富丽堂皇的装饰凸显了这艘星际航母的贵重。 杨笑已经查清楚了,这方圆千里之内,除了真龙帝盟的武修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人。 不过罗燕还是示意众人停下,技能尚且还在冷却,也不在乎等这一会儿。 安迪给樊胜美也在出谋划策,说着星空网络的种种事,樊胜美昨天搜索到那些讯息之后,简直不敢相信,她觉得这可能是自己此生最大的机遇了,也不想放弃,996她并非不能接受。 那金剑将云舟击毁后,轻鸣一声,在五人头顶盘旋一圈,似乎是在炫耀,紧接着便到了一个大汉手中。 原本这种情况,肯定是叶老管家出面对话,但现在,却是叶苼在发话。 哈利波特心中惴惴不安的跟在米勒娃的身后,古堡的道路七歪八拐,压抑的气氛一直萦绕在他的心间,约摸十分钟过后,米勒娃终于带着哈利来到了校长室升降梯,一只舒展双翅环抱在前的巨大铜鹰。 虽然失去了豫章与鄱阳楚国不至于就此灭亡,但是绝对会失去半壁江山,就如同当年秦楚之战后,秦国的都城郢被迫,整整大半个国土全部丢失,不得已只能偏安一隅,不要说反攻秦国,连自保都是问题。 第一百零六章:杨国忠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杨国忠揣着满腹疑窦,还在思虑这今日为何会被圣君朝见。 往日里,自己进宫参见贵妃,也遇见过圣君,可圣君从来没有这般特意下诏啊……. 高力士接了自己的孝敬,本该递些实在消息,却只含糊一句“过东宫时,不妨进去走一趟”。 如今李林甫刚倒,东宫那边正像雨后的野草,一群人围着李亨,整日里议什么 起先董占云并没有抱多大希望,照他的愿望有个两三星的就可以了。这已经是普通人里最难达到的了,这样的天赋足以支撑普通人稳稳达到辟谷期,当然再进一步就不可能了,除非有什么际遇。 “没什么遗憾的,如果你想拿到毕业证,我也就是一个电话就能帮你解决的!”孙长江看出了师意的遗憾。 “冰金烈岩!!!”吴行见状,一声高呼,全身真气猛地朝右拳汇去,五色光芒耀眼闪现,一声怒吼,夹杂着四元能量的猛击直直的迎上了那道金光。 当然这些,这些计划,其肯定不会说给任何人!虽然不是正派,但是也要有底线不是? “开什么玩笑,我有这么多好朋友,我才不去天国做神仙呢。。”孟丝蒂的话让夜廖莎羞愧得满脸发烧,忙不迭地说。 “当然有关系,需要您出面去和俄国公使谈判,而且贷款要用于海军建设”陈宁说道。 千万股资金流宛如汇入大海的江河汇聚在月球军事基地这个吞噬一切的金钱黑洞之中。大批大批根据爱河网络中经过试验取得成功的模型生产的新式战斗机铺满了月球建立在地层之下的秘密基地之中。 这畜生竟然已经掌握了龙域!云峰瞳孔紧然一缩,不过也就在这时,一股恐怖到极致的精气自他体内爆发了,大骇之下,云峰也是不敢有丝毫的分心,全力的炼化了起来。 彭昊知金柔嘉会生气,唯恐她在御前失仪,绕步走到她身后,悄悄的拉了拉她的袖子。 这是她应该承担的责任,秦家的先祖做了那么久的事情,怎么能因为她而中断。 孙振皓装傻地看向一旁。摆明就是做贼心虚的反应。苏欣扔下漏水的套套们。垫高脚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扳回來。 “不行,不行,不行,这件事他不行,只能你才可以。”莉莉丝已经有些着急了。 猛然间传来的柔软,刘洋也是有些把持不住的,尤其是这厮严重需要普及科学常识的情况下。 于是。苏欣绞尽脑汁思索了两天。还是沒能想起一丁点关键來。最后。她不得不放弃了自我折磨。想着那天还是简单地跟他二人世界烛光晚餐。然后直接滚床单得了。 经过他的实验,终于得出,其实,魔法师也是可以不用吟唱咒语或者缩短咒语从而缩短吟唱咒语的时间。 如果这洞府前没有阵法阻碍,他早就硬闯进去了,现在只能伪装了。 瓷瓶中的药粉倒进下方的火焰中,一股无色无味的烟雾随之扩散。 何高心里揣测不安,他非常不确定张珏是不是真的要离开了。但若不是要离开了,他为什么要进行大采购?对,一定是离开了。 “最后的考验你通过了!”虚空之中传来这样的声音,悠悠荡荡的回响着。 张开福大战碧霞元君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实地藏王的眼睛一直都在紧锁着张珏。 回到君安国皇宫之后,叶凌汐如同平常一样,每日在皇宫里到处闲逛。可是,只有她和星辰知道,她如今可不是真的在闲逛,她是在寻找惊力神树之果的蛛丝马迹。 第一百零七章:紫袍郎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刚刚自陇右道的官道进入河西,迎接的队伍已如铺开成片。 最前头是崔狼,骑着匹纯白河西骏,见沈潮生的车马驶来,忙翻身下马,身后跟着的文武官员齐刷刷跪了一地:“恭迎国公!” 沈潮生坐在马车里,掀帘看去,眼角蹙了下。 道旁停着十余辆华丽马车,最扎眼的是辆乌木顶的胡车边上镶嵌着金丝,车帘掀开 “你这么担心做什么?太后只说我没事别出来走动,没说我一定不能出来走动!我在九华殿憋得慌,出来透透气怎么了?”杨良人呵斥着身边的颖儿。 不明所以的同学不知道王动这个做法是什么意思,但在杨善平的眼里,王动的这一下到是跟神迹也着差不了多少,连忙摸着自己的口袋,果然那个钱包是自己的。 四王府的大‘门’打开,慕蓁便被眼前亮起的火光给晃了一下,待到眼睛适应了,他便看到了司徒千辰和一侧的慕惊鸿。 红毛猪是人级一阶初期妖兽,实力比花豹要弱得多,根本就毫无反抗之力,嗷嗷惨叫两声,就再无声息,接着就传来花豹进食的声音。 然而月姑姑的目光扫过不远处被婆子制住的两人,看着云瑶淡漠的神情,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的双腿也弯曲,我也弯曲,自然容易撞到一起了,再说了我还得直挺个身子,不然连头都会撞到一起。”莫默也开始抱怨起来,把此时受的罪全都归咎到张梦不舍得拿钱这件事上。 “哎呦,还没看出来,你居然还这么色呀。”韦萱心情不错,轻轻地拍了拍墎子的脑袋,一头雾水的墎子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鼻子嗅到到了肉骨头的味道,叫得更欢了。 南兮垂下眼眸,夏飞瑶说的没错,他死了没什么,可他不想让卫睿就这样背着骂名死去。 古鸿见他脸色平静,平淡的语气却充满了自信,他们心里虽有疑惑,不过出于对凌洛的信任,还是相信了他。 月姑姑听了陆映泉的话,神色这才稍稍缓和一些,心道这么久了,总算让陆映泉发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你们两家发生大规模冲突,为什么没见官差前来阻止?”赵飞问道。 “老大,你还是找别人吧,我骨龄已经……不再适合修炼了。”禹柒夏把头甩过一边,轻咬嘴唇,眼神中尽是不甘。 毕竟,他在外头已经传开了,只说了李月娇回过来,若是李月娇今儿个没过来,那岂不是让他丢了大脸面? “元郎,你让我去死了吧。”就在这时候,林香玉忽然柔弱的呜咽了一句。 不过眨眼之间的间隙,沈七夜就看到一座宫殿的轮廓出现在那白光的遮掩之中。 “不跟你磨蹭,今日,管你是活人还是死尸,你都要成为我的人!”李从武语气突然蛮横起来,伸手向冬儿抓去,想要将她拉到自己怀中。 “老大,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禹柒夏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后,毕竟是他第一次杀人,心中有所起伏也是理所当然。 宋献策仿佛不在乎大牛的铁拳,自己在沉思着,秦翼明这一吼,方才把他拖回到了现实世界。 随后,他又与向导辗转几个低烈度危险区。先后观看了一场死亡擂台赛+一轮死亡竞速,又了解到多位不同领域的‘邪灵’职能,长了见识,也赔光仅剩的3枚金币。暗自发誓以后再不赌了。 第一百零八章:铁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翌日。 五姓七望的商队管事们堵在节度使府门前,沈潮生正在写着请战书。 石堡城的旨意迟迟不下,与其等着,不如主动请战。 只要李隆基准了,要铁,要粮就名正言顺,就算偷偷多打些甲胄,箭簇,也能借着备战的由头掩过去。 王忠嗣倒了,西北军里沈潮生最扎眼。 树大招风,长安的暗流,吐 前来这踢馆的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被人打出来,时间一长,谁都知道武馆是有高手坐镇的。 刹那间,典成什么都明白了,原来这一切都是这个干瘦的老头子所为,什么龙骑兵已经进城,什么南河城已经乱成一团,就等顺德将军率军增援之类等等都是鬼话废话。 看来,不光是今天晚上,今后,都很难能够在房间当中多呆一会儿了。 我得说明一下,不然这独角魁没轻没重的给我拍嗝屁了就特么的冤死了。 不说其他人,光是这只黑暗军团领头的那位圣人强者,就拥有着恐怕无比的实力。 “先去黔大。”林锐靠在座椅上,窗外的灯光在他苍白的脸上闪掠。 此时林鸣忽然感觉心中一片焦虑,毕竟夜一也是为了他,才会现身。 就如同,草根出身的人会羡慕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胄后裔,就算表面上不会说出来,但其实他们的心里却都在诅咒这些富家子弟能倒霉碰壁,以此来获得心理上的平衡。 我想到了昨晚来找的我的那个鬼物,鬼物会吞噬鬼魂,也能控制鬼魂去做一些坏事,只是估计就是在引我上套了。 这孩子眉清目秀,眼光灵动,挺招人喜欢的。孩子已经十岁,知道今天家中谈论的是自己拜师一事,这会来人,应该就是自己未来师傅。 出云宗五峰会武第三日的上午比赛结束,易撼膛受伤退出与丘师儿的比赛,排名第四,丘师儿第三,下午将会决出冠军和本次会武的第二名。 王觉等人忽然觉得眼前一花,已经出现在悬崖之上,几人迷茫的看着四周,发现没有见到夏鸣风的身影。 “嗖,嗖,嗖。”以王侯的射程,在加上这是从上往下射击,一支支箭矢的射程可以超出王侯射程的近百分之五十。 “对了,你们要吃饭吗?我知道几个地方的菜非常好吃,可以带你们去尝尝。”葛云松热情地说。 瞬间河水灌入肺腔内,窒息的感觉立马就袭来,不过还好我第一时间闭住了气,并从胖子的嘴里夺过呼吸器,及时补偿一口救命的氧气。 正在赵铭惊异于现场的火爆时,场中的两人已经是迫不及待的交起手来。 柳清月随后将整件事情的原因讲了一下,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王婧,发现她的指甲已经全部掐在掌心的肉中,脸色带着自责的神色,说完之后摇了摇头,便听到声音再一次响起。 界外兽在吞噬了众多的世界之后,也是学习了各种的知识,倚靠界外兽的能力制造出来了火炮和强大的战弩。 朝冲着自己嘶鸣的憨货摆摆手,叶拙紧走几步跟在已经迈步的朱天和青边华阳身后,沿着山谷入口旁几条岔路中的一条,朝前面山岭深处行去。 恭平一时间压力有点大,他压根没想到大吾的劈斩司令火力如此凶猛,一招普通的投掷都可以化为如此强大战术。 精灵中心的后方生态园区内,恭平正端坐着,将各种药物捣碎后,制造自己的能量方块,用于给木守宫服用。 第一百零九章:算计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使府外头的空地上,苏明远支了张木案,摆开几卷旧书,正教几个孩童识字。 一个小儿仰头问道:“苏先生,这字是什么?” “两人伴行,是为仁。仁者爱人,譬如使君不愿加税,便是仁心。” 周围几个缩手观望的汉子听了,却只撇嘴。有人低声道:“如今税虽不加,可河西哪年不打仗?节帅年轻,迟早要募兵… 诛仙剑、戮仙剑和陷仙剑中同样涌现出来的三股精粹剑气,迅速融入于思琪身边的绝仙剑中。 外面现在是异常的热闹,王家人和卓家人互相敬着酒,觥筹交错,到处是笑语声。 燕青丝忍不住大叹一句,因为是用她的鲜血铸造,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在她心中油然而生。 加上今天幕轻衣包了两个大型饭厅,让整个农家乐忙得不亦乐乎。 “老祖,请放心,我自有良策。到时请你看,春和院会还在,但性质却有改变,会成为人们闲时真正消遣的地方。”王宫南说。 但此时,那些人的眼光都在盯着卓梅看,都以为卓梅手中的宫殿会对他们砸过来。其实天上此时在发生着变化,他们都没有注意到。 全城只剩下张阳脚步踩在花岗岩石面上的声音,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不论是秦家薛家的家主、众武者甚至是风水协会的周道明,都没人说话。 还有不少人,一丝不苟的跟在他们后面,显然都是随从护卫一类的。 林八千退一步,何安下前一步,一前一后,谱写了江湖新的篇章。 山洞背风,空气温暖,火堆上还架着一个大锅,里面的水已经沸腾,正腾腾的冒着热气。 有人也许会因为他父亲的原因刻意接近,也有的只是想要尝尝鲜,看看京城來的贵公子与扬州的美人有什么不同,但是更多的人其实是想要破坏他这份纤尘不染的干净吧。 目前就只有林大勇和张氏勉强可以算做长辈,而且还不是正经长辈,他们的话自己多多少少还是会听的,只要不超出自己的底线就好。 “今天不太合适,改天吧。”唐宁安双手绞在一起,声音之中有些低落的道。 “哼,枫月门门主也不过如此。”飞星冷笑一声,丝毫不在意那长鞭上的惊人威力,不缓不急地打出一掌,随后身形一闪,再次打出一掌。两道掌力虽然先后有别,可却是同时汇聚到了一点,爆出惊人的威力。 “对,大哥你这是…?”祁阳开口,想问他是要去吃饭还是刚吃完饭回来。 不过这云中客的修行却颇有些机缘之处,与纵云峰的弟上下关系极好,是以在修行方面也得宗人指教颇多。加上刻苦修炼,实力也还过的去。 柳木林看着他那欲言又止又无话可说,憋得难受的样子,眼底都忍不住地流露出同情。 吕雉倒不是真的担心两位嫔妃日后真正的刁难,重点还是在于对牛痘成效的担心。 我看到胡慧顿时松了一口气,进门时还不忘朝曼婷的床铺看了一眼。 之后因为有了陆渊存在,加之各种事情,也就没有理会。现在,终于想要动手了。 我数了数,竟然有十三人之多!这十三人,应谭刃的要求,清一色都是男的,而且各个身材高大挺拔,肌肉分明,显然身体素质都很不错。 田李两家争贡,李家自也要做到知已知彼的,争贡之前,田槐安几乎已经是瘫在了床上,可争贡的前几天,田槐安突然的病情就有了好转,这事情,李家也要着人打探的。 第一百一十章:备用手段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冶炼区外的杂院里。 劳累一天的安胡奴正往家赶,却再次见到那一身布衣的使君。 沈潮生指尖轻轻抚过安胡奴女儿柔软的发顶,小丫头不知大人间的暗流,只咯咯笑着攥住沈潮生的衣袖。 沈潮生抬眼看向安胡奴声音温和:“上次来时,见兄嫂咳的厉害。今日我让医官瞧了方子,说是缺几味南地川贝。那药材金贵,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眼中迸射出阴鸷的眸光,陌世杰越来越不安。 他紧紧的护住自己,没有言语,也没有任何别的动作,仿佛只是叶词身上的一件盔甲一样。 “什么?”当宁次发现,鸣人及他的分身竟也开始用起了上次,雏田所用哪一种诡异招数时,神情不禁一凌。 “终于解决了,这一战也差不多能胜了。”云长空如释重负的看向两个兄弟。 可就在三人走出十几米远的时候,周围发出了极其刺耳的声音,这声音就好像刀刃在冰面上划过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心底里都有些痒痒。 那么,幻真珠的来历,应该是我自己后来摸索出来的,才能仿出这一对来,又转送给了师公。 我忽然觉得厅中嘈杂的人声一瞬间都被隔开了,那些人,那些声音,显得那样遥远而模糊。象浮光掠影一样,乱纷纷的交杂在一起。 “没什么。”叶词勾了勾嘴角,笑得有几分无奈。她望着白陌,却不知道神游到什么地方去了。 对场上形势有了了解之后,叶风继续推进,直到三分线外一米处。 初中毕业之后,三叔怕白白浪费了这根好苗子,跟袁家老丈人一商量,掏钱去m国镀了一层金回来。 如果有道门的人在这里,一定会十分的震惊,因为赤松子是道家天宗的掌门,能让掌门以躬身之礼相待的,除非道家高人前辈,否则绝无可能。 就算他是未来的联盟第一人,叶风仍然有一种被看轻的感觉,心中非常不舒服。 凌晨一点四十二分,多徳士防水在华夏的微博上面发表公告称:公司将投资十亿美元进军华夏建筑行业!同时提供“物美价廉”的产品给客户。 所以她明明知道梁辰逸是用了一些手段阻止了欧熙明参加比赛,但还是觉得这些事情再正常不过。 电行甜的笑容现在是非常牵强的,她心知肚明,叶阳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选手。 “行吧,尽管这次亏损不少钱,但也不是难以承受,越早离场自然是越好。”当柳兹光听到赵才良说要离场的时候顿时松了口气,要是赵才良决定死磕,那他们今年绝对要亏好多钱。 难不成以后这里还有第二个分析部经理? 而且还比我们年轻这么多? 你确定你说的是人话?许多人心里想着。 官府门前,一个英俊的男子正在击鼓申冤,另一个在一旁站着,没多久,门外便集满了人。 车上所剩的酒不多了,陆伯告诉崔凝,剩下的全部都是送到晋昌坊,中途不会耽搁时间。 这两名真武境的人如果去了破碎星月,就算是海若城这样晋级真武失败的人都能轻易斩杀,对道的理解台浅薄了。 直到皇帝说若是不肯自己松手就来硬的了,他这才道,要状元榜眼上殿才肯松手。 师门中这种楼梯多得很,她经常爬上爬下,然而这一次魏潜走在后面,就好像身后倚着山,让人心里踏实。 第一百一十一章:火药科技2.0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城西废矿边缘。 沈潮生蹲在地上,用指尖捻起块黑褐色的矿石,接触空气的地方是红褐色。 安胡奴站在旁边,靴底碾着脚下的硬土,沉声道:“使君瞧这土色,青黑里带着铁腥气,底下定然有矿。可这地是真硬,去年我带弟兄们试过,铁锹下去只留个白印。” 沈潮生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忽然笑了:“石头硬 “没事,就是感觉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一下,还怪疼的。”诸葛龙鸣伸手不停抚摸着自己的脖子。 夏程松了口气,但为了安全起见依旧不敢进入其中,只是让树木长者用树枝去把龙人的尸体给扯出来,看看它身上有没有携带着什么与卝淦有关系的信息。 你就这么轻易的信了?夏程不禁心里嘀咕,不过既然石尚非如此干脆的相信了他说的话,那之前来兰特酒店这一路上夏程所想好的谎言和说辞正好就可以直接派上用场。 随着苏楠灵魂力量的输出,原本惊慌不安的白狐忽然平静了下来,有些奇怪地看向了苏楠。 但由于身体还没保持住平衡,所以去势未减,竟用身体将瘸爷以及凌昆,一同扑到在地。 这冰月大阵,和葭月、六月一样,都是里院的超级大阵流年里的阵法。这一套流年十二阵,总共包含了十二个阵法,以一年当中的十二个月依次命名。 牧耗一脸戏谑,想要看到那两名地星警察在他的力量之下感知被扭曲,然后去到一个无人之地自杀。这就是蝼蚁冒犯他要付出的代价。 当然这样说也不对,差不多一个把星期,阵中之人就把自己给饿死了或者渴死了。 潭水的剧烈震荡,已经延伸到了岸上,高九鼎能够感觉到脚下的土地,震颤的越的明显,他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阿勇的全称为孔厚勇,孔余任的长子,掌管孔家最大产业——孔门租车公司。 楚天佑是楚河的长子,时任金陵军训团三营营长,大同防卫战后,被提拔为新四十五师副师长,解放战争后期,随部队溃退至香江调景岭。 陈平森叫来的时候,看着我有些迷茫地问道:你找我干什么?有事说事,没事我就回去睡觉了。 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金银和盘宗的长相,兽人也都很好奇起来,也都想知道这两种到底是什么生物。 所以,从这一方面来说,金元宝也算不上是睁眼说瞎话,确实就是慢。 所以只能先活捉他,让大家知道他体内有黑灵师之力,那我就能直接杀了他了。 现在心情是越来这些事情越着急,陈平森在我身边也算是强作冷静罢了。要是回去的时候真的是遇到了什么不该遇到的人,我估计得气死。 不过既然出手了,林鸣也完全相信凭借碎蜂的天赋,她还是很可能将自己从黑棺之中就出来的。 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中,放眼望去全部都是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 这个错误不仅卢灿犯了,当年阿方索同样也看走眼——他在购买这栋别墅时,也认为这是路易十四家具,想要占点便宜,结果跳坑了——以三百二十万买下这栋别墅。 “风公子,想不到你已经变得这么厉害了,看来我以前派秦妈暗中保护你,是我多事了。”柳菲神色复杂的盯着风少明道,她还以为风少明是故意隐藏实力。 管你是谁,就算你是自己老爹的岳父也不行。反正不是自己的外公,刘晓芒一点都不在乎。 第一百一十二章:敲诈勒索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大斗军军营内。 几十辆牛车被驱赶着进入营地,张六奴坐在最前头。 沈潮生得了信,便一早安排人多挖了几个地穴。 张六奴见自家几位弟兄在看着自己,神气的跳下马车,正要张嘴邀功。却看见自家大哥绕过自己,在马车边扶着哥舒燕下车,嘴中不断说着辛苦。 沈啸冷眼打量着张六奴,这家伙身上鼓鼓囊 卢芳此时虽然速度不如他,可枪尖刺入腰间,那种剧痛也能让他反应过来。 不是没有天赋好的,准英才级,英才级,都有经手,只是希望城自己的子弟不争气,一颗好苗子都没,更别说潜龙了。 旁边的数百具影分身和他动作一致,同样在掌心搓出查克拉球体。 萧承手中一顿,抬起头来,看着黄彦众人,眉头皱起,一副因为他们打扰自己,而极不高兴的样子。 高飞也不挑剔,使了个“魔法伎俩”,把长条桌清理干净,取出自己提炼的魔晶,一块块整齐的码放在桌子上,总共十六磅。 不甘地叹息一声,杨大眼猛地一咬牙,二话不说,转身一甩披风,就要大步离去。 最后,维克多不得不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所有精灵的加练申请,同时警告天蝎王不要太嘚瑟。 自从上一次打过电话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如今平安服装已经倒塌了,她旗下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产业? 见到祝无双趴在李力的怀中,两人自然而然的抱在一起,看姿势的自然程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温如初一向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但没想到,关于这方面,她这观察力,简直可以媲美柯南了。 山峰高达百丈,上半部是由两根岩柱组成的峡谷,下半部则是塔状的山崖,视线所及之处,隐约可以看到那蔚蓝的天空之上呼啸着凛冽的黑风。 佟乐眼中掠过一抹阴厉之色,只见得其双手飞速舞动,结起印来,略微泛红的灵力疯狂的涌出,最后化为一头若隐若现的巨大炎虎虚影,一种类似杀伐的气息波动,砰然散发出来。 却说本次的出兵在一些有心人的安排之下,前来参战的除了袁绍手下的嫡系之外,都是大公子袁谭的部队,这接连几战下来,有些人高兴,有些人忧虑,还有些人明面上是忧虑的但是心中却是高兴的不得了。 苏宸俊脸邪气蔓延,浑身的气息阴森森的,可见他不是在说笑,温如初气愤不已,可同时内心的害怕和委屈也齐齐地涌了上来。 见得沐凌如此杀伐果断,许苍二人绝望之余,对视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决然,当下心照不宣,身周炎力,顿时变得紊乱起来。 亦蕊知道额娘口中所说的将来指的什么,但她已经受不住了,从昨日开始,身上已经有点隐隐作痒,先是被越儿咬伤的伤口开始,然后到全身都痒,可又不知道往哪抓去,这种感觉越来越甚。 姬长空的心中虽然知道雷殿是有备而来,可是听从雷重的话直接投降那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的。炎殿乃是炎神所传,那已经是一种信仰,而且在这众多炎殿之人面前,也不容许姬长空有丝毫的退缩。 而且他那个国士上卿李扶摇也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只要再次滴血认亲,废太子必然是周天子正统血脉。 这一下沐凌有些明白了,太古炎龙和七彩火凤都是九彩烈炎鸟的后辈族人,就像炎殿雷殿一样,族中有一朵先祖留下来的圣物的确也在情理之中。 第一百一十三章:露馅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舞阳监。 段昇正在来回踱步。 按段昇的盘算,沈潮生若是想要军械,舞阳监的铁矿是要紧源头,沈潮生不过是河西道土生土长的市井,又是孤辰。 没有别的门路,迟早得来求他段昇。哪怕只是再来舞阳监看上一看,也算他段昇占了上风。 可自打上次在赤水军帐外驳斥了崔狼几句,舞阳监的营门就跟被忘了 因此,哪怕孟凡看见这金沙城内,多少悲剧的发生,也丝毫不敢有,对官粮的想法。 这是专门灼烧神魂的业火,神魂彻底燃烧殆尽后,就是肉身。凶猛火焰触碰到沈惊月玉手,让她从挣扎中惊醒。 毕竟狗急了还咬人,更别提这些黑涩会份子,他们本来就脾气暴躁,要是一个控制不住,很难讲会不会做出极端行为。 叶天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露出洁白牙齿,差点给李东海当场气死。 “给我跪着!”叶天突然眼睛一瞪,给郑开明等人吓得魂飞魄散。 苏念惜抬眸,看这京城熙熙攘攘的长街,热闹盛华无一不欢,与她前世漫漫长年所见的方寸天地完全不同。 虽说他叫人传召回了谢夫人及谢家幼子拘在京城,可也时时刻刻得叫人保护着他们,生怕他们出什么事,叫英国公有了起兵的由头。 联想起齐朔前几日对自己的态度,更加觉得齐朔这是看上自己了。 “带着她离开吧”苏羽随手一抓,一根虚幻的因果线出现在他手中,化作飞灰。 童阔默默竖起大拇指:“确实吓我两一跳,还以为你找到什么捷径了呢”。 等魔神的魔神进入神界,大肆杀戮吞噬神界神灵的时候,他们这些主魔神就可以汲取下属魔神的力量,壮大自己的实力。 听到这里莫晨点了点头,从石头的话中可以判断出,石头已经知道了很多东西。 自从上次受伤,封印之力帮助他愈合了身体之后,封印的力量就越来越弱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路青,在网络上的知名度还是挺高的,明星算不上,但起码可以算个网红,还是很正能量那种。 路青毫不客气,仗着速度,一闪身就到了石斑鱼前面,出其不意地,趁着它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将其擒住。 很多人宣称,母星时代才是伟大的时代,因为那个时候的人们根本不需要焦虑,每天仰望星空并且充满梦想。生活满是诗意,至少天空中没有星轨,也没有那么多压力。 也罢,此番她既出来了,也好好过一次节,那些烦心的事,暂时不要去想了。她刚要下筷,却忽然打了个喷嚏。 石头的话音刚落,这时一人匆匆的跑了过来,然后在营长的耳边低语了几声。 离开帝国之后,恐惧随之加强。现在回头看过去,那种恐惧就是对“没有角色”的恐惧。尽管其表现为恐惧未来,恐惧离开熟悉的环境,恐惧家族被连根拔起,恐惧自己根本没法修行精进。 现代武器确实厉害,但那也是有前提的。需要目标不移动,或者天气不恶劣。这两点对于目标是龙来说,都不成立。 这时,只见何潘仁缓缓起身,略一侧头,捋了捋红胡须,似有话说,引得众人将目光纷纷转到他身上。 有人申请会员资格的时候还是财大气粗,好不容易轮到自己,好吧,已经破产了。。。。。。 “这样的船你也肯借出来?如果是我的话我绝对不肯把那船借人的。”缪缪问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分家产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舞阳监段昇的帐内,油灯昏黄,映得两人脸色各有阴晴。 段昇刚换了身干净衣裳,一边搓着手,一边将声音压得极低:“崔公公,沈潮生在那废矿里搞私采,还炼新铁!那地方我去过,骑兵守得跟铁桶似的,绝不是寻常采挖。他定是有了新法子,能啃动那硬岩层!” 崔璞斜倚在胡床上,慢悠悠地呷了口茶:“私矿?那又如 陈涛没有替他感到惋惜,人的命运时时发生着变化。一切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 赵雷面露不屑,迎面走上去,对付几个醉酒的混混,三拳两脚就把他们打的哭爹喊娘,倒在地上哀嚎不已。 稍微有人手艺精通,中学有家庭料理课的说不定就会有可丽饼店。 在这种大人物还未崛起至巅峰时与他相识并建立良好的友谊,这简直就是对整个卡拉珊瑚部落的馈赠。 而这个别人还不是一般人,是一个国家的重要人物,是是非非若是处理不好,那国就难免交战了。 陈馨璇收拾了一下崩溃的心情后,拉着沐筱雪从商场内走了出来。 这也导致在知道的有学生转校过来的时候,很多老师都不愿意接收这个烫手的山芋,也就只有秋筱乃竹这种心大的老师才一口答应。 一瞬间,在钟离韶和钟离辰的脑袋中出现了无数的原因,但每一个都不怎么可能会和钟离毓联系在一起。 更加别说还有未成年人保护法保护着这些霸凌者,想要执行死刑?根本就不可能的。 苏容带头说了这么一句,其他人即使面容痛苦,也依旧不忘愤恨地愁视如一。 如果章珏知道了她和南希发生的事情,如果章珏把这件事算在了她的头上,她就只能死无葬身之地,章珏会放过她吗?不会的,章珏一定会用比之前还要厉害的手段来惩罚她,让她,让江家,让这一切都化为乌有。 屋内,庄毅的左手稳稳的抓住了猎户的拳头,只是轻轻一带,就把这猎户从床上拽了起来。 暂停时间到,袁满与一脸兴奋的走下球场的瓦莱乔击掌,表现抢眼的瓦莱乔在下场时甚至受到了现场球迷的掌声鼓励,而科比则用镁粉搓了搓手掌,一声不吭,准备上场填坑了。 看着蓄须青年巨兽般的健硕体格,不知火玄间神色一动,心道此人应该就是三代土影的儿子黄土吧。 这时候,工作人员不知道从哪里又运来了一个可移动型的篮筐,与原本的篮筐靠在了一起。 轻轻踩几下油门,跑车就如同飞出的导弹般在公路上奔驰,袁满感觉自己好像要开着这款法拉利飞起来了。 这会时辰还早,而且莲花酥都得花去不少时间,更别说还有这一看就得熬制几个时辰的鸡汤,这人是从多早起来的,还是说昨晚没睡? 这下子陆往也很无语,这种天赋虽然不是攻击型的,但的确是让他根本没有办法出手,所以,还是前往下一个目标好了。 “你先做一会,可以先看电视,我让雨婷拿点水果出来。”微笑的叫上雨婷跟他往后头走,幻天对伯父大有好感真是热情,一屁股做在沙发上,拿起遥控翻着台看去。 “是吗?就凭你,似乎还早了点。”詹姆斯在嘴上可丝毫不做让步。 面对心爱的人,星野冰自然节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尽量平和一些。 哼,这个贱人她已经知道了就是这个季无双给他们下的毒,‘他’差点害的她将自己抓的毁容,到现在她身上还留着许多的抓伤的痕迹,慕静雅目露毒光,这次本公主一定要将你弄死。慕静雅在心里愤恨的想着。 第一百一十四章:心狠手辣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舞阳监段昇的帐内,油灯昏黄,映得两人脸色各有阴晴。 段昇刚换了身干净衣裳,一边搓着手,一边将声音压得极低:“崔公公,沈潮生在那废矿里搞私采,还炼新铁!那地方我去过,骑兵守得跟铁桶似的,绝不是寻常采挖。他定是有了新法子,能啃动那硬岩层!” 崔璞斜倚在胡床上,慢悠悠地呷了口茶:“私矿?那又如 很多人都佩服德国人,憎恨日本人。同样是二战中的战败国,一个修改历史拒不承认自己犯下的滔天大罪,一个忏悔自己的罪行并为自己的民族寻找救赎。 那么宇宙的年龄至少不低于132亿年,再加上星系形成的时间,宇宙年龄最少有150亿年。 但是,仅仅根据这个推理链条,是否就能肯定约柜已经被转移到埃塞俄比亚去了呢? “怎么会这样?”没错,平凡再次检查过后,发现这些新进入河床的是人们几年前最主要的能源,石油。 走到一座帐篷边,透过红外透视观察着里面睡觉的人,发现他身旁有一把大剑之后星阳瞄了瞄,将枪口对准帐篷里睡觉者的头顶百会穴。“噗……!”又是一声枪响,对方肌肉猛的震了一下就再也不动了。 目前的加尔德罗贝已经进入半停课状态。虽然目前正式在籍的教师有两名,但是安捷罗斯本来就没有心思教什么学生,所以课程几乎是由紫子老师一力承担。 回了回神的赵梓翊,拿出了郑秀妍送给自己的那副眼镜带了起来,招呼着这么一大帮子人向着导演的方向移动开来。 食物基本够了,基本的生活条件也得到了保障,半年内公司还为改善生活制造了许多超科技的数码产品,高级生活用品等等来丰富人民的生活。 在他们的身体躺进营养舱,并且让意识与阿凡达的身体建立了联系之后,他们就完全与阿凡达融合成为了一体,然后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走路还显得摇摇晃晃,不过在一段时间之后他们也就渐渐适应了起来。 “好,这可是你说的,我要一件一件的慢慢问你。”傲晴面色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对沐晓锋说道。沐晓锋轻轻地点了下头,算是对她的回应。 冥皇在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便是被一股无形的气波给冲击到了附近的一颗大树上。 下面百官相互看了看,他们中倒有人有些事情要启奏,只是都是些繁琐的政务,他们知道当今皇帝最是懒散,除非是非常重要的大事,比如关乎国策的,不然就算禀报了也没用。 其中最大的好处,就是混沌天宝提供给他们的磅礴能量,普通人要修炼提升修为的话,可以从灵石,或者种种天材地宝之内获取能量。 面前巨大的谷底,被一道道破败却又恢弘的巨墙残址所分割,虽然同样有一层光幕将玩家视线隔开,但是外面大概的情景还是尽收眼底。 而同时,林青口中又喷出了一道紫光,一闪,正射入了雷弧之中。 然后,他手掌之的符顿时大亮,剧烈的波动爆出来,一瞬间,一条登天路出现在了姜禹的面前。 再往下看,三个全新的逍遥生专属技能,让程一鸣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好在的是,他先行布下了颠倒阴阳阵,石倩根本感知不到他的所在,这血咒所化的骷髅头,当也同样如此。 第一百一十五章:杨国忠的手段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段家府邸的朱漆大门被崔璞带来的人一脚踹开。 “奉沈节帅令,段家通敌叛国,抄家!” 内院传来女眷的惊叫声,几个穿绫罗的妇人抱着孩子往厢房躲,却被甲士粗暴地拽了出来。 沈潮生站在正厅门口,看着庭院里慌乱的人影。郑容和跟在沈潮生身后,手按在刀柄上。方才在城头,郑容和已看清了沈潮生的手段, “我知道了,如果谈不拢的话,就只能格杀勿论了。”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十根指头,李维一把搂住了嘉村令里的腰间。 “这内家拳劲真好使,以毛孔为感觉,全身上下都是眼睛。”陈笑棠心中默默的吸收刚才两个会合交手的经验,对内家拳又有了新的一层体会。 风驱散着屋内溽热浑浊的空气,却驱不散苏幽雨心头那沉沉的雾气,一如笼罩在城市天空中的那厚厚的雾霾。 这一日下朝之后,郭威换了一身常服,召近臣郑仁诲、魏仁浦二人在内殿中议事。 李仕成和军官们一起仔细观察着刀痕。杨云雄这样说,意味着上面一定留下了某些线索。 宁馨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这两样证照挂在了会议室里最醒目的位置。 天下诸道,自乾裙元年以前。所以州县逃亡民户者,放免五年所欠夏秋田税,并放免往年所有差遣。自今年正月以前。所以逃亡民户放免两年所欠田税,并放免所有差遣。 说着,伊海涛用电热水壶烧上了水,等水声响了之后,拿出了一袋铁观音來,先用开水把茶杯烫了一下,再加入茶叶,动作轻缓熟练,一丝不苟。 上官婉儿在他的放肆下扭动抖颤,媚态毕露,龙鹰心忖若要与她立即成其好事,包保她不会拒绝。 等到记者们报道完星际判官成了全世界的救世主之后,日本首相一下子苍老了数十岁,几经想取得星际判官的同情没有一丝效果之后,他开枪自杀,以死谢罪。 顿时,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竟然被这雾中的寒气强行压制了下去,两人也感觉周身一阵舒凉之感。 走进大堂,孙二娘哔哩吧啦的便将如何得到透骨龙说了一遍,大家听了都十分高兴,都称赞武松神勇,段景住有江湖义气。 在她思忖之间,神色也温柔了不少,似乎那人宛如真实在眼前,正眼光如许,似乎在朝她微笑,一时间她竟然有些痴然之意。 要是能从黎尘那里得到一些关于修炼的方法,对他们来说更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 蓝恋夏把话和蓝冽说明白了以后,心里的一块心病总算是放下了。 “先生,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我们的仪器扫描不出里面的东西。”机场工作人员指着那只30厘米长的金属圆筒,微笑的说道。 而在三人开始追寻前方洛灿汤齐的身影之时,身后已经能够模糊的看见在那树林当中的人影幢幢,而发觉到这一幕,就算是陈东也终于面上开始出现一些惊惧。 时不我待,不列颠大有可为,但也大有难为,所以说有时候真的不是时势造英雄,而是英雄被时事‘逼’出来的。 他令陈二狗,找了十余名兄弟,推了木头车,浩浩荡荡的出发去鸳鸯湖,那鸳鸯桥早已修好,想到清丽脱俗,又略带病容的木婉霏,武松不禁摸摸身上她做的衣服,心头一热。 “不是说三胞胎的事情由我来说的吗?你怎么自己说了?”夏浩宇一脸不满的看着我,问。 第一百一十六章:酒水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杨国忠的马车刚抵相府门,就见沈啸和张六奴候在阶下。 张六奴眼尖,先瞧见杨国忠那藏不住的笑意,随即抢在沈啸前头迎上去。 “相爷回府了!看这气色,定是圣君龙颜大悦,我家大哥的事……” 张六奴话没说完,就被杨国忠抬手止住。 杨国忠慢条斯理地踩着仆从的背下车:“急什么?圣君的旨意,岂 由于火堆很大,已经难以靠近,所以就只好等火烧的没多少的时候,才凑近火堆,开始烤馒头。 教主却浑然不惧,虽有天地之威压制教主,可教主的太极之道最不怕的就是压迫。如果是教主未进入准圣,此时教主必死无疑。 而此时的毒龙仿佛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巨大的身子软软的爬了下来,双眼也没有了一点神彩,若不是皮肤不时的上下起伏,他人一定会认为毒龙已经脱力而死了。 根本就没看清她是怎样出手的,这个灰衣人就倒在了地上,甚至张开的嘴巴都没来及合上。 一时间妖族忙得不亦乐乎,巫族虽未有大动作,然而谁又说得清巫族没酝酿着什么呢? 世界上的酒类中,一共有八大基酒。中国白酒,伏特加、朗姆酒、日本清酒等,都属于八大基酒之一。 距离难民还剩下十来公里的路程,基本上不会再有什么事了,也就是说这次的任务基本上圆满完成。 只是这一回,所有的压迫力都开始集中起来,距离玉海商会越近的人,感觉到的压迫力就越是强大,而在较远地区的人,就只能感觉到远方有着让自己心悸的氛围。 外层的闪电法阵闪烁几下,最先被彻底关闭。随后,魔法塔内各大还在运作的模块逐一关闭。当十多秒的时间过后,原本蓝色的魔法尖塔已经彻底黯淡下来,看上去几乎跟庄园内其他荒废的建筑无异。 贺豪一直溜到换气窗旁,轻轻的将锈住的窗框抬起。向下窥视,内部人来人往。 “我们都在看,你安静点好不好?”朴正洙拍了拍允儿的脑袋,轻笑道。 想了想,将手套放进了系统空间,这手套属于武器类型,带着手套用剑会受到影响。 “是么?哼,她也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都没告诉我们!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她还有个妹妹!”允儿愤愤的说道。 他想要给自己的魔杖增强,那把魔杖便是魔杖行业中,排名第一的“心想事成”,又一个简称愿望魔杖,那是腹肌哥家族当中最强大的魔杖了,自然也是整个多元宇宙最强大了。 江浩的眼睛都要泛光了,他苦苦等待了很久,始终都不见修复术突破,而今,修复术竟然突破了。 当然,一般而言。卡牌的位置有限的,不可能随意替换,所以都会很慎重,而现在,既然有人看出了我的手段,沈山自然会做完全的准备。 精神力是虚幻的,不过,精神力不断的实质化后,就可以达到影响物体的作用了,比如使用精神力攻击人,比如使用精神力端茶杯喝水,甚至是使用精神力在宽广的河流上方,修建一条可以走人的无形通道。 “行了行了,去准备武器吧,八点三十就行动。”王挺也不多说。 我观察到这一次燕京那边来的人不是很多,只有十几人,看来都是顶尖的学员,神色平淡,哪怕看到这样的场面,依然不动如山。 第一百一十七章:消失的阿罗撼和赵秋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阿罗撼裹紧了身上的旧裘,赵秋正在后面骑着首马,领着马群。 如今已经是入夏,天气燥热。 阿罗撼看了眼身后的马群,仔细清点了一番,这才稍微放心些。 这是阿罗撼卖掉了全部身家,一匹一匹在边境牧民那里收来的。 家人都说他阿罗撼疯了,粟特人不做稳当的买卖,偏要去掺和军伍的事,还要赌上全 若是旁人所言,他只会当做是狂生醉话。但此人的实力深不可测,他府中百人一起出手,却损伤不了对方分毫。 看着森冷的剑芒迎着阳光肆意闪耀,秦玉的呼吸也忍不住随之粗重几分。 初瓷却一点都不担心,反而移到了近点,但还是听不到两人的声音。 而孟家双傻又是一对没心没肺的人,什么时候祝红招呼他们干活,这两兄弟才外出跑一圈,不然的话就是成天在街面上乱窜,每天过着吃饭喝酒睡大觉的幸福生活。 他想起之前来过秘境的同门,说是秘境中的山洞十之八~九是妖兽的嘴巴。 “不就是飞嘛?你还得需要依靠风才飞的起来”一名俊俏男子不知何时从大叔对门的房间走了出来,只见他手上拿着沙漏不停的倒换。 若是皇上对七公主的喜欢也只是面子上的话,那七公主也太惨了吧? 而江川不知道的是,合魂之道也是进阶出窍的必要先决条件,若是到了合体,则还需要魂与身合,而这个身,则必须是自己的本源之身。 所以,不仅仅是李二狗,郑伟和周梓童他们这两个觉醒者的能力应该也是被禁止了。 内罡、外罡,凌空一寸打,这只是“气”的粗浅运用,停留在表面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罗奶奶听到了动静,急忙出来,问道,她的脸色仍有些苍白。 一股先天精气从帝君体内冲出,演化道图,有日月经天、江河行地,演化浩瀚大界,定住了紊乱的空间,护住了这片天地。 陆逍遥正巧将这怨毒的眼神看了个清,运起食钵决,念叨愿力决道:立大宏愿,愿力现。 石室呈圆形形状,隧道正在石室中间,而在它对面,居然还有一条通道向里延伸,看来这并不是唯一的尽头。 就在萧逸挡向扇骨之时,银九已经尾随其后,银扇直取萧逸六阳之首。千钧一发之际,萧逸挡开扇骨之后,匆忙间横刀挡住致命一击,只见相互碰撞之下,扇骨立时飞出,萧逸也是闷哼一声,运起内力,借势后退。 朴素妍有驾照,知道当时的情况,她们这一方必须负全责,而且也是因为自己擅作主张,连累了司机,归根究底都是她的责任。 手刀一往无前,碰到包裹时却如刀滑石壁,发出几噶难闻的磨牙声。 李在贤脸色大变,指着吴彦青和郑垣恒哆哆嗦嗦脸色铁青得说不出话来。 “骑马?摔了几次没什么的。”西卡的事情还没解决呢,吴彦青没心情关注忙内,这种事情只会越帮越忙。 晚上21点左右接到电话说患者已经苏醒,右肩膀脱臼已经解决,没有现骨折现象。右脚脚踝需要修养了。 “魂噬天下!”学习完技能后,龙天骐的意识回归了本体,突然,龙天骐盘膝坐在虚空中,一双眼睛变成了紫色。 一瞬间,灌注了属于她的信念,青草的拳头展现出了不可思议的威仪。 第一百一十八章:千金买骨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沈潮生身上盖着件半旧的胡商袍,这是阿罗撼特意让打扮的,胡商袍够大,盖在身上还勉强套住腰间的刀剑。 “沈公,再往前走十里,就是三不管的黑石滩了。” 沈潮生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祁连山脉,那便是此行的目的地:黑石滩。 阿罗撼骑着骆驼在前方领路。 这山间野路上还有些商队马车,只看其模样 当然,他希望手下赶来并不是想凭着他们干掉唐风等人。他只是希望那些手下能够帮自己几人制造点混乱给自己等人点逃跑的机会!毕竟唐风的名号他也是听过,而主教大人也警告过他,所以,他对干掉唐风并不抱什么幻想! 贺大郎心里瞬间荒凉的像是长了草一般。他心底那个贤良淑德的妻子影子好似瞬间被重剑击碎,化为泡影。 花缅虽不知他的用意,却知这或许是她能够摆脱魔掌的一根救命稻草,于是眨了眨眼。 营帐里铺了厚厚的皮‘毛’,又烧了炭盆,倒是比外面暖和许多,里面布置虽然简单,但瞧那些摆放的物品却一件件都是不俗。 特效:使用者将获得所持的技能【圣盾】每次可以免疫十次近战伤害,五次魔法伤害,所持者攻击增强%50。 “就是嘛主人,此行我看没有主人,恐怕我们三个都会凶多吉少!”紫云一脸崇拜的对石全说道。 “这位仁兄敢问尊姓大名?”尸鬼钱魉又向白衣少年一拱手,虽不知对方什么身份,不过看架势也是要找石全的麻烦,敌人的敌人自然是朋友,所以钱魉客气的问道。 吕敬天道,“行,我去跟哥哥说一声,让他不用带人巡逻了。大家也都累了,都先回去休息吧。”说完转身出了‘门’。 这天春草从吕子祺家里回来,看到门口的娘,叫了一声,就高兴的进门去房里午睡了。 “王哥哥!”金敏慧又叫了一声,这次连柳晗烟也有些火了,斥道:“乱叫什么?”话音未落,一个三十几岁,生着短胡须、满脸黑色的人冲了进来,胳膊上还挽着一个五十多岁,面色苍白的老者。 十二人满坐了一桌,人齐了,昭仁大公主让站在门口常喜常旺传菜。 “我、我梦见皇祖母了,她来跟我告别,她说她要走了,她要我好好保重。”姚心萝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流。 “呦,原来是贵客到了,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您海涵。”相沁一开口就很不中听,明明表示欢迎,但却让对方觉得自己不受待见。 谢安澜点头,这几天陆离确实是忙得很。还能抽出空闲亲自迎接谢秀才已经不错了。 只是对于吴敌来说她能够看到的,就只有这些鬼魂的能量都上升了。 阿飞动了杀意,猛地用力一跃冲了上来。兜身上披着一件黑色外罩,灵活的急速后退,等落在地上,双手结印一合,地上升起了五具棺木。 “你?玄阴真经?你居然会玄阴真经?”身形交错后,程南天震惊的看着秋海棠,皱眉沉声道。 知道慕容柒柒是故意气她,西门碧落越发生气,贝齿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将嘴唇都咬出血来。 李恒饮完一杯茶,也离开了,他可不敢等岳父大人亲自来“请”他。 一人三兽继续向前,慕容柒柒寻找天星草,两只幼鹰就开始自主寻找目标攻击,为防两个家伙受到重创,慕容柒柒特别叮嘱焚天盯着它们两个。 第一百一十九章:出酒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节度使府的侧房,崔璞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除了没有自由,想要什么只需与亲兵说上一句,尽数可以到手。 就在这时,空气中飘着浓烈的酒香,比寻常米酒烈了数倍。 崔璞猛的起身,想要出门,却被亲兵拦下。 新制的酒水缓慢滴落…… 沈啸探头去看,忍不住咂嘴:“大哥,这酒看着倒比米酒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如注。屋里已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她几下就摸到一根蜡烛,点了起来。换下半湿的公服,张问心只觉屋里乍起一阵冷风,陡然打了一个激灵。随之,烛火也晃了两晃。 唐锋在修行镜影国度,对宗内发生的一切并不知道,不过绯月的到来打断了他的修行。 这还是他们认知中的s吗?又或许,他们认知的本来就不是真正的s? “哟,货来了,应该是首批3D打印设备还有外骨骼材料,今天会到的。”邱石明想起了便道。 风飞扬神色略微的复杂,看着旁边眼神戏谑起来的徒弟狠狠的瞪了一眼:“笑什么,二十年没见的老朋友见一面而已,没什么。 点开之前在京城做的表格,上面整齐的列出了一个长远的玩乐计划。 叶诗诗也是感受到了,燕京某处,正有一股冲天战意升起,向着这边冲来。 寂灭神风是一种星空中的超级自然灾害,所过之处,一切生灵死亡。 孟飞在综合部,她如果不直接管理综合部了,孟飞的身份很可能就曝光了。 这个分差已经相当大了,第一天的比赛过后,大家也终于意识到了EG的恐怖之处。 大概是想反客为主,让她不好意思,然后便不能再把他给赶出去。 似乎她平时也是怕他的,由家庭地位就可以看出来,但似乎此怕非彼怕,并非触及他底线的地方,她压根就不在怕的。 “等我完成了任务就是你的死期!”徐明心中的魔障越发的壮大起来。 姜新禹心知肚明,虽然明知道这里面有事,但是又不好太明显的留下来,只能跟着沈之锋出了病房。 “丁先生,先喝口水,一会我就带你去见姜队长。”李锴倒了杯水递给方成海。 苏泽做的早饭很简单,煮了一锅粥,另外还有一些在外面买的甜品,三人开心的吃着。 生病?这两个字,令方知寒眉头冷疑,他没有说什么,突然起身离开了。 沈之锋看了一会,301号房间确实挂上了窗帘,心里不禁也觉得奇怪。 他实在是气极了,今天早上的时候,他就听到了公司员工支支吾吾的在议论,仔细听了一耳朵就知道苏扬又出事了。 “战斗的时候有人在网络直播,视频里看就是天空中的青眼白龙先释放的,不过那能量球后来似乎又被某种技能增强了,最终才导致这个结果。”护卫队长将视频投影到半空中给众人查看。 发色不一,不像地球上的人类黑金棕三色,而是赤红、白银、白玉、宝蓝、翠绿。 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像是在诧异,又像是莫名的惊骇。甚至隐藏着不知名的疑‘惑’。 经过一天的口舌之战大部分都答应了下来,只是最后的合同都说还要等几天考虑全了才能签。 “许忠义,你为什么会落单,是故意的吗?”李排长继续审问许忠义道。 夜,繁星散尽,天空出现了一轮红月。我的耳朵微微抖动,终于听清楚了那些异响的来源。是抓挠声。一阵阵的抓挠声在车身的铁皮上抠着,像是谁在用锋利的东西挠,又像是指甲划过玻璃的声音。听得人很揪心。 第一百二十章:命数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沈潮生踏入家门之时,哥舒燕正坐在院中,手里捏着绣花针,对着一方素绢愁眉不展。 圣君的旨意昨日便已经到了,随之而来的,便是平妻的消息。只听闻那杨铦之女杨氏最善女红,是典型的大家闺秀。 寻常人家男子纳几房妾室不稀奇,可正妻之位向来独一份。哥舒燕与那杨家女儿同为正妻,说出去好听些是平起平坐,但 “一亿五千万。明德堂主。希望你喜欢朕送你的这份礼物。”说完,他缓缓起身,前方的魂导屏竟然向两侧裂开,这位帝国皇帝的身影就在那条秘密的甬道之中消失不见了。 顾慕舟双手紧握成拳,在周围找了很久。可周围的人影中,没有任何人像她。 一个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婴儿在经过了漫长的旅途后,终于从隙间里落了下来。 他不相信方玄和王真人能救赵老爷子的命,但他可没说不相信鬼神之类东西。 君莫临声音甫一落下,以萧无极为首,这大荒五天骄竟是直接降落到第九百九十层阶梯,他们可不想受到波及,用脚想想也知道,能被什祁用来一招定胜负的招式,威力定然大的惊人。 云云姐姐你这真是来帮忙的?你穿着这么漂亮,一到厨房就弄脏了,而且你穿这么点不冷吗?”李心觉得这天虽然立春了,但是这几天都在化雪还是怪冷的。 慕容瑾刚回到宫中,对周围的一切都还不是很熟悉。不过浮月宫还是走时候的那模样,只是园中的树木都长高了不少,原来种着几株兰花的地方如今换成了几丛金镶玉竹。 除了对这个身子有些差强人意外,李心对现在的生活还是基本满意的,一开始她惧怕水了,李心就反反复复的告诉自己,每一件事物都是一样,你不害怕他,你接受、亲近他了,它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 “患者有过生命危险吗?”江诚与吴国强齐肩往楼上走,同时出声问道。 等时之笙刚想带着方玉离开的时候,突然的,就听到了一个语气惊喜的奶声。 推门而进的人正是映雪国的王爷完颜萧,只是这突然的话听得完颜似乎傻了,怔怔地盯着颜月片刻又把目光转向了慕容炎,聪明地保持了沉默。 “你算什么东西,之前实验基地沒有被摧毁,我之所以听你的命令,那只不过是为了钱,现在实验基地沒有了,更可恨的是,你们竟然不管我们的死活,我为何还要听你的命令。”罗勒冷笑道,一点都不畏惧。 她可没有说错,比如海伦凯勒,又比如贝多芬,她跟他们根本就没生在同一个时代,那怎么结识呢?更何况他们现在连生在同一个世界也算不上,那就更不用想了。 血浮屠走到雪灵的身前,努力压制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说道,说着缓缓的抓着自己的面具摘了下来。 七中队的战士,报仇心切,端起机枪对着赵刚的位置就是一阵扫射。 竟发现日内除了焚火,妖风外还多了一黑一白的两道不明灵力,而后从天珠那边得知这两种属性是妖日,妖月,非常适合自己的阴阳道天体。 一旁三人也不打扰,上官娟更是哭花了脸。随后颜捕风和父亲深谈一阵,留下一些珍贵药材便与轩辕笑三人离开。 “你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哎,这次我也帮不了你,上头的命令。你出去吧”校长挥了挥手。 第一百二十一章:连吃带拿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一用力,飞天巨蟒的翅膀就跟撞豆腐一样,将衣柜的门撞没了,左右两次的木板也飞了出去,仅剩下那木门依旧让飞天巨蟒从上古世界穿越过来。 他故意改了合同,以后没他允许,这个臭丫头别想交往一个男人。 她原本想说,她和向阳,其实就是哥哥和妹妹的关系,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好薄了阳妈的面子,只能推辞说,还没想过要结婚。 不过,夜聆依拨弄了一下腕上的玉镯,面无表情想,那又怎样呢? 后面来的人不断交头接耳,也有看着过瘾想上去打一场的人,有看不过以多欺少的人,也有没有投靠的势力的一些人,听到林天二人身份后,想要去投靠林天、李丰二人。 上楼,从来都是先让林简兮进门的林向阳,破例自己先进门,然后直勾勾的往沙发上面一坐,余光一直追随着林简兮。 结论让负责之人惊讶,连忙通知岭南省的负责人,询问其要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因为家族长辈,为了不使家族里产生内乱,竞争的失败者将会被直接被抹杀,而家族给她和戴沐白的时间就截止二十五岁。 顾平笑道:“我的香蕉是进口的,口感自然不同。”顾平从医院拿回来的水果都是高级水果。 末了她又开始排铁门,总知她不信,总是要见到韩枫才行,她听不到韩枫一句话,她就坚决不能信。 原本残破不堪还被混混踹了两脚的大门现如今竟是重新用油漆新刷了一遍,两侧的院墙也是新砌的。院子内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所有的家具都摆放的整整齐齐,就连原先杂草丛生的花坛都被清理地像模像样。 边跳边兴奋的摇晃格瑞斯,开心到最后,竟是直接抱起格瑞斯,几个瞬移,便回了实验室。 顾平心急火燎地回到金融大学,将车停在教学楼D座附近,下车直奔办公室。 然而,此时的陈穆,早已奔向了城中的最高建筑---黄金之王酒店。 尹婉斜着眼睛看着他,见他现在被自己吵闹的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觉得再报复他都是自己的独角戏,这回连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了。 山治将最后一个餐碟的水渍擦净,放到一旁,一边擦着手一边走到路飞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也走了出去。 剩下几个婆姨大声笑了起来,声音极为放浪不堪。林初月皱眉,赶忙将母亲扶了进去,林母见林初月脸色泛白,心头酸涩起来。往日里指摘自己都能忍,但初月一个清白姑娘,可禁不起这么诋毁。 而身为能力者的路飞四人,除了罗宾,全都双眼翻白的瘫软在了这堆石头上面。 为,可以说在场的人中,集合了血宗十二门中全部的余留下来的力量。 “想不到你认识我,哎~~名气大了还真是个累赘,到哪里都有人认识。”燕随风摇了摇头。 待一炷香之后,少年的白鹤,才在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之上停了下来,跳下白鹤之后,便急急忙忙的向一座巨大的宫殿内疾奔而去。 “想知道,却也不难。”如玥并未动气,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完颜氏。“你不信石御医的话也无妨,自可以向皇上请旨,再请其余的御医一一来瞧。此胎是否安然无恙,又或者有什么不对劲的,总有人能直言相告。 唐枫一句话将一个事实道了出来,白衣胜雪微微一怔,脸色有了几分黯然。 唐枫没有被弄死,有时候天道老祖甚至有些松了口气,他其实最多是想将唐枫打成重伤,然后抓回去,这样也算不得什么灭绝吧? 校长说完,收线挂了电话,脸上难掩狂喜,‘激’动的嘿嘿直笑,然后又探头看向‘操’场。 黄武的双脚深深地陷进了石壁之内,随之黄武一掌拍在了石壁之上,借助反震的气势和自身的力量将整个身体拉了出来。 魏凤友长长舒了口气,望向刘伟鸿的眼神之中,带着明显的感激之意。 他开了枪。他射出的子弹飞行速度也是缓慢的。很晚他才看到冲沟里跑在前面的一个苏军向后倒下去。接着第二个苏军也倒了。后面的苏军退回去,他们的步子像踏在棉花上的一种舞蹈。 一地晶莹的泪珠从菲碧的眼角滑落,菲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受,菲碧只感觉自己现在抱住的姜风就是自己的一切。 望着金矮人首领那脸上闪过兴奋的表情,陆天羽便知道这股数量庞大的免费劳动力算是弄来了,至于是联盟而不是收编,陆天羽并不是很在意,只要能为自己所用就行,收不收编也只是形式上的问题。 第一百二十二章:康阿义的谋划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哥舒翰还在一旁骂骂咧咧,沈潮生已带着康阿义登上了疾驰的马车。 车后,二十余名精挑细选的铁匠正骑马紧紧跟随。这批人是朔方军营里最擅长修补铠甲的,虽说算不上正儿八经的铁匠,但寻常的敲敲打打估计难不倒他们。 康阿义瞧着身旁一脸乐呵的沈潮生,心里已然明了。沈潮生要找铁匠,原因只有一个:沈潮生手中 “你怎么知道”连海眸光骤然一亮,竟有两分警惕怀疑的盯着连芳洲。 “好。”毒藤虽然不明白君无邪要做什么,可是从君无邪的眼中,他却看到了自信,他下意识的选择相信君无邪的计划。 那魂核不过刚刚成型,威力并不强大,但是一旦自爆,肯定是魂飞魄散。 他利用当时的事件,得到了赤月仙皇的信任,一举让河神殿成为了天域之信仰。 换做是她,朱礼就算再怎么说陈归尘不好,可是她还是会下意识的觉得不可能。因为陈归尘在她心中的形象,早已是固定下来,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动摇的。 得知一切人等都好,家中产业也蒸蒸日上,正稳步发展,越做越大,心中自是舒畅。 “大郎发呆那么久,就是在想这个?”杨云溪斜睨了朱礼一眼,纵然是不想,可是还是认不出透出一丝笑意来。 连芳洲不便于太过表现生怕引人疑心,只是在他们所言的基础上略略补充一二。反正上回在大房村的时候,她已经跟崔绍溪说的差不多了要建的那些东西。 千茹嫣命知道江氏说的是这个道理,可是,她哪能说不嫁宗政永宁就不嫁?? 喜鹊唤“阿简哥哥”他满心嫌恶,连芳清和连澈唤“阿简哥哥”他听着顺耳,连芳洲刚才那么一唤,不知为何,那一刹那,他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竟有点儿惊慌失措。 “我……唔……!”待程夏回神时,凌风的唇早已经撬开了程夏的口腔,舌头灵活的钻进程夏的口腔,传递着ai液。动作的迅速引来程夏的一阵捶打,娇软的手指推着凌风健硕的胸膛。 “如果是言望月呢,是她希望没有我呢?”夏暖燕知道,言望月不是个傻子,言望月还不敢对她有歹意,只是,她想从君世诺的口里,得到一丝丝肯定,哪怕只是敷衍,听着也好。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黑衣老者神色复杂地低语一声,接着着闭目调息起来。 王强双眼之中留下两行红色血液,他盯着黑衣老者,咧嘴笑了笑。 夏暖燕深吸了口气,突然明白,天意喜弄人,君世诺的确没有食言,可是,他怎么能把对她的承诺,兑现在别人身上,还是一个有备而来的人身上。 已经连赢两局的赵亮,这个时候已经返回了本方的车上,并且直接的就躺在了座位上,摆出了一副打死也不再去打的架势。 地面上的众人立刻露出了一脸的惊恐神色,似乎看见了令他们感到恐惧的东西。 “丞相大人之前不是夸下海口,说那两兄弟必死么?”语气不屑,踱步走到窗前,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颛孙娣伸手想要解开她的衣服,可是解了半天都没有解开,有些郁闷地盯着衣服发呆。 皇上看冯保那个态度,也是大是不悦,可也没有办法,谁让人家现在不是东厂的厂监了,这也不算推卸责任,不在其位当然不能谋其政。 第一百二十三章:巨蟒缠身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盒香烟,神情严肃地抽起来,那青色的烟雾,一个圈一个圈的越绕越大,最后淡了,散了,看在人间消逝的孤魂野鬼,和那些我没有守护好的魅。 彩衣少年呸的一声道:“想要老子的内丹,做梦,老子就是自爆也不会让你们得逞,董宇墨想要用我的内丹练血凝大法下辈子吧”。 随着声音,王有发走了进来。他穿着一条花格子的短裤,趿拉着两只拖鞋,这哪里像个厂长,简直就一地痞流氓。他原本剪掉的长发,这时又长着搭到了肩头。王德贵一看到这人,不由是眉头两皱。 龙帝也知道龙洛是龙芷茹的后人,自己这位弟子如今已是不弱于自己的巅峰强者了,看来以后得找龙芷茹好好谈谈。 在我们这个社会,光有钱还不行,你还得有权。你不光要自己有钱有权,你还需要一帮子有钱有权的朋友们,这样做起生意来才能游刃有余。 这刚刚出现在半空图影放射的正是洛依数天前在天水城外那一片山林瀑布里她洗澡被偷窥一幕。 这个狼妖很不简单,死去之后,竟然保留了自己的妖丹,竟然转化成了鬼丹,看其架势用不了多久,里面就会出现元神了。 “大祭司……龙四叩见大祭司,大长老!”忽然,一道声音从远方响起,紧随着只见一名男子飞掠而来,可不正是之前被布兹制服的那头血龙吗? 龙洛道:“世人都以为我能有今日的实力靠的是龙域,可是我今日的势力与龙域哪有什么关系”。叶韬道:“你说的没错,不过你不可否认的是这些人也有不少人给你方便时因为龙洛,这也算是你间接的得到龙域的资源”。 可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却突然出现在空中的契约旁边,抄手向着龙行的精血抓去,与此同时,这道黑影却也弹出一滴精血打向契约。 “算是人形生物吧?他们就像是被剥光了皮的人类,没有皮肤,可以直接看到体内的肌肉和血管,它们刀枪不入,手里拿的是锋利异常的长刀,可以如砍瓜切菜一样砍掉别人的脑袋。”绿凤靠在椅背上,回忆起了自己的梦境。 毕竟肃王殿下入股之后,这石家商号就可以说是肃王府的买卖了,如今的大启,除了那些活够了的人,谁敢捋肃王殿下虎须? 与那个世界相同的是,这个世界也有月亮,而且月亮也有着阴晴圆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狼觉得这边的月光与地球上的相比,要清冷上许多,映射出的颜色有些白中带蓝。 而就在这时,血灵漩涡再次发出雷鸣般的巨响,其中再次孕育出无数的星光眨动。 项少阳背对着赵显,目光凝了凝,不过他装作没有听见,手上的大枪反手一个横扫,砸在一个禁卫军的胸膛,这个倒霉的禁军中胸口直接被砸出一个凹坑,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眼见是不活了。 此时的江宁城,不管是主政的知府还是主掌江宁大营的主将,都换成了赵显的心腹,当他赶到江宁城的时候,江宁知府王伦,青衣卫副大都统赵慨,江宁守将秦干戚,都恭恭敬敬的迎在了江宁城门口,对着赵显弯身行礼。 期间,他们遇到了许多困难,但,都被他们克服了。完成之后,他们将这种方法告诉了他们的家长,然后,由他们的家长联合起来,告诉了那位创办学校的人。 “哈!”蓝火火也是一叫,身后大力魔猿道魂出现,紧接着融入了他的体内。初等融魂。 可是,项敬岩明显是存了必杀之心,那霸王化形提前磕马,刹那便到了项少松身前,黑枪直刺而下。 “先生不必为难,金贵傍晚十分再驾车前来,接先生入王府,您看如何?”金贵赶忙说道。 “不可思议,你是何方高人。”燕飞天拿起苹果起来吃,现在他一致认为,这人头脑有问题,要不然也不会说这样的疯话。 “马上八点,我去关灯,你们吹蜡烛许愿。”李三看着表,到八点准时关灯。 可正是这不胜的娇羞,给眼前美丽的新娘又添了一分新彩。顿时,就有无良好友开始起哄。 听了龙天的决定分,风狂也不再多想,再次行了一礼便速速退了出去。 不过,莲儿生性却是相当的善良,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地位提高而去找那些欺负过自己的人。而这正是胡仙儿最为喜欢的地方。 潘念珍在见到楚琏的那一刹那,终于坚持不住,情绪崩溃,尖声大叫了起来。 牧惜尘急了,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力气会那么大,气焰一下子被浇灭,剩下的只有担心与愧疚。 这是孟启昏迷过后的一个月后,在孟启昏迷的最初的三天里,程若薇与胡仙儿都是呆呆的不知道干什么。 何胖子见他呆愣在那里丝毫不动,脸上也是木然的表情,又加上这里实在是有一股阴森的感觉让他内心不安。按捺不住自己想要即刻离开的心情,一把拉过牧惜尘的左手就大步流星地开始往外面走。 梅燕芳话语的转变,让关之林一脸尴尬,连忙收起怒视目光,躲到王铮身后。 无线合约与亚视合约不同,亚视出台的合约以三年为期,期间并不限制艺人往外发展,这也是亚视用来吸引艺人加盟的优势。 不论是阿郎的提问,还是阿诺的回答,渡都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回复,只是低着脑袋,皱着眉在思考着什么。 “妖孽,今日我白子画与你不死不休!”白子画面色决绝,手执断念剑,涌动法力,蓄势待发。 第一百二十四章:各方反应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这东西死了吗?”大石喃喃自语道,忍不住蹲下身子去仔细观察。 还没等王长虎继续叫喊,警察已经率先跑了进去,随后护士架着一条腿往前蹦的王长虎,紧随其后的跟了进去。 陈云此时想要变换招式已经为时已晚,额头上不满了汗水,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开始打了鼓,弄不好自己就哉到这了。 一路上是这于瑾过得最煎熬的日子,眼前的男子可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很角色,也亲眼目睹了他的残忍,自己在他面前根本就抵挡不住一个回合,准确的说是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这时他才清楚,修真界是万万不能惹的。 陈云发现整个院子都没人,想必是出去各忙各的去了,那猎手大赛就在眼前,谁都拼命去修炼,到时候好在大赛上一展拳脚,获得个好的名次。 马勇说完在场的人都为之一愣,张坤更是张大嘴巴愣在那看着马勇。 魏德才手下不停,以迅雷之势,手影晃动,用布满火焰的刀身挽出一个刀花,与迎面冲来的暗绿色火焰稳稳相接。 霍格依然不爽的噘了噘嘴,但最后也没有反驳,乖巧的点了点头。 要进入战场了,丁强还没有一件称手的武器,他之所以从学校出来,就是想在拍卖行拍几件称手的武器使用。 许镇松他们一行人来到桃园酒楼上品分店,此刻因为罗威开始供货了,店里是挤满了客人,还有很多人不断闻讯赶来。 这段时间来,西蒙已经陆续笼络了一批多达一百多人的精英队伍,其中有商贾大能,有政要官员,也有情报精英和科学家,渐渐组建起了一个组织发展壮大的根基。 她才不接,之前就是和哥哥玩呢,这样的游戏能找到几年前的感觉,也只有在两人独处的时候闹一闹。 萧映雪以为屋子会乱成一团,没想到走进去才发现,房间虽然不大但是东西却是井井有条。 因为,系统说了,不能暴露系统的存在。否则,饶名扬会被惩罚。最严重的情况,会被抹杀,也就是悄无声息的死去。 晚饭过后,人流才渐渐散去,剩下的就是打麻将的以及准备凌晨出发帮饶名扬去渝州市迎亲的人了。 “苗志强,他又来干什么。”罗威刚到桃园酒楼分店没多久,接着就有人来找他,而且还是一个仇人,他忍不住皱眉。 因为一个区县只有一个竹筒饭加盟店,没有竞争对手,还是有不少消费者的。不管再落后的区县,都还是有一些有钱人的。 而且,跟着周娴莹当助理也才几个月的时间,还远远未达到独当一面的能力,也对饶名扬一下成为千万富翁的事最不淡定。 原本稳坐在她面前的薄言禾,手腕处的衣服上突然开始渗起了血,她瞥见后正欲提醒,眼前突然一花,随即耳边传来了重物落水的声响,随后便是薄言禾满是惧意的叫喊声。 刚到客厅里,就见霍重筠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拿了杯子,应该也是下来倒水的。 他的声音是低低沉沉的,在寂静的空间里多多少少是带了些暧昧的。一双眼眸是看着江光光的,仿佛江光光要是不喝就是她心虚一般。 再次贪恋的看了她良久,易瑾才轻放开她,出了卧室,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梅子嫣脸上毫无表情,手却在袖中微微发颤,慕程不知何时握住了她的手,暖暖的温度传来,她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一点。 她在模糊的光线里看了会儿吊着的灯泡,忽的就想起了在码头时她抽烟,那人的制止来。 “人早就已经不见了,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将她拉回来,另一只手关了门。 “不然呢,说说谁给你的胆子。”墨以深懒散道,语调平静却藏匿着浓重的不悦。 步千怀丝毫没有纠结为什么是银白头发,苦境高手幻化个分身毫无严谨性,就是秃……大师也能满头飘逸秀发。 于是,她扬起手中的那柄白玉柄的双面盘金满绣团扇,遮住照在脸上的阳光。 但叶凡不懂,数十万年前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救自己。他从来没有感觉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从未有过。 庄家是位中年男子,他没有立刻回答左毅的询问,而是迅速瞥了旁边的左丘永杰一眼,眼眸里闪过一丝精明的神色。 “当然能了。”宁肖站了起来。她一边朝那洗得干净的大木桶里继续注入空间水,一边在回复着。 没有人因此抱怨什么,因为今晚的张婧瑶为他们奉献了一场精彩至极的演出。 鹏雨婕也已经完全的放下了身段,心中实际上已经将苏沐凡当成朋友了。 “李叔,李叔!”秦叽和房候见到李振华进来,也不敢胡言乱语了,立马迎了上去。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那拳头便是穿过了惊雷体的防御,狠狠的落在了三人身上。 她说完之后,就转身离开。岸本正义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倒是没有任何不良的念头在脑袋里面生产出来。 他要么找石头人,要么找F4……位置实在太好猜,反正他直接就耳机里喊了香锅,让两人一起往F4这边走一遭。 人落到徐家人的手里,要想弄出来恐怕有些难度。听说徐茂东已经拉了两批人马到江州城附近驻守,说是搞什么换防,其实他们的目的很明确,谁也别想将人带走。 离别总是伤感的,风千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直到罗婷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后,他才转身收取了那头冰鸟的灵魂精血,之后乘坐冰鸟飞离了江心湖畔。 风千能理解安魂玉牌变化后的奥秘,罗婷几人同样也明白了其中的奥秘。 看着那些人的样子,夏寻暗自摇头,这里的禁制之力连他都无法轻易涉足,这些人无异于是将自己暴露于危险之中。 第一百二十五章:点方,飞封,屠龙! - 一柄陌刀压大唐 - 成角 逻些,札玛止桑宫。 赤德祖赞与恩兰·达扎路恭相对而坐。 殿外,那往日都在的四姓门阀,如今不见踪影,好似生怕被再度喊去攻伐大唐。 “今日倒是无需那么累了。”赤德祖赞面色苍白,却满脸笑容。 恩兰·达扎路恭面色如常,声音中却带上了些以往从未出现过的悲切:“王上还要保重身体。” 湛蓝的光辉波动式地应在露琪亚的脸上,她忍不住喃喃自语了起来。 一直等到那些人来到城墙下,用一些手段验明身份,这才把人放了进来。 可现在不同了,分家时她们也分了一两多银子,吃药肯定是没问题的。 为了弥补她的战斗经验不足,卓耿还经常和她对练,羊装攻击,锻炼她的反应能力和施法熟练度。 而听到刘地主的话,老头勐地抬头,爬满了血丝的眼睛直挺挺的盯着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那种眼神,和盯着桌上菜肴的目光,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看到了这一击的效果,韩鱼就没有继续去追,仔细观察,那蔓延开的血水,里面还能看到一些脏器。 诸方客栈的A级评分的抽奖他已经拿到了,再往上S级评分肯定是没戏。 从竞技房间走出来,叶洛便立刻发现了几个可疑的人迅速向自己跑过来。 一名身着熊皮大衣的男子推开会议室的大门,明亮的会议室内,许多身穿西装的人正等待他的到来。 这个时节,天气炎热,谢明珠还担心苗苗会晒死,很幸运的是,每根苗苗,都健健康康的长大啦。 温凉很想劝慰几句,可一想到自己一片狼藉的感情,自觉并没有什么发言权,随即便保持了沉默。 沐思颜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当时被绑匪逼迫离开的场景,当时的自家已经无力回头,而现在自家,更是不能回头。 若不是温家和傅家之间的那些陈年往事被翻了出来,想来,温凉和傅止,是可以有一个好的结果的吧。 刚才李尚说,沈先生知道她遇上了难事,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是,被现实逼迫,她不得不开口求一个陌生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想做的事情也不能够强加于别人身上说自己是帮助的。她很多,但是自己从来不会强迫她的。 韩沐熹听到沈傲凝本要脱口而出的秦瑞霖的名字有突然停住,脸上的笑意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但是马上就恢复过来,回到原先的样子。 一时间竟连出去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调转了一个方向,往自己的办公室走,没什么要求了,心想着点个外卖应付一下肚子即可。 “众阴神听令,围捕这些兵煞。至于这个鬼王交个我我。”姜云淡淡的说道。 看着林清微离开的背影,刑飞扬勾起唇来,笑得十分狡黠,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复杂。 妮斯塔的脸色顿时一红,虽然是黑暗之中,但是林维还是看得真切。 系安全带这个动作,他势必要朝她靠过来,而且很近,她会很不舒服,而且看起来,因为不是他的车,所以他并不是特别熟练。 “因为一个活的人,更能卖一个好价钱。‘血隼’提供给他们武器弹药以及技术支持就是以人口为交换的。”卜江一边跑一边回答。 紫星勋章将领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强大如白光之翼拉布多恩大人,依然不是这人的一招之敌。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