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生 睁开双眼,张明阅情不自禁地叫喊一声,感觉头懵懵的,浑身无力,右手捂住胸口,不疼,倒是胃一抽一抽像是饿得狠了。不对,张明岳腾地一下做起来,打量了四周,几乎空荡荡的屋子,没有人,就两张床一张桌子,屋里挂着一些他不认识的东西,这不是南明侯府,也不是驿站,这是哪儿,怎么回事? 忽然从太阳穴处延伸出来突突的疼痛让张明阅一下子又倒回了床上,一丛丛、一团团的记忆挤进他的大脑中,如果旁边有人,就会看到躺在床上的人,脸上青筋毕露,满头大汗地抽搐,这种情况持续了有半个小时才慢慢平静下来,床上的人又睁开双眼坐了起来,嘴角微微抬起露出一番苦笑,嘴里念叨“庄周梦蝶原来真有其事。” 是的,现在床上的人,是他,也是他。脑子中的意识是南唐的张明阅,身体却是华国从京都来到王家庄的知青张明岳。 张明阅,南唐南明侯的庶子,他的母亲是侯夫人的陪嫁丫鬟,被侯夫人用作固宠的工具献给了南明候,虽不得宠,但也生下了张明阅这个儿子,算是有所依靠。 张明阅从小就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只能是南明世子的左膀右臂,如果随意冒头,等待他的只怕是和其他兄弟一样,不是被打压,就是死的不明不白。好在他姨娘是侯夫人的人,张明岳天然归在世子的团体里,张明岳对南明世子也算是忠心耿耿。 日前,皇帝下令秋猎,张明阅在随从南明世子打猎时遇到了刺杀,在护卫的奋力冲击下,刺客俱灭,不想在回退的时候,一支利箭从树上射出射向了世子,力度之大人力已难抵挡,张明阅当时就跟在世子身边,当即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箭,只觉眼前一黑,醒来已是千年以后。 而张明岳呢,京都人,今年刚20岁。其父是肉联厂的车间组长,他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而亡。原主还没有满周岁,张父就娶了肉联厂的同事杨小曼,又生了两男一女三个孩子。在张明岳看来,他就是典型的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家的孩子,要不是张祖父把他接到自己身边养着,还不知道要受什么委屈呢。他母亲那边已经没有亲人了,张祖父就被原主视为唯一的依靠。 张祖父原来是中医大夫,上岁数了又赶上破四旧,就不再行医在废品站找了个临时工作做着。等张明岳高中毕业,张祖父就托人想给张明岳找个工作,哪怕临时工也行,可还没有落实了就得急病过世了,张明岳伤心欲绝。 当时张父觉得对不起父亲,要不是他把张明岳的责任转嫁到张祖父身上,张祖父也不会积劳成疾去世。张父就想花钱通关系接着给张明岳找工作,可杨小曼不干了,张明岳的大弟就比张明岳小两岁,马上也要高中毕业了。如果张父把关系用在张明岳身上,短期内肯定不好再用,自己的孩子就得去当知青,那段时间杨小曼跟张父天天吵架。 张父不是不想对张明岳好,但两方相对时,总是把天平倾向了人多的那里。因着这个张明岳一直对张父有很大意见,祖父的去世更是加剧了两边的矛盾。张明岳不想接受他的安排承他的情,就自行报名要去当知青。等张父知道的时候已经板上钉钉,想改也是不行了。 临行前,张父不顾杨小曼的反对给张明岳补贴了100块钱和不少票据,张明岳接过来啥也没说转头上了火车。 1972年10月底,张明岳来到了林县,跟另外的两男两女一起被分到了王家庄,一个背靠大山面向县城的村子。 现在已经是转年4月,前段时间队里安排在山脚下开荒,有计划地扩大耕地面积,如果操作得当,可以在荒地上增加一季玉米或者高粱,也可以种些红薯,南瓜。这些粮食都是不挑地的,到时候勤快点,总能有所收获的。 本来连番上工,大家都有些疲惫,前天赶上天气好,有人觉得热就把外套脱了,谁知后来突然变了天吹来一阵凉风,好几个人都病倒了,感到鼻塞头疼到卫生所找秦大叔拿了些药就顶过去了。 张明岳开始没事儿还跟着照顾病号来着,谁知道后半夜高烧来势汹汹都糊涂了,根本不知道叫人。 早上同屋的李明辉起床发现不对劲,赶紧去卫生所喊来了秦大叔。 秦大叔给张明岳测了体温,体温太高就给打了退烧针,还让他们用浸了井水的毛巾给他敷在额头上。 大家都还要上工,最后是李明辉留了下来,其他人去上工顺道把安排给李明辉的荒地也一起开出来,也给张明岳请了假。 就这样又折腾到半夜。张明岳终于退烧了。李明辉也是筋疲力尽沉沉睡去了。 万籁俱静,没有人发现床上的人体温越来越低,心跳越来越慢甚至给人一种停掉的感觉。过了好大会儿体温又慢慢恢复了,心跳趋于正常,呼吸匀称,就像正常人睡着了一样。 一早醒来,李明辉赶紧摸了摸张明岳的额头,没有再烧。喊了几声张明岳他都没有醒,只是嘴里嘟囔了几句。 这时候刘明不放心过来看看,听李明辉说叫不醒,就又去请了秦大叔。 秦大叔给张明岳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告诉他们张明岳是烧得狠了,睡一觉就好了。问题不大。 听了秦大叔的判定,李明辉他们就放心了。把早饭放在桌子上就都去上工了。中午他们回来吃饭的时候,张明岳还在睡觉,早饭也没动。 刘明又给张明岳留了两个菜窝头接着上工去了。 过了许久,床上的人醒过来了,已经不是原来的张明岳了,变成了南唐古人张明阅。 端起桌子上的凉粥,两口吃完。又勉强起身倒了点热水。就着热水把两个窝头也都吃了。张明岳才感觉恢复了些力气。 循着记忆,走到镜子跟前,看着里面照出来的模样,张明阅有点惊奇。镜子里的人跟他有六分像,如果扮作南唐人,怕要有八分相像。相似的容貌、相似的名字,甚至相同的生日,可能这就是张明阅变成张明岳的契机吧,说不定这个张明岳还是他们张家后人呢。罢罢罢,以后就是张明岳了,就当过了个轮回,抛弃了高高在上又低人一等的庶子身份,变成了平常人,虽然都要战战兢兢地活,可好歹不用做提线木偶,能够当家作主呢。 “希望夫人看在我救了世子的份上能够善待姨娘,让她颐养天年。”他甚至希望原主能在他的身体里活过来,可想想又不可能,他记得利箭已经穿透心脏,就是原主去了怕也挺不过几天吧。 张明岳坐回床上慢慢消化原主的记忆,弄清楚身边熟悉的人的情况,避免漏出马脚,后患无穷。张父及周围亲友倒不用担心,这里离京都远,他刚来也没有探亲假,时间久了再回去,有所改变也不会引人怀疑。 麻烦出现在这半年里,张明岳因为长相白净,个头不矮,用现在的话讲将近一米八,还是京都来的高中生,很是受小姑娘的喜欢。这不,刚来没多久,就暗中跟队长家的千金王芳处起了对象。 王芳长相清秀,因为父亲是队长,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宠着,个性活泼单纯,虽然偶尔使些小性子,但也无伤大雅。 从原主记忆里看,其他人还不知道他俩的事,不过王芳的家人只怕已经有所察觉了。 好在原主也不傻,不管在谁跟前,该说的不该说的分得清,这是张明岳比较满意的地方,就是以后他表现出新的东西也不会让人惊奇的。当下,还是先照着原主的习惯适应一段时间比较好。 “你醒了,你烧刚退怎么也不多躺会儿”声音传来,打断了张明岳的思路,说话的正是李明辉。 跟在李明辉身后的不就是王芳的二哥王伟嘛。 张明岳站了起来,“我好多了,躺在床上身子都僵了,就起来活动活动,还没有谢谢你这两天照顾我呢” 李明辉摆摆手,不以为然道:“都是兄弟客气啥,这不王伟同志来看你。你们聊,我先去洗漱一下。”李明辉虽然奇怪王伟他们来探望张明岳的原因,但也不是小白,知道这时候回避。 “王伟同志快坐。谢谢组织对我的关怀”张明岳模仿着原主的腔调说话,心里明白,这不是来自组织的关怀,这是来自王芳的关怀。 王伟笑着说:“关心同志是我们的职责,张明岳同志因为积极表现以致生病,来看看也是应该的。” 张明岳表现出感动的样子,表示为祖国做贡献万死不辞。现在病已经好了,恨不得马上投入到劳动中去。 “张明岳同志思想积极,值得我们大家学习,不过你病刚好,先跟着人把荒地里的石块捡出来,等过两天好利索了再跟着同志们一起耙地开荒。”王伟好像很满意张明岳的表现,安排工作的同时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张明岳的表情。 张明岳是谁,侯府庶子,察言观色是他的本能,这时候他万分肯定王芳家人,至少王伟知道原主和王芳的事情。 张明岳面上不动声色地连忙应声,说服从组织安排,一定好好干云云。 王伟又聊了些无关事情,就起身离开了。 2.对象 等王伟走了,张明岳开始整理原主的东西,先看了摆在外面的,被子、褥子、茶缸、饭盒、脸盆、毛巾等,这些在当下环境里难得筹齐了,更别说放在床头箱子里的四季衣服。箱子是从老乡家里两块钱买来的,衣服都是从京都带来的。这里的天气除了冬天比京都冷,风沙大外,其他季节倒是差不多。 张明岳又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行李箱,这是原主母亲的遗物,有拉杆,容量大,还可以上锁,钥匙就挂在张明岳的脖子上,除了样子特别点,也没别的。 行李箱里面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用的没用的乱在一团。张祖父去世后,张父就把张明岳接到了自己家里。张明岳把自己的东西能带的都带着了,又从张父家里搜刮了不少好东西,甚至在之后很长时间里原主想起杨小曼和弟妹的黑脸都会偷偷乐。 张明岳都有点佩服原主了,来当知青,不仅让张父心怀愧疚,临走还坑了后母一把。更何况几千里的路程,原主带着这么多东西顺利来到王家庄都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张明岳从行李箱隐蔽的角落里费力拿出一个硬卷,这是张明岳的钱,包括张祖父临死前偷偷塞给张明岳的267块钱,还有临行前张父给的100块钱。这已可以说是原主的全部身家了。这半年来原主没动过这些钱,花的都是自己攒下的零花钱以及张父每月给寄来的10块钱。 张明岳把钱放回去,锁上行李箱放在原处。他现在还没有心情整理里面的东西,先这么放着吧。 刚收拾完,李明辉进来了,来喊张明岳吃饭。男知青的粮食是放在一起的,轮流做饭,没轮上的就可以先干点别的。 这边张明岳拿着饭盒出去吃饭,那边王伟刚进家门,还没有跟父母打招呼,就被王芳拉到自己的房间里了。 “怎么样,张同志怎么样,是不是好多了。”王芳迫不及待地问起王伟。 “先别这么关心,爸妈还没有同意你跟他处对象呢。”王伟是第一个发现两个人的情况的,经不住王芳的恳求一直瞒着。不过前两天父亲已经知道了,这会儿保不齐连母亲也知道了。 “别说有的没的,你就告诉我,他好了没?” “好了,好了,明天就可以上工了,我的好妹妹,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吧。你也关心关心你亲哥,上了一天工就够累的了,下了工还被你安排去看人。可怜现在饥肠辘辘还被你拉着不放。妹,高抬贵手,放你哥去洗漱吧,你哥都快饿死了。” 听了王伟的话,王芳噗呲乐了,“行了,本姑娘放行了,快去洗漱吃饭吧,你可别说是我叫你去看人的,你要说你是去关心革命同志的。” “行行行,照你说的办。”王伟嘴上答应着,心里想真是女大不中留呀。 等王伟出去了,王芳跺了下脚,笑了笑就出去喊王队长、王大娘吃饭了。 第二天,张明岳跟着人去地里捡石头。因为在山脚下开荒,土里有大大小小的石头,只有把石头捡出来留下泥土才能够慢慢养成耕田,这样开出来的地一般都不肥,可现在要想扩大耕地面积,只有开荒一途,再瘦的地也是有收成的。 张明岳病刚好,虽然捡石头慢也干满了整个工时,等下工了是浑身酸疼,脚步轻浮,走路都落后别人很多,渐渐路上就剩他一个人了。 张明岳索性安步当车,观察起周围的环境,听着鸡鸣狗叫倒别有一番情趣。 王家庄大队整体不小,坐落在大山脚下。因为属于丘陵地带,地面高低不平,导致房子并排建造的少,多是高低错开,有的人家站在门口都可以看见前面人家的院子,为这据说还闹了不少事项呢。 队里村民主要由三个姓氏组成,王、李、秦,其中以王家人居多。所以村干部里队长是王家人,书记是李家人,副队长是秦家人,固然有人多势大的关系,可也确实方便管理。 而知青点就完全隔离在村民之外,不能参与村里的管理,只能居于村委之下听从安排。村民秉性还算淳朴,王队长他们调停得当,倒是呈现出积极向上、和谐的场面。 “张明岳同志,你等等。”没走多远,一个声音传来,张明岳身子一僵,转过头来,看见一个穿着蓝色上衣,黑色裤子的年轻女子向他走来。 从记忆中知道,这就是王芳,张明岳暗中谈的对象,浓眉大眼,脸色红润,很符合当下人的审美。 王芳是在见张明岳第一面就对他有好感。那天,王队长要去接知青,王芳正好不上学就闹着一起去。到地儿就看见一个人满身挂着包袱,手里还拉着一个大号行李箱,瘦高的个子在人群中还挺显眼,王芳当时就想笑,这人是来当知青呢还是把家搬来了。 等看见张明岳的脸,王芳当即就想这个知青长得真是帅气,要是到我们大队就好了。 天随人愿,张明岳还真是分到了王家庄大队,王芳看着张明岳上了大队的牛车,心里就跟开了花儿一样。 等张明岳在知青点安顿好后,王芳就经常到知青点来找女知青们玩。以前她可是不跟知青们玩耍的,王队长告诫王芳要远离知青,现在为了能接近心上人,王芳就顾不上老父亲的嘱托了。 王芳总来知青点,时不时地听到些关于张明岳的消息,比如长得好小姑娘喜欢看他了,老知青柳河因为张明岳比他受欢迎不高兴了,张明岳穿着打扮不错家庭条件不会差了之类的。后来两个人说上了话,再后来就发展成了处对象。 画面虽多,在张明岳脑中不过一闪而过,面对王芳,张明岳还是有点无措的,不过一下就放开了,男子汉大丈夫害怕一个小女子不成,更何况也没有什么不可接受的。 在南唐张明岳为了表明对世子的忠心,发誓一定要世子地位稳固后再考虑婚事,所以至他22岁死去还没有成婚,同龄人都是几个孩子的爹了,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现在换了环境,张明岳还真想尽快成婚生子,老婆儿子热炕头,过一过上辈子一直期望的日子。 相比较南唐男女成亲前连面都见不上,这样张明岳已经很是满足了。 就着这想法,张明岳迎上了王芳,“王芳同志,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这两天有考试吗?” 现在的人都是同志相称的。这也是别人没有发现两个人处对象的一部分原因。 “我听说你发烧了,考完就赶紧回来了,晚上不好去知青点,就让我二哥去看你呢”王芳着急向张明岳解释。 张明岳心说“果然”,跟王芳说他已经好多了,上工没问题,紧跟着问了王芳的情况,她考试完就高中毕业了。 “我大哥说在县医院给我找了一个财务的工作,让我过两天去,我还犹豫呢”王芳露出纠结的表情。 王芳大哥是建国后的大学生,留在县政府工作,娶了上级领导家的千金,在县城也有一定的人脉关系。要不然县医院财务工作怎么也轮不上王芳这个农村的姑娘,县城里的人削尖了脑袋地想往县医院钻。 张明岳知道,这是王芳家里并不想王芳和自己处对象,又怕越反对王芳越执着,就想不着痕迹地隔开两个人,毕竟现在知青返城抛妻弃子不在少数,男知青并不是农村姑娘结婚的好选择,至少王芳家人是这么认为的。 王芳刚毕业就给找了县医院的工作,到时候王芳大哥可以说让王芳住在他那里,回来少了慢慢就跟张明岳淡了,到时候再介绍个城里的对象就万事大吉了。 张明岳心里明白,要想跟王芳处下去,首要条件就是不能让王芳跟家里起冲突,不然他们会对他更反感。 张明岳紧劝着说:“县医院多好呀,当财务也不错,你以前不还说想去县城工作,现在能去不是挺好嘛” 王芳点点头“我知道是好工作,别人想还没有呢,我大哥费了很大劲儿才弄到一个名额呢,我就是,就是……..” 王芳低着头,脸上绯红,右脚无意识地踢着地面。 张明岳了然:“没事,你好好工作,你又不是不回来,再说,我有空也会去看你的,又不是那么远,要是连这些都克服不了那还怎么干革命工作。” 王芳惊喜地抬起头:“你去看我呀,真的?” “那当然,领导人不是说了,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张明岳学话很快,张口就来。“这有什么纠结的,到时候我一定去看你。” 不等王芳说别的,张明岳又说了:“好了,别想太多了,现在天色不早了,快该开饭了,估计王大娘他们等着你呢,快回去吧。” 张明岳催促着王芳,现在太黏糊耽误王芳回去,肯定会出问题。张明岳可不想触霉头,来日方长不在这一时半刻的。 王芳也不傻,点头就准备回去了,嘴里还不停地让张明岳赶快回去,要是错过了饭点,张明岳有可能饿肚子了。 催完张明岳,王芳就小步跑着回家了。张明岳接着他的漫游步子向知青点迈进 3.感谢 刚到知青点就听见梁田宇的声音,“就差明岳了,等他回来咱们就开饭。” 今天轮到梁田宇和柳河做饭。梁田宇是跟张明岳一批的知青,另一个就是李明辉。柳河比他们来得早一年。 “回来的时候见着明岳落在后面了,估计是病刚好走不快,我去找找。”这是刘明的声音,他是知青点的老大哥,来王家庄最早,性情正直稳重,对后来的知青很是照顾,大家都比较信服他。张明岳病倒的时候刘明对他也是多方照顾。 这时候李明辉已经看见了门口的张明岳。忙说:“明岳哥回来了,可以开饭了。”李明辉早就饿了。 张明岳对自己贪看景色耽误大家吃饭很不好意思,赶忙说:“对不住大家了,我走得太慢耽误大家吃饭了。” 众人体谅他病刚好,纷纷说没事。 既然张明岳回来了,大家都行动起来,有盛粥的,有拿窝头的,梁田宇从厨房端出来一盆菜放在桌子上。 一时间只听见吃饭声,谁也不想因为多说话少吃口饭,漫漫长夜,少吃口饿的还不是自己。 趁着大家刚放下饭盒,张明岳忙说:“这两天我生病,多亏了大家帮忙。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这么样呢,谢谢大家。” 刘明带头接受了张明岳的谢意,倒是李明辉起哄道:“明岳哥,别来虚的,你要想谢我们,买点肉犒劳犒劳大家呗。为了照顾你,我可都瘦了两斤了。” 别人一听也跟着嚷嚷,连刘明也不例外。大家都知道张父在肉联厂工作,每月都给张明岳寄来肉票,虽然不多,也够打牙祭的。 张明岳当然不会拒绝“行,我这里还有不少肉票,钱也不用大家出,我都包了,等哪天休息就去买。” “噢噢噢噢,有肉吃了。” “刘明哥,咱们凑凑打二两酒吧,有肉没有酒太没有滋味了。” “竟想美事了,上哪里儿找酒票,还是喝凉水快点。” 你来我往,知青点的欢声笑语越过了围墙,连女知青们都从屋里出来打探情况了。等知道他们要买肉,也凑热闹说一起准备几个菜来个大联谊。 男知青们无所不从,都恨不得那天早点到来呢。 知青点这边热火朝天,王队长家都沉默地等王芳吃饭。 “刚才又去找那个知青了?不是告诉你不要总是往他那边跑嘛”王队长看见王芳进来,不满地对她说。 “爸,你说啥呢,张大哥前两天不是病了吗,还赶上我考试,现在我要去县城工作了,还不让我跟他说一声,这是处对象吗?”王芳顿时不满意了。 “谁让你跟他处对象了,我可没有同意。咱队上这么多好小伙儿,咋的也轮不到他。你要是看不上村里的,到县里让你大哥给你介绍个,个个儿比个知青强。” “爸,之前我去找他你们也没反对呀,怎么处对象就不行了。你就是封建大家长,要包办婚姻,我反对你。”王芳眼泪都下来了。 王芳是真的喜欢张明岳。之前她去知青点找张明岳的时候,她爸妈也没有反对呀,现在王队长这么一说就觉得接受不了。 王芳话音刚落,王大娘说了:“芳芳,咋跟爸说话呢,爸也是为了你好。” 王芳不服气,哭着说:“为了我好,为了我好咋不让我跟张大哥处对象,张大哥哪里不好了让你们这么嫌弃他。” 王队长也上来脾气了,“他就是哪里都好,只要是知青,就不行。” 王队长对王芳要找个知青对象不满意,知青来自城市,要是留在农村还不如村里人踏实能干。要是等过几年回城了,山高水长的,有个啥事儿也照顾不上,更何况知青回城抛妻弃子的也不是没听说过。 王芳听了,放声大哭,饭也不吃就跑回屋。王大娘心疼闺女,追着王芳出去了。 王队长和王伟同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后悔把王芳养得这么单纯。发展到现在,轻也不是,重也不是的。 王队长拿出了烟斗按上烟丝,王伟连忙把油灯递上去给王队长点了烟,看王队长就抽烟不说话,王伟有点沉不住气了:“爸,这可咋办,看芳芳这样子怕是不好办呢。” 王队长抽着烟,看都不看王伟。王伟知道他爸这是生他气了,谁让他是早期支持王芳自由发展的人呢,原来以为王芳只是好奇,姑娘家喜欢看个帅小伙儿,只要自身立正,也可以理解,可谁知道俩人偷偷处上了呢,王伟开始觉得还好就替王芳瞒着。可王队长知道后却坚决反对,就连大哥也重重说不行,现在可不就悲剧了。 王队长抽完烟,把烟斗在椅子上磕了磕,开口了:“不咋办,明个你送芳芳去你大哥哪儿,让她把工作弄好,别的啥也别管。” “都不管?”王伟对这个转折有点接受无能。 王队长拿起烟斗敲了一下王伟,说:“把芳芳的情况跟你大哥说说,让他看着点芳芳,能不回来就先不回来。” 王伟真有点懂了,这是让他大哥想招了,“爸,能行不?这腿在芳芳身上,她要回来大哥也拦不住呀” “那小子在队里,有咱们那爷儿俩压着,谅他也翻不出山来。芳芳刚开始工作,肯定不好适应,让你大哥看着点问题不大。要再不行,让你大哥给芳芳找点别的活儿干。” 王伟想想当下也只能这样了。 今天是队里休息的日子,刚好轮到张明岳和刘明做饭,张明岳早早起来去了厨房,把厨房仔细研究了一遍,尤其是地灶怎么用。等他烧开水洗了脸收拾利索了,刘明才进来。 “呀,我起晚了,你都烧开水了”,刘明赶紧舀水洗脸准备做饭。 张明岳连忙说:“不晚不晚,我昨天睡得早,早起就睡不着了。” 随后两个人没再说话,一起煮了玉米面粥,炒了个白菜,把前天剩下的窝头热了热,早饭就齐活了。 陆续地李明辉他们都进来了,洗漱吃饭快速地解决战斗,他们今天约好了上山去,看能不能摸找好东西加餐。 临走前李明辉对张明岳挤眉弄眼,“明岳哥,别忘了肉,肉,肉呀。” 张明岳没好气地回答:“忘了什么,也忘不了肉。我等会儿就去县城。” 等张明岳刷锅洗碗收拾好了,就带着个背篓先去大队里找老韩头,准备坐他的车去县城。张明岳倒是想借大队的自行车去,原主会骑他可不会,这东西精贵,可不能给他练手用呀。 老韩头带着小孙子住在村东头,管着队里的骡车。他每天一趟赶车在队里和县城来回。谁要去县城就可以坐他的车,按人头给车费就行。也有没时间去县城又想买东西的,可以找老韩头帮忙带,给点辛苦费就行。 等张明岳到的时候,还没有人来,张明岳给了老韩头车资,直接坐在靠里的位置。等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来了几位大娘,没见着男同志。 老张头大声吆喝了一声:“还有去县城的没了,出发了。” 远处近处地有人回答“没了。” “行了,那咱就出发了。”老张头从桩子上解开骡子,坐车上打鞭赶车。 车上人说说笑笑地,张明岳开始开仔细听着,慢慢地随着车子晃悠来晃悠去地就有点昏昏欲睡。这时候他感觉旁边的人推了他一下,猛地惊醒了。 “小张呀,你可不能睡着了,容易感冒呢”旁边大娘提醒他。 张明岳赶紧谢过了大娘,只能打起精神硬挺着,实在挺不住,就招大腿拧几下。 旁边大娘看不过眼,“小张呀,你这样不行,跟着聊聊天,搭个搭个就不困了。” 张明岳不是不想聊天,可听听车上大娘聊的事儿,他个小伙子热火朝天地跟着聊总觉得有点违和。可谁让他困呢。 就这样,有合适的话题张明岳就说上几句,没有就听着,别说,倒让张明岳知道了不少原主不知道的。 等过了两个来小时,终于到县城了。 张明岳下车来用力地伸展了腿脚,感觉关节活动开了,才迈步走进县城。 张明岳先去了供销社,买肉要趁早,去晚了连骨头都没有了。等他到了的时候,还不错,还有一块儿后腿肉没卖完。 “大叔,给我来两斤肉,多来肥的呀。”张明岳上前就要求。 卖肉大叔抬头看了一眼张明岳,小子要肉不少呀,手上不停,一刀下去,肥多瘦少。 往称上一放,呵,刚好两斤,堪比卖油翁。 张明岳向卖肉大叔伸了大拇指,夸大叔好手艺。 “这都是小手艺,”卖肉大叔一脸得意,“小子,别以为夸我就能少付钱,赶紧的,钱票拿来。” 张明岳很无奈,他没想着少给呀。 把钱和票递给卖肉大叔,张明岳又在供销社逛了逛,打了一斤散酒。也是张明岳运气,居然在原主的票里找到了一张酒票。诚心感谢大家,肉都买了,不缺这一斤散酒。 紧接着买了牙刷和毛巾、肥皂,都包好了放在背篓里。 东西都买好了,张明岳才有时间在县城里闲逛看看,县城并不大,时不时有红卫兵从身边穿梭而过。从原主记忆里,这都是热血青年,千万别招惹。张明岳也尽量躲着,来来回回在县城亲身走了一遍。 最后,他在县医院站定,跟着门卫大叔打听财务部的位置。 4.想法 张明岳这是专门来找王芳的。自上次下工后见过一面,第二天王伟就带着王芳进城了,张明岳就想来医院碰碰运气。 到了财务部,张明岳敲门,搭话的是一位大姐。听张明岳打听王芳,考虑了一下才想起来是刚入职的小姑娘,忙说:“是刚来的那个小姑娘吧,她办了入职,下礼拜才正式上班呢,你找她有事?” 张明岳连称没事,就是同村的,来县城过来看看她。说完就告辞了。 出来后张明岳又去百货商场逛了逛,又感到一番惊奇。来回走了两遍,等他出来的时候,都可以淡然相对了。 这时候,张明岳觉得原主知道的他也知道了,原主经历的他也经历了一遍,他已经完全可以接受这个现代生活了。 临近晌午,张明岳去了县城最大的光明大饭店吃了饭,看见别人吃的津津有味,张明岳也是胃口大开。虽然跟侯府的比差得多,但跟知青点的伙食比,这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吃饱喝足后,距离车回去还有两个来小时,张明岳打算去废品站看看。从原主记忆里,他也经常跟祖父去废品站,里面可以淘些实用的东西,张祖父就在废品站淘了不少医书,如获至宝,虽然不敢拿回家,可都用纸本给抄下来了。 这两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张明岳也忍不住思考未来的人生。 原主一时冲动到王家庄大队来当知青,想回京都已经是不太可能了,至少短期内不行,张父就是想也没有那个能量。如今,原主当知青时间短,张父怕他不适应一直补贴他,可现在全国形势都不好,京都地处中心地带那是首当其冲,后面情况不明,说不定在京都还没有在村里自在自足呢。 张明岳倒不觉得这种情况会一直延续下去,现在条件艰苦,时局动荡,不得不在农村谋求一条生路,可纵观历史发展轨迹,情况总会变好,社会总会慢慢变得富足。只是他还没有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道路走,他不想多出来的一辈子就在农村生活,做个农家汉,虽不一定能建功立业,但绝不想无所事事。 原主除了上学,平时就是跟着祖父学中医,年级小的时候没有好好学,等大了想学,又不敢光明正大地学,偷偷摸摸地,就连把脉也只是把过自己和祖父的,最多张父过去的时候能多一个人。 张祖父医术一般,能教得也不多,倒是他在废品站得到的那些医书都让原主一字不拉地背下来了,甚至在去世前,还把私藏地医书并抄写的资料全部交给了原主,嘱托他有机会一定要多学学,一技在手,到哪里都不会饿死的。 可能祖父对原主太重要,可能是重复的遍数太多,那些医书资料在原主脑子里就像是雕刻下来了一样,根本没有随着日子而模糊,就是换了灵魂,也一并地镌刻在新的灵魂里了。可知识是知识,但让他去给人看病,呵呵,还是算了吧,别说他,就是原主很多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这次来当知青,原主怕被查,连祖父留给他的医书都不敢带过来,怕有闪失,偷偷埋在一个只有他知道的隐蔽地方了。 原主倒是把课本都带来了,从小学到高中的全套都有,倒不是原主多爱学习,他只是不想留给弟妹罢了。这些天张明岳有时间就翻翻,倒回忆起不少,也算有个事做。 张明岳有时候会想到自己的前世,生活也是乏善可陈,在家族学堂里学习,侯府里勾心斗角,不用科举他诗书文章学得都很一般。会些拳脚,可以强身健体,可也不能当饭吃。真正可以拿出手作为谋生手段的现在还真是想不出来。 无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上午张明岳已经知道了废品站的位置,现在是轻车熟路就到了。 废品站门口一个大姐坐在那里缝衣服,张明岳上前就问:“大姐,我想找点报纸啥的糊墙,还想看看有没有练习册,您看方便不?” 说话的同时将五毛钱塞到大姐缝的衣服兜里。 大姐头都没有抬,开口道:“进去吧,不该拿的可别拿。” “谢谢大姐,你放心。”张明岳说着走进了废品站。 张明岳在废品站转了转,大致翻了翻,跟记忆里京都的废品站一样,值钱的东西肯定是没有的,到处充满了碎瓷片和腐烂的纸片碎布啥的。 张明岳看见角落里堆了一些书,蹲下来快速地翻看。陆续找到了几本高中练习册,“数理化”什么的,都是原主没有的,还有一些空白的练习本,看着不错。 等把书翻完了,张明岳随手扯了些报纸要出去了。 正想走呢,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东西,张明岳拿起来看看,原来是一个首饰盒,倒是跟原来姨娘用过的很像,上面锁头已经坏了,外面乌突突的还带着不少泥土。打开观察了一下,不错,居然是檀香木的,修理修理还是可以用的。 这个意外的收获刺激了张明岳,他又在木头里翻着。 “你翻这些木头干什么?” 张明岳正找得投入,背后突然传来声音,把张明岳吓了一激灵。 转头一看,看门的大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张明岳赶紧说:“我找点木头回去修修屋子里的座椅板凳。” “哦,只能找小块儿的,大木头不允许带出去。” “行,知道了,大姐。” 张明岳接着翻,找到几块儿不错的木头,檀香木,黄花梨,可以看出来是什么地方拆下来的,甚至有斧头砍的痕迹。 收敛收敛,张明岳喊了看门大姐:“大姐,你看看这些多少钱?这个破盒子我也要了,看着还能用,装点小东西还可以。” “那行吧,给三块钱吧”大姐粗略地翻了翻书和报纸,又看了看那些废木头。 张明岳把钱交给大姐,重新规整了背篓里的东西。抬起来还挺沉,等放在后背可受罪了,勒得肩膀疼。 张明岳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辛苦,咬咬牙一步一顿地朝县城路口去。等看见老韩头的车时,张明岳都感觉两肩火辣辣地,再多走点路就会点着了。 张明岳赶紧把背篓放在车子上,引来了几个大娘一阵嘲笑,“小张哦,你这力气可不行呢”“张知青,破木头片子你都稀罕呢,咱队里山上多着呢。”“是呀,想要木头还不容易,不上山,你们知青房子那里多得是呢” 张明岳没在意她们说的话,没去跟他们解释木头也有贵贱之分的,只说喜欢这些木头的味道,就笑了笑坐在车上不说话。 一位大娘觉得张明岳是不相信她,一个劲儿地说,“张知青,你别不相信我,就你们知青住的房子原来是地主家的,破四旧,把那里的不少桌子、椅子、房头啥的都砍了,有人懒得上山砍柴就拿回家烧。我记得还有剩的,就在你们知青灶房里堆着呢,我看跟你背篓里的木头差不多呢。” 张明岳对这位大娘的话感了兴趣,“大娘,我们知青点真的有呀,我怎么没有看见呢。” 大娘解释说,“那些木柴不好烧,后来都没人愿意用,都去山上捡柴啦。等你们知青来了就更没人去拿了,你去找找,肯定还在呢。”其他人也应和这位大娘,说应该还在。 听大娘这么一说,张明岳想起来了,原主记忆里还真见过这些木头,当时还拿来用,就是只出烟不见火,就没人用了。后来,知青们都上山捡木柴,直接堆在那些木头上,所以张明岳这几天就没发现。 张明岳谢过了这位大娘,声称回去一定去看看,大娘看张明岳相信他了脸都放光呢。 其他人都下车了,张明岳请老韩头把他送到知青点。等张明岳搬下背篓,老韩头才赶着车回去了。 张明岳坐得腿都麻了,听着知青点有动静,就喊了一声,“谁在了,出来一个过来帮忙呀。” “明岳哥回来了,”话音刚落,紧接着李明辉就冲了出来。 “我腿麻了,明辉,你帮我把背篓那进去吧。”张明岳说。 “好勒”,李明辉答应着,搬起背篓,和张明岳一起进了知青点。 到了厨房,大家各忙各的,柳河在摘菜,刘明在和面,梁田宇居然拎着一只兔子。 “兔子?你们打到的?”这真是个惊喜。 李明辉摇摇头,说:“不是我们打的,一个老乡打的,我们凑钱偷偷跟老乡换过来了,怎么样,挺肥的吧” “嗯,确实不错。”说着,张明岳拿出了背篓里的肉和酒,递给了李明辉。 “居然有酒。”李明辉吼起来,其他人也快步围了过来。 “明岳,你真买来酒了,有你小子的。”刘明好这一口,拿起瓶子打开闻了闻,“有酒无需闻肉香呀。” 刘明还在陶醉呢,柳河一把夺过来,“我也闻闻。”半晌后,说:“嗯,确实是酒的味道。”众人哄堂大笑。 “哟,明岳,你这块儿肉可真肥,能炼不少油吧。”终于有人注意到那块儿肉了。 “嗯,咱们的油不多了,我专门多买了肥肉。”张明岳承认自己的打算。 说话间,李明辉已经把肉洗好,放在屉子上空空水,等会儿炼油做菜。 张明岳看暂时没有自己帮得上的,就先拿着背篓回了屋,把牙刷毛巾换过,又把木头、书一股脑地塞到床底下,才又回到厨房帮忙烧火。 5.聚餐 张明岳在拿柴火的时候,特意在那里扒拉扒拉。在角落里还真有一堆儿旧木料,看了看,居然都是黄花梨的,就是太可惜,都被劈散了。 张明岳在烧火的空挡,把下面的黄花梨慢慢都抽出来放在一边,看着像是柜子和桌子的一部分,用斧头楞给劈成这些散木头。 “明岳,你怎么把这些木头都弄出来了,可不好烧火。”刘明提醒道。 “我觉得这木头味道挺好的,想放在床底下熏味儿。”张明岳找了个借口。 其他人看了看没说什么,倒是柳河冒了一句,“你就是穷讲究。” 张明岳直接当作没听见,接着整理黄花梨木。弄好几根就搬到自己的床底下。 “呀!”张明岳叫了一声。 “怎么了明岳?”梁田宇在旁边忙问。 “没事儿,就是让刺给下扎一下”张明岳若无其事地说。 “要我说,真没这么计较,屋里有点味儿也不奇怪,老屋子都这样,你弄几个放屋里就行了。”梁田宇劝着张明岳。 张明岳说马上就完了,又接着整理,梁田宇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等张明岳把黄花梨全都塞到他床下的时候,女知青们也过来啦,姚小丽进来就推开梁田宇,自己做了主厨,王云霞和田思雨拿出来已经洗好的菜,也放在屉子上,钱芳莉端了几个三合面馒头。 不一会儿,厨房就变成了女知青们的天下,其他人都被轰出门,说支好桌子,想干啥干啥去。 张明岳今天确实有些累了,别看坐车去坐车回,可车上都是大娘,张明岳都不敢动,就怕碰着大娘就不好了,回来还把背篓放在腿上,那滋味也是够了。 张明岳跟刘明说了一声就先回屋了,虽然不用帮忙,躺在床上休息总是不太好,张明岳索性坐在马扎上整理书和木头。 今天在废品站收到的木头表面比较光滑不用怎么处理。在厨房弄出来的什么形状的都有,表面花刺不少。 张明岳就从行李箱里拿出个小矬子开始打磨木头表面,没错,行李箱里有小矬子,原主的收藏,挺奇怪的爱好,不过收拾毛刺倒挺好用。 一点点地打磨,不放过任何位置,张明岳神情认真,额头上冒汗了都不知道。要说张明岳自己也不知道这些木头以后能干什么,他就是想找点事情做,至少,到目前为止,只有这些木头能带给他熟悉感,以前他屋子里的桌椅都是黄花梨。他喜欢坐在那里看书练字,那是他每天心情最舒畅的时刻了。 田思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张明岳,觉得他跟以前很不一样,具体是哪儿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是他改变了,还是这本来就是他的真实面目,现在的模样有点让人想沉醉在其中。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钱芳莉拍了一下田思雨的肩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什么也没有呀,你可真行,看墙也能入迷。” “能有什么,我就是想起我爸妈了。”田思雨不能说她看人入迷了。 钱芳莉抿了抿嘴,“我也想,刚来的时候天天做梦梦到他们,也不知道我爸妈怎么样了,还有我弟,我走的时候跟着火车跑了很远,直到他看不见我,后来写信一直说想我。” “我真羡慕你,在远方还有人想着你,念着你”田思雨十岁那年父母双亡,家产都被叔叔拿去,世态炎凉,愣被叔叔以养育之恩替堂妹来当知青,从那以后,她就当自己没有家人了。 “我还羡慕你呢,长得漂亮还有才华,就连名字都比别人叫得好听。”钱芳莉长相普通特别羡慕长得好的人。 “漂亮有时候也不是好事,才华也填不饱肚子。世间人生苦,有相思苦,有孤寂苦,有外在苦,有内在苦,惟愿时间长流,能够带走苦闷。” “听你的话,我心里酸酸的,有点想哭”钱芳莉的眼圈有点红。 田思雨吸了口气,“高兴的日子,不说这些了。我们该过去了,说不定都准备好了。” “呀,我就是来找你的,咱们快去吧。” 等她们走了,张明岳才从旁边门出来,他不是有意听她们说话的。他正要出去钱芳莉就来了,那时出去还真是尴尬。 刚到院儿里,姚小丽就笑着说:“就等你们两个了,快坐下开始了。” 钱芳莉拉着田思雨坐下,田思雨看见张明岳在座心里舒了一口气,暗怪自己大意,不知道张明岳听到她们说话没有。 这时候张明岳也是精神一松,他是绕着厨房后面小道进来的,好险又和她们撞上。 没有人注意两个人的心思,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满桌的酒菜上,姚小丽心灵手巧,居然整出十道肉菜,看着色香味俱全,简直就是大席面。 刘明给每个人倒了一盅酒,站起来举杯说:“这里我年纪最大,就舔着脸做个祝酒。祝大家前程远大,再祝我们远方的家人平安康健,最后祝伟大的领袖万岁,我们的国家富强。” 其他人也站了起来碰杯,“祝前程远大”,“祝父母安康”,“祝幸福”,“万岁”,“祖国繁荣昌盛”,此起彼伏。 等大家坐下来,刘明说了声“开饭”,大家才把筷子伸向自己心仪的菜。 “明辉,给我夹点你前面的菜。” “小丽姐,你做的菜真是好吃,跟我妈做得一个味道。” “别贫嘴,我可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 “明岳,再来一杯吧,难得这么高兴。” “柳河,给我留点,给我留点,你太不够意思了。” “思雨,快吃夹,一会儿都让这些糙汉子夹完了。”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你来我往,天南海北地聊着,没有人说昨天的悲剧,没有人想明天的艰辛,他们在享受着当下的幸福。 柳河拉起了他心爱的手风琴,田思雨吹起了悠扬的笛声,其他人载歌载舞,歌颂党,歌颂人民,传唱希望......... 在很多年后,不管他们贫穷还是富裕,幸福还是悲伤,那一夜,在王家庄的春天里,他们的酒,他们的话,他的的歌,他们的舞,都在他们的记忆里画上了浓重的一笔,随岁月隽永留香。 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生活还在艰苦中延续。 第二天,队上通知,要开始修渠给麦子浇水了。王家庄的农田呈梯田状,主块地修有沟渠,可以引水灌溉。可还有不少距离太远或是位置偏颇的耕田没法引水,只能人力挑水浇地。 队上安排一部分人休整沟渠,一部分人担水浇田。张明岳揉了揉酸疼的肩膀,找秦副队长说明情况申请去修沟渠,秦副队长没为难直接同意了。 就这样,张明岳在秦副队长“知青就是有点娇贵”的眼神中开始了一天的修渠,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以前的拳脚功夫再拾起来,别的不说,总能长些力气吧。 王家庄大队人口多,工具少,为了尽快完成任务,秦副队长安排人歇工具不停,两班倒着干。五天后,原有的沟渠都休整完毕,还延着向远处的地里多挖了十几米。如果今年渠里的水够大,就可以向前冲,能省不少力气呢。 这时候张明岳和其他一部分人又被安排在担水的行列。张明岳从来没有挑过水,原主倒是做过那么一次,可跟别人比也差得远。 现在换了张明岳,更不行了,那扁担在肩膀上摇晃,两桶水不听使唤地摆动着,歇歇停停,到地头的时候,就只剩半桶水了,别说不如周围的老少爷们,连村里的大姑娘都不如。 村里的小伙子看他那样,更是积极表现,力争在村里小姑娘面前表现自己的气力,让她们都看看,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连水都挑不好,真不知道小姑娘们都看上他什么。 连着两次到地头都剩半桶水,张明岳索性放下脸面,直接灌半桶水挑着上路,果然,水不洒了,速度也提上去了,别人看他这样,也没在嘲笑他,心说“小白脸就是心眼多”。 你争我赶,又过了六天,所有该浇的地都浇浇好了,麦收前最大的工作就算做完了。后面就可以稍稍歇歇休整一段时间,为后面的麦收做准备了。 这天又轮到张明岳和刘明做饭,张明岳早早起床活动了一遍拳脚,准备烧水做饭。当他拿柴火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抽出几根柴火,探身过去用手抚掉墙上的浮土仔细观察。没错,就是这个图案,富贵人家藏宝留下来的标记。 上次整理黄花梨的时候,他就觉得墙上的东西有些熟悉,这些天跟着农忙就忘了。刚才突然想起来。 墙上的痕迹看起来杂乱无章,不知道内情的人看了,只会认为是谁不小心划伤了墙面,因为这个图案太随意了,根本看不出来是刻意画上了,这也是藏宝者的初衷。 张明岳在前世可是干过这样的事情的,为了给南明侯府子孙留后路,为了给自己留后路。本来张明岳还心疼自己前世的银钱,真是苍天疼人,居然让他发现了一个藏宝之所。 张明岳起身朝厨房门外看了看,听着已经有人起床了,赶紧回头把柴火又往标记的地方推了推,虽然一般人看不出来,还是得以防万一。 随后几天,张明岳都没有找到机会再探一探藏宝地,不用上工,知青点里总是有人在,甚至有些村里的年轻人来往知青点,端地热闹。 直到又过了十来天,刘明他们决定上山走走,张明岳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6.探宝 现在山脚下的野菜已经被采摘的差不多了,好在春天过半,各种各样的野菜不断地往外冒,知青们打算往里推进,在山里呆上一天,多采点野菜为后续的农忙做准备,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能捡到鸡蛋、捉到野味打打牙祭。 别人都踊跃参加,张明岳表示要去县城买些东西,再给家里寄信,就不跟他们一起行动了。对张明岳去县城大家不奇怪,这些天大家陆陆续续或个人,或结伴已经去过县城了,有买东西的,有给家寄信的,甚至有给家寄钱寄东西的。 第二天,刘明他们天刚亮就带着干粮出发了,趁着早上天凉快尽快上山,他们约了女知青一起去,张明岳总觉得挖菜是假,郊游才是真的。 张明岳留在知青点准备着,离老韩头出发还有不少时间,应该足够他探索完,就算没赶上老韩头的车去不了县城,张明岳也找好了理由搪塞。 张明岳等他们走了将近半个小时,觉得应该不会有人回来了,就偷偷去了厨房,扒开柴火开始研究藏宝印记,边研究边想起他听到的只鳞片羽。 知青点原来是解放前一个地主的老宅,大概在清朝末年建的。地主原来住在县城,可战争残酷,地主家妻离子散,只剩下一个人凄凉度日,后来索性卖了县城的房子,回到了老宅。虽然离家已久,可周围远亲近邻的能够有个照应。 地主年轻的时候学过点医术,到村子里后就上山采点药材,给人看看病,十里八乡的人多多少少受过他的恩惠。运动开始的时候还没有波及到村里,地主又受到村民的保护,没遭一点儿罪。可毕竟岁数大了,1966年冬天的时候去世了。 等地主过世后,这边房子就空下来了。村里人就盯上这房子,有那家里人多没钱盖房子的就想让队上照顾照顾。可这种情况照顾了这家,就照顾不到那家,反而会造成更大的矛盾,影响村民和谐。索性,就这么空着,谁也不给住,里面的东西地主在世的时候帮帮东家,送送西家也没剩多少了。 后来,运动愈演愈烈,就有人举报说地主房子里藏着封建残余,必须毁掉,其实就是眼馋,他们觉得地主肯定藏了财物。要不然他一个糟老头子怎么可能花得了那么多钱,他可是把县城的房子、铺子都卖了的。 就这样,房子里的东西能被搬走的都搬走,要不就都被打砸一空,房顶都差点被掀了,据说屋里院子里的地面都刨了不少坑,人们恨不得挖地三尺。可惜除了破坏了屋子,有那么点家具,什么东西也没找到。后来还是有人时不时来这里找找,得,房子彻底住不了人了。 1968年,上级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要求各乡各村做好迎接安顿知青的工作,队上才决定把地主的房子收拾一下,直接改成了知青点。就这样整修房子的时候也是状况百出,直到第一批知青来到入住进来才算消停了。 以上大部分是张明岳从听来的话里拼凑的,有一些是他推断的。直到现在,地主老宅一直都是敏感话题,张明岳都是被动听说,从来不敢主动去打听。 从了解的情况来看,张明岳认为所谓的地主藏有财物的可能性是极小的。地主必定是在县城生存艰难才搬到村里的,具体情况自是不得而知。可如果他有不少银钱,完全可以在县城生活,再续弦一房,生个孩子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张明岳肯定墙上指示的藏宝地,绝对不是地主藏的。最有可能是清末建房的时候藏在这里的。可能中间发生了变故,导致后辈人不知道宝物所在,现在倒便宜了自己。 到此,张明岳已经基本上猜中了事实,如果他敢打听就会知道,地主的父亲是在去省城进货的时候遇到暴动,被一枪打中脑袋暴毙的,那时候地主才十二岁,后来全靠地主娘杀伐决断才保住了家产,最后也还是没落了。 张明岳摸索着墙上的痕迹,一点儿细节都没有放过,最后推理出来东西藏在灶台后的墙角里。 他走到墙角开始在地上摸索,一会儿就摸到一个微微凸起的地方,双手把土扒拉开,果然看到一个金属圆环。他沿着金属圆环往外把土都扒开,露出一个长宽各半米的板子。板子四周各一个圆环,不知道什么材质做得,居然一点锈蚀都没有。 张明岳根据藏宝痕迹的指示,根据不同的顺序及方向,转动四个圆环,听得咔嚓一声,张明岳知道成了。 这时候突然外面有人喊:“李明辉,你在不在?” 张明岳一激灵,连忙用玉米杆盖住板子,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门后蹲着。 外面的人喊了两声没有人应,又喊了刘明两声。可能是放弃了,也可能是别人告诉他知青都上山了,就走了。 直到听不见脚步声,张明岳才又回到藏宝点,拉起圆环一下就把板子起开,起开的同时紧着向后退了几步,眼睛紧紧地盯着里面。 只看着里面露出一个木箱子,张明宇身子没动,等过了五六分钟,才放下板子走向木箱,他仔细地观察了木箱四周,没有发现任何陷阱。 张明岳找了两个玉米外皮垫在箱子上,慢慢将箱子提了上来,箱子很沉,费了一番力气才把箱子弄出来。待箱子上来后,他又仔细摸索了坑里,没有其他发现了。 张明岳以最快的速度将墙角恢复原样。因为在灶台后面,做饭刷锅的时候墙角有时候会泼到水,他索性将坑里灌满了水,也朝地面洒了水,又远远近近地观察了墙角、厨房,确定不会有人发现异样,才抬起箱子进了屋子。 到了屋子里把箱子放在地上,关上门,他感觉周围都充满了心脏咚咚咚的声音。张明岳长呼了一口气,捂着胸口直到心脏慢慢平复下来。 他开始观察这个箱子。木箱样子很普通,上面挂着一把特制的锁头。这可难不倒他。张明岳拿出刚才放在兜里的四个圆环,没错,就是板上的四个圆环被他摘了下来,这四个圆环也是开木箱锁头的必需品。 用圆环很轻松地打开了锁头,远离木箱,抄起旁边的板凳,用板凳腿慢慢地顶开了木箱盖,没有奇怪的味道,没有针飞出,张明岳放心了,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放东西的木箱。 张明岳走近木箱一看,眼睛差点睁不开,金光闪闪,箱子里码满了金条,他激动地挥动了几下胳膊来发泄他的好心情。 大致数了数,足足有八十多根,放哪儿呀。张明岳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原地肯定是不行了,机关已经被破坏不能再用了。可金条绝对不能让别人看见,弄不好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张明岳把木箱翻来覆去看了看,没有任何标记,看上去就和平常人家里放东西的木箱没有什么不同,就把黄花梨拿出来,木箱带锁塞到床底最里面,外面再用黄花梨挡上。 弄好之后,张明岳把放在床底的行李箱拖出来,里面的物品一股脑地倒在床上,然后按着箱底一边缓缓地向另一边推去。 原来行李箱底下有大约五六厘米高的暗格,这是张明岳在整理箱子的时候发现的,张祖父知不知道不清楚,原主是不知道的。原来里面空空如也,现在张明岳把所有的金条都放在暗格里,还好暗格够大,勉强能放下所有的金条。 张明岳把箱底整理好,又用冬天的长棉衣铺在箱底做一层掩饰,就开始装床上的东西。 正装着呢,就听见外面闹哄哄地,张明岳正想去看看。这时候,刘明扶着李明辉走了进来,早上上山的几个知青也都跟着回来了。 “明辉这是怎么了?”张明岳赶紧迎上去。李明辉一只脚点着走路,满身狼狈。 “明辉从山坡上滚了下来,脚脖子扭了”刘明说。 “赶紧坐床上,去秦大叔那里看过了吗?秦大叔怎么说?”张明岳关心道。 “秦大叔看过了,没伤着骨头,问题不大。休息几天消肿了就好了,给开了点消炎药。”李明辉情绪不错,脸上还挂着笑。 “你都这样了还乐?你心也太大了。”张明岳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李明辉了。 “别说明辉了,明辉这属于因祸得福了。”柳河嚷嚷着“本来大家都走得好好的,明辉踩到石头一下就滚到坡下了,等我们下去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对着两颗人参傻乐呢。我们把坡底都转遍了,就那两个人参。队长说了年份可不短,明辉交到队上可以抵不少公分呢。” “何止是工分呀,支书可说了,奖励明辉五十块钱,等明辉脚养好了,还要开介绍信,明辉就可以回家探亲了。”刘明不无羡慕地说。 李明辉满打满算来到王家庄才半年多,按理探亲假是怎么也轮不上他的。可他给队上立了功,队上额外奖励他又不占其他知青名额,其他人没有意见还来来恭喜他。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在山上的经历、队上奖励的钱、回家的渴望,热热闹闹地。里面,就属李明辉最激动。 “哎,明岳,你不是要去县城么,怎么现在还在家里呢?老韩头的车恐怕都走了吧。”梁田宇突然来了这么一问。 顿时,刘明他们不说话了,都看向张明岳。 7.山行 “噢,我都锁门准备走呢,突然想起来我爸给我写的信大概快到了,我就想过两天再去县城,再等等。”张明岳解释道“这不是没事想把行李箱收拾收拾呢,你们就回来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张明岳床上的东西和打开的行李箱,都相信了他的说辞。 张明岳接着收拾东西,听他们说着后续的打算,本来他们把李明辉送回来后就打算返回山上的,不过刘明觉得既然快中午了,不如吃过饭再上山,大家商量了下就同意了。 张明岳自告奋勇地去厨房做饭了,说他们上山辛苦了,先休息一下。他其实是想他们越晚去厨房越好,这样可能留有的痕迹也会湮灭掉的。 张明宇在厨房做饭,隔着两道门都可以听见屋里的谈笑声,实在是声音太大了。 “听说过两天要各个队上轮流放电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轮到咱们这里,也不知道这次放的是什么。”这是李飞的声音。 “可别是地道战,我都看了两遍了,能不能来点新的。”李明辉说。 “说不定等你脚好了才来呢,到时候你都到家了,哪儿还顾得上电影呀。”刘明打趣李明辉。 “千万不要呀,我都好长时间没看了,地道战我也不挑了。快点来吧。”李明辉哀嚎着说。 “别听刘明哥的,现在就是传出来消息,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来呢,走之前看不上,说不定回来了就看上了。”柳河反而安慰李明辉。 “到时候我们再约上小丽姐他们一起去呀。”梁田宇期盼着说,这段时间跟女知青接触多了,有想法了。 “你小子思春呢,到时候女同志看电影,你看女同志,哈哈。”柳河用犯贱的口音说着。 “柳河你找死。” “啊啊啊啊啊” “别碰着明辉的脚,注意明辉的脚”刘明在旁边一个劲的劝着。 张明岳听着都特别的乐呵,电影呢,挺神奇的东西,他还没有亲眼看过呢。 吃过饭,除了李明辉,大家都摩拳擦掌打算下午大干一场,张明岳也去,说不定他今天来个双喜临门呢。 李明辉觉得自己可怜极了,哪儿都去不了,还没有人陪着,最后还是柳河可怜他,把自己的手风琴借给他。 柳河手风琴拉的非常好,空闲的时候喜欢在当街表演,吸引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喜欢,平时根本不让别人碰。李明辉已经眼热已经很长时间了,现在柳河允许他拉,也算得偿所愿了吧。 有了手风琴,李明辉再也不说自己可怜了,央求柳河教他拉。柳河也怕李明辉没个轻重损害了自己的心爱物,教得格外认真。 虽然日头还晒,他们也背着背篓出发了,还没等他们走多远,知青点就响起断断续续的手风琴声。柳河转头看了一眼知青点,差点想不去山上,宁愿陪着李明辉,省得他糟蹋自己的手风琴,可最终什么也没说,闷头跟着大家一起上山了。 等到了山上,好么,几乎是全村出动了。连刘明他们看到也吃了一惊,可想到李明辉的收获,谁也不会说不心动。张明岳也觉得,如果不是他今天得到金条,怕连午饭都不吃就会上山了呢。 “这么多人,都是冲着人参来得吧。”李飞说 “那当然,谁不想得到呢,马齿笕可没有这么大的吸引力。”柳河自讽地说。 “人参是喜阴植物,喜散射弱光,怕直射太阳,如果咱们要去找人参的话,要去背阴地找。”张明岳介绍说。 刘明有点惊讶了,“你还懂人参呀?”其他人也支着耳朵想听张明岳说话。 “我祖父以前是大夫,我就跟着学了点。”张明岳谦虚地说。 “那明岳,你会看病么?”梁田宇紧接着问。 “小时候祖父教过我,可惜我只背了医书,从没上手给人治过病。”张明岳有点不好意思。 “哎,你要是会看病就好了,可以先申请去卫生所积累经验,要是表现得好,说不定可以调到县医院。这可是个不错的出路呢。”刘明惋惜地说。 梁田宇他们也跟着可惜,张明岳听着县医院倒是心里一动,可随后就放弃了,他不能用书上的文字给别人治病吧,毕竟有时候人命关天呢。 大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都按照张明岳说的,准备先到山的背阴面再做打算。刘明提议大家像上午一样集体行动,相互可以照应,毕竟有些地方谁也不熟悉,大家欣然同意。 背阴处以前少有人来,根本没有路,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根棍子,时不时地划拉一下草丛。 他们最终还是低估了大家的积极性,背阴面也有不少老乡在搜索着,他们不知道什么人参喜阴的道理,但他们知道每一个地方都不能放过。路上碰见村子里的人,都是互相打个招呼,多的一句也不说各干各的。 王家庄背靠大山,不算太高,论高度在全国的山脉中都排不上号,但它属于群山聚集,往后延绵了几百里。 越往山的深处,遇见的人越少,张明岳一行人谁也没有发现人参,倒是时不时有人发现大片的野菜,或者是去年遗落的坚果之类。 时间不早,已经不能再往前行了,他们必须在太阳落山前至少走到大山外围,黑暗下来的山上充满了不为人知的危险,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停留在山上。虽然没有发现人参,但每个人背篓里都放了不少野菜、果子啥的,也不算空手而归。 随后几天,村子里所有人都激情高昂地对大山进行了地毯式的扫荡,可别说高年份的人参了,连人参苗也没再见了。也不排除绝大多数人其实根本不认识人参,就是看见,也会当做野草忽略了。渐渐地,除了个别人还是不死心外,人们对大山都失去了热情,把注意力转向别的方向了,当然这都是后话。 只说张明岳,又等了两天,声称既然还是没有收到张父的信,他就按照计划去一趟县城吧。 草长莺飞,张明岳完全不同于上次进程的心态,觉得天更蓝了,阳光更明媚了,就是坐上两个小时的骡车到县城也不是事儿了,钱壮英雄胆,古人诚不欺我。 何况,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适应,张明岳觉得他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坐在骡车上,跟大娘、大嫂、大妹子神态自若地聊着天,现在他可不敢小瞧这样娘子军们,农忙的时候不比男人干得少,要不现在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呢。 聊天熟悉了,张明岳时不时地可以活动活动腿,等到县城的时候,张明岳觉得比上次状况好多了,至少腿不酸。 估计也有这段时间练拳锻炼的作用,这是南明侯府传下来的养身拳法,每个张家子弟都要练的,配合吐纳据说是可以延年益寿,真假不知,但张家子弟寿命长的确实多。李明辉见着还想学呢,说是可以当大侠,除暴安良。后来看就摆摆胳膊动动腿的,反口又说这是老年人才打的拳脚,他这个不到二十的小伙子就不凑热闹了,叫张明岳一顿好打。 张明岳先去邮局,老韩头也去。老韩头每隔两天都到邮局看看,有队上的信件、包裹都随手拿回去,邮局的人都认得他。 两个人到了邮局,老韩头去看看是不是有信件,张明岳直接到了前台说写信。 原主到了王家庄后,跟张父关系再不好,也拍了电报报了平安。尤其去年过年的时候,每逢佳节倍思亲,反而暂时忘却了张父的不好,处处想到张父的好,想着张父就是他留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过了年又给张父单位拍了电报,张父倒常写信给原主寄钱、寄东西,表达拳拳之意,父子两个的关系好似又回到了张祖父去世前。 这次,张明岳决定写封信。他跟着报纸上的字已经练习了不少时间,写信没有问题。张父也不熟悉原主的字体,这也是张明岳敢写信回去的最大原因。 张明岳信中问候了张父的身体,告知张父他情况还好,知青点的同志相互照应,老乡也不错等等,都是一些家常话。正写着呢,老韩头过来了: “小张呀,你家里寄给你的东西终于到了,这次是一个包裹。” “您现在给我吧,东西不大,我放在背篓里就行。”张明岳接过来谢了老韩头。 老韩头理解,跟张明岳又说了几句话,就先走了,他还有别的事情忙呢。 张明岳跟前台打了个招呼,先把包袱拆开。里面放了一块儿白色的布,他知道是叫的确良的,还有两个肉罐头。打开布,果然里面有一封信,张父写来的,里面照旧夹着10块钱和一些票。 张明岳把东西放在背篓里,先看信,信里按常例关心了张明岳,说给他寄来一块儿布,可以做件短袖衣服,还解释了不知道他现在的体型就没做成成衣;肉罐头让他加菜吃;末了说他一直在努力,如果有机会就把张明岳调回来。 他知道调回去的话只是张父安慰他的。张父不过是肉联厂里小小的车间组长,能把自己的小家顾好,还挤出钱票接济他就已经不错了,哪还有关系调张明岳回城。不过,张父一直有心,张明岳也当有这么回事儿。 8.县城 张明岳把信看完又看了一遍,确定没有漏了信息,才起身在自己的信纸上填上几句话,说包裹和信已经收到了,还让张父顾好自己的身体等等。 把信寄出去,张明岳到供销社逛了逛,他想着这次来看王芳可不能空手了,怎么也得送她点东西表示表示,从原主的记忆里他知道不少可以送女同志的,可惜没遇见合适的。 他转身又去了百货商店,便宜的他没看上,看上的又觉得太贵重,倒不是舍不得买,怕是王芳不见得能接受,最后决定把张父寄过来的肉罐头拿出一罐送出去,既体面又不会被拒绝,两全其美。 他还在柜台上看见有卖雪花膏的,都是女同志买,上次他没好意思,可摸了摸自己粗糙的脸,这次愣是硬着头皮买了一盒。 原主没有用雪花膏的习惯,觉得都是小姑娘才用的。张明岳不同,他以前都是经常用的,在南唐,男子涂面脂敷粉都是常有的事情,尤其是贵族子弟,高档脂粉也是攀比的东西。现在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没用,脸摸上去都快跟树皮相比了,实在让人接受不了。 等从商场出来,时间差不多了,张明岳转身去了县医院,之前答应王芳多来看她,可上次没遇上人,这又耽误这么久,希望这次能见上。 张明岳到的时候王芳正在和年大姐核账。王芳到了县医院就是跟着年大姐的,各种财务方面的知识王芳都没有接触过,过来工作后感觉真是不容易。 终于把数据核好了,王芳揉了揉脖子,正要拿茶缸喝水,抬头突然看见了张明岳朝着她挥手,顿时花儿般地笑容铺满在王芳脸上,低头跟年大姐打了个招呼,就出门朝张明岳跑过来。“张大哥,你怎么来了?” 张明岳装作不高兴的样子“我过来你不高兴呀,那我走了”,转身装着要走的样子。还没迈步就被王芳拽住了。 “哪有哪有,你过来我当然高兴了。”王芳低着头,脸红红的。 张明岳笑了笑说:“王芳同志,中午请你去光明大饭店吃饭,你有时间吗?” 王芳忙点点头,让张明岳先等她一会儿,反正快中午了,也该去吃饭了。 王芳回到办公室收拾东西,跟年大姐说到外面吃,上班再回来。然后就在年大姐打探的眼神中出去了。 走进饭店,张明岳和王芳找了一个的没人的桌子坐下。 “看看你想吃什么?”张明岳把主动权交给王芳。 王芳朝着墙上菜单看了看说:“什么都行,我不挑的。” 张明岳又让了让,王芳死活不肯点菜,张明岳就跟服务员要了一份红烧肉,两份鸡蛋面,觉得不够,还要了两个肉包子。 张明岳刚收到张父的补贴,自然是不缺钱票的,请客吃顿好的。 服务员离开后,张明岳自然地和王芳聊起了天,知道王芳刚上班就赶上了查账,跟着年大姐一起忙碌,年大姐挺照顾她,有时候晚上还得加会儿班。已经递交了宿舍申请,不过现在没有空余的宿舍,只能暂时先住在王大哥家。 “年大姐对你挺好的?”张明岳问。 “嗯,上班我才知道年大姐的男人跟我大哥都在县委工作,我大哥专门托了年大姐照顾我。” 张明岳听了,说要好好谢谢人家,正说着,服务员喊面和红烧肉好了。张明岳起身去窗口端了饭,招呼王芳趁热吃。 正吃着呢,王芳突然说;“张大哥,你之前是不是来找过我?” 张明岳点点头,“就是你过来后没两天,我来县城,不过你还没上班,我只能回去了。” 王芳满足地笑了笑,没说别的。 吃过饭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到了王芳上班的时间了。张明岳给王芳拿出一个肉罐头,让她带回去吃。王芳没有推迟收下了。 送王芳回到办公室,张明岳又去废品站淘换了几本书就坐着车回队里了。 王芳这边照常上班跟着年大姐忙,下班就拿着罐头回王大哥家了,刚进门,就听王大哥王鹏问: “今天你跟那个知青见面了?” 王芳不奇怪大哥知道,年大姐肯定给他挂过电话了,于是嗯了一声就先回屋放东西。 王鹏住着的是两室一厅,外面盖了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这在县城就是顶顶好的屋子了。现在他们的儿子王盾还小,跟着王鹏夫妻住一屋,空出来的是客房,这段时间就由王芳住着。 王鹏看着王芳进了屋就再也没有出来,暗自运了运气转身进了厨房。王大嫂乔丽在厨房准备晚饭,看见王鹏沉着脸走进来,什么也没说。 就这样夫妻倆沉默着配合着做好了晚饭。等饭端上了桌,王芳才开门上桌一起吃饭。王鹏想跟王芳说说那个知青的事情,刚张嘴乔丽就踩了他脚一下,话在嘴里转了个弯“今天工作怎么样?” 王芳抬头看了看王鹏,以为她大哥要问张明岳的事情,都做好了爆发的准备。“挺好的,年大姐说我进步挺大的,等这次查完账就教我怎么做账。” “那就好,你好好学,争取早点出师转正。”这方面王鹏对王芳还是比较放心的,王芳工作积极认真上手快,他脸上也有光彩。 看两兄妹没再继续话题,乔丽就催王鹏赶紧吃饭,一会儿去接王盾。王盾白天都在姥姥家,乔姥姥心疼王盾小,就让他一日三餐跟着吃,乔丽就早上把孩子送过去,晚上再接回来,反正离得也不远,来回不过半个小时。 看着大哥嫂子出了门,王芳舒了一口气,她不想跟大哥吵架。来上班的第一天王鹏就说了不同意她和张大哥处对象,两个人还发生了争执,还是乔丽劝着王鹏才罢休。这些天两个人说话都避开了这个话题才相安无事。她都以为今天又会是一场争吵,没想到王鹏就问了一句,其他啥也没说。 王芳在屋里看财务书,看了半天书还是停留在翻开的那一页,早不知道神游到哪儿去了。突然门外响起了开锁的声音,王芳猛地站起来过去插上卧室门然后躺在床上,屏住自己的呼吸。 王鹏开了门,让乔丽带着王盾回屋,他上去敲门喊王芳,过了一会儿一点动静也没有。王鹏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摇着头无奈地回屋了。而王芳在王鹏洗漱及乔丽哄孩子睡觉的声音中逐渐陷入了梦乡。 等王盾睡了,王鹏就小声地跟乔丽说着话,说的还是王芳处对象的事情。乔丽就劝着王鹏好好跟王芳谈谈,别的什么也没说。 乔丽对小姑子观感不好也不坏。说好吧,没啥眼力见儿,她这边忙着做饭、收拾啥的也不知道搭把手,在家住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说买个菜啥的,就是王盾也没收到过姑姑给买的东西,乔姥姥对这个意见就特别大。说不好吧,她性格比较单纯,不找事,也能听得去话,在家里住着也没给造成什么麻烦。 单说谈恋爱的事情,乔丽就跟王鹏观点不一样,就让小姑子谈着呗,是好是坏都是自己的选择,好了是她该着的,不好了也得受着。 这话乔丽也就自己想想可不敢跟王鹏说,别看现在乔丽条件比王鹏好,爸爸是王鹏上级也压得住。可乔爸爸过两年就退休了,乔丽的哥哥上学少,在革委会做了一个小头目,资质普通也就那样了。 王鹏虽然是农村的,可他是大学生,家里父母兄弟不拖后腿,能力又强,性格圆滑,在县委比较吃得开,后来者居上是前途无量。 乔爸爸非常看好王鹏,除了有能力责任感还很强,只要乔丽不出圈儿,这辈子过的就是好日子。他常常告诫乔丽不要跟王鹏比优越感,两口子有商有量好好过日子。乔丽本身也喜欢王鹏,目前为止两个人倒是过得有滋有味。 这话扯得有点远,总之王鹏还是觉得王芳要是嫁给知青这辈子准好不了。王鹏对所有的知青都没有好印象。知青为了回城搞得动作他见的多了,坚决反对家里人跟知青结亲,别说王芳嫁给知青,就是王伟也别想娶知青。 鉴于王鹏说话的语气太过激烈,乔丽就说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要不在县城给芳芳介绍个对象,纱厂、五金厂有不少单身小伙子条件都不差,上次我妈还提了有人找她说媒,是五金厂的。” 听着这话王鹏眼睛一亮又暗了下去,摇摇头。“现在不行,现在芳芳认为那小知青是最好的,就是咱给她介绍对象她也不会去见的,不仅不会去,还会反抗很激烈,弄不好还会伤了自己,我这不能为了打老鼠伤了玉瓶,得不偿失。” “人家好歹是从京都来的知识分子,不说是精英,也是社会的中流砥柱,到你这里就变成老鼠了,哎,芳芳要是知道你的评价,该是多伤心呀。”乔丽跟着王鹏调笑。 “她伤心,我还伤心呢,对她那么好,跟个臭小子认识才几天,我的话就是听不进去,这就是个倔头子。”王鹏语气愤愤不平。 “她是倔头子,你就是大倔头子。”乔丽嘲笑王鹏,百步还去笑五十步。 “谁是倔头子?”王鹏不干了。 “谁问就是谁,我先睡了,明天还要上班呢。”乔丽说着盖好被子闭上眼睛表示自己要睡了,谢绝打扰。 王鹏看着妻子在装睡、儿子在呼呼大睡,吹了灯,手放在脑后继续想他的心事。 9.雪花膏 张明岳从县城回来,吃过晚饭早早就躺坐在床上了,拿了一本初中数学开始看。 李明辉进来屋一把夺过张明岳的书翻开来看了看。“初中数学?你看这书。” 张明岳直身抢过书,翻到刚才看的一页。“不看这书看什么书?” “我可看见你今天拿了几本书回来,有没有好书,让我看看呗。”李明辉嬉皮笑脸地说。 “高中课本,你看吗?”张明岳不想搭理这个二傻子,头都没抬,接着研究数学概念。 李明辉看张明岳淡定的样子,倒头直躺在床上。“你真没劲,在如此美好的夜晚,居然看课本,咱就不能看点别的?” 张明岳看李明辉不罢休的样子,就说:“看课本不好吗?多熟悉熟悉,我听说县城工厂有时候会公开招工,到时候我们也可以去应招,通过考试,说不定能调到县城工作。” 李明辉一脸无所谓,“那些招工说是知青都可以去应招,可实际上咱们通过的几率是极小的。我听说,刘明哥、柳河、李飞他们都去试过,没成。李飞已经放弃了,不过刘明哥和柳河好像还看着书,还想有机会试试呢。” 张明岳也知道机会不太大,可有一线机会他都不想放过。他不想机会来了,他却没有抓住,那就是他的无能了。“话是这么说,谁知道后面会不会起变化。多看看总是没有错的,你有时间也看看吧。” “我就不行了,我打小不爱看书,看书就头疼。哎呀,不行了,我头开始疼了,我到梁田宇他们屋里坐会儿。”说完,李明辉就像被咬了屁股一样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张明岳摇了摇头,接着研究数学,这上面的东西都是他没接触过的,挺有意思。 第二天早起,张明岳早起洗漱完毕,拿出雪花膏开始搽脸。 “明岳哥,你拿的是啥?”李明辉都吃惊了,他看见了啥,张明岳在擦雪花膏。 “雪花膏,擦脸的,你要不要来一点儿?”张明岳递给李明辉。 “不要,不要”李明辉连连摆手,“明岳哥,你咋还擦起雪花膏了,这都是女同志才用的,咱们男同志可不用这些,整得娘们兮兮的。” 张明岳斜了一眼李明辉:“你脸都快跟树皮相比了,不用心保护保护,到时候人家小姑娘嫌你脸糙,不乐意跟你处对象呢。” 李明辉还真认真地考虑了这个问题,可擦雪花膏,想想就打了个哆嗦,还是不要了,他宁愿当个糙汉子。 “咱以前也是个帅小伙儿,现在不就是晒黑了点嘛,脸吗,是糙了一点,可咱是男子汉,不是小白脸儿,小姑娘肯定也会喜欢的。” 小白脸儿在李明辉这里就是不好的词,可在张明岳这里就是夸他面容好。 “好汉不提当年勇,糙汉不说少时帅。咱就比当下,过两年你就跟我爸差不多了。”说完,张明岳就跑向门外,还不忘转头给李明辉个怪脸。 李明辉气得都想抽抽,起来就追着张明岳打,可他脚不给力,虽有追上后胖揍他一顿的架势,到底力不从心。 李明辉追到厨房的时候,张明岳已经端上碗了,他瞪了张明岳一样,拿起碗开始盛饭,一边盛饭还一边夸张地说;“你们知道吗?今天发生了一件大事情。” “啥事?我咋不知道呢。”柳河先问了。 李明辉得意地说:“早上,就是刚才,张明岳同志,居然拿着雪花膏给脸上抹。大家都看看,滑不滑,嘿,再闻闻,香不香。” 柳河和梁田宇朝着张明岳一哄而上,假模似样地看着他,还抽着鼻子吸了吸。 “还真是,真香呀,是雪花膏的味道。”柳河说。 “想不到明岳还有这个爱好,以前咋不知道呢”梁田宇摇头晃脑地说“快坦白,你是不是恋爱了。” “我怎么没想到呢,啥保护脸呀,明岳哥你肯定是处对象了,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李明辉又上来凑热闹。 “没有的事,别瞎说,这容易让人误会,”就是有,也不能告诉这些大嘴巴,“真的很香吗?” 张明岳拿出来的时候是闻到点儿香味,擦脸上后就没感觉了。 “当然,香,香死了,出外面都可以吸引花蝴蝶了。”柳河也是不怕事儿大的主。 “这样呀”张明岳考虑了考虑,又出去洗了一遍脸,完了又问:“这样呢?” 旁人无语地看着他,但也都无奈地点点头,确实是不香了。 原来你是这样的张明岳,之前你是隐藏的太深了吗? 没想到,一上午,这个消息就传到了女知青那里,就像看西洋镜一样,姚小丽她们也来看热闹,弄得张明岳尴尬又无奈。 转天,张明岳又去了县城,他想去买一个不带香味的面脂。到百货商店问了问,人家说,多少都带着点香味儿,不管是大姑娘小媳妇,就是大娘也都喜欢。他也喜欢,关键是他不能把自己当猴子放在大街上呀。 张明岳乘兴而去是败兴而归,可要让他放弃,二十多年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没办法,张明岳只能先晚上用,睡前涂上,早上就不用。可天气越来越热,走在路上太阳晒得脸都有些发疼。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天晚上,张明岳居然做梦了,梦到了小时候跟姨娘在一起的日子,姨娘给他做衣服,姨娘给他讲书,姨娘陪着他一起玩,姨娘给他做面脂……. “做面脂”,张明岳早上一下子坐了起来,又慢慢躺下,“是呀,我怎么忘了呢,我可以自己做面脂呀,我会呀。” 这是张明岳前世为数不多得意的地方,跟世子没法比,可一堆庶子、庶女里,论用的面脂他就是最好的,都是姨娘和外祖父亲手做的。 这就要说起他姨娘的身世。张明岳的姨娘懂得做面脂,是家传的,不是那种只敷面的普通面脂,而是根据每个人不同情况做的面脂,用现在的话就是专做高定的,不过姨娘家招人陷害没落,最后张明岳的外公带着一家人卖身到侯夫人娘家,机缘巧合下姨娘作为陪嫁丫鬟随着侯夫人来到南明侯府。 当时,姨娘可是尽得外祖父真传,张明岳长在姨娘身边也听了不少,甚至姨娘怕有朝一日一旦分家,候府分的家产不足以支撑张明岳的生活,特地将家传面脂的配方和做法教给了他。 张明岳现在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自己做面脂,虽然他没有亲手做过,但简单的还是没问题的,所需材料少还手法简单,关键是没有任何味道,至少到外面不会被闻出来。 解决了这个大问题,他终于舒心,可以美美睡上一个回笼觉了。 张明岳根据记忆在后山上采到了他需要的植物和药材,还要一样重要的材料,猪油。做面脂用的猪油要做特殊处理的。没办法,他只好到县城再买肉回来了。 这次张明岳不是一个人去的,同行的还有李明辉。他的脚已经好了,迫不及待地想回家,就连之前万分期待的电影都阻挡不了他的脚步。 李明辉从老乡那里换了不少东西,这次都带着了。东西实在太多。张明岳就先送他去了火车站,看他买了车票才离开的。 张明岳先到供销社里买了猪肉和半斤大白兔奶糖,就又转到了县医院。 医院里,王芳可没有时间惦记她的张大哥,正焦头烂额呢。 继王芳之后,财务科又来了一个新人田玉梅,做出纳的。田玉梅家里人眼热的是会计,转正后工资比出纳多,跟人说亲也比出纳更拿得出手,本来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谁知道中间出了王芳这个程咬金。 田玉梅以为王芳是县城里谁家的姑娘,上班后才知道王芳是农村的,立马鼻孔朝天,动不动就朝王芳翻白眼,在工作中给王芳制造些小麻烦。 王芳业务本来也是刚刚熟悉,田玉梅一捣乱工作做得还不如刚来的时候,有时候财务主任都有点侧目了,让王芳苦不堪言。 就说前些天,田玉梅拿来的单据写的字迹潦草,王芳就说让田玉梅下次填清楚些。田玉梅反嘴就来“自己眼神不好还赖别人写得不清楚。” 王芳也是在家里娇惯的姑娘,在家里,父母哥哥谁不让着她,到这里也不能忍气吞声了。当下就拿着单子找财务主任。 “主任,您看,这是田玉梅填的单子,上面的字迹潦草,都分不清是哪个字,根本没办法做账。田玉梅这是对工作敷衍,要当革命建设的绊脚石。”王芳把田玉梅的单子放在主任桌子上。 田玉梅紧跟着王芳过来的,听到王芳告状,当下就急了,“主任,您可不能相信王芳的一面之词,我绝对忠于革命事业,勤勤恳恳。这些单子都是我费力写得,可是单子太厚了,复写纸透过来很费劲,我用力大就成这样了。给王芳之前我都仔细检查了,不存在模糊不清的事情。王芳这是想推卸责任,不愿意为革命事业添砖添瓦。” 田玉梅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王芳刚想反驳,财务主任摆摆手让她们都不要说话。 主任先拿起单子看了起来。总共有七八份单子,情况都差不多,拿起一张仔细看,发现字迹是有点潦草,要费点力气看才能看清,但也在合格单子范围内。 主任当下各打四十大板,责令田玉梅下次务必把单子写清楚,她自己看得不费力是因为她自己写的,但对别人就有些困难。也要求王芳体谅田玉梅,单子确实有点厚,复写不容易。完了还告诫两个人好好配合,不要把精力放在争执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 从那后,两个人算结了仇,在一起工作也给人一种鸡飞狗跳的感觉。 年大姐有时候也仗着资历老劝说一番,就说现在的小姑娘气性太大,互相体谅才能工作好。可惜两个人都当做了耳旁风。 主任最后也说干得好就干,干不好他就跟院长说给她们调岗。就这样两个人才面上消停,私底下还是小动作不断。主任力求两个人不耽误工作就行,其他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10.麦收 张明岳过来找王芳的时候,王芳刚填完田玉梅的单子。这单子上的字还是不工整,以往两个小时能干完的工作,现在要多半个多小时才能干完。 这刚好是中午头上,王芳肚子饿手还酸,就想着到食堂打些硬菜吃。正好张明岳过来,两个人就又去光明大饭店吃饭。 张明岳看王芳精神不好还专门要了两个好菜说是给王芳补补,还把大白兔奶糖给她让她没事儿甜甜嘴。 饭桌上,王芳很是吐槽了田玉梅的所作所为,说道狠处还咬牙切齿的,张明岳都觉得王芳是把红烧肉当成了田玉梅,狠狠咬了再吞下去。 张明岳对这些女同志之间的矛盾也表示素手无策,以前在侯府姐妹间的争风吃醋他都是绕着走的,千万不能掺和进去,掺和了就是当炮灰呀。 张明岳就坐着听王芳念叨,没说别的,就说王芳怎么做他都支持。 王芳也没有指望张明岳给出主意,就是想发泄下情绪。她正情绪高涨地准备和田玉梅斗志斗勇呢,不过看张明岳支持她,心里比吃了奶糖还甜。 随后几天,张明岳都在忙活着他的“脸部大业”,刘明他们看着张明岳做雪花膏,都觉得他有点疯魔了,这是好做的吗? 张明岳解释了是从张祖父那里听到的方子,问题不大,可大家都觉得不靠谱。 女知青那边倒很是期待,毕竟商店里的雪花膏价钱都不便宜,如果张明岳真的能做,最多就花些猪油的钱,肉还能吃呢。 女知青们的态度,倒给张明岳带来不少紧迫感。原来就自己试试,一次不成就下次,可加上别人的期待,张明岳就觉得颇有些压力。 张明岳用的方子是他知道的最简单的一个,可也有六种材料混在一起,知青点能借用的工具还不多,最后是女知青那里贡献了自己的才凑齐了。 第一次毫无意外地失败了。第二次看着还成,就是有一股异味,有点刺鼻,第三次居然没有凝结成霜。期间有的材料用完了,张明岳还上山又采了一些。 第四次,不管是材料比例还是火候张明岳都觉得掌握的差不多了。果然,出来的成品跟商场买的差不多,就是没有味道,后面就是看效果怎么样了。 出来的成品不多,找了几个掌心这么大的小瓶子装了。给了姚小丽他们每人一瓶,感谢她们借工具给他,还说让她们先用来擦手,看看效果,没问题了再用在脸上。姚小丽他们兴高采烈地,说要是好用,下次他们买肉,请张明岳帮着做,张明岳欣然同意。 女知青都送了,自然忘不了男知青这边,可除了柳河拿了一盒儿之外,刘明他们都拒绝了。 张明岳也是先用来擦手的,感觉效果跟姨娘说的没有出入,手变得滋润细腻了,也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就把雪花膏替下来换成了自己的面脂。 过了几天,女知青们那里也反响良好,一个个地把张明岳夸得像朵花儿一样,张明岳居然觉得自己很享受这种恭维。 可这样的悠闲日子也没有几天了,进入六月,田里的麦苗泛黄,麦子垂下了他们饱满的头部,队上开始组织准备双抢了,磨镰刀,收拾麦场,检查压场的碾子,准备种子秧苗,队上这时就像沸腾的湖面一样,再看不出来前段时间的安逸。 这时候,王队长收到一封信,是李明辉写来的。信上说,他回到家里后才发现母亲生病已不足以支撑正常上班,大哥在新疆回不来,小妹还太小。家里就决定让母亲退下来养病,由他来接替母亲的工作以便照顾家里。等他母亲病情好转后,他就过来队里办理手续。后面还感谢了队里对他的照顾。 知青们有自己的门路回城,队里自然是不会拦着的,就等着李明辉过来办理手续了。王队长还特地到知青点,通知了大家李明辉的情况。 等王队长走了,大家都沉默了,既羡慕李明辉的好运道,又哀叹自己的处境,连着几天知青点的气氛都比较消沉,据说钱芳莉还偷偷哭了好几次。 可不管大家怎么想,知青点的生活还在继续,队里也不会因为李明辉的回城有丝毫波澜。 这一天,在热气与骄阳笼罩下,双抢正式开始了,男知青们都被安排到地里割麦子,女知青们则把他们割下的麦子运到麦场上。 原主去年来得晚,没赶上双抢,不知道里面是怎么样的艰辛。现在张明岳知道了,烈日炎炎之下,带着草帽,弓着腰,手持一把铮亮的镰刀顺着麦子根部一一割倒,转身一个方向码放好,一整天都持续着这样机械式的动作,汗水顺着太阳穴滴滴塔塔地落在泥土里,有时候顾不上擦,扎的眼睛发疼。口鼻干燥,嘴里要不停地分泌唾液抵抗着四周一阵一阵地扑来的热浪。而尖利的麦叶还会在手臂上留下一道道的痕迹,有点发痒,有点疼。 到了晚上,腰酸背痛,身体像散架一样,整个人差不多累得虚脱。第二天还得继续,要以最快的速度收了麦子,碾成麦粒入仓,不然,一场大雨下来,麦子会被打到地里,发霉生芽,一年的辛苦就白费了。 张明岳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到极限了,全靠意志在支撑着双手活动,实在不行了,张明岳一下坐在麦杆上,擦了擦汗,拿出旁边的水壶喝了几口水,长舒了一口气,耷拉着头休息。 这样的工作强度完全超乎了张明岳的想象,之前他以为开荒都是最累的了,现在才知道那是小巫见大巫。 稍事休息,张明岳起身站起,舒展了一下腰和肩膀,开始了新一轮地劳作。 “呀,思雨。” “快来呀,思雨晕倒了。” 背后传到惊呼声,张明岳他们赶紧去看,就见田思雨倒在麦田里,双眼紧闭,脸色煞白,钱芳莉抱着她的头在喊叫着。 “怕是中暑了,赶紧的,把她背到树荫底下。她的水呢,赶紧带上。”刘明安排着。 梁田宇弯腰背起田思雨,王云霞和钱芳莉在两侧护着,踉踉跄跄地把田思雨背到了地头的树下。放下她后,姚小丽赶紧用水打湿了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旁边钱芳莉拿着草帽给田思雨扇凉,其他人尽量远离田思雨,保持她身边通风。 很快,柳河找来了秦大叔。秦大叔检查了田思雨的情况,说就是中暑了,赶紧送回知青点让她休息吧,不会有其他事。 梁田宇再次背起了田思雨,钱芳莉跟着回知青点,一会儿梁田宇回来,留了钱芳莉照顾田思雨。 这时候秦副队长过来了,嘱咐大家多喝水,要是感觉不好就赶紧休息,尤其是割麦子的人。说是旁边三里屯大队有个知青热得发晕,镰刀不小心割在了腿上,血流如注,差点废了一条腿。 秦副队长的话警醒了大家,没有人敢大意。 傍晚,直到快看不清手里的镰刀时下工了。等到了知青点,田思雨已经醒过来了,脸色还不太好,钱芳莉已经做好了饭。因为双抢,两边就合在一起,女知青们分担做饭的任务,可以晚点去地里。 第二天早上,刘明发现张明岳没有出来吃饭,到他房门一看,铁锁把门。自李明辉走了后,张明岳就把箱子上的锁头放在门上,只要出门就上锁。 “谁看见明岳了,这一大早就出门了?”刘明回到厨房问。 “早上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他了,他说上山一趟。”回答的是姚小丽,今天她做饭。 正说着呢,张明岳从外面进来,放下了身上的背篓跟着一起吃饭。边吃边说:“小丽姐,我在山上采了些草药,一会儿我告诉你怎么熬,今天大家就喝熬出来的药水,解暑的。” “行。”姚小丽痛快地答应了,昨天大家商量她晚去地里照顾一下田思雨,她可以顺便把水熬了。 “明岳,用不用跟王队长说说,村里也熬点水。”刘明有些迟疑地说。 张明岳明白他的顾虑,“不用了,前段时间上山的时候我看见村里有人采这些草药,要不是田思雨中暑了,我还想不起来呢。” 听他这么一说,刘明的脸色一黯,没再吭声了。 之后,有了解暑的药水,田思雨很快好了,又加入了抢收队伍里,其他人也没有出现过中暑的迹象。 终于,在大家都瘦了一圈,晒得脱了一层皮的时候,所有的麦子都入粮仓了。当最后一斗麦子入仓后,那份丰收的喜悦弥漫心头,现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王队长在现场讲话,说连日辛苦,大家可以修整两天,三日后统一安排点玉米种子。 等回到知青点,每个人都扑向床上,狠狠地休息了一段时间。张明岳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有人喊他吃晚饭才起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休息的两天张明岳哪儿也没有去,都窝在知青点里,睡睡觉,看看书,彻底地放松了一下。 后续,张明岳又跟着种了玉米、高粱,插了红薯秧,还体验了一次交公粮,这一次的双抢活动就算过去了。 期间,李明辉从家里过来办回城手续,因着不太忙了,王队长还特意给知青们放了一天的假。 张明岳很伤感,从他醒来就跟李明辉住在一屋里,虽然有时候有点烦他,多数时间还是把他当弟弟看的。现在虽然互通了地址,可李明辉回去后,天隔两方,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 11.外公 天气越来越热,树上的知了在声嘶力竭地叫着,打了卷儿的树叶耷拉在枝头,充满了颓废的味道。 这时候的张明岳,要么在太阳升起前活动,要么在太阳落山后活动,尽量避免和太阳打照面。 可今天,张明岳顶着大太阳,坐在老韩头的骡车上,正往县城驶去。农忙让人忘乎所以,平静下来张明岳突然想起,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去看王芳了。 一路上热气扑面,骡车颠簸着人的意识,张明岳抱着背篓昏昏沉沉,仿佛飘在海上的小舟,摇摆着方向。 到了县城,张明岳先去医院找王芳。可不巧,财务主管带着王芳出差了,问出差几天,他们也说不知道。 张明岳有点茫然,他就是来看王芳的,她不在还真没有可去的地方。想了想,决定到废品站看看,淘换点书回来。 刚到废品站,就看见有人赶着车从里面出来,张明岳连忙躲起来,直到没有人出来才显出身形,径直进去了。 张明岳来过几次,看门的大姐都认识他了,张明岳也知道了大姐姓刘,“刘大姐,您忙着呢。” 刘大姐回头看见张明岳一下就笑了,“哟,这不是小张么?你可有段时间没来了。” 张明岳也笑了,“是呀,这段时间忙得四脚朝天的,这不,刚闲下来。刘大姐忙啥呢?” “哎,今天刚送来几大车的书,都挡道了,我这不收拾收拾。”刘大姐无奈地说。 张明岳没等刘大姐招呼,就帮着一起收拾,“刘大姐,反正我现在也没啥事儿,先帮你收拾收拾。” “那感情好。”有人帮忙,刘大姐很高兴,“你看这样的拣出来,都有人要的,其他的一会儿都堆在墙角就行。” 张明岳看到刘大姐拣出来的都是些课本呀,练习册或空白的册子之类的,剩下的有不少是繁体书,甚至有外文书。就说这些繁体书,张明岳翻了翻就不错,虽不是精品,可也弥足珍贵,就问:“刘大姐,这些书怎么堆在墙角呀,不都坏了嘛?” 刘大姐手没停,“剩下的都是封建糟粕,都是要销毁的。” 销毁?好像是这么回事,在原主的记忆里似乎见过几次,每次销毁后,张祖父都心疼得恨不得掉眼泪,说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都让毁了,这是暴殄天物呀。 张明岳看着这些书,也忍不住心疼,问刘大姐:“必须毁掉呀,有没有人敢留下来的?” 刘大姐看了看张明岳,都快把他看毛了,“你要有革委会开的证明,你就能留下来。” “证明,这要怎么开?”张明岳有点疑惑。 “革委会里有你认识的人吗?让他牵头给你开一个。” 张明岳犯愁了,“我这里没有认识的人,听刘大姐的意思,您有门路?” 刘大姐得意一笑,又绷着脸说:“这可不容易开,一般人家可开不起。” 张明岳听玄歌而知雅意,“这您肯定放心,咱不能让人家白忙活不是,再说,不是还有您的嘛?” 听了话,刘大姐伸出三根手指头摇了摇。张明岳不会理解为三十块钱,那是要三百块钱呀。 张明岳面露难色,说:“刘大姐,这实在是没这么多钱,您看,咱能便宜点不,您这边肯定也不让白劳了。” 刘大姐摇摇头,“就这个,我的就不用了。” 张明岳明白这是一家子呀。但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拿钱很轻松,更何况,给了三百块钱,他剩下的也不多了,除非去黑市换金条,那样就太危险了。 看张明岳脸色变换,刘大姐做了个让步,“大不了这几大车书你拿走,我就不找你收费了,要不是咱俩认识,可没有这好事。” 刘大姐心想,反正都是要销毁的,许出去也没什么,再说以后难得遇上个这样的。 张明岳一听,又沉吟半晌,抬头看向刘大姐,刘大姐没再收拾了,也等着张明岳回复。 张明岳说:“大姐,其实我对这些书也就那么回事,有没有就那样。只是我是祖父养大的,我祖父在世时喜欢这些,常常摩挲,后来支持国家政策也都上缴了。现在在咱这儿不是有好政策嘛,我就想收着点,就当给祖父尽孝了。可我当下也没有这么多钱,得回去找人凑凑,您看这书怎么放?” 刘大姐一听这个,顿时笑开了,“这还不是小事儿,你等着。” 说着,张大姐进屋拿出来不少麻袋,回来交给张明岳,“这些麻袋也算搭给你的,用这些麻袋把这些书装好了,先放在我屋里,等你拿钱来了,再把书拉走。” 张明岳觉得这是个好办法,要不万一下雨,书都毁了,光有个证明有什么用。 到这里张明岳也不顾别的了,等刘大姐拣完她的,也不看剩下的都是什么书,就全部装在麻袋里了,整整装了八个大麻袋。末了还问:“大姐,您看我拿钱过来是找您还是?” 刘大姐想了想,“还是来我这儿吧,后天,后天上午怎么样?” 张明岳答应下来就告辞了。 走出废品站张明岳头就疼了起来,一时冲动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这些书放在哪儿呢,他都是住在知青点里,别看现在一个人一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新知青过来。再说,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有这些书,必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才行了。 一直到约定的时间,张明岳也没有想到好办法,只能先拿着钱到废品站找刘大姐。到的时候刘大姐正等着呢,她接过张明岳的钱,数了数,点点头让他先等着就出去了。 没一会儿刘大姐带了一位老爷子过来,对老爷子介绍,“老舅,这是小张,他在这儿等我,你给我看会儿呀,时间不会太长。” 又对张明岳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给你办事儿。这是我阿舅,要是有人来你帮着照应下。” 张明岳点头应是。跟老爷子打了个招呼就坐到废品站里面,接着烦恼该把书放到哪儿。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拿手碾起脖子上挂的钥匙。 还是没有好的办法,这真是花钱找罪受,张明岳有那么一个冲动想去追刘大姐,可是,哎....... 突然眼前一个人影闪过,一把抓过张明岳手里的钥匙,愣是把张明岳拽了个大趔趄。 “谁呀,干什么,光天化日下的。”张明岳拽着钥匙绳大声喝到。 “你这钥匙从哪儿弄来的?”一个粗声粗气地声音厉声问道 声音有点熟悉,张明岳抬头一看,傻了,“刘大姐的老舅,你这是干啥?你先放开我。” 老头子不仅不放,还拽得更紧,不依不饶地追问着,“这钥匙你哪来的?” “这就是我的钥匙,没从哪儿来。你先放开我,我跟你可没仇。”张明岳没法跟老头子沟通。 “老舅,你这是干啥呢,你拽着人家小张干啥呢?”这时候刘大姐回来了,看见这个场面也是吃了一惊。 “刘大姐你回来了,你赶紧让你老舅放开我,我就是来开个证明,啥也没干呀,这是什么个意思。”张明岳被脖子上的绳子勒得生疼,头也抬不起来,就像一个待宰的羔羊一样向刘大姐求救。 刘大姐赶紧上前抓住老舅的手,“老舅你先把小张放了,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不知道是从刚才的较量中获得了信心,还是有了帮手觉得张明岳跑不了,老头子放开了握着钥匙的手。 张明岳脖子一被解放,赶紧离老头子远点,“刘大姐,证明得了吗?赶紧给我吧。这老头子你可看好了,手劲儿这么大。” “小张呀,这里面肯定有误会,你先别着急。”刘大姐说着要拉着老舅往外走。 老舅根本不动地儿,严肃地说:“事情还没有弄清楚,我绝不走。” 刘大姐有点懵,“老舅,啥事情?你跟人家第一次见面能有啥事?” 老舅说:“这事儿大了,小子,把你脖子上的钥匙给我看看。” 张明岳自然不肯,“老爷子,你老盯着我的钥匙干什么?这钥匙是我的,又不是你的。” 刘大姐也劝,“老舅,这是人家的钥匙,你要这个干什么呢。” “这就是我的钥匙,是我的行李箱上的钥匙。” 老爷子突然冒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什么”刘大姐也疑惑了。 “这不可能,这是我家传的,怎么可能是你家的,想骗人也不是这么骗的。”张明岳很生气。 “岳静是你什么人?”老爷子没说钥匙,嘴里冒出一个人名。 “是我母亲”张明岳肯定地说。 是的,母亲,张明岳偶然间在行李箱里发现了一张照片,背面写着岳静,从原主记忆里知道是他的母亲,居然和姨娘长得十分相像,张明岳觉得这就是命运,在哪个时空两个人都是母子。 “啥,你妈是岳静?”刘大姐惊叫一声,“老舅,我没听错吧。” 老爷子默然地点点头。 张明岳这时候反应过来了,刘大姐和他老舅好像认识自己的母亲,“你们认识我母亲?” 老爷子像在追忆往事,静默一会儿说:“我是岳静的父亲,也是你外公。” 12.告白 听到老爷子的话,张明岳一下子都跳脚了,“胡说,我外公早就牺牲了。” 老爷子举起巴掌就打向张明岳,“你说谁牺牲了,你说谁牺牲了。” 张明岳自然不会让他打到,被追得满院子里乱转。 刘大姐,现在该叫刘大姨,看着不像话,赶紧劝着两个人,这才平静地坐下来说话。 “你妈,他们还好吧。”老爷子有点问不出口,很想知道消息,又怕是坏消息。 张明岳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老人说明情况,很为难,“我外婆,我妈都已经不在了。” “什么,怎么可能?你妈还这么年轻,你外婆岁数也不大。”老爷子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至少在他心里闺女应该在的。 刘大姐边安慰老爷子,边问张明岳“小张,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就......” 张明岳看了一眼老爷子没有说话。 “你说吧,我受得住,咳咳。”老爷子咳了两声,像在强忍着什么。 “我也不知道太多,我没见过我外婆,在我出生前她就过世了。我妈在生我的时候难产,也去了。”张明岳眼里淌着泪,觉得这辈子真是命运多舛。 “是我对不起他们娘俩,是我对不起他们娘俩呀。”老爷子伤心欲绝,满心自责。 张明岳沉默着,虽然不怀疑老人的身份,但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去安慰他。他现在还觉得犹在梦中,他不过来开个证明,完成原主祖父的愿望,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多了个“死而复生”的外公,也太戏剧化了。 过了一会儿,老爷子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问张明岳,“说说你的事吧。” 张明岳就把原主的情况娓娓道来,又介绍了他现在在王家庄当知青。 老爷子听了,叹了一声,“你妈就是遇人不淑,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张明岳能说什么,老爷子说的属实呀。 “行了,想不到我岳梁老了老了还掉了几滴猫尿。”老爷子吸了吸鼻子,“刚才你们说开什么证明?” 老爷子这话问到张明岳心坎儿上了,刚才气氛太过悲伤,不好意思问,他可是三佰块钱花出去了。 刘大姨连忙接过话题,有点避重就轻地介绍了情况,还从兜里拿出了证明。 老爷子接过证明仔细看了看,点点头,接着又递给张明岳,“倒是真的,用着没问题,拿着吧,你小子胆子够大的,不过有时候有证明也不能说明一切。” 张明岳连忙接过,放进自己兜里,“那,那什么,我先走了呀。” “那什么,这么大个人连外公都不会叫吗?”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的。 “是是是,那,嗯,那外公,我先走了呀”张明岳迈开脚就想开溜。 “走什么走,你大姨不是说那些书都是你的吗?赶紧拉走。”刚认呢,老爷子就护上了。 “我现在还没地方放,等过两天我找到地方了再来拿吧。”张明岳好声好气地解释着。他也顾不上书了,就想着赶紧溜走。 “不用找地儿了,阿兰呀,找个拖车,让岳小子把东西拉到我那里去。”老爷子看出来张明岳想溜走,就扣住他的东西,不怕后面他不来。 张明岳也看出来老爷子的意思,认命得当起了拉车夫,要不然,他前脚刚走,后脚东西还是到老爷子那里,何苦来哉。 老爷子住的地方离废品站不远,五十多米,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子,正房三间屋子,有东厢房两间,一间是厨房,一间放杂物。院子里都被种上了黄瓜和豆角。 老爷子一个人在正房东屋住,西屋一直空着,就让张明岳把书都拖到西屋里去。 张明岳来回两趟把书都运了过去,他开始头疼的事情终于解决了,虽然以他意想不到的方式来解决的。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就是对老爷子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张明岳跟老爷子解释了自己要坐骡车回队里,要赶紧走了。这次老爷子没留,挥挥手让他离开。 走之前到刘大姨那里告别,刘大姨拉着张明岳向他述说了老爷子的不容易,希望他能多来看看老爷子,临走又递给张明岳七十块钱,说自家人不用讲究这些了。 张明岳推迟不过,收下了四十块钱,说剩下的钱给表弟表妹补补身子,刘大姨想着来日方长就留下了。 因为又耽搁了时间,张明岳到的时候老韩头已经等他一段时间了,他再不来骡车就不等了,毕竟不是他一个人坐车。 张明岳连连告罪,赶紧坐上车回去了。 路上张明岳想起了老爷子的经历,当真是坎坷。老爷子在41年的时候加入了八路军,经历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后来又参加了抗美援朝。抗日战争时由于小日本后期疯狂进击,老爷子所在部队被打散,牺牲了很多人,当时老爷子受伤就在老乡家休养,谁知道回到部队时才知道已经宣传他牺牲了。归队后战役不断,等稍稍消停,却跟妻子女儿失去了联系。后来他多方打听,可人海茫茫,哪里能找得到。抗美援朝回来,老爷子孤身一人就来投奔自己的姐姐,也就是刘大姨的娘家妈。 由于老爷子是抗战老兵,组织上就给安排了工作,先在县委看大门,后来成立这废品站,又转到废品站来工作。这儿有亲人也有工作,老爷子索性在县城买了房子,就是刚才张明岳他们去的小院子。 这么多年,老爷子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妻子儿女,哪怕半点消息,也是激动不已。可惜都被证实是虚传。 去年老爷子退下来了就让刘大姨接了他的班。说起工作刘大姨有点尴尬,但看张明岳的神情也放开了。 张明岳确实不在乎废品站的工作,他还这么年轻未来必然有无限可能。 就今天张明岳算是度过了波澜壮阔的一天,而王芳那里,也觉得今天不同寻常。 昨天,因为业务谈得顺利,王芳随领导出差就回来了,今天第一天上班,居然被人堵住告白,来的还是自己好朋友的哥哥。 原来王芳跟田玉梅不对付,办公室又没有其他同龄的女孩儿,后来就认识了护士科的蒋红英。 两人年龄相仿,接触一段时间后,颇为投契。蒋红英家离王鹏家不远,两人经常互相拜访,一来二去,蒋红英认识了王鹏一家,王芳也熟悉了蒋红英的哥哥蒋红军。 蒋红军也是长相不俗,在县里五金厂工作,还是技术工,在厂里也是颇受欢迎的主。可王芳面对他时完全把他当做好朋友的哥哥,一点都没有多想,倒是让蒋红军对王芳产生了好奇。 一份爱情,一开始往往来源于好奇,蒋红军慢慢就喜欢上了王芳。作为好妹妹,蒋红英也暗中帮助蒋红军创造机会,可就在王芳出差前几天,蒋红军知道了王芳有对象的事实,弄得他是抓耳挠腮。 还是蒋红英想办法,在两个人聊天的时候引着王芳说了对象的事儿,在知道王芳对象是知青,家里人还反对的情况下,蒋红军顿时觉得自己抱得佳人归的机会还是蛮大的。 这才有了蒋红军趁中午休息时间来找王芳告白的事情。 王芳很是尴尬,明白地告诉蒋红军自己已经有对象了。对此,蒋红军持不同意见,向王芳历数跟知青谈对象的坏处,不说还好,说了倒把王芳惹恼了。在家父母说教,在县城大哥说教,这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朋友的哥哥也来说教,真是不知所谓。 王芳当下气得饭也没吃就回办公室了。她觉得今天真是她的倒霉日,就连肚子都咕咕直叫跟她作对,还是翻出张明岳送她的奶糖吃了几颗,立马嘴甜心甜,烦恼消散。 张眀岳回到知青点后,没跟任何人说起他在县城经历的事情,还是平常度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青点来往的人越来越多,张眀岳才知道每年夏天队里都会办扫盲班,一般都是知青担任讲师,教村民识字,今年的马上也要开始了。 知青们都是人心浮动,明里暗里地竞争。队上就安排两位老师,而且老师不用参加劳作,主要是炎炎烈日下在玉米杆子里穿梭拔草,真的让人苦不堪言。 不管怎么暗潮汹涌,知青点总是维持着表面的和平。最后刘明和田思雨当选了扫盲班的讲师。 张眀岳虽然觉得遗憾,也没特别沉浸在其中,他也是比较忙的。 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地练拳,增长气力,上次跟老爷子的较量对他的打击还是蛮大的,二十岁的小伙子力气还不如一个将近六十岁的老人,真是丢人。 晚上就看一看课本,张眀岳已经把手里能有的课本,练习册都通读了一遍了,意思也理解个七八层,还打算再读一遍,掌握牢固了。 每隔几天上县城看看王芳,他一直没去老爷子那里,就连废品站都绕着走,可不能让老爷子抓住他。 这时候传说中的放电影活动终于拉开了帷幕。 13.家具 今年的电影来得比往年都晚的多,传来的消息说是进了两个新电影,让人万分期待。 队里现在晚上除了扫盲班也没有什么活动,电影的到来瞬间激起了村民的热情,几乎倾巢出动。 张眀岳第一次看电影的时候去晚了,只能在人群外踮着脚从人头缝隙中影影绰绰地看,说实话根本看不清楚。 随后,张眀岳吸取教训早早到场,占据了有利地形,看着那小小的放映机投放在影布上,出现千变万化的人和物,端的神奇。他是看一次感叹一次,着实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当然,也不是每次看电影的经历都是美好的,他经历过放映一半瓢泼大雨袭来,人群轰然而散;也感受过看到精彩片段的时候你身边的人鼾声大作,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这段时间精彩充实地生活甚至给他一种错觉,呆在农村过着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也是不错的。可错觉总归是错觉,玉米地里钻了一回,张眀岳恨不得他从来没来过农村。 晚上看电影的生活已经过去,张明岳又恢复了原来的作息,不过也不安排得那么紧,多了几分怡然的味道。 这天傍晚张明岳摇着芭蕉扇在院子里乘凉,村里王核桃家的大娘过来找他,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她小闺女过些天嫁人,想做一件的确良的衬衣,可一直没凑够布票。听说张明岳有的确良的布,就问他换不换布。 说实话他是不喜欢那个所谓的的确良布,虽然做出的衣服挺括有型,可不透气,他实在不想大夏天穿这样的衣服。原想这是张父的心意不如留着,现在既然有人需要,换出去也无妨。 张眀岳问大娘用什么换,他以为是鸡蛋或粮食呢。 可大娘的回答倒是出人意料,“我听说你喜欢木头,我家里有一个老柜子木头不错,你去掌掌眼,要是相中了,我拿柜子跟你换。” 听着这个张眀岳来了兴趣,跟着大娘去了她家里,在东厢房的小屋里看到了她说的老柜子。 张眀岳真是惊艳到了,全副黄花梨打造的单人衣柜,做工精巧,暗藏奢华。看得张眀岳眼热心热。 脸上摆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张明岳说:“大娘,这柜子看着太陈旧了,要是换我的布还是差点的。” 大娘听懂了话音,能换但不够,就说:“家里还有两把椅子,你也一起看看?” 当然没问题,等两张椅子搬过来的时候张眀岳眼睛都睁大了,他仿佛看见了他书房的椅子再现他面前,一定,必须得到它们。 张眀岳神情自若,“这两把椅子倒是不错,柜子加两张椅子,换我的布,可以。” 大娘听了脸上都笑成了花儿了,觉得占了大便宜,用三个看不上眼的家具换一大块儿的确良,赚了赚了。 张眀岳也觉得赚了,用压箱底的货色换如此精品,值了。 可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不到一天,知青点出了个大傻子就传遍了整个大队。村里人甚至开始清点家里有没有破柜子烂桌子,好跟张知青换东西。就连王队长都觉得张眀岳是个缺心眼的,得亏自己不同意家里闺女跟他处对象,要不这日子可怎么过哦。 换布事件点亮了张明岳的新技能,原来还可以这样操作,所以当村里人来找他换东西的时候,如果可以换,就会去老乡家里验看。 不是所有的老家具都是黄花梨,能换的自然兴高采烈,不能换的也就有点垂头丧气。 其实村子里的黄花梨家具就那么几件,张明岳清点了一下,一个双人大衣柜,一个单人衣柜,一张双人床,两张桌子,四把椅子。虽然有不同程度的损坏,整体却无伤大雅。 等把所有的家具都换到手,张明岳就告诉到大家他手里已经没有东西可换了。老乡们刚尝到甜头,哪能刹住脚,转头就瞄准了其他知青,换与不换张明岳就不知道了。 换来的家具已经把他的屋子堆满了,就连厨房也挪出一部分地方放了大衣柜。 柳河对此都有意见了,觉得张明岳占用大家的空间,没看到做饭都不利索了吗。 恰在这个时候,队上收到消息,今年还会有一批知青安排到他们大队,这也意味着张明岳必须在新知青来之前把家具都清出去。 听到这个消息柳河有点幸灾乐祸,他早对张明岳独占一屋有意见了,而且每每在队上出风头,自己总是屈居人下,实在是不甘心。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张明岳是不着急的,早在他换家具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放在哪里。 这天,张明岳又一次坐车进城了。不似往常乱逛,到了县城,他直接去了老爷子的房子那里。 老爷子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刘大姨来了呢。开门一看是张明岳,先是一喜接着怒吼,“你来干啥,快出去出去,别脏了你的脚。” 张明岳满脸陪笑,“外公,我这不是忙嘛,忙完了就来看你了。” 听着这话老爷子更生气了,“忙啥?当我没种过庄稼,我种地的时候还没你妈呢。你不就是不想来看我吗,反正是大半截身子埋黄土了,谁看谁嫌弃。” “哪有哪有,我真是忙,再说,您老而弥坚,得长命百岁。”张明岳赶紧劝着,把老爷子气坏了,就是他的罪过了。 “别净说好听的,一会儿就跟兔子一样跑走了。”张明岳有前科,老爷子不相信他。 “哪能呢,哪能呢”老爷子真了解他,他就是这么想的。 张明岳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老爷子聊天。老爷子老而为贼,早看出来他有事,等了半天,见他扯了不少话就是不肯直说,当下急了,“行了,有事说事,别拐弯抹角的。” “外公,您都看出来了呀。我还真有事求您呢。” 老爷子可听不得这话,立刻翻脸说:“我说什么来着,你来就没安好心,要不是有事找我,那会登我的门。哼。” 这话说得有点冤枉,张明岳虽然有点躲着老爷子。可真没那个意思,就是一时有点接受不了罢了,“外公,我是真有事,我不说前段时间忙么,我在队里淘换了一套家具,品相相当不错,我想放到您这里来。” “啥家具?你要家具我找人给你做套新的,淘换旧的算什么。”老爷子说话很是有底气。 张明岳感动于老爷子的心意,连忙说:“外公,你误会了,我换的这个家具可是黄花梨的,木头名贵,我是喜欢才换过来的。可知青点不是没地方嘛,我就想放你这里。” “行,摆我这里行。”老爷子给了肯定的回答。 接着张明岳跟老爷子商量了送家具的时间。老爷子提出意见,说张明岳大张旗鼓地给县城送家具太招眼,倒不如从县城雇车去队里拉,傍晚去,赶黑天悄悄运过来。 张明岳听了,暗骂自己这段时间有点得意过头了,竟然失了警惕,还好有老爷子提醒。 老爷子不知道张明岳的心里活动,他心里美着呢。原来以为找不着妻女得孤苦一身,想着得过且过,现在有了这么大的外孙子,他还想好好保养,多活几年呢。 中午,张明岳跟老爷子合力做了一顿饭,看老爷子饭食简陋,张明岳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想着自己居然没想着给老爷子带点东西,就这么空着手上门了,实在是失礼。 老爷子对张明岳的事情很是上心,特地找了三辆牛车,都是老手,就等傍晚出发了。期间张明岳跟老韩头打了招呼说要自行回去。 晚上张明岳领着车队到了王家庄大队,先去了王队长家说明情况,说自己在亲戚家找了地方,现在就把家具拉走。王队长没问为什么晚上搬,就让他们自由活动。 知青点的人也好奇张明岳把家具弄哪里,张明岳也说了同样的理由,至于什么亲戚,张明岳没有说,他们也识趣的没问。 就这样,在刘明他们的帮忙下,所有的家具都装车,绑好,运到了县城。路上有人拦道检查的,好在老爷子早早等在县城路口,没出什么大岔池。 家具进屋摆放整齐,床和双人衣柜都摆在了西屋,单人衣柜摆在了老爷子屋里,至于桌子,西屋一个,厅里一个,椅子先放在了客厅。 完事后,老爷子跟老伙计们说下次请他们吃酒,他们都高声应和着,张明岳连忙每人给了一块钱,道了辛苦。 等师傅们走了,老爷子招呼张明岳把东厢房里的书又搬回了西屋。今天有外人来,老爷子就把书都暂放在东厢房杂物间了,张明岳不得不佩服老爷子的谨慎。 张明岳在搬书的时候发现多了一个麻袋,有点疑惑,老爷子说话了:“你都办了证明了,我就跟你大姨说有书给你留着,这不,又敛上来这一麻袋。” 张明岳一时五味杂陈,觉得老爷子是除了姨娘外对他最好的人了。 第二天中午,张明岳去找王芳,等了很久王芳才匆匆忙忙出来,说是这些天领导盯着查岗,不能随意离开,只是互相问候了几句,就急匆匆回去了,张明岳无法,就等着老韩头的骡车回队里了。 14.生活 日子就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滑入了八月份。雨过天未晴,屋里暗沉,难得张明岳没有心情看书,又不知道干什么,就到刘明屋里聊天,“刘明哥,你在干什么呢?” 刘明手上拿个筐在研究,地上放着不少荆条,“我看看这个筐怎么编的,这不砍些荆条回来编筐,王队长说上交编筐也算公分。” “哦,怎么样,好编吗?”张眀岳问。 “看着还行,编个样子不成问题,就是不知道用着会不会变形。”刘明也不太自信。 张眀岳也没编过东西,给不了什么意见,就拿起荆条帮着整理,“梁田宇怎么没在?” “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跟人约好了到山上摘野果子。”刘明回着,“柳河也去了。” 张眀岳想起来上次上山确实看到不少果子树,摘下来确实是不错的零嘴。 张眀岳突然想起一个事来,“刘明哥,队里已经好几天没有安排活计了,往年都是怎么安排的?” 刘明手里没停,跟着说:“去年这时候队里接到修路的工作,队上大部分青壮年都去修路了,没有公分,给现钱,包一天的饭。今年还不知道是什么章程。” “好干吗?只能村里人去吗?”张眀岳进一步问。 “对村里的人来说,虽然热点,确实是好工作了,家里人多的能挣不少钱呢。”刘明语气羡慕,“知青也可以去,去年我也跟着去了,不过干活儿跟不上,没人愿意跟我搭伴,后来还差点中暑。我估计今年接的工作差不多,要是这样,还不如就在村里编筐做点别的。” 张眀岳听了了然,刘明干活细致,力气速度却不行,他自己力气还行,但他也不想做这些纯体力的活计,“要是今年还是修路之类的,我也不去吧,刘明哥,你看我能干点什么?” 刘明有点犯难,“这个不好说,要不你也编筐,只要编的好队上都收,到收玉米红薯的时候用得多着呢。” 张眀岳想了想也不想编筐,“梁田宇怎么想的?” 刘明知道这个,“他想跟着队里干。” 张眀岳沉默了,看来刘明也没有什么好建议。可要就这么闲着,既没有公分也没有钱,到了冬天可不好过。 去年有张父的补贴,可这月张父来信,说京都的形势越来越不好,说有不少地方干旱,现在粮食不好买,说他在农村粮食应该不缺,以后就不给他寄钱了。而且有不少老师都被打倒,高中也都停课了,他大弟呆在家里,工作也没有着落,后母急得直掉头发。张父说实在不行也得去当知青,还问能不能安排到这里呢。 张眀岳早料到张父补贴的日子不会长,但他没想到形势比他想得还严峻,就像张父信里说的,他在农村至少有饭吃,在京都粮食还不如这里宽裕。 再说,就算张父可以继续补贴,他也不能指着这个生活。之前手里有钱心里有底,可现在已经所剩不多了,金条他也不能拿出去换,这样太危险。 张眀岳没想着好办法,刘明也没有好建议,他帮着处理完荆条就告辞了,想去转转看能不能找个事情做。 事情还没找到,倒是等到了钱芳莉。她过来央请张眀岳给她做些面霜,说之前的她用着挺好,已经快用完了。 张眀岳听了心里一动,有了主意。他答应钱芳莉说做好了告诉她。 之后张眀岳就没闲着了,背上背篓上山采了不少花花草草,又跟刘明打了招呼,说要去亲戚家住几天。 转天,张眀岳坐着骡车就去县城了。到县城先到供销社买了肥肉,又打了半斤不用票的酒,就去找岳老爷子。 到的时候老爷子正在整理院子里的菜地,看见张眀岳来了挺高兴,招呼他过来一起干活儿。 张眀岳把东西放到厨房,跟着老爷子架支架,浇水,干得有模有样。 “你今天怎么来了?”老爷子问。 “这不是知道您盼着我的嘛,我就过来了。”张眀岳开玩笑的说。 “别整这些瞎鬼的,一个大小伙子整天没事干专来看糟老头子,我看也不咋地。”老爷子是看不上游手好闲的人。 “好吧,好吧,我是有事来的。”张眀岳承认,“我想来您这里做点东西。” “这还差不多,有事做就行,就是别弄那些歪门邪道的”老爷子看张眀岳之前弄家具就不是正事。 张眀岳连忙称是,心里却想,不能让老爷子看出来他是来做面霜的,要不肯定说他不务正业。现在他对老爷子的想法也能琢磨得八九不离十。 中午张眀岳做的饭,有酒有肉老爷子吃得还挺满意,等知道张眀岳要在他这儿住几天,就更满意了。 饭后让张眀岳干自己的事情,老爷子就回屋了,他有睡午觉的习惯。 张明岳收拾了厨房,就出门了。他刚才向老爷子打听了卖小玻璃瓶的地方,他需要些装面霜。 去之前到废品站跟刘大姨打了招呼,刘大姨看见他挺高兴,说老爷子盼着他呢,还说哪天姨夫有空一起去老爷子那里,认认人。 张明岳辞别刘大姨去了一个胡同里,找到了老爷子说的地方,里面有不少玻璃瓶,大的小的,有盖子没盖子的,据说都是从厂里淘汰的瑕疵品。 张明岳看了半天,最后选择了两种,样子差不多,容量有区别,各买了十个。又去供销社买了老爷子那里缺的工具就回去了。 下午,张明岳把材料都初步做了处理,虽然上次成功了,他觉得还可以改进一些,他先用少量的材料做了试验,就等明天看效果了。 当他们晚上吃过饭了的时候,刘大姨和姨夫过来了,两个表弟没有来。 说起话来,张明岳才知道刘大姨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在。老爷子的姐姐在世的时候,怕兄弟最后没人养老送终,就说要把刘大姨过继给老爷子,老爷子一直期盼着找到妻女,也不想大姐家失了和谐,就没同意。 直到这位大姑奶奶过世前,老爷子还是孤身一人,她临死前没提过继的事,只说让兄妹俩多照顾照顾老爷子。 那位表舅也是能耐人,前几年愣是搬到了省城,据说已经熬到了科长。 当时,老爷子退下来的时候让刘大姨接班,未尝没有养老的成分在。 不过,老爷子当场发话了,说他现在有孙子,没得孙子不养老让亲戚养老的。还让刘大姨好好工作,张明岳一个大小伙子怎么也饿不着。 张明岳没想到吃了一顿饭接了个养老的任务,不过他也没推辞,老爷子就是不说,他肯定是要照顾老爷子的,现在只是把名分定了下来罢了。 第二天,张明岳检查了面霜,凝结良好,色泽通透,涂到手上润而不腻,就放心了。当天,把所有的材料都做好了装瓶,放在阴凉处等待。 老爷子还是知道了他做的什么,当时的脸色那叫一个一言难尽,讽刺了两句就放过他了,让张明岳有点吃惊,他还怕老爷子给他扔出去呢。 东西过了明路,张明岳就更放得开了,时不时去检查一下状况,就差把眼睛安在上面了。 结果终是好的,所有的都成型了,比张明岳预计得早了两天。 不过既然跟老爷子说要住几天,自然不能食言,张明岳就想着把那几麻袋书给整理一下,总是麻袋装着不好,反正大衣柜也不用,就想着码在衣柜里。 张明岳把一个麻袋里的书都倒在客厅里,看过后分门别类另放在一起,看着看着张明岳觉得不对劲了,这麻袋里面的书居然有九成都是医书,有繁体的,有简体的,甚至还有外文的。 张明岳又把其他麻袋里的书一股脑地都倒在客厅里,大致翻了翻,除了老爷子后来弄过来的,之前的多数都是医书。 等他全部整理完了,发现居然有五百多本医书,这是不算外文的,外文的他看不懂,另外放在一起,也有百来本。 张明岳太激动了,在屋子里蹦了起来,差点吵醒了老爷子,才消停了。 这真是想天凉下雨,想瞌睡送来枕头。 张明岳在考虑干什么的时候,也想过学医,这是张祖父对原主的愿望,现在他脑子里还记得张祖父让原主背过的医书呢,开始他还有点犹豫,现在好了,有这么多医书可以看,总比别的什么都没有强,这是老天都在替他做决定呀。 既然决定了学医,张明岳先找了几个本子,看上去是别人没用完的,把脑子里记忆的医书默写了下来,他打算先学习这些,毕竟是有基础的。 等老爷子醒来,张明岳兴奋地跟他说了自己的决定,老爷子听了也说学医好学医好,还命令张明岳好好学,他会看着他绝不能半途而废。 张眀岳把脑子里的医书都默写出来的时候,他在老爷子这里已经住了八天,时间不短该回去了。 他收拾好面霜,笔记本,还有老爷子给摘的黄瓜豆角就出发了,走之前跟刘大姨打了招呼,送了大姨面霜用,转头去了县医院。 来县城这么多天,他还没有去看过王芳,想想还是有点愧疚的。张明岳选出一个他认为最好的小瓶子,打算见面送给王芳,告诉她是自己做的,放心用。 王芳是出来见张明岳了,可是全程黑着个脸,也没有正眼看过他,就连他送面霜也没接,生气地说自己有百雀羚用,转身招呼也不打就回去了。 15.噩梦 张眀岳自然看出王芳不对劲了,可人都走了也没办法,他暗猜王芳可能是知道他来县城没来看她生气了,就想着下次来在跟她解释。 至于王芳提到的百雀羚什么的,张明岳是一点也没有过心上,还想着下次再送王芳自己的面霜呢。 张明岳还是比较敏感的,王芳确实知道张明岳来县城了,而且在他来的当天晚上就知道了,前两天还等着,现在是真生气了,谁知道见面了还给一个一看就有瑕疵的破玻璃瓶,王芳就更不想搭理他了。 原来,在张眀岳来县城的下午,王队长就知道了情况,当即让王伟骑自行车到王鹏家里警示王鹏,让王鹏看着点王芳。 王芳这几天也不好过,王鹏恨不得把她当犯人了,还特意嘱咐年大姐照应着,王芳肯定现在他大哥已经知道了。 果不其然,等晚上王芳到家时,就被王鹏厉声说教,王芳感觉太累了,想自己处个对象怎么就这么难。再想想那个破瓶子,王芳恨恨地拍了几下枕头。 到第二天,王芳还是心情苦闷,就找了蒋红英吐槽,虽然因为蒋红军的事情两个人闹了些别扭,可在蒋红英的一再保证下,又恢复了无话不谈的亲密关系。 王芳吐槽后感觉心情舒缓了很多,而蒋红英心眼却活了起来。当天晚上就告诉了蒋红军。 蒋红军觉得这是自己表现的好机会,第二天就在百货商店买了一盒百雀羚面霜,让蒋红英趁着王芳不在的空档放在她包里了。 王芳在晚上收拾包的时候发现了,一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对蒋红英出卖她很气恼,想当作不知道扔了,后来又想明天把东西砸在蒋红英的桌子上。 王芳埋怨张明岳不把她放在心上,可转眼又替他找理由;想着这段时间种种事情,自己的期盼,田玉梅的讽刺,蒋红军的表白,蒋红英露出来的消息,一直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艰难睡去。 这时候,王芳仿佛看见了她嫁给了心仪的明岳哥,新婚充满了甜蜜。怀孕的时候因为怀相不好,暂停了医院的工作,因为田玉梅从中作梗,后来更是被医院劝退。张眀岳在地里劳作,自己因为耽误了送医院的时间难产。艰难生下个女孩儿后就没在怀孕,与张眀岳的矛盾越来越深,从语言争执到大打出手。 画面突然有转变了,她还是如愿嫁给了明岳哥,没过多长时间,他要回城了,要自己等他。当她在后山上快成望夫石的时候,传来了他在京都再婚地消息。她在工作中出现大错误,被医院开除,不得不跟随父母在农田间劳作耕耘。 而这个时候,蒋红英总会出现在自己梦里,说她咎由自取,当年要是接受她哥哥那还会短短几年变成如此沧桑的疯婆子。 田玉梅也会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走到她身边嘲笑她,“你以为你是凤凰,其实你就是染了颜色的母鸡,总归还要回到你的鸡笼里。” “砰砰砰”,王芳在阵阵敲门声中猛然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做梦了,梦里痛哭流涕把枕巾都染湿了。 王鹏在外面着急,又紧敲了几下门,“芳芳,开开门,你怎么哭了,你是不是不舒服?” 王芳起来开门,刚站起来又赶紧坐回床上,她居然来小日子了,翻开被子看看,还好,没有染脏床。 这边王鹏还在喊着门,王芳赶紧答应“我没事儿,大哥。你等会儿。” 王芳忙收拾好自己,把脏了的衣服放在枕头下面。 王芳把门打开,王鹏进来了。王鹏看王芳面色憔悴,眼里布满血丝,就觉得不对劲,“芳芳,要不今天别上班了,大哥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我没事儿。”王芳有点不好意思,她怎么好跟大哥说小日子的事。 “你这样还说没事,不行,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王鹏怕王芳出什么事,拉着王芳就往外走,刚出房门撞到了乔丽。 乔丽刚才哄王盾,好不容易哄好了。她看到王芳的面色也没法淡定了,支持王芳去医院看看。 王芳连忙到乔丽身边,爬乔丽耳朵边上说:“嫂子,我来小日子了。” 乔丽顿时明了,忙改口说不用去医院了。 王鹏有点生气妻子的态度,厉声说:“芳芳都这样了还不去医院合适吗?” 乔丽拉王芳坐下,说:“女人的事情,你不懂。” 王鹏又不是无知小青年,满脸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倒把姑嫂两个逗笑了。 虽然不用去看医生,王鹏还是不放心,劝王芳休息一天。王芳不想让田玉梅看了笑话,坚持要去上班。 最后王鹏妥协了,但坚决要求送王芳上班,王芳确实肚子有点难受就没推托了。 出门前,王芳看了一眼百雀羚面霜,鬼使神差地把它放在了抽屉的角落里。。 王鹏骑着自行车带王芳上班去,怕颠着王芳在后座绑了王盾的小褥子。 王芳坐在自行车上。看着倒退的风景,想起了昨晚做的梦,梦太真实了仿佛那就是她的一生,桩桩件件就像魔咒一样缠绕着她,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医院到了,王鹏喊王芳下车,嘱托她要是不舒服就请假早点回家休息,完事儿准备上班去。 旁边王芳突然冒出句,“大哥,张大哥真的不适合我吗?” 王鹏顿了顿,转头看了看王芳,沉默了一下说:“是或不是,爸妈决定不了,我和你二哥也决定不了,我们都是根据自己的阅历来判断哪些事情是对你好,哪些对你不好。这结婚又不像小时候找伙伴,不喜欢大不了换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错了,可就毁了。就是我们想帮你,也不能还原原来的你呀。” “别想太多了,有爸和大哥在,不会让你吃亏的。我们就是想你能多想想,多见见市面,再决定怎么走下一步,要不然,张明岳那小子怎么可能来找得了你。难道爸还拦不住一个知青吗?我们是怕你把路走歪了。”王鹏拍拍王芳的头,骑车走了。 王芳看着他大哥远离的背影,突然笑了。 可能是面霜起了作用,又可能是梦里的警示在作祟,也可能是王鹏的一席话触动了王芳。从那天开始,蒋红军再有意无意地围在她身边献殷勤时,她似乎没那么抗拒了。 张眀岳可不知道他送面霜还惹祸了呢。他正美着呢。那天他回来就去找了钱芳莉,给了她一大瓶面霜。钱芳莉给他钱他没收,说是央她在小姐妹里给宣传宣传,有人要就找他,这瓶面霜就当给她的劳务费了。 钱芳莉高兴地答应了,第二天就有大姑娘小媳妇过来找张眀岳买。 张眀岳小瓶卖的价格跟百货商店的蛤喇油一样,但量要多一半。大瓶贵点,量更大。没一会儿,就卖了四瓶。有那心存疑虑,犹豫不决的,过几天也过来买了,没过半个月,张眀岳就把所有的面霜卖完了。 倒把刘明他们羡慕的不行,都是半个月做工,你是累死累活,人家是轻轻松松,更何况赚钱还没有人家多。 张眀岳有了进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之后的日子,听说张眀岳面霜的人越来越多,都有别的大队的人过来买。就这样,张眀岳每隔几天就上老爷子那里,或住一天,或住两天,做面霜的同时看医书,抄医书,好在他一个人住着,学医的事情就瞒了下来,他可不想节外生枝。 同时,机缘巧合般,刘大姨把张眀岳介绍给了百货商店的经理。经过双方协商,张眀岳的面霜取名“明月雪花膏”,统一包装进去了百货商店,低买高卖,张眀岳每半个月提供五十瓶。为了区分,商场卖的除了包装不同还微调了配方,带了香味。 张明岳这里雪花膏做得是风生水起,就在他考虑是不是再扩大产量的时候,秋季双抢来到了,他不得不停下自己的事情,投入到秋收行列里来了。 九月的天气还是那么炎热,但跟八月想比早晚已经能感受到凉爽的气息,地里的玉米叶子已经开始泛黄,扒开玉米外皮,掐下去,玉米粒已经变硬,可以收割了。 玉米叶子宽长,周边有毛刺,划在身上很可能造成红肿,汗水流过又疼又痒。这时候,需要全副武装,长裤长衬衣,最好用东西把脸和脖子也护上,不然很容易受伤。这是刘明告诉大家的。 张明岳特意找出上次麦收时穿的衣服,那两件衣服经过汗水浸泡、多遍清洗,已经变色磨损了,不过在补丁遍地的环境里也不显眼,正合适用在收玉米的时候。 玉米收割可以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先放倒杆子再收玉米,另一种则相反。张明岳选择的是前一种,好在经历了麦收,镰刀使唤的还算趁手。 队里连日抢收,可就算再忙,中秋还是要过的。作为中国最重要的传统节日之一,团圆节,没有哪个家庭不重视的。 中秋当天,张眀岳就借了辆自行车去县城,在百货商店买了肉,点心和一瓶好酒,去看老爷子。 等张眀岳到的时候,正赶上县委里来人慰问老爷子,张眀岳跟他们走了个对脸,老爷子给双方做了介绍,没说别的,就过去了。 可就在张眀岳跟着老爷子进门的时候,已经离开的人里有个人转头看着他进门后才离开的。 16.分手 今天王队长也没在自己家里过节,而是带着王大娘王伟到了大儿子家过。到了王鹏家,就看见大儿媳妇和闺女在准备饭菜。王队长亲香了亲香大孙子王盾,才问了王鹏。听着说今天跟着领导去慰问革命老同志,就点点头接着逗孙子了。 王鹏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一家人总算吃了一个团圆饭。 饭后,王鹏让乔丽和王芳先哄孩子出去玩。王大娘想拦着,被王队长一拉手给阻止了。王队长知道这是王鹏有事儿要说。 果然,等她们带孩子出去了,王鹏开口:“爸,我只知道那个张明岳是京都来的知青,您在队里经常接触他,对他了解多少?” 王队长虽被儿子问得有点奇怪,也把张眀岳的事情说了说。末了还问:“张眀岳来县城是不是经常去纠缠芳芳?看来还是得管管那小子了。” 王鹏听了王队长的话脸色黑了黑,就说了自己了解的情况,“张眀岳是抗战老兵岳梁的外孙。” 王队长吃了一惊,“岳梁?就是你之前说过的看大门的?” 王鹏点点头,“别看他是看大门的,可每年县委慰问买的礼品都是最重的,听说跟部队里高级首长都有联系,有的时候还被首长接过去住些天。” 王伟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之前可没听说呀。” 王鹏对其他人的迟钝有点着急,“刚才爸不是说他有亲戚在县城吗,估计就是岳老爷子。我想起来了,我说今天看见的桌子怎么这么熟悉呢,不就是六爷他们家的吗?我还真是迟钝。” 说完王鹏还敲了敲自己的头。 王大娘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那,这啥意思呀?” 王伟接着话头,“妈,啥意思,就是说张明岳是有点身份的人,不是刘明那些穷知青。” 王大娘问了个关键,“那还反对他俩处对象吗?” 王队长没好气的说,“那还反对啥,这么好的事求都求不来。这都是什么事儿呀,早知道一开始就同意了,都怨你。” 王队长开始埋怨王伟,王伟太冤枉了,“咋怨我,我开始就同意的,是你和大哥说找知青不行,我才附和你们的。就为这个,芳芳到现在都不愿意搭理我。哦,我现在变猪八戒了,里外不是人了?” 爷俩互相推诿责任。王大娘想得是丈夫大儿子都同意闺女跟那个张知青处对象,真是太好了,这样闺女放假就可以回家住两天,这段时间可把她想坏了。 王伟反问王鹏:“那告诉芳芳咱同意她处对象了?” 王鹏想了想说,“先不告诉她,顺其自然吧。芳芳这么倔,要是知道因为这个咱同意的,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呢。就是,妈,您去关心关心芳芳,就说她要真坚持,家里也不反对。” 王家人照做不说,单说王芳,听了王大娘的话,突然觉得听到这个消息她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高兴。王芳的反应,王大娘没注意,王队长和王伟没注意,就是王鹏也没注意。 张明岳没在老爷子那里待太长时间,当天下午就回去了。晚上,他们知青点约好一起过中秋,自然免不了一番热闹。 第二天,大家掰着玉米,讨论着昨天月饼的香甜,旁边就听见人议论纷纷。 这边大娘说:“队长家的小闺女昨天傍晚回来了,哟,你们没见着她那小模样,哪儿还是咱村里人哦,就像城里人” 这边大嫂子说:“啥叫像,根本就是,人家在县城是有正经工作的,听说是做会计。” 又有大姐接话了:“会计多好呀,坐在屋子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真是舒服。” 有大娘连以后都想到了:“以后再找个吃供应粮的,别提多美了。” 张明岳没想到王芳这个时候会回大队来,想来是昨天回来过节吧,没有中秋了不回家在哥哥家过的。他可不知道王队长实就在儿子家一起过的中秋。 正想着呢,就看见王芳从对面款款走来,穿着一身布拉吉连衣裙,脚上蹬着小高跟皮鞋,淡紫色的头花绑在辫子上随着脚步晃动,犹如一只精灵在跳动,确实美丽。 “哟,芳芳,这么长时间没回来,能多待两天吧”耳边响起一位大娘的话。 “就今天,明天就得回去上班了。”王芳回答着。 “这么短呀,你妈可想你了,你说这县城离家也不算远,你咋现在才回来呀。”有那心里嫉妒地就想臊臊王芳。 “单位工作忙,我刚到业务不熟练,我大哥给我找了个师傅,假期跟人家学习呢。”这是王鹏为了留住王芳采取的措施。 “芳芳,你大哥对你真好,你们那单位还有招工的吗?有的话跟我们也说说,可别藏着掖着的。”这是一个王芳的小伙伴问的。 听了这句话,周围的人都支起耳朵,希望从王芳嘴里听到好消息。 “我们医院现在是没有招工的,不过我听说其他像纱厂,五金厂,玻璃厂计划扩大生产,可能会招工,具体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得看他们的公告。”这是王鹏告诉王芳的。他也希望村里人可以到县城做工,提高王队长的威望。 “扩大生产要招不少人吧,那咱不都有机会?”人群里有人问。 “大家都可以去试,不过我听说进工厂都是要考试的,考过了人家才收。”王芳接着说。 “哪考啥呀,我这小学毕业的行不行呀。”有人着急。 “具体考啥,我也不知道,这得人家工厂说了算。”王芳也不清楚,给不了大家答案。 王芳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大家知道后续县城有招工已经是好消息了。纷纷讨论起来,最后还是秦副队长提议,让老韩头每天去县城的时候到各家工厂门口看看,看到公告就回来告诉大家,这样就不会漏掉了,大家纷纷响应,老韩头也拍着胸脯说没问题。 从王芳走来到现在,一眼也没看人群中的张明岳。等大家讨论的时候,王芳跟张明岳擦肩而过回去了,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 张明岳继续在田里挥洒汗水,王芳已经回到家里拿着西瓜啃着了,越吃越没有滋味,就跟王大娘说昨天没睡好,进屋躺躺。说得王大娘心酸,闺女离家久了,连家里的床都睡不惯了。 王芳躺在床上发呆,眼前是刚才张明岳的样子,跟往常在县城见着的不一样,跟以前的记忆也不一样,穿着变形的裤子和上衣,衣服上满是灰尘,带着破了边的草帽,脖子上挂着一条看不出颜色的毛巾,活脱脱农民大叔的装扮。脸上流下来的汗水像冲出黑土的小溪,黑乎乎的手抓着一把镰刀,简直跟印象中判若两人。 王芳从床上起来,站到镜子面前,看着里面的自己,白净光滑的脸,黑黝黝的辫子光滑顺溜,一身裙子称得自己越发窈窕多姿。这是一个多么年轻、美丽的姑娘。 转身,王芳又从柜子里拿出以前的衣服一一换上,去掉了头花,再去照镜子。镜子里的人跟村子里的姑娘有什么不同?浑身冒着土气,唯一好点的就是脸干净了吧。 王芳看了一会儿,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迅速地换回了裙子,朝外面走去,瞬间又停顿下来,颓然躺回了床上。 夜幕降临,张明岳从知青点出来,走到了村头一片林子旁边,这是原主和王芳见面的地方,他有预感王芳会过来。 果然,张明岳刚到没一会儿,就看见王芳向他这边走来。 这时候王芳也看见了张明岳,打量了他一下,比上午见的时候顺眼多了,可好像跟某些人比差了一些。 王芳开口了,“最近还好吗?上次在医院见面,都有半个多月时间没见了。” 张明岳点点头,“秋收,不好请假,等过过就好了。” 两个人就这么静默着,抬头看着天空升起的月亮,似乎月亮上有精彩的画面。 “我….” “我….” “你先说。”张明岳礼让。 “明岳哥,其实我家里人一直反对我跟你处对象,我到县城,就是我哥想隔开我们。”王芳开口了,“到现在,他们也没有同意。” “我知道。”这是张明岳早就知道的,他看着王芳等着下文。 王芳接着说:“我爸妈都不想我离家里太远,明岳哥你会回城吗?” 这个确实不好回答,张明岳是想的,可现实谁知道呢,“我也不知道,我希望是吧,我想到更广阔的天空中看看。当然,也有可能扎根在这里。” 王芳低了下头,终于做了决定,“明岳哥,我恐怕不能跟着你去更远的天空了,我爸妈不放心。” 张明岳听了王芳的话,看了她一眼,等她接着说,可过了一会儿,王芳一直没有开口,张明岳明白,不能跟他去远方,但他留在这里,王芳也不会陪着了。 张明岳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心里失落了,还是放下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尊重你的选择。” 王芳开口了,“你不想说点别的吗?” 张明岳张了张嘴,说:“这都是命。命中注定你我之间无缘无份。祝你好运。” 王芳听了,肩膀一下子耷拉下来,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张明岳看着王芳的背影离去,心里好像有个影子也随之而离去,昔日年华里的记忆一瞬间像蒙了纱的风景,有点看不清了。 17.新知青 等两个人离开了,小树林又恢复了平静。这时候,田思雨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些嫉妒,带了些伤心,又充满了不甘心,顺着张明岳回去的方向快步离开了。 张明岳在前面走着,什么也不想,就这么走着。 “张明岳同志,等一等。” 张明岳转身一看,原来是是田思雨,“田思雨同志,你怎么在外面?” 田思雨不好意思地说:“在屋里有点闷,出来透透气,看见有个背影像你,就试着叫了一声。” “嗯,时间不早了,女同志在外面走动不太安全,你还是快回去吧。”张明岳劝着。 “我也正要回去呢,风吹地上的影子我有点害怕,我跟着你一起回去吧。”田思雨说完就低下了头。 “行,那走吧。”张明岳心想反正也是顺路,让她一个人也不放心。 “明岳同志怎么出来了,是有事吗?”田思雨小心翼翼地问。 “哦,没有,天气有点闷热,我睡不着就出来走走。”张明岳不欲多说,找了个万金油的理由。 田思雨听着张明岳的话,没再出声,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漫步向前走。 张明岳把田思雨送到她们院子门口,看见她进去了,才转身回去了。 田思雨心里美着就进了屋子。一进屋就听见钱芳莉的声音,“大美人约会回来了?” 田思雨嗔怪了一声,“别瞎说,根本没有的事。” 钱芳莉一脸别骗我的表情,“我可看见了,护花使者送你回来的。快说,是谁?” 田思雨笑而不语,钱芳莉朝着她就伸出了爪子,“快说,快说,不然我挠你痒痒了。” 田思雨装作害怕挠痒痒的样子,忙说:“行了行了,是,是张大哥送我回来的。” 钱芳莉张大了嘴巴,“天呢,思雨,你跟张明岳在交朋友呀,你老厉害了。我可听说了,想当年,张明岳来村子里的时候可是老受欢迎了,不过,他可一个没看上。没想到,现在落入田美人的手中了。” 田思雨坐正了身子,拉着钱芳莉,“你再乱说我生气了,就是我在外面散步,他看见说天黑不安全,送我回来的。” 钱芳莉还是很兴奋,“真暖心,这说明他关心你呢,要不还能送你回来?” 田思雨落寞地说:“估计女同志他都会送回来吧,又不是只对我。” 钱芳莉对这个还比较敏感,“不会吧,你真对他有意思呀,那他呢?” 田思雨推了推钱芳莉,“他估计就是把我当成普通朋友吧,不说了,快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钱芳莉了解田思雨,她不想说自己肯定问不出什么来,可她还是好奇,没忍住,“那你怎么办?我觉得你可以主动出击,以你的才貌,还不是手到擒来。” 田思雨躺在床上没吭声,就在钱芳莉以为她不会说的时候,说了一句“要是感情这么容易就好了”,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忙忙碌碌又过了几天,玉米都收完了,队上开始安排人收高粱,刨红薯。早上,张明岳正要出门,就听见刘明说:“那我就去了,这次不知道几个人。” “刘明哥,你这是去哪里呀,穿得这么正式。”张明岳看刘明穿着平时不舍得穿的衬衣,裤子,好奇他干什么去。 “哦,王队长刚通知让我跟着一起去接新知青,这不,迎接新同志总要注意一下形象嘛。”刘明难得打趣道。 张明岳会意,问着:“知道是几个人吗?” 刘明摇摇头,“说是到镇上才能知道,听王队长意思,不想要太多人。”说完,摆摆手就走了。 等张明岳他们下午从地里回来的时候,新来的知青已经安顿好了,这次居然只来了一个知青,跟张明岳一个屋子。 “各位大哥好,我是周新福,请大家多多关照。”新知青带着眼镜,斯文有礼,朝大家鞠了一个躬。 “好说,好说,我是柳河,欢迎周新福同志。” “互相照顾,互相关照,我是李飞。” “欢迎新同志,我是张明岳” “欢迎周新福同志加入我的的大家庭,我是梁田宇。” 大家互相握手介绍了自己,张明岳就看见刘明在跟他使眼色。 趁着他们在互相了解,张明岳跟着刘明出来了,“刘明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刘明一言难尽,“明岳,也不是什么大事,其实一会儿你也能看出来,这个周新福同志凡事喜欢上纲上线,理论说得头头是道,你跟他住一屋,说话可千万注意呀。” 张明岳心里一紧,竟然遇见这么个人,真是晦气,晚饭都吃得不香。 晚上张明岳进屋的时候,跟周新福打了招呼,倒头闭眼想睡觉,他今天有点累。 他想睡觉,周新福却有很多话想说,“张明岳同志,虽然我们才认识第一天,但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我听说你床下面的木头是地主老财的,是封建残余,你必须尽快销毁,不能让它们在屋子里,它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腐朽的味道,咳咳,让我很不舒服。” 张明岳眼睛没睁,继续闭目养神酝酿睡意。 “张明岳同志,我体谅你劳作一天想尽快休息,但也希望你顾忌一下室友的感受。今时不同往日,这是两个人的屋子。”周新福继续说。 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反正张明岳鼾声已起。 一夜好眠,第二天张明岳刚睁开眼,就看见周新福正襟危坐在自己床上不眨眼地看着他,他有一种重新闭眼睡觉的冲动,可看见大亮的天光,还是认命起床洗漱。 “张明岳同志,昨天可能你太累睡着了,没听清我说的话,但我必须表达我的想法。这是我的权利,请你认真考虑一个人民战士的要求,清除屋里封建残余还我一个清明的生存空间。”周新福没有放弃他的要求,在张明岳身后不停地说着,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感。 “周新福同志,我觉得你不应该关心我的东西,你现在首要的是找王队长调整宿舍。因为整个知青点都是地主老财的祖宅,这里污浊的空气不止会让你不舒服,还会让你呼吸困难,无法生存的。”说完,张眀岳看都不看吃惊的周新福就走了。 周新福本来是好奇张明岳床底为什么放了木头,问了问别人,说是地主老财的家里砍下的,原想拿这个拿捏一下张明岳,没想到被张明岳反讽。 从哪儿之后,张明岳除非必要,绝不跟周新福说话,周新福则时刻摆着不屑与张明岳为伍的姿态来,一时间倒也相安无事。 村里来了新知青,来的第二天没有休息就跟大家一起下地干活,不会的就问,不懂的就学,加上彬彬有礼,说话有节,短短几天就成为队上的风靡人物。 张明岳抬头看见村里一位姑娘正在帮着周新福抬筐,周新福说了什么话,那位姑娘羞涩地低下头,抬筐的手更用力了。 张明岳摇了摇头,拿毛巾擦了擦汗,又开始刨红薯了,这可是技术活儿,一不小心就容易刨烂红薯,就浪费了。 “张明岳,是不是看着特别眼热,心里边还不知道怎么反酸呢。以前这可都是你的角色呢。”柳河慢慢挪动到张明岳旁边。 “你是专门来膈应我的?别拿我跟某些人比”张明岳懒得看柳河的嘴脸。 “呵,别生气嘛,认真比较起来,你俩可能真不是一路人,你小子虽然也讨厌,刚来那会儿不说斜眼看人,也不比这小子好多少,不过,干活儿不利索倒是其次,找姑娘家帮着干活儿的事你小子还真没干出来。”柳河看似认真地比较了一下。 “说得好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别人面前没少说我小话。” “张明岳同志,你有错误我得给你指出来,要不,你怎么追求进步呀。”柳河是没皮没脸了。 “我感谢您嘞,要是有一天我成了合格的人民战士,勋功章一定颁发给你。”张明岳讽刺柳河。 “哪里哪里,呵呵”柳河不自在地挠了挠头。 “既然柳河同志这么乐于助人,请继续发扬您的风格,多帮助新来的同志。”张明岳微抬头示意周新福的方向,小心眼地说。 “可别,这位同志思想境界非比常人,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去改变的。”柳河的头都差点要摇掉了。 “那我还得感谢你把我看成正常人了。为了感谢你,我好心提醒,你已经刨烂两窝红薯,秦副队长已经看见你了。”张明岳早看见了,等到第二窝才开始提醒。 “张明岳,你个小人。”柳河赶紧把红薯扒拉出来,两个大红薯都被刨烂了,完了完了。 “你别这么说,同志有错我要指出来,我在帮助你进步呢。”张明岳向柳河露出了白牙,得意一笑。 “那你倒早说呀。”柳河埋怨着。 “早说哪有现在记忆深刻,秦副队长来了。”张明岳赶紧装作努力干活儿的样子。 “被你害惨了。”柳河也赶紧装出懊悔的样子,努力干活儿。 “柳河,你怎么回事儿,刨个红薯都不专心,你想干啥,不知道粮食珍贵呀。”秦副队长最看不得别人糟蹋粮食。 “没没没,我就是胳膊酸了,手抖了一下,我一定注意,一定注意。”柳河陪着笑脸,怕扣了公分。 “嗯,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要是胳膊酸就休息一会儿,绝不能损坏粮食。” “是是是,您放心。” 张明岳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柳河瞪了他一眼,转过去和梁田宇说话了。 18.妹妹 夜,静寂着,三个人迅速地在巷子里走动着,前面的人目不斜视阔步向前,后面两个人手抱着腰,警惕地看着四周。 走到一个院门前,前面的人问:“是这里吗?” 后面一个人上来回话:“是。” 听到肯定的回复,前面的人上前敲门,隔壁的狗旺旺叫了两声,就听见里面传来声音“谁呀,大晚上的敲门,不知道扰人清梦呀。” “是我”,前面的人回答。 话音刚落,就听见里面的脚步骤然加快,利落地开了门,赶紧把三个人迎了进来。 等两人落座,这才看清,其中一人原来是张明岳的外公岳梁,“您怎么来了,还只带了两个人,太大意了。” 来人摆摆手,“小队在外围没让进来。我办事路过就来看看你,一会儿就走,哪用得着兴师动众。” 老爷子有点着急,“您可不能大意了,形势越来越严峻,还是小心为上。稍有差池,万劫不复呀。您可关系着千万人的性命呀。” 原来来人正是老爷子的老领导,某军区一把手井老。老爷子退下来前正是井老的警卫员。 井老对老爷子的话不以为然,“行了,不说了,我听说你最近有喜事?找到一个外孙子?” 老爷子赶紧说,“是呀,刚找到的。” 井老从后面人手里拿过来一份资料,递给了老爷子,“看看吧。” 老爷子接过资料看了一眼,一惊,忙说:“东西怎么在您这里。” 资料上赫然是对张明岳的调查报告。 井老叹了口气,“哎,你真是谨慎,连认个亲人都让赵敬给你查。” 老爷子听了表情复杂,说:“我实在不想老梁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就因为一个认亲,毁了自己,毁了一百多号战士,太凄惨了。” 井老理解老爷子的顾虑,想起老梁他也惋惜,“放心吧,你的外孙清清白白,不是敌特分子,老梁的悲剧不会在你身上重演的。” 老爷子知道,从井老给他资料他就知道,要不然,等待他的不是资料,而是对张明岳的秘密逮捕。老爷子一时有高兴有悲伤。 井老也有些伤感,“革命多年,为国家,为人民,抛头颅洒热血,几经生死,却妻离子散,命运不公呀,好在还有血脉在人间,你的外孙就是大家的外孙呀。” 这是井老对老爷子的承诺,老爷子猛然站起来敬了个礼,“谢谢首长。” 井老摆手让老爷子坐下,“听说你那小孙子要学医?” 老爷子赶忙坐下,“是的,开始净不务正业,前些天才说要学医,这不是他祖父是大夫嘛,他倒有点基础。” 井老点点头,“学医好呀,常言道,不为良相即为良医,很是不错。” 老爷子亦有荣焉,“我也这么认为,还告诉他不能半途而废。” 井老站起来,老爷子紧跟着站了起来。 “行了,我这就回去了,以后有事就给赵敬小子去信,他会办理的。”井老说着开始往外走,两个警卫迅速跟上。 老爷子送到门口还要送,被井老拦住了。老爷子就没再跟着,等三个人转弯,老爷子赶忙趴在地上,直到听不见脚步声才起身进了屋。 屋里,张明岳的资料放在桌子上,老爷子愣怔了一会儿,就到厨房点着火,把资料扔在火里,火势高涨映出了老爷子的笑脸。 老爷子那里发生的事情,张明岳自然是不知道的,他正伸胳膊摆腿练拳呢。 原本李明辉回城,张明岳就在屋里练,现在屋里有周新福,他就近找了个清净的地方。 自开始练拳,不管刮风下雨,还是天气炎热从不间断,张明岳感觉力气见长,一天劳作下来僵硬的身躯也可以得到缓解,完事儿再冲个凉,别提多舒服了。 “明岳,练拳呢。”来的是柳河。 “你怎么来了?”张明岳有点稀奇,这两天柳河总爱往他身边凑。 “出来乘凉,看你练拳,别说你这拳练的还不错嘛”柳河状似随意地说。 “别说得好像你很懂,你之前不是还说什么二把刀吗?行了,你是不是有什么求我呀,说不出口?”张明岳真的觉得柳河有求于他。 “啥,啥求你,我这不是突然发现你也不错嘛”恐怕柳河都没有发现他自己的不自然。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你觉得哪个更适合你现在的状况?”张明岳没好气的说。 “张明岳,我不是想缓和一下咱们得关系嘛” “然后呢,再求我,我不好拒绝?”张明岳有点好笑。 “好吧,好吧,我是想求你,你得意了?”柳河做出就义状态,很是可观。 “求不求是你的事,办不办是我的事,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张明岳说完收起拳势,“赶紧说,不说我走了,我热着呢。” “你别走,我说,就是,这不是说城里快招工了吗,有考试。之前就有过一次招工,我考了没考过,这次我还想试试。我之前听明辉说你有不少课本资料,我想借你的书抄,你看,行吗?”后面的语气很轻。 张明岳假装思考起来,柳河看起来很紧张,“你倒是会找人,行吧,咱也没深仇大恨的,可以借给你。” “是吧,是吧,咱俩关系还是不错的,怎么也比周新福强”柳河顿时得意起来。 “你能不这么脸大吗?”张明岳有点无奈,觉得刚才答应柳河可能给自己带来了大麻烦。 路上,张明岳问了柳河想借什么样的书,柳河想来对自己的短板很清楚,直接说了。 张明岳带着柳河去了自己屋子里,从柜子里拿出来适合柳河的书,有四本,“你看看吧,我这里有一个课本,三种练习册,练习册难易程度不一样,书借给你,你再选一个练习册吧。” 柳河拿起练习册都看了看,最后选择了难易适中的,谢过了张明岳,说抄完了就还给他。 柳河算是来打前站的,后来知青点里除了周新福都多多少少找周明岳借过书,有一本的,两本的,等抄完立马原封不动地还回来,看得出来大家都很珍惜。 这段时间大家下工后都捧着书看,认真地程度让张明岳自惭形秽,在这种氛围下,他看医书更认真投入了,以前看着不明白的时候就烦躁不已,现在看不明白他会静下心来再看一遍两遍,以求明白其中意思。 等到十月底的时候,农忙时节结束,老韩头还没有看到县城招工的消息,可大家学习的热情不减,张明岳又恢复了农忙前的规律,隔几天去趟县城,放回看过的,抄回新的,没有师傅,他只能多看,相互佐证。 这天,队上没有安排工作,其他人都出去了,只有张明岳留在屋里看书,正看着投入呢,就听见有人喊他,“张知青,张明岳,你在不在,有人找你。” 张明岳回应了一声,出来一看是老韩头,而让他吃惊的是,跟在老韩头身后的居然是张明秀,他的妹妹。 张明秀看见张明岳愣了一下,强忍着没有哭出声,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下来,像是积攒了很久的委屈、害怕、忐忑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张明岳谢了老韩头,把张明秀拉进了屋,“行了,别哭了。” 张明秀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甚至进屋后还哭出了声音,张明岳又喝了一声,她才强忍了哭声,小声地抽泣着。 “你怎么会过来了,张明光呢?”张明岳被她哭得心烦意乱。 “二哥去黑龙江那边插队了。”张明秀还在抽泣着。 “到底怎么回事?”张明岳感觉情况不太妙。 等张明秀断断续续地说了家里的情况,张明岳有一种不出他所料的感觉。 原来京都形势越来越不好,学校都停课了,张明光和张明秀就都回了家,本来张父打算活动活动,让张明光去当知青,张明秀长得漂亮,年纪又小,怕到外面出意外,就先留在家里。 可天算不如人算,他们家那里有几个人流窜着专门盯着孩子多的人家,只要有情况就去革委会举报,已经举报好几家了。被举报的轻则丢了工作,重则游街示众。 张父不敢冒险,只好让两个人都去插队。后母本想找人把兄妹两个弄到一起去,是张父觉得两个人都是初到当地,人生地不熟地,张明光怕是护不住妹妹,太不安全,执意把张明秀报名到张明岳这里。 家里有人盯着,张父不敢写信,只有等张明秀到地方来找张明岳。 可张明秀坐的火车晚点,到的时候王队长已经接完人回去了,只能申请去了附近的三里屯大队。 “你手怎么了?”张明岳了解了情况,注意到张明秀的手上布满小伤口,看着都有点疼。 “到这儿就赶上农忙,队里安排我们拆玉米粒,这是拆玉米的时候弄得。”张明秀藏了藏自己的手。 “那你来找我是什么打算?”张明岳明白着问她。 “大哥,我能调到你这里吗?”张明秀轻声问。 “怕是不行,一旦队上接收,原则是不能更改的,何况三里屯大队离这里也不算远。不过我有时间就会去看你的。”对于这个张明岳也无能为力。 话音刚落,明秀顿时趴在床上放声大哭,张明岳在旁边开始还劝着,后来索性坐旁边等着。 张明秀哭了一阵子,摸了摸眼泪,才说了事情的缘由。 19.安顿 “大哥,我不敢回去,干农活我可以忍受,脏呀累呀我都可以的,可那里总有人盯着我,朝着我吹口哨,还有人故意撞我,我害怕。大哥,你知道吗?咱们隔壁胡同有一个姓杨的姐姐,长得多漂亮呀,插队不到两个月就死了,说是被当地人逼着结婚她不肯,跑的时候从山上摔下来死的。大哥,我不想死,我不敢回去,你别赶我走。”张明秀有点崩溃,想哭都有点哭不出来。 张明岳对明秀说的情况也重视起来,明秀确实长得不错,如果情况确如她所说,确实是不好办,处理不好一个好好的姑娘就毁了。 张明秀遇到的事情他在队上也见过,也听说过,只不过队里管的严,没有出现什么强迫的事情。这发生在别人身上还要同情一下,发生在自己妹妹身上好像就更不能接受,哪怕这个妹妹原主并不喜欢,他也并不熟悉。 张明岳心思百转,思前想后,怎么也得找一个稳妥的办法。 在张明岳沉思的时候,张明秀心里非常害怕,她怕张明岳不管她。对这个大哥,她也是陌生的。以前只在年节见过,再有就是插队前他在家里生活的那段时间,话说得都不多。 她是希望跟着二哥一起的,可爸爸坚持,还说只有大哥可以护她周全,她相信爸爸不会害她的。 “你今天是休息还是请假出来的?”张明岳做了决定后,问张明秀。 “今天休息,队里忙完了,说是可以休息了。”张明秀赶紧回答。 “可以休息几天?你出来的时候的有人知道吗?”张明岳接着问。 “说是可以休息五六天再安排工作,我出来的时候跟知青点的大姐说过。”张明秀乖乖说着情况。 “行,差不多,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回来”张明岳交代张明秀,还让她不要出屋。 他先去了大队里,跟秦副队长说妹妹来了,自己请几天假带她去走走亲戚。转回来从柜子里拿出两罐罐头又出去了,他把罐头送给了村里三爷家,借了他们家的自行车,并说明要借几天。张明岳经常借他们的自行车,每次都没空手去,他们家也愿意借给他。 张明秀在屋里有点坐立不安,大哥没跟她说什么就出去了,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门响了,张明岳回来了,没说话拿着两罐罐头又出去了。门又响了,张明秀以为又是她大哥,抬头一看,进来的是别人,张明秀赶快站了起来,冲来人笑了笑。 来人正是周新福,他也吓了一跳,屋里什么时候来了姑娘,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看这姑娘眼睛红红的,肯定刚哭过。想着今天就张明岳在家,肯定没干好事,顿时对这姑娘很是同情。 “这位同志,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委屈?你可以告诉我,放心,我会帮助你的。”周新福一连串地说。 没等张明秀回答,张明岳回来了,正好听见他的话,看都没看他一眼开始收拾东西。 张明秀看大哥不搭理来的人,也假装没看见,坐在床上低头不说话。 张明岳对她的反应很满意,至少不是里外不分的人,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在周新福看来,这位女同志就是害怕张明岳不敢说话,更觉得张明岳使了手段,这里面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事情。 没人理会周新福的想法,张明岳收拾完东西,锁上柜子,就带着张明秀出去了。 “大哥,咱们去哪儿?”明秀忍不住地问。 “去县城,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张明岳说。 张明秀放心了,不回去三里屯大队就好。 很快,县城到了,张明岳带着张明秀来到老爷子这儿。 老爷子还以为张明岳带来个姑娘是对象呢,一听是张明岳后妈生的妹妹,哼的一声进屋了,理都没理人。 “大哥?”张明秀有点不知所措。张明秀知道这是大哥的外公,之前信里说过的。 “没事,你先到厅里坐着。”张明岳说完就去屋里看老爷子。 自从张明岳决定学医,就把东西两屋的家具交换了一下,书自然都放在了东屋。老爷子说给张明岳守着这些书。原来老爷子还想住西屋呢,可万没有晚辈住东屋长辈住西屋的道理,才换了家具。 老爷子看见张明岳进来,哼了一声,“你带个丫头来干什么,还是那窝的。” 张明岳听老爷子说话有点想笑,什么叫“那窝的”,又不是老鼠,忙跟老爷子解释,“她来这里插队,她那队里的风气不太好,女孩子太吃亏,真要出点事儿对她就是灭顶之灾,对我名声也绝不会好听。再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在祖父的面上,我也不能不管呀。” 不用说老爷子也明白这里的道理,可就是觉得他们两口子对不起自己闺女,他们一家子对不起自己外孙。可现在居然要自己照顾他们家的小丫头,真是老天不长眼。 张明岳看老爷子还是不忿接着劝着:“主要还是想她来照顾您,我知道您身体硬朗,可有个烧饭洗衣服的不是更好吗?” “行了,别说得本末倒置的,照顾老子就是顺带的。不过,你说得老子心里舒坦,行,这事我应了,”老爷子给自己个台阶就下来了。 老爷子拍板,张明秀就可以跟老爷子一起住了,有老爷子镇着,想来不会有宵小敢打张明秀的主意。 张明岳出来告诉张明秀跟外公住,还告诫她要有眼力,手脚要勤快,要听话,张明秀连连点头,老爷子不喜欢她她也害怕,可这里怎么也比知青点里安全得多。 张明岳安顿好张明秀就出去了,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办,解决张明秀的工作问题。如果不把队里的关系牵出来,张明秀只能在县城待几天,还是要回到队里知青点的。 张明岳到了百货商店,找那里的经理,就是刘大姨介绍的尹经理。 尹经理本以为张明岳是来送货的,可看见张明岳两手空空,有点不高兴。 张明岳没管尹经理的脸色,“尹经理,我来是跟你谈一笔买卖。” 尹经理以为是新买卖,一时有了兴趣,“什么买卖?” 张明岳知道尹经理想岔了“尹经理对明月雪花膏的配方感兴趣吗?” 张明岳说完,尹经理激动了,他当然感兴趣了,这才是下蛋的母鸡,“当然,谁会错过这个机会,不过我想张同志也所图不小吧。” 张明岳没卖关子,“对我来说是不小,但对尹经理来说,就是小菜一碟。百货商店里一个正式工作,适合小姑娘的。” 尹经理开玩笑地问:“张同志是为红颜而来?” 张明岳笑了,“舍妹。” 尹经理听了忙说:“令妹好造化。” 张明岳没放在心上,说:“造化不造化不敢说,就求平平安安的。尹经理,这个买卖怎么样?做得做不得?” 尹经理没有迟疑,“当然做得,不过不是跟商场做,而是跟我个人做。我可是有一个名额的,本来想留给我姑娘,既然张同志带着诚意来了,这个工作就是令妹的了。” 张明岳了然,“当然可以,那我们什么时候签合同?” 尹经理怕节外生枝,“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签过合同后,这个配方就只能我使用,张同志将无权再使用。。” 张明岳也想速战速决,“当然,这是规矩,我们可以签在合同里。签过合同,我就把配方给你,亲自教会。” 两边都想促成这笔买卖,签订合同教配方,办理得水到渠成。 到第四天,尹经理完全掌握了配方,并做出了第一批成品,与张明岳提供的一般不差。当即给了张明岳工作调函及岗位入职书,还有100块钱,张明岳知道这钱是看在老爷子的面子给的,他没推迟收下了。 尹经理给安排的工作是售货员,负责手表销售,确实是一个好工作。 当张明岳把工作调函给张明秀的时候,张明秀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她以为大哥只是让她在这里照顾外公,没想到大哥还给她找了个工作,既然能给她找,那他自己,“大哥,这是不是你自己的工作?要是这样,我就不能去。” “我确实有这个计划”张明岳不想做了好事还让别人觉得理所当然,“之前做了很多工作,已经差不多了,可现在你比我更需要,我再找找机会,总会有的。可你不能等,万一出了什么事后悔莫及,好好干吧,我不在的时候,替我好好照顾外公。” 张明秀实在没有勇气再回去,就赶紧点点头,“大哥,我知道,我肯定好好照顾外公。大哥,谢谢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张明岳没说话接受了,知道感恩,总让他心里舒服点。 第二天一早,张明岳找了之前给他拉家具的一位老把式,赶车跟着张明秀去三里屯大队办手续。 原来书记还有点不乐意,刚来就调走,怎么算是接受了劳动人民的改造,不行。 张明秀按照张明岳教的,说自己有亲戚在县革委会,如果队里不给办,她就去问问有没有这规矩,很是狐假虎威了一番,说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她真有关系。 那队长怕张明秀说的是真的,毕竟百货商店不是谁都能进去的,遂唱了红脸,给办了手续。 办完手续,张明秀带着师傅去知青点收拾东西,可打开门一看,心里的火气腾地一下就起来了。 20.无妄之灾 张明秀走的时候是惊惧万分,有股破釜沉舟之感,回来了连脚步声都带着欢快。 本来心情挺好,可进了屋,看见自己床上居然放了几件脏衣服,床铺也乱糟糟的,顿时火冒三丈,“林桑夏,你怎么又把脏衣服放在我床上?赶紧拿走,不然我给你扔了。” 被点名的林桑夏躺在床上,看都不看明秀,懒洋洋地说:“放点衣服怎么了,你又不住,放着还能把床染脏了?就你干净。” 张明秀听了更生气,之前她刚到知青点,哪哪儿都不适应,林桑厦仗着年纪大欺负她,卫莲也在旁边挑拨,干活儿还要被人骚扰,整天是担惊受怕。 她在家里也是娇宠的主,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当时就想爆发,可父亲的临行叮咛,让她强压了怒火,凡事多思多让。 现在就要离开了,哪还忍得住,“林桑夏,你管我住不住,这么脏的衣服你放我床上,谁给你脸了。” 林桑夏腾地从床上起来,“张明秀,别给脸不要脸,谁知道你这两天去干什么了,再说了,这是你的床吗?这是队里的床,我想放就放,你能把我怎么样?” 张明秀听了这话是忍无可忍,胳膊一扫把衣服全扫到地上。 林桑夏看着也气急了,对着张明秀就打过来。 在旁边看热闹正起劲的卫莲看两个人要打起来了,就喊:“丽燕姐,快来呀,张明秀跟林桑夏要打起来了。” 两个人本来都要交上手了,听卫莲这么一说,都停下来,同时瞪了一眼卫莲,谁也不服谁。 张明秀哼了一声,转头开始收拾东西,来的时间不长,有些东西还没有拆封,倒是好收拾。就是不好放的,直接拿床单兜起来成一个包裹。 武丽燕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林桑夏和张明秀都在收拾东西。林桑夏还好,看张明秀的架势像是要搬走。 “明秀,你这是干什么?你找着你大哥了?这是要搬走呀。”武丽燕上来就问。 听了这话,其他两个人也注意到,短短一会儿张明秀就收拾的差不多了,行李放在床上。 张明秀看见武丽燕,感激地说:“丽燕姐,我找到我大哥了,今天就搬走,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 武丽燕是知青点的大姐,平时谁有什么事情就搭把手,她说话其他人都愿意听。之前张明秀就受过她的照顾。 “你是搬到你大哥那里吗?这可不行,自行搬迁是要受处分的,你可不能犯这个错误。”武丽燕担心,好心提醒。 “丽燕姐,你何苦劝人家,人家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的呢,说是去找大哥,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这大哥是亲大哥还是什么哥哥,咱又不认识。”林桑夏在旁边风言风语。 “桑夏,你少说点吧。明秀呀,你是个啥情况?是你亲大哥还是亲戚啥的?”武丽燕虽然阻止了林桑厦,可心里也怕明秀走歪路,直接问了他。 张明秀白了一眼林桑夏,对武丽燕说:“丽燕姐,当然是我亲大哥,我大哥叫张明岳,就在咱西边王家庄大队做知青。大哥带我去县城的亲戚家,我亲戚给我找了个工作。今天回来队里就是办手续的,我以后就住亲戚家。” 张明秀说完,从来时的包里拿出半斤红糖,半斤糕点递给武丽燕,“丽燕姐,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跟你道个别,这是大哥让我带给你的,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武丽燕看见张明秀手上的东西,连连摆手,“明秀,这太贵重,我不能要,大姐也没帮你什么忙,知道你有去处大姐就放心了。” 张明秀把东西硬塞到武丽燕怀里,“大姐,你拿着吧,别客气。要是你不收,大哥该怪我不懂事了。我得走了,师傅还在外面等我呢。” “你大哥跟着过来了吗?”武丽燕想见见她大哥。 “我大哥今天有事,托了相熟的大叔跟着我来的,有牛车,拿东西也方便。”张明秀也想大哥能陪她一起,可大哥说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在县城的事。 张明秀没等武丽燕再推托,拿起东西就往外走。她一刻钟都不想待在这里,恨不得早点离开。 把行李都放在车上,跟师傅说了一声,张明秀坐上车头也不回就走了。 在她身后有人送出来,武丽燕,林桑夏,卫莲,还有其他听到消息的知青、村里人,有人祝福,有人嫉妒,有人不甘,还有人念念不忘。 一直等到张明秀办好入职手续,顺利上岗,张明岳才骑车回了村,还了自行车后直接回了知青点。 到了知青点,梁田宇看见他回来一句话不说拉着进了他和刘明的屋里,关上门,拍了拍胸脯,才说:“明岳哥,你可回来了,你是不知道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跟我有关吗?”张明岳也好奇。 “当然了,就是你的事,你妹妹是不是来了,你带她去县城了?”梁田宇向张明岳确认。 “是呀,她身体不好,家里就报名到咱们这里插队,就是想我就近照顾一下。”张明秀的事没什么可隐瞒的,就是理由随便说了个。 “你没跟周新福说那是你妹妹吧。”梁田宇几乎可以肯定。 “没有,那天他在宿舍看见我妹了,想跟我妹搭话,我们都没理他。”张明岳说明了当时的情况。 “怪不得,那他也太小心眼了,”梁田宇了然,“那天你走的下午,周新福特地到队上跟书记反映你欺负女同志,思想觉悟低,耍流氓。” “书记和队长不会相信他的,我都跟秦副队长打过招呼了。”张明岳觉得自己没有错在里面。 “得亏秦副队长知道。那天王队长是怒发冲冠,还是秦副队长知道后特意赶过来解释才没事的。” 时隔几天梁田宇说起来还有点生气,更何况是张明岳这个当事人,他行李箱里可放着不少东西,不能见光呢。 “他们动我的东西了吗?”张明岳最关心这个。 “周新福倒是想,大家都看着他没敢,更何况秦副队长很快就赶到了。”梁田宇肯定的讲。 “那周新福呢,他随便污蔑人就能放过吗?”就是队里放过,他也不能放过。 “周新福嘴里说得一套一套的,说什么怀疑一切,一切怀疑什么的,反正我学不来,连李书记都被他给绕进去了。最后只是口头批评了他,下不为例。” 张明岳真是出离愤怒了,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居然离危险这么近,心里无比懊恼。 他一直心存侥幸,以为把金条放在自己身边就是最安全的,可他忘记了,现在身边有一个狡猾的疯狼,随时都可能找到机会咬你一口,让人防不胜防 “周新福人呢?”张明岳问。 “不知道,出了这个事谁也不理他,也不愿意跟他搭伙做饭,刘明哥把他的粮食还给他了。前两天早上有人看见他出门了,还没有回来呢。”梁田宇也鄙视他,敢做不敢当的怂蛋。 “怕是出去躲了,他是不敢私自跑的,估计王队长他们都知道他去哪里了。”张明岳可以肯定。 “是的,刘明哥也是这么猜测的。”梁田宇说。 “行,有种别回来,田宇,谢谢你告诉我。”张明岳拍了拍梁田宇的肩膀。 “明岳,你太客气了,我们都说好了谁先看见你谁说,我刚好碰上了。嘿嘿。”梁田宇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张明岳没说话捶了他肩膀一下,也笑了。 等刘明他们回来,都过来安慰张明岳。柳河甚至说了“原来还嫉妒你一个人一屋,要是知道会来这么个玩意儿,我不会嫉妒,我会同情你”,惹得大家一致臭骂。 这件事看似已经过去,可张明岳一直暗搓搓的等周新福回来报复回去,甚至模拟了十来种揍他的方案。 可在几天后不仅等来了周新福,还等来了周新福的堂哥,周金福,也是知青,来队里办手续,说是要把周新福迁到他们队上。 按例这个是不允许的,可同样的,周金福将王队长和李书记给说得云山雾罩,头晕不已。两人觉得留着周新福在队上以后有可能就是祸害,就放行了。 周金福的同行打破了张明岳的计划,只能在心里诅咒周新福吃饭噎到,走路跌倒,连着几天心情都好不起来。 而这时候在遥远的京都,张父和杨小曼相拥在一起,也是面色阴沉。 他们很多天前就收到了兄妹两个报平安的电报,可同时也知道了张明秀没有到张明岳的知青点,张父当即什么也不顾就写了一封信给张明岳,一直等消息。 直到现在,既没有再收到张明秀的消息,也没有收到张明岳的消息,两口子整天提心吊胆,就怕张明秀出事了,每次有邮差来,都问有没有两个人的信或电报,可他们都失望了。 今天,又等了一天,两个人下班回来,连饭都没有心思做。 “老张,我觉得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想明天就请假去找明秀,我不放心,要是明秀出了事,这是剜我的心呀。”杨小曼已经等待不起,打算自己行动了。 张父沉默了一下,说:“还是我去吧,我是男的,再说明岳那里......” 杨小曼明白,她去,要是需求张明岳帮忙,他不可能听她的。 在两个人商量了带什么东西,到哪里,怎么去的时候,外面有人喊:“张如良在不在,张如良在不在,有你的信,有你的信。” 21.搬出来 张父和杨小曼互相看了看,张父问:“刚才是说有我的信,是不是,我没有听错吧。” 外面又叫了一次,这次没错,两口子抢着出了门,果然看见外面有邮差。 张父问:“同志,我是张如良,听见有我的信。” 邮差没看张父,从兜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他,“张如良,你的信。” 张父还没接上,就被旁边的杨小曼抢了过去,“是,是明秀来的信,快,老张,快看看。” 杨小曼认字不多,信不大读得下来。张父赶紧拉着杨小曼回了家门,才迫不及待地拆起来了信,读了起来。 张明秀在信上写了在队上发生的事,写了怎么找到了张明岳,张明岳怎么把自己的工作机会让给了她,又把她安排到外公那里住,还写了张明岳要求她剪了头帘挡住额头等等的事,最后让父母放心,她在那里很好,大哥很照顾她,外公也很和蔼,让父母注意身体。 杨小曼听着信早已经泣不成声,伤痛女儿受委屈,又感激张明岳伸出援手,又怕孩子在信里只报喜不报忧。 而张父声音也哽咽着,连着说“明岳是个好孩子,明岳是个好孩子,明秀不会有事,我的孩子都没事。” “爸妈,我听说姐姐来信了,快给我看看。”杨小曼的小儿子张明晨从屋外冲了进来嚷嚷着要看信。 看到母亲流泪,父亲眼圈也红着,张明晨本来兴奋的脸顿时变了,“爸、妈,我姐怎么了?是不是我姐出事了?” 张父赶紧解释:“没,你姐没事,我们是高兴的,你姐找到你大哥了。你大哥很照顾她,给她找了个县城的工作,在百货商场里做售货员,不用待在农村里了。” 张明晨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以为我姐出事了。妈,既然我姐没事,还有了那么好的工作,您就别哭了,多高兴的事呀。” 张父在旁边劝:“是呀。明晨说的对,这是高兴的事,咱们笑,不应该哭。” 杨小曼点着头,在父子俩的相劝下渐渐止住了哭声。 这时候张明晨摸着肚子出声了,“妈,那咱吃饭吧,我都饿了。” “呀,妈还没顾上做饭呢,你等着,妈这就做去。”杨小曼这时候才想起来没做饭呢,赶紧张罗。 张父在后面嘱咐:“把那块儿腊肉拿出来,今天有两个孩子的好消息,咱庆祝一下。” 杨小曼应了一声,就听见张明晨的欢呼声。 晚上,杨小曼在屋里收拾东西,张父走进来问:“找什么呢?这段时间你都没睡个好觉,还不赶紧去补觉。” 杨小曼没说话,接着找东西,一会儿她从一个被角掏出一个手绢,里面显然有东西。 杨小曼慢慢打开,手绢里露出一个翡翠镯子,张父看见了赶紧包上,说:“这不是你姥姥给你的嫁妆吗?你傻了,现在敢拿出来。” 张父刚把镯子放在了原位,就听见杨小曼说:“明秀占了明岳这么大便宜,我这个当妈的肯定得替她还上,我这里值钱的也就这个镯子了,我打算把它卖了,把钱给明岳。” 张父眼色一黯,说:“他们本就是兄妹,就该互帮互助,没得分这么清,你先放着吧,现在拿出来这个就是个祸害,等等吧,要是以后明岳确实要明秀还,咱再想办法吧。” 杨小曼有点激动,“老张,我真没想到,那孩子会这么帮明秀,我从来没对他好过。我一直以为明秀跟着明光会好一些。之前,明秀一直没有来信,我心里是怪你的,总怕传来的是坏消息,晚上都不敢睡觉。” 张父拍了拍杨小曼的肩膀,安慰她说:“我知道,我知道,好几天你晚上睡不着起来我都知道,哎,这事你要相信我,就冲明岳是爸养大的,就不会是坏孩子,他不会不管明秀的。” 杨小曼拍拍放在肩膀的手,说:“我相信,我现在相信,老张,我觉得我错了,当年我不该为了自己的家就觉得明岳是个累赘。我以后会对明岳好的,一定会对他好的,老张,你要相信我。” 张父抬了一下头,“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别想太多了,时候不早,快睡吧,明天就什么都好了。” 杨小曼点点头,没说什么,上床关灯睡觉了。 时间果然是遗忘的良药,才没多长时间,周新福就消失在大家的记忆里。 张明岳每天除了完成队上安排的工作外,争分夺秒地看医书。跟刚开始相比,张明岳似乎摸出了一些门道。 张明秀也忘记了在知青点的忧虑,变回了原来小辣椒的性格,但是知青点的生活还是给她带来了变化,变得体贴,会为人着想。每天都给老爷子做好饭才上班,衣服被褥都收拾得干干净净。领到第一个月工资,除了留下自己的生活费,给父母,兄弟和老爷子都买了礼物。 老爷子在接触了一段时间后,渐渐也喜欢上了这个性格爽利的小姑娘,早忘了她是“那一窝”的人,甚至常跟张明岳说他还不如个小姑娘孝顺。 为了表达自己的孝顺,张明岳认命得每隔几天去看老爷子一次,山上采得,河里摸得,有新鲜玩意儿都孝敬老爷子。 这天老爷子又提起张明秀的好,说小姑娘给他做了一身衣服,还专门穿出来给张明岳看。 张明岳当然不想被比下去,可他今天也没带什么特别的,最后就跟老爷子说他练了一套拳法,坚持练可以浑身通泰,延年益寿。 刚说完就被老爷子追着打,说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孩子在他面前提拳法,简直是老寿星上吊——找死,他老人家在部队什么拳法没见过。 张明岳坚持让老爷子试试,说要是不好算他的,他认打认罚。老爷子不信邪,跟着比划吐纳,练了三四遍,越来越有那么点意思。 他刚想夸夸自己,又被老爷子追着满院子打,说他有这么好的东西居然现在才拿出来,真是不孝顺,是不是嫌弃他活得长。 张明岳苦着脸,饭都没吃就跑了,后面半个多月都没敢去县城,直到腊八那天过节,才又提东西上门算哄好了老爷子。 当然张明岳这些天也没有闲着,柳河那天的话提醒了他,没有了周新福,还有别人,谁也不知道再来的是人是鬼。 要只是金条的事情,张明岳大可以埋到老爷子的院子里,可他还要学医,有很多都是中医的书,虽然有革委会的证明,老爷子说的对,有证明也不能说明一切,凡事还是谨慎些的好。 就这样张明岳找到李书记,向他表达了想离开知青点单找屋子住的想法,问问他是不是有合适的人家。 李书记表示理解他的想法。其实对周新福的事情李书记也是心存膈应,干了几十年革命,被个二十岁不到的小伙子讽刺革命理论学得不好,简直是奇耻大辱。 再说知青不住知青点,到老乡家住在别的大队也是有的,到谁家住,知青自己给主家补贴些钱或粮食就行。 李书记肥水不流外人田,给张明岳介绍的是他大哥家。他大哥去的早,就一个侄子也早早没了,侄媳妇改嫁别人,现在就剩下老嫂子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孙子,生活着实艰难。 李书记有心帮衬,可现在谁家东西也不富裕,帮衬多了家里人也有意见。 现在刚好有张明岳想搬出来住,老嫂子也不是那难缠的人,李书记就想给促成了。 李书记先带着张明岳去看了房子,离知青点还真不远,三间大屋子用院墙围着,祖孙俩一人一间,旁边剩下一间可以给张明岳住。屋子里床、桌子都有,收拾得很干净,搬过来就能住。 屋子状态不错,可张明岳还是不太满意,他想找个独门地屋子住,不想跟人合住,就说:“李书记,这里条件还不错,不过有单独的屋子没有?我想看看,比较一下,可这不是小事,还是多看看再做决定,” 李书记倒没有不高兴,介绍着:“家里有空余房子的就两种,一种是盖好等孩子结婚的,一种就像你看的,家里人没了,房子空出来。你在村子里时间不短了,应该知道村东头跟村北边各有一个两间房子的独院儿,不过长时间不住人有点年久失修,你要住还得休整休整,淘换家具,也忒麻烦。” 张明岳点头称是。 李书记又接着说:“老嫂子这个房子你也看了,干净利索,东西都有,你要想独院住着,也行,我找人搬些石头砌个墙,把你要住的屋隔开,院墙再分别砌个门就是了。你看这屋子够大,就是隔开,院子也不嫌小,你要是做饭,我也可以在院子里给砌个灶台,你看咋样。” 张明岳想想也可以接受,说不用灶台,就砌上墙隔开就行,让李书记给谈谈给住家要什么,合适他就住了,完事儿回去等着李书记给准信儿。 当天晚上,李书记就给张明岳回信,说每个月给主家六块钱,不要粮食,要是同意他就安排人砌墙。张明岳没多想就同意了。 这时候知青点的人才知道他要搬出去住,都过来留他,说是知青点是一个大家庭,要是搬出去就离得远了,怎么都不得劲。 张明岳已经决定了自不会再变,说让他们当那屋也是知青点,反正离得也不远。 这么说好像大家接受起来就容易多了,更何况张明岳吃饭还和他们一起,就更没有什么可伤感的。 李书记的速度相当之快,不过两天时间就准备停当。到第三天,刘明他们就帮张明岳搬了家,因为没盘灶,连温居都不用呢。 张明岳搬家的事情在王家庄大队里就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了涟漪。可年关将至,家家关注的事情太多,张明岳的事情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22.端倪 这天王家庄大队每个人都喜气洋洋,一大早队里安排杀年猪,完事儿还要做杀猪菜、分猪肉。 队里今年一共养了十头猪,年景好不缺吃食,十头猪个个肥头大耳,上交六头完成了任务,还剩下四头,比去年多了两头,每家能多分不少肉呢。 大家都暗戳戳得算着自家的公分,讨论着能分到哪部分的肉,这时节人们都喜欢肥肉,肉香还可以炼油,肥肉多的话炼的油可以吃半年,那滋味想想就让人流口水。 现在一字排开四头大肥猪在那里嘶叫着,村里的两个屠夫磨着刀,旁边一口大锅烧着热水,蒸汽蕴腾向上空,在这滴水成冰的冬日里呈现出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村民们围成一圈时不时地指指点点,一群孩子们里里外外穿梭着,跟着猪的惨叫声嗷嗷叫着,有那跑到猪跟前逗楞的孩子被家长扯出来,屁股上啪啪挨上几下,也是一阵鬼哭狼嚎。 知青们是结伴过来的,去年张明岳他们来的晚,公分少只分了几两肉打了打牙祭。今年可是一整年的公分,能换不少肉呢。 今天各家都来了人,张明岳在人群中穿梭,跟几家打了招呼,如果想卖肉可以找他,他想买点给老爷子和刘大姨家做节礼。 水烧开了,刀也磨好了,猪也被敲晕了,几个壮小伙儿合力把两头猪抬到石板上,随后就有人在旁边放了木盆,一会儿好接猪血。 两个屠夫一边一个拿刀找合适的位置,还调整了木盆的位置,好保证猪血一滴不拉地落到盆里。 大家的情绪达到了最高点,就等着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进行欢呼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活不了了,”一声凄惨声突然响起,大家都愣了,连两个屠夫都奇怪地看着刀,这还没动刀呢。 这时候大家反应过来不是猪叫呢,是人在叫喊,都四处找着,果然就看见王二婶拍着大腿走过来,边走还边嚷嚷着活不了了。后面,她倆闺女王霞和王荷想拉她都被她给躲过去了。 王队长的脸顿时黑了,扭头对他弟弟王多田硬声说:“这又闹什么幺蛾子,赶紧管管去。” 王多田也是一头雾水,“这早上还挺高兴,我也没惹她呀。” 虽然不知道原因,可他大哥的话还是要听的,连忙上前拉王二婶。王二婶拍打着王二叔就是不让他近身,嘴里念叨着:“都是你,都是你,这事儿没完,这日子过不了了。” 说完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就哭了起来。 王二叔手足无措地在旁边看着,也不敢再拉王二婶。两个闺女也无奈地不敢去拉她们妈。 王队长看着王二叔窝囊的样子就来气,喝声道:“别号丧了,有事回家说去,在这里撒泼打滚成何体统。” 王二婶腾地站了起来,“体统,大哥还知道体统,那咋光说体统的话不办体统的事呢。我活不了了。”说完,又坐到地上边拍腿边哭。 王队长不期然战火烧到自己身上,村里其他人也转过来看热闹。 这王二婶那是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都是王家庄的一景了。开始王队长还管管,后来也烦了,只要不出人命他都不过问。可这大庭广众之下撒泼打滚还是头一回呀,这次场面这么大,事儿肯定不小,王队长都觉得脸烧得慌。 尽管不知道原因,但不妨碍王队长的威严:“赶紧起来,大冬天地你也不嫌冷。小霞,你俩赶紧把你妈扶起来。” “我就不起来,今天这事儿不说清楚没完。我活不了了。”一边哭还一边瞪着王霞,吓得王霞不敢扶她。 王二婶在这里闹腾,知道的人越来越多。在家的,在地里的听说了都围了过来,王队长看人越来越多,索性也不管了,“你爱坐着就坐着吧,说,这次又是什么事情非得这个时候闹。” “是呀,二嫂,你有事赶紧说,咱办完了还得杀猪,大家都等着发肉呢。”秦副队长也在旁边帮腔。 王二婶看了看王队长,又看了看周围的人,站了起来。顿时咦声此起彼伏。 王二叔脸色有点挂不住,劝着王二婶。王二婶这才开口了:“行,我也不耽误大家分肉,这事儿咱回家说,我都不好意思当着大家伙的面说这话。” 王二婶挑起了大家的兴趣,可最后偃旗息鼓回家说去了。村里人哪能了事,有人起哄:“二婶,就在这里说吧,这儿人多,还有猪叫配乐呢。” 王二婶脱了鞋子就朝说话的人打过去,打得那人是连连求饶。 王队长呵斥了众人,说该干嘛干嘛去,就领着王二婶他们走了。村里人有心跟着,又怕别人把好肉挑走了,端地是抓心挠肺。 不说别人的反应,单说王队长领着自己人回了家。 王大娘在家收拾厨房呢,看见王二婶进来就有点不高兴,再看见自家老头子,脸色更不好了。 王二婶不用人招呼直接到厅里坐下了,王队长看着她二皮脸的样子,不耐烦地说:“行了,到家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王二婶有点得意,反而卖起了关子,说:“大哥,我可就说了,你可别说我这当弟妹的不给你面子,就是这事儿吧,说出来实在是不好听。” 王大娘黑着脸,对王二婶说:“有话快说,都忙着呢,没时间听你瞎叨叨。” 王二婶翘起了二郎腿,说:“行,我就说了,咱家芳芳啥时候处地对象,我这亲二婶儿怎么都不知道呀。这都跟人家搂搂抱抱了,是不是过两天我就能跟着当姥姥了。” 听着这话,王大娘先爆发了,“杨桂花,你个破烂货,你是不是就看不见我家好,在这儿编排我闺女,我看你是不想过了。” 王大娘拿着扫帚就朝王二婶打过去,王二婶也不是吃素的,站起来跟王大娘撕打起来。 “王伟、王刚,干什么吃的,赶紧把你们妈拉开。”王队长脸色更不好看了,连声喝到。 王伟、王刚本来就在拉着,王伟是虚拉,恨不得王大娘多打几下。王刚是真心实意地拉架,怕王二婶吃亏了。 费了不少劲儿,终于把两个人分开了,王大娘气喘吁吁的说:“杨桂花,你要不把话说清楚了,我饶不了你。” “我说啥,我说啥,大嫂你该找你家芳芳说清楚,大马路上搂搂抱抱的又不是我家闺女。”王二婶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二婶,你说芳芳跟人家,跟人家那啥,你看见了你就说?你有啥证据。主席说,没有证据就没有发言权,没有证据你就是诽谤。”王伟根本不相信王二婶的话,这年头搂搂抱抱可是有作风问题的,王芳又不傻。 “我也不相信呀,可人家说的真真的。说认识咱家芳芳,看见她跟个男的搂在一起,就是昨个,在县医院后门的林子边。” “杨桂花,你说的人家是谁?他怎么会去医院后门呢,要是看病不得走前门。”说话的是王队长 王大娘听王队长的问话,也紧跟着说:“对,杨桂花,谁说的,让他出来对峙。” “是谁我不能告诉你,人家告诉我的时候就说了不能告诉别人。我要说了不就把人家出卖了吗?我可不能做叛徒。”王二婶脸上还充满了小得意“人家昨儿是到县医院看病,路不熟错走到后门的,要不是这样还看不见芳芳呢,本来人家看见芳芳想问路呢,还没打招呼俩人就抱上了,把人家臊的哟。” “行了,别说了,又不是啥好事儿”王二叔突然这时候出声了。 “知道不是好事儿,刚才杨桂花胡咧咧的时候,你咋不说。”王大娘生气地质问。 王二婶不干了,“大嫂,你凭啥说俺男人,俺男人又没有错。” 这时候,王队长想打死王二婶的心都有,心想王多田哪儿是没错,他错大了,最大的错就是娶了杨桂花这个搅事精。 王队长没搭理王二婶,对王二叔说:“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带着你媳妇回去吧,别到处给我瞎咧咧。” 王二叔拉着王二婶就往外走,王二婶挣扎着就是不走,“咋地,大哥,我说完就完了?” 王大娘又想爆发了,“不完还能咋地,你还想干啥?” 王二婶期期艾艾地说:“这不得给点封口费呀。” 王大娘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倒到地上,王队长紧着脚步过来,还是王伟眼明手快给扶住了,“二婶,你把我妈都气成这样了你还不罢休,等过两天我大哥回来,让我大哥跟您好好唠唠。” 要说王二婶怕的人王队长只能排第二,她最怕的是王鹏。听着王伟的话,再没敢吭声,麻溜地跟着王二叔回去了。 她也是心虚,怕漏了自己的老底。这哪是别人看见王芳的事呀,这根本是王二婶自己看见的。 昨天早上,她跟着老韩头的车去县城,到了饭店看见不要票的包子,嘴馋想吃,可又舍不得花钱。王鹏她是不敢找的,就想着去医院找王芳,到饭点了,众目睽睽之下,王芳总得请她吃顿饭吧。 到医院,人家给她指路她走错了,本来还念着晦气呢,谁知道看见了王芳跟人搂一起的场景。 王二婶当时想发飙来着,后来刹住了,这要闹起来,王芳是没脸,自家两个闺女也没了好名声。那是连包子也不惦记了,悻悻地跟着车回来了。 昨天一晚上,王二婶越想越不能就这么着,这事儿怎么也得让大哥嫂子知道了,就算没得好处,也好臊臊他们,谁让他们总说自己不好呢。 本着这个想法,才有了这一早在大队当着村里人的面跟王队长闹腾。 23.吃亏 王二婶他们一家走了,王大娘捂着胸口在椅子上坐下,狠狠地说:“还说是什么知识分子,城里人,这就是城里人干的事儿?” 王队长心里也堵得慌,看着人模狗样儿的,咋就不干好事呢。“伟呀,你去问问张明岳,问他啥意思,啥时候来咱家提亲。” 王大娘不干了,“咋,还让提亲,管他什么身份,这人就不能嫁。” “你以为我想呀,你还真等做姥姥呀。要真这样,咱家可真长脸了。”王队长狠狠地说,完了还催王伟赶紧去。 王伟出了家门,快步去队上找人,可越想越窝火,觉得不能就这么便宜他了。 到大队,王伟找到一个玩得不错的年轻人,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等那人走了有一会儿,王伟才走到张明岳身边,“张知青,还有闲心看杀猪呢。” 张明岳看是王伟,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接着观察屠夫杀猪分肉,他正好奇呢,这猪的血管啥的是不是和人一样,那书上说的外科手术里割开伤口,是不是就跟杀猪的时候一样,肌理可见呀。 王伟看张明岳不说话,在后面瞪了一眼,心说现在不理我,一会儿有你好受的,“张知青,我这里有件麻烦事,你在大城市里见多识广,我想请教请教你。” 张明岳不疑有他,反正杀猪他也看完了,就跟着王伟往外走,一直到村头的林子旁,“王伟同志,有什么事你说吧。” 王伟笑了笑,说:“当然有事,就是看你小子不顺眼,想给你松松筋骨,兄弟们,上,揍他,别忘了避开脸。” 这时候,从林子里窜出来四个小伙子,围着张明岳就开始招呼。 张明岳在王伟说话的瞬间就反应过来,摆开了架势,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被他们肚子后背打了好几下。当然,他们也没得着好就是了,有个人甚至还被张明岳隐秘地做了手脚,到时候不疼个十天半个月就不罢休。 那四个人速战速决,完事儿就顺着林子跑了,只留下王伟一个人看着张明岳。 张明岳捂着肚子艰难地站了起来,问:“王伟,什么意思,咱俩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纠结村里青年对我大打出手,有意制造矛盾,我可以去告你。” 王伟呵呵一笑,“行了吧,张明岳,别来周新福那一套,对老子不管用。我就问你,你啥时候去我家提亲?” 张明岳愣住了,“什么提亲?” 王伟愤怒了,朝着张明岳低吼道:“什么提亲,你小子敢做不敢当呀。你跟我妹妹处对象这么长时间,搂也搂了,抱也抱了,好事占尽呢,到现在都不来我家提亲,你耍着我家玩呢,你也不看玩得起玩不起。” 张明岳听了这话,才理出点头绪,整理了一下衣服,直面地对王伟说:“王伟同志找妹夫找错人了吧。什么搂呀抱呀的,我连王芳的手也就拉过两次,再说我跟王芳同志早几个月前就分手了。王芳同志没有告诉你们吗?” 这时候换成王伟愣住了,“不可能,芳芳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和你分手。是不是你攀了高枝头,就不要我妹妹了。” 张明岳见王伟不相信,接着说:“就是秋收的时候吧,王芳从县城第一次回来,跟我提出了分手。说是你们家里人都反对,不想她离家太远,不能跟我处对象了。还说,要是我回不了城,我就是农村人,这样她更不会嫁了,她是注定做城里人的。别怀疑,这是王芳的原话。我张明岳虽然没多大本事,可也不会别人拒绝了,还舔着脸往前凑。” 张明岳心里恼怒,王芳分手这么长时间不跟家里说明,跟别人不检点还拿自己做挡箭牌,更怨恨王伟不分青红皂白找人打他,说话很是不客气。 王伟沉默着转头要走,“这事光你空口白牙说了不算,我会问芳芳,是你做的,你别想抵赖。” 张明岳冷笑一声,“当初还是王芳追求的我,我觉得她性格不错,对我也不错,我也确实有几分喜欢她,就同意了。分手也是她提的,我自觉没什么地方对不起她。本来就是你情我愿、好聚好散的事情,我张明岳自认也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可现在呢,她在外面风流让我背黑锅,而王伟你召集村里人对我实行殴打。这件事没完,如果你们王家不能给我个合理的说法,王伟同志,县委、革委会的大门我还是能进去的。” 说完,张明岳先一步离开了树林子。 这时候,王伟突然冷静下来,出了一身冷汗。到现在他才想起来,张明岳也是有背景的,他不是孤零零来这里当知青的人,他外公在县城有人脉有地位,不是他能随便欺负的。 王队长家里,老两口正等着王伟的消息,就看见王伟迈着慌乱的步子回来了,嘴里还喊着,“爸,不好了,出事了。” 王队长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出什么事情了,不是让你去找张明岳吗?看你这慌张的样子,一点稳重劲儿都没有。说,到底怎么了?” 王伟不敢隐瞒,把林子里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告诉了王队长,末了,还说自己太冲动了。 王队长听了,身子一沉坐回椅子上,“这都是什么事儿呀。” 王大娘听了王伟的话,紧紧地抓住胸口的衣服,面色苍白,吓得父子俩赶紧给她顺气。 看着老伴难受的样子,王队长更加懊恼,转头对着王伟,“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县城,把王芳那丫头给我叫回来,不行,把你大哥也叫回来,都叫回来,快去。” 王伟有点犹豫,怕王大娘出什么事,还是王大娘深吸了几口气,面色好了点,才不敢耽误推出自行车骑上走了。 路上,王伟顾不上土路颠簸,用尽全力地骑着自行车,寒冬里愣是满头大汗。 按照王队长的吩咐,王伟先去找王鹏,十点多钟王鹏肯定在上班,他直接到了县委,跟传达室说找王鹏。 王鹏听说他弟来找,赶紧出来,看到王伟汗珠直流也着急了“你怎么来了,这么急,家里出事了?” 按照计划,王鹏一家这周末带着王芳一起回家,准备过年。 王伟把王鹏拉到边上,小声地跟他说了家里的事,重点说了张明岳的话。 王鹏越听脸色越不好,不等王伟说完就叫他打住了,转身回单位请了假,也推了一辆自行车出来,带着王伟去县医院。 路上,王伟问王鹏:“大哥,你说张明岳是不是骗我的,那个人就是他。” 王鹏脚步不停,“不会,他没必要撒这种一查就知道的谎言。更何况,以我对二婶的了解,看见芳芳的肯定是她,要不然她不会这么闹。二婶可是认识张明岳的。” 王伟恍然大悟,“我怎么没想到,昨天二婶确实上县城了,大哥,我们是被二婶骗了。” 王鹏回说:“也不能说是骗,芳芳的事二婶是不敢乱说的,她还得顾忌小霞姐俩的名声呢,就是不知道那个男的到底是谁。” 王伟也疑惑:“大哥也没有人选?大哥,芳芳就一点儿都没有透露吗?” 王鹏想着这个就心塞,怕是王芳不想重蹈张明岳覆辙,跟他瞒得死死的。 到了医院,王鹏借口母亲生病给王芳请了假,王芳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听说母亲病了就赶紧收拾东西跟王鹏出来了。 路上,王鹏驮着王芳,王芳一个劲儿地问王伟母亲的病情,王伟知道这是王鹏找的托词,只跟王芳说到家就知道了。 王芳以为母亲病得不轻,连连催王鹏骑快点。 这边两兄弟卖力地往家赶,家里面王队长两口子也是等得心急如焚。 王大娘歪坐在椅子上,捂着胸口默默流着泪。王队长从王伟走了就点上烟斗,都吸了好几烟袋了。 这时候,大门被推开了,王芳跑向正屋,嘴里喊着妈。 王大娘坐起来就想迎过去,王队长更快,在王芳进门的时候一巴掌挥过去,就要打王芳,巴掌都快到脸上了,被后面的王大娘拦住了,“他爸,咋地也不能打人呢。” “你就惯着她吧。她都被你惯成什么样了。”王队长怕伤着王大娘,终究没再抬手,怒气冲冲地坐到了椅子上。 王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王队长要打她,还嚷嚷着:“爸,你干啥打我,我妈生病又不是我愿意的。我不赶紧就回来了嘛。” 王队长不知道这是王鹏请假的托词,以为王芳在咒她妈,站起来又要打王芳,就连王大娘都不想帮闺女,扭过脸不吭声了。 王鹏、王伟赶紧拉着王队长坐下,期间王鹏跟王队长解释了是在医院请假的托词,王队长才稍稍平息了怒火。 这时候王芳也发现不对劲儿了,往常回家,哪次她爸妈不是笑脸相迎,嘘寒问暖。这次回来她爸都给她上巴掌了。 “爸,咋了,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王芳小心翼翼地问着。 王队长都觉得没脸说,“发生了什么事,你有脸问我都没脸说,小伟,你跟她说。” 王伟没办法,只好把早上王二婶说的话跟王芳学了学,还说了他去找张明岳的事情。 王芳听了,低头沉默不语。王家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王队长就问:“别的先不说,你说说,那个人是谁?” 24.利益 王队长没管别的,直接上来问王芳,在医院里跟她搂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王芳嘟嘟囔囔不想说,最后还是家里人一致言语相逼,才开了口:“大哥见过的,就是蒋红英的哥哥蒋红军。” 王队长和王大娘一听大儿子见过,就盯着王鹏等他说话。 王鹏脸色有点难看,“我是见过一回,那是在中秋之前吧,芳芳,不会那时候你俩就处上了吧,那时候你跟张明岳可还没分手呢。” 王芳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分不分手有什么区别,他在村里,多长时间没去县里了,我想跟他分手都找不到人。” 王队长真是出离愤怒,这要不是他闺女,他又想揍人了,“合着道理还在你这边,没分手就跟别人处朋友,还怨人家没给你机会提分手。你脸咋那大呢。” 王鹏接着说,“芳芳,我记得当时我问你那是谁,你说是朋友的哥哥,可没说你跟人家处对象呀。哦,我明白了,你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呀。芳芳,你能耐了呀。” 王芳不乐意了,“我这不是怕你们又不同意嘛。张明岳的事情你们就不同意,我再处个对象你们能同意了?” 王伟也不高兴了,“照你这么说,错都在我们这里了,我们也没让你脚踩那啥……” 王鹏打了一下王伟,王伟赶紧闭了嘴。 王芳自觉自己说错了话,低着头不吭声了。 王队长觉得这里不对,“行,就算你前面说的有理,那后来你跟张明岳分手,可没跟家里提呀。你二哥还以为那是张明岳,为了你出头还把人家打了,现在人家没完呢。你这是想干啥呀。” 王鹏说:“还能想干啥,就像张明岳说的,不说让人家背黑锅,至少也是当了挡箭牌吧。” 王队长一脸忧愁地叹了口气,“鹏啊,你看这事儿怎么处理?” 王芳这时候抬头发表意见了,“爸,哥,张明岳不就是个知青,在咱的地盘里,还能翻出您两个的手掌心,办他还不是小菜一碟。” 王队长父子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她,王芳反应过来自己又说错话了,讪讪地说,“大哥,这不都是你说的吗?只要爸肯,张明岳连村子都走不出去。” 王鹏狠狠地揉了揉脑袋,没再看王芳,直接对王队长说:“爸,芳芳的事情咱以后再说。现在关键是张明岳,处理不好,只怕我都得受影响。” 这正是王队长担心的。王队长从小都特别看中王鹏,尤其是王鹏进入县委后,对他更是器重,这就是他的骄傲呀,他不允许有任何事情影响儿子的前途。 “那你是个什么想法?”王队长想听听儿子的意见。 “张明岳那里肯定是不能压的,相反还要许他好处。天下没有谈不成的买卖,只是看利益怎么算,一会儿我先去探探他。”王鹏直接说。 王队长看着王鹏三言两语定了基调,心里还是不踏实,说这事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催着王鹏现在就去。 王鹏想了想,顺应着老父的要求就出门了。 张明岳这时候在干什么呢,他可没有闲心专门等着王家人上门,他正在收拾东西呢,今年他要到老爷子那里一起过年,已经把要带的东西放进行李箱,准备带走,原来行李箱里的杂物就要重新归置一下了。 正整理着,张明岳听见有人敲门,猜测可能是王家人,开门一看,果然王鹏在外面呢。 “怎么,不请我进去吗?”王鹏开口说。 张明岳侧了侧身,把王鹏让进来,关门跟上王鹏的脚步。 王鹏抬脚进了屋,看见地上满是东西,“怎么,收拾东西呢,我帮你呀,论收拾东西我最在行了。” 王鹏说着就蹲下来帮忙,张明岳一胳膊扫过去把东西推到角落,说:“不劳费心,都是些旧物,别弄脏您的手。” 张明岳转身坐到床边,对王鹏说:“王鹏同志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就直说吧。” 王鹏顺势坐在张明岳对面的凳子上,抬头看了看张明岳,说:“那行,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上午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替弟、妹跟你陪个不是。” 张明岳讽刺地一笑,“王鹏同志真是好兄长。” 王鹏扯了扯嘴角,说:“没办法,家里老大,总要多操些心。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对,张同志有什么要求,提出来看看。” 张明岳一点面子没留,“王鹏同志在县委工作,想必见多识广,易地而处,王鹏同志会有什么要求?” 王鹏哈哈假笑一声,说:“张同志气性不要这么大嘛,你也不想两败俱伤不是。你只管提要求,只要合理,凡事好商量。” “王鹏同志把我的心想得太大了,不过有件事确实需要队里帮忙,这件事对你们来说也是易如反掌。”张明岳不想再跟他兜圈子,“我听说县委春节后会发布一个条文,要求各个大队完善医疗服务,卫生所增设两名医务人员,统一到县医院培训后上岗,我的要求是我占一个名额。” 王鹏立刻反应,“张同志消息倒是灵通,不过这项政策惠及的是队里,首要选择是当地人,而不是知青。你不符合这项条例,怕是不好操作。” 张明岳当然不给王鹏反对的机会,“你也说了是首要,而不是绝对。王鹏同志在县委,应该知道字里行间学问深的道理。” 王鹏看了一眼张明岳,深沉地说:“岳老爷子教你不少。” 张明岳也回之以深沉,“好说好说。” 最后结果大家心照不宣,王鹏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抬头回去了。 具体王鹏回去后怎么解决名额的问题,张明岳就不关心了,他只关心最后的结果。 第二天,他跟老爷子讲了打架及卫生所的事情,末了问:“外公,如果这件事由您出面,是不是有更好的结果?” 老爷子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只有三岁的娃子才会找家长给出头。” 言外之意你张明岳已经不是三岁娃子了,应该自行处理。 很好,很粗暴的回答,让人无言以对,可张明岳的嘴角怎么就控制不住地上扬呢。 老爷子瞪了张明岳一眼,“傻乐什么呢,赶紧干活去。” 张明岳夹着尾巴颠儿颠儿去了,今天要扫房除尘,这正是一干二净除旧习,欢欢喜喜迎春来。 今年一起过年的还有张明秀,她是有假可以回京都的,可是老爷子和张父都觉得小姑娘一个人上路不安全,倒不如安安稳稳地在县城呆着,一起过年。 就这样,兄妹俩贴春联,蒸馒头,包饺子,团丸子,煮大肉,忙得不亦乐乎,尤其是老爷子嘴巴就没有合上,家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说起春联张明岳的手就发酸,之前,张明秀在商场买了五副,大门房门厨房都有,杂物间都没有落下。谁知道等贴的时候不翼而飞了。 这时候老爷子拿了一卷红纸出来,“咳咳,那个,对联我送给别人了,咱家对联我来写,以前也是我写的,大家都说不错。” 兄妹俩都傻了,原来还可以这样操作,您早说呀,多买几副不就可以了吗,至于抠门成这样吗? 没办法,谁让两个人是听命的呢。兄妹俩对老爷子写的春联还是表现出期待的,可是,可是,这是什么鬼?这是字吗,这就比鬼画符好点行吗。 张明岳实在不想忍受如此辣眼睛的春联,可他不能直接就跟老爷子说您写的不行,还是我来吧,他还想在这儿过年呢。 张明岳只能恭维老爷子,说往年他没在才劳动您老人家,今年有他,哪儿还用老爷子上手,忙把老爷子让到一边,还说让老爷子指正他的字。 老爷子是顺坡下驴,直接说,“行,好好写,要是写得不好还是我上,这可是要贴在外面的呢” 张明岳拿笔的手都抖了几抖,终于在老爷子念叨你行不行的时候开始了,笔尖刚点纸上,抬头看向张明秀,示意写什么呀。 张明秀还算机灵,立马明白意思,念道:“东风浩荡革命形势无限好,红旗招展生产战线气象新。喜气洋洋过春节,身强力壮迎长征。” 很是不错,就算张明岳的字不是大家,也是可圈可点的,用张明秀的话说,跟商场里卖的差不多,老爷子表现得是万分嫌弃,说不就是能看清字嘛,还不如他写得龙飞凤舞。 您嫌弃就别出去显摆了吧,看见了吗,外面那些来求春联的人都是您嫌弃来的。张明岳真想大吼一声。 问题是他不敢,他只能认命地写写写,还得面带微笑地问您想要什么春联。好在这时候的春联词句就这几句,后来他也不问了,直接刷刷写上,接着下一位。 张明秀是无比同情他哥,用茶缸装了热水放在旁边,好让张明岳能插空捂捂手,要不没等写完手都僵了。 三个多钟头才写完,张明岳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就是以前描红的时候也没这么写的。好在附近知道的人都差不多了,真真是松了一口气。 老爷子是一点没有自觉,第二天还想出去,被张明岳兄妹给摁住了,说天寒地冻地,哪有在家舒服,给您整俩小菜,咱家里待着吧。 就这样,在状况百出又笑声不断中度过了大年,等跟着老爷子拜访完亲朋好友已经是大年初六了,张明岳又该回村里了。 25.如愿 张明岳要回村,明秀有点不舍,兄妹俩的感情刚因为这个年才好点,这又要分开,她心里就有点不得劲。 张明岳收拾东西,她就在他身后跟着,不是提醒下东西拉下了,就是帮着整理下,没敢说别的。 老爷子看不过眼,就说:“你别跟着了,他这能在这儿过年已经不错了,再不回去,该违反纪律了。” 张明岳也说:“我在这里过年已经是队里照顾了,这也就离得近,要是远,那就算探亲,我今年可没有名额。” 张明秀也知道不能留,就是眼圈有点发红。 张明岳看着好笑,取笑她说:“你都这么大了,还要哭鼻子呀,这有啥可伤感的,我这离得又不远,过不久休息就能过来看你们,很快的。” 老爷子看着明秀黏黏糊糊的样子,大手一挥,说:“行了,明秀跟着你哥去队里住上几天,等上班了,让你哥把你送回来,反正刚过年,队里应该没什么紧要的事情。” 听着这么一说,明秀就有点期盼,可想着老爷子一个人在家,明秀就连连摆手,说不用了。 张明岳也觉得不好,刚过年把老爷子一个人丢家里,实在不像话,就说:“还是不了,现在天冷,倒不如等开春了,外公跟明秀一起去,到时候咱们可以爬爬山,看看景色。” 老爷子佯装生气,说:“别磨磨唧唧的,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离不开人,以前没你们的时候我不也活得好好的,怎么现在倒不成了。快去吧。我还能过两天清净日子。” 兄妹俩都说不去,最后还是老爷子下了决定,“就这样吧,去吧,正好我去你大姨家住几天,年前你大姨就说让我去,我说有你俩在,还是在这儿过年,你大姨还有点不高兴,这倒趁势了,你们俩也放心。” 这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明秀欢呼一声,跑着去给老爷子收拾东西。 第二天吃过午饭,兄妹两个送老爷子去大姨那里,到了还被大姨埋怨,说干啥不上午来,中午还能吃个团圆饭,兄妹俩一致嘿嘿笑着,到让大姨没话再说。 刘大姨知道两个人去队里,还给收拾了一盒糕点让带着。 兄妹倆忙推辞,说留给两个表弟吃,还是刘大姨说家里还有,两个人才接了过来。 在刘大姨家呆了会儿,差不多时间两人就到约定点去坐老韩头的骡车。 现在还在年里,县城里供销社、商场都还没开门,来县城的人很少,除了兄妹俩坐车回去,就只有村里的两个年轻人一起,看着像是处对象的,互相打了招呼,一路上也没见说话。 到了队里,明秀下车长呼了一口气,“可憋死我了,这俩人不吭声,弄得我都不好多说话。” 张明岳倒觉得还好,“这俩人估计是不好意思。走吧,咱先回家收拾收拾,再去给队长书记他们拜个年,你来队里住也得报备一下。” 明秀答应一声,紧跟着回了家。 张明岳走之前已经扫过房子了,这次只需要擦擦浮土就可以。 明秀在家整理东西,张明岳拿着两块儿点心去了李大娘那边,先给拜了年,出来的时候借了一暖瓶热水回来。 东西不多,没一会儿明秀就收拾好了,张明岳也把桌椅床头擦了个遍,完事儿两个人拿着糖果点心就出发去拜年了。 不管张明岳愿不愿意,他们还是先去了王队长家,进门干干巴巴互相拜了年,兄妹俩放下礼品就出来了。 出门前王鹏朝他点头示意,张明岳就知道卫生所的事情成了,心情算是好了些。 随后又去了李书记还有秦副队长家,也都放下礼品就出来了,没怎么停留。 回来的路上,明秀突然说:“大哥,王队长家的那个年轻的女同志我见过。” 张明岳停下来问:“哪个女同志?” 今天看见两个年轻女人,一个是王芳,另一个估计就是王芳的大嫂。 张明秀回答:“就是王大娘叫芳芳的那个,我经常看见她跟对象一起逛商场。” 张明岳不曾想能在明秀嘴里听到王芳的消息,不予多说,“这很正常,大家都去商场买东西,你会见到不少熟人的。” 明秀想想也是就丢开了。 他们最后一站是知青点,互拜新年后,张明岳向大家正式介绍了张明秀。 “原来只闻其人,今天终于见了庐山真面目。咱这里不要拘谨,就当到自己家了,我们都是你的哥哥。”刘明作为代表表达了大家的欢迎之情。 张明秀紧忙表示感谢,她可是听过大哥说起过这几位朋友,都是性情不错的人,还让她多多接触。 几个人聊了一些闲话,张明岳就要起身去女知青点,准备安顿一下明秀。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刘明紧跟着起来,先他们一步出去了。 张明岳开始没觉得有什么,当看到其他人看好戏的表情时,才意识到刘明出去地太快了,以前他可没有这么积极。 “刘明哥这速度可以呀,这是两个人有新进展了?”张明岳想了一下就猜出了缘由。 李飞一脸惊讶,“明岳知道刘明哥和小丽姐在处对象呀,我们都是刚知道。” 张明岳点点头,“之前猜到一点,现在看你们的表情就更确定了。” 梁田宇不信了,“明岳,你怎么猜到的,我跟刘明哥一个屋都没有发现。” 张明岳笑了,“不是从刘明哥那里猜到的,是从小丽姐那里,我发现小丽姐对刘明哥的口味很了解,如果不是有点情况,谁会关心你喜欢吃什么。况且刘明哥本身也比较照顾小丽姐,我可没见着他还那么照顾别的知青。” “哦,怪不得每次聚餐,刘明哥面前放的都是他爱吃的,都是小丽姐放的嘛。明岳你真是观察入微。”李飞夸奖张明岳。 张明岳谦虚了一下,带着张明秀就跟过去了。 到的时候,刘明已经跟姚小丽说了情况。 姚小丽拉着明秀的手说:“以前就听明岳说起过,就是没见着,现在看见了,果然是个可爱的人儿。没事儿,你跟着大姐住,咱俩晚上挤挤还暖和。” 明秀被姚小丽说得有点害羞,不过也大方地谢过了她,还说有啥需要她做的千万别客气,她是来家里过年,不是来做客的,倒把姚小丽稀罕得不行,恨不得她长期来住才好呢。 以后几天,他们一群年轻人,一起爬山,一起在山顶高喊,一起在冰面上嬉戏,一起载歌载舞,一起谈天说地,一起回忆往昔时光,似乎这就是青春,就应该如此潇洒、张扬。 流水破冰,空气渐暖,处处弥漫着春的气息,人们开始脱掉厚重的棉衣,穿上轻便的薄服。 这天,队上的喇叭突然呲呲拉拉响起来,随后听到王队长的声音:“喂,喂,各位村民注意了,各位村民注意了,立刻到大队集合,立刻到大队集合。” 这种情况经常发生,一般都是队长传达上级下发的文件或双抢动员的时候,现在离麦收还早,应该是有新的工作指示。 大家都放下手里的工作向队上涌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猜测有什么政策可能被启动,大家倒是说得头头是道。 王队长、李书记和秦副队长从队长室出来,走到大家中间,队长开始发言: “大家安静一下,大家安静一下,现在开始宣布省卫生厅下发的文件。” “根据省卫生厅通知,从收到通知之日起,以大队为单位,每个队卫生所里增加两名医务人员,确定名额后,送及所属县城各医院进行为期一个月培训,培训合格者,返回队里卫生所工作,隶属所在培训医院编制。” “这是卫生厅的通知,呃,这是国家,政府,我们伟大的领导人在关心我们的生活,大家鼓掌。” 现场所有人都鼓起掌来,还有人欢呼“万岁”。 李书记摆手让大家停下,接着说:“好,下面由我来公布村委的决定。根据村委决议,秦大锤,张明岳作为我们王家庄大队的推举人到县城医院培训。大家鼓掌。” 这次的掌声明显没有刚才响亮,有人不乐意了,当即喊出来,“选秦大锤我们没意见,干啥选择张明岳呀。” 旁边还有人附和,“是呀,大锤一直跟着秦大叔学医,选他没问题。张明岳跟大家一样,凭啥选他呀。” 李书记刚要说话,刘明抢过来说:“明岳也是从小学过医的,他祖父是大夫。” 张明岳递给刘明一个感谢的眼神,刘明示意他别着急。 李书记本来是要让张明岳自己来说明的,现在刘明挑破了缘由,他就顺着说了,“不错,经过我们考察,队里除了秦大锤,只有张明岳以前学过医,这就是大队选择他的原因,大家还有异议吗?” 村民听了都摇头说没有,学医又不是种地,看看别人就能干个差不离,这可是要命的事。 没人再提出异议,王队长又重复了一遍决定,“好,大家都没有异议了,那根据文件通知,两名同志将在五天后跟着我去医院报道,办理手续,进行培训。好了,散会。” 26.招工 张明岳现在得偿所愿,心情非常不错,特意感谢了刘明为他说话。 刘明回说:“这有什么,我说的也是事实不是。以前我还觉得遗憾,你学过医,再不济也有基础,能到卫生所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张明岳连连点头,“我也这么觉得,这段时间我把以前祖父教得都记在本子上,没事儿的时候就翻翻,想起来不少。” 刘明一脸赞同,“这很不错,到时候医院培训的时候好好学,我相信你一定没问题的。要是我们生病了可就找你看了。” “呸呸呸,刘明哥,有你这么盼着自己有病的吗?我呀,宁愿这辈子都不用找他。”柳河强烈抗议刘明的说法。 “哎,人吃五谷杂粮,那有不生病呢,要是不舒服还是赶紧看医生,可不能讳疾忌医。”姚小丽力挺刘明的话。 其他人有同意柳河说的,有赞同姚小丽说的,乐乐呵呵地就过去了。 因着还有几天时间,张明岳倒是不着急,慢慢地整理东西,他已经打听好了,医院统一住宿,到时候听从安排就是了。 晚上,张明岳挑灯看书,他想在培训前多看看,列出不明白的到时候好请教人,正看得入神,突然隔壁响起了啪啪敲门声。 张明岳想着有人找李大娘,低下头重新看书,可耳朵边却隐约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连忙出屋看看。 果然,刚到院子里,就听李大娘说:“张知青,有人找你,开开门。” 张明岳答应一声,心里疑惑这个点谁来找他呀,还不知道他住哪边,就边开门边问:“谁呀。” 外面人回答:“表哥,是我。” 门开了,外面站着刘大姨家大表弟,建国。 张明岳一看着急了,“建国,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家里出事了,外公怎么......” 建国打断张明岳的话,“表哥,没事,舅姥爷和明秀都没事,我家也没事,我来是县城招工的事。” 张明岳一听,连忙把建国让进屋,给他倒了碗水,还特意加了白糖,“你先喝口水,慢慢说,县城招工怎么了?” 建国真是渴了,一口气喝光了碗里的水才开始说话,原来他是替明秀过来的。 明秀之前来村里住,跟姚小丽她们处的都不错,知道她们都盼着县城招工,每天下班了都特意去厂区门口看看。 今天下班也不例外,先到纱厂,发现有不少人围在门口,就赶紧去看,果然,招工告示已经贴出来了。再一看,不得了,明天上午九点就要考试。 又去了五金厂,玻璃厂,都贴了告示,应该是商量好的,也是明天上午九点考试。 明秀赶忙回到家跟外公说了这事儿,说不知道队上得到消息没有,要是没有,这次可就全错过了,还说她想过来通知张明岳。 老爷子也觉得招工是重要的事,说一声比较好,可眼见天要黑,哪儿放心让她来,就去了刘大姨家想让姨夫跑一趟。 赶巧,姨夫今天值班没回来,最后,是建国自告奋勇来报信,他是听了明秀的描述摸索着过来的,大致路没错,就是拍门拍错了。 张明岳想起今天没有听到任何人提及县城招工的事情,要是有信儿,队里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了,那还会这么安静,应该是招工告示贴晚了,老韩头回来得早就没看见。 现在既然都知道了,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张明岳立马带着建国去知青点。 到了知青点,张明岳上前敲门,是李飞应声开的门。 “明岳,你怎么来了,这是谁呀?”李飞好奇地问。 张明岳回道:“这是我表弟,建国,大家都在吧,我有事说。” 李飞让他们赶紧进来,说:“都在呢,什么事?这么急。” 这时候,刘明他们听见动静也出来了,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来是县城招工的事,咱们到刘明哥屋里说。”张明岳挑明了话题。 “招工?县城招工开始了?老韩头今天回来不是说,唔唔唔”梁田宇嚷嚷道。 柳河上前就捂住梁田宇的嘴,“小声点,你想把别人都招来呀。” “都别闹了,先到我屋里来。”刘明这时候发言了。 大家都随着刘明进了屋,李飞等不及了,问:“明岳,是不是县城招工出现变故了,要不然你表弟不会大晚上过来。” “县城招工已经开始,而且明天上午九点就考试了。”张明岳开门见山,把建国之前说的又重复了一遍。 “什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柳河惊呼道。 “是呀,怎么这么突然?明天就考试。”梁田宇也惊讶了。 刘明看得明白,“怕是之前说的扩大生产没有达到预期,招不了那么多人,就故意晚发通知,紧急考试。” 张明岳赞同刘明的观点,“我也是这么想的,既然没有达到预期,后续再招工怕也不容易,这次的机会实在难得。” 李飞庆幸了一下,说:“多亏了明秀还有建国小兄弟,要不是咱就错过了,建国兄弟太谢谢你了,我这厢有礼了。” 建国大大咧咧地说,“不客气,咱都是好兄弟,为兄弟两肋插刀。” 众人都乐了,俩人插诨打科,倒把刚才紧张的气氛给驱散了。 柳河开口说:“现在咱们已经知道了,明天咱早点去,看能不能再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刘明点点头,“只能这样了,三个工厂同时考试,咱们肯定得选好了,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这样,柳河,你去把小丽她们喊来,咱们商量商量。” “那还跟王队长他们打个招呼吗?”柳河问。 刘明说了自己的意见,“打个招呼吧,毕竟这个消息是王芳透露的,要不咱也不会关注,老韩头每天都看,要是他们得到消息,我相信王队长也不会对咱隐瞒的。”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也都同意了刘明的意见。这样,柳河去叫姚小丽她们,李飞去通知王队长。 两个人都出去了,张明岳起身也要走,“刘明哥,消息我也通知到了,我还得送表弟回去,他明天还上课呢,我明天早上到工厂那里看看,要是有新消息一定告诉你们。” 刘明没有勉强,“那行,明岳,咱哥俩就不客气了。建国小兄弟,再次感谢你大晚上专门来给我们送信,今天晚了,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不用,不用,我就是跑腿的,你们要谢就谢明秀吧。”建国一个劲儿推辞。 刘明起身,“走,我送送你们。” 刘明送到门口,开口问:“明岳,明天你会去考试吗?” 张明岳没有犹豫,“不去了,我已经得到卫生所的名额,就不跟大家抢了,再说,我还是喜欢做医生。” 说完带着建国就走,骑着自行车回县城了。 第二天,天色还早,张明岳先到了五金厂,门口已经站了十几个人,看来得到消息的还是不少的。 他又去纱厂、玻璃厂转了转,听了听消息,心里有了底,就到王家庄至县城的必经之路等着。 没等多少时间,就隐约看见有人骑着自行车来,近了一看,是柳河后面带着刘明,紧跟着的一辆是王伟带着王刚,另一辆上分别是秦家人和李家人,张明岳赶紧迎上去,“刘明哥,柳河,你们来了。” 柳河他们也看见了张明岳,骑车到他跟前停下,互相打了招呼,刘明上前关心说:“明岳,你等很久了吧。” 张明岳回说:“我也刚到,其他人呢。” 刘明说他们是打前站的,其他人都跟着骡车过来,有四十多号人,又问了张明岳有没有新情况。 张明岳给他们介绍,“我已经在纱厂,五金厂,玻璃厂转了转,打听过了。纱厂招人最多,招七十个人,不过里面女工就招五十个;五金厂招五十个人,男工占四十个;玻璃厂招人最少,就招二十个人,都是男工。三个厂考试都是两个小时,九点到十一点。据说每个厂的考题都不一样。” 刘明他们听过心里有谱了,他们要在这里等着其他人过来,商量完了再分别去各个工厂。 张明岳自觉能做的已经做到了,没等其他人,就托词亲戚家有事先走了。 刘明他们等到大部队过来,跟他们说了情况,女同志都说要去纱厂应聘,男同志除了个别去纱厂和玻璃厂外,都聚集到了五金厂。 等大家亮出了自己的意愿,自动分成三组,就向工厂出发了。 到十一点,三个工厂的钟声同时敲响,不管做完没做完的,都得停下笔,卷子全部收走,要求他们尽快离厂,三天后到厂门口看录取名单。 王家庄大队的人又聚到了一起,里面有兴奋的,有平静的,还有沮丧的,不管怎么说,前期该努力地该做地已经做完,只静等结果了。 第三天,又是他们六个打前站的来县城看结果,三个厂都转了一遍,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知青里面被录取四个人,刘明和柳河被五金厂录取,刘明还是排在第一名的;王思雨和钱芳莉被纱厂录取,其他人都落榜了。 村子里有五个人被录取,来的四个人都没在名单里,倒是其他的两个王家人,两个李家人,一个秦家人榜上有名,有男有女,倒是都没有落空。 27.培训 村子里忙着招工的时候,张明岳都是在县城住着的,送建国回来的时候就收拾好东西,后来跟王队长也打了招呼,说报到那天他就直接在县医院门口等着了。 这天正是去报到的日子,早上,张明岳陪同老爷子打了几遍拳,收拾妥当,就向县医院出发了。 他到的时候王队长还没有来,找了一个角落,保证王队长一来就能看见。 “你怎么来医院了,咱的事情不都两清了吗?你来干什么?”张明岳正等得百无聊赖,耳边传来王芳说话的声音。 张明岳转过头,看见王芳薄怒的脸庞,感觉有点陌生,“医院是公共的,不是你家的,我想来自然能来。” 王芳听了,哼了一声,“不跟你计较,只要不是来找我的就行,咱俩没关系了。” 张明岳心里升起一阵无力感,“我知道咱俩没关系了,你不用一直强调。” “最好是这样。”王芳放了一句话,越过张明岳进了医院。 张明岳都想抽自己嘴巴,让你嘴欠定个医院门口集合,走到路口能断腿咋的。 正唾弃自己呢,就看见王队长急匆匆地过来了,随行的有秦大叔和秦大锤。 张明岳紧走几步迎上去,跟他们打了招呼。 王队长舒了一口气,说:“小张呀,早来了?” 张明岳可不能这么说,“我刚走到这儿,就看见你们了,我还捏了把汗呢,好悬没迟到。” 王队长听了,似乎放了心,招呼他们一起进了医院。 七走八拐的,王队长带着他们进了一个办公室,还挺大,里面已经站了十几个人,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在做登记。 王队长上去报了队名,就站到一边等着了。 等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穿白大褂的人走到台上说话了: “大家安静一下,现在各大队的人都到齐了,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周,大家叫我周医生就可以,我把这次培训的章程跟大家讲解一下。” “根据省卫生厅指示,这次各个队里增加两名医务人员,咱们这里有六十一个大队,人数比较多,所以分成两队,一队在县医院培训,一对在水利医院培训。” “每个队出一个人在县医院,一个人在水利医院,具体怎么分配,由你们自行协商。” “好了,现在大家可以商量一下,过半个小时我再过来,到时候大家再到我这里登记具体名额。” 周医生说完就出去了。 人刚走,屋里就议论纷纷,讨论着怎么分配,谁都想留在县医院培训,水利医院虽说水平跟县医院差不多,但级别上要低一级。 王队长看了看张明岳,直接开口了:“小张呀,你水平比大锤要好,就让大锤留在县医院吧,他得好好地学学。” 秦大叔虽然有点不满王队长的话,但儿子能留在县医院当然是好的,也看着张明岳。 要是早一点问,他肯定不会让的,可早上遇见王芳,两个人不欢而散,张明岳已经意识到留在县医院怕是麻烦不少。他是来学习知识的,不是来跟分手的对象纠葛的。 “队长你别这么说,大锤兄弟的水平绝对是不错的,我想既然安排两个医院一起培训,水平肯定差不多,我去水利医院就行,离我亲戚家还近点。”张明岳给了正面的回答。 “对对对,两个医院水平都一样,没差的。”王队长笑开了脸,他可不想自己闺女跟张明岳再有什么,那就丢人丢大了。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就等着周医生过来登记上就行。 这时候,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女人冲着张明岳他们旁边的几个人就过去了,嚷嚷着:“杨青,你个卑鄙小人,你耍我。” 张明岳他们赶紧散开来,就看见进来的年轻姑娘追着一个小伙子打,他们队里的人在旁边劝着架,可这姑娘也是生猛,愣是打得那小伙子还不了手。 “干什么呢,当医院是你家大院呢,在这儿打起来了,都给我出去。”周医生进来看见这场面,大喝道。 那姑娘顿时停了手,反身朝着周医生就过来了。周医生紧退两步,“你干什么,要殴打医生怎么的?” 那姑娘悻悻地站住了脚,笑着说:“医生,我咋能打您呢,我是想您给评评理,哪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也让大家伙儿听听,这还有没有公理了。” 周医生脸色有点难看,“你有事应该跟队里反应,我只是医生,没有权利也没有义务处理你们的纠葛,你是哪个大队的?队长呢,带着你们队的人先出去,处理完了再进来。” 那队里的队长也是阴沉着脸,喝到:“还不出去,愣着等饭吃呢。” 等一行人出去了,周医生开始安排各队上来登记培训的名额,可以看得出来,留在县医院的人面有喜色,去水利医院的倒是稀松平常。 出去的那队人赶上最后来登记,小伙子已经不见了,那打人的姑娘上来报的名,张明岳听了,说叫安萍,去水利医院,曹庄子大队的。 等所有人都登记完,周医生又当着大家的面确认了名单,说: “好了,名单已经确定好了,留在县医院的现在跟我走,要去水利医院的一会儿有人来领你们,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各队队长及陪同的医生可以自行回去了。” 周医生说完领着人走了,剩下各队队长有走人的,有留下说话的,王队长对张明岳说了培训完自己回队后也走了,倒是秦大叔留在这里,估计要看着秦大锤。 没等几分钟,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医生,带着眼镜,面带严肃,进门直截了当地说:“去水利医院的人跟我走。” 说完也不等别人反应,直接出了门,张明岳他们赶紧拿着东西跟上去,直直朝着水利医院去了。 水利医院和县医院在县城的两个方向,一个在西,一个在北,他们足足走了半个小时才到了指定地点。 等停下来了,带头的医生开始安排,“我姓胡,是你们的带队医师,我很忙,没有时间处理你们的闲杂琐事,有专业问题可以问我,其余的我不会管你们,这里是宿舍,两个人一屋,自行安排住宿,食堂就在前面隔着一个楼很好找,这一个月医院管饭,上午修整,下午一点钟到门诊部集合,都明白了吗?” 大家都回答说明白,胡医生顿了顿,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等胡医生走远了,原来安静的队伍立马哄散开来找自己的宿舍,张明岳跟着一个看着敦厚爽朗的大哥进了一个屋。 “大哥,我叫张明岳,弓长张,日月明,山岳的岳,以后咱俩住一屋,请你多多指教。”张明岳上来先介绍自己。 “啥,你叫张明岳?”大哥有点惊讶。 “大哥听说过我?”张明岳奇怪了。 “没没,嘿嘿,我叫张明博,博览群书的博,我妹妹叫张明霞,晚霞的霞。咱听着像是一家人。”张明博介绍着。 “那感情好,都姓张,还是明字辈的,说不定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呢。”张明岳也没想到有这个巧合。 “是极是极,以后你就叫我博哥,我叫你岳弟,咱就是好兄弟了。”张明博高兴地说,还拍了拍张明岳的肩膀。 张明岳也很高兴,为自己的好眼光庆幸,从交谈中可以看出,博哥言行跟面相一样,都是敦厚之人,跟这样的人一起住甚是舒心。 这时候张明岳才开始打量宿舍,很小的一个屋子,只有一张上下铺,一张桌子,一个上下柜,其他什么也没有。 兄弟两个协力做了屋子的卫生,张明博居然带了抹布,说是家里妈让带的,方便。 做完卫生,张明岳把包袱放到柜子里,爬到上铺,他决定睡上铺了。床上褥子、床单、被子齐全,他铺上自己的床单,躺在上面感受了一下,暗道,从现在开始,为期一个月的培训就算正式开始了。 下午一点,张明岳他们按照要求,在门诊部集合,胡医生开始讲解一个月的培训流程: “按照医院安排,一个月的培训分四个部分,每部分一周。” “本周,每个人都会安排跟着一位护士,学习护理病人、包括打针、输液一些常识问题。” “第二周,由内科大夫给你们讲解常见的内科疾病,以及常用药物的用法和禁忌。” “第三周,就由我给你们讲解常见的急救知识,这个是非常重要的,有时候能关乎到病人的性命。” “第四周,由大夫给讲解中医药物知识及常见病的中药配方。都听明白了吗?” 有明白的没说话,有疑惑的就提出了,“胡医生,不是说中医属于破四旧行列吗?怎么还要学呀。” 胡医生难得语重心长地说:“中医是治病救人的,不是封建迷信,这是大家慢慢公认的,你们以后都要扎根村里,别说你们,就是县医院都会出现缺医少药的现象,这个时候中医就显现出来了,咱们林县背靠大山,山上有不少草药可以采用,在没有西药救命的情况下,中药就是救命的良方呀。” 张明岳听了很感慨,从原主的记忆里可以知道,张祖父因为做中医曾经被打,医书被烧,为了家人,不得不放弃转去废品站工作,日日长吁短叹,直到去世也没有再做回医生,含恨而终。 想不到,在这个小县城,居然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这不过短短两年,形势就转变了,他能感受到中医已经不再被排斥,以后肯定会恢复发展,可惜张祖父看不见了,不然也会感到欣慰吧。 28.培训2 “岳弟,想什么呢, 胡医生都走了。”张明博推了推张明岳。 “没什么, 我在想胡医生的话, 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张明岳恍然一下, 回答道。 “这有什么, 大家不都这样嘛, 我爸就是这么治病的, 有西药就用西药治, 没药就采药治, 反正只要能治好了, 谁还管你开西药还是给苦药根子。”张明博不以为然道。 “那倒是, 能治病就是好药,好医生,管他中医、西医的。”张明岳想想也是, 纠结这个干什么。 “哎, 对喽,赶紧走吧, 咱得去二楼病房, 说那里有护士等着呢。”张明博拉着他就走。 随后,张明岳就跟着一位年纪稍大的护士一起进入病房,学习怎么找血管、怎么打针, 输液有什么注意事项, 病人呕吐了怎么处理等等。 一周后, 内科一位钱医生给他们讲解。钱医生每天对他们是笑脸相迎, 知识讲解得很是透彻,每个人听得是如痴如醉,就算有不明白的,他也是细心教导,大家状态相当好,居然提前半天完成了内科培训任务。 胡医生对这种状况乐见其成,就说连着两周挺辛苦,剩下的这半天就算放假了,让大家松散松散。 其他人都欢呼着去逛县城了,就剩下张明博和张明岳。 张明岳问:“博哥,你怎么也不出去逛逛?” 张明博回答:“我来县城前,我爸嘱托我去拜访一位长辈,今天有空,我一会儿就去,你呢?” 张明岳说:“我回我外公那里看看。那我就先走了。” 张明岳告别张明博,出了医院先直奔五金厂,他想去看看刘明和柳河。 到了厂里,找人问了路,找到一个车间,请人帮忙喊了两个人。 刘明和柳河一听有人找,还奇怪呢,出来才知道是张明岳。 柳河照着张明岳的肩膀就来了一下,“好小子,这么长时间才来找我们,是医院的护士太漂亮了吧,迷得你找不着五金厂的路了?” 张明岳回捶了一下,“别瞎说,小心人家听见以为我怎么着了呢,你们在这里怎么样,还适应吗?” 刘明点点头,“挺不错的,虽然之前都没有接触过,真正做起来还可以。” 柳河嚷嚷起来,“刘明哥就是谦虚,什么叫可以,他来之后给车间提了两个合理化建议,提高了生产线的效率,连厂长都惊动了,亲自表扬了刘明哥,我都一起沾光呢。” 张明岳竖起大拇指,“刘明哥不愧是刘明哥,就是厉害。” 刘明有点不好意思,“你们别把我夸到天上了,这样我就不好进步了。” 说完,连他自己都乐了。 刘明乐完就问:“明岳,你呢,怎么出来了,培训还没有结束吧。” “没有,这周的任务提前完成,可以休息半天,要不怎么来看你们。”张明岳解释道,“不过,知道你们适应良好,我就放心了,我这就走了,还得去看我外公呢。” 之前刘明和柳河他们专门来县城感谢明秀和建国,已经去过老爷子那里了,也知道张明岳说的亲戚其实是他外公。 刘明和柳河没有留张明岳,毕竟他们是上班时间,还是得准守纪律的。 张明岳出了五金厂就准备回老爷子那里,路上走着,就看见前面有人背着半袋子粮食,背影看着还挺熟悉,他紧走几步一看,原来是钱医生。 “钱医生,你怎么在这里,快把东西给我,我背着吧。”张明岳拿过袋子背在自己背上。 钱医生捶了捶腰,“是小张呀,谢谢你呀,这真是老了,连半袋子粮食背着都费劲了。” 张明岳问:“您孩子呢,怎么不让他来干。” 钱医生回答说:“我儿子在部队,没在身边呢。” 张明岳肃然起敬,“军人呢,保家卫国,光荣。” 钱医生笑了笑,“你这是去哪儿呀,别耽误你时间了。” 张明岳赶忙摆手,“我没事,送了您再去也不迟。” 就这样,张明岳把钱医生送回了家,到门口,钱医生非得让张明岳进去喝口水,张明岳推辞不过就进去了。 家里钱医生的爱人李阿姨在,端茶倒水,对张明岳很是热情,倒让他有点不自在。 等喝了一杯茶,张明岳就起身告辞,钱医生夫妇没再留,送他出门了。 张明岳抬脚刚走,一位姑娘跟钱医生夫妇打招呼,“舅舅,舅妈,那是谁呀,你们还送出来。” “呀,群群来了,快进来,那是你舅医院来培训的大夫,叫啥,哦,张明岳,帮你舅背粮食回来的。”李阿姨忙解释,把这位叫群群的姑娘让进了屋。 “群群呀,上班怎么样,学校的老师好相处吗?孩子好不好教?”钱医生紧着问。 李阿姨给她找了个小学教师的工作,刚上两天课,钱医生怕她不适应。 “舅舅,舅妈,放心吧,老师都挺好相处,孩子们也好教,没什么问题。”群群赶紧回答。 “那就好,要是不好就跟舅妈说,可不能委屈了自己。”李阿姨强调说。 “放心吧,舅妈,要是有什么我肯定跟你说,绝不隐瞒。”群群赶紧保证。 张明岳从钱医生家出来,没再耽搁,直接去了老爷子那里。 明秀还在上班,老爷子看见张明岳居然认为他是偷跑回来的,把他心口都差点噎疼了。 张明岳在家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才回了医院,开始了后面的培训。 胡医生的培训一如其人,不管是讲课还是做示范都一丝不苟,从不言笑,甚至在张明岳他们做错的时候疾言厉色,弄得他们是苦不堪言,不过效果相当明显,在最后一天关于急救的测试中,所有人都合格了,甚至一半以上得到了高分。 最后一周,一位姓王的医生给他们讲解中医知识,这方面张明岳算是有底子的,理解起来还比较容易,相对的时间就比较富裕,除了跟王医生学习外,没事还可以在医院里转转,看看别的医生怎么给病人看病。 这边,张明岳刚从牙科出来,上楼去到了内科,刚好看见钱医生在坐诊,屋子里挤满了病人,你一言我一句地乱乱哄哄,可周围并没有看见护士或其他医务人员来帮忙。 张明岳自告奋勇上前帮着钱医生维护秩序,给病人排单子,偶尔回答病人的提问。 有了他的帮忙,钱医生的效率高了不少,没过多长时间,这一批的病人就看完了,他大口喝了几口水,才说话:“小张呀,又麻烦你了,要不我这又要很长时间才能完呢。” 张明岳对这种情况有疑惑,“钱医生,每天都这么多人吗?” 钱医生答道:“没有,现在春天了,万物生长,人呢,聚了一冬的病气也开始发了,很多人容易发烧、感冒、咳嗽,过了这段时间就好多了。” 张明岳明白了,“原来是这样,那您这里怎么不安排个人协助呀,这样会快很多,就像刚才那样。” 钱医生乐了,“小同志想的倒是周到,可医院哪里有那么多医生哟,再说,就一段时间,专门招人又没必要,忍忍就过去了。” 虽然这么说,后面几天,张明岳有时间就到钱医生的诊室帮忙,钱医生投桃报李,也教张明岳一些深入的东西。张明岳看这苗头,也把以前看到的不明白的地方问钱医生,钱医生都一一作答,就是不明白的,也在第二天给了张明岳答复,从不敷衍,这一老一少,你教我学倒是和谐。 还有一天培训就要结束了,张明岳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向钱医生请教。钱医生也不含糊,见缝插针给他讲解,俩人正说的热乎呢,进来一个病人,张明岳一看,还是认识的,居然是王鹏的妻子,乔丽。 原来前几天他们家孩子感冒发烧,这好不容易好了,又把乔丽给招上了。为了避免交叉传染,孩子就先跟着姥姥生活,乔丽紧忙着来医院看看,拿点药。 乔丽看见张明岳先是一惊,后有点尴尬,可能是觉得自己小姑子办事不地道吧。 张明岳倒是神情自然,问了乔丽的症状、病发的时间等基本信息,钱医生也观察了乔丽的面色,舌头等,两个人配合很快钱医生出了诊断,给乔丽开了方子,让她交钱拿药。 等乔丽走了,钱医生开口问:“小张,你认识乔副局长家的姑娘?” 张明岳回道:“哦,您说的是刚才那位呀,她是我们大队队长家的儿媳妇,我在队长家见过。” 钱医生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倒是听说她嫁给了一个农村出来的,没想到是你们队上的。小张呀,你后续有什么打算吗?” 张明岳有点疑惑,“钱医生,这还有什么打算,培训完了不都回到队里,到卫生所工作嘛,还能有别的。” 钱医生刚想解答,外面进来一个护士,“钱主任,院长有事儿找您,说要是您这里没有病人,就赶紧去他那里一趟。” 钱医生回答知道了,等护士走了,对张明岳说:“这个只是医院的一个初步打算,一句两句也说不清,你呀,等培训完了先别回队里,明天上午到我家一趟,咱爷俩好好说道说道。” 张明岳顿时明白这肯定是个好消息,医院可能有计划,还跟他们这些卫生所的医生有关,当即表示明天一定去拜访,就出去了。 29.见面 张明岳从钱医生那里出来,也没有地方想去了, 就提前回了培训室。 培训室里其他人还在背诵王医生交代的任务, 常见草药药性、搭配及对应病症。 张明博看见张明岳回来, 说:“你也赶紧看看吧, 王医生说下午考试, 最后一项, 考试过了咱们培训就完成了。” 张明岳听话坐了下来, 开始温习这些知识。 下午, 王医生把他们轮流叫到跟前回答问题, 张明岳对答如流, 还得了口头夸奖, 其他人也基本作答完整,王医生都给了合格。 王医生刚考核完毕,胡医生就进来了, 两位医生讨论了一会儿, 王医生先离开了,胡医生面向大家, 开始讲话: “今天, 是大家培训的最后一天,我就不跟大家道辛苦了,作为医生本来就是一个辛苦的职业, 如果连这点都说辛苦, 那就不配做一个医生。” “刚才我已经知道了大家最后一周的成绩, 综合前面三周的表现, 恭喜你们,全部合格了” 现场顿时爆发了热烈的掌声。 “好了,我想说的是,这只是一个开始,希望你们每一个人始终遵守作为一个医生的道德,守好自己的底线,救死扶伤,积极向上,钻研医术,精益求精。” 现场的掌声比刚才的更激烈,甚至张明岳他们都自发站了起来,为这些话鼓掌,也为他们能作为一名医生而鼓掌。 张明岳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看着张明博收拾,“博哥,你的东西有点多,能带走吗?” 张明博挠了挠头,“我们那里来一趟县城不容易,有乡亲让帮忙带的,是有点多,不过我力气大,没问题,再说,还有一个人呢,可以分担分担。” 张明岳倒没再说别的,帮着他把东西抬到了县医院门口才分手,之前已经交换了地址,以后写信、找人都很方便。 短短一个月,张明岳觉得自己有一股脱胎换骨的感觉,较之以前,身份不一样,走在大街上看人看景都不一样了。 老爷子知道张明岳已经通过培训,那是相当高兴,吩咐明秀多做了俩菜,说要庆祝一下,还拿出一瓶酒,爷俩愣是小酌了几杯。 第二天,张明岳难得睡了个懒觉,起来伸了伸腰,在院子里打了几遍拳,才来了精神。 明秀今天休息,早早做好了饭,本来要喊张明岳的,还是老爷子说让他多休息休息,这会儿见他醒了,就招呼赶紧吃饭。 张明岳还真有点饿了,昨天净顾着跟老爷子聊天了,都没有吃什么东西。 “大哥,昨天没跟你说,咱家可是添了个大件儿,你猜是什么?”明秀靠过来神神秘秘地说。 “什么大件,我怎么不知道,缝纫机?你又不专做衣服,手表?屋里挂着钟表,也没那么重要,自行车?对肯定是自行车,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张明岳惊喜到了。 明秀站直了,“你一猜就猜到了,真没劲。” “这又不难猜,是不是放你屋了,推出来让我看看。”明秀是大姑娘,张明岳不好进她屋。 明秀看着他哥都楞了,这都能猜到,之前是放在杂物间,昨天她偷偷推到自己屋的,要知道他一猜就着,何苦这么折腾,无奈,乖乖进屋推车了。 张明岳看明秀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心说这有什么难的,总共就这么几个屋,能放哪儿? 等明秀推出自行车,张明岳眼睛都亮了,锃明瓦亮的二八自行车,一看就特别气派。 张明岳三口两口吃完饭,骑着自行车就绕着周围转了一圈,收获了一堆羡慕的眼光才回来。 “不就是辆自行车,瞧把你美的。”老爷子嫌弃地看着张明岳。 “以前都是借人家的自行车骑,今天终于能骑自己的了,多美的事儿呀。”张明岳没在乎老爷子的嫌弃,心里就是美滋滋的。 “大哥,外公专门给你买的,说以后从队里到咱家就不用等人家车了,方便。”明秀在旁边说。 “外公,您真是善解人意的老人家。”张明岳夸老爷子。 “老人家,我哪里老了,我眼不花耳不聋,就是上了战场还能扛枪,咋老了?”老爷子可不服老,不高兴别人这么说他。 张明岳赶紧应和:“是是是,您不老,你是老当益壮。” “这还差不多,不对,这不还是说我老,好小子,这是拐着弯了。”说完老爷子就追着张明岳要打。 张明岳早就做好了准备,老爷子一动,他推上自行车就跑,出了门,脚一滑就骑远了,独留老爷子在那里笑骂。 张明岳出来是有任务的,一会儿要去拜访钱医生,不同上次,这次是正式上门,总不能空着手去,他打算到供销社买点礼物。 今天算是赶着了,供销社居然有卖兔子的。张明岳买了一只兔子,又买了一斤糕点,感觉可以了,才回家。 在家里没多长时间,老爷子就催张明岳早点出发,上人家门,不能太早,晚了更不好。 张明岳正稀罕自行车呢,想着路也不算近,就骑着自行车上路了,直路快行,转弯慢行,突然,他感觉后座一沉,差点没抓好车把翻了车。 “张明岳,赶紧骑好车,别把姑奶奶摔了,不许回头,该往哪儿骑往哪儿骑。”后面传来一个女声。 张明岳心说:你谁呀,我认识你吗?你喊个名字我就听你的,你咋不上天呢。 他左脚着地扭头想看看是谁,却看到几个红卫兵朝他跑过来,就想骑车走人,脚还没有离地,就听着后面喊上了: “等等,前面穿蓝衣服骑自行车的,停一下。” 张明岳感觉后面的人下了车,他也翻身下车,就看见一个娇俏可爱的姑娘站在他后面,手里拿着辫子甩来甩去,他有点疑惑,这真是刚才说话的人吗? 不等他确认,后面的红卫兵已经走近了,“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同志,你看见一个小个子男子过去吗,也是穿着蓝上衣,黑色裤子。”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同志,没有看见。”张明岳赶紧回答。 “团结就是力量,那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女生坐在男生车上,干什么呢?不知道注意影响吗?”另一个红卫兵质问道。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同志,我们去走亲戚。”旁边的女孩儿抢着回答了。 领头的红卫兵点点头,说了句你们走吧,就带着其他人顺着来时的路追过去了。 “张明岳,愣着干嘛,走吧。”这姑娘出声催了。 张明岳还在傻楞呢,真是这姑娘说的话呀,这也太出人意表了,“你谁呀,我们不认识吧,你这指使人还挺顺溜,刚才那些红卫兵是找你的吧,您呢,自己玩儿吧,我不奉陪了。” 说完,骑上自行车就要走,用劲蹬,车子愣是没动,张明岳无奈左脚又点在地上,扭头居高临下得看着这姑娘,差点没乐出来。 这姑娘居然双手死死拽着车后座往后拉,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 “行了,别拽了,我这可是新车,一会儿车子拽坏了,你还得赔。”张明岳没好气地提醒。 姑娘的手是一点不放松,“你自行车是纸糊的吗,还能拉坏了。你先下车,要不咱谁也别想走。” 张明岳无奈下了车,“好了,车我也下来了,有话赶紧说,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姑娘得意一笑,“我是谁呀,知道你的名字还不是手到擒来。” “别说这些的没用的,说人话。”张明岳不想跟她继续贫嘴。 “好了,告诉你吧,水利医院的钱明德医生是我舅舅,这你总该明白了吧。” 张明岳嘴巴都合不上了,“天呢,你骗我的吧,钱医生那么儒雅的人居然有你这样强盗般的外甥女,真是可怜,看你长得温文尔雅,你是专门这么长欺骗世人的吗?” 这姑娘抬脚就对自行车胎来了一下,说:“温文尔雅,矜持有礼那是要看人的,你又不是我的长辈,哪有那样的待遇,对你就得如秋风扫落叶。” 张明岳疑惑了,“我得罪过你吗?居然把我当成阶级敌人了。” 这姑娘愤愤地说,“刚才让你赶紧走,你干啥不走,差点害我暴露了。” 张明岳顿时了然,“原来如此,那这位外甥女姑娘,你还有什么指教?” “什么叫外甥女姑娘,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苗群群,拔萃出群的群。”苗群群得意的说。 “哦,不就是一群羊的群吗,说得还挺文气皱皱的。”张明岳好笑地说。 刚说完,就感觉自行车胎又遭受了一阵狂风暴雨,心说这姑娘气性真大。 “行了,不跟你说笑了,我正要去钱医生家里,你去哪里?”张明岳问着。 “我,我也去舅舅家,顺路,你带我走吧。”说完,就自行坐上了自行车。 张明岳跟苗群群大眼瞪小眼,苗群群一脸你傻呀的表情,“赶紧骑车走人呀,愣着干嘛。” 张明岳很无奈,“苗群群同志,怎么也得我先上车你再上,这样我怎么骑车。” “你从前面上呀,谁知道你骗我下来会不会自己骑车走了,我又不傻。”苗群群一副你自行解决的面容。 张明岳没办法,总不能用武力把她拉下来吧。只能认命从前面越过大梁上车,奈何腿太长,试了两下都没成功,又试了一次,最后终于在苗群群的幸灾乐祸中骑上了自行车。 不等自己坐稳,张明岳就猛力向前一蹬,车子迅速动了,苗群群在后面险些掉下去。 张明岳正得意呢,就感觉后面的人想拧他腰上的肉,还转了几圈,他心想我这拳法也不是白练的,那肉你也得拧得起来,顿时更得意了,自行车都快被骑成风火轮了。 30.提点 张明岳快骑自行车,本来半个小时的路愣是二十分钟就骑到了, 等下车, 呼吸都不匀称了, 就站在路边稍事修整。 苗群群整理了一下仪容, 打算上去敲门, 转过身说:“喂, 张明岳, 谢谢你了, 我先进去了, 你等会儿再进去。” 张明岳叫住她, “为啥是我等着, 要等也是你等,我骑车来的。” 说这话还拍了拍自行车座。 苗群群得意一笑,“我出门早, 要不是有事耽误了, 早就该到了。再说,你确定就这样气喘吁吁地样子进去?行了, 一个大男人别这么婆婆妈妈的, 有点绅士风度行吗?” 说完也不等张明岳回答,径直上去敲门了,还转头对他挤眉弄眼, 意思你躲着点, 别让我舅舅看见了。 张明岳认命地挪了挪地方, 嘴里念叨, “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约莫过了一刻钟,张明岳已是呼吸平稳,也整理了下仪表,推着车上前敲门。 没一会儿,李阿姨就来开门,“小张来了,老钱早上还说呢,快进来。” 说完,就冲着屋里喊,“老钱,小张来了。” 张明岳进门停好车,先把东西递给李阿姨。李阿姨忙推辞,“来就来吧,还拿着东西,咋这客气。糕点我收下了,兔子你拿回去,这可精贵。” “李阿姨,您收着吧,钱医生对我可好了,这个您做了补补身子。”张明岳赶忙劝着。 “舅妈,你就收着吧,就当我舅舅的学生上门,这学生孝敬老师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苗群群从厨房出来,看见了就说。 李阿姨没再客气,接了过来,“那行,阿姨就收了,小张呀,今天中午就在这儿吃吧,阿姨给做红烧兔肉,这可是阿姨的拿手菜。” “那是,舅母做红烧兔肉那是一绝,你有口福了。”苗群群一副便宜你了的样子。 “这孩子,咋说话呢,没有小张拿来兔子,就是独绝的手艺,也难为无米之炊。”说完,李阿姨拿着东西进厨房,“小张呀,这是群群,老钱的外甥女,群群呀,带着小张去厨房,你舅准又进书里了。” 苗群群答应一声,对张明岳说:“走吧,我舅一早就在看书,估计没时间搭理你,你进去主动打招呼,要不,就干等着吧。” 张明岳笑了笑,“感谢苗群群同志提醒,这车没白骑呀。” 苗群群嘘了一声,“这可是咱俩的秘密,你可不能跟我舅舅、舅妈说,要不他们该担心了。” 张明岳点点头,“放心,纵然千刀万剐,绝不泄密。” 说完,两个人相视而笑。 张明岳跟着苗群群进了书房,钱医生听见声音抬起头,“哟,小张都来了,快进来。群群呀,我跟小张说事儿,你到外面玩儿去吧。” “舅舅,我不能听吗?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苗群群不满了。 钱医生笑了笑,“能有什么秘密,都是工作的事情,挺枯燥的。” 苗群群一听这个,转身离开了。 “小张呀,坐吧。”钱医生整理了一下书桌,让张明岳坐在他对过。“昨天在医院人多嘈杂,说这个也不合适,这才把你叫到家里来。” 张明岳正要站起来说话,钱医生摆手又让他坐下,“不用拘谨,不用拘谨,咱爷俩就跟在医院一样,就唠唠嗑。之前你说,你学过中医?” 张明岳回答道:“是的,我祖父是中医,小时候跟他学过,可惜只学了皮毛。” 钱医生点点头,“嗯,你这个岁数能学点皮毛已是不错,中医不比西医,讲究内涵,那你相往哪个方向发展,中医还是西医?” 张明岳说:“钱医生,现在问我这个问题,我也回答不上来,中西医我都接触过了,没有特别喜欢的,也都不反感。” 钱医生又点了点头,“确实存在这个问题,行,咱先不说这个,这个可以以后等你接触多了再决定。昨天我问你,有什么打算,你说去卫生所,那更之后呢,有没有规划?” 张明岳想都没想,“当然是想调到县城,要是发展的好,就到省城。” 钱医生呵呵一笑,“你倒是规划得挺好,就没想过回京都?” 张明岳有点沉默,但还是回答了,“还真想过,不过现实不好说,再说,假设能回城,到了京都,肯定是做不了医生的,一切重新开始,我也舍不得,这样一步一步从低到高发展挺好的,以后有机会回城,也可以有个满意的起点,更何况这边还有外公在,外公也需要我。” 钱医生似乎对他的回答比较满意,“恩,不错,踏实,没有好高骛远,这样很好。那天,你提的问题其实医院也关注到了,也开始动作。现在呢,医院计划发展,但是医生欠缺,这次培训,一方面是填补农村医疗空白,另一个也是想选拔些优秀的医生进医院。医院已经在规划当中了。” 张明岳听着,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钱医生接着说:“咱爷俩也接触了一段时间,我对你的水平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确实比其他人好不少,我想举荐你来水利医院。” 张明岳一下站了起来,鞠了一躬,“谢谢钱医生。谢谢钱医生。” 钱医生也站了起来,“不用谢我,推荐你只是给了你考核的机会,到时候,医院会出题考试,通过了才能留在医院。” 张明岳说:“我知道,钱医生放心,我一定好好准备,争取考过,不给您丢脸。” 钱医生对张明岳的态度很满意,“嗯,年轻人就得有这个闯劲儿,来来来,我这里有不少资料,你来看看,我挑点合适的给你。” 张明岳和钱医生忙着看资料,厨房里,李阿姨和苗群群正收拾兔子、洗菜,准备午饭呢。 “舅妈,舅舅他们谈什么工作呢?”苗群群问。 “哦,好像是医院招收医生的事,怎么,我们家群群什么时候开始关心你舅舅工作的事了。”李阿姨笑说。 “舅妈,看您说的,我就不能关心关心舅舅。”苗群群不干了。 “能能能,就是别的时候不关心,偏偏这个时候关心,哎,女大不中留呀。”李阿姨打趣道。 “舅妈,说什么呢,说舅舅工作呢,跟嫁人有什么关系。”苗群群不好意思地说。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的事。”李阿姨正经地说,“你现在工作也稳定了,只等找个对象,结婚生子,我们就放心了。” “我工作还没稳定呢,我没转正呢。”苗群群说。 “这转不转正跟找对象又不冲突,照你那理论,临时工都得打光棍,当老姑娘。”李阿姨念叨着。 “舅妈,你还没说舅舅说什么工作呢?”苗群群又问。 “你舅说,医院要招收一批医生,这小张不是培训过了嘛,也有资格参加,不过这批新培训的要参加医院考试得有推荐,你舅就想推荐他,要是他能来医院,还打算收他做学生呢。”李阿姨介绍说。 “他也还可以嘛。”苗群群给了个评价。 “什么叫可以,你舅对他印象可是相当好呢。”李阿姨说了老伴的态度。 “他再厉害,能比我爸厉害?”苗群群很是不服气。 “那是,能比得上你爸的少有,就是有点可惜。呸呸呸,咱说这个干嘛,群群呢,舅妈不是故意的,咱就当没说。”李阿姨有点小心翼翼地看着苗群群。 苗群群抿了抿嘴,“舅妈,你不用这么小心,我都看开了,我妈也看开了,就是我爸,一直耿耿于怀,整天闷闷不乐。” 李阿姨手里忙着剁兔子,“就是那些个缺德鬼,伤了你爸的手,要不然,你爸多好的外科医生,现在只能待在家里,他们就该像这兔子,让人给剁了。” “舅妈,您小心着点,为这些人再伤了手,多不值得。”苗群群反过来劝说李阿姨。 李阿姨这手劲儿才小了些,嘴里还骂着“这杀千刀的。” “舅妈,我哥来信了吗?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苗群群赶紧说起别的。 “别跟我提那个没良心的,今年的探亲假又让给战友了,说是那家里老人快不行了,要见最后一面,我估计等我跟你舅舅快咽气了,他才肯回来。”说起这个,李阿姨也是一肚子气。 苗群群吐了吐舌头,觉得自己转移话题失败,舅妈好像更生气了,连忙说:“舅妈,我去看看舅舅工作谈完了没有。” 说完,苗群群就跑出了厨房,到书房门口瞄了一眼,两个人讨论得热火朝天呢,就没进去,转身去了别的屋,拿本书看了起来。 等钱医生跟张明岳选完了资料,李阿姨正好叫开饭了,四个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饭,饭桌上,张明岳是一个劲儿夸李阿姨红烧兔肉做得好,乐得李阿姨都合不拢嘴。 饭后,又聊了会儿话,张明岳就起身告辞了。 钱医生见张明岳要走,就跟他说:“顺道送送群群,她下午有课,送到学校就行。” 张明岳忙答应,骑车带着苗群群就走了,后面李阿姨看着两个人走远,说:“真是越看越相配。” “什么相配?”钱医生明显没在一条线上。 李阿姨白了他一眼说:“我说的是小张和群群相配,哎,老钱,你说小张有没有对象,要没有,这要是撮合一下,说不定能成。” “别整天没事瞎想,先不说小张是不是真的没有对象,就是没有,群群看得上吗?这丫头眼光可高。”钱医生看起来不赞同李阿姨的提议。 “群群要没露苗头,我能这么说,我看出来了,咱群群呀是开窍了。”李阿姨提出另一番见解。 “哎,不说这个了,还是顺其自然吧。”钱医生态度已经有些软化。 “你个老东西,心里只怕也觉得是好主意,还死鸭子嘴硬,当我不了解你。”李阿姨好笑地说。 “是是是,你最了解我,还是先了解小张有没有对象为好。”钱医生语气无奈。 31.回村 张明岳又是一路快骑,等到个路口, 就听苗群群喊:“停车。” 一个紧急刹车后, 张明岳就问:“怎么了?还没到呢吧。” 苗群群下了车, 用手抚了抚头发, 说:“再到个路口就到了, 我走过去就行, 谢谢你了, 今天差点给你惹麻烦, 我平时不这样的, 就是太气急了, 你别放在心上。” 张明岳说没放在心上, 正准备要走,突然又叫住了苗群群,“你今天上午到底为什么被人追?” 苗群群小心看了他一眼, “你不会想翻旧账吧。” “哪能呢?咱现在也算朋友了吧, 就算看在钱医生的份上,我也不会那么做的, 就是问问, 免得以后你出事了,钱医生和李阿姨该多担心呀。”张明岳一本正经地说。 苗群群看了张明岳一会儿,终于相信他是认真的, 就说:“我去卖点东西, 刚有人问就被人看见了, 我才跑的。” “黑市吗?”张明岳低呼, “你可太大胆了,要是抓住了可不得了。你是有什么事不好跟钱医生他们说吗?,跟我说说吧,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你一个到卫生所工作的人,能有什么办法?”苗群群不相信。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你说出来,也许就能想出办法来呢。”张明岳劝导她。 “我就是想赚点钱,你可不能跟舅舅说,要是他知道了肯定又担心,他和舅妈已经帮我们够多了。”苗群群没想过能跟张明岳说这个话题,有点不好意思。 “那你爸妈呢?”张明岳想什么样的家庭让一个姑娘想方设法地赚钱,甚至去黑市那么危险的地方。 苗群群低头不语,张明岳觉得自己似乎问了一个禁忌的话题,“对不起,我不知道......” “别瞎说,我爸妈好着呢。”苗群群抬起头,认真地说,“我爸爸原来是外科医生,可因为我爷爷在世的时候跟一位在国外留过学的人是朋友,就被人举报,有人来我们家打砸,推嚷中折断了我爸的手指头,我爸的手恢复不好,还因为举报,被停了工作,要不是舅舅他们奔走,我们家也过不上现在平静的生活,我妈原来就照顾家,没有工作过,之前要不是舅舅和堂伯一直接济我们,我学都不想上。可现在我都工作了,哪还能再麻烦他们,可家里还是,还是......” 苗群群说不下去了,可家里怎么样,张明岳已有了猜测,怕是不好过吧,“那你去黑市卖什么?” “我把家里不穿的衣服裁掉,打算当布卖掉。”苗群群说。 “衣服你能有几件?再说黑市还是太危险。”张明岳有点担心,“你还会别的吗?或者你爸妈会点什么?不是识文断字这些的,就是比方说,手艺。” “我爸爸原来就学医,没学过别的,我妈妈会刺绣,绣得可好了。”苗群群认真想过。 张明岳沉默了,这个真是不好办,苗群群看张明岳的表情,也知道希望不大,“谢谢你,我该走了,快到上课时间了。” “行,你先去吧,我再想想,说不定灵机一动就能想出来一个办法。” 苗群群离开后,张明岳干脆车也不骑,推着回家,边走边想,可走到家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干脆先放到一边,收拾东西,准备回队里。 因着不用赶时间,张明岳又在衣柜里选择了十来本医书,跟钱医生借他的资料内容相仿,就想着回去对照着看也方便。 陪着老爷子早早吃了晚饭,张明岳骑上车就出发了,天还亮着,天黑之前准能到队里。 张明岳心无旁骛,骑着车,吹着小风,到平稳处,还双手离开车把伸展开来,像只快乐的小鸟在飞翔,时不时自娱自乐一番。 路走一半,就看见一个人影晃动,骑近了一看,认识,原来是田思雨,张明岳骑到她旁边停下,“田思雨,你回村呢,怎么没坐老韩头的车?” “呀,是你呀,张明岳,我收拾东西错过了时间,只能走回来了。”田思雨抬头回答,面带微笑,似乎并不辛苦。 “照你这走法,天黑了估计也到不了家,上来吧,我带你回去。”张明岳示意了一下后座。 田思雨感激地笑了笑,“谢谢呀,我刚才还想要是有人能带我一程就好了,这不,你就来了。” “赶巧了,坐好,走了。”张明岳不以为然。 带上一个人,张明岳就不敢耍花样了,规规矩矩骑着,一直到村口,看见钱芳莉正向这边张望呢,看见他就跑了过来。 “思雨,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回去找你了。”钱芳莉面带急色,关心地说。 “没事,这不就遇到张明岳嘛,他带我回来的。”田思雨笑着说。 张明岳看有人接头,就跟他们说自己先走了,田思雨叫住他,“张明岳,我看你很长时间没回来了吧,要不,我们去帮你收拾收拾吧,就当谢你载我回来。” 张明岳摆摆手说不用,骑上车就走了。 “行呀,思雨,真遇上了,我还怕张明岳不回来,你就得走回来了。那多危险呀。”钱芳莉这时候不着急了,开始打趣田思雨。 原来她们在等老韩头车的时候,看见张明岳推自行车走路,方向正是他外公家,田思雨推断他今天会回村,时间把握不好,就打算赌一把,自己走路回家,万一遇上了呢。 田思雨乐了,拍拍自己胸口,“我也以为自己推断错误呢,都走一半路了才遇上,太悬了。” 钱芳莉也笑了,“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让你等着了,他这是培训完以后就到卫生所了吧,可咱们明天就正式搬厂里住了,以后可不好见面。” “那有啥,我可以回来,他也得到县城拿药吧,再说,他外公还在县城,他总得去看吧。总有机会见面的。”田思雨有点自信。 “原来你都想好了,咱赶紧回去吧,收拾收拾明天坐老韩头的车,省得看见王云霞作妖。” 说完,钱芳莉就拉着田思雨回知青点了。 张明岳回到家,先跟李大娘打了招呼,简单收拾一下,就去了王队长家。 在王队长家报告了培训情况,拿出了自己的合格证明,王队长看过后就嘱咐他明天去卫生所跟秦大叔报道,到时候就听他的安排就行。 张明岳在王队长家是有事说事,说完就走,半点闲话也无。 第二天一早,张明岳带着自己的合格证明就去了卫生所。到的时候,秦大叔刚开门,看见张明岳来,乐呵呵地看了他的证明,说他刚回来,可以先休息一天,明天正式上工,张明岳没多想,就先回家了。 忙忙碌碌整整一个月,精神还真有些疲倦,有这一天闲适时间调整一下确实不错,张明岳回到家,就斜躺在床上发呆,过一会儿就换个姿势,各种趟,各种趴,反正不做事。 中午了,张明岳终于从床上起来,伸伸懒腰,拿着明秀给带的菜窝头,还有一个肉罐头,朝着知青点走去。 现在知青点就剩李飞和梁田宇,房间宽裕,索性两个人一人一屋。张明岳到的时候,他们刚开始做饭,看见他的肉罐头,就像小狗一样扑了过来,“明岳,还是你够意思,知道我们很久没有吃肉了。” “我爸给寄过来的,拿过来给你们打打牙祭。”张明岳笑着说。 “有个在肉联厂工作的爸爸就是好,有肉吃,恩,真香。”李飞打开罐头闻了闻。 李飞他们做了稀饭,也热了窝头,就着肉罐头吃得那叫一个香。 酒足饭饱,额,没有酒,窝头管饱之后,三个人聊了聊近况,张明岳自不必说,医院培训一个月,倒是李飞和梁田宇事情多多。 招工考试那天,两个人绞尽脑汁题也没写完,就知道希望不大,过了三天,果然榜上无名,虽然早有预感,两个人也挺失落,尤其是刘明和柳河都考上了。 等就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就想着干点什么,总不能就这么在队里干耗着吧,他们东家打听,西家问的,闹闹哄哄一个来月也没有好的营生,真真让人挠头。 “明岳,你在医院培训,有没有看到什么好办法?”李飞问。 “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不过我听说有找临时工的,虽然不是正式工,也正常上班什么的,你们可以找找。”张明岳建议。 “那肯定是不行的,我们都问过了,临时工只有工资,没有供应粮,到时候有钱都买不到粮食,还不如在队里赚公分,至少不会饿肚子。”梁田宇说。 “是呀,田宇说得对,我也这么想。明岳,我听说卫生所工作也不是那么有保证,像秦大叔,时间久经验足可以有十个公分,想你这样刚进去的估计没那么高,到时候是不是还要下地挣公分呀?”李飞又问。 “我不想下地,我想干点别的,暂时有点想法。”张明岳说。 “什么想法?”两个人同时问。 “说来还是跟我学医有关”张明岳细细讲,“培训的时候,医生说卫生所可以采草药给村里人治病,还说,这里背靠大山,草药不少。为这,我还去医药部看了常用的草药,我想卫生所不忙的时候去采药,到时候卖到医院。” “这倒是可以试试,以前你也采过防暑的药,现在去培训过,应该懂得更多。”梁田宇觉得还行。 “以前懂点,现在觉得懂得多点,就算不确定的,也可以去医院问,我现在也隶属医院,去问问人家会告诉我的。”张明岳心说就是别人不行,他还可以去问钱医生。 “哎,你们去县城的去县城,当医生的当医生,就我们两个还没有着落,想想实在不安心,我听说马上又会安排一批知青过来,不知道到时候是什么情况。”李飞感慨道。 “什么情况都好,千万别来周新福那样的,赶上就是受罪呀。”梁田宇心气也不高。 周新福?张明岳都快忘了这个人了,想起来都有点恍惚,原来日子过得这么快,连明秀都来半年了呢。 32.喜欢 第二天,张明岳就正式去卫生所上班了, 秦大叔整天乐呵呵地看不出什么, 倒是秦大锤总是有意无意斜眼看人, 叫张明岳有点不舒服。 工作几天, 张明岳也发现卫生所其实没有什么紧要的事, 有人生病, 轻点的自己来, 起不来床的会有人来叫去家里看, 要是更严重的, 那卫生所就无能为力, 只能建议让他们去县城了。 一般病人过来, 都是先找秦大叔,就是秦大叔不在,轻点的就说等等再来, 重点的就会问秦大叔的位置, 家人亲自去接,就是秦医生需要配药拿药也都被秦大锤抢了过去, 整天下来, 张明岳就在卫生所干坐着,啥事也没干了。 张明岳有些气闷,后来又觉得没必要, 病人自行选择大夫他又不能干涉, 转天他就把医书拿到卫生所看。 秦大叔问起这事, 张明岳就说自己水平不行, 还要多学学,倒惹来秦大叔一阵夸奖,还要秦大锤向他学习。 秦大锤知道后对张明岳意见更大了,总在他看书的时候做出奇怪的举动,秦大叔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 这天,张明岳实在坐不住了,就找秦大叔说话,“秦大叔,我看卫生所也没什么事需要我做的,整天看书不出力,那不是白拿公分吗?我想到山上看看,采点草药,您看怎么样?” 秦大叔正昏昏欲睡呢,听着张明岳的话,一下惊醒,“恩,采药呀,好呀,咱卫生所也缺药呀,你去采药真是太好了,往年我也去采,可近来老眼昏花地,实在不敢上山,今年的药草就拜托给你了。” “您看,咱用的药材都有哪些,您给我列个单子,我也好照着采呀。”张明岳问着。 “行,你等着,我给你写上。”秦大叔找了张纸,刷刷刷几笔就写完了,递给张明岳。 张明岳拿来一看,还可以,药材都认识,“秦大叔,这些药材我有点印象,到山上我会注意的,就是王队长那里问起来......” 秦大叔大手一挥,说:“这个我会和队长说的,你只管采药,我再给你写上卫生所要的量,你按照我写的量,要是采够了就给你公分,要是有多余的,咱卫生所需要,我给你算钱,算卫生所收购,怎么样?” 张明岳这时候算明白过来了,这父子俩在跟自己耍着玩儿呢,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目的就是把自己挤出卫生所,不让沾卫生所的利益。 不过,好在张明岳已经有了好的出路,要不然少不得要跟他们斗一斗,现在,实在没有必要,再说,上山采药是正中他的下怀,他正想着采药的营生呢。 就这样,只要不是刮风下雨的恶劣天气,张明岳都一早到卫生所报道,之后背着背篓就上山,还别说,山上资源确实丰富,真让他发现了不少草药,都是常见的,采下来放在家里晾干,一个月下来,除了给卫生所的定量,张明岳收集了不少药材,就决定去医院问问看。 这天是张明岳休息的日子,一大早就骑上自行车去县城,先到老爷子那里打了个招呼,放下在山上顺手找到的吃食,就直接去医院找钱医生了。 见到钱医生,张明岳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还给他看了自己采的药材。 “药材处理的还算不错,医药部那里应该没有问题,不过我说了不算,这样,我跟你走一趟,医药部的主任也姓钱,算是我本家,我给你做个中间人。”钱医生边说边走。 张明岳跟着钱医生到医药部见了钱主任,亏得有钱医生做保,钱主任才验看了药材,剔除了不合格的,把合格的就收了,按照医院的收购价给他算了钱。 可能是看在钱医生的面上,钱主任给张明岳开了收购药材的证明,有了证明,张明岳既可以采药卖,也可以去收购药材,算是医院的代理人,不怕别人查。 办完药材的事,钱医生抽时间检查了张明岳近段时间学习的情况,还算满意,嘱托他不可懈怠,就让他回去了。 中午,张明岳是跟老爷子一起吃的饭,吃饭的时候猛然说了一句“有了”就快速扒饭,放下碗骑上自行车就走,全然不顾老爷子后面“你干啥去”的喊声。 张明岳又施展风火轮的功力,很快就到了苗群群所在的学校,跟门卫说了情况就在外面等,果然,没多大会儿功夫,苗群群就跑着出来了。 “张明岳,怎么是你?”苗群群很惊讶。 “不是我,还能是谁?”张明岳好笑得说。 “刚才门卫说有个人男人找我,我还以为是我爸或是我舅呢,没想着是你,你找我有事呀?”苗群群解释了一番。 “就是上次你说的事,有点苗头了,你有事吗?没事咱那边慢慢说。”张明岳指了一个角落。 苗群群听了很高兴,“真的?我没事,现在午休,我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呢。” “行,那我们到旁边说吧,别站在学校门口了。”张明岳率先走到旁边站定。 “你真的有办法了?”苗群群有点急切。 “嗯,我一直惦记你的事,之前没想到,刚才突然想到了。这个办法呢,还在你爸爸,你说的爸爸是外科大夫,他学过中医吗?认不认识药材?”张明岳问道。 “当然认识,别看我爸是外科大夫,他也学过中医的,虽然不会把脉,一般的病也是会看的。药草就更不必说了,我爸以前还自己炮制过药材呢。”苗群群笑着说。 “厉害,”张明岳竖起大拇指,“那就没问题了。这么说吧,我回到队里没事就去山上采药,我不太专业,这些天下来采得都是普通药材,今天把药材卖给了医院,喏,赚了近四块钱,要是你爸爸去采,肯定比我专业,比我赚得多,就是辛苦点,不知道行不行。” 苗群群听了张明岳的话,脸上笑容更大了,“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我就想着给人治病了,怎么没想到药材呢,医院有舅舅在,肯定会收的,张明岳,你太聪明了。” 张明岳对自己帮苗群群解决了问题也很高兴,“是呀,上午就是因为有钱医生在,医院才收了我的药材,还给我开了证明呢,你爸肯定没问题,你们是当局者迷,没想到罢了。不过,这个事情关键还在你爸爸,你回去跟他老人家好好说说。” 苗群群说:“我爸肯定没问题,他一直因为没事做闷闷不乐,知道这个法子,肯定会去做的。” 张明岳笑了,“那好,要是不行你再找我,我再想想办法。” 苗群群猛地一点头,“恩,张明岳,谢谢你,想不到你还想着我的事。” “行,你的感谢我收到了,时间差不多,你赶紧回去吧,一会儿就该上课了。”张明岳提醒道。 “我知道了,这就回去。”苗群群说着就打算走。 张明岳看苗群群打算回学校,他也准备回去了,刚走几步,就听见苗群群喊: “喂,张明岳。” 张明岳转过身,“恩,还有什么事?” “你,你对谁都这么好吗?”苗群群小声地问,还咬了咬嘴唇。 张明岳不期然她会问这个问题,想了想,说:“当然不是,我又不是救世主,能解救所有人的问题。” “哦,那就行。”苗群群似乎满意了,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学校了,一点没有作为老师的稳重。 张明岳在回去的路上想着苗群群的话,“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他的回答是“当然不是”,就是跟王芳处对象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积极过,为什么呢? “我同情她,小小年纪为生计奔波。”张明岳摇了摇头,为生计奔波的多了,就算同情也没有这样上心的。 “因为钱医生,不想钱医生知道伤心”,张明岳又摇了摇头,这个可能有点,但也不是那么重要。 为什么呢? “我不会是,是喜欢她吧?”张明岳更用力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可笑,见过一面的人就说喜欢,怎么可能? 可张明岳左想右想,排除了这个,剔除了那个,他不得不面对这个事情,他对苗群群一见钟情,要不然怎么会对她的遭遇心疼,这么想帮她解决问题呢。 想明白这个后,张明岳是豁然开朗,原来这就是书上说的钟情,就是别人说的喜欢,原来是这样美妙的感觉呀。 张明岳笑着进了门,惯性地停了车就往屋里走。 “傻笑啥呢?捡着金子了,还是吃蜜蜂屎了?”老爷子转着圈上下打量着张明岳。 “没有,就是想明白一件事。”张明岳忍不住又乐了。 “什么事,跟你中午急匆匆跑出去有关?”老爷子问道。 “虽不中亦不远矣。”张明岳神秘地说。 “说人话,这个我听不懂。”老爷子踢了张明岳一脚。 “跟中午的事有关,我可能要有对象了。”张明岳嘚瑟地说。 “啥,有对象了?谁呀?”老爷子也兴奋了。 “您就别管是谁了,说了您也不认识,到时候我会给您领回家的,您绝对会喜欢的。”张明岳保证完就进屋了。 老爷子站在外面,挠心呀,就想现在知道,紧跟着进了门,“你说说,说不定我就知道呢,是不是知青?我没见过的那两个里面的?” “老爷子您别猜了,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我就跟您说,不是知青,就是县城里的,人家还不知道呢。”张明岳回答。 “哦,合着你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呀,那啥时候能给我领回家呀。要不,你还是跟我说说,我找你大姨给扫听扫听,看看咋样呀,问问人家家里的意见?”老爷子还是嫌慢。 “谢谢您了,还不用,该您老出马的时候一定告诉您,您现在就别操心了,啊。” 33.听病 张明岳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整个人都处于喜悦当中, 就是秦大锤的白眼, 他都觉得有点可爱。可当他看见面前的人时, 顿时喜悦就像碗掉到了地上磕破了一角, 不再完整了。 面前站着的居然是王芳, 正杏眼圆睁地看着他, 张明岳觉得如果他是冰棒, 王芳眼神里的怒火都能把他融化了。 “王芳, 你找我有事?”张明岳不明白王芳对他发什么怒火。 “怎么, 我不能找你吗?”王芳狠狠地说。 “咱俩没关系了, 不是吗, 这还是你一直强调的,我不明白都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张明岳有点不高兴。 “干什么?我问你, 你这个卫生所的工作是不是我大哥给办的, 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以前我爸他们说你是为了好处跟我在一起的我还不相信, 原来都是真的。”王芳满口质问。 “王芳, 你把我想得也太龌龊了,我从来没想从你那儿获得什么好处,卫生所的工作是对王伟殴打我的补偿, 跟你没关系。”张明岳甩出一段话。 王芳哭了, 满脸委屈, “怎么没关系, 咱处过对象,我哥就是打你几下怎么了,你至于这么较真吗?” 张明岳觉得王芳无理取闹,“我怎么不能较真了,如果是处对象的时候我对不起你,被打我认了,可明明我没有错,为什么被打不能给自己讨个公道?还是聚众殴打,要不是因为咱俩处过对象的事,我都能去告他。” “你怎么没有对不起我,你外公是岳梁的事情你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王芳往事重提。 “这算什么对不起你,你也没把你家亲戚都介绍给我呀,再说,我外公的事情,你家里知道,至少你大哥知道,你问我为什么没有告诉你,你也可以回去问问他们为什么没有告诉你吧。”张明岳正面鼓地说。 “不可能,他们不会瞒着我的,你骗我。”王芳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我告诉你不是想去翻旧账,也不是想你跟家里不和,只是告诉你,咱们两个之间本身存在的问题就很多,就算你不提分手,谁又能保证一定能走到最后呢。”张明岳劝着说,“本来以为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想不到出了这么多事端,以后,你自己好好过日子吧,找一个喜欢你,你也喜欢,家里也认可的人。” 张明岳说完,没再听王芳的话,快步跑回了家。 跟王芳的见面,还是影响到了张明岳,一晚上心情都没有调整过来,可第二天一大早他还是带上干粮、水壶,背上背篓上山了,打算今天在山上多呆些时间。 一口气上到山顶,张明岳看着群山叠叠,薄云如烟,绿意欲滴的树叶,挂着露珠的小草,突然朝着山的远方大喊几声,“啊......”。 喊完后,他弯下腰,双手扶着腿笑了起来,胸中郁气竟然一扫而空。 他停顿了一会儿,转身拿起背篓,朝着山背阴处走去,那里有上次看到的草药,过了几天应该成熟了吧。 直到太阳西沉,渐没地面,张明岳才从山里出来,背篓里已经装满了药材,走在路上,不时跟村民打着招呼。 经过当街,有饭早的已经端着碗出来,边吃边聊天,张明岳经过,有些话不自觉地就飘进了他的耳朵。 “哎,你说王芳找的这个对象够可以呀,这彩礼报得可是足足的,在咱队里那可是头一份儿。” “那是,也不看看,她对象是县城的,吃商品粮,家里两个姑娘,就这一个宝贝嘎达,能不撑面子吗?” “话不能这么说,那队长家也不差呀,不说别的,就是王鹏在县委那也不比一般人家。” “就是说,这结亲就应该讲究个门当户对,像咱们家,就是有个城里对象也陪嫁不起。” “是这个礼,端多大锅吃多少饭,自古的理儿。” 张明岳这才知道,王芳是因为要定亲才回来的,不过这想法只在心中一过,如清风拂面,了然无痕,根本没起任何波澜。 距离王芳定亲已经过去几天,村子里还是断断续续讨论着,路上看见王家人,也都心生羡慕,恨不得好事情发生在自己家,就是秦大叔也念叨着怎么没生个闺女给涨脸面,倒闹得张明岳哭笑不得。 凌晨下了一场大雨,地面湿滑,张明岳当天索性就待在卫生所,干坐着太无聊,他干脆起来做卫生所的卫生,擦擦扫扫,一通忙活。秦大锤说了一句“瞎讲究”就干别的去了。 整理的时候,偶然发现药柜下面塞了不少纸,抽出来一看,原来是之前的大夫写下的行医开药记录。 张明岳倒来了点兴趣,等收拾完了坐下来一页页地翻,基本看出来是流水账,就是某年某月某日,某某人感冒领的什么药,腹泻领什么药,诸如此类。 总体翻完,张明岳对近些年药品发展的了解又深入了一层,不过,里面有一句话倒是引起了张明岳的注意,说是,父母常得的病症,儿女基本上也会常得,开药时要考虑周全。 他之前看书也注意过有解释这种现象的,叫做遗传,在国外早就有人研究,想不到在这里也看到了。 这使得张明岳不禁想起了南唐时魏亭侯府,不同于南明侯府人丁旺盛,魏亭侯府可谓子嗣艰难,而且每一代的子孙寿命都不长,临死前的症状都大同小异。那时说什么的都有,诅咒者有,报应者有,被下毒者有。现在看来,最大可能就是长辈的病症在晚辈身上延续下来罢了。 如果能梦回南唐,一定跟他们讲讲什么叫遗传,找找他们家的病症,可别再胡乱猜测了。想着他们目瞪口呆的模样,他自己都觉得乐不可支,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摇头。 秦大锤就跟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张明岳,心想这人是不是被他们父子给挤得傻了,对着一堆破纸都笑得出来,转而又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转着自己手里的笔,时不时看看门口,心想怎么没人来呀,太无聊了。 正想着呢,一个中年人进来喊着:“大锤,有名叔呢,赶紧让他去给我爸看看,这都三天了,烧是退了,可还是浑身没劲,整天睡觉,昏昏沉沉的,也不想吃饭,刚吃点就说恶心,这可不行,再这样下去身体可受不了。” 秦大锤连忙说:“连哥,我爸去县城拿药去了,下午才回来呢。我大爷这个症状很正常,你想,大爷他退了烧,嘴里发苦,肯定不想吃东西,老年人嘛,哪能像咱们恢复得这么快,等过两天就好了,要实在不行,等我爸回来让他再给大爷看看?” 连哥摆摆手,“我就是不放心,听你这么一说,也是这么个事,就不麻烦有名叔了。” 有名叔说的是秦大叔,这叫连哥的是秦副队长的侄子。他爸是秦副队长的亲大哥,在秦家那一辈年龄最大,年轻人见了都喊秦大爷。 秦大爷前两天感染了风寒,秦大叔特意去看过还给配了药,这事张明岳是有所耳闻的。 连哥说完话没再停的意思,打算就回去了,张明岳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秦家大哥,你好,我是张明岳。” 连哥抬眼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就往外走。 张明岳紧跟着两步拦住了他,说:“秦家大哥,我觉得你们还是带着秦大爷去县城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秦大爷这个症状有可能是感染了肺炎,很危险的,会危及生命。” “你啥意思,上来就说这不吉利的话,别以为我不敢揍你。”连哥很是气恼,猛力推了张明岳的肩膀,把他推了一个趔趄。 事出突然,张明岳扶着桌子才站稳,秦大锤走过来又是一推,把他推到角落里砰地靠在墙上。 “姓张的,我这是给你脸了,谁让你在这里说有的没有的,我大爷也是你能说的,你咋不上天呢。”秦大锤骂骂咧咧嘴里没有好话。 张明岳沉着脸,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抬头看向这兄弟俩,快言道:“秦家大哥,我认为你是一个讲理的人。我不过根据自己的医学判断,告诉你可能发生的情况,老人感冒好了之后,确实会出现食欲不振,乏力等情况,可你说的秦大爷的现象要更重一些,还是有部分符合肺炎症状的。老年人机体抵抗力差,一旦发现肺炎就很重,严重的肺炎会出现感染性休克,稍有不慎,性命堪忧。卫生所根本没有能力治疗,只有去县城大医院才可以。” 秦大锤听完张明岳的话都乐了,“哟,你的医学判断,你看过病吗?就敢说医学判断,我看你是胡诌乱断吧。连哥,你别听这小子的,来卫生所都没有人找他看病,要不是他还会采些药材,我爸早把他赶走了,还能让他在这儿瞎嘚嘚。” 连哥终究还是相信自家人,骂了一句丑人多作怪就走了。 秦大锤朝着张明岳露出得意的笑容,拍了拍屁股,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开始唱,“东方红,太阳升,嘿呀呀,他为人民谋幸福,呼儿嗨哟,他是人民大救星........” 张明岳运了运气,到座位上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抬步离开了卫生所。 “喂,你这属于旷工,等我爸回来就扣你工分。他为人民谋幸福,呼儿嗨哟,他是人民、大、救、星。哈哈哈哈.....” 34.意外 张明岳从卫生所出来,快步回到家里, 拿起茶缸猛地灌了几口水, 喘着粗气沉沉地坐在床上。突然, 双手交叉大拇指使劲按了几下太阳穴, 站起来又出去了。 张明岳这次是去找秦副队长, 问了几个人, 才知道秦副队长去山脚下了。 等到山脚下, 张明岳就看见秦副队长正弯着腰逐片观察荒地里麦子的生长势头, 深吸了一口气, 上前打招呼, “秦副队长, 您忙着呢。” 秦副队长抬头看见是张明岳,又观察起麦子来,“嗯, 是小张呀, 你怎么来这儿了呀,今天没上山采药?” 张明岳答道:“没有, 我是来专门找您的。” 秦副队长一听说是找他的, 站起身来,背着手用下巴示意,“走吧, 树荫底下坐坐吧。” 秦副队长在前, 张明岳在后, 到了树荫下, 秦副队长端起茶缸喝了口水,说:“你这个年轻人倒是沉得住气,有啥事,说说看吧。” “我不是沉得住气,我是在犹豫说不说。”张明岳表明自己的想法。 秦副队长乐了,“你专门来找我,不是来犹豫的吧,是决定说出来的吧。行了,年轻人就该能想能说,说吧。” 张明岳遂向秦副队长讲述了卫生所里发生的事,重点说了自己的猜测。 秦副队长听了前因后果,脸色难看,“你的猜测有几分把握。” 张明岳回答说:“我只有三分,可能并不会那么严重,我没有把握。” 秦副队长看张明岳把握也不大,有点犹豫,末了站了起来,说:“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就不要再参与了,回去吧。” 张明岳张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在秦副队长的目光下闭了嘴,说了声“那我走了”就离开了。 回去后张明岳密切地关注着秦大爷家里的动静,过了半个多钟头,他看见秦副队长亲自赶了辆骡车进去了,出来的时候,连哥赶车,他的弟弟坐另一边,秦副队长扶着秦大爷坐在车斗里,朝着县城的方向去了。 之后,张明岳就没再特意关注过秦大爷的事,不过从秦大锤看见他就垂头丧耳来看,就知道他的猜测是对的。 秦大爷确实得了肺炎,好在送医院及时,没有性命之忧,就那也住了几天医院才好利索。 就为这个,秦大锤被他爸骂得狗血喷头,看见张明岳就觉得没脸见人。连哥也被秦副队长教训,好在他确实不是诚心的,对秦大爷也孝顺,这次就揭过去了。 对这样的结果张明岳没有放在心上,就是后来秦大爷亲自来道谢的时候也没有特别高兴,还是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情。 这天,张明岳从山上下来,居然在自家门口看见了田思雨,心里奇怪,不是都搬到纱厂了吗?怎么又回来了,看她不时张望的样子,还是来找自己的。 张明岳走上前去,“田思雨,你是在等我吗?有事?” 田思雨看见他很惊喜,“张明岳,你回来了,我是等你,我有事找你。” 张明想着也是,要是没事,干啥等自己,“有什么事儿,说吧。” “就在这里说呀,你不请我进去吗?”田思雨低着头说。 张明岳心想,咱们也不熟呀,这天都黑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实在不合适,“哦。我屋里太乱了,实在不好意思请你进去,这样,咱们到旁边说话吧。” 李大娘家旁边有一片空地,人来人往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在那里说话合适。 田思雨还想说话,张明岳没给机会,当先一步走过去了,田思雨没法,也跟着过去。 “好了,有事你说吧。”张明岳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田思雨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定了决心,“张明岳,你觉得我咋样?” 张明岳听了一愣,“啥咋样?哦,田思雨同志长相标志,很有才华。” 田思雨听了心里挺美,“那你说男同志会喜欢我吗?” 张明岳有点无语,心说,这话也问不着他呀,但也没回避问题,“这个,应该会吧。” 田思雨的头更低了,“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张明岳彻底发蒙了,这太突然,他说话有点语无伦次,“这个,田思雨同志,我有喜欢的人,那个,你肯定也会找到一个更合适的人的,对,就这样。” 田思雨抬起头,看着张明岳,“王芳都订婚了,你还惦着她,这也不合适吧。” 张明岳又愣了,“这跟王芳有什么关系,我喜欢的另有其人。” 田思雨问:“是谁?她有我长得漂亮?有我好吗?” 张明岳对田思雨的纠缠有点不悦,“田思雨同志,首先咱们没有什么关系,我喜欢谁是我的自由,你没权利干涉,你这样只会给别人带来困扰。” 张明岳说完,看了田思雨一眼抬脚离开,田思雨快步挡在他前面,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张明岳,如果你没有喜欢的人,你会考虑我吗?” 张明岳不想打击她,可更不想说违心的话,“不会。” 田思雨确实被打击到了,“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张明岳干脆把话说明,“我不知道,但问题我可以肯定的回答你。” 田思雨身子斜了斜,不死心地说:“那是你不了解我,如果你了解我,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可现实是我还没有想去了解你的时候,我已经喜欢上别人了,她可能没有你漂亮有才华,脾气可能也不那么好,可喜欢就是喜欢了,我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再去假想别的人。”看着田思雨的面孔,张明岳心里有点不忍,可觉得模糊对待给她留有希望更是不对,“祝你以后好运。” 田思雨慢慢蹲了下来,头抵着膝盖,慢慢传出低低地哭泣声。 远处钱芳莉见张明岳走了快步跑过来,蹲下问:“思雨,你没事吧。” 田思雨抬起头,满脸泪痕,说:“他拒绝我了。” 钱芳莉不敢相信,“为什么呀,你这么好,他也忍心拒绝你。” “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田思雨有点哽咽。 “会不会是托词,只是为了拒绝你乱说的。”钱芳莉猜测。 “不会,他很认真,应该是真的。”田思雨摇了摇头。 “那,队里的咱都认识,可能性不大,你说会不会在医院认识的,一起培训有话说?”钱芳莉又提了一种可能性。 田思雨想了想,也觉得有这种可能,站起来,说:“不行,我得打听打听,看看他喜欢的是谁,我倒要看看他看上的有多优秀。” 钱芳莉点头,“对,一定要看看,到底是不是个天仙,居然喜欢她拒绝你。思雨,你放心,我会帮你打听的。” 田思雨拉着钱芳莉的手,“芳莉,谢谢你帮我,走,咱今天就回去,找人打听去。” “今天?”钱芳莉惊讶了,“咱们怎么回去?” “找李飞和梁田宇,让他们帮忙把咱们送回去。”田思雨说。 “那找什么理由呢?”钱芳莉还是有点愁。 “就说,就说咱忘了今天晚上要值班,得赶紧回去。”田思雨想了个理由。 “那,行吧,只能这样了。”钱芳莉同意了。 就这样,田思雨和钱芳莉当天就回了县城,几天下来,钱芳莉还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思雨,我打听到了,跟张明岳一起培训的有六个女的,三个都结婚了,两个年龄不配,只有一个是曹庄子大队的,叫安萍,听说医术不错,长得也不错。” “曹庄子大队的?离这里也不远,今天是早班,咱下班看看去。”田思雨下了决定。 等下班,她们借了一辆自行车,轮流骑着,没到一个钟头就到了曹庄子大队,这时候不过下午三点,她们直接打听卫生所,村里人以为他们是来看病的,就指给他们方向。 两个人到了卫生所,田思雨有点犹豫,还是钱芳莉拉着她直接进了卫生所,“请问安萍同志在吗?” 安萍正在收拾药品,听见有人叫就出来了,“我就是安萍,你们是谁?来干什么?” 钱芳莉看卫生所没有别人,上前就握着安萍的手,“安萍同志,你好,我在别人那里听说过你,听说你对妇科病很在行,我吧,来小日子总是肚子疼,就想找你看看。你看,方便不?” 安萍愣了一下,说:“我就是一个卫生所的大夫,看些发烧感冒这些还行,要说擅长也是骨科,家传的,看妇科我可不会,你们是不是听错了?” 田思雨赶紧拉开钱芳莉,说:“可能是我们听错了,安大夫,实在对不起,打扰你了。” 安萍摆摆手,说:“没事,不过你这个病确实得看看,还是到县医院去吧,那里大夫多。” 田思雨答应着就拉着钱芳莉出来了,等骑上自行车离开曹庄子大队才停下来。 钱芳莉问:“思雨,你觉得咋样?看出什么来没有?我可是把自己私密的事都拿出来说了。” 田思雨有点愣怔,“想不到张明岳就喜欢这样的呀。” 钱芳莉有点迷惑,“这样的,啥样的呀?” 田思雨回答:“看起来很朴实,很,怎么说呢,就是好生养,长得也不错,就这样的。” 钱芳莉笑了,“你就看出个这呀,安萍确实是这样的,可也不能说张明岳就喜欢这样的呀。” 田思雨一副你别不信的表情,“他就喜欢这样的,我敢肯定,你知道吧,张明岳跟王芳谈过对象。” 钱芳莉吃惊了,“不能吧,王芳可跟一个县城的订婚了。” 田思雨答道:“他们去年就分手了,王芳是跟他分手之后才找的县城的。” 钱芳莉恍然大悟,“哦,王芳跟他分手了,所以看见安萍,就喜欢上安萍了,那他还真喜欢这样的呀,真是不可思议。” 田思雨点点头,有点无奈地说:“是呀,连我也没有想到。” “那你这输的也太冤了。”钱芳莉替田思雨抱屈。 “冤不冤的现在我就不想了,不管怎么样,我肯定是符合不了他的要求了。”田思雨说。 “思雨,要不就算了,这三条腿的青蛙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好找着呢,多少青年才俊等着你去垂青呢,何必为了他一个张明岳就变成怨妇。”钱芳莉劝说着。 田思雨想了想,“你说的对,这天下好男人多着呢,又不是他一个。” 钱芳莉笑了笑,说:“对,咱找一个比他好一千倍,一万倍的,悔死他。” 田思雨也乐了,“对,带到他跟前,悔死他。” 35.试探 张明岳可不知道拒绝了一次表白就被安了一个叫安萍的对象,他正漫山遍野地采药材呢。 这些天因着对秦大爷病情的准确判断, 有人生病的时候就选择让张明岳看病, 关键是张明岳看得也不赖, 这样秦大锤反而无人问津了, 就连秦大叔也感到威胁。 为了避免张明岳进一步影响到爷俩的地位, 秦大叔就给他开出了一个优越条件, 说每月给他定性定量, 只要他采够足够的药材, 就给他算整月的公分, 不管他用多少天采的, 剩下时间他可以自由安排, 当然双抢的时候除外,因为那时候所有人员要受队上支配。 作为交换,张明岳在自由时间不能待在队里, 可以去别的地方继续采药, 也可以去县城。 这确实是一个诱人的条件,真真正正地吸引了张明岳。他想的是, 如果去县城, 就可以集中时间看书,不用像现在这样趁采药空挡看,而且县城有电, 晚上也可以多看点, 还可以随时去请教钱医生, 去找苗群群也方便得多, 虽然失去了赚钱的机会,但显然获得的更多。 张明岳没多想就同意了这个提议,全身心地投入到大山里了。 就这样,他不仅自己采,还付出半斤大白兔奶糖的代价让半大孩子帮着采,终于在十天后完成了一个月的药量。 秦大叔验看了他的药,大笔一挥,给他记了满月的公分,还给他写了外出公干的条子,让他尽快离开,到麦收的时候再回来。 张明岳拿到条子那叫一个心满意足,第二天早早出发就去了县城,等他到的时候,老爷子和明秀正吃早饭呢。 明秀看见他,赶忙给他盛饭,好在为了给老爷子准备午饭,提前多做了些。 老爷子则脸色一沉,三口两口吃完饭,把碗重重放在桌子上,哼了一声就进屋了。 张明岳看着端饭进来的明秀,问:“外公怎么了?你惹他生气了?” 明秀把碗啪地一声放在他面前,“我哪儿惹他老人家生气了,除了你还有谁?” 张明岳可不这么认为,“不会吧,上次走的时候老爷子挺高兴呢,我不能隔着这么远惹他生气吧。” 明秀刚想说话,老爷子就在屋里嚷着:“明秀,还耗着干啥呢,还不赶紧上班去。” “就走了,”明秀回应着,“大哥,我也救不了你,外公的火力就靠你一个人扛了,我上班去了。” “哎,你别走呀,给个提示呗。”张明岳端着碗追着明秀问。 明秀回过头说:“我真不知道,你自个儿好好回忆回忆吧,我真走了。” 张明岳边吃饭边回想,实在想不起来到底哪里惹着老爷子了,后来干脆不想了,紧着几口吃完了饭,就到屋里看老爷子。 老爷子正坐在床边抽烟袋呢,听着他进来,也不搭理他。 “外公,咋了,是不是明秀惹您老人家了,等她回来我一定教训她,怎么能惹您生气呢,胆子太肥了。”张明岳讨好着说。 “哼,明秀不知道多乖,别净给丫头身上瞎说。”老爷子瞪了张明岳一眼。 “那您生的哪门子气?”张明岳问。 “生气?你还说,我都快气死了,你,你去把门关上。”老爷子没继续说,指示张明岳去关门。 张明岳出去把门关上,用门插插好又进来,“外公,什么事这么神秘?” 老爷子看了看他,说:“把你那行李箱拿出来。” 张明岳心里一咯噔,磨磨蹭蹭地从柜子里拿出来行李箱,放在老爷子面前。这是他上次培训放在这里的,就没带回去。 “说说吧,这里面的黄鱼是怎么回事。”老爷子说。 张明岳嘿嘿一笑,在想怎么跟老爷子解释。 “别嬉皮笑脸的,赶紧交代。”老爷子生气了。 “交代,交代,”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张明岳就跟老爷子说清了得到金条的经过,“就是这样,自从放进箱子里,我可再也没动过。” “我说刚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小子底气十足,敢用三百块钱开证明,原来你的底气在这里呢。”老爷子说。 “那是,钱是英雄胆,更何况我这普通人呢,”张明岳说,“呃,外公,您是怎么知道这箱子里有金条的,” “我是谁,掂掂我就知道不对劲,前两次看你拿得费劲,还寻思你小子力气小,原来是暗藏玄机呢。”老爷子不避讳地说,“我前两天又捡了一些书,想给你放柜子里,才发现你把行李箱放进去了,想着给书腾个地方,这一掂就觉得不对劲。哼,这可是我的箱子,没有钥匙老子也能看里面什么东西,好嘛,差点没闪瞎我的眼睛呀。” “是,上次培训我就想着放您这里,安全。”张明岳一脸讨好。 “你是安全了,老子睡不着觉了,”老爷子没好气地说。 “哪能呢,您多大的风浪都过去了,还在乎这点小事,”张明岳恭维老爷子,“这可是您未来曾孙子的家底呀,您可得守好了。” “哎,今日得横财,明日得横祸呀,这都是有因果的,你心里可得有个底,这钱可得花到正经地方呀。”老爷子语重心长地说。 张明岳正了正神色说:“外公,您放心,这钱我一定用在正道上。” “行了,就这么放着吧,”老爷子说,“这事就咱爷俩知道,别人你可一点口风也不能漏。” “外公,我明白。”张明岳答应着,这年头,暴露出来就真成横祸了。 金条的事就算在老爷子这里过了明路,张明岳又说了不少好话,差点暴露了苗群群的事才把老爷子给哄好了。 当下天色不早,张明岳跟老爷子说了一声就出门了,他打算去看看苗群群,上次的事情不知道成了没有,他采药的时候可没有遇见过别人,别是泡汤了吧。 到学校门口找人传了话,等了一会儿,苗群群没出来,一位年长的老师走近了跟他说:“ 是你找苗老师吧,她在教学生唱歌革命歌曲呢,过些天县里有比赛,估计还得一个多钟头,她让我告诉你,先办别的事去吧,等会儿再来找她。 ” 张明岳谢过老师,想着时间确实有点长,干耗着也没意思,刚好商场离学校不远,不如去看看明秀。 商场一楼,人声鼎沸,可见生意火爆,等上了二楼,就清净多了,有那么几个人来回走动看着商品,售货员都坐着享清闲,明秀就坐在那里正玩手呢。 “同志,这个手表怎么卖呀?”张明岳上去敲敲柜台问。 “哦,哪个呀。”明秀抬头问,“呀,大哥,是你呀,你咋来了,外公哄好了?” “你好意思说,丢下我就跑了,我当然是哄好了才出来的。”张明岳说,“我就近有事,想着还没看过你上班的样子,就来看看。我看你也不忙嘛,都闲的玩手了。” “大哥,我这里是卖手表,又不是卖酱油,一个月能卖出几块就不错了,现在,哪有那么多人买呀,都是要结婚才舍得呢,那还得有票才行。”明秀嘟着嘴说。 “说得有道理,那你平时就这么干坐着?”张明岳问。 “是呀,二楼来人少,不坐着能干什么。”明秀说。 “别人也这样?”张明岳好奇。 “大部分是,有的会织个毛衣缝个衣服啥的,就这些了。”明秀说。 “同志,你这个表怎么卖的?”这时候有人买表,打断了兄妹俩的话。 张明岳一看,就让明秀先工作,他又在商店里转着看,这次他没有看商品,他看的是售货员。 他发现真如明秀所说,二楼卖的都是贵重商品,来看的少,售货员很是清闲,一楼的售货员就忙个不停,少有歇息的。 转了一圈,心里有了底,张明岳看时间差不多,跟明秀打了招呼,就转回学校,正好看见苗群群在学校旁边的路口等着呢。 “苗群群,你完事了?不是说要一个多小时吗?”张明岳上来问。 “本来是的,不过学生学得认真,就提前散了,你这是去哪儿了?”苗群群问。 “到商场逛逛。”张明岳说,“我来是想问问你,上次说的采药的事到底成行了吗?” “当然成行了,”苗群群乐了,“我爸第二天一早就去采药了呢,现在我们家里晒得都是草药,我妈也跟着忙活,我有位长辈听说了,也帮着我爸一起处理。” “那就好,”张明岳也高兴,“我还怕你爸爸的手做不了,泡汤了呢,哎,你说,以后说不定我会遇见你爸,会不会为了药材跟他争执,甚至打起来呢。” 张明岳刚说完,苗群群一愣,说:“怎么会呢,山上那么大,哪有可能碰上呀,就是碰上了,互相让让,怎么可能打起来,我爸也不是会跟人打架的人呀。” 张明岳逗着苗群群,“那可不一定,万一是好药,见猎心喜,到时候只能是大家各凭本事了,我想着我年轻力气大应该比较占优势,哎,就咱俩这关系吧,我这不让吧有点不好意思,可是让吧我就有点吃亏,不过嘛......” 苗群群盯着张明岳问:“不过什么?” “不过咱要换个关系,别说让了,就是让我帮着采我也乐意呀。”张明岳没皮没脸地说。 苗群群听了这话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你,你,我不跟你说了,我先回学校了。” 说完,也不搭理张明岳,直接跑回了学校,细看脚步还有点慌乱。 张明岳看着苗群群的背影,像偷吃了油的小老鼠一样,美滋滋地乐了起来,晃悠晃悠就回去了。 36.矛盾 张明岳从学校回来就没再出去了, 足足在屋里看了大半天的书。当天晚饭过后, 等明秀收拾完厨房, 正要回屋,张明岳叫住了她。 “啥事儿呀,大哥。”明秀坐到他旁边。 “没多大事,咱俩聊聊,你想过没有, 你以后想干什么?”张明岳问。 “啥想干什么, 在商场做售货员不是挺好的吗?”明秀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在这儿是挺好的, 可是你就不想回京都?回去谁能给你找一个商场售货员的工作。”张明岳反问。 “没人,要是能, 我就不会来这里插队了。”明秀低着头小声说。 “是呀,你看你也知道,如果有机会回到京都, 爸他们估计给你找不了什么好工作,可他们两个的工作还有明光,明晨呢,接班估计也轮不上你。”张明岳给她分析。 “我知道,我也没惦着。”明秀虽然明白, 可还是有点难过。 “所以呢,你也要为自己打算, 走一步看三步, 凡事早做准备。”张明岳说。 “那, 大哥, 我能做什么准备?”明秀自己也没有主意。 “按理说,以前读书出来安排工作倒是个不错的出路,可现在就不要想了,不过进工厂也是要考试的,你呢,上班也不忙,没事儿就看看课本,书上的知识别丢了,到时候要是招工考试,你也能拿得出手,不至于白白丢失了机会。”张明岳建议。 明秀连连点头,“行,大哥,我一定好好看,可是大哥,我这里只有初中的和高一的书,上面的我没有,也不会。” “你先看着,等下次我给你带过来,我那里有,至于不会的,咱再想办法。”张明岳说,“除了这个,你有没有想学的手艺,比方说裁缝之类的。” “大哥,我喜欢画画,这算不算?”张明秀有点小兴奋。 “哦,你会画画呀,我怎么没看见?快拿来我看看。”张明岳也有点惊喜。 “你等着,我拿来给你看。”明秀进屋拿了几个练习册出来,递给张明岳。 张明岳打开,翻看了几页,“嗯,不错,虽然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手法,不过,画得有些灵性。” 明秀听他这么说,乐了,“大哥,可以吗?我以前的老师就说我画得不错。” “行,你要是喜欢就别丢下了,缺什么就跟我说。”张明岳嘱托明秀。 明秀点点头,“我会的,大哥。” 张明岳提点了明秀,晚上看书就变成了两个人,比着看,果然比一个人更投入。 就这样张明岳就在老爷子这里住下了,看书、查资料、集上几个问题就到钱医生家里请教,每天都排得比较满,医学知识可见地进步。 每天或中午,或放学都到学校看看苗群群,自上次张明岳透漏了心迹,苗群群见到他就没有之前自然了,不过每次他过去,苗群群都出来相见,从不躲避,两个人一起走走,谈天说地,甚是和乐。 有一天放学天气不好,张明岳提出相送,苗群群没拒绝默默地坐上了他的车,他一直送到巷口,苗群群指了自己的家,告诉他明天一早来接,张明岳就知道苗群群对他也有好感,两个人又走近了一步,他看书的时候都能乐出来。 这几天老爷子一直念叨着要把西边厢房盖起来,说张明岳总跟他住一屋总是不方便,盖好西厢房他也能有个独立的空间,看书更好,要是以后结婚也有地方。 张明岳觉得这时候盖房子太麻烦,维持原样就挺好,等结婚的时候再说,到时候他可能就到县城了,不至于劳累老爷子。 可老爷子却说:“我不怕劳累,我怕的是没人让我劳累。” 老爷子的话就像木棍敲击在胸口,让人钝钝地疼,张明岳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老爷子还是不够关心,从来没特别在意过他的想法。 之后的日子里,他每天特意跟老爷子聊聊天,听他讲讲当年的英雄事迹,说说以后的生活向往,跟老爷子的感情倒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是前所未有的融洽。 二十来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在张明岳的忙碌中过去了,这一年的麦收就要开始,张明岳收拾好东西就回村了。 先跟秦大叔报了到,回家听李大娘说起,才知道他不在的期间,队里又来了一批知青,这次是有史以来人数最多的一次,四男六女十个人,知青点顿时热闹起来。 中午,张明岳到知青点吃饭,算是跟新来的知青打个照面,认识认识,看着鲜活激昂的面孔,他突然想到,不知道经过麦收之后,这份鲜活还能保留几分。 吃饭的时候,总有一道不善的眼光注视着他,张明岳抬头寻找,原来是新来的知青,叫尹长青的在瞪他。 “尹同志对我有意见?这样瞪着我?”张明岳问。 “张同志也是老知青了,不知道在知青点吃饭都是大家摊的口粮吗?你带嘴来吃了我们的分配粮,倒叫我们以后饿肚子,你真是好意思。”尹长青大声的说。 张明岳环视了几个人,新来的是同仇敌忾,李飞和梁田宇也不说话。 他没搭理新知青,而是站起来面对李飞和梁田宇说:“李飞,田宇,我走的时候拿来整月的口粮,可我就呆了不到十天,后面我没在知青点吃,也就是说我在这里存了二十几天的口粮,今天不过吃了一顿就被这样说,什么意思?” 李飞低着头没说话,梁田宇期期艾艾地说:“他们新来的时候不是迎接新知青嘛,就吃的多了点。” 张明岳气乐了,“吃得多了点,也就是说你们拿着我的口粮去借花献佛,到头来我倒成吃白食的了,你们可真是好意思。” “明岳,你别生气,我们也不是成心的,就是没算计好。”李飞试图解释。 “你们没接过新知青,没算计好是情有可原,但这不能作为占我口粮的借口,还让我背着吃白食的名声。”张明岳说,“也罢,你们迎新也好,招待也罢,我都没有参与,就是说口粮我一点没吃。反正我已经搬出知青点了,跟你们在一起吃确实也不合适,把我的口粮分出来,以后就不跟你们掺乎了。” 梁田宇站起来,说话有点冲,“明岳,你什么意思?不就是占了点你的口粮吗?以后还你就是,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吗?” 张明岳也生气了,说话很不客气,“什么叫就占了点口粮,连他们新来的都知道维护自己的吃食,更何况你我呢。话说回来,你们占我口粮跟谁说了,跟我还是跟他们,合着好人都让你们做了,把我当二傻子了?多说无益,把我的口粮分出来,我现在就走。” 见他坚持要分出来,李飞还想再劝,梁田宇直接到厨房粮食袋子里挖出一些放在一个盆里,端给了张明岳,新知青一个个面面相觑。 “你的口粮,都还给你了,下次可别说我们占了你的。盆也是你的,端走吧。”梁田宇说。 “占没占你不知道?你挖给我的也就够七八天的量吧,还都是粗粮,我记得我可是放了细粮在里面的。还有菜,我没给菜吗?”张明岳细说,坚决不让人糊弄。 “明岳,一定要分得那么清吗?”梁田宇低吼着。 “这次自然要分清,估计以后也没机会在一起共事了。”张明岳说完,端着盆,拿着饭盒就出了知青点,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一直到他走远,知青点一个人也没出来。 张明岳想着钱医生说的,医院的考试时间就快定下来了,如果顺利,他在队里呆着的时间也不多,实在没必要再盘个灶台。 他端着盆直接进了李大娘那边,敲敲门,李大娘听见声音走了出来,“呀,小张呀,你来有事?” “大娘,我跟知青点分开吃饭了,这我也不会做,想跟着您搭个伙,我出自己的口粮。您看行不行?” 李大娘想了想说:“行是行,可口粮你可得给足了。” 张明岳笑了,“这个您放心,我肯定给足了,不会让您亏着的。” 李大娘点点头,“行,就这么说定了,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 张明岳把盆递给她,说:“大娘,这个盆给您,这里有七天的口粮,等过两天分了粮我再拿后面的。至于菜,我明天给您送过来,咱就从晚饭开始吧。” 李大娘接过盆估算了一下,说:“没问题,那晚上我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张明岳谢过了李大娘才又回了家。到家里,他看着饭盒里剩下的饭菜,有点反胃,索性盖上盖子,暂时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因着中午吃饭的时候不欢而散,之后路上张明岳看见他们,李飞欲言又止,梁田宇就扭过头去,当做没看见,张明岳也对这种情况视而不见,该做什么做什么。 姚小丽看出了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别扭,就过来当说客说和,“明岳,你们怎么了?这两天也不说话,大家都处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有什么事说不开的?” 张明岳跟姚小丽说了那天发生的事,“小丽姐,我不是舍不得那些口粮,就是对他们自作主张还理所当然的态度给气着了,你别管了,我有分寸的。” 姚小丽看他确实不像是耿耿于怀的样子,就说:“姐知道他们不占理,不过大家都不容易,互相体谅体谅吧。” 不知道是不是姚小丽说和起作用了,再遇上他们的时候,他们主动打了招呼,张明岳也做了回应,这事就算过去了。 不过在邀请他还去知青点搭伙的时候,张明岳以口粮已经送到李大娘哪里,不好出尔反尔为由拒绝了。 现在要忙着麦收了,谁也没再纠结搭伙的事,今年张明岳作为医生,主要工作已经不是收粮,而是熬制防暑药水,预防大家中暑,如果发生其他病症要尽快给治,保证人员都能够在地里忙活。 张明岳每天早上、中午各熬一次药水,让人帮忙抬到地头,有谁需要就喝点。其他时间他在地头转悠,看到有忙不过来的就搭把手,倒赚了一个好人缘。 37.马芸芸 这天下午,正是最热的时候, 张明岳接过了李家一位大叔的镰刀, 让他去休息休息, 就埋头开始割麦子。 正割着呢, 就听附近有人喊,“张医生,张医生, 快来呀, 有人晕倒了。” 张明岳把镰刀还给大叔, 快步走到人晕倒的地方,一看, 原来是新来的知青马芸芸躺在麦杆上, 闭着眼睛,满头的汗, 脸色也不好看。 张明岳上前正要看, 马芸芸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虚弱地问:“张医生,我是不是中暑了?” 张明岳看了马芸芸的情况就知道她刚才是装晕的, 还没说话,旁边有小伙子着急了,“张医生,你倒快看呀, 马同志是不是中暑了, 还是赶快让她到知青点休息休息吧。” 李飞和梁田宇这时候也过来了, 梁田宇上前推了一下张明岳,扶着马芸芸坐起来,说:“芸芸肯定是中暑了,跟去年田思雨的状况一样,不行,她不能在地里干活儿了,得赶紧送到知青点去。” 说完,就想背马芸芸,可其他女知青没有给他机会,上前扶着马芸芸回去了,谁也没有问张明岳的意见。 直到下工,再也没有看见马芸芸,也没有看见送她回去的知青。之后的两天,马芸芸始终没有来上工,送她回去的两个知青总是轮流着来,理由是要留一个人照顾马芸芸。 秦大叔不予参与知青点的事情,就让张明岳去看看,没好就开药,好了就上工。 到了女知青点,照看马芸芸的两个知青推推嚷嚷就是不让他进屋,张明岳就劝说她们,“你们这样就算是旷工,现在队上这么忙,不去上工太打眼了,如果好了,就赶快去,不然,闹到队上,吃亏的还是你们,扣了工分,以后就得饿肚子。”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是不让他进去,其他新来的女知青也跟着起哄,姚小丽这时候过来了,说:“明岳也是好心,你们让开,让他给马芸芸看看,咱有病治病,没病看看也踏实。” “小丽姐说得轻松,这女孩子的屋子哪能让男人随便进。”一个说。 “就是,谁知道他是来看病的,还是来占便宜的。”旁边的应和着。 张明岳看这情况,就说:“如果进屋不方便,请把马同志扶出来,我在外面给她看。” “那可不行,芸芸现在躺在床上起不来,还是等过两天再看吧。”最先说话的人又开口了。 “躺在床上,有这么严重吗?你们还是把她扶出来让明岳看看吧,别给耽误了。”姚小丽在旁边劝着。 “这病明岳恐怕看不了,她呀还真得休息几天,这女人的特殊时期,还是不要太劳累了吧。”王云霞在旁边突然出声。 其他知青交头接耳地说话,张明岳无法,告诫她们要是真有病就到卫生所看,说完就回去了,自始至终都没有见着马芸芸的面。 刚过一晚上,有传马芸芸身娇肉贵的,有说马芸芸之前带病上工的,闹得沸沸扬扬,还有人专门来问张明岳,到底哪个是真的,梁田宇也莫名其妙地过来指责他,说他不知道关心新知青,只知道维护队里云云,闹得他苦不堪言。 马芸芸的模样和性情,倒让他想起了南唐时自己的玩伴,他的妻子一样眉眼如画,娉娉袅袅,一股弱不禁风的样子,可在玩伴重病身亡尸骨未寒时,她转头归家,做了林阳王府世子的小妾,还到处宣扬玩伴对她不好,惹得林阳王世子对她垂怜不已,天知道玩伴在世时对她是千般呵护,万般爱恋。 张明岳想起这些往事,还是不愉快的往事,闹得几天的心情都不好,还有一个秦大锤在旁边冷嘲热讽,干脆跟秦大叔申请了再次上山采药。 秦大叔乐见其成,给他列了需要的药材明细,还在王队长那里说明卫生所缺药的情况,王队长没说话,直接默认了。 就这样,后面的麦收、点种玉米就在张明岳采药的时间里完成了,因着他没有完成双抢,不得不采更多的药材抵工分,这次没有半大孩子来帮忙,他们都在地里忙活呢。好在天气入夏,可采的药材很多,完成任务倒是不难。 麦粒入仓,种子入地,剩下的也没有什么大动作了,张明岳在院子里翻晒着药材,他就快完成一个月的量,到时候又可以去县城呆段时间了。 “明岳,忙着呢。”李飞走了进来。 “嗯,你怎么过来了,这是下工了?”张明岳没停,接着翻药材。 “没呢,就是扫尾的工作了,我看也不紧要,就先请假回来了。”李飞说着,也跟他一起翻,“你这药材弄得够多的,好采吗?” 张明岳回答道:“还可以,有的简单,有的复杂,要是懂就不难。” “明岳,有件事我想求你,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可我真的没别人可问了。”李飞愁苦着脸说。 张明岳停下手里的动作,站了起来,看着李飞说:“有什么事就说吧,没啥不好意思的,要不咱进屋里说?” “不用,不用,”李飞摇头,“那个,明岳,我想,我想跟你学采药材,你看方便吗?” 说完,李飞期盼地看着张明岳,等待他的回复。 “呵,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你要想学就来找我,要不跟我一起上山也可以。”张明岳说。 “真的呀,那会不会影响到你呀?”李飞有点高兴,又有点担忧。 “不会,”张明岳摇摇头,“这药材不仅卫生所需要,就是县医院、水利医院也需要,这林县这么多人,药材需求量大着呢,不是一个两个人就影响得了的。” “那就好,那就好,那明岳,你什么时候上山,我跟你一起呀。”李飞高兴地说。 “我明天就上山,一早走,你明天来找我吧。”张明岳说。 李飞赶忙答应了,帮着张明岳翻完所有的药材才回了知青点。 第二天开始,李飞就跟着张明岳漫山遍野地跑,山上药材种类和数量都不少,张明岳给他讲了这种药材怎么采,那种药材怎么采,什么时节采,怎么防护不伤母体可以持续摘采,怎么晾晒,有的阳晒,有的阴干,各种注意事项都说得详细。 李飞怕自己记不住,专门带着一个本子,张明岳说一个,他记一个,第二天再遇到同样的药材,他就知道怎么处理了,可见用心至极。 张明岳对李飞的刻苦认学很满意,本来打算带他几天就去县城的,不知不觉又多带了些天,直到他对常见的药材都掌握了,张明岳才安排去县城。 他收拢了自己采的药材,居然够了两个月的量,张明岳交到秦大叔那里,直接得了一个月的假,倒是意外之喜。 张明岳去县城前告诉李飞,如果他想卖药材了,可以到县城找他,还把自己院子的钥匙给了他,说允许他在院子里晾晒药材。 李飞感动张明岳的安排,特意去村里换了一块儿棉布,递给他,说孝敬老爷子做衣服的,张明岳没拒绝,直接收下了。 张明岳照例一大早出发去了县城,在老爷子那里吃了早饭,又去了钱医生家里,正好赶上钱医生在家休息,他向钱医生请教了不少问题,还跟他说了李飞的事。 钱医生对张明岳还是比较放心的,对他问的问题也是详细引申着回答,有的时候张明岳提的角度比较新颖,两个人还免不了讨论一番。 “你的想法确实不错,可以试试,等我跟其他的主任讨论一下,说不定真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钱医生笑着说。 “我这也是拾人牙慧,从别的书上看到的。”张明岳谦虚地说。 “不论从哪里看到的,能化为己用就不错。”钱医生夸奖他,“这从你提出的问题看来,你倒是看了不少医书,比我给你的资料面广,还深。” “是的,之前机缘巧合我收集了一些医书,看资料的时候也翻翻书,相互对照,确实各有进益。”张明岳解释道。 “嗯,确实不错,多读多看,看的越多,明白的越多,到操作的时候就能考虑全面,胸有成竹。”钱医生点点头,“你现在的水平要考试问题不大,不过还是不能懈怠,现在医院的讨论很频繁,估计很快就会放出考试的消息,你这段时间勤来我这里,有消息也好早做打算。” “您放心,我这一个来月都在县城住着,只要有时间,肯定来叨扰您,您到时候别嫌我烦就行。”张明岳笑着说。 “他才不会烦呢,我们不怕你叨扰,倒怕你不来呢。你来了呀我们家里还有点人气。”李阿姨进来说,“这都中午了,你们爷俩也别净说话了,出来吃饭吧,这医术也当不得饭吃。” “哦,好的,李阿姨,苗群群同志这些天没来吗?”张明岳问着。 “她这不是忙着县里比赛嘛,你说她一个小姑娘,校长非说她形象好,让她领队还领唱,这都有些天没来了。”李阿姨话虽不满,可面带骄傲。 “这是苗群群同志优秀,要不怎么选她呢。”张明岳就事夸奖着。 “那是,我们群群那也是多才多艺的。”钱医生插话说,“好在马上就比完了,过几天就能见着,不说了,赶紧吃饭吧,吃完我们还有话要说呢。” “还没说完呢,你说你跟我在家怎么就是闷葫芦,明岳来了,你这话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你这人真是的。”李阿姨埋怨着。 钱医生和张明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乐了。 38.家人 月上当空, 张明岳从钱医生家里出来,等李阿姨关上门,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 实在没办法呆下去了,钱医生问的问题越来越偏, 越来越刁钻,要不是之前他看书多,记忆力也不错, 早就跪了。 张明岳用力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 清醒了一下,抬脚就往家的方向走去。 这边李阿姨关上门后直接去了书房, 责怪钱医生,“你看看你, 说话没有节制,想啥说啥,看把明岳给为难的,你再这样, 以后谁还敢上门呀。” 钱医生用手搓了搓脸, 说:“这才到那儿, 要当一个好医生,这可远远不够, 你不是想撮合群群和明岳吗?他要是医术好点, 这最难的一关就好过点。” “那倒也是, 文清那里可不好过关,哎,你个老东西,净给我绕圈子,你见才欣喜,还拿我当借口,真是没脸皮。”李阿姨笑骂着说。 钱医生笑了笑,默认了李阿姨的话。 张明岳回到家,脚步没停就去选书,老爷子看着他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就问:“这么晚才回来,不睡觉你念叨什么呢?” “外公,您先睡吧,今天钱医生考究我,有些问题我理解的不够透彻,打算明天开始接着看书,我先把相关的拿出来,省得遗漏了。”张明岳回答道。 “行,你找吧,我下午睡得多,现在没那么困。”老爷子索性起床坐在椅子上。 等过了一会儿,张明岳再找不出来相关的书,就关上柜门,转身就看见老爷子正睁大眼睛看着他。 “外公,我选好了,睡吧。”张明岳说。 “呃,哦,选好了呀,行,睡吧。”老爷子打了个哈欠。 “外公,您刚才是睡着了吧,睁着眼睛睡着了?” “瞎说,我哪里睡着了,我睁着眼睛呢。”老爷子不承认。 “明明就睡着了,怎么就不承认呢。”张明岳嘀咕着。 “又嘀咕啥呢,赶紧睡吧。”老爷子催着。 “来了,来了。”张明岳赶紧关上灯,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之后几天,张明岳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把医书读,连明秀都说她哥疯魔了。 直到他把里面的内容又梳理了一遍,自信钱医生再问他必能对答如流,才停下来,伸了伸腰,站起来打了几遍拳才算活动了筋骨。 “大哥,你总算看完书了,这几天弄得我都不敢大声说话。哎,大哥你去哪儿呀?”明秀今天休息在家,看张明岳往外走就说。 “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张明岳边骑自行车边回答。 走街串巷,张明岳骑车到了苗群群的学校,门卫大爷都认识他了,看见他就说:“又来找苗老师呀。” “是呀,大爷,她今天来上课了吗?”张明岳问。 “来了,你等着我去帮你叫。”大爷还挺热心。 没过一会儿,苗群群从里面出来了,真真是春风满面。 “我猜猜,比赛得了好成绩。”张明岳笑着说。 “是呀,想不到局长还表扬我了呢,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校长说我给学校争光,这个月就给我转正,以后我就是正式编制的老师了。”苗群群显然心情很好。 “是吗?那可是好事,苗群群同志终于是正式的人民教师了。”张明岳打趣道。 “是呀,你呢?这几天怎么没去舅舅那里,舅妈还数落舅舅说是他出题太难,把你吓跑了。”苗群群说。 “哪能呢,我是那么容易吓到的吗?我这几天是头悬梁、锥刺股,刻苦专研,打算骑马提刀再去应战呢。”张明岳举起胳膊表示决心。 “原来如此,那我就祝你旗开得胜好了。”苗群群有点好笑,但还是鼓励他。 “咳咳,你还是盼着我全身而退吧。”张明岳无奈地说。 苗群群噗呲一声乐了,“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加油吧。” “是,谨遵苗群群同志之言,我这就求索去了,你回去吧,门卫大爷招呼你呢,我下次再来找你。”张明岳说。 “嗯,行,那我回去了。对了,听舅舅说医院考试的时间快定下来了,你可得注意,要是有不好去问舅舅的,你告诉我,我问问爸爸,肯定能解决的。”苗群群嘱托说。 张明岳听了心里一暖,说:“我知道,回去吧。” 苗群群答应一声回学校了,张明岳等看不见她才骑上自行车回家。 到家里,看见刘大姨在院子里跟老爷子说话,连忙叫人,“大姨,您来了。” 刘大姨笑着说,“来了,这不这几天废品站没啥事,就陪你外公坐坐,听你外公说你准备考试呢。” 张明岳回答说:“是呢,大姨。” “行,赶紧回屋看书吧,好好准备。”刘大姨催着说。 张明岳本想说自己看了几天书想休息休息,可看了大姨殷切的表情,什么也没说,认命回屋了,不过也没看书,只是开始整理前些天写下的资料。 “他都看了好几天书了,这是刚歇会儿。”老爷子说。 “不说快考试了吗?还是多看看有保证。”刘大姨说,“老舅,要是考上了,是不是就能调到县里?” “听着是这个意思,要是成了,就好了。”老爷子也盼着呢。 “老舅,这不好考吧,您就没想着给他找人通融通融。”刘大姨小心翼翼地问。 “通融啥?这次不行就下次。”老爷子叹了口气,“不能想着让人家通融,人家看我的面让过了,心里肯定觉得是孩子水平不行,会对他低看几分,这孩子能忍受失败,哪能忍受这个。” “这倒是,明岳也是个心气高的。”刘大姨接着说,“老舅,明岳要是到县里,就该找对象了吧,这工作好,长得也一表人才,肯定吃香。” “这个不用操心,他呀,自己就谈着一个。”说这话老爷子有点不高兴。 “咋的,不称您心意?”刘大姨问。 “啥称不称的,这小子捂得跟个王八盖子似的,我连个影子毛都没看见。”老爷子抱怨着。 “哟,会不会成分不好他不敢说?”刘大姨猜测。 “嘶,有这个可能,就没有这小子不敢干的事儿。”老爷子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只要不是特别严重,对咱家也没啥,要不我问问去。”刘大姨说。 “行,你去,说不定他能透点口风。”老爷子当即同意。 刘大姨站起来直接进了屋,见他没看书,就说:“明岳,没看书呀,跟大姨唠唠。” “行呢,大姨您坐。”张明岳说完又问,“外公呢?” “你外公收拾东厢呢。”刘大姨看着窗户边的影子说。 张明岳顺着刘大姨地眼神看了看,假装说:“哦,外公说修房子把东厢也修一下。” “是呢,是呢,”刘大姨不自然地笑着,“明岳呀,听你外公说你处了个对象,咋样呀,跟大姨说说呗。” “是外公让您来打探消息的吧。”张明岳肯定的说。 刘大姨拍了一下他,说:“哎,你外公这是关心你呢,你可不能不知道好赖。” “我知道,”张明岳坐到刘大姨旁边,“这不是还没到时间吗?到时间肯定告诉你们。” 刘大姨听见这话,忙问:“那得到啥时候呀?” “等我考试完,进了医院,就到时候了。”张明岳说。 “啥,她家讲究你了?这可不行。”刘大姨不乐意了,在她眼里,张明岳就是顶顶好的。 “哪能呢,我俩都没跟家里说呢,”张明岳忙说,“这是我自己的想法,去人家家里说亲,这在医院工作总是体面的,总比在卫生所高不成低不就的强吧。” “理事这个理,那你跟大姨说,那姑娘是干什么?家里啥情况?”刘大姨紧接着问。 “大姨,您就别问了,到时候您就知道了,免不了要劳动您去替我说和呢。”张明岳坚决不漏一点信息。 “行,到时候大姨出马,不过,你得跟大姨透个底,这姑娘家里是不是成分有问题?”刘大姨不死心,就想问明白了。 张明岳看看刘大姨,又瞟了一眼窗户,说:“没呢,她家里就是普通人家,不存在成分的问题。” 刘大姨得到信息满意了,再看窗户已经不见人影,接着就听着老爷子在门口喊:“明秀回来了,买了什么呀?” “外公,我这次运气好,居然买到了鱼,可大了。”明秀欢快的声音传来。 “这真不错,就让你大姨做,她做鱼好吃。”老爷子也挺高兴。 刘大姨从屋里出来,看见明秀篮子里的鱼,说:“真是够大呢,这得是水库里捞上来的吧。” 明秀说:“是呢,大姨,好多人抢着买呢,我买了两条,大姨回去带回去一条吧。” “那哪行,留着你们吃。我一会儿买去。”刘大姨说。 明秀挽着刘大姨的胳膊,“大姨,带回去吧,就兴你给我花布,不兴我孝敬您鱼呀。” 刘大姨拍着明秀的手,说:“兴,咋不兴,那大姨就拿了,也吃吃侄女孝敬的大鱼。” 张明岳从屋里走出来,故意吃醋地说:“啥花布,大姨,你又给明秀带布做衣服呀,你咋不给我带呢,我才是亲的,亲的。” “你个大小伙子跟小姑娘吃醋,也不羞。”刘大姨笑着说。 “这时节,大小伙子都不吃香了。”张明岳故意落寞地说。 “这大小伙子是招人,可多了也不稀罕,”刘大姨说,“我就想有个软软糯糯的小闺女,谁知道生了你俩表弟就没动静了,好不容易来个侄女,还不得好好亲香亲香。” “就是,大姨,我也亲香大姨。”明秀也赶上凑热闹。 “行了,行了,看这腻乎劲儿,我都得打哆嗦。”张明岳故意打了个哆嗦,进屋去了,留下刘大姨娘俩在厨房忙乎中饭。 39.李飞 张明岳在县城已经住了二十来天了, 几乎是在家看书, 去钱医生那里请教,抽时间去学校看苗群群这样三点一线地来回。 知道他有不少医书,钱医生提的问题更专业更深入, 布置的课业越发繁重, 张明岳忙得是不亦乐乎。其实他也知道,钱医生现在提的问题,布置的作业应付考试已是绰绰有余,可他还是认真对待, 能有这样一位尽职尽责的老师引导着自己,是他的幸运,感激都来不及, 哪还会抱怨课业太多。 说起老师这个称呼, 还是张明岳自己心里默认的, 他现在还没有资格在钱医生面前这么喊。 前几天,张明岳脱口而出叫钱医生“老师”,钱医生愣了一下, 说:“你小子挺聪明的,我确实有意收你做学生,可要是你达不到我要求的水平,我可是不会收你。” 张明岳是爬杆就上, 问:“到什么水平就有资格做您的学生?” 钱医生笑了笑, 说:“考到医院是基本的要求, 到时候医院还会再做选拔, 把招收的人分散到各个科室去学习,以助理的身份,如果你能通过考核来当我的助理,我就收你做学生。” 张明岳问:“那我要达到什么成绩才能够当您的助理?” 钱医生回答说:“你要达到前三的名次,才有机会分作我的助理。” 张明岳当即表示一定努力,说他一定要竞争上助理,当钱医生的学生。 从那天以后,张明岳心里树立了一个更高的目标,就是通过考核,做钱医生的学生,虽然不知道考核的具体内容,但勤学多思,博学强问总是没有错的。 这天张明岳正在为钱医生出的题挠头呢,老爷子进来说:“别看书歇会儿吧,那个叫李飞的小伙子过来找你,我看着他还带了不少东西,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药材。” 他一听,赶忙出门,就看见李飞在门口,旁边还有老韩头赶着车,就跟他们打了招呼。 “明岳,打扰你了。”李为看见张明岳说,“我采了不少药材,你看看,可行不可行。” 张明岳往老韩头车上一看,嚯,可真不少呢,整整三大筐,分门别类用袋子装着,一看就规整,他打开几个袋子分别看了看,闻了闻,说:“不错,我觉得没问题,我带你去医院,给你引个路。” “太好了,明岳,那咱直接做车去吧。”李飞说。 “行,走吧。”张明岳说完就上了车,李飞紧跟着也上去。 等到了水利医院,张明岳让李飞他们在医院外面等着,他去了门诊部找钱医生,钱医生正忙,跟他说让他直接找钱主任,还说之前已经提过了。 张明岳下楼去了医药部,跟钱主任说明了来意,钱主任表示先看药材再做决定,他这才去医院外面叫了李飞。 李飞很紧张,手不停地握上张开,手心都出汗了,后来抬药材的时候手都有点抖。 张明岳安慰他,“你别紧张,之前已经打好招呼了,只要你的药好,就没有问题。” 李飞还是紧张,“明岳,话是这么说,可我还是紧张,可能是我太需要这个收入了。” 李飞没有避讳自己的所求,张明岳拍拍他的肩膀说:“放松点,钱医生虽然有点严厉,但为人很好,可能会问你问题,你要太紧张回答不上来就不好了。” 等到了钱主任门口,李飞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紧张的情绪,点了点头。 张明岳看他调整好了便敲门,听见里面允许进的声音才推门进去。 “钱主任,这就是我跟您说的李飞。”张明岳介绍说,“李飞,这是钱主任。” 李飞赶紧站在钱主任面前鞠了一躬,说:“钱主任您好,谢谢您给我机会。” 钱主任打量了一下李飞,说:“药材带来了吗?药材合格这个鞠躬我就收下了,要是不合格,你给我跪下我也不收的。” “是,药材带来了,您等着。”李飞去门口把三筐药材依次搬进来。 钱主任看到筐里的药材放置的很好,心里就有点满意,每种药材都拿出来验看了一遍,有的甚至放到嘴里尝了尝,比张明岳专业多了。 李飞紧握着拳头,不错眼地看着钱主任,看他从左到右把药材分成了三部分,嘴里咽了咽唾沫,想说话又不敢吭声。 钱医生验看了所有的药材,说:“总体还可以,我这分了三部分,最左边的处理得最好,依次降低,前两个可以收,最后一个不合格,药效太低,没什么价值。” 张明岳和李飞都舒了一口气,这个结果还是不错的,不合格的只有少量。 钱主任喊了一个办事员,让他带着李飞去隔壁称重,等他们走了,问张明岳,“你是想他跟着你的证明走还是再开一个?” 张明岳想了想,“再开一个吧,我不见得有时间跟他过来。” “你有分寸就行。”钱主任说完就又写了条子盖章,递给了张明岳,“这个李飞处理药材还是不错的,不过有些采药手法还不太成熟,让他上点心,不合格的是药性不够,让他处理了吧。还有这些都是最简单的晾晒,要是会炮制药材,那就更好了。” “炮制药材要专业才行,他没有学过,如果胡乱炮制,怕是会出问题。”张明岳说。 “确实是,我看他有点天赋,浪费了实在可惜,给你个消息,明德兄的妹夫也给医院提供药材,他的手法可是不错,你要是能求得他的教导,那就没问题了。”钱主任建议道。 “我听说过,改日问问吧,毕竟不太熟悉,还是给朋友介绍的。”张明岳嘴上说,心里想着我面见还没有机会呢,李飞哪有那个福气。 钱主任点点头,说:“行,那就这样了,你出去吧。” 张明岳听从指挥,从钱主任办公室出来,到隔壁一看,药材已经称完了,正在算账呢。 “一共二十一块三毛。”办事员说。 李飞听了脸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连声说谢谢。等他接过钱,跟着张明岳出来,还说要去谢谢钱主任。 张明岳拦住李飞,等出了医院,把收药证明递给他,说:“不用去了,这是钱医生开的证明,以后你自己直接过来就行,证明千万拿好,有人检查就给他看,不然就说你投机倒把了。” 李飞接过证明,握着张明岳的手说:“明岳,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我谢谢你,真是谢谢你。” 张明岳看着李飞说:“别那么客气,这也是你认学认做,要不然,我就是想推荐也没有理由。不过,钱主任可说了,必须保证药材质量,还说你的采药手法还得练练,你可得上心呢。” 李飞连连点头,“明岳,放心,事关性命,我一定谨慎。” “行,你心里有谱就行,这次不合格的回去一定要销毁了,回吧。”张明岳说。 “明岳,你帮我这么大忙,我没什么回报的,这都晌午了,我请你去大光明饭店吃饭吧。”李飞邀请着。 “不了,咱们来日方长,不在这一时的,这钱你紧着家里要紧的地方用吧”张明岳劝说他。 “你都听说了?”李飞低着头接着说:“我其实没有想到你会答应我,我知道经过散伙之后,咱的关系就不比以前了,可你还是答应了,还说不会影响你,开始我真的信了,可后来我知道你是安慰我的,医院是不受影响,可就近的药材是有数的,我采的多了,你就没有了,要想采还得往深山走,明岳,我真的感激你。” “其实你不用感激我,你还是谢谢小丽姐吧,是她跟我说了你们家的情况,说你弟弟失手打伤了人,可能会坐牢,还说如果你来找我,让我能帮就帮帮。我本来以为你会来找我借钱的,没想到你是想自己采药赚钱,我高看你一眼,才乐意帮你的。”张明岳说了情况,末了又问:“不知道你家现在怎么样了?事情解决了吗?” “已经解决了,我们赔了医药费,还把我妈的工作让给他们家儿媳妇,我弟才免了牢狱之灾,可这样家里就更紧巴了。”李飞慢慢地说,“本来我是想过借钱的,可借了我拿什么还,在队上的工分就够养活我自己的。” “谁都不容易,都会过去的。”张明岳安慰他说。 “是呀,现在我能挣钱了,总能熬过去的。”李飞笑着说,“明岳,你知道吗?其实我特别羡慕你,你永远都是一副自信的样子,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路要走。” “你可别这么说,我也有迷茫消沉的时候,只是你们都不知道罢了。好了,不说了,你快忙你的去吧,我也回去了。”张明岳让李飞先走,他站在医院门口看着李飞走远,自觉对他也算仁至义尽,以后能发展成什么样,就看他自己的努力了。 张明岳拍拍屁股,耸了一下肩,转头看了一眼医院,认命地回家接着研究他的题目了。 直到假期结束的前一天,他才把钱医生布置的课业做完,也只是将将做完,对于结果他心里也是没有底气的,当把练习册交给钱医生的时候,张明岳的心都是提着的,站在一边等候钱医生的宣判。 钱医生看得很仔细,还拿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张明岳觉得过了很久,才听见钱医生说话,“恩,还可以,如果我给判,可以给你个及格分。” “及格呀”张明岳惊讶地说。 “怎么,你觉得这分数是高了还是低了?” “我也不知道,这次我心里没底。”张明岳也不好表达自己的感受。 “你没底是正常的,以前给你出的题目都是理论的,你看过书,背下来就能给出答案。可这次我出的都是病例,你要拿出治疗方案就不是那么简单的,要考虑方方面面。你的答案太过制式,一看就没有实际操作过,还差得远呢。”钱医生评价说,“不过下个月你到医院,慢慢实践就能弥补你的欠缺了。” “下个月?您的意思是考试时间定下来了?”张明岳问。 “定下来了,8月16号,离现在就只有二十来天了,你回去后就不要再看新的内容,把我之前讲解过的再多看看,到那天早点过来准备,上午九点准时考试。”钱医生嘱托说。 “我知道了,您放心。”张明岳答应着。 40.考试 张明岳从钱医生那里知道了考试时间, 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假期结束,他也得回村了,这次有明确的目标,就只带了之前的资料。 回到队里,卫生所大门紧闭,问了人才知道秦大叔和秦大锤去县城了,估计也是知道考试的事情,到县城打探消息去了吧。 张明岳在第二天早上看见了秦大锤, 秦大叔仍然没有露面, 秦大锤看见张明岳就说:“张知青, 听说你昨天回来的, 你这是走亲戚吗?这是干苦力去了吧,怎么还瘦了?” 张明岳故意哀叹说:“别提了, 我外公非得要把厢房盖上,这段时间就为这事忙活了,找木材、砖瓦什么的,还得盯家具,可把我给忙得够呛。” 秦大锤得意地说:“你就会忙活些无关紧要的,你知道吗?县医院要举行考试,上次培训的人有推荐就能考, 我爸已经找过人,现在去给我找资料, 听说水利医院也有考试, 你就不去试试?” 张明岳对此也不隐瞒, 说:“昨天听说的,外公说替我找个大夫给个推荐,到时候也去试试。” 秦大锤站起来,用夸奖的口吻说:“去试试也是好的,你听了症状就能知道什么病,到时候肯定能得个第一。” 张明岳可不会认为秦大锤是真心夸奖他的,忙说:“哪能呢,我就是看的死书,就给几个人看过病,怎么比得上你经验丰富。” 秦大锤志得意满,乐呵呵地越过张明岳说:“芸芸同志,你怎么来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张明岳这才看到马芸芸站在卫生所门口,要进不进的,顿时恍然大悟,明白了秦大锤引他说话,是说给这位听的呀。 他不想跟马芸芸过多接触,正想编个理由,就听秦大锤说:“张知青,你不是说家里的东西还没整理好要回去吗?快去吧,卫生所有我就行了。” 得,人家连理由都给找好了,省事,张明岳连忙说:“是呢,还有不少,你先忙着,我回去收拾完了再过来。” 说完,张明岳就要走,马芸芸这时候开口了:“张医生,上次的事情都是我不好,我不是故意的,你能原谅我吗?” 张明岳不明白都这么长时间了,这姑娘给他道歉是什么意思,愣了一下,就这时间,秦大锤就不乐意了,“张明岳,芸芸已经跟你道歉了,你就不要拿乔,赶紧应一声走吧。” 张明岳顺势嗯了一声就出去了,后面还传来秦大锤数落他的声音。 在路上,张明岳回想起马芸芸进门时的神情,总觉得她的表情有点诡异,又说不上来哪点不对,索性丢开不管了。 后面几天,马芸芸总是在秦大叔不在的时候找秦大锤,两个人有说有笑的,看不出有任何端倪,张明岳觉得自己可能是对这种模样的女孩子有偏见,导致他有点杯弓蛇影。 考试前一天,一切风平浪静,张明岳想去县城就跟秦大叔请假,秦大叔可能是觉得儿子有了更好的出路,也可能是觉得两个人没有冲突,就笑着同意了。 骑着自行车走远的时候,他突然心中有感,转头相望,只觉暮光迢迢,蝉鸣了了,整个村子都嵌入大山,和大山融合在一起,营造出桃源般的景象,让人留恋又感虚幻。 张明岳脚下没停,快步骑车,身后的景象渐行渐远慢慢地消失不见了。 到县城的时候,老爷子和明秀已经吃过晚饭在屋顶乘凉,明秀看见他下来给他做饭,老爷子拉着他看盖好的西厢房。 张明岳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说:“外公,挺好的,跟我走之前说的一样,两间屋子独立又相连,到时候一间卧室一间做书房,挺不错的。” 老爷子点点头,“屋子都不小,就是你结婚都够使的,你再看看东厢,按你说的,把杂物间收拾好了,隔出一个浴房,这次过来洗澡就方便多了。” 张明岳进去看了看,隔出的浴房不小,地面铺上防滑的石头,显得干净透亮,完全超过了他的预期。 “外公,这个浴房做得真不错,比我设想的要好。”张明岳夸奖说。 “那是,你外公我打仗的时候也是见过世面的,这是没有瓷砖,要有就更好了。”老爷子洋洋得意。 “现在就是有也得眯着点,省得有人说嘴。”张明岳提醒说。 “这还用你说,”老爷子说,“不过那是真气派,我第一次看见铺满瓷砖的房子,就想我要是能住上,做梦都能笑醒。” “外公,会有机会的。”张明岳笑着说。 “嗯,我等着呢,快吃饭吧,明秀都做好了。”老爷子背着手回屋了。 “大哥,快吃吧,”明秀端来一大碗拌面,看着挺有食欲。 “行呀,小丫头手艺越来越好了,味道不错。”张明岳咽下一口面条说。 “我跟大姨学的,大姨可会做饭了。”明秀乐了。 “那我们有口福了。”嘴下没停,一会儿功夫一碗面就下去了。 张明岳自己去洗碗,边洗边问,“家里该来信了吧,你收到了吗?” “没呢,昨天去邮局还没到呢,我回来再看看去,估计是路上耽误了。”明秀回答,家里一个月来一次信,雷打不动,路上耽误是常有的事。 “大哥,你不着急吗?明天你就考试了,你不去看书吗?”明秀好奇地问。 “不了,该看得都看得差不多了,现在放松放松。”张明岳一副悠闲的样子。 “这不都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明秀嘟嘴说。 “那都是心存侥幸,这次的机会对我至关重要,我钝学累功,需得一击必中。”张明岳坚定地说。 第二天,张明岳早早起来,打了几遍拳,精神饱满,肌体放松,吃过早饭就往医院去。 临行前老爷子说不要紧张,张明岳其实真不紧张,可老爷子反复地说,弄得他也不平静了。 到医院,张明岳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张明博,跟他挥了挥手,“博哥,你来得挺早的。” 张明博也很兴奋,“我来有一会儿了,到这儿还找你呢,没想到你小子现在才来。” 自培训后分别,这还是第一次见面,不过两人常有通信,说说笑笑,没有一点生疏感,反倒兄弟重逢,倍感亲切。 “我昨天到的县城,离得近,就没那么着急。”张明岳说。 张明博问:“岳弟,你准备的怎么样?” 张明岳回答:“自我感觉还好,就是不知道出题程度怎么样,不管如何,我会全力以赴。” “我也一样,难得有这样一次机会,一定要抓住。”张明博表示也会用尽全力。 九点,考试准时开始,还是在他们培训考试的房间,张明岳下笔如有神,在离结束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停笔,又检查了一遍,时间才到。 等人把考卷收敛走,张明岳就走到张明博面前,“博哥,怎么样?” 张明博说:“觉得还行,题我都做完了。” “张明博,你都做完了呀。”两人扭头一看,原来是安萍。 张明博谦虚一笑,说:“是做完了,不过对错就不知道了,明岳,我可看见你停笔很早,把握很大吧。” “我也是做完题了,结果还得考官评判,感觉还可以。”张明岳说。 “哇,你们两个真厉害。”安萍夸张地说,“以后肯定要多多向你们请教了。” “安萍同志上次培训的时候成绩一直很好,我猜你也一定做完了吧。”张明岳说。 “我到时间才做完,都没时间检查。”安萍说话很谦虚,可眉眼飞扬,看来很是自信。 “那我们就静等结果吧。”张明岳说。 张明岳在考场门口跟他们分开,转身直接去了钱医生的办公室。 钱医生正在给病人开药,看见他进来,说:“考试考完了。” 张明岳回答:“考完了,觉得还可以。” 钱医生开完单子让病人出去,才说:“如果连入门考试都觉得难,那还怎么去竞争后面的。” “您说的是。”张明岳深以为然。 “行了,一会儿又该来病人了,你先回去吧,明天九点贴通知,别忘了来看。”钱医生说。 “是,那我先走了,您先忙。”张明岳没多说,出去了。 等张明岳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居然看见了苗群群,顿时惊喜地问:“群群,你是在等我的吗?” “不等你还是等舅舅呀,你考的怎么样?我听出来的人说题都特别难。”苗群群跟着张明岳走到一个角落。 “你要对我有信心,我准备了那么长时间,还有钱医生指导,要是考不上,我就该自挂东南枝了。”张明岳自信地说。 苗群群听了他的话放心了,“那倒也是,看来我是白担心了。” “哪能呢,有你的关心,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张明岳说着,试着牵苗群群的手,刚碰到,就看见有人从前面过来,忙将手放在衣兜里,“咳咳,苗群群同志,你上午没课吗?” 苗群群偷偷乐了一下,面色正经地说:“张明岳同志,我今天上午有课,不过我跟别的老师调了一下课,不会影响孩子的学习的。” “那就好。”张明岳的眼睛迅速扫射了一下四周,牵上苗群群的手,拉着往没人的胡同走去。 两个人并列走着谁也没说话,张明岳一脸满足还机警地看着前后左右,苗群群调皮地用手指挠着张明岳的手心,眼睛转来转去。 正走着,张明岳脸色一变,“有人来了。” 41.欣喜 张明岳说了一声“有人来了”, 拉着苗群群就跑。 “到前面路口右拐,过大街,进别的胡同,那边有地方藏。”苗群群指挥着。 张明岳没说话,按照苗群群指示的方向跑,到地方藏好,两个人是气喘吁吁,等了一会儿, 俩人伸头往左右看了看, 没人。 “好了, 放开我吧。”苗群群说。 “我这刚牵上就被打扰了, 再牵一会儿。”张明岳笑着说。 “还没牵够呀,都跑了两条大街仨胡同了, 快放开。”苗群群娇嗔着说。 “刚才那不算,就顾着跑了,哪感受得那么仔细呀,”张明岳笑的眼睛都小了,“群群,你的手怎么那么小巧呀。” 苗群群猛地抽出自己的手,“当我手是什么, 小巧?你想找多大的,炖着吃呀。” “哪有你这么说话的, 我又没有说你是那啥。”张明岳嬉皮笑脸地说。 “张明岳, 你找打。”苗群群追着张明岳就打。 张明岳边躲边说:“我是顺着你说的, 我说了你手小,这手小的人都苗条,都苗条,你可不能曲解我的意思,我的大小姐,我投降还不行吗?”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苗群群这才停了手。 “不敢,不敢”张明岳说完,故意一叹,“哎,你说你,平时多好呀,一有事还来脾气,我真是自作自受,偏偏喜欢这么厉害的人,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苦命呀。” “有本事你别喜欢呀,你说一句,我就走。”苗群群故作生气,作势要走。 “别呀,别呀,没看见我甘之若饴嘛。”张明岳拉着苗群群,“那个,群群,等我到医院了,就找李阿姨做媒去你家提亲,行吗?” “我以为你要正式当上医生才去呢。”苗群群嘟囔着说。 “我这不是怕你着急吗?”张明岳开玩笑。 “张明岳,我有那么恨嫁吗?你要这样说话,我不理你了。”苗群群背过身去不理人。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逗你的吗?是我着急要把你娶回家,要不,这连牵个手不都方便。”张明岳把苗群群拉过来。 “就是结婚了,你在街上牵我的手照样被人追。”苗群群斜了他一眼。 “那哪一样,我可以回家牵手呀,我不仅可以牵手,我还可以抱你呢。”张明岳轻声说。 “你讨厌。”苗群群眼角含笑,却低下头说。 张明岳站到苗群群面前,拉起她的双手,深情地说:“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阿群,你愿意吗?” “君若磐石,我定蒲丝,阿岳,我愿意。”苗群群看着张明岳,面若桃花,眼神坚定,这一刻映入他眼中,终生难忘。 两人说定了提亲的事,张明岳就跟吃了神丹妙药一样是精神焕发,送了苗群群回学校,跟她依依惜别, 在张明岳要走的时候,苗群群突然说话了,“阿岳,刚才根本没人看见,对吧。” “哪有,是真有人。”张明岳认真地说。 “那也没人追,后来我想想,根本没有听见脚步声。”苗群群说。 “好吧,我承认没人追,我是看见我姨夫了,不想他看见才拉着你跑的。”张明岳无奈承认。 苗群群听了故作不高兴,“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哪有呀,我们群群好着呢,这不是我姨夫看见了,我大姨就知道了,我外公也瞒不住,到时候你就会看见一个老头子在你家门口满地乱转了,受不了呀。”张明岳轻松地说。 苗群群失笑一声,“好吧,算你有理,快回去吧。” 漫步而行,张明岳快到一点钟才回到家,进门碰见老爷子出门,“外公,你要去哪里呀?” 老爷子看见他回来,立马问起:“你怎么才回来,不是说考试两个小时吗?你这点还没回来,我正要找你去。” 老爷子说完就转身回屋,张明岳跟在后面,说:“跟他们在一起讨论了考题,对了一下答案,就晚了。” 张明岳是一脸心虚,可惜老爷子没看见,“哦,刚才看见你精神这好,看来考的不错。” “那是,我可是您的外孙,哪能考不好,您放心,说不定能考个第一抱回家呢。”张明岳说。 “考第一,是不错,给你发奖状吗?”老爷子来了兴趣。 “外公,这又不是期末考试,不给发奖状的。”张明岳回答。 老爷子一听不给发奖状,原来坐直的身体歪在椅背上,说:“我以为会发呢,好吧,就是不发也行,能考上就万事大吉。” “呵呵,是,您说得精辟,那,外公,您吃过了吗?”张明岳问。 “没呢,我就顾着着急了,还没热饭呢。”老爷子说。 “那我赶紧的热去,您等着。” 张明岳说完就去厨房忙去了,独留老爷子在那里嘀咕:“这又没有奖状,咋那么高兴,这里面肯定有事,还说跟人对答案,我看八成是去看小姑娘了,这是糊弄我呢,哼,你个臭小子。” 张明岳不知道老爷子已经猜到了他的去向,正烧火热饭呢,今天明秀怕他考试来不及,一早把午饭也做好了。 爷俩边吃边聊,这时候刘大姨进来了,“哟,明岳回来了,再不回来你外公就找人去了。” “大姨,我回来有一会儿了。”张明岳回应。 “你大姨都来过两趟了。”老爷子说。 “我就是看看你回来了没,你考得怎么样?有把握吗?”刘大姨关心地问。 “大姨,您放心,我答的挺顺,没问题的。”张明岳站起来。 “没问题就行,啥时候给通知呀?”刘大姨又问。 “明天上午九点贴通知。”张明岳回答。 “行,明天有了结果一定告诉大姨一声,那你们爷俩吃饭吧,我走了。”刘大姨说着就往外走。 张明岳赶忙想让:“大姨,您吃了吗,跟着吃点吧。” “大姨吃过了,前次来的时候就说给你外公热饭,他非说等你,赶紧吃吧,大姨跟你客气啥。”说完,刘大姨就走了。 张明岳跟老爷子吃了饭,下午随着老爷子去看西厢房的家具。 老爷子本来想着既然张明岳喜欢,不如把黄花梨的家具都搬到西厢房用,可张明岳没同意,说都是好物件,不要搬来搬去的,放在正屋最合适。 老爷子想想也同意了,主要考虑如果张明岳结婚,一屋子旧家具确实不体面。 两人遂在木匠那里定做了西厢房的家具,床衣柜桌子什么的一应俱全,在张明岳眼里跟黄花梨差远了,可胜在面貌新样式新。 到木匠家里,师傅很热情,“岳大叔你们来了,家具都做好了,就等着你通知,我给送了。” 老爷子点点头,说:“行,我这不是来看看,要是没问题,今天傍晚你就送吧。” 师傅忙答应,“大叔你放心,咱这都是老手艺了,绝对让你满意,家具都在后面呢,按你的要求上了漆,你看看。” 老爷子定的是榆木,做出来的家具纹理通达清晰,刨面光滑,玄面花纹美丽,加上师傅在上面做了简单的雕花,不失为一套好家具。 爷俩逐个验看,很满意,老爷子当场跟师傅结了账,让他们傍晚太阳不大的时候给送过去。 等回到家,老爷子进屋休息了,张明岳没事做又不想睡觉,索性去了刘大姨那里。 “大姨,您忙不?”张明岳看见刘大姨问。 “明岳咋来了,这天怪热的,你都考试完了,还不休息休息。”刘大姨说。 “我不累,想着很长时间没来这里了,就来看看。”张明岳笑着说。 “这有啥好看的,以前你来都看书,现在你外公没事就溜达过来,有书就拿走,还用你来呀。”刘大姨想着老爷子的行为,都乐了。 “呵呵,家里的书柜子里都放不下了,这次打家具专门做了一个大书柜,就为放那些书。”张明岳又说,“大姨,我这次来随便走走,看能不能淘到好东西。” “好东西是到不了大姨这里的,早被人提前收敛走了,你要是想看就看吧。”刘大姨摆摆手,让他自由行动。 张明岳环视了一眼废品站,还真没有什么可看的,走着走着最后在一群木头那里停下来了,他想起来刚来那会儿不知道干什么就收旧木头,现在那些木头还放在队里的床下呢。 他突然心血来潮,开始在木头里翻来翻去,别说还真让他翻出几大块儿紫檀木,上面斧头痕迹明显,张明岳摇摇头,真是暴殄天物。 “这些木头有啥好倒腾的,你外公那里可不用修桌椅。”刘大姨走过来看见说,她真以为张明岳之前要木头是修桌椅呢。 “不修家具,我喜欢上面的纹路和色泽,想拿回家。”张明岳解释道。 刘大姨看了看他拿出来的木头,说:“这个样子的木头确实少见,哦,我想起来了,站后面还扔着几块儿呢,比你拿得还大,你要喜欢找找去吧,时间久了,不知道压在什么下面了。” 张明岳答应一声,真的去找了,废了不少劲儿才找到,确实比他翻到的品相要好。 把木头都搬到废品站门口,张明岳问:“大姨,这些多少钱,您给算算吧。” 大姨本来不想收钱,可想着老爷子的嘱托,改口说:“你给大姨一块钱吧,这些木头平时根本没人要,就你还买个喜欢。” “行,大姨那我回去了,过会儿该有人送家具了,我回去照应着。”张明岳把钱递给刘大姨。 “行,回去吧,以后你搬过来,有的是时间,哎,等等,你这木头都挑什么样的呀,你告诉大姨,要是再有人送来的,我给你留着。”刘大姨笑说。 “大姨,就我今天挑的一样的,有的话您就给我留着吧,其他的我也说不好,反正以后离得近,我能常来。”张明岳说完话就离开了。 42.成绩 张明岳背着一捆木头就进了门, 老爷子已经睡醒了,看见他就问:“你砍柴去了?” “没有,到我大姨那里淘换的老木头。”张明岳笑着说。 老爷子有点糊涂, “淘换这个干啥, 烧火呀。” 张明岳赶紧表态, “外公,这不是烧火的, 这都是好木头, 就跟我淘换的家具一样, 都是好物件,我喜欢这些木头, 就留着看,您可千万别给我烧了,不行,我还得嘱咐明秀。” “嘱咐我啥呢?大哥,你弄这些破木头干啥?”明秀下班回来了,进门就问。 “啥破木头, 这是我喜欢的,就放到杂物间, 你可别当柴火给我烧了,知道不。”张明岳叮嘱说。 “大哥,你这爱好也太奇特了, 人家都是喜欢金呀银呀的, 要不就是玉, 你喜欢破木头,行行行,你可放好了,我不当柴火烧,看着就不好烧。”明秀答应着,跟着又问:“大哥,你考试怎么样呀?” “外公和大姨都问一遍了,放心,没啥问题。”张明岳答道。 “那就行,我先做饭去了。” 没等明秀做好饭,木匠师傅就把家具送过来了,来得人多,都不用别人帮忙,三下五除二就摆放好了,老爷子客气一下说留饭,人家师傅摆摆手说忙,就带着人走了。 “外公,这床,这柜子,真气派。”明秀摸摸这儿,摸摸那儿,羡慕地不行。 “那是,这可是县城最新的样式,我找的那个师傅,祖孙三代都是木匠,在县城就是这个。”老爷子竖起大拇指,得意地说。 “那么厉害,怪不得做这么好的家具。”明秀赞叹道。 “这家具好,还得看木头,这榆木是我掏了木匠的老底,要不也没这效果。”老爷子左看看又看看,觉得房子、家具很是相称。 明秀就跟老爷子在那里互夸着,还轮流感受了一下床和椅子,张明岳在旁边看得无语。 “什么味道?怎么有一股糊味。”张明岳抽了抽鼻子。 “呀,锅里的菜。”明秀一步当先,去了厨房,还好张明岳鼻子灵,只是下面糊了,上面还可以将就吃。 等明秀把饭菜上桌,张明岳食欲大减,“这菜看着还行,就是一股子糊味,太难吃了,要不再做一个菜,反正不着急晚饭。” “整天瞎讲究,就这个,不用做新的。”老爷子说完,夹了一大口菜吃。 张明岳快速把饭解决了,菜就吃了两口,说:“我吃饱了,你们慢吃,我先收拾屋子去。” “大哥,你吃这点怎么行,晚上该饿了。”明秀站起来说。 老爷子拿筷子敲了敲桌子,“别理他,我看就是饿的轻,想当初我们打小日本,别说饭糊了,就是馊了也照样吃,饿他个三天,榆树叶子都吃得香,你坐下,快吃。” 明秀无奈坐了下来,小口小口地吃着饭,仔细看,也夹菜,只每次都小小的一点。 晚上十点来钟,张明岳躺在床上睡不着,开始是新床不适应,后来感觉肚子真有点饿了,翻来覆去,最后干脆起床,打算去厨房找点吃的。 “大哥,大哥,你睡了吗?”明秀在门口悄悄地问。 张明岳打开门,把明秀迎进来,看见明秀拿碗端了几个烤红薯,“你哪来的红薯,我还真饿了,你这来得真及时。” 说完,拿起一个,撕皮开吃,“嘶,还真有点烫。” 明秀也拿了一个,慢条斯理地撕开皮晾着,“我就知道你会饿,喏,我刷锅的时候添了把柴,把它们闷进去了,这还是去年剩下的,在地窖里放着,我前两天拿出来,本来想做点红薯饼的,现在只能临时解饿了。” “真甜,你要不来我就去厨房找了。”张明岳嘴下没停。 “我要不闷红薯,你就啃生豆角吧,今年盖厢房,黄瓜藤都给拔了,就剩墙边的扁豆角了。”明秀说。 “听着有怨念呀,咋地,你喜欢吃黄瓜呀。”张明岳笑着问。 “谁不喜欢,清脆香甜,当水果也不错呀。”明秀开始啃红薯。 “哎,现在没有地方种了,要不去村里换点,供销社总有卖的吧。”张明岳说。 “有是有,可哪有现摘的水灵呀。”明秀回答。 “哎,你怎么也啃红薯呀,你也饿了?”张明岳吃惊的问。 “是呀,菜那么难吃,我也没吃多少。”明秀边吃边说。 “哎,没办法,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呀。”张明岳故意哀叹。 明秀一看,噗呲一声乐了。 “咳咳,这么晚了,瞎聊什么呢,还不赶快去睡,明天还要上班看成绩呢。”老爷子在屋里从窗户边喊着。 两个人麻溜吃完手里的,收拾收拾,到厨房又刷了牙才去睡觉。老爷子等两个人都进屋没动静了才重新躺下。 早上七点多钟,医院休息室里已经是人来人往,各个科室的医生忙着换衣服、接热水,为上班做准备。 这边胡医生已经收拾停当,跟旁边的医生说:“这次考试有几个人成绩都不错,特别是那个叫张明岳的,之前培训我就看好他,这次考了第一,我打算把他调到我这里。” “老胡呀,张明岳你就别想了。”没等别人说话,这边王医生开口了。 “怎么,你相中了,那可不行,他虽然学过中医,可我看还是我这边更合适他。”胡医生说。 王医生笑了笑,说:“是我就好了,是钱明德那小子,他早就预定了,在院长那里也报备过。” “啥,他咋那么手快,不行,这是我看好的,我得去跟院长说。”周医生站起来就想往外走。 王医生拉住他,劝他坐下,“你别去了,老钱不会同意的。” 胡医生气呼呼地说:“没这个道理,培训是我带队的,就算他高我一级,也不能抢人呀。” 王医生坐到胡医生旁边,说:“这个张明岳呀,跟老钱关系可不一般,我跟老钱住得近,总能看见这个小伙子去他们家,你想想,他就是个卫生所的大夫,还是刚考上的,能有这么好的成绩,怎么来的?” 胡医生疑惑地看着他:“怎么来的?” 王医生乐了,“自然是老钱教的,人家种树、浇水、施肥,这好不容易长出桃子了,哦,就因为人家种树的时候你帮着扶了一把,桃子就让你给摘走了,他不得跟你干架呀。” 胡医生疑惑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王医生拍拍他的肩膀说:“要不人家都说你愣呢,你还真愣,整天就知道钻在病房里,一点都不关心人情世故,这个事医院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老钱就差拿大喇叭在医院里宣传了,你呀,长点心吧。” 胡医生拍拍脑袋,“合着就我不知道呀,这个钱明德,好事又让他占了先,不行,我得看看别的好苗子,不能都让别人抢先了。” 医院里各科主任都在暗戳戳地想扒拉人才到自己的科室,张明岳呢,正在大口大口吃饭呢,昨天晚上的红薯没顶多少时候,早上,明秀特意多做了点,兄妹俩美美地吃了个饱。 明秀上班一走,老爷子就催张明岳赶紧去医院,早去早知道,张明岳没办法,慢慢悠悠地往医院赶去。 到医院的时候,时间还挺早,可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一看,有叫得上名字的,有叫不上的,都是熟面孔,昨天跟张明博久别重逢,聊得开心,都没有注意其他人。 张明岳走上去跟大家依次打了招呼,说了几句话,安萍看见张明岳,主动走上去搭话:“张明岳,今天你倒早。” 张明岳笑了笑,“你比我还早呢,看见博哥了吗?” 安萍摇摇头,说:“没看见,我昨天回去翻了翻书,发现有一道题肯定是错了,有点紧张,今天就起早了。” “别多想,你不是说还有没做完的吗?一道题影响不会太大的。”张明岳安慰道。 安萍顺着问了张明岳几个题,有她考试时不确定的,也有平时比较疑惑的,张明岳听到安萍的问题给了自己的见解,也提出自己不确定的事项,两个人你来我往,讨论得不亦乐乎。 那边,钱芳莉和田思雨跟着几个年轻姑娘从医院旁边的路经过,钱芳莉无意识地往医院门口一看,“思雨,思雨,你快看。” 田思雨转头一看,“张明岳和安萍。” 钱芳莉点点头,小声说:“你猜对了,他俩真在处对象,你看这大庭广众之下的,聊得多开心。” 田思雨又看了看,说:“你别这么说,看样子是他们医院有什么活动,我们走吧。” 钱芳莉没挪脚,“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田思雨用力拉着她就走,“打什么招呼,到时候咱俩去打探安萍的事情不就露馅儿了,多尴尬呀,快走吧。” 张明博是跟在田思雨后面走过来的,他没有注意前面的姑娘说了什么,只是看见了张明岳和安萍,笑了笑,快步走过去了。 有了张明博的加入,三个人讨论的更激烈,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贴名单的时候,呼啦啦周围的人都围到医院门口。 “呀,有我的名字,太好了,我过了。” “哎,有我有我,我考了第七名。” “张明岳,谁是张明岳,考了第一名,太厉害了。” “第二名,张明博,就比第一名少两分,这是不是兄弟俩来考试的呀。” “看还有安萍,第三名呢,这脾气厉害,考试也挺厉害的。” “哎,怎么没有我的名字,这题也太难了。” 各种议论声响起,张明博捶了一下张明岳的肩膀,“行呀,岳弟,第一名,够厉害的。” 张明岳谦虚的说:“博哥,就多了两分,不值当什么呢。” “你是不值当什么,我比张明博低了七分,比你就低近十分了。”安萍说。 “你们三个就不要谦虚了,怪不得看见你们三个一起聊天,这水平都差不多嘛,以后进了医院要找你们多学习学习了。”旁边有人说话,一看,是考了第四名的。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只是赶上自己擅长的了,到了医院我们还要相互学习,共同进步。”张明岳赶紧说。 其他人都点点头,不约而同地说:“相互学习,共同进步。” 43.知晓 医院考试成绩出来了, 有欣喜的, 有落寞的, 众人议论纷纷,不一而足。 这时候, 胡医生从医院里出来,高声说:“静一静,考上的人跟我来办手续。”临走看了几眼张明岳和张明博。 重点被看的两个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有点摸不着头脑, 干脆推推嚷嚷进了医院。 在考试的房间,胡医生给通过的人按照名次写了接收函,告诉他们拿着函件去队里办理手续,跟卫生所做好交接, 七天之内完成报到。 张明岳接过文件, 折叠好小心放在衣兜里, 跟张明博说了一声“医院再见”,上楼去找钱医生。 钱医生这时候正好没有病人, 看见张明岳进来, 乐了, “不错嘛,拿了个头彩。” “您别取笑我了, 要不是由您指导, 只怕连榜都上不了。”张明岳谦虚地说。 “我昨天就知道消息了, 也很是欣慰。俗话说得好,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如果你不专研,我的指导能让你通过,但不能让你拿第一。”钱医生笑着说,“回去吧,家里人怕是等得焦急呢,等办完手续咱爷俩再好好说说。” “哎,我这就回去。”说完,张明岳迈着欢快的步伐离开了钱医生的房间,惹得钱医生感慨年轻就是好呀。 张明岳一路小跑到家里,拿出接收函重重放在老爷子手里,“看看吧。” 老爷子打开一看,拍腿说:“好呀,真是第一呀,不错,不错。” “那是,要考就考第一,外公,这个您先拿着,我去跟大姨说一声。”张明岳说。 “我去吧,你呀,该通知谁通知谁去。”老爷子把接收函还给张明岳。 “我通知谁呀?不就大姨吗?”张明岳假装疑惑。 “行了,就你那点小把戏,都是我玩剩下的,快去告诉人家小姑娘,你过了,让人家也高兴高兴。”说完,老爷子背着手出门了。 “老而不死是为贼,古人诚不欺我。”张明岳摇着脑袋说。 说完,眼睛一转,回屋拿了钱票,骑上自行车直奔供销社,买了一斤肉,又买上三斤上好的糕点,打了壶酒,还买了一把糖。 回到家放下东西,拎着一斤糕点就直奔学校,递给看门大爷一把糖,说:“大爷,又烦您叫一下苗群群。” “哟,小伙子,这是你俩好事将近了?”大爷打趣道。 “快了,快了,我这是医院考试通过,要调到县城来了,也算喜事。”张明岳高兴地说。 “调动工作呀,这可是喜事,恭喜呀,这糖我得吃,沾沾喜气。”大爷朝张明岳贺喜,“你等着,我帮你叫人呀。” 没等大爷回来,苗群群先跑了出来,到跟前就问:“大爷说你要调动工作,考试过了,对吗?” “给你看看。”张明岳拿出接收函交给苗群群让他自己看。 苗群群快速打开,念道:“兹张明岳同志在我方医院医生选拔考试中获得第一名,特准许调入我方医院,自通知日起七日内到医院报到,水利医院。阿岳,你太厉害了。” 苗群群围着张明岳又蹦又跳,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张明岳稳住她,说:“这么高兴呀。” “那当然,比我转正都高兴。”苗群群把接收函捂在胸口,拍了怕。 “我也欢喜,阿群,我来告诉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跟人家说我们在处对象,在不久的将来,我希望跟人家介绍这是我爱人,阿群。”张明岳慢慢地说。 “阿岳,我等着,你要快点回来。”苗群群用灵动的声音说。 “一定。”张明岳承诺,“这个点心你拿着,就当我们一起庆祝了。” 苗群群接过点心说:“恩,肯定很甜。” “回家自己吃,可别分给别人了。”张明岳小心眼地说。 “那我爸妈也不行呀?”苗群群明知故问。 “伯父伯母又不是别人。自己人都吃得。”张明岳用食指刮了一下苗群群的鼻子。 “讨厌,鼻子都被你压塌了。”苗群群嗔怪着说,“我回教室去了。” “好好好,记得吃呀。”张明岳嘱托说。 “知道了。”苗群群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等看不见人了,张明岳会心一笑,骑上自行车去商场告诉明秀这个好消息,免得她挂念。 回到家里,老爷子已经在了,兴致高昂地说:“晚上你大姨他们一家都来,咱摆一桌,庆祝庆祝。” 张明岳自无不从,晚上全家人到齐,都给老爷子道喜,自认了张明岳,老爷子就盼着他能搬到县城,到今天终于如愿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自不必说,只说现在苗群群家里,正三堂会审呢,不,应该是苗群群的爸爸在审问呢。 原来,今天苗群群下班,拎着点心,嘴里哼着歌,一蹦一跳就进了家门。 “群群回来了,什么事这么高兴啊。”苗群群的妈妈钱明菲从屋里出来问。 “啊,那啥,我买着好吃的点心,高兴呢。”苗群群把点心放在桌子上。 “是吗?让妈妈看看,是哪家的点心能让我们家群群这么开心。”钱明菲拿过点心拆开来,“哦,原来是云祥楼点心呀,他们家的味道确实不错。” “妈,是不错吧。”苗群群摆弄着自己的辫子,得意地说。 “是不错,点心不错,送点心的人怕是也不错。”钱明菲上下打量着苗群群,笑着说。 “妈,你说什么呢?什么送点心的人?哪有啊,就是我买的。”苗群群满脸羞涩地说。 “是你买的吗?是一个叫阿岳的小伙子买的吧。”钱芳莉笃定地说。 “妈,你怎么知道的?”苗群群吃惊地问,下一刻立马捂住嘴,小心翼翼地笑着,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钱明菲。 “妈妈也是过来人,这宝贝女儿的变化哪能注意不到呢。”钱明菲打趣说。 “什么变化?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呀。”苗群群问。 “你呀,以前什么都让妈妈看,现在也有小秘密了,藏着掖着的,没事儿还发愣傻乐呵,你自己都没注意在纸上写了多少个阿岳吧。”钱明菲举例说。 “有那么明显吗?”苗群群脸色绯红地问。 “再明显不过了,就差在脸上刻上我在恋爱四个字了。”钱明菲点了一下苗群群的额头,恨铁不成钢。 “那我也大了,也该谈恋爱了啊。”苗群群嘟囔着说。 钱明菲一下子乐了,“妈妈没有反对你谈恋爱,只要是好小伙,我家姑娘有人追妈妈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你爸爸就不一定了。” “我爸人呢,我进来怎么没有看见他。”苗群群卧室书房都看了看,没有人。 “你爸不在,去你陈爷爷那里了,要吃过晚饭才回来。”钱明菲说,“现在就咱娘俩在,跟妈说说,那个叫阿岳的是哪里人,家里都有什么人,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苗群群贴在钱明菲身上,摇着她的胳膊说:“妈,您别问了,我们都说好了,过几天他就来咱家提亲,到时候您自己问他吧。” “你说什么,有人要来提亲,我怎么不知道。”真是平地一声雷,苗群群的爸爸苗文清这时候居然回来了。 “爸爸,您回来了。”苗群群赶忙站直了叫人,一脸紧张。 “文清,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在陈叔那里吃过饭才回来吗?”钱明菲满脸坦然地问。 “陈叔临时有急事要出去我就回来了,得亏我回来,要不还不知道有人胆大包天要来咱家里提亲呢。”苗文清气愤地说。 “文清,看你说的,姑娘大了有人来提亲多正常呀,要是没人来才让人着急呢,群群马上就二十了,不早了。”钱明菲说。 “这跟姑娘多大有关系吗?随便冒出来个臭小子就想来提亲,真真气煞人也。”苗文清狠狠捶了捶桌子。 “什么叫随便冒出来一个,这不得你姑娘看好了才行嘛,”钱明菲给苗群群使了个眼色,“群群,快跟我们说说,别让你爸着急。” “爸爸,阿岳是个好人,你看见肯定会喜欢的。”苗群群走到苗文清身边撒娇。 “他哪儿好了?我人都没看见,那个叫阿岳的是哪里人,家里都有什么人,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苗文清一连串地问。 钱明菲听完噗呲乐了,苗文清疑惑地问:“我问的有什么好笑的?是不是你也知道,就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爸爸,你问的问题跟妈妈刚才问的一样,字都不差两个的。”苗群群说。 “别管差不差的,你说说,我听着呢。”苗文清做好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群群,你爸爸说得对,这事儿你确实应该跟我们说说,爸爸妈妈不是反对你们,就是想提前了解了解那个小伙子,总不能人家真来提亲了,我们还一头雾水呀。”钱明菲敲着边鼓。 苗群群跺了跺脚,说:“哎呀,好吧,又不是非得瞒着你们,反正过几天你们也知道了。阿岳,他的全名叫张明岳。” 这样,苗群群把两个人从认识到现在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重点提了张明岳和钱明德地关系,最后说:“阿岳今天已经拿到了水利医院的接收函,过几天就能调过来,舅舅还说,以后要收阿岳做学生呢。” “你舅舅真这么说?那感情好,大哥认可这小伙子,准错不了。”钱明菲听说是哥哥那边认识的,心里就更乐意了几分。 苗文清不以为然,“这个年代,神鬼难测,大哥也可能看走眼。群群,你说采草药的事情就是他给你提的。” “是的,爸爸,他看我烦恼又知道您以前是医生,就特意想了这个办法。”苗群群没敢提黑市的事情。 “倒是有点头脑,还是学医的,总体看来还算勉强够资格。”苗文清晃着脑袋说。 “我看就挺好,要不我找大嫂再问问?”钱明菲提议说。 “不,我要亲自会会他。群群,不许提前告诉他,我要来个不期而遇,探探他的反应。”苗文清严肃地说。 苗群群打量着苗文清的脸色,说:“好吧,爸爸,你可不能太严厉了。” “真真女生外向,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要过不了我这一关,就别妄想上我家的门”苗文清一锤定音。 44.手续 昨天晚上一家人庆祝睡晚了, 可张明岳还是早早起床,吃过明秀留的饭,跟老爷子道别,骑上自行车就回王家庄大队了。 到了村里, 张明岳好心情地跟村民打招呼, 可人家看见他, 不是当没看见, 就是怒目以对, 闹得他很是没脸。 张明岳疑惑了, 自己不过走了三天, 到医院考了个试,怎么村民的态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呢。 等到了家里, 李大娘已经知道他回来了, 在家门口等着呢, 看见他就说:“张知青,我这个房子不能让你住了,你看你还是搬到知青点吧。” 张明岳心想,听着是跟医院考试没关系了,更是摸不着头脑,忙问:“李大娘,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自我住在您这里, 没给您添过麻烦, 也没欠过房费, 怎么就让我走呢?” 李大娘叹口气,说:“这其实不关你的事,可谁让你是知青呢,你就是那条鱼,被城门火给殃及了,村里人对你们知青意见大着呢,我也不能顶风让你住了。” 这时候张明岳明白点了,怕是其他知青发生了不好的事情,牵连到了自己,要不说去医院考试秦大叔也是同意的。 “李大娘,你放心吧,我这两天就搬走,不会让你为难的。”张明岳说。 李大娘连忙回道:“行,张知青就是个明白人,我老婆子对你是没有意见的,还有那个李飞,之前用着院子,我已经让他把东西清了,钥匙也要过来了,先给你吧,哎。” 张明岳接过钥匙,看看四周没人,悄声问:“李大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这还一头雾水呢,你给我透个音儿。” “哎,我都没脸说,就是那个叫马芸芸的知青惹的,作孽呀。”李大娘往远处看了看,没再说话,直接回屋了。 张明岳也注意到了周边有几个人往这边走来,还对他指指点点,连忙开了锁,进屋去了。 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他干脆拿出来接收函,出门直接去了大队村委,村委里只有李书记在。 李书记看见他也没给好脸色,可能是知道自己迁怒了,主动问:“小张呀,你找我做什么呀。” “李书记,这两天我在医院考试,侥幸通过了,医院已经下了接收函,我这次回来是办手续的。”说完,把接收函递给了李书记。 李书记接过接收函看了看,说:“你倒是好运道,可怜大锤,连考试的机会都没有。” 张明岳惊了,怎么牵扯到秦大锤,难不成他当时的感觉没出错,马芸芸就是有意接近秦大锤的,“李书记,秦大锤怎么了?我跟秦大叔请假的时候还好好的呢,还说到时候他跟着一起去县医院考试呢。” “哦,你考试的事他们爷俩都知道?”李书记突然问。 “知道呀,县医院和水利医院都有通知,我在水利医院考试,秦大锤在县医院考试,秦大叔还嘱托我好好考呢。”张明岳回答说。 “这就是命呀,算了,这个手续我给你办,你等着。”说完,李书记拿出了几个单子开始填写,完事又给盖了村委的章,“这就齐全了,你拿着这些单子和你的接收函就可以把关系转到医院了,没别的事,今天就搬走吧,知青点的事情你就别瞎掺和了。” 张明岳知道李书记是好意提醒,接过单子说:“我知道了,李书记,谢谢您这么长时间对我的照顾,我走后,卫生所就空出一个位置,到时候就要重新安排人了。” “你不用谢我,这都是正常手续,至于卫生所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村委自会处理的。我早就看出来你小子有能耐,哎,以后呀,要是在县城见着了,别说不认识我就行。”李书记摆摆手让他出去。 张明岳忙说:“哪能呢,王队长和秦副队长那里就麻烦您说一声了。”临走前给他鞠了一躬。 张明岳出了大队就直接回家里收拾东西,其实已经没什么可收拾了,上次走的时候已经带走大部分,把留在这里的被褥衣服什么的收拾了一个大包裹,还用一个麻袋装了那些木头就完事了。 跟李大娘交割清楚,张明岳直接骑车就走了,完全没有来时的闲适和好心情。 “明岳,等一下。”有人突然从路边河沟里出来拦住张明岳。 “李飞,怎么是你?”张明岳停下车问。 李飞走到张明岳跟前,扶着自行车气喘吁吁地说:“我听说你回来了就去找你,李大娘说你刚来就走,要搬到县城去,我就抄近道追来了,你这骑得够快的,我追了这么长时间才追上,我送送你吧。” “谢谢你了,我以为我就这样离开了,想不到还有人来送我。我的关系要转到医院了,以后在医院工作,不回队里了。”张明岳说。 “上次去医院,我就知道你不会留多久了。走了也好,现在的知青点已经不是以前的知青点了,现在的知青也不比咱们当年。”李飞感叹道。 “我回来的匆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闹得村民和知青关系闹得这么僵硬。”张明岳还是想闹个明白。 “哎,这个事情呀,我也是知道个大概,村里人不乐意搭理我们,知青点其他人也是讳莫如深。就是你走的第二天,我一早到山上采药,中午回来就听说出事了,那个叫马芸芸的,不知道怎么跟队长家的王伟睡一块儿了,都闹到革委会和知青办了,马芸芸说是王伟强迫她的,可王伟说他根本没印象怎么跟马芸芸睡一张床上的,后来不知道又怎么牵扯到秦大锤,说是秦大锤给马芸芸开的药有问题,王伟误喝了药才强迫了马芸芸。”李飞停顿了一下,又说:“关键是梁田宇也掺和进去了,知道俩人睡一块儿,梁田宇就把王伟给打了,后来王家的后生又把梁田宇打了,总之,都乱成了一锅粥。” “想不到才三天功夫,村里就出了这么大的事,那最后怎么处理的?”张明岳问。 “说王伟虽然无辜,可毕竟关系到女知青的名节,要王伟和马芸芸结婚,王队长死活不同意,王伟开始也不同意,可马芸芸寻死觅活的,后来就同意了。秦大锤被开除出卫生所,梁田宇因为打人被批评了一场,写检查,还要赔偿王伟的医药费什么的。”李飞说。 “这件事怕是那个马芸芸一手操作的,之前可有其他地方发生类似村民强迫女知青的事情,女知青告到了知青办,因此回城了。这件事,运作好了,马芸芸就可以回城,运作不好,最次也能嫁到队长家。”张明岳猜测道。 “可不是,估计不少人都猜到了,原来跟马芸芸关系好的那几个女知青,现在都对她避如蛇蝎,就是对他有好感的男知青也埋怨她牵连到大家。可梁田宇根本就不相信马芸芸是这样的人,就是王伟,这两天也为了能娶到马芸芸跟王队长对抗呢,听说昨天王队长都动棍子了。”李飞咂咂嘴。 “那秦大锤呢,他有什么反应?”张明岳问。 “这两天秦大锤就没有出过屋,秦大叔倒是去了卫生所,不过整天黑着脸,听人说秦副队长还和王队长吵了一架呢,具体吵了什么不知道,反正现在两个队长不对付。” 张明岳拍拍胸脯,暗自庆幸今天是李书记在村委,要不这办手续怕是会有波折,“如果王队长同意了王伟和马芸芸的事情,估计王、秦两家就会反目成仇吧。” “估计是吧,反正现在王队长还硬挺着不同意。哎,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现在真不是知青呆的地方,今天我看了晒的草药,已经被人动过了。”李飞发愁地说,“我想先看看后面的动静,要是好我就继续采药,要是不好,我就找刘明哥去,上次他说可以在厂里给我找个临时的工作。” “也只好这样了,要是有需要就去找我。”张明岳说,他承李飞相送之情,“就送到这里吧,我走了,你也回去吧。” 张明岳骑上自行车,跟李飞摆了摆手,彻底离开了王家庄大队。 李飞在路边一直等到看不见张明岳的身影后,才走回了知青点。刚进门,就听见梁田宇阴阳怪气的声音,“哟,这是送人回来了,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又跟人家关系又近了一步。” “田宇,咱还能好好说话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怎么短短的时间就变得让人不认识了呢。”李飞无奈地说。 “哟呵,李飞,你现在是打算怎么教我做人了,你别忘了,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是谁给你想办法让你渡过难关的。”梁田宇捶了一下李飞,把他捶了一个趔趄。 李飞站定了,说:“田宇,就是感激你当时的帮助,我现在还愿意跟你说话,你知道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吗?” “什么样子?在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君子面前,像我这样的都是鬼了吧,你们是心里有鬼,所以看别人也是鬼吧。像你,多老实的人呀,都知道去舔张明岳的屁股,摇尾乞怜,就为了有口饭吃。”梁田宇不屑地说。 “是,我是去摇尾乞怜,想改变自己的境遇,但我问心无愧,我没有去伤害任何人,我靠自己的双手挣饭吃,这也有错吗?”李飞低吼着说。 “哼,那你改变自己的境遇了吗?他张明岳多有能耐呀,去卫生所,现在又去了县里,这知青做得潇洒呀。你怕是不知道吧,他外公在县城里可是有能量的人,现在知道了,是不是想贴张明岳更近,到时候好让他给你找个好工作,离开这个鬼地方。”梁田宇右手用力地打向旁边的大树。 “你别把我想得那么龌龊,作为朋友,我再劝你一次,离那个马芸芸远点,踏踏实实地做好自己吧。”李飞说,“我可能过两天也要离开了,你好自为之吧。” “哈哈哈哈,你们都离开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只有我是有志青年,我要改变王家庄大队,改变整个农村,用我的能量,用我的知识。”梁田宇疯疯癫癫地说,“看什么,你们这些人看什么,哦,对你们应该好好看看,不用过多久,你们就会和我一样,我们都是有志青年,哈哈哈......” 45.初提 张明岳告别李飞已经是快中午了, 骑车回家, 虽然沿途有树还有风,到家里也是大汗淋漓。 老爷子看见他回来有点奇怪, “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是说要住两天吗?” 张明岳拿件衣服, 提了一桶太阳下晒过的水,往浴房走去, “大队出了点事, 村民跟知青点剑拔弩张,我不想搅和进去, 办完手续就回来了。” 老爷子点点头,没问发生什么事,就让他赶紧洗漱去了。 张明岳冲了个澡出来,老爷子就端出几个菜窝头给他,“将就吃一顿吧。” “行,太热了, 我也没什么胃口。”张明岳倒了一杯水,拿起一个窝头开始吃。 “明天就去医院办手续吧, 是不是办完手续就上班?”老爷子问。 “不是,说是25号统一上班,明天办完可以休息几天。”张明岳回答。 “嗯, 既然休息, 你跟那姑娘的事儿是不是该着手办呢, 你也老大不小了。”老爷子状似无意地说。 “是, 我俩都说好了,过几天就去她家提亲。”张明岳痛快地给了明确的消息。 “好好好,说好就行,到底是哪家姑娘,做什么工作的,今年多大呀?”老爷子还是出口问了。 张明岳这次没瞒着,直接说:“是钱医生的外甥女,就在咱家附近那个中夏小学当老师,今天十九了。” “哦,钱医生家的呀,还是老师,老师挺好,岁数也相当,那你想找谁做媒呀?”老爷子对老师这个身份还比较满意,觉得有素质,懂礼貌。 “我这边肯定是大姨,那边我想找钱医生的爱人,李阿姨,都是家里人,比较好说话。”张明岳说了自己的打算。 “那行,你吃你的,我找你大姨去。”老爷子说完就起身往外走。 张明岳赶紧拉住老爷子,“现在找我大姨干啥,怎么也得明天办完手续了。” “去去去,你知道啥,吃你的窝头吧。”老爷子扒拉开张明岳的手,出门去了。 “嘿,这老爷子也太着急了,人家家门都不知道往哪开,着急也没用,还不得听我的。”张明岳又拿起一个窝头开始啃。 还没等他啃完手上的窝头,老爷子就回来了,后面跟着刘大姨。 刘大姨见着张明岳就兴奋地说:“你外公说要去人家姑娘家提亲了?” “是呀,大姨,外公就是太着急了,还是等我办完手续再去吧。”张明岳放下窝头,喝了口水。 “办手续还不是半天就完事,这提亲可就不是了,你来我往没有些时日是不行的,这得提前准备,你告诉大姨,那钱医生家在哪里儿。”刘大姨说。 张明岳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就说了钱医生家的位置。 “哟,你说的那一片我去过,我知道怎么走,行,你别管了,明天好好办手续就行,剩下的就看你大姨我的了。”说完,刘大姨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哎,大姨,等......”张明岳还没说完,刘大姨已经出了家门,“外公,大姨这也走得太快了。” “这事还不上心,啥事上心,你只管办手续,其他的就别管了。”老爷子胸有成竹的说。 张明岳摇了摇头,坐下来继续吃他的窝头,真是太干了,有点噎得慌。 下午张明岳把衣柜里的书整理了一下,选出来不少放到书柜里,等时间差不多就去学校等苗群群放学。 苗群群出来见到他也很吃惊,“这么快,不是说住两天吗?” 张明岳就跟她说了村里发生的事,“哎,村里是待不下去了,我明明是去办手续,虽然不是回京都,可调到县城,多高兴的事,闹得跟被人家扫地出门一样。” “要真还想去,就等等吧,现在事情刚发生,大家情绪肯定不好。”苗群群安慰她。 “也只能这样了,算了,不想了,”张明岳说,“群群,这两天我大姨可能就去你家提亲了。” “啊,这么快呀。”说完,苗群群有点害羞,低下了头。 “家里长辈着急,我也着急呀。”张明岳笑着说。 “那个,那个,”苗群群两手对着,犹豫着说与不说,后来还是决定提醒一下,“那个,要是有个跟我长得像的中年人找你,你可得礼貌一点,恭敬一点,知道吗?” 张明岳还以为苗群群要说什么呢,听了她的话,顿时了然,说:“放心,我一定毕恭毕敬。”这未来岳父考察自己,一定要应对好了。 “也不能太死板了,他喜欢诚实、有担当、有责任感的人,不喜欢油嘴滑舌的人。”苗群群又说。 “这诚实、担当、有责任感,说的不就是我吗,放心,伯父看见我肯定会喜欢的。”张明岳自信地说。 “谁喜欢你呀,净给自己脸上贴金。”苗群群笑他。 “苗群群喜欢我呀,那她家人肯定也会喜欢我的,对吧?”张明岳满脸笑意,一点不紧张。 “哼,你自己搞定,别到时候还要本姑娘出马。”苗群群傲娇地说。 “遵命,保证完成任务。”张明岳敬了个礼,严肃地说。 随即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在路上走着,而这时候,刘大姨已经拎着一盒茶叶敲响了钱医生家的门。 “今天这早回来,我还没熟饭呢,这手得多懒呀,都不会自己开门。呀,你是谁呀。”门打开了,来人惊讶地问。 刘大姨心说,这就是钱医生的爱人了,忙自我介绍:“李大姐吧,我姓刘,你就叫我刘妹子,我是张明岳他大姨。” “哟,小张他大姨呀,快进来,你是来找老钱的吧,他还没下班呢。”李阿姨客气地把刘大姨让进屋,给倒了杯水。 “李大姐,我不找钱医生,我专门来找你的。”刘大姨喝了几口水说。 “找我,找我有啥事呀?”李阿姨疑惑地问。 “李大姐,都不是外人,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是这么回事,你不是有个外甥女嘛,我们家明岳见过她,可相中了,这不央着我来替他说和,想请你给做个媒,跟姑娘家里提亲。”刘大姨笑着说。 “啥,小张相中了群群,这个小张,经常来家里,可从来没跟我提起过。”李阿姨好笑地说。 “他这个孩子,年轻,脸皮薄,哪好跟你提,这不还是我看出来点苗头问他才说的,我想着这可是好事,就厚着脸皮上门了。”刘大姨说。 “确实是个好事,不过,大妹子,我去说媒行,不过这决定还得看姑娘家里。”李阿姨提前打预防针。 “这个我知道,你只管去,过两天我来听信儿。”刘大姨站了起来,“李大姐那你就先忙着做饭吧,我就回去了。” “大妹子,再坐一会儿吧。”李阿姨出口留人。 “不了,家里也等着做饭呢,李大姐你就别送了。”刘大姨推开门就走了。 李阿姨刚进厨房忙活,门又响了,一看,钱医生回来了。 “呀,这不巧,小张他大姨过来了,你进门前刚走。”李阿姨接过钱医生的包放好,给他倒水。 “哦,他大姨过来干什么?”钱医生边洗脸边问。 “你猜呀,肯定猜不着。”李阿姨故作神秘。 “这有什么难猜的,他大姨肯定是来请你做媒的。”钱医生搭好毛巾,指着李阿姨说。 “呀,你咋知道,小张跟你提过?不能呀,他大姨说小张相中群群,没好意思说呀。”李阿姨吃惊了。 “啥小张相中群群,这根本就是俩人看对眼,这可是遂了你的意了,你不是还想撮合两个人吗?”钱医生打趣说。 “真的?还有这事,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李阿姨问。 “今天一早文清就到医院找我,跟我打听小张的事,这是俩小的都说好了,群群才跟文清他们透了话音。文清还埋怨我呢,说我把个臭小子领家来不算,还要叼走他家姑娘。”钱医生笑着说。 “小张多好的人才,跟群群多相配呀,现在又调到医院了,这文清还不满意?他要找个啥样的呀?”李阿姨拿出青菜开始摘。 钱医生坐下来帮忙,说:“文清倒是没说不满意,只是不太放心,打算见见小张。” “见见?这倒可行,你给安排安排。”李阿姨建议。 钱医生把摘好的菜拿到水池边,说:“文清想到大街上遭遇去,我好说歹说才答应来咱家见,小张这几天肯定到医院办手续,到时候我让他来家里一趟,爷俩见个面。” 李阿姨点点头,说:“这是好办法,到时候文清要是起脾气,咱俩也能劝着点。” “要不说呢。”钱医生很是赞同。 这边长辈们都做了安排,那边张明岳按照计划第二天上午就去医院办手续了,接收他手续的正是胡医生。 胡医生接了他的资料,让旁边的办事员登记办理,一会儿看他一眼,叹叹气,一会儿又眼神严厉,哼一声。 张明岳想起来看成绩的时候胡医生多看了他几眼,就问:“胡医生,我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没有,你挺好的。”胡医生愣了一下,“你跟钱医生挺熟?” “是的。”张明岳回答。 “听说你经常去找他,什么时候认识的呀?”胡医生问。 “哦,就是培训的时候认识的,觉得钱医生脾气很好,就经常找他请教问题,自然而然就熟悉了。”张明岳说。 “当时我是你们的带队医生,你怎么不去找我问问题?”胡医生又问了。 “那什么,您不是忙嘛。”张明岳陪笑着回答。 “虚伪,手续完了,拿好粮本,走吧。”胡医生重重把东西放在桌子上。 张明岳还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张嘴。 等张明岳走了,胡医生对旁边的办事员说:“我平时是不是很不近人情?” 办事员笑着说:“您是严肃了点,还不至于不近人情。” “虚伪,一样虚伪。”胡医生腾地站了起来,“再有人来,去办公室叫我。” 46.考验 张明岳手续办得顺利, 出来后惯性地朝着钱医生的房间走去,到房门前突如其来有点心虚,下意识转身想走。 这时候有病人从房间里出来, 张明岳就听见钱医生的声音,“小张, 在外面干什么呢?还不快进来。” 张明岳示意钱医生,意思您先忙。 “暂时没有病人,不缺咱说话的时间。”钱医生严肃的说。 张明岳看钱医生没了以往的笑脸,心里更发虚, 脚步不自觉地放轻, 蹑手蹑脚走到钱医生面前。 “哟,这是怎么了,一向胆大的张明岳变成小耗子了?我还真有点不太习惯呀。”钱医生看他的样子,不由笑了出来, “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也不怕我以后直接把你拒之门外。” “您不会的, 这不是赶巧了吗?最早我也没有料到, 可这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嘛。”张明岳见钱医生笑了, 胆子立马放开了。 “你小子倒是有理了,那你刚才怎么不好好进来?心虚了?”钱医生指着门说。 “没有,我这不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嘛。”张明岳说完还低下了头。 “行了, 别做这小女儿姿态, 既然喜欢了, 就要好好对群群,要是你小子敢对她不好,我可不饶你。”钱医生背着手认真地看着他。 “是,您放心,我已经认定了群群,一定会一直对她好的。”张明岳斩钉截铁地说。 “行,咱们爷俩也这么长时间了,你的人品我还是相信的,不过是嘱咐一场罢了。”钱医生拍拍他的肩膀,接着问:“还记得咱爷俩的约定吗?” 张明岳点点头,说:“记得,考上您的助理医生,做您的学生。” “好,这样,你今天晚上到我家吃个便饭,好好探讨探讨你的事情,咱理个章程。”钱医生吩咐。 “好的,钱医生,我一定准时到。”张明岳答应。 “嗯,你现在可以走了,回去好好准备准备。”钱医生打开门喊病人进来,把他推出去了。 张明岳还茫然着呢,“好好准备准备”?他都不知道什么章程,怎么准备?准备什么?想了半天没有头绪,索性丢开不管了。 从医院回来,张明岳就一直心绪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他忽略了,可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被老爷子呵斥了好几次。 估计时间差不多,张明岳收拾整齐就出发了,到了钱医生家门前,有事发生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还是李阿姨来开的门,“小张来了,快进来,老钱还没回来,你到书房等他吧。” “好的,李阿姨。”张明岳去过书房很多次,轻车熟路直接去了。 推门而进,张明岳按照习惯向右看,桌子上放着一杯茶,还有一本扣放着书,书他很熟悉,是钱医生最喜欢的一本医书。 “还说钱医生没回来,李阿姨原来跟我开玩笑呢。”张明岳心想。 “你就是张明岳?” 他身体一震,下意识挺直了身体回答“是”,才转身看向说话的人,身着中山装,清爽笔挺,看面相温雅,睿智,目光如炬,如磨砺后的珍珠散发着温润的光辉。 张明岳毕恭毕敬,说:“苗伯父,您好,我是张明岳。” “小子果然长得不错,怪不得把群群整得五迷三道。”苗文清讽刺地说。 “长相是父母所赐,想来苗伯父也深受其惠。”张明岳不甘示弱,平静回复。 “小子倒会强词夺理。”苗文清越过张明岳坐到椅子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开始看书。 张明岳垂下眼睑,慢步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沉默不语。 良久,苗文清合上书,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 张明岳紧跟着站起来,脚步未动。 “短短三日,我听了三个人对你的溢美之词,他们都是我至亲之人,想来所说不差,这些都暂且不提。我只有三个问题,你如实回答。”苗文清直面张明岳。 “苗伯父请问,明岳自当诚实以对。”张明岳走到苗文清身边,看着他的眼睛说。 “假如你回京都,怎么安置群群?” “自然带群群一起回京都。” “假如群群不幸未能生子,唯女膝下,你当如何?” “生男自喜,生女勿忧,只要是群群生的,无论男女我都一视同仁,如果只有女儿,我也无怨无悔。” “假如有一日你移情别恋,怎么安置群群及其子女?” “我怎么会......” “回答。” “假如真有这一天,我净身出户,所有家业全部留给群群,不留一文。” “你敢立字据为证?”苗文清追问道。 “敢。”张明岳脱口而出。 苗文清从身上拿出一张纸,掏出钢笔递给张明岳,“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张明岳接过纸笔,走到桌子跟前刷刷几笔,把刚才所说全部写了下来,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大名,抬头看向苗文清。 苗文清走过去看他把刚才的话悉数写上了,点头示意,“落笔无悔,签字为证。” “签什么字呢,让我看看。”钱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拿起桌上的纸就看,看完后开玩笑说:“文清呀,你是打算要这个当聘礼呀。” 其实钱医生在苗文清起身去窗前之前已经回来了,把两人的一问一答听得是一字不落,本来以为苗文清只是口头相问,没想到最后还要张明岳落笔为证,不免觉得有点咄咄逼人。 钱医生怕张明岳之后心生怨愤,错待苗群群,这才进来拿走字据还开了是聘礼的玩笑。 如果张明岳不愿意,就当没这回事,要是真的愿意,放在聘礼里,以后就当做小两口之间的情话,不会横生枝节。 苗文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行为有些不妥,就说:“大哥说的对,这个字据你也不必给我,以后亲手交给群群吧。” 张明岳忙说是。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你来我往的说得我头都疼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唱戏文呢,咬文嚼字的。”李阿姨走进来说。 “是极,是极,刚才的事情就算翻篇了,文清呢,你可是同意了小张和群群的婚事。”苗医生笑着说,“小张呀,你苗伯父就是爱女心切,没有别的意思,你可不能往心里去呀,得空就请你大姨来一趟,说说提亲的事,这就成了。” 钱医生说完,推这个拉那个的,把两个人请到了客厅坐下,给两个人倒了酒,说:“今天在我这里可成就了一个大喜事,咱一定要庆祝庆祝,明岳,你是小辈,敬你苗伯父一杯。” 张明岳自觉站起来,拿起酒杯,敬向苗文清,“苗伯父,刚才我说的话没有一丝强迫,我是真心想跟群群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的,请您相信,我敬您一杯。” 苗文清接过酒杯说:“我只有这一个独女,唯一关心的就是她的幸福,她选择了你,我暂且相信你的话,来日方长,咱们日后见真章。” “对了,对了,这日子就是过出来的,以后呀咱都看得见,你们别喝酒了,快吃菜,这几个可都是我的拿手菜,你们可得给我捧场。”李阿姨在旁边说。 李阿姨的话化解了刚才的紧张气氛,饭桌上张明岳有心奉承,苗文清也有意亲近,主要还有钱医生和李阿姨活络气氛,没一会儿倒是一片祥和。 饭后苗文清没停留提出告辞,钱医生没留住,张明岳紧跟着告辞出来提出相送,苗文清说:“你不用送了,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走不到家,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说完,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张明岳不放心,苗文清刚才虽然喝酒不算多,可也不少,晚上虽明月当空可那不是真正灯照,还是有不少死角的,万一后面酒劲儿上来有个闪失可就不好了,可他也不敢强硬去送,而是骑车远远吊在苗文清后面看着。 前面苗文清看上去还是有点酒气上头,骑车晃晃悠悠地,好在没有摔倒,一直勉强前行,一直到家门口,张明岳算是放下了心。 可这时候突发变故,苗文清在下车叫门的时候脚下一绊,差点摔倒,扶着门坐到了地上。 张明岳心下一惊,紧骑几下打算去扶,还没到,门就开了,他连忙将车子停在墙边转过头,听见里面人问:“回来了,这是喝酒了?” “没事,就是腿软了一下,你扶我进去。”苗文清说。 接着听见关门的声音,张明岳骑车到家门口,静等了几分钟,没听见里面有不寻常的动静,这才调转车头骑车走了。 等张明岳走了一会儿,院门又打开了,钱明菲和苗文清从里面出来,钱明菲看着张明岳离开的方向,问:“文清,发生什么事了?这是有人追你了?” 苗文清笑了笑,一点没有在钱医生家的严肃表情,说:“没有,刚才那个是张明岳。” “啊,你怎么不早说,我刚才就紧张了,没有看清。”钱明菲又往远处望了望,希望还可以看见点什么。 “别看了,我估摸着他走远了才出来的。”苗文清说。 “你不是说去陈叔那里吗?怎么还遇见张明岳了?而且还喝酒了。”钱明菲好奇问。 “去陈叔那里是托词,我去大哥那里了,跟张明岳见了个面。”苗文清说。 “啊,你不是说等他到医院工作了,你去医院观察的吗?”钱明菲说出他之前的打算。 “之前是那样打算的,后来大哥说了情况我就改变主意了,就在大哥家里见的他。”苗文清说。 “那你觉得他配咱们群群怎么样?”钱明菲不问过程,只想知道结果。 “本来还有点配不上,”苗文清说,“不过他送我回来后,就勉强配得上了。” 47.双喜 钱明菲听了苗文清的话, 心里高兴, 想着姑娘的婚事总算有着落了,忙又问:“你说他送你回来的, 那他怎么没过来?我刚才可就只看见你一个人在门口呢。” “我故意不让他送, 就是想看看他的反应,还好没让我失望,只有把一个人真正放在心上,才会爱屋及乌,去看中她的家人。”苗文清说,“之前一直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我,但没有确定,刚才进门我故意绊了一下脚, 往后看了看,确实是他。” “那你晚上是故意喝那么多酒呀, 这怎么行, 万一他不送你, 出事怎么办,你怎么能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钱明菲有点生气苗文清不顾自己。 “别担心, 我知道自己的酒量, 不过微醺, 感觉后面有人, 才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苗文清赶紧安抚钱明菲。 钱明菲上下仔细打量了苗文清, 发现他面色正常, 眼神清明,才算放过他了,“下不为例,考验他的方法多的是,可不能拿自己犯险。” “是是是,没有下次了,有这次就够了。”苗文清连忙答应。 “什么没有下次这次就够了,你们说什么呢,爸爸回来怎么不进家门,呆着外面干什么?”这时候苗群群出来了。 苗群群是刚才听见门响,等了一会儿没见着父亲进门,连母亲也没回来,有点担心,出来就看见父母在门口站着说话呢。 钱明菲上前拉住苗群群的手,说:“你爸爸喝酒了,还喝了不少,大晚上的多危险呀,我说他呢,你爸保证说没有下次,这次就够了” “爸爸,晚上喝酒一个人回来多危险呀,下次可不能这样了,你要这样,我可也生气了。”苗群群埋怨说。 “放心,放心,有你们母女监督着,我以后绝不再犯,行了吧。”苗文清又一次保证。 “那赶紧回去吧,大晚上的在外面,人家以为发生什么事,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苗群群劝说道。 苗文清和钱明菲对视一眼,连说这就回去,跟着苗群群进门了。 这边张明岳送完苗文清后直接就骑车回家了,头有点沉,跟老爷子和明秀打了招呼,洗漱一番就睡去了,直到次日日上三竿才起床。 张明岳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嘴里念念叨叨,“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太阳都晒屁股才起来,还给我拽词儿,你昨天晚上不是去钱医生那里了吗?怎么还喝酒了?”老爷子听见他醒来,进门问。 “嘿嘿,外公,你是不知道,昨天晚上那叫一个惊心动魄,我……”张明岳坐在床上,挥舞着胳膊就要大说特说。 “行了,长话短说,到底什么事?”老爷子果断打断他的话。 “短说就是,我昨天在钱医生家里遇见了苗伯父,他同意了我跟群群的婚事。”张明岳兴奋地说。 “有这句话就成了,我找你大姨去,赶紧准备东西去人家家里提亲。”老爷子起身要走,到门口转头又说:“赶紧起来,一个大小伙子喝了二两酒就起不来床,得亏自己找了个媳妇儿,要不还真是难办。” 说完,老爷子满面红光地出去了。 张明岳本来打算起来洗漱,可听了老爷子说的话,碰地一声又躺回床上,一动不带动的。 一直挺尸到十点来钟,张明岳才试试嚯嚯起床了,洗漱吃饭,完事就十点半了,他正想找个事儿做,就听见有人敲门,打开一看,“刘明哥、小丽姐,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 刘明和姚小丽跟着张明岳进了客厅,等坐下来,姚小丽低头不语,刘明开口说话,“明岳,是这样,我跟你小丽姐打算结婚,过来邀请你参加我们的婚礼。” 张明岳听了连连恭喜:“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你们终于修成正果了。恭喜恭喜,到时候我一定去。哪个日子?” 刘明回答:“农历八月十四,赶在中秋节前。” 张明岳听了,问:“离现在就一个来月,是不是有点赶?” 刘明和姚小丽听了这话对看了一眼,沉默了。 张明岳想起村里发生的事情,明白了,忙问:“是不是跟马芸芸的事有关?” 姚小丽猛地抬起了头,“明岳,你怎么知道,你这几天不都是在县城吗?” 张明岳给两个人倒了水,“我前天回队里办调动手续,李飞说的。” “办调动手续?明岳医院已经组织考试了吗?你通过了?”刘明惊喜地问。之前张明岳跟他提过医院有考试的事情,那时候还不知道考试时间。 “是的,十六号考的试,前天去队上办的手续,昨天已经入职,到25号正式上班。”张明岳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好小子,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得亏我跟你小丽姐说先来这里送信息,要不回村还不扑个空。”刘明说。 “是呀,自从出了马芸芸的事情,我就来县城找你刘明哥了,都不知道你回去了,要知道我就等着,怎么也得帮你收拾收拾。”姚小丽也说。 “不用,大部分东西我早就搬过来了,就一些被褥什么的,不值当再收拾,哎,只是没想到他们会闹这么大的事情,原来跟村里几个不错的伙伴,这次我离开一个人也没出来送的。”张明岳有点伤感。 刘明已经离开队上时间长了,对队上的事情感触没那么深,“我听你小丽姐说了,就有点担心她,她性格有点大大咧咧的,要是也被人算计,可怎么办呢,本来我俩就有意组成家庭,出了这个事,我们决定还是尽早的好。” 张明岳觉得有理,“那婚礼就在县城办吧。” 姚小丽回答说:“肯定了,现在知青点乌烟瘴气的,我也不想自己的人生大事在那种环境下办,就在厂里办。” 张明岳进一步说:“那,你们家里的人呢,会有人来吗?” 刘明开口回答:“已经给家里去了电报,两家人都走不开,到时候会寄东西来,等到年底如果有假我们就回去,见见人,我跟你小丽姐虽然不在一个地方,但距离并不远。” 张明岳点点头,“形势所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婚礼上我就当娘家人,小丽姐,到时候我给你送嫁,刘明哥,你要是表现得不好我可是不依的。” 姚小丽这时候噗呲乐了,“你咋和柳河说的一样呢,行,到时候我就指着你们这俩大兄弟撑腰了,让人家看看咱娘家也是有人的。” 刘明见张明岳也站在姚小丽这边,忙说:“这可不行,你小丽姐那边已经有三个伴娘了,你和柳河也站在她那边,我这里就李飞和梁田宇了,有失平衡,不妥不妥。” 张明岳说:“我们肯定是站在小丽姐这边呀,这样显得娘家人多,省得到时候工厂里有人欺生,对小丽姐不好。” 刘明没想到还有这一层,想了想说:“是我考虑不周,应该的,应该的,我跟厂里职工虽然没有大矛盾,可因为以知青的身份竞聘的岗位,还升了级,很多人都眼红,有你们一起撑腰,他们也得高看小丽一眼,不敢轻易欺人。” 张明岳点点头,说:“那结婚后小丽姐可以搬到县城住了吧。” “这两天我就搬过来,你刘明哥在女工那里帮我找了个床位,给点钱就能住一段时间,到时候我可以在县城找个临时工先干着。”姚小丽声音轻快地说。 张明岳没有惊讶,对着刘明说:“我前天回大队听李飞说你可以给他找个临时工,那也可以给小丽姐找一个吧。” 刘明摇摇头,说:“我能找的临时工作不适合女同志。” 姚小丽倒是笑了,说:“先搬过来,柳河说他可能有办法,检验科有一个检验员要生孩子,可能需要代班的,他说问问,要是行我可以做。” 这么说张明岳倒是明白了,柳河在五金厂也混得不错,据说找了个好师父,说不定真能成。 张明岳真心为他们高兴,“那真是太好了,到时候刘明哥你再努力努力提了干部,就可以给小丽姐申请正式工,那就更好了。” 姚小丽也是这么想的,“到厂里我也积极表现,不给他拖后腿,争取能转成正式工,我们也算在这里扎根了。”说得刘明连连点头。 “咦,光顾得跟你说话了,怎么没见着岳老爷子?”刘明突然提起。 “哦,外公去找我大姨了,接了你们的邀请,我这里也有个喜事。”张明岳停顿了一下,见两个人都看着他,得意地说:“我也要定亲了。” 刘明两个人都惊着了,“这之前一点口风都没漏呀,这太突然了。” “是呀,明岳,可从来没听你说起过,是你外公找人介绍的吗?”姚小丽问。 张明岳大大方方地说:“不是,她舅舅是医院里的医生,无意间认识的,慢慢就走到一起了。” “那感情好,到时候我也来帮忙呀。”姚小丽跃跃欲试,刘明也很有意向。 “现在还不用,定亲估计就是两家人吃个饭,等到结婚的时候,少不了刘明哥和小丽姐来帮忙了。”张明岳笑着说。 “行,就这么说定了。”刘明拉着姚小丽起来,“我们还要去别人那儿送信,这就走了,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呀。” “缺了谁也不会缺我,你们慢走呀。”张明岳没挽留,把他们送到门口。 48.定亲 老爷子回来的时候, 张明岳已经做好中饭等着了。 爷俩简单吃了饭,老爷子没有午休的意思,说是去问问几个老伙计, 结婚男方需要什么注意的,兴冲冲又出门了。 张明岳就被老爷子派给了刘大姨,好让刘大姨腾出空来操持他提亲的事,不巧,一下午废品站别说人了,就是鸟都没见着几只。 坐着实在太无聊, 他就在废品站走来走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倒腾的,瓷器花瓶他不懂也不感兴趣,最后还是看着木头顺眼, 又开始围着看。 自上次来过后, 几天的功夫居然多出来一些家具, 看着就不是啥好料子,而且时间久了, 也都是破烂货,恐怕是谁家换家具就把旧的弄到废品站了。 张明岳把柜门都打开,臆想里面有好东西可以发现,可惜,都空空如也。 转身要走,胳膊不小心撞到了柜子, “咔嚓”一声, 本来就没放好的柜子就朝旁边倒去, 张明岳吓了一跳,连忙后退。 就像起了连锁反应一样,一个柜子压倒另外一个,瞬间倒下三个柜子,掀起了一阵灰尘。 张明岳双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好容易感觉灰尘少了些,要越过柜子出去,就看见压在中间的柜子底座居然从柜子上分离出来了,像有个裂开的大口子。 定睛看去,发现底座里有一块儿薄板居然掉下来了,露出一个油纸包,他扶着底座用力往下压,把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掀开油纸,里面还有一层,连着翻开五层,才露出真面目,原来是一本书,上面写着“简氏”,翻开看看,居然是一个姓简的人家的家谱、家规及发家史,像是谁抄下来的,内容没什么新颖,就是书法写得实在是好,铁画银钩,让人赏心悦目。 张明岳拿着书,想着就冲这字也算是有收获,不再看其他的,找了个凉快的地方垫上报纸席地而坐,开始研究书上的字,左看右看,甚是入迷,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下工的时间,刘大姨没回来,张明岳拿着锁头大门一锁,带着这本书就回去了。 一进家门就看见刘大姨跟老爷子在那里嘀嘀咕咕,张明岳走近了说:“外公,大姨,您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明岳回来了,你外公回来的早,我刚回来没多久,这不跟你外公念叨念叨。”刘大姨看见张明岳手里的书,又问:“下午有人送书来?” “下午都没人来,这是在新来的柜子里发现的,字不错就拿着了,大姨,我放桌子上五毛钱,您别忘了收。”张明岳回答。 刘大姨答应了一声,说:“既然你回来了,一起听听。我下午找了李大姐,一起去了苗家,家里姑娘的妈妈在了,我们商量了一下,是这么着,他们知道咱家刚修了房子添了家具,这方面就没要求了,说给定钱101块,取百里挑一,另外给姑娘买个手表,什么样的让咱们拿主意。” 老爷子接着话音说:“这是定亲的,到结婚的时候,给买一台缝纫机,两套衣服随季节定,他们家额外陪嫁一辆自行车。” 张明岳听了,这都是比照中上人家结婚要求的,点点头说:“手表没问题,咱家里就有票,不过缝纫机票还得想想办法。” “人家说姑娘明年才二十,想留到明年,先定亲,到明年再办婚礼,中间四五个月,怎么着也能想法弄一张来。”刘大姨比较乐观。 “嗯,这各方面都差不多,就这么定了,等明秀回来问问,什么表比较好,咱买个好的,小兰呢,你再去一趟,问问咱什么时候上门比较好,这都要下定了,孙媳妇面我还没见过呢,今天伙计们问我,我都答不上来,太丢人了。”老爷子有怨念地说。 刘大姨也一脸赞同,说:“行,听说姑娘是大后天休息,估计会定在那一天。是吧?明岳。” 张明岳低头笑了笑,说:“大姨,你们定就行,我哪好发表意见。” 刘大姨指指他说:“现在你倒臊上了,这正经是你说想法的时候。” “那就休息这天呗,时间刚刚好。”张明岳干脆利索地说。 “行,就这天,我去给李大姐回个话,到时候咱们直接上门。”刘大姨一拍大腿站了起来,“那都时候我再过来,今儿就到这了,我回去了,建国他们爷儿几个还等着我熟饭呢。” 到第二天一早,张明岳跟着明秀到百货商店,买了明秀推荐的上海牌手表,另外还买了两条丝巾,母女俩各一条。 最后还缺了给苗文清的礼物,张明岳在商场里转了一圈,没看见合适的,有点挠头。 回到家里,问了老爷子意见,老爷子说:“我这里有瓶茅台,到时候带上就行。”张明岳想想也不错,苗文清也是喝酒的。 下午,张明岳到邮局去给张父寄信,写信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一个好办法。 他回家到杂物间把之前淘换的首饰盒找出来,清理了一番,又去找之前做家具的师傅,把盒子改了一下,回来放进了他认为苗文清肯定会喜欢的礼物,跟别的放在一起,万事大吉。 转眼就到了正日子,张明岳穿着黑裤子白衬衣,越发称得精神抖擞,老爷子和刘大姨都换上了新装,一家人提着礼物就朝苗家出发了。 时间算计得正好,十点刚过就到了,因着老爷子来了,苗文清和钱医生都出来相迎。 到屋里分宾主落座,钱医生对老爷子说:“早听过您的大名,抗战英雄,今天终于见着了。” 老爷子左右看了看,笑着说:“钱医生,我也早想见见你,还得谢谢你为这个臭小子费心呢。” 李阿姨笑着接了话:“老爷子看您说的,这都要成一家人了,哪还用这么客气。” 刘大姨点点头,说:“就是,从今天起,咱就是一家人了,这群群姑娘呢,快出来让我们见见吧。” 张明岳从进屋来就盼着能见着苗群群呢,之前老爷子说就要下定了就别私下见面了,他还怪想的。可惜,客厅里没见着,瞟见侧边门帘晃动,张明岳悄悄挪了挪位置,果然从缝隙里看见了苗群群。 苗群群正偷偷往外看呢,刚好跟张明岳看了个对眼,脸色一红,快速退了回去,倒让张明岳垂下眼有点失望。 恰好刘大姨提起要见苗群群,张明岳又提起精神,看向了门帘后。 李阿姨去了里屋把苗群群接出来,苗群群落落大方地叫了人,就站到钱明菲身后不说话了。 老爷子和刘大姨对视一眼,彼此都比较满意,刘大姨笑着说:“哟,早听说苗家姑娘是个可人儿,真是没说错。” 刘大姨的话开启了双方的互夸模式,花花轿子众人抬,这边说你家姑娘知书达理,那边说你家小子文质彬彬,说得张明岳和苗群群都不好意思,互相瞄了一眼,都低下了头。 本来就是提前说好的事,双方按照流程走了一遍,张明岳和苗群群的亲事就板上钉钉了。 一行人在苗家吃了午饭,老爷子带着刘大姨和张明岳就先回了,钱医生两口子在苗家说说话,收拾收拾等吃过晚饭才告辞。 天已经很晚了,苗文清坐在书房脸色不断变换,有忧心,有欣慰,有高兴,有悲伤,末了叹了一口气。 钱明菲把水杯放在他面前,问:“今天是群群的好日子,这么晚了你也不去睡,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叹气?” 苗文清拉起钱明菲的手说:“我是叹息养了这么多年的姑娘,最后白白便宜了别人。” 钱明菲失笑一声,“姑娘大了,总要嫁人的,你能留她一辈子?这留来留去反成仇。再说明岳确实是好孩子。” 苗文清无奈地说:“就是觉得这小子不错才懊恼,他要是不行,我还可以多留群群两年。” “在群群面前你可别这么说,不然她该跟你急了,”钱明菲强调,“明岳好,说明咱们女儿眼光好。” “这个自然,哎,群群嫁人后,家里就该冷清了。”苗文清落寞地说。 “怨我,没给群群生个兄弟,要不咱家也可以添丁进口。”钱明菲眼圈一红,眼泪就要下来。 苗文清站起来搂住钱明菲,安慰她:“菲菲,你可不能这么想,比起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你更重要,如果没有你,家将不再是家,我和群群可怎么办。” “文清,我常常想,是不是我耽误了你,要不你可以娶个新妇,再生几个孩子,也可以为苗家传宗接代。”钱明菲低声说。 “胡说,再能生孩子也不是钱明菲,我只要你,别人我管她是谁。”苗文清紧紧搂住钱明菲,低沉着说,“我刚才就是感慨一下,没别的意思。我都想好了,到时候我们就搬家,离群群近巴巴的,也省得张明岳那小子以为咱家没人,欺负群群,就是回到京都咱也不怵头,怎么说我也在京都住过几年。要是群群有了孩子,咱还可以帮她照应着,群群可没有婆婆。” “瞎说,她婆婆在京都呢,怎么叫没有。”钱明菲声音有点笑意。 “那不是后婆婆嘛,就是亲婆婆也没有你这个亲妈惦记咱群群。”苗文清说得理所当然。 钱明菲有点期待,可又犹豫,“行吗?这房子可是公公留下来的,咱不住这儿住别的地方,会不会有人说嘴。” “管别人怎么说,这些年讲究咱们家的还少吗?也不多这一项,就这么定了。”苗文清说。 “行,就听你的,等群群结婚了咱就找房子。”钱明菲坚定地说,说完就好奇地问:“哎,我看明岳递给你一个盒子,里面是什么呀?” “我就顾得想事情了,还没看呢,你等着,我拿过来。” 苗文清拿来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一看,顿时脸色大变,拍案而起。 49.医书 苗文清看了盒子里的东西, 拍案而起, 把钱明菲吓了一跳,赶忙看过去,“这, 怎么是这个,不是说都销毁了吗?” 苗文清腿一软沉坐在椅子上,“是不是他们骗我的, 其实没有销毁。” 钱明菲脸色苍白, 刚想说话, 苗文清突然站了起来,“不对,这件事不对, 我必须得闹明白了,群群,群群。” 苗群群在屋子听见苗文清急切的叫声,赶忙跑过来, 问:“爸爸, 怎么了?” 苗文清拿起盒子递给苗群群, “你自己看看。” 苗群群接过盒子一看, 顿时睁大了双眼,“爷爷的医书, 怎么回事, 爸爸, 这, 这是阿岳拿过来的,怎么会呢,他们不是说把咱家的医书都销毁了吗?阿岳怎么会有?” “你没听他说起过吗?”钱明菲问。 苗群群摇摇头,说:“没有,他没有提过这些东西。” 苗文清冷静了一下,回坐到椅子上,左思右想,拿起盒子就往外走,几步就到了院子里。 “文清,这么晚了你干什么去?”钱明菲追着苗文清,很是担忧。 “是呀,爸爸,这么晚出去太不安全了。”苗群群也紧跟着劝说。 苗文清转头看着她们娘俩,“我去找张明岳,我要问问他,这书是从哪里来的,是就这一本,还是,还是有很多,我不能让家传的医书落到别人的手里。” 钱明菲拉着苗文清不让他走,“今天太晚了,实在不合适,明天一早咱再去,行吗?” “不行,我今天必须去,这是父亲留给我的,我一直以为我彻底地失去了它们,我愧对父亲,愧对我的前半生。可没想到,有一本出现在了我面前,那我是不是可以期待第二本、第三本,甚至所有。”苗文清神情激动,甚至有点癫狂。 钱明菲太知道公爹在丈夫心中的地位,也知道当时失去这些医书的时候丈夫是如何地痛心,就像一个孩子一样搂着她呜呜哭,那不仅是医书,那是公爹对他的爱,留给他的念想。 “群群留在家里,我陪着你去。”钱明菲下了决定。 “不行,我也要跟着去。”苗群群赶紧站在两个人中间,“再说,你们也不知道阿岳的家在哪里,我给你们领路。” “群群,听话,太晚了,你一个小姑娘家跟着更不好,你告诉我们明岳家的地址,我们找去。”钱明菲坚持不让苗群群跟着。 “就不行,我就得跟着,你们出去,把我留在家里,我不放心。”苗群群一点不让。 “那文清,要不这样,咱们先去找大哥,说不定大哥知道点什么,那样更好,我们就可以明天再去,今天晚上的确实有点…..” 钱明菲没有说下去,苗文清听完犹豫了,他确实不能为了医书耽误女儿的终身大事。 “没事的,爸爸,”苗群群出声了,声音有点沙哑,“就今天去吧,舅舅肯定不知道的,要是知道早就告诉您了。” “群群,今天你俩刚订婚,我们深更半夜上门,这太不合适了。”钱明菲劝着说。 苗群群抹了抹眼泪,说:“没事的,阿岳不会有意见的,如果岳外公有意见,我就去求他。” 苗文清看看妻子,又看看女儿,肩膀慢慢放松下来,神色也没有刚才激动,“那就明天一早去吧,有或没有,事已定局,今天晚上或明天早上结果都一样,回吧。” 说完,他抬脚回了书房,坐下来轻轻拿出盒子里的医书,就像是怕用点力就坏了一样,翻开第一页,右下角手写署名“苗潜”,再见父亲手书,苗文清眼圈一红,深吸了一口气,手轻轻地抚摸着。 钱明菲和苗群群看见了,也都红了眼圈。 一页又一页,苗文清就坐在书房里翻着手里的书,有的时候甚至脱口念出来,钱明菲劝他去休息他都不听,执意坐在那里看书。 钱明菲又劝苗群群去休息,明天还要上课,苗群群摇摇头,就歪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父亲读书,想着心事。 钱明菲看着两个人都劝不动,出门去厨房准备了些宵夜,硬是塞到两个人的手里。 早上不到五点,天黑着,苗文清还在读书,钱明菲和苗群群在旁边陪了一夜。 门外的公鸡叫响了今天的第一声鸣,苗文清就像上了发条一样站了起来,合上书轻轻放在盒子里,说:“现在走吧,到哪儿天就亮了。” 苗文清一马当先出了门,钱明菲母女紧紧跟随。 天光刚亮,老爷子就起身了,当院站定开始练拳。自老爷子学会这套养生拳,就停了其他的锻炼,每天专打几遍,这近一年来感觉身体轻省不少,打仗的时候落下的暗伤似乎也在慢慢消散。 老爷子承转启合练得正起劲,就听见咣咣有人拍门,他停住动作做了个收势,才动身去开门。 打开门一看,即便老爷子几经风雨也惊呆了,“苗家侄子,你们怎么来了?”看着他们一家人暗沉的脸色,心往上提,可别是两个人的婚事出问题呀。 苗文清经过一晚上,已经平静了很多,他上前一步,说:“岳叔,这一大早就来打扰确实莽撞,不过,我实在是忍不住,这对我太重要了,我想知道那些书还在不在” 老爷子不知道前情,有点疑惑,“书?什么书?” 苗群群赶紧打开盒子让老爷子看看,说:“岳外公,这是阿岳昨天送给我爸爸的,里面是我爷爷的医书,我爸爸就想知道是不是还有其他的。” 这么一说,老爷子明白了,心说不是婚事有问题就行,“医书呀,他是淘换来不少,我也不懂,不知道还有没有你说的,快进来吧,他还睡着呢,我去叫他。” 老爷子把他们一家让到厅里,让他们坐着就去叫张明岳。 张明岳这时候还在床上做美梦呢,昨天跟苗群群订婚,晚上啥也没干就陶醉了,一会儿回忆回忆初见时的情景,一会儿畅想一下结婚的场面,甚至连生几个孩子都想到了,停都停不下来,到最后发现自己悲催地失眠了,到凌晨两点钟才睡着。 昏昏沉沉地,听见老爷子叫他,张明岳嘟囔着:“外公,我困着呢,让我再睡会儿。”说完,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继续睡。 老爷子照着他的屁股狠狠来了一下,张明岳嗷地一下就爬了起来,“外公,我今早两点才睡,今天又没事,让我睡会儿咋的。” “还睡,你未来岳丈来了。”老爷子说。 “外公,想让我起来就说,居然开这种玩笑。”张明岳认命地起床。 “谁跟你开玩笑的,你岳丈,丈母娘,你媳妇儿就在客厅坐着呢,看看去吧。” 张明岳看老爷子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忙悄悄伸头往外看,果然看见苗文清在那坐着呢,“真的来了,咋回事呀?” “你问我,我问谁?还不是你送礼惹得祸,那丫头说你送的书是她爷爷的。”老爷子回忆刚才的话。 “还有这回事?”张明岳也蒙了。 老爷子推了推他,“快去见见,有事说事,别在这里墨迹了,还以为你起不来床呢。” 张明岳用手搓了搓脸,精神了一下,带着笑脸就去了,进屋就问候:“伯父,伯母,群群你们来了。” 苗文清见他进来,劈头就问:“这本书你从哪里弄来的?” 苗群群上前把盒子递给张明岳,张明岳接过来说:“我是从废品站收来的。” “废品站?这真是要销毁呀,那还有别的吗?”苗文清禁不住屏住呼吸,钱明菲和苗群群也满脸期待。 “还有......” 没等张明岳说完,苗文清站起来就问:“在哪?” 张明岳当即回答:“在柜子里。” 苗文清迈步就向外走,他可是看见张明岳从西厢房出来的。 到厢房门口,正好跟老爷子走了对脸,他连忙告了罪,没停就从侧边顺着进了屋,直奔书柜而去。 还没有站稳,苗文清快速地扫看了书架上的两排书,看的同时手已经伸向了熟悉的字眼,一本,两本,三本,一直抽出二十几本书才停下来。 这不过是瞬间发生的事情,等拿出这些本书,苗文清又仔细看了看没有遗漏的,注意到书架是上面开放下面有门时,他还打开下面的柜子探头看,可让他失望了,下面什么也没有,他甚至不顾得礼节去张明岳的卧室看了看,在床头拿出一本书,都放在桌子上,站在旁边一本本查看。 刚才苗文清冲出去的时候,钱明菲他们也紧跟着他到的厢房门口。 钱明菲跟老爷子说:“岳叔,群群他爸有点着急,您别见怪。” “没事,你们先看着,自家人没什么见怪的,一会儿呀就在家里吃饭吧,明秀呀,起了吗?出来做饭了。”老爷子冲着西屋喊,听见明秀“起了”的答应声,扭头背着手出门溜达了。 明秀在苗文清他们一家进来的时候就醒了,没好意思出来,就在屋里等着,这时候老爷子叫,她才答应,出来朝苗群群笑了笑,跟钱明菲打招呼:“伯母来了。” 钱明菲笑着说:“是明秀吧,真是个俊姑娘,这么早吵醒你了吧。” “没有,也该起了,伯母,我去准备早饭,您有想吃的吗?”明秀客气地问。 “真是个乖巧的姑娘,伯母跟你一起来,这一大早就打扰你们,哪还能擎等着。”钱明菲拉着明秀进厨房,叮嘱说:“群群,盯着你爸。” 苗群群看了看屋里,苗文清在专心地翻书,没进去打扰,而是跟张明岳站在外面,说起昨天晚上的事。 张明岳听了事情的经过,手拍脑门,甚是懊恼。 50.医书2 “你干嘛拍自己的头, 后悔送书了?”苗群群问。 “哪能呢, 我是埋怨自己, 听你说过伯父以前是外科医生, 自觉伯父会喜欢这书, 就没想着苗潜会是你爷爷,我真是够笨的。”说完, 张明岳又拍了拍脑门。 苗群群乐了,打趣说:“这下就算爸爸原来看在我的份上接受你, 现在只怕会更认可你。” 张明岳吃惊地说:“还有这好事?” “是呀,你不知道, 当时我爸被举报, 他们把家里的东西砸了,书都拉走了, 等事情了结,爸爸找他们要书,他们说早就被销毁了,我爸爸那时候本来刚知道自己不能再当医生, 已经很难过了, 他们还说书没了,更是大受打击,回来关在屋子里一天一夜没有出来, 要不是舅舅破门而入, 我都觉得要失去爸爸了。” 苗群群说的时候, 脸色平静, 好像在说别人的事,可张明岳却能感觉到她当时的痛心、难过和绝望。 张明岳拉着苗群群的手安慰她:“都过去了,别难过,以后还有我保护你,陪着你。” 苗群群笑着点点头,“嗯,我已经不想了,就想一家人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 “臭小子,干什么呢?”苗文清从厢房出来,看见两个人就问。 苗群群赶紧把手抽出来,低着头不敢看苗文清。 张明岳讪讪一笑,“没,没干什么呀。伯父,您看完书了?” “看完了,要是没看完,能看见你干坏事?”苗文清似乎从那些书里获得了安慰和力量,又恢复了与张明岳第一次见面时的沉着模样。 张明岳看看苗文清的脸色,说:“伯父,我柜子里还有医书,要不您再看看。” “哼,你倒是会找空子,想再趁机干坏事,没门,柜子我看了,什么也没有。”苗文清讽刺他说。 “伯父,我说真的,不是我屋里的柜子,在外公屋子里。”张明岳慎重地说。 “你刚才怎么不说?”苗文清怀疑地看着他。 “那不是您跑得太快了嘛。”张明岳小声地说。 “你的意思都是我的错了?”苗文清脸色又变。 “没,没,是我嘴慢了,我马上领您去。”说完先一步进了客厅,往东屋走去。 苗文清脸色恢复,紧跟着他,苗群群也在后面进了屋子,把房门关上。 苗文清打量了屋子,疑惑地看着张明岳。 张明岳上前打开衣柜的门,示意他们看,苗文清和苗群群都惊呆了,整整一大衣柜的书,满满当当地码放在一起,简直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苗文清满脸激动,几乎用扑上来的姿势去摸那些书,也不管是不是医书,用手都摸了个遍。 “这都是从废品站收集来的,有医书,也有别的书,那些医书是我第一次收集的时候得到的,有好几百本,还有外文的,当时我没想到都是医书,就是觉得销毁太可惜了。”张明岳介绍完,又问:“您看看,这里还有您的书吗?” 苗文清站直了看着张明岳,看得他心里毛毛的,心说不会是要说我没洗脸洗手吧。 “有你小子的,不声不响做了这么大的事,真有你的。”苗文清走上前怕了拍张明岳的肩膀。 张明岳愣了一下,咧着嘴笑了,这是夸奖我了,是吧,是夸奖我了。 苗文清嫌弃地看了一眼他的傻样子,把两边柜门都关上,说:“别傻乐了,出去吧。” “您不再看看吗?这里可能还有您的医书。”张明岳问道。 苗群群碰了碰张明岳的胳膊,示意他别说话。 苗文清说:“不用了,你柜子里的医书都是我的,所有的。” “这几百本都是?”张明岳惊到了。 “是呀,都是,要就是几本怎么能称得上医学之家呢。”苗文清面带骄傲地说。 张明岳有点咂舌,心说他把苗家的书都搬到自己家里了,用不用还呀,会不会说还了书才能娶群群呀,事情难办了。 苗群群看着张明岳纠结到一块儿的脸,偷偷乐了。 “行了,别瞎想了,书还是放在你这里,如果我要看,就让群群来拿。”苗文清终于放过了张明岳,给了他一个准确地话音。 “是,明白,您要是看就让群群来拿,我送过去也一样。”张明岳赶紧表态。 恰这个时候,明秀在外面喊:“伯父,大哥,姐姐,外公回来了,我们吃饭吧。” “对对对,是该吃饭了,听群群说你们一晚上都没有睡觉,咱们吃饭,一会儿补个觉。”张明岳赶紧招呼着苗文清父女出去。 老爷子已经在餐桌上坐定了,看见他们出来说:“苗家侄子,先吃饭吧,不论做什么,都得先有个好身体,你们这熬夜不睡可是不可取的。” 苗文清低头受教,说:“岳叔说的对,是我着相了。” 明秀和苗群群一个盛粥,一个拿饼,钱明菲则把菜端了出来,笑着说:“明秀真是我见过最勤快的姑娘,三下五除二就把饭做好了,我想帮忙都有点插不上手。” 明秀被说得有点害羞,“哪有伯母说得那么好,就是家常做法,谁都能做好的。” “明秀做事是麻利,群群丫头也不差,都好都好。”老爷子夸奖说,昨天他可是尝过苗群群的手艺。 “爷爷,伯母你们就别再夸她们了,要不她们的头就要低到碗里了。”张明岳笑着说。 大家看着俩小姐妹都乐了,饭桌上,苗文清大致说了自己的情况,着重感谢了老爷子,他说:“我原本以为这些书早被销毁了,两辈人的心血是付之东流,现在才知道他们还存在于世,我是欣喜若狂呀。岳叔,这都是您的功劳呀。” 老爷子对苗文清的恭维是全盘接收,可不就是他的功劳,没有他,哪有岳静,哪有张明岳,就更没有废品站收书开证明了。再说,要不是有他震着,这么多书早就让人举报了,到时候就是有证明也不见得管事,怕是徒劳一场。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个早饭,心情一放松,苗文清和钱明菲有点顶不住,苗群群也是哈欠连连,张明岳赶紧找了一个车把式,把三个人送回去,顺道还去学校给苗群群请了一天的假,才算安稳了。 等回到家,明秀已经上班去了,他又睡了个回笼觉,下午收拾收拾就等明天正式上班了。 第二天一早,张明岳穿戴一新,步行去医院,快到的时候看见了张明博,“博哥,等等我。” 张明博听见有人喊,回头一看,“岳弟,你也挺早呀” 张明岳紧走几步赶上他,“早点到,能有个好印象,毕竟第一天上班嘛。博哥,你现在住在哪里呀?” “我住在一个长辈家里,就是上次去拜访的那位,离这里不远,等以后要是能申请了宿舍,再搬家。”张明博回答。 “那倒是行,挺方便的。”张明岳也觉得挺好。 “是呀,对了,你什么时候办的手续?”张明博问。 “第二天,胡医生都说我是第一个。”张明岳跟张明博并行而走。 “那是够快的,我是前天办的手续。”张明博说,“那个,岳弟,你觉得胡医生怎么样?”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张明岳有点疑惑,不过也照实说了自己的印象,“胡医生为人严厉,眼睛里不揉沙子,说话也直来直去的,不过他医术很强,级别也比较高,据说他是县城里最好的胸科大夫之一了。” 张明博犹豫了一下,开口说:“办手续的时候,胡医生说想让我去他的科室。” “那是好事呀,这可是别人求不来的,你答应了吗?”张明岳问。 “答应了,不过我有点不明白,他怎么不找你反而找我,毕竟你的成绩是最好的。”张明博不敢看张明岳,怕刺激他。 “就这个呀,其实在考试之前我已经定了去钱医生的科室,你不用担心咱们两个之间存在不良竞争。再说咱俩的成绩相差无几,在主任医师眼里那就是一样的。”张明岳宽慰说。 “啊,哦,去钱医生那里呀,那我就放心了。”张明博松了一口气,“你跟钱医生熟悉呀,怎么能提前知道去他的科室?” 张明岳嘿嘿一笑,说:“是有点亲戚关系。” “哦,明白。”张明博想当然自己了解了。 “博哥,你怎么不问我是什么亲戚关系?”张明岳反客为主,自己提问题。 “那,你们是什么亲戚关系?”张明博顺着张明岳的意思问。 “钱医生是我未婚妻的舅舅。”张明岳满脸笑意地说。 这时候,张明博就是再憨也知道他是在炫耀自己有未婚妻,不过也确实让人羡慕,“行呀,你比我小两岁就有未婚妻,我现在还单着呢。” “博哥其实我一直想问,以你的相貌人才,找对象不难呀,怎么到现在还单身呢?”张明岳问,“当然要是不好说就不勉强。” “哎,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之前定了个对象,都要准备结婚了,谁知道她去外婆家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河里,被人救了,因为耽误了时间对方就用人工呼吸救她,当时有不少人看见,流言蜚语不断。”张明博停顿了一下,又说:“我是学医的,没觉得怎么样,可那姑娘受不了流言,就跟我退婚,跟救人的小伙子结了婚,现在是军嫂,已经随军去了。” 张明岳听了觉得这事确实有点悲催,啥都不怨,就怨那条河,“那后来怎么没找?” “哎,咋没找,可没遇见合适的,我爸妈也着急,我妹今年十七,我要再不找个,就耽误她说对象了。”张明博自己也发愁。 “之前没找到,现在应该好找,医院里这么多护士,有不少是单身,总有看对眼的,到时候让人介绍介绍总会有结果的。”张明岳觉得张明博找个对象不是难事。 “希望你说的能行吧。”张明博好似没那么乐观,“医院到了,咱赶紧过去吧。” 51.再考试 哥俩进了医院,在签到本上签了名, 就各去各处, 张明岳去找钱医生, 而张明博去找胡医生。 敲门进去的时候,钱医生已经换了衣服,在那里看报纸, “过来了, 坐吧,我就知道你小子不走寻常路,还焖着这么多的好东西呢。” 这句话让张明岳明白, 钱医生已经知道了昨天早上的事, “这不是巧合嘛, 没想到都是群群他们家的。” “是呀, 之前你说得了些医书, 我一直以为不多, 也就十几本, 最多几十本, 从没想过会有那么多,昨天文清找我说这事儿, 我也是吃惊了。”苗医生放下报纸,双手相握, 探头过来, “你小子, 我本来还怕文清以后刁难你, 现在看来你还是有福气。” 张明岳挪动椅子,跟钱医生坐得更近,“这说明群群就是我的缘分。钱医生,我办手续那天你说竞争助理的事,后来您也没说呀。” “怎么,着急了?”钱医生笑了笑,“你还想做我的学生呀,文清可比我的医术深。” “那哪能一样,这可是咱爷俩说好的,我也为之奋斗的,哪能变呢。”张明岳严肃地说,转而嬉皮笑脸,“再说,苗伯父以后就是我岳父,要真有问题请教,他还能不教我?这样我有两个师傅,多占便宜。” 苗医生拿报纸卷了个筒,敲了一下张明岳的头,“你倒是看得清,锅里碗里都占着。” “这又不是媳妇儿,当然得多吃多占了。”张明岳理所当然地说。 钱医生听了是乐得前仰后合,“你呀,你呀,现在活脱脱一个小霸王。行,都占着,哎呀,行了,不逗你了,这个选拔考试呀是在九月底举行,具体哪天还没有定,内科所有实习医生及这次新晋的人都可以参加。你可得好好准备,这个月就跟着我多看病人,积累经验,把短板补上。” “哎。”张明岳站起来回答。 转眼间张明岳已经在医院工作一个来月了,每天都是跟着钱医生接待病人,开单子,什么症状做什么检查,怎么看结果,同样的结果诱因不同分别用什么药,多大量,都得学习,有些简单的病症也开始上手,以前都是理论的,现在就是活用,好在他之前基础打得牢,做得倒也得心应手。 后来病人也让张明岳帮忙看看检查结果什么的,发现他说得头头是道,言之有物,再跟钱医生说的一对照,嘿,还真差不离,有不少人就认识了这个年轻的小伙子,甚至有病人还挺热情,要给他介绍对象呢,惹得他赶紧说明自己已经订婚了。 有时间还跟张明博或安萍讨论各自的进度,互相鼓劲,安萍进了骨科,因着家传学过,很是受科室主任看中,三个人也算是齐头并进。 这天,张明岳从钱医生那里得知考试的时间已经定下了,就在后天上午,他莫名地有些期待。 下班了,他要直接去学校接苗群群,晚上就在苗家吃饭,正好他有些问题要请教苗文清。 这些本来可以请教钱医生的,可能是夏秋交接凸显病症,这段时间病人突然变多,虽有他帮忙,钱医生每天也是筋疲力尽,所以除了一些紧急的问题,张明岳就晚上去苗家,既可以见心上人,又可以请教问题,可谓一举两得。 走到拐弯处,突然听见有人提他的名字,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似乎是三个人在讨论,听不出来是谁。 “我听说张明岳跟钱医生有关系,不知道是什么关系,反正你们也看到了,他现在就跟在钱医生身边,钱医生肯定是属意他做助理的。”甲说。 “那可不一定,钱医生很有原则,教归教,要是他没过关,肯定不会徇私。”乙说。 “哎,要我说,你们就是太较真了,咱们去主任那里,甚至院长那里请教问题,他们也都用心教,何必一定要竞争这个助理。”丙不以为然地说。 “这哪能一样,咱们去请教是以自己的眼光发现问题,要是当了助理,每天耳濡目染地,可以接触更深的,要是运气好,能受到钱医生他们的点拨,教些拿手的绝活,那就更好了。”乙发表意见。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要不谁还去参加这个考试,反正咱们也是医生了嘛。”甲表示赞同。 “那我现在开始准备还来得及吗?我之前都没当回事,比你们俩就不行,要不我就算了。”丙退缩了。 “还没试你就打退堂鼓,好歹你进医院也一年多了,实践方面怎么也比张明岳强。”甲恨铁不成钢地说。 “话是这么说,张明岳一个月前考试可是第一名,又在钱医生那里呆了一个月,我估计悬。”丙还是很不自信。 “反正我是不会退缩的,我平时已经努力了,自从有消息开始,我就准备的就更多了,就算当不上助理,也要让别人看看我的水平也是不差的。”乙自信地说。 “是呢,这段时间你晚上都挑灯夜战,到时候成绩一定很好,就算当不了钱医生的助理,说不定有别的科室主任看上你。”甲说着鼓励的话。 “你也不差,这段时间也准备的比较全面,是龙是虫咱们就考场上见真章了。”乙强调。 张明岳听到这里,会心一笑就走了,听着真是让人振奋,原来不只是他,别人也都在为同一个目标奋斗,那人说得对,是龙是虫考场见真章,他也想知道跟他们比自己的水平在哪里,这段时间可是被苗伯父打击地不轻。 等张明岳接了苗群群,两个人一路溜溜达达到了苗家,钱明菲看见两个人回来,连忙给他们倒水,“快洗洗,上班一天也累了,咱现在就开饭。” “伯母,您放着我来就行。”张明岳接过脸盆,端到外面,让苗群群先洗,自己才又倒水洗漱。 钱明菲看了张明岳的表现,笑了笑,开始往餐桌上端饭。饭已经好了,怕凉了在锅里温着呢。 “文清呀,群群他们回来了,快出来吃饭吧。”钱明菲去书房叫人,回来对张明岳说:“你伯父自从知道那些书还在,整个精神头都不一样了,我瞧着跟以前在医院上班的时候也不差。” “是呢,看着就精神,伯母,伯父的手就不能再看看吗?咱去大城市看看,说不定就有转机。”张明岳建议道。 钱明菲一言难尽,“哎,怎么没想过,你伯父的同学就在上海大医院,说那里的设备更先进,肯定比这里强,让我们过去,可家里实在是……” 张明岳顿时明白家里的处境,想起之前甚至逼得苗群群铰了自己的衣服到黑市卖,也就是这段时间才好了些,可要去看手,只怕还差得多。 “伯母,我问句不该问的话,苗爷爷和伯父都是医生,按理家里应该还可以,怎么就到这种地步了?”张明岳闹不明白。 “怎么?你是嫌群群嫁妆少吗?”苗文清出来,听张明岳问这个就有点生气。 “爸爸,阿岳肯定不是这个意思。”苗群群赶紧打圆场。 “是呀,伯父,我不是这个意思。”张明岳低头,想着确实不该问。 “文清,明岳问也是关心,你别那么想。”钱明菲劝着苗文清。 苗文清坐在餐桌上,说:“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家里是比较清贫,那是因为群群爷爷把大部分家业都换了医书,尤其是那些外文书,可是费了大精力大财力才弄到的。” 张明岳听了真是百感交集,想不到是这个原因,顿时对苗爷爷更是钦佩,“苗爷爷真是有魄力。” 苗文清听了脸色好了点,说:“你知道就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总要感念前人的不易。” “好了,不说这些了,饭快凉了,先吃饭吧,一会儿你们爷俩不还得教学吗?”钱明菲赶紧招呼。 “是呀,爸爸,阿岳说后天就考试了,你可得检查检查看看他有没有需要准备的。”苗群群也紧跟着说。 可能是受张明岳问话的影响,也可能是想起了苗爷爷,饭桌上的气氛有点沉闷,等到书房,苗文清根本没管苗群群关于考试的话,在专业上狠狠欺压了张明岳一番,看着他苦思冥想、抓耳挠腮,才算心情舒畅。 张明岳在苗文清那里受了两个多小时的虐,出来头昏脑涨甚至有点恶心,心说下次可不能得罪他了,这真不是常人能经受的。 晚上,张明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心事,最后干脆一拍枕头,说:“就这么定了,睡觉。” 第三天,考试当天,张明岳在进考场前特意观察了其他人,暗猜那天说话的都是谁,可惜每个面孔都似见过又不熟悉,连跟人家搭话的借口都不少找,后来干脆不想了,平静心情等待考试。 这次的考题比上次要提升了不至一个台阶,张明岳下笔前都要斟酌很久,甚至有个别的他连见过都没有,只能根据学过的知识推断自己的答案。 前面的监考官看了看表,说:“时间到了,所有人停笔。” 张明岳紧写两个字把最后一个答案写上,才放下笔,舒了一口气。 监考官把所有人的试卷都拿走,示意大家可以离开了。张明岳顺着人流出来,正打算回门诊室,后面就有人拍他的肩膀。 张明岳回头一看,见过,但叫不出名字,“有事?” “没事,就是想正式认识你一下,我叫闫光明,你记住了。”来人说。 张明岳一听,可不就是昨天说话很自信的那位,“你好,我叫张明岳,来医院一个来月,净顾着学习准备考试了,还没有机会去认识大家。” “没关系,以后机会多着呢,你上次进医院考试第一,我很期待你这次的成绩,咱们比一比怎么样?”闫光明带着傲气说。 “当然可以,我也很期待跟你较量较量,我们就静待结果吧。”张明岳也自信地说。 下午四点钟,院长通知内科所有的医生下班后开会,张明岳知道,该是宣布结果的时候了。 “齐强,82分。”等所有医生都到齐了,院长开门见山,从低到高开始念成绩,慢慢声音提高了,“最后剩下张明岳和闫光明” 张明岳和闫光明对视一眼,一阵电闪雷鸣,又迅速离开,都盯着院长。 “呵呵,看着两个年轻人都挺紧张的嘛。”院长开玩笑说,“好了,现在公布你们的成绩,闫光明96分,张明岳96分,两个人平分。” 52.婚礼 张明岳和闫光明听了院长念的分数, 放松了一下又提起了心, 成绩下来了, 可还有钱医生的一关呢。 两个人又对视了一眼,谁也不服谁。 “呵呵, 好了,成绩都公布了, 这次大家考的都不错,可见技术都有进步, 可喜可贺呀。”院长接着讲话,“之前透出消息, 说是老钱要招个助理,说来其他主任都有助理了, 就剩老钱孤家寡人, 果然啊,大家都鼓起劲儿准备着, 可见是有目标就有动力呀。” 下面的医生都乐了, 旁边有两个主任还开着钱医生的玩笑,说老钱出马, 一次有俩。 院长接着说:“这次闫光明和张明岳成绩一样,卷子我也看了, 都答得非常精彩,老钱可是占便宜了, 能有两个助理, 可是呢, 这好事不能都让他给占了。” 张明岳更紧张了,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样,看了一眼钱医生,可惜钱医生在跟旁边的人说话,根本没接收到他的信号。 闫光明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怕是渺茫,张明岳跟自己成绩一样,又跟钱医生亲近,人选肯定是张明岳,这样想着又非常不甘心,不仅双手紧握,旁边的两个人一边一个拉起他的手,给他鼓劲。 “哎,”院长叹了一口气,让张明岳的心提到嗓子眼儿,也让闫光明的手握得更紧。 “哎,可见大家都待见老钱,就看见老钱有助理,怎么就看不见我也需要一个助理呢,真是的,人老了就没人待见了。”院长在那里自怨自艾。 闫光明听了猛一抬头,有点不敢相信,还是两边的人推了他一下,才跨步向前,“感谢院长,我一定加倍努力,不让您失望。”说完,给院长鞠了个躬,久久没有起身。 院长向前扶起了闫光明,说:“好小子,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精神气。”转头又对钱医生说:“老钱呢,闫光明跟着我你不会有意见吧。” “哪能呢,刚才我还苦恼呢,要是两个人都跟着我,怕自己精力跟不上都给耽误了,您能出面,我只有感激,哪有意见呢。”钱医生走到院长旁边,招呼了张明岳上来。 “好,这次考核算是圆满啊,老钱有学生,我也有助理了,以后大家也要继续努力,人才总是不会被埋没的。” 院长做了最后的总结,现场鼓掌声、欢呼声一片,闫光明跟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庆祝,张明岳看着都有点羡慕。 张明岳高分通过了考试,正式做了钱医生的学生,可谓春风得意,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还是老爷子狠狠敲了他几下,面上才勉强平静下来。 到刘明结婚的前天傍晚,张明岳骑车带着一个热水瓶到了五金厂,找到了姚小丽,“小丽姐,这个热水瓶给你们当贺礼,明天我还得上班,先送过来,到时候我早点下班直接过来。” 第二天,张明岳跟钱医生说明了情况,早下班两个小时,直接去了五金厂。到的时候,柳河在外面坐着,“你怎么在外面,准备得怎么样了?” “都准备好了,刘明哥来接人了,里面田思雨、王云霞、钱芳莉,还有一个厂里的大姐都陪着小丽姐呢,我是男的,被轰出来了。”柳河笑着说。 “我先打个招呼,等会儿咱再说话。”张明岳越过柳河,敲门进去打了招呼,跟他们互道了喜,就被轰出来了。 柳河靠在墙边瞧着张明岳被轰得狼狈,幸灾乐祸起来,“怎么样,就是再温柔的人也有变成母老虎的时候。” “你说谁变母老虎了?”张明岳好奇。 “田思雨呀,平时多文气的人呀,我看就数她轰你最厉害。”柳河打趣说。 张明岳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哎,听说你订婚了,谁呀?”柳河随意问起。 张明岳说:“我老师的外甥女,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那感情好,是不是特别漂亮,比田思雨怎么样?” 柳河又贱贱地过来问。 张明岳歪头一笑,说:“没有田思雨漂亮,可架不住我喜欢呀。” “那可真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呀,哎,可惜田思雨了。”柳河说,说的时候还观察张明岳的表情。 “这关田思雨什么事?”张明岳故意问。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田思雨喜欢你你不知道?,以前在队上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柳河得意地说,“可惜你小子对她好像不来电。” “既然知道就别说出口,让人家听见容易引起误会,早晚你会毁在自己嘴上,小心祸从口出。”张明岳指着柳河的嘴。 “行行行,那我不提还不行吗?你小子真没劲,开不起玩笑。”柳河说。 “别的还行,这方面的玩笑还是不要开了,自古因为这样的玩笑毁了多少人,我可不希望我的安稳幸福生活因为这样一个玩笑给搅和掉,也不希望因为咱两个的玩笑再给别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张明岳严肃地说。 “是是,说起来,我就佩服你这一点,认得清自己,知道自己要什么,该避开什么。”柳河突然夸奖他说。 张明岳看了他少有的表情,说:“后面是什么?每次你露出这样的表情,后面肯定有事。” “你就不能糊涂点。”柳河恨恨地说,说完脚踹了一下墙,“我师父暗示我,想把他小女儿嫁给我,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你这是师父的外甥女,咱也算同病相怜。” “别拿我跟你比,我是自由恋爱,只不过她恰巧是师父的外甥女,跟你的情况不一样。”张明岳强调。 “哎,作为过来人,有没有什么意见?”柳河问。 “你没有问过刘明哥吗?你们常在一起。”张明岳反问。 “刘明哥和小丽姐他们跟我这个没有可比性,他们是互相接触,慢慢了解吸引才在一起的。”柳河说出区别。 张明岳故意笑了笑,说:“我跟刘明哥的情况一样,对你也没有什么可借鉴的。” “真是走了狗屎运。”柳河嘟囔着说,“你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的建议是要么愿意,要么不愿意,干净利落,千万别拖拉,含糊其辞反而更容易得罪人。”张明岳说了自己的意见。 柳河表情无奈,可见这个意见他已经听说过了,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张明岳也没有好的办法,只好陪着他沉默。 “你们两个快过来,时间差不多,刘明哥应该快接人来了。”钱芳莉话音刚落,就看见路上浩浩荡荡来了七八个人,刘明在前面,胸前带着大红花,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来,跟平时的稳重温和是一点也不一样。 张明岳一伙儿人拦门要红包,起哄刁难一溜够,刘明才算见到了姚小丽,两个人一见面,刘明的脸倒比姚小丽涂了胭脂的脸更红。 他们的婚礼是在五金厂的食堂办的,五金厂的厂长做了两个人的证婚人。 张明岳还是第一次参加这个时代的婚礼,感觉简单至极,却又充满韵味,喜悦之情,洋溢弥漫,他看得倒是格外认真,想着自己和群群结婚的时候可以借鉴一下。 饭桌上,李飞专门过来找张明岳说话,原来他已经在五金厂工作了,虽然也是临时工,他挺满意的,“明岳,有件事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什么事,你说吧。”张明岳表现出倾听的样子。 “是这样,我现在在厂里工作了,但我不想丢下采药的事,我想等过段时间事情淡了,教村里几个关系不错的采药,到时候我去收,能帮下他们,我也能有点收入。”李飞有点不好意思,但也明白的说了自己的意图。 张明岳没什么意见,“挺好的,我既然能教你,你自然也能教别人,这是好事,你不用特意跟我说。” “还是要说一声的,毕竟都是落了你的好。”李飞坚持。 “行,我知道了,我支持你,毕竟村里有些人跟咱们处的还是不错的,因为那件事就不往来实在不值当。” 听了张明岳的话,李飞连连点头,“就是说嘛,大家关系还是不错的。”说完,就去别的桌敬酒去了。 等最后一波客人走了,他们收拾停当,才簇拥着新出炉的夫妻回了房间。 婚房是五金厂分给刘明的小单间,房间很小,卫生间、厨房在外面和别家共用,据说这已经是工厂看在刘明能力卓越,对他的特别优待了。 几个人在房间里意思意思闹了闹就告辞了,给夫妻俩留出了相处的空间。 张明岳跟柳河他们告辞,找到自行车准备骑车回去,就看见田思雨走到他身边,“张明岳,我有点事跟你说,你方便吗?” 张明岳推着自行车,看着她说:“当然,你有什么事说吧。” 田思雨有点失落,问:“听说你订婚了?” “是的。”张明岳点点头,等着田思雨的下文。 田思雨吸了口气,笑了笑低下头,说:“虽然不能跟你在一起我挺难过的,不过我已经想开了,恭喜你。” 张明岳看着她说:“谢谢,也祝你找到如意郎君。” 田思雨抬起头,认真地说:“我相信我会的,我始终相信有一份属于我的幸福在等着我。” 张明岳也认真地说:“你是一个好女孩儿,值得一个好男人在身边守望,提前祝福你吧。” “谢谢。”说完,转身离开了。 田思雨走了,张明岳没再看她,骑上车,向着反方向也离开了。 这时候,王云霞从旁边的角落里走出来,脸上带着满满的讽刺,“想不到这么巧,让我听到一个秘密,原来田思雨喜欢的是张明岳,自古痴情女子负心汉,到头来一切都枉然,既然已经已经结束了,那我从里面谋点福利也不会变得更坏吧,真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53.商量 参加完刘明婚礼的第二天就是中秋, 明秀前两天就买了月饼, 听说今天商场会卖一批好苹果, 一大早就出发去排队了。 张明岳等明秀出去了,就插上门, 到老爷子屋里,“外公, 我有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说吧。”老爷子看见他关门, 就知道有事,点上烟袋, 等他说。 张明岳想了想,说:“外公, 我想拿出一根金条给苗家, 让苗伯父去上海治手。” 老爷的手顿了顿,放下了烟袋, “你决定了?” 张明岳点点头, “嗯,决定了, 我仔细想了想,苗伯父的手还是去看一看比较好, 在医院里,提到苗伯父, 谁不惋惜。再说, 我跟群群结婚后, 不可能一直瞒着她,如果她知道明明有金条却没想过给苗伯父治手,肯定会寒心的。与其这样,倒不如现在就拿出来,早治还能早好呢。” 老爷子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被他举报呢?” 张明岳毫不犹豫地回答:“不会,虽然我跟苗伯父接触时间不长,可我敢肯定他不会的。” 老爷子没想到张明岳回答地这么肯定,不过也没有提不同意见,在他内心里觉得苗文清也不会是那样的人,“行,还是拿两条吧,到上海呢,穷家富路。” “好。”张明岳答应完,没有高兴反而有点发愁。 “你这是什么样子?自己说给,现在又舍不得了?干脆点。”老爷子又拿起烟袋开始抽。 “我是那样的人吗?”张明岳坐到老爷子旁边,“我这不是发愁怎么送出去吗?” “行,你发愁吧,我出去溜达了。”老爷子起身就走。 “嗨,外公,”张明岳拉住老爷子,“您帮我想想办法呗。” “我没办法。”老爷子很干脆地说,“这是你未来岳父,这个你自己慢慢想吧。” “外公,您当年给我老太爷都送过什么,让他把外婆嫁给您?”张明岳问。 “逢年过节烧两张黄纸。”老爷子下意识地说。 “啊!”张明岳惊呆了。 “啊什么啊?我娶你外婆的时候,你老太爷早就没了,黄土埋身,我不烧纸能干什么。”老爷子解释说。 “哦,吓我一跳。”张明岳收起了吃惊地表情。 “你今天不上班?”老爷子突然问。 “上呀,坏了,我要迟到了。”张明岳快步出去,打开门骑上自行车三下两下就不见踪影了。 上班一整天,张明岳没敢走神想怎么送金条的事情,到下班,跟钱医生道了过节好,张明岳先骑车去接了苗群群,出了县城,骑到一条马路边停下。 “哎,阿岳,你来这里干什么呀。今天可是中秋,还得早点回家过节呢。”苗群群下车问他。 “我有事跟你商量,在这里说安全。”张明岳放好自行车,才回答她。 “这里安全?是危险才对吧,下班点,连个人影都没有。”苗群群看着四周空荡荡地,除了乱石头就是远处几棵树了。 “我跟你说的话不能让别人听见,这里四下空旷,有谁来都能看见,避免隔墙有耳。”张明岳解释说。 “什么事情这么神秘呀?”苗群群听了话下意识地降低了音量。 “我说了你可别吃惊。”张明岳要求。 “干什么呀?神神道道地,要不要我先把嘴捂上?”苗群群更疑惑了,意思意思捂住了嘴。 “我打算送苗伯父两根金条,让他能去上海治手。”张明岳快速说了自己的意图。 “什么?”苗群群惊讶地叫出了声,赶忙用手捂紧了嘴,看看四周,想起了是在野外,才放开,“你说什么?金条?给爸爸治手?” “对,我拿出两根金条给苗伯父,赶紧去治手吧。”张明岳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 “阿岳,”苗群群跳起来搂住了张明岳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阿岳,你太好了。” “我好吧,再亲一口,这边。”张明岳指了指另一边,“两根,亲两边。” 苗群群看着他,眼睛转了转,垫脚轻轻亲了另一边,低下头抿着嘴笑。 张明岳看了四周没人,搂住苗群群的腰,抬起她的头,在她嘴上亲了一口,说:“美人在怀,浅尝朱唇,真真让人陶醉。” 苗群群头枕在张明岳的肩膀上,觉得无比安心,“阿岳,你说的是真的吗?爸爸真能去治手吗?”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过......“张明岳停顿了一下。 “不过什么?”苗群群轻声地问。 “不过,怎么让伯父接受金条是一个大问题。”张明岳接着说。 苗群群站直了身体,看着张明岳说:“爸爸怕是不会接受的,那怎么办?” “我这不是跟你商量的吗?你比我了解苗伯父,想想有什么办法,有人来了。”张明岳说话的同时轻轻推开苗群群,让她和自己保持了距离。 苗群群用手假装抚了抚头发,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身跟张明岳并排站着,看着前方,“看见什么人吗?” “没瞄到了胳膊上有红色,估计不是红卫兵。”张明岳猜测。 “真讨厌,在这么空旷的地方都有人来。”苗群群嗔怪着。 “也可能是从县城出来回家的,人走近了。”张明岳小声说,突然又提高音量:“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苗群群无师自通,也开始大声念。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来人吆喝着说。 两个人同时转过去,果然看见三个人站在不远处。 “同志,我们在学习语录。”张明岳说。 “孤男寡女,在这里学习语录,谁信呢?”其中穿白衬衣的人说。 “同志,我们是未婚夫妻,过些日子就要结婚了,想在婚礼上背诵语录,来这里共同学习,大声念,我们要以最深切的情感来表达我们对领袖的敬仰之情。”张明岳回答,“再说,要真是有什么,也不能在这么明显的地方,有人出县城就能看见。” “算你说得有理,不过就是未婚夫妻也影响不好,赶紧回去吧,天要黑了别在外面停留了,今天中秋,我们不想破坏了气氛。”领头的人说。 “谢谢同志提醒,我们这就走。”张明岳让苗群群先走,自己慢慢走在后面,到自行车跟前才麻利上车,带着苗群群快速骑走了。 “我们就这么让他们走?你这理由也太随便了,什么叫不想破坏了气氛?”穿白衬衣的人不满了。 “不让走能干什么,你还去举报咋的?”领头的人说。 “我看着两个的位置像是抱在一起的。”另一个穿蓝色上衣的人说。 “像是并不能作为证据。这个男的我认识,是岳梁老爷子的外孙,岳梁知道吧,抗战老兵,听说背靠军区大佬,要惹他得掂量掂量,今天上午我又看见县委来给他送节礼,那边送礼,我们这边就举报人,还没有确实证据,你觉得能有什么好?到时候,只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得不偿失。”领头的解释说。 穿白衬衣的恍然大悟,“如果是这样,确实得谨慎,毕竟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找东西,不能因小失大把自己搭进去。” “走,咱别的地方再看看。”领头的指示说。 “阿岳,为什么每次咱们在一起,都会让别人打扰,真是太讨厌了。”苗群群在车后面抱怨。 “哎,谁知道呢,可能是咱们太幸福了,招人眼呗。”张明岳得意地说,进了胡同还故意晃了晃车,惹得苗群群赶紧搂上他的腰,“我得赶紧送你回去,要不然苗伯父下次就不让我进门了,咱俩呀,都好好想想,有什么办法能让苗伯父接受东西。” “行,我回去好好想想,怎么也得给办成了。”苗群群坚定地说。 等到了苗家门口,苗群群让张明岳进去,张明岳想了想摇摇头,说:“今天有点晚,苗伯父看见我肯定生气,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他的碾压,生不如死呀。” “行吧,就饶了你了。”苗群群笑了笑,又问,“阿岳,你从哪儿弄来的那两个东西?” “你个傻姑娘,现在问是不是有点晚了,放心吧,东西来路绝对没问题。”张明岳说。 “没问题就行,好了,你快走吧,我听见脚步声,估计爸爸出来了。”苗群群推了推张明岳。 张明岳快速地在苗群群脸上亲了一口,骑上自行车,朝最短的路口骑过去了,边骑边挥手。 苗群群摸了摸自己的脸,才打算敲门,手刚抬起来,门开了,苗文清站在门里,“你自己回来的?臭小子没送你?” “送了呀,把我送到门口回去的。”苗群群若无其事地进了门。 “那他怎么不进来?”苗文清问,“学圣人过家门而不入呢?” “哪有呀,这不是怕您嘛。”苗群群抬眼看着苗文清,轻笑着说。 苗文清哼了一声,越过苗群群率先回了屋子。苗群群背着手在后面看了看父亲,抿嘴一笑,去厨房了。 “妈,我爸爸怎么了?说阿岳没进来还生气了,阿岳每次来他不都是吹胡子瞪眼睛的,尤其是上次,现在阿岳都把爸爸当洪水猛兽了。” 钱明菲在准备晚上拜月用的点心,听着苗群群问,点点她的鼻子说:“哪有这么说自己爸爸的,你爸刚才还念叨说阿岳有两天没来了。听见外边有人说话,赶紧去开门,谁知道阿岳还走了,他能不生气嘛。” “这么说,爸爸现在也挺喜欢阿岳的嘛。”苗群群帮着一起摆点心。 钱明菲看着女儿高兴的样子,边走边说:“你爸爸什么时候不喜欢他了?他只是故意表现出嫌弃,免得你呀太得意。” “真是个怪老头。”苗群群看着钱明菲的背影,嘟囔着说。 54.成功 晚上, 钱明菲带着苗群群拜了月, 一家人吃了月饼和点心,说了些吉利话, 就各自回屋了。 苗群群拿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好半天也没想到一个好办法,干脆趴到桌子上支着脑袋发呆,右手还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光溜溜圆乎乎的东西, 手指凉凉地还挺舒服。 感觉左手有点累, 她坐起来两只手放在一起,拿起了那个东西,原来是一个鹅卵石,红艳艳地, 晶莹剔透宛若玉石,上面还流畅着纹路,煞是好看。 “这还是爷爷给我捡的呢。”苗群群反复看着鹅卵石,想着, “要是爷爷在就好了,爸爸肯定听爷爷的话,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良久, 苗群群轻轻地放下鹅卵石, 起身休息去了。 第二天,苗群群下班后在学校门口等张明岳,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从她身边穿梭而过, 有跟她打招呼的, 有直接过去的。 张明岳到的时候正好看见苗群群跟学生说话,他在旁边停下。苗群群抬头的时候刚好看见他,跟学生说了一声,跑过来招呼他,“阿岳,你来了。” 苗群群坐上自行车,张明岳脚下一蹬,就离开了学校,“阿岳,我昨天想来想去,觉得有一个办法可行。” “什么办法?”张明岳穿过人群到了人少的地方。 “你先停下来。”苗群群说。 张明岳停下车,转头问:“什么办法,说说看。” “爸爸最听爷爷的话,这东西要是爷爷留下来的,他肯定二话不说就接受。”苗群群下车,跟在张明岳旁边走。 “可是苗爷爷已经不在了,总不能说他给你托梦了吧,这太假了,三岁孩子都不信。”张明岳觉得不可行。 “你这是封建迷信,哪有托梦的,我说的是,你那里的医书有不少是爷爷留下来的,找一本出来,就说爷爷在上面做的记号,我们按照提示就找到了这两个东西。”苗群群说了自己的安排。 张明岳摸了摸下巴,说:“好像也不错,反正也想不出其他办法来,就这个吧。你上车,咱们先到我家里去。” 张明岳带着苗群群回了家,跟老爷子打了招呼就开始找书,“要找几乎没人看过的,伯父记性那么好,要是看过他肯定记得,我们就骗不到他了。” 最后,两个人只找出两本崭新的书,犹豫选择哪个。还是苗群群说:“就选这个《切脉》吧,爸爸很少看中医的书,我估计这个他肯定没看过。” 商量妥当,张明岳那笔在纸缝边写了几个小字,又从自己枕头里面拿出两根金条,都放到苗群群的包里,又带着她出发了。 等到了苗家,苗文清和钱明菲都没在,正适合两个人行动,他们进了苗爷爷原来住的屋子就开始准备,伪装现场。 等苗文清和钱明菲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安排妥当,正在厨房做饭。 “伯父、伯母你们回来了。”听到门响,张明岳出来接苗文清手里的背篓,苗文清没有说话直接递给了他。 “爸爸是去采药了吗?怎么妈妈也跟去了?”苗群群紧跟着问。 “没去采药,我跟你爸下午是去你陈爷爷那里了,处理前些天采的药材,就有点晚了。”钱明菲边说边往厨房走,“呀,你们都做好了呀。” “马上就好了。您和爸爸先休息休息吧,一会儿我们就端饭。”苗群群跟着又进了厨房。 等吃完了饭收拾好残局,苗群群给张明岳使眼色,张明岳回了眼色,意思让她说。 苗文清看着两个人打眉眼官司,咳了一声,说:“干什么呢?有话说话,眉来眼去像什么样子。” “爸爸,那个,是这样的,阿岳在爷爷的书里发现了个秘密,我们两个把它破解了,就发现了两个好东西。”苗群群不自然地笑着说。 苗文清拿了份报纸打开看,“哪本书?什么秘密?什么好东西?” 张明岳回答:“就是一本叫《切脉》的书,我昨天读的时候,在里面看见几个小字,写了在苗爷爷的屋子里放了好东西,我跟群群回来就去找出来了。” 苗群群赶紧从柜子里拿出来书和金条,钱明菲看见了一下捂住了嘴,止住了要发出的惊呼声。苗文清一点不惊讶,拿开报纸看了看,问:“就是这本书?那两个东西是你爷爷留下的?” 张明岳和苗群群对视一眼,心说,这是高兴呀还是不高兴,什么意思呢? 钱明菲已经从吃惊中回过神来,“文清,这,这真是公公留下来的,那太好了,有了这个你就可以去治手了,真是太好了。” “是呀,爸爸。”苗群群紧跟着说,“有了这个,您就能去上海治手了,治好了就可以再当医生,给病人做手术了。” 苗文清没说话,拿起那本《切脉》一页页翻着看,钱明菲和苗群群还在激动着,可张明岳已经发现了不对劲,低下头没敢吭声。 “哟,上面还真有字呀,财存我屋,东南角下,离地半尺,挺像那么回事的。”苗文清平静地说,“你们是不是还真的挖了个坑呀。” “是呀,爸爸,我挖了坑才把东西给挖……”苗群群还想说,张明岳拿胳膊肘碰了碰她,示意她看苗文清。 苗群群一看,她爸爸看着他们两个,眼神和表情都很讽刺。 钱明菲看出不对劲,“文清,这不是公公留下来的吗?” “爸爸留下来的?他们两个这么一说,你还真就相信了。”苗文清看着钱明菲说。 钱明菲脸色变了变,问:“群群,阿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东西到底从哪里来的?” 张明岳和苗群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 “张明岳,你来说,这个东西肯定不是群群爷爷留下来的,更不可能是我们家的,是你拿来的吧,快说。”苗文清厉声问道。 “苗伯父,您能先告诉我,我们哪里出错了吗?您怎么发现的?”张明岳没回答问题,反而又提出了新问题。 苗文清嗤笑一声,说:“就你们两个,还想骗我,看见你们拿的这本书,我就知道你们作假。这本《切脉》确实是群群爷爷的书,是他老人家手抄的,我亲自排页装订地,别说小字了,就是纸上有没有坑,我都清清楚楚。” 张明岳没想到他们一开始就错了,苗群群听了,头垂得更低了。 到这时候,张明岳明白狡辩已经无效,遂决定坦白,“伯父,这两根金条确实是我的。我插队的时候住的是一个地主的老宅,我在那里厨房发现了一个箱子,里面有金条,我就想着把金条拿出来给您治手去,怕您不接受,才安排了这么一出,您可千万别生气。” “原来是这样,阿岳,你真是个好孩子,怪不得你那次问我你伯父的情况,可是,这金条是你的,我们不能要,你还是拿回去吧。”钱明菲拿起金条要塞给张明岳。 苗文清站起来,从钱明菲手里拿过金条,“干什么不要,他小子敢孝敬,我怎么就不敢收。” “文清?” 钱明菲惊讶地看着苗文清,苗群群也猛地抬头看着她爸爸,只有张明岳脸色平静。 “很吃惊?这有什么吃惊的。这不都是应该的吗?张明岳是谁呀,她是群群未来的丈夫,我是谁,我是群群的爸爸,自古女婿就是半子,何况我就只有群群一个女儿,他张明岳就是我儿子,别说这些,就是一座金山,他要送,我收了也不手软。”苗文清神气地说。 “伯父说得对。”张明岳上赶着表态,“我就是伯父的儿子,这自古儿子孝敬老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早知道这样,我跟群群就不发愁了,直接给您不就行了。” 苗群群笑了,说:“爸爸,刚才可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您要怎么着呢。” 钱明菲眼泪都下来的,“文清,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苗文清站到张明岳跟前,说:“你小子运气有点逆天呀,这金条,我们家的书,你还有什么事我们不知道的,一起说说吧,省得到时候又是轩然大波。” “伯父,真的没有了。有这两项已经是走了狗屎运。”张明岳连连摆手,重生的事情是谁也不能告诉的,就连想都少想,以免漏出破绽。 “我倒希望没有了,一个人的福运都是注定的,前面用多了,后面就少了,我还是希望你和群群以后顺顺当当,没有坎坷。”苗文清语重心长地说。 “我外公也说过这样的话,伯父您放心,这些都是意外来的,我自己从没想过要不劳而获。我一定勤勤恳恳,让群群过幸福的生活。”张明岳看着苗文清的眼睛说。 到此,张明岳拿金条给苗文清治手的事情算是有个圆满的结局了,可去上海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去的,要开介绍信,买票,跟上海的熟人打招呼,更何况也不能直接拿着金条去,还是要换成钱和票的。 苗文清没再让张明岳和苗群群参与后面的事,只让他们好好上班,说他在林县这么多年,怎么地也经营了一些门路,剩下的他来操心就行了。 十天后,苗文清和钱明菲准备妥当,准备出发上海,临行前把苗群群托付给了钱明德,还让张明岳好好照顾她。 钱明德夫妇知道妹夫能去上海看手,没问缘由,只是眼圈都红了,频频说是否极泰来,必有后福。 55.来信 转眼间, 苗文清夫妇已经去上海两个月了,中间信息频传,说是苗文清的同学在火车站接了他们, 安排了住处,给苗文清找了最好的医生。 现在苗文清的手已经做过手术,进行了矫正和调整, 属于康复阶段,用主治医生的话说, 手术后手指能恢复到与常人无异,受力都没有问题, 可具体以后能不能拿手术刀,只能听天由命了, 毕竟拿手术刀不只是对力量有要求,对手指的灵活度和精度要求也很高。 这段时间,张明岳生活得是如鱼得水, 钱医生家的门槛都要被他踢破了。钱医生夫妇巴不得小两口多多接触,在门禁方面比苗文清放得宽多了。 今天,赶上张明岳和明秀都休息, 可苗群群因为学校有活动还要值班。张明岳中午给苗群群送了饭, 又陪着一起值了一会儿班, 直到别的老师实在看不下去了, 才离开学校回家。 到家门口, 铁将军把门, 张明岳有点奇怪, 老爷子往常这个点午休起来都去溜达,可明秀明明歇班怎么也没在家?难道买东西去了?他干脆也没进门,左右沿路找找,看能不能碰见。 正走着呢,就看见胡同角落里有个男人搂着一个女孩儿,心说也是谈对象的,等走过去意识到不对,那男人怀里的女孩儿穿的衣服怎么那么像明秀今天穿的呢。 张明岳倒回来仔细看了看,还真是明秀,他悄悄地走到男人的后面,说:“干什么呢?” 两个人吓了一激灵,拉着手就跑,张明岳喊:“张明秀,你给我站住。” 张明秀和男人顿时停住了脚步,慢慢吞吞地转过身,低头喊:“大哥。”那男人也紧跟着喊大哥。 “张明秀,你居然背着我谈对象,还有你,喊什么大哥,我同意你喊了吗?”张明岳故作跋扈地说。 男人抬起头,“张大哥你好,我是乔学文,我在追求明秀。” “追求?那你怎么搂搂抱抱地?”张明岳问。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明秀哭了,我安慰她呢。”乔学文看着明秀说。 “哭了?怎么回事?明秀,他欺负你了,你别怕,大哥给你出气。”张明岳说完就拉开架势,打算揍人。 明秀紧忙着拉住张明岳的胳膊,“大哥,你误会了,不关乔大哥的事,我是想家了才哭的。” 张明岳停下架势,看了看明秀,眼圈红红的,其他的倒还好,“算你小子识相,明秀,跟我回家。至于你,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说完,拉着明秀就往回走。 明秀回头跟乔学文挥手示意,让他回去,就小跑着跟上张明岳的步伐。 到了家里,张明岳在院子里站定,说:“赶紧洗洗脸,别让外公看见了,不然还以为我欺负你呢,也不知道谁才是亲的。” 明秀听完噗呲乐了,打水洗脸,还用毛巾敷了敷眼睛。 张明岳进了书房,金刀大马地坐在椅子上,等明秀进来,就学着苗文清的语气和神态,说:“说说吧,他到底是谁?干什么的?你们怎么认识的?” 明秀小媳妇模样地坐在张明岳对面,说:“他也是京都来的知青,也在三里屯大队插队,当时我们在一辆火车上,村里人对我不尊重的时候,他还帮我出头。干农活他也帮着我,后来我来到县城,有一段时间没见,今年五月份的时候,他到商场买东西,我们就又见面了,后来就这样了。” “他是京都哪里的?家里什么情况?现在还在队上吗?”张明岳继续了解。 “他们家离肉联厂不远,他爸爸在供销社上班,他妈妈是初中老师,家里还有一个弟弟才十岁,”明秀说着情况,“上次工厂招工,他考到了纱厂,现在是厂里的工人。” “已经在县城工作了呀,还算可以。好了,我就问这么多,你今年十八,就是在家里也该有人介绍对象,想着结婚的事情了,自己谈也行,你给爸写封信,说明一下情况,让爸去打听打听,别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是家庭人品都可以,爸也同意,我就不反对,对了,让乔学文也给家里通个信,最好两家见个面。”张明岳对事情做了个总结。 明秀听了连连点头,说:“乔大哥早就有这个意思,是我觉得还早,想再等等。既然大哥也这么认为,那我们就赶紧写信了。” 张明岳站了起来,说:“赶紧写吧,行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现在,来说说你哭的事情吧,你说不是他的原因,可也别糊弄我说你想家哭的,说实话。” 明秀从包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张明岳,说:“我今天收到爸爸的信了,爸也给你写信了,给。” 张明岳接过信,打开快速看了看,放心了,信上没什么事儿。他又坐回椅子上,靠着椅背,“信上也没写什么呀,难道咱俩的信不一样?你信上多出来的是什么内容?” 明秀期期艾艾地说:“是二哥的事。” “张明光怎么了?上次来信不是说挺好的吗?”张明岳不太关心。 明秀有点想哭,“二哥今年工作重,有的时候晚上还得干活,手上,脸上,还有脚都冻了,红肿红肿的,他们那里没有药。” “咱爸写的?”张明岳坐直了,身体前倾。 “不是,不是,”明秀连连摆手,“是我妈写的,在爸的信后面,还有不少错别字。” “那你妈啥意思?要你给买药?”张明岳几乎可以肯定这事儿是找他的。 明秀带着哭腔说:“我妈想求大哥给想想办法。” 张明岳心道果然如此,“信呢?给我看看。” 明秀有点不好意思,“大哥,还是我给你念吧,我妈写的字太差,你可能看不懂。” “行,你念吧。”张明岳无所谓,又靠回椅背,翘上二郎腿。 明秀念了信,大致意思差不多,说他们在京都也努力去开药,可现在哪里物资都紧缺,医生说要看到病人才给开药,没办法,想着张明岳在医院工作,冻疮膏应该能开出来,就求到他这里,杨小曼还特别强调了她写信的事张父不知道。 张明岳听了,嗤之以鼻,他可不傻,漂亮的话谁都会说,张父估计是装作不知道,默许杨小曼写的,那也是亲儿子,还在自己身边长大,比跟自己的感情可深多了,能撒手不管?不过是怕自己直接拒绝罢了。 看看明秀小心翼翼、欲哭无泪的表情,张明岳站了起来,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说:“行吧,这次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到医院开点药,不过冻疮药在这儿也是紧缺的,不可能太多了。” 明秀立马破涕为笑,过去摇着张明岳的胳膊,“谢谢大哥,我就知道大哥最好了。” 张明岳假装嫌弃地看着她,“别摇了,再摇我胳膊就掉了,上不了班,可开不了药。” 明秀听了手赶紧收回来,讪讪一笑。 既然答应就不必墨迹,第二天一上班,张明岳就跟钱医生说了冻疮膏的事,钱医生二话没说给开了三盒,这已经是他能开的最大剂量了。张明岳又去找了张明博和安萍,他们也都帮了忙,可惜药房说存货不多,只能再出三盒,他谢过都拿着了。 趁着中午,张明岳专门给明秀送过去,越早寄过去越好,能少受点罪。 明秀这边在商场也买了不少搓手油,还特意淘换了四幅手套,并着冻疮膏,到邮局给张明光寄过去,还给张父写了信,说明了最近的情况,尤其是乔学文的事。 这时候,在黑龙江最北边,张明光正在干活呢,队里分配紧急任务,得干到晚上八点左右了。 张明光把手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手指紧涨的感觉小了点,认命接着干活。 等下工,接了热水泡泡脚,要不第二天连鞋子都不好穿,同屋的林祥已经洗过脚,拿出了冻疮膏在抹。 “二祥,冻疮膏借我抹抹吧,等家里给我寄过来了,我还你。”张明光恳求着。 “给你,省着点用,我也不多了。”林祥递给张明光,“你不是给家里写信了吗,怎么没给你寄药膏。” “京都没这么冷,估计是不好买,说在想办法,给寄了搓手油。”张明光有点沮丧。 “哎,真是受罪,弄不好还会落病根,看看那些老知青,有的脚都烂了,太可怕了,你说,咱要是待几年,会不会也那样呀。”林祥也是害怕。 “不会吧,他们那时候是没经验,条件比咱们差多了,现在总是好点的。”张明光安慰林祥,也安慰自己。 如此,又过了几天,林祥的药膏也快用完了,两个人是欲哭无泪,张明光有点自责,“二祥,都是我,要不你还可以多用几天。” “别这么说,咱俩还谁跟谁,我饿肚子的时候你不也把自己的口粮挤给我吗?” 林祥一点也没怪张明光,只是不知所措,没了药膏,这日子可不好过呀。 这时候,知青点的老大哥老严拿着个包袱走进来,“明光呀,队上去县城拿到了你的包袱,快看看是谁给你寄的。” “明光,又有包裹,你家里不是刚寄来吗?”林祥问。 等接过包裹,张明光看了看说:“是我妹妹寄过来的。” “你妹给你寄东西呀,快看看,都有什么。”林祥也催他快看。 等打开包裹,林祥惊呼道:“天呢,六盒冻疮膏,还是大盒的,还有四副手套,明光,咱有救了。” 林祥乐滋滋地翻看着冻疮膏,老严却注意到张明光拿着信在愣怔。 “咋了?你妹说啥了?”老严问。 “我妹说,是我大哥给弄到的药膏。”张明光默默地说。 “你大哥?你还有大哥呀,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林祥好奇地靠过来。 张明光坐在床上,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哦。”就一声,老严和林祥也不知道说什么,不是一个妈,还从来不提,关系肯定不会好。 “我妈对我哥并不好,他从小是跟着祖父长大的,我跟他见得很少,根本不亲近。”张明光突然自己说了出来。 “那你哥还对你这么好,还给你送药膏。”林祥说。 “是呀,我没想到,他对我妹更好,我妹去他那里插队,本来他有机会从村里转到县城的,就因为有人想欺负我妹,就把工作让给了明秀,自己待在村里。”张明光有点感慨。 老严紧接着问,“你哥在村里能开这么多药膏?” “不是,我哥跟祖父学过中医,先到了村里卫生所工作,后来能力好,就考到县城的医院了,现在给主任医师做助理。”张明光解释道,莫名还有点骄傲。 “牛,你哥真是牛人,在医院工作,怪不得能弄到这么多药膏。”林祥称赞道,手里翻来覆去地倒腾那六盒药。 老严沉默了一下,说:“明光呀,你哥在医院,能不能再弄点药,咱不白要,咱买,要是有药,大家还能好受点。” 张明光倒没想过这事,可是他很犹豫,“我跟我哥关系又不好,这次还是我妹求大哥的,如果再问怕是不好办。” “哪怕有一线希望,咱试试吧。明光,求你了。”老严哀求着,双手捂着脸,声音带着哭声。 张明光眼泪差点没有下来,“行,我这就写信,求我大哥帮忙。” 56.生气 林县火车站, 张明岳和苗群群等着接人。钱明菲前两天特意拍电报回来,说苗文清情况稳定,可以回家慢慢恢复, 准备坐火车回来, 预计正是今天上午八点多到站。 张明岳两个人是昨天就请好了假,一早就在火车站等着的, 刚才已经听到火车到站的通知, 他们在出站口翘首以盼, “阿岳, 爸爸妈妈怎么还不出来,是不是东西太沉不好拿呀。” “应该不会, 不是说大件要邮寄回来的嘛,你看人流不断, 再等等。” 正说着呢,就看见苗文清和钱明菲出现了, 苗群群立刻蹦起来挥手激动地喊:“爸,妈, 这里,我在这里。”这姑娘激动坏了,长这么大从没这么长时间离开过父母。 苗文清夫妇显然也看见他们俩了, 正顺着人群往他们的方向走来。 等两个人出来,苗群群跟父母热情相拥, 张明岳殷勤地接过他们手里的行李, 说:“伯父, 伯母,路上辛苦了。” “还可以,路上都挺顺利的,就是腿有点伸不开。”苗文清笑着说,显然心情不错。 “可不是,这火车上人太多了,挤来挤去的。”钱明菲脸上带着疲倦,强打精神说话。 苗群群听了很是心疼:“爸爸,妈妈,怎么不买卧铺票呀,还能躺着休息。” “你这丫头,知道你疼爸妈,可坐票都是抢来的,卧铺票根本就买不着,这已经很好了,火车上还有不少人站着呢。”钱明菲搂着苗群群都不舍得放开。 “伯父,伯母,咱们快回去吧,外面怪冷的,咱有话回家说吧。”张明岳领着他们去了停车的地方,他之前定好了骡车,直接走就行。 到家后简单洗漱又吃了早点,苗群群两个月没有见父母,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张明岳识趣地没再打扰,就提出告辞,说等晚上钱医生过来,再一起聚聚给他们接风洗尘。 苗群群送他到门口,张明岳留住她,“我又不是客人,还用你这样?伯父伯母在火车上肯定没休息好,你也别只顾着说话,让他们先去补个觉,你也去,看这黑眼圈就知道昨天没睡好,我下午再来,到时候咱再好好说话。” 苗群群点点头,“行,那你下午早点来。” 张明岳答应一声,离开了苗家,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情意浓浓,他突然有点想和老爷子说说话,遂哪儿也没去,直接回了家。 走到街头巷口,就看见老爷子跟几个大爷在聊天,你来我往还挺热闹,他站在一边没有打扰。 “哎,老岳头,你外孙回来了。”一位大爷看见张明岳,就提醒了一句。 老爷子一看,行了,也不跟他们聊天了,直接跟着张明岳回家,路上就问:“人都接着了?你怎么就回来了?” “接着了,坐了那么长时间的火车,总得先休息休息,再说人家一家人有说不完的话,我就不在那里打扰了。”张明岳边走边说,语气里充满了羡慕,前世今生两辈子他都没有感受过这种纯粹的和乐氛围。 老爷子听了,知道张明岳是触景生情想到了自己,心里也跟着难过,可他又说不出安慰的话,就一路沉默陪着他回家。 “也没啥,他们能多休息,我还能回来跟您说说话,岂不是两全其美。”走了一会儿,张明岳打破沉默,开始自我调节。 “对对对,咱爷俩也很长时间没有好好唠唠了,这样,要不咱边下棋边说话?”老爷子也跟着活跃气氛。 “行呀,这次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到时候一定杀得您丢盔弃甲,无路可逃。”张明岳假装提起精神,他也不想老爷子这么大岁数还替他操心。 “哼,你个臭棋篓子,还杀得我丢盔弃甲,是我杀得你片甲不留吧。”老爷子相当不服气,背着手快步越过张明岳走在前面,好似这样他就能赢一样。 张明岳快步向前,超过老爷子,倒着走路说话,“您别不服气,我要不让您,您呀准赢不了。” 老爷子被激起火来了,“行,今天你可千万别让我,也显显你的真本事。”说完心想,就你那两下子,充其量跟我半斤八两,要想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爷俩你追我赶就到了家门口,张明岳拿着钥匙开门,老爷子在那里喘气,心里骂着:你个兔崽子,就不知道敬老爱幼,可累死我了。 等门开了,老爷子挤开张明岳一马当先进了门,张明岳在后面失笑一声,也抬脚进门。 “张明岳,是张明岳吗?有你的信。” 张明岳回头一看,是一位邮递员,“我就是张明岳,有我的信?” 他有点奇怪,这还没有一个月呢,难道家里又写信了? 谢过了邮递员,张明岳接过信看了看封皮就进了家门,屋里老爷子正摆棋盘呢,“谁的信?不是刚收到你爸的信吗?怎么又来了。” “不是我爸的,上面没署名,字迹也不认识,不管他,等会儿再看,咱爷俩先来几盘。”张明岳把信放在桌子上,搓搓手,坐下来跟老爷子一起摆棋。 “下棋不着急,你先看信,万一是啥紧要的事,耽误了总是不好的,这在战场上,就是延误战机了。”老爷子拿过张明岳手里的棋子,推他去看信。 “还延误战机,认都不认识,就是延误也不是咱家的战机。”张明岳无所谓,撕开信封打开看信。 老爷子摆好棋,抬头正要问信的事,就看见张明岳脸色阴沉,瞪着眼,咬牙切齿地,两只手恨不得把信给撕了。 “咋的?谁写的信?”老爷子有点着急,信上肯定不是啥好事,要不孩子能这么生气。 张明岳压抑住怒火,说:“张明光的信,说让我帮着再多弄些冻疮膏。” 老爷子听了也不高兴,“这是没完了,咋还让你弄去呢,不都给开了六大盒了吗?不够他用的,这是全身都冻了?” “不是他用的,是他一起的知青,弄不来那么多药,找我帮忙。”张明岳说。 “哦,我说呢,那你啥意思?”老爷子看张明岳还是气愤不平。 张明岳啪地一声把信拍在桌子上,震得棋子都蹦了起来,起身就去院子里推自行车。 “你干啥去呀?”老爷子追上他,拉着自行车头不让他走。 “打电话去。”张明岳骑上自行车就出门去了。 老爷子到门口望着张明岳的背影,说:“打电话?是不是给那个负心汉的,该,骂他个狗血喷头。” 转头回到屋,老爷子开始收拾棋子,重新放回盒子里,在拿棋子的时候不小心把信碰到了地上,他没管,出屋的时候还刻意在信上踩了一脚。 京都肉联厂,张如良在生产线上看着工人做包装,时不时地拿起来做检查,如果有瑕疵,就给工人指出来,等检查完,他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工作。 “张工,有你的电话。”办公司的大姐过来,在张如良旁边说。 “电话?说了是谁吗?”张如良站起来,跟在大姐身后走。 大姐想了想,说:“好像是张什么岳,语气挺急的,信号不好,刺啦刺啦的,我听不清。” “张明岳?哟,是我大儿子的电话,咱快点。”张如良催着大姐往回赶,在想是不是有急事,他可从来没打过电话呀。 张如良刚到办公室,电话声就响了,他赶紧接起来,“喂,喂,是明岳吗?是明岳吗?” 话筒里传来喘粗气的声音,他又问了一遍,对方才说话,“我是张明岳。” 张如良很激动,“明岳,你给我打电话,是不是问缝纫机票的事情,我已经换到了,过两天就给你寄过去。” “我不是跟你说缝纫机票的事,我是想跟你说,管好杨小曼,管好你儿子,别总要求这要求那的,我对他们没责任。”张明岳大声地说。 “小曼?我儿子?明岳你在说什么?”张如良疑惑了,这说的是什么呀。 “打小你没管过我,现在也别要求我管太多,你把张明秀放在我这里,我看在祖父的面子管了,就当还你之前资助我的东西,现在又把张明光的问题扔给我,行,我心软也帮忙了,可你们也太得寸进尺,连跟他一起的知青有问题也来找我,把我当什么,救世主吗?就算我是救世主,你们有资格要求我吗?”张明岳的话就像机枪发射一样全射向了张如良。 “你是说杨小曼找你帮忙了?因为明光的事?我真不知道。”张如良低声地说。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杨小曼肯定跟你提过。”张明岳讽刺的话音传来。 “她是说过想找你帮忙,不过我阻止她了。”张如良急切地说,害怕张明岳不信,又郑重重复了一遍,“我真的阻止她了。” “说这话也就骗骗你自己,当我不了解你,嘴上阻止,还不是任由杨小曼去寄信,你会不知道她动什么心思,就算当时不知道,后来你不知道?行了,我不跟你说了,浪费我电话费,缝纫机票别寄给我,我受不起,谁知道收了你的票后面我还得用什么还。”张明岳不耐烦了。 “我不用你....”张如良没说完,电话啪地就挂了,他放下电话,愣愣地低声说,“我不用你还的,我也不想这样,都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办,怎么办?” 57.矛盾 东北黑龙江, 张明光被叫去接电话,老严还有其他知道消息的知青就到他屋里等着, 估计着时间他的信应该已经到林县了, 他们殷切地希望有好消息。 没过多长时间, 张明光迈着沉重的步伐进了屋, 看见老严他们, 他低下了头。 从他的表情,老严已经知道情形不容乐观, 但还是不死心问了, “明光,怎么样?” 张明光抬起头, 眼泪已经下来了,说:“老严, 对不起, 事情都让我给搞砸了, 我大哥不仅不会帮忙,还跟我爸爸闹僵了。”说完, 还用袖子抹了眼泪。 老严走过去拍了拍张明光的肩膀, “你已经尽力了,是我太过强求,别灰心, 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其他人也都过去安慰他, 随后都低着头出门了, 徒留张明光在屋里失声痛哭。 林县, 傍晚,张明岳已经在苗家忙了半天,钱医生夫妇也过来了,一家人吃过晚饭热热闹闹地说话。 钱医生问:“文清呀,那边的大夫最后怎么判定的,咱这手指头到底恢复到什么程度,能完好如初吗?” 苗文清有点黯然,旋即笑着说:“再拿手术刀怕是不行了,其他写字做事都没问题,比原来一点用不上劲儿强多了。” “做完复健也不行吗?”张明岳问。 “不行了,灵活度跟不上,与其勉强,不如放开,不过我没打算放弃医术,毕竟是我毕生的追求,我都想过了,既然不能实操,我就多做专研,而且,我打算研究研究中医,或许也是一条出路。”苗文清说出自己的打算。 钱医生点点头,“挺好,你有目标就好,这次回来我看你已经是浑身轻松,放过过往,重新开始也是不错,这样,我们就放心了。” 苗文清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我早该想通,这两年多亏大哥不嫌弃帮我照顾家里,要不然我也没机会重新振作。” 李阿姨原来在跟钱明菲话家常,听了苗文清的话,笑着说:“看你说的,都是一家人,哪能说两家话,就是下个月操持群群和小张的婚事,难道还少了我跟你大哥?” “舅妈......”苗群群有点害臊,低下了头,张明岳是满脸期待地看着长辈们。 钱明菲也感激哥嫂的帮助,“理是这个理,可也得记在心上。文清的手呀,本来医生说可以在医院再呆段时间,可他非要回来,说在家里修养也一样,主要是要准备两个孩子的婚事,征得医生同意我们就回来了,我们在上海也买了不少东西,等过段时间肯定还要麻烦大哥和嫂子来帮忙的。” “这是喜事,我跟你大哥巴不得来呢,咱办了这喜事,刚好冲冲之前的晦气,以后呀就平平顺顺,和和美美了。”李阿姨拍着手说。 其他人也都附和赞同,一时话题就转到两个人的婚事上,甚至连婚后两个人生几个孩子都聊到了,苗群群听着越来越脸红,最后是在哪儿待不下去,拉着张明岳去了她的房间。 张明岳还是第一次进苗群群的房间,笑着说:“呀,这还是群群姑娘第一次邀请我进你的香闺,看来我的好日子有盼头了。” “哼,你知道就行,本姑娘的房间不是那么好进的。”苗群群骄傲地说。 张明岳坐在床上,上下暄腾,说:“这床可真够软的,比我的床强多了,让我躺会儿。”说完,砰地一声躺了下去。 苗群群看出张明岳表情不对,坐到他旁边,问:“阿岳,你是不是有心事?” “很明显吗?”张明岳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 “刚才不明显,可你进来就很明显了。”苗群群拉起他,跟她并排坐着,“到底怎么了?上午不还是好好的吗?这才过了半天,你就成这样了。” “本来挺高兴的日子,收到张明光的一封信,太闹心了。”张明岳述说了回家发生的事情,末了用手捏了捏鼻梁。 苗群群爬到床上,从后面给张明岳按摩太阳穴,“这有什么闹心的,哪怕他们冻疮满身,都不关咱的事,别理他呗。” 张明岳眉头舒展,慢慢放松,说:“你这话说得太违心,自己都不信吧。” 苗群群笑了,“我不是打抱不平,替你说的嘛。” 张明岳拉下苗群群的手,转头跟她说话,“我好多了,感谢群群姑娘的玉手,太劳累你了。” 苗群群噗呲乐了,“行呀,还有心情耍嘴,看来闹心得不够。” “收到信的时候我特别生气,打电话的时候也想痛骂他们,现在我就是矛盾,既不想给他们创造对我予取予求的机会,但作为医生,我又同情那些知青的遭遇,比这里苦多了。”张明岳耸耸肩,说着自己的心路历程。 “以前我爷爷说过,面对不是原则问题的选择,如果你想做一个问心无愧的人就选择问心无愧的做法,如果你想做个自私的人,就选择自私的做法,只要你以后不后悔就行。”苗群群看着张明岳的眼睛说,“我把这句话说给你,就是想你在选择的时候多想想,不要让这个事情成为一个沙粒埋藏在你心里,时不时磨你一下,尤其是当你听到不好消息的时候,它就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占满你的胸膛。” “哟......,群群能说这么多意味深长的话,实在让我感动得无以复加。”张明岳故作赞叹地说。 “什么呀,我不是在开解你嘛,你爱听不听。”苗群群从床上下来,站在张明岳面前。 “群群姑娘,你这是开解呀,你就差直言说去做吧,要不就会后悔。”张明岳好笑地说。 “好吧,你说的对,我是这个意思,你不就是不想搭理那个张明光嘛,还想帮一帮那些知青,那好办呀,东北又不是只有他们那里有知青,你要是能弄来药,咱给别的地方用,不给他们用不就行了。这样就不存在矛盾了,多好。”苗群群三言两语说出自己的观点。 “群群真是女诸葛,解我烦忧,就这么办。”张明岳拍腿同意。 “啊,这就行了,你这个烦忧是解了,可药呢,从哪里弄,医院里可开不出这么多药,要能,他们也不至于求你。”苗群群对张明岳口气里的理所当然给吓到了。 “药的事情好办,我可以自己做。”张明岳说出自己地打算。 “你会做冻疮膏?”苗群群好奇了。 “我有一个类似冻疮膏的方子,虽然没做过,可我做过雪花膏,都差不多。”张明岳解释说。 “真的假的,你还做过雪花膏,你故意逗我的吧。”苗群群不免失笑,根本不相信。 “是真的,商场里的明月雪花膏原来就是我做的,后来为了给明秀找个工作,就把配方卖给商场尹经理了。”张明岳说了之前的事情。 “怪不得,我还一直好奇明秀怎么能有这么好的工作,你反而还在农村,原来是换的。”苗群群终于解了心中的疑惑。 张明岳还要说点别的,钱明菲来敲门,“群群,你们在屋里嘀咕啥呢,你舅舅舅妈要走了,你跟明岳出来送送。” “哎,就来。”苗群群拉着张明岳出来,两个人愣是顶住了李阿姨打趣的眼神,神态自若地送他们出去。 回到屋里,苗文清就问他:“阿岳呀,你是不是有麻烦事呀?刚才说话心不在焉的,真要有事,就说说,千万别闷在心里。” “伯父,已经没事了,群群已经帮我想到办法了。”张明岳没想到苗文清也这么敏感。 “行,解决了就行,要是需要我的,可不能跟我客气。”苗文清嘱咐道。 钱明菲也在旁边帮腔:“就是,明岳呀,这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你可不能什么都不说,就自己扛着,那我们可要生气了。” “伯父、伯母,您们放心,要是真有事,我肯定说,绝不隐瞒。”张明岳笑着说。 等出了苗家门,张明岳已经没有了来时的郁气,恢复了平日的神采,在这寒冬里一点也没感觉到冷,心里反而暖洋洋的,他回头看了一眼苗家,心说,这里以后也是我的家,我温暖的所在。 到了家,就看见老爷子在门口走来走去,顿时喉咙酸酸的,有点想哭。 老爷子见张明岳神色恢复如常,心里的大石头算是落地了,“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外公,下午我说半天,不抵人家小姑娘几句话呀。” “外公,您老还吃小姑娘的醋呀,您得这么想,没有这个小姑娘,就没有您的重孙子,想想白白胖胖的小孙子,您就高兴了。”张明岳推着老爷子的后背把他推进屋里,给他铺床倒热水。 老爷子身上冰凉,胡子上好似还挂着冰,一看就知道在外面等了挺长时间,张明岳本来就温暖的胸膛,现在是热乎乎的。 “是呀,我有疼自己的外公,马上还有一个出类拔群的小姑娘共度一生,甚至可能会有疼爱的父母,何必跟他们计较,自寻烦恼呢。”张明岳坐在老爷子床边,靠在床头,捂着热烘烘的茶缸陶醉。 第二天,张明岳照常上班,等晚上回来钻进书房开始默写配方,这也是南唐时的外公无意间得到的,有作用,但在东北能起多大作用就不得而知了,需要做出来后验证一下。 以后的一段时间,张明岳下班就研究冻疮膏的配方,还在厨房做实验,他没时间去苗家,苗群群下班了就过来陪他,苗群群虽然没打算做医生,但耳濡目染也懂不少医理,有时候张明岳一个眼神,她就知道拿什么东西,两个人是配合默契。 苗文清和钱医生已经知道了张明岳的打算,都给出了最大的支持,钱医生甚至跟医院申请了实验室,让张明岳可以更精确地验证他的药膏。 钱明菲和李阿姨知道后,默默支持他们的行动,跟老爷子商量后,婚礼上需要的东西长辈们都给包揽了。张明岳和苗群群就做衣服的时候出了个人去量尺寸,又抽时间照相、领结婚证,另外就是邀请亲近的朋友参加他们的婚礼。 明秀终究还是知道了张明光的来信,心里很是愧疚,本来就觉得自己给大哥添了不少麻烦,没想到还弄出了更大的事情来,她无言去指责自己的母亲和哥哥,只能在行动上表现,她把积攒的工资都拿出来买东西给家里人补身体,在钱明菲需要她帮忙婚礼上的事情时也从不言累,只有这样她的心里才好受些。 58.父亲 忙忙碌碌一个多月, 张明岳终于试验出来两个配方, 一个主治疗,一个主预防,除了在实验室做了验证, 他甚至在晚上最冷的时候涂在手上、脸上感受效果。 老爷子找来几个老把式, 因为长时间在外劳作, 手上也得了冻疮,张明岳把治疗的药膏给他们用, 等过了四五天, 反映良好,说不比医院里开的差,甚至在消肿方面更胜一筹。 张明岳知道结果很欣喜,可这还远远不够,实验终究是小量, 真要起作用还是要批量生产的。 在他为生产的事情挠头的时候, 钱医生带着院长来找他, 院长开门见山地说:“小张呀,我听说你研制出两种药膏,效果不错, 怎么样?有没有想过跟医院合作?” “跟医院合作?怎么合作?”张明岳可没听过医院有工厂呀。 钱医生过来给他解释,“医院下面一直有药厂,你来的时间短, 不知道也是正常。药厂平时就生产些低等常规药, 一直没有特色产品, 也就维持个平衡,院长想跟你合作,在药厂出产冻疮膏,咱们这边冬天够冷,绝对不缺市场,何况东北那边需求量也不会少,说不定能成为医院的特色药品呢。” 张明岳想了想觉得可行,“这个当然可以,我能最后确定配方,也是用了医院的资源,我愿意跟医院合作,就是不知道怎么个合作法?” 院长听了他的话跟高兴,说:“小张呀,我这里有两个方案,一个是医院买断你的配方,价钱咱可以商量,一种是你拿配方入股,到时候你占两层。” “院长,我肯定是愿意跟医院合作的,不过我需要考虑一下用哪个合作方案,晚上我跟家人商量一下,明天给您回复。”张明岳没想好其中利弊,需要多斟酌斟酌。 院长表示理解,跟他说了一个买断配方的大概价格,让他回去商量,说完就出去了。 等院长走了,钱医生说:“这两个合作方案都还不错,要不是县医院那边研究出来新药,院长也不会这么着急,你回去好好考虑。” 张明岳点头应是。 晚上,张明岳问了老爷子意见,老爷子说这里弯绕太多,牵扯的利益也不少,让他问问苗文清的意见,毕竟他在医院呆过,应该了解不少内情。 张明岳特意骑车去了苗家,跟苗文清在书房里讨论很长时间,各种利弊都列明分析。 苗文清最后总结说:“如果你想在医院长期发展,入股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不是,最好买断,从一开始就不要跟医院牵扯太多的利益。” 张明岳其实在讨论的时候已经有了倾向,现在听了苗文清的话做了最后的决定,说:“还是买断吧。” 既然决定已下,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张明岳在价格上做了些让步,跟医院协商,优先给张明光所在的区域提供,他终究又一次心软了。 等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腊八已过,离他们结婚的日子腊月十八日就剩十来天,张明岳终于能闲下心来关心自己的婚礼大业。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大概、差不多、可能自己能做的就是吃好喝好,养足精神,当一个神采飞扬的新郎了。 腊月十二,中午在食堂吃饭,张明岳跟着熟悉的医生打趣逗乐,好不热闹。 张明博在旁边羡慕得只嘬牙花,张明岳很无奈,这大哥在恋爱方面好像真的缺根弦,来医院这么长时间,愣是没一个看对眼的,天知道医院里未婚女孩儿已经算多的了,好女孩更是不少。 张明岳免不了拉着张明博传授自己谈恋爱的技巧,张明博听了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也不知道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 这时候,闫光明过来打招呼,“张明岳,有个人找你。” “找我,谁呀?”张明岳问。 “问他也不说,风尘仆仆的,像是赶远路来的。我路过正好听见他打听你,就领过来了,我让他进来也不肯,就在外面走廊等你。”闫光明说。 张明岳没意向谁会过来找自己,就出门到走廊,看见一个背着包袱的背影,个头不高,上身穿着工作服,脚上棉布鞋,他走过去,“我是张明岳,您哪位?找我什么事?” 前面人的后背明显一僵,慢慢转头过来,张明岳突然张大了嘴,记忆里又爱又恨的面容居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爸,您怎么来了?之前不是说过不来吗?” 自他打电话吼过,张如良电报、信件不断,总之想尽一切办法跟他缓和关系,张明光也来信解释情况还道歉,张明岳当时本来就是情之所至,经过苗群群劝解,已经没那么生气,过了段时间后,就给张如良回了信,发出和解的信号,不过没理张明光。 之前张如良来信说年底厂里太忙,不给假,怕是参加不了他的婚礼了,所以张明岳才没想到来的会是他。 张如良笑得很卑谦,甚至有点紧张,“本来是过不来的,我又跟厂长磨了很多天,加了一段时间班,厂长总算放行了,不过参加完你的婚礼我就得走。” 张明岳默默接过他手上的包袱,“怎么也没提前给个电报,我好去火车站接你。” “不用,你怪忙的,要上班,准备婚礼,还得忙那个啥,”张如良低下头,躲避着张明岳的目光。 张明岳笑了笑,第一次见张如良,没有激动,也没有那么地无所谓,就像是自然而然,知道这是父亲,仅此而已。 “您还没有吃饭吧,我带您去外面吃点热乎的吧。”张明岳领着张如良就走。 “不用,不用,我在来的路上已经吃过面了,你先上班,我就是来告诉你我过来了,一会儿我先去找明秀,等你下班了再一起回去吧。”张如良拉着张明岳的胳膊,说话声音越来越低。 张明岳停下来,他明白张如良的意思,不想也不敢独自面对外公,娶了人家姑娘,生前如何不说,死后不久就再婚,对留下来的孩子还不算好,任谁知道了都不会原谅他吧,“行吧,那我带你去找明秀。” “不用,不用,我来的路上看见百货商场了,我知道怎么走,自己去就行,你快去忙吧,我看你同事都看着你呢。”张如良说着就要拿包袱。 “还是我送您吧,中午休息时间足够我来回的。”说完,张明岳提着包袱,领着张如良就出了医院,直奔百货商场。 年关将近,百货商场热闹非凡,就是二楼也人来人往,这时节都时兴有钱没钱,讨个媳妇儿好过年,年前办婚礼的特别多,他们到的时候,就看见有四个人围着明秀,父子俩就在旁边等着,想着人都走了再过去,可看着看着,觉得不对劲,这几个人不像是来买手表的,倒像是在找麻烦。 张如良首当其冲走了过去,张明岳紧跟着,就听见一个女声说话,“张明秀,你这个售货员就是这么当的,不就是看几个手表吗?值当你推三阻四的吗?” “她林桑夏要是好好看我当然给看了,可她是怎么做的,这么粗暴地对待手表,手表可都是精贵货,她要是给弄坏了,给赔吗?你们要是赔,我现在就拿给你们看。”明秀语序平静,脸色都没有变。 “你要这样,我就投诉你去。”最前面戴着围巾的女孩子说。 “可以,如果你觉得明秀做得不好,现在可以离开去投诉。”张明岳走上前搭话。 “大哥,你怎么......,爸爸!”明秀没了刚才的冷静,从柜台下钻出来搂着张如良的胳膊摇着,“爸爸,您怎么过来了?太惊喜了,我都想死您了。” 张如良呵呵笑着,用手揉了揉明秀的头,“开始不确定,等确定了就想给你们个惊喜,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工作怎么还让人家投诉呢?” 张如良问的虽然是明秀,眼睛看着的却是旁边的一群人。 明秀本来没什么,现在张如良问了,她反而有些委屈,“她们来看手表,我好声好气地给拿,可他们叮呤咣啷地,我怕他们把表弄坏了,就让他们确定要哪个再跟他们拿,她们就说要投诉我。” 张如良听了,笑呵呵地对旁边的人说:“小同志,我是明秀的爸爸,要是明秀刚才态度不好,我替她给你们道歉,你们要是买表,买哪个,跟她说,我让她好好给你们拿”说完,转头吩咐道:“明秀,还不赶快回岗位上去。” 明秀有点不乐意,张明岳推了推她,她顺从着回了岗位,“林桑夏,你们确定好买哪个表了吗?你可以在柜台好好看看,等你确定我给你拿。” 林桑夏,也就是刚才说要去投诉的女孩子,看了看张如良父子俩,说:“张明秀,别以为你爸爸哥哥来了我就怕你,我是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过来买。”说完,就带着其他三个人走了。 这时候,张明岳想起了林桑夏这个名字,“林桑夏,就是在三里屯跟你不对付的那个女孩儿呀。” “就是她,不知道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工作,带着人来找我的麻烦,想激怒我,我才不上当呢。”明秀边说边从柜台里出来,又搂住张如良的胳膊,恨不得贴在他身上,还美滋滋地笑着。 张如良欣慰地说:“我们明秀也是大姑娘了,懂事了。” 明秀害羞地跺跺脚,“爸爸......” “好了,爸,明秀,我先回医院了,明秀你安排爸爸去休息一下,等我下班来接你们。”张明岳看看时间,不能再停留了。 “行行行,我在这里等你,到时候一起回去。”张如良紧忙着点头,已经没有跟明秀说话的慈爱表情,有点紧张。 “爸爸,何必这么麻烦,等我下班您直接跟我回去就行了。”明秀说完,突然意识过来,嘿嘿一笑,“还是等大哥一起吧。” 59.翁婿 张明岳是踏着上班点进的门诊室, 钱医生还没有进来, 他就在座位上想晚上怎么跟老爷子说张如良的事,住哪儿也得安排好。 “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我进来你都没有反应?”钱医生坐到他面前问。 张明岳站起来, “您回来了, 是这样,我爸爸来了, 原来厂里忙不给假, 好不容易请下假就直接过来了,我这不想着这两天让我爸跟苗伯父一家见个面,您就进来了。” 钱医生听完来了精神,“哦,你爸来了, 这是好事呀, 见一面是应当的, 要不你跟群群都结婚了,两边亲家还没有见过面呢,不来没办法, 来了肯定得见见。” “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到时候您和李阿姨也得去, 咱一起热闹热闹。”张明岳邀请道。 钱医生听了乐呵呵地说:“那肯定的, 你小子要不邀请我, 我还得跟你急。” 跟钱医生说完话就有病人进来,一下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张明岳跟钱医生告别,就直接到百货商场,张如良和明秀已经等在门口了。 “怎么不在里面等着,挺冷的。”张明岳接过张如良手里的包袱,看见明秀手上拎着东西,“这是什么?” “这是爸爸给外公买的烟丝和酒,说是第一次上门,要有礼节。”明秀抢着回答。 张明岳看了看说:“挺好的,外公应该会喜欢。” 三个人张明岳在前,张如良和明秀在后走着,等张明岳到家,扭头一看,两个人看不见了,他原路返回,在拐弯的路口见着两个人,“爸,明秀,怎么不走呀?” 明秀看见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看张如良。 真是,张如良现在脸色很不好看,大冷天的,脑门上都冒汗了,手还有点发抖。 “爸,你不用这么紧张,外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张明岳劝说。 “是呀,爸爸,外公很好的,我刚来的时候外公就是不喜欢我,也就是不理我,后来外公可疼我了。”明秀也开始做张如良的工作。 张如良没有因为两个人的话而放松。反而更紧张了,“明岳呀,要不我不进去了,你把东西给你外公拿过去,告诉他一声,我去住招待所,行不?” “那您还想参加我的婚礼吗?”张明岳没再劝,而是跟他提了一个现实的问题。 张如良听了这话一顿,耸了下肩膀,“那走吧。” 张明岳还是走在前面,敲了门,老爷子在里面应声,“来了。” 门打开了,露出老爷子的笑脸,“回来了,明秀也一起呀,嗯,这是谁呀,咋领家里来了?” “外公,这是我爸,特地过来拜访您,还有参加我的婚礼。”张明岳介绍说。 “我,我第一次来,您见谅,”张如良拿过明秀手里的礼物,“一点小小敬意,您别嫌弃。” “哟,还敢上我家门呀,进来吧。”老爷子说完就转身进去,留下张明岳他们面面相觑,以为的惊天动地的反应,这就完了。 张如良看了这个架势,觉得似乎没那么可怕,自己是反应过度了,“明岳,你外公让咱们进去,进去吧。” 等到了院子里站定,张如良刚想说话,老爷子立马翻脸,“行了,我不想听你瞎得得,看见你就烦,不是说来不了吗?还来干啥,你倒是聪明,掐着点过来,要不是为了大孙的婚礼好看,不让人讲究他,你以为你进得来我的家门,大扫帚把你打出二里地去。” “是是是,都是为了明岳,都是为了明岳。”张如良连连应声。 “你知道就行,你把他安排到哪儿睡呀?”老爷子问张明岳。 “跟我睡吧。”张明岳回答道,他也不想,可总不能跟老爷子睡吧,怎么都不合适。 “那怎么行,你那是婚房,自己住就罢了,新媳妇还没过来,老公公就住进去,成何体统。”老爷子拿烟袋敲了敲墙角,坚决反对。 “那,要不我跟爸去明秀屋里将就将就,明秀去我屋里睡。”张明岳又说了一个方案。 “那也不行,没这个说法,要让人知道了,总要说你不尊重新媳妇。”老爷子还是不同意。 “那总不能住招待所吧。”张明岳有点无奈,张如良眼里露出期待,可也不敢太明显。 老爷子注意到张如良的眼神,“哼,我就委屈委屈,让他跟我一屋吧。” “我还是去招待所吧,哪能为了我让您受委屈呢?”张如良赶紧表态。 “住招待所?你要是想让人戳孩子脊梁骨,你就去。跟我住,就这么定了,明秀,赶紧领你爸安顿去。”老爷子拍板决定。 明秀自进家门就把自己当鹌鹑,现在听老爷子吩咐,拉着张如良就进了屋。 老爷子瞪了一眼张如良的背影,转过来跟张明岳说话,“你去一趟苗家,跟他们说你爸来了,两家吃个饭,就明天吧,赶早不赶晚。” “我知道,今天已经跟老师说过了,明天也请他和李阿姨一起。”张明岳说。 老爷子点点头,“应该的,来家里赶不及,就在饭店吧,明天你带东西去饭店定一桌,晚上都过去。” 张明岳表示知道了,这时候张如良从屋里出来,张明岳把他领进书房看书,他跟着明秀准备晚饭。 第二天一早,张明岳去上班的路上转弯去了苗家,跟苗文清说明了晚上的事情,苗文清夫妇欣然同意。 上班的时候又正式邀请了钱医生,中午去光明大饭店定了一桌菜,就等着下班过去了。 饭桌上,老爷子有心给张明岳做脸,违心夸了张如良几句,倒把张如良激动得不行。其他人都多多少少知道些情况,可这高兴的时候,谁也不会拆台,都避开尴尬的话题,尽量聊婚礼的事情,一时间也和乐融融。 后面的几天,张明岳和明秀正常上班,张如良帮着老爷子又清点了一遍婚礼上用的东西,以免遗漏。 腊月十七,张明岳请了假,下班刚出医院,就看见明秀在门口走来走去,他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干什么呢,遛魂儿呢。” 明秀转过身子,说:“大哥,你吓我一跳。” “你下班不回家,来医院干什么?”张明岳问道,还打量了她几眼,脸色红润,不像生病的样子。 “我找你有事,在家里说不方便。”明秀说。 “什么事在家不方便?乔学文的事?”张明岳猜测。 “不是,是爸的事。”明秀看了看周边没人,说:“爸爸这几天水土不服,有点拉肚子,我让他来医院看,他非说没事,大哥,你给爸拿点药呗。” “水土不服?还拉肚子,怎么不早跟我说,明天就是婚礼了,这不是胡闹吗?”张明岳有点生气,这事办的,“你等着,我去急诊问问,开点药出来。” 张明岳返回医院开了点药,跟着明秀回家,看见张如良,就把药给了他,“爸,你拉肚子也不告诉我,这是药,你赶紧吃了。” 张如良拿着药有点哭笑不得,“不用吃药,我明天肯定好。” “这哪有准的,还是把药吃了吧。”明秀在旁边给他倒水,让他吃药。 “行吧。”张如良接过水和药,勉强地把药吃了。 张明岳好像看出点什么,问:“爸,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拉肚子的?” “大前天。”张如良咽下药,下意识地说,说完又改口,“我想起来了,我来的那天肚子就有点不舒服。” “哦,这药是调理肠道的,吃了就好了。”张明岳眼睛转了转,没说别的。 等吃了晚饭,张如良进了书房看书,可不是这书有多好看,他是躲着老爷子呢,不到睡觉点绝不进屋,明秀收拾完厨房跟着进去陪他。 往常,张明岳也会在书房看会儿书,可今天,他跟着老爷子进了屋。 “你跟着我干啥?”老爷子问。 “我过来跟您说说话,免得您闷得慌。”张明岳坐到老爷子旁边。 “我有啥闷得,我高兴着呢。”老爷子看了一眼张明岳,袖着手,得意地一笑。 “特别美,特别高兴,是吧。”张明岳盯着老爷子,带点讽刺地说。 老爷子不知道听没听出来,就说:“我当然美了,明天迎新人,明年我就能见着重孙子,多美呀。” “您跟我装糊涂不是,您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张明岳可不会让老爷子模糊概念。 “啥跟你装糊涂,我还真糊涂,那你说的是啥?”老爷子吹着胡子问。 “我爸,拉肚子的事,您怎么说?”张明岳明着问。 “他水土不服,关我什么事,这是他自己适应不良,你可不能算在我头上。”老爷子扭过头,不看张明岳。 “看看,我说什么没有,我什么也没说,您就心虚了吧。”张明岳哼哼两声。 “你怎么知道的?”老爷子转回来问他。 “您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给开了药,调理一下,您今天可别再有什么动作了。”张明岳站起来俯身看着老爷子说。 “行了,不就是下了点泻药吗?瞧把他给难受的,不给他下不就行了,本来我也打算停手,明天正日子,他场上跑茅房,也不好看呀。”老爷子还理直气壮地。 “泻药,您可够狠的。”张明岳靠近老爷子小声地说。 “这已经是便宜他了,要不是顾忌你结婚,我让他下不来床。”老爷子还不高兴呢,“行了,说完了,出去吧,我歪一会儿。” 张明岳听着就出去了,心说,这翁婿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要婚礼不出问题,他就不管了。 60.结婚 腊月十八, 吉, 宜嫁娶,刘大姨一家一早就过来了,紧跟着刘明、柳河和李飞也过来帮忙。 “刘明哥, 小丽姐怎么没过来?”张明岳穿好衣服问刘明。 “小丽姐怀孕了, 刘明哥要当爸爸了。”柳河抢着回答。 “真的?那真是恭喜你刘明哥,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张明岳笑着说。 “呵呵,是呀, 昨天刚到医院查到的, 才一个多月,我就没让她来。”刘明笑着说,怎么看都有点傻像。 “应该的, 今天我这里人多嘈杂, 万一冲撞就不好了。那刘明哥,要不你回去照顾小丽姐吧,我这里人都够的。”张明岳劝着刘明说。 刘明摆摆手, 说:“不用, 你小丽姐状态好着呢, 没恶心也没吐, 今天还非得去上班,我托了相熟的大姐照顾她,你这里本来前几天就没帮上什么忙, 今天再回去, 她准得说我不尽心。”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 张明岳也不再纠结,几个人开始在自行车上绑红花。今天跟着张明岳去接亲的有两个表弟、刘明、柳河和李飞,本来还邀请了张明博,可他说家里有急事,就没来。 十点钟,张明岳胸前系上大红花,带着一群人,骑上自行车去接新人,吸引了路上不少人的眼光。 等到苗家街口,鞭炮齐鸣,在一阵烟尘中他们停在了门口,柳河上前敲门,“里面的老少爷们,请开门,请开门,新郎来接新娘了。” “给红包,不给红包不让进呢。”一个人捏着鼻子说话。 表弟建国从兜里掏出几个红包,从门缝里塞进去。 “不够,太少了,都不够分的,再来几个。”还是刚才的人说话。 建国又拿出几个塞了进去,门才打开,张明岳他们一哄而进,进门一看,张明岳对着其中一个人就是一拳头,“好呀,博哥,原来是你,我说怎么捏着鼻子说话呢,你说家里有急事,就是来当拦路虎呀。你怎么跟我岳父家认识的?” 张明博呵呵笑着说:“我在姑姥爷家住着,苗伯父到家里送好消息,我一听,张明岳,我认识呀,这不是一家人吗?这当娘家人肯定吃香呀,还有红包拿,我只好忍痛拒绝你了。” 一群人听了都哈哈大笑,簇拥着张明岳进了正房,进了屋,苗文清夫妇坐在正位,左边坐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右边是钱医生。 张明岳上前鞠躬,“爸、妈,我来接群群了。” 苗文清开口说:“嗯,好。” 钱明菲示意,“好好好,群群一会儿就出来。” 话音刚落,李阿姨还有一个年轻姑娘扶着苗群群出来了,但见苗群群穿着碎花对襟的棉衣,胸前一朵大红花,衬得她面若桃花,柔情似水。 “哟,明岳看新娘看直眼了,看他这傻样。”柳河一声大吼,惹得周围人都乐了。 张明岳跟着傻笑,上前接着苗群群,一起给苗文清夫妇、钱医生夫妇以及那位老人鞠躬,张明岳说:“爸、妈,我把群群接走了。” 苗文清坐正身体,说:“明岳呀,以后群群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对她,两个人有商有量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钱明菲紧跟着说:“要常带着群群回来呀。” 张明岳赶紧表态,“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对待群群,绝不让她受委屈,我们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苗群群眼带泪花,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张明岳出了院子,到门口,张明岳抱起苗群群放在自行车后面,骑上车一溜烟回家了。 回到家,自然又是一番热闹,杨姨夫做了两个人的证婚人,在给老爷子,张如良还有刘大姨夫妇鞠躬敬礼后,苗群群就被送到了新房,明秀和送嫁的姑娘在屋里陪着她。 后面开席、敬酒、送客,张明岳和苗群群都在一起,轮到每个人都说两个人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张明岳的脸都快笑僵了。 终于送完了客人,剩下自己人开始收拾残局,张明岳没让女同志动手,他们几个年轻人没多大功夫就收拾停当,该烧热水的烧热水,该洗的洗,完了还把东西都还给别人家,柳河和李飞还想留下来闹洞房,被老爷子一瞪,灰溜溜跟着刘明走了。 夜晚,张明岳洗漱完毕进了屋里,就看见苗群群坐立不安地,还绞着手,顿时一乐,“哟,什么时候我们群群也这么紧张呀。” “张明岳,你讨厌,你再这么说话,晚上你外面睡去。”苗群群嗔怪道。 张明岳上前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床上,“这新婚之夜,让自己男人睡外面,还是天寒地冻地,这得多狠的心呀。” 苗群群转身背对着张明岳,“人家本来就紧张,你还取笑我,不理你了。” 张明岳把苗群群掰过来,面对面对她说:“别不理我呀,我给你看个好东西,看完之后你就不紧张了。” “什么东西?”张明岳的话勾起了苗群群的好奇。 张明岳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当当当当,就是这个。” “我当是什么呀,原来是一张纸呀。”苗群群低下头,失去了兴趣。 “看看嘛,这可不是一般的纸。”张明岳把纸塞到她手里,示意她看。 苗群群看了他一眼,才打开看,一看不要紧,腾地站了起来,“你怎么会写……” “哎,这可是我的卖身契,就交给群群保管。”张明岳开玩笑说。 苗群群坐回床上,低着头,抚着纸,“是不是爸爸让你写的?” “也是,也不是,当时跟苗伯父,哦,不,是跟爸第一次见面,他可能想考验我一下,就说你要是诚心就写个保证,我心说,我得赶紧写呀,要是写迟了,他带群群飞走了我怎么办呀,所以呀,我刷刷两笔就写了。后来,爸就让我收着,早上我放在口袋里,想着要是爸今天不放人,我就当众念这个保证,到时候爸一放心,就放行了。”张明岳笑着说。 苗群群一听,噗呲乐了,“哪有你说的那么轻松。” “轻不轻松都过去了,这个你可放好了,要是哪天我表现得不好,你就拿这个来拷问我。”张明岳搂着她说。 “我会放好的,我希望这张纸一直压箱底,永远没有机会让我拿出来。”苗群群许愿似的说,把纸放在了枕头下面。 “嗯,你现在不紧张了吧。”张明岳轻声说,“那咱们睡觉吧。”苗群群脸一红,没有反抗。 后面就是美妙和谐之夜了,没有月亮做见证,反正天上的星星和云彩是看见了。 第二天一早,苗群群从张明岳的怀里惊醒过来,看了看四周,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嫁人了。张明岳被他的动作弄醒了,“怎么了?” 苗群群听着外面有动静,“有人起了,我该起来做饭了。” “应该是外公,起吧,我帮你做。”张明岳先穿好衣服,拿过苗群群的衣服放在被窝里暖了暖,才让她穿。 等两个人收拾停当出来,果然看见老爷子在那里打拳,“外公,”两个人叫。 老爷子没停,点点头,“起了?怎么不多睡会儿,今天又不用上班。” 苗群群笑着说:“该起了,外公,您早上想吃什么,我给您做。” 老爷子很高兴苗群群问他,“不用,丫头看着做就行,你又不是第一天在咱家吃饭,没那么多规矩,去吧。” 张明岳全程没说话,把主动权都交给了苗群群,虽然之前苗群群经常过来,可今天身份不同,他就是维护也不是现在,现在是她在长辈面前刷好感的时候。 在张明岳的帮助下,苗群群做好了早饭,刚好,老爷子已经收好拳势,张如良和明秀也起来了,苗群群给老爷子和张如良盛了饭,得了两位长辈的夸奖,才坐下来吃饭。 饭后,老爷子出门遛弯,用张明岳的想法,他肯定又去外面显摆,昨天开桌比较多,来贺喜的人也很多,别看老爷子一直坐在主桌没动,各桌情况都知道得差不离,整个场面在这周围算是不错的,他哪里忍得住闷在家里。 这边苗群群带着明秀去整理昨天接收的礼品,张如良才开口说话,“明岳,现在你的婚事已经办完了,我也放下一桩心事,明天我就得回去。” 因为之前张如良提过,张明岳已经有心理准备,知道他呆不了两天,可真要走却又产生不舍,“不能再住两天?” 张如良有点遗憾,“火车票前天已经买好了,假期有限,这已经是厂里照顾老员工。明岳呀,这离过年也没有几天了,你们过年有没有想过回京都,你结婚,怎么也要告慰你爷爷呀。” 张明岳想起祖父心里有点不好受,“您回去先到爷爷面前说一声吧,我年后无论如何是要回去一趟的。” “好好好,那爸在京都等着你呀。”张如良听了很是高兴,“对了,趁着今天还有一天时间,我去跟乔学文见个面。” “怎么去外面见乔学文,把他叫到家里来不挺好吗?”张明岳问道。 “还是我在外面见他吧,两个人都自在,之前收到明秀的信,我已经到他们家那边打听过,一家人秉性都不错,条件跟咱家也差不多,算是门当户对。而且我来之前,乔学文父母也上家里拜访过,说话很热情,有意结亲,我当时说先看看本人怎么样再决定,今天就见见,要是行的话,回到京都就跟他父母商量商量,把两个人的事情定下来。”张如良感慨说,孩子们都大了,一个个都要成家立业了。 “那行,要不我也跟着去?”张明岳表态说,对明秀,他还是愿意看顾几分的。 “不用,这事儿你尽量别掺和,爸不是不相信你,就是不想你阿姨以后有说嘴的机会。爸也知道,一直以来两边关系都没有处理好,造成现在的局面我有很大的责任。”张如良拍拍张明岳的肩膀,“现实已经这样,爸爸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以后你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我就放心了。” 就这样张如良带着明秀出门了,张明岳和苗群群在家里腻乎了半天,到下午才打算出门去看场电影,自两个人处对象到现在,还没有看过电影呢。 到电影院,张明岳买了票,找了一个视角不错的地方坐下,静等开场。 “昨天专门给你敬酒的那个女孩儿是谁呀?”苗群群突然若无其事地问。 61.回门 “哪个呀?昨天给我敬酒的人不少, 我都有点晕乎,哪记得住谁是谁呀。”张明岳对这个开头有点蒙。 “就是坐在你那个刘明哥旁边的,穿红蓝格子的那个女孩儿,挺漂亮的, 本来已经到他们那桌敬过酒了,她还专门追着你敬了一杯。”苗群群详细描述了一下。 听她一说, 张明岳有个印象,“你说的是王云霞吧,也是在王家庄的知青, 她特意谢我,说我给了她机会来县城工作, 可能是跟之前我通知他们考试时间有关吧, 她虽然没考上, 可我听说她靠着考上的人, 现在也在纱厂当正式工了。” “原来是这样, 那怎么知青里女孩儿就她来敬酒呀?”苗群群又问。 “女知青里比较熟的是小丽姐, 就是刘明哥的爱人, 她怀孕了,没来,剩下就她年纪大点,听说还没有对象,可能是想多沾沾喜气吧。”张明岳说。 “这样呀, 有机会我见见小丽姐吧, 桌上另外两个女孩儿是谁呀?她们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 两个人还嘀嘀咕咕的。”苗群群问出心中的疑惑。 “另外两个是田思雨和钱芳莉,看你的眼神有点奇怪?有这事吗?我当时就看你了,没注意呀,肯定是看你太漂亮,羡慕呗。”张明岳仔细想想,一点印象都没有,但不妨碍他夸自己媳妇儿。 “净瞎说,没注意就算了,我们看电影吧,要开始了。”苗群群转向屏幕,心里偷着乐。 没一会儿,苗群群陷入剧情专心看电影,张明岳呢,真正的实践了一把“她在看电影,而我在看她”,散场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电影里演的什么,气得苗群群说下次再也不跟他看电影了。 张如良和明秀是在一家人吃过晚饭后回来的,明秀满脸笑意,张如良也表情轻松,可见这次的会女婿比较满意,估计很快就可以听到明秀的好消息。 转天上午,张明岳夫妻和明秀、乔学文在火车站送走了张如良,张如良上车前对张明岳说:“我回去就去老房子那里收拾,你们尽快确定回京都的时间,到时候给我发电报,我好接你们。” 第三天,张明岳带着苗群群回门,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尤其是钱明菲,早早就在大门口等着呢。 这次回门宴苗家只请了亲近的几家人,钱医生夫妇,苗文清堂兄家,以及婚礼上见过的那位老人。 经苗文清介绍这位老爷子姓陈,在林县杏林界算是最老的一辈了,跟苗文清的父亲是莫逆之交,是苗文清学中医的师父,同时也是张明博的姑姥爷。 午饭过后,钱医生夫妇和其他客人都离开了,只剩下陈老爷子还在,跟苗文清在书房说话。 张明岳有点心痒痒,两个医学大家在说话,会不会讨论医学方面的知识,这要是能听听岂不快哉,这个想法就像长草一样在他心里越长越高,可他也不好意思去叨扰,就在那里纠结。 苗群群看出来他的想法,遂提了暖水瓶到书房敲门,“陈爷爷,爸爸,我来给你们添水。” 得了允许,苗群群进了书房,给两位长辈续了水,“陈爷爷,爸爸,你们在聊什么呢?能不能让阿岳进来学习学习呀?会不会打扰您们?” 苗文清没说话,抬头争取陈老爷子的意见。 陈老爷子呵呵一笑,“不是说这个孩子也是学医的嘛,进来吧,正好一起听听,相互佐证。” 苗群群高兴地说:“谢谢陈爷爷,谢谢爸爸,我这就叫他去。” “真真女生外向。”苗文清指着苗群群笑着说。 张明岳向苗群群暗中竖起了大拇指,跟着她进了书房,谢过两位长辈,在旁边坐下。 钱老爷子和苗文清没管他们,接着未完的话题往下说,果然讨论的是医药方面的,比张明岳平时接触的都深,理解起来比较困难,可他一直聚精会神本着能学两点绝不学一点的精神,整个讨论就让他给听下来了,有的地方本来有疑惑现在疑惑更浓,有的地方有茅塞顿开之感。 张明岳低着头琢磨两个人的话,太投入以至于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谈话已经结束了,苗群群想提醒他,被苗文清阻止,让她出去再烧点水过来。 等张明岳醒悟过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抬头见两个长辈都看着他,忙站起来,“陈老先生,爸,对不起,我想事情太投入了。” 陈老爷子示意他坐下,说:“不用拘谨,看来你有所收获,可见平时功底不浅。” “您夸奖了,我是沾了爷爷和爸的光,要不是他们,我就没有那些医书,也不会有现在的水平。”张明岳谦虚地说。 “话是如此,可谋事在人,你也付出不少艰辛,听了我们的谈话,你都了解了什么?”老爷子慢条斯理地问。 张明岳看了看苗文清,对方示意他大胆说,他就知道现在不是腼腆的时候,大胆说了自己的看法,“我听出来您二位在探讨一个理念,就是中西医本可融为一体,中医说药方中存在君臣相佐,其实治病时中西医两方也存在君臣相佐,根据病症,或以中医为主,或以西医为主,两者相辅相成,才是根治之法。” 陈老爷子轻轻拍了一下桌子,说:“不错,能有这样的觉悟,今天的话也算没白听,文清呀,你这女婿不错。” 苗文清听了张明岳的话很欣慰,现在听了陈老爷子夸奖的话却谦虚地说:“您过奖了,只希望他以后能有所成就。” 陈老爷子接话说:“莫欺少年穷呀,今时不同往日,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你以后多带他到我那里看看,我那里的医书呀还是有不少可取之处的,就是珍藏的药材也可以让他看看,中医式微,多学学莫忙了根本呀。” 苗文清站起来,给张明岳示意,“明岳还不赶紧谢谢你陈爷爷,他那里的都是好东西,平常人可没资格看的。” 张明岳没想到回门之行不仅听了一场盛宴,还有此意外惊喜,他明白这是苗文清给他创造机会呢,连忙道谢,“谢谢陈爷爷,谢谢爸,我一定好好学。” 从苗家出来张明岳一直处于激动的状态,今天又结识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夫,认清了学医的理念,似乎自己的发展方向更加明朗了。 回到家中稍作休整,转天,张明岳销假开始上班,苗群群顺着就休了寒假。 中午,张明岳出来去找张明博,打算跟他多了解了解陈老爷子的脾气,在走廊上就看见对过柱子边,安萍正聚精会神地朝着胡医生的休息室方向看去。 张明岳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走到安萍后面,顺着她的视线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张明博在写东西,不时挠挠头想一想,脸上的表情一会儿苦恼,一会儿高兴,跟他平时一点儿也不一样,要不是了解他,还以为他在写情书呢。 张明岳看得正起劲儿,不自觉就笑出了声,惊动了旁边的安萍,“张明岳,怎么是你,看什么呢?” “你看什么。我就看什么。”张明岳打着哑谜说。 “我看什么你管不着。”安萍说完抬腿就走。 张明岳嘁了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从这儿看能看到什么呀,就只能看见博哥呗。” 安萍顿住脚步返回来说:“整个医院就数你能。” “嘿嘿,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张明岳嬉皮笑脸地说。 “是嘛,天老大,地老二,你老三呗,既然你这么有能耐,咋不给张明博找个对象呢,你都结婚了,他还单着呢。”安萍无理取闹地说。 “那是我没上心,现在我上心了,准给他找一个温柔漂亮的。”张明岳故意刺激安萍。 “哼。”安萍比划了一下拳头,离开了。 张明岳朝着安萍离开的方向诡异一笑,径直去找张明博,“博哥,写什么呢?这么投入。” 张明博看见他进来,抬头笑了笑,“胡医生布置的任务,我正做着呢,等一下,我马上就完。” “胡医生真是严厉,连中午休息时间都不给你。”张明岳等他停下笔,才说话。 “哪有,今天我是有事耽误了,才挪到中午的。”张明博整理好资料,放在袋子里,“你找我有事?” “我是想问问你陈老爷子的事,昨天我在岳父那里又看见他老人家了,说来日可以去他那里看看,我就问问老爷子有没有什么喜好,我需要准备什么不用。”张明岳坐到他旁边,说起自己的事情。 “姑姥爷就是看着很严肃,熟悉了就知道是个慈祥的长辈,放心,既然让你去,就是认可你,到时候直接去就行,你要太多礼,他还不高兴呢。”张明博说。 “那我心里有底了。”张明岳点点头,转而又笑脸问:“博哥,我刚才碰见安萍了,我记得你们挺谈得来的。” “是呀,我们经常探讨病例,相互学习,她在骨科方面造诣很高,我学了不少。”张明博回答说。 张明岳又问:“那你觉得她怎么样?用一个男人的眼光看。” 张明博快口接着说:“啥叫用男人的眼光,我本来就是男人,也不能用女人的眼光看呀。” 张明岳有点无语,直接说:“我的意思是说,假设让你跟安萍处对象,你愿不愿意。” “说啥呢,差好几岁呢。”张明博下意识地反驳。 “不就差着五岁吗?也不多呀。”张明岳真的觉得不是事儿。 “就算不多,我还订过婚,人家可没有。”张明博有点不自信。 张明岳有点好奇,“你怎么知道她没有,你忘了,培训报到那天,她打人的事儿,那说不定是她对象。” “那不是,那是她表弟,想骗她卫生所的名额,因为通知时间的时候她不在,他表弟就故意说晚了几天,不过还好,最后她还是知道了,赶上了报名。”张明博解释说。 “博哥,你挺清楚她的事嘛。”张明岳觉得有门儿。 “哦,就是闲聊的时候提起来的。”张明博说。 “那我也跟她闲聊过,她怎么没跟我提过呀。我猜猜,你对安萍有点意思,可是碍于岁数,就不敢争取,但你也不想跟别人处对象,是这样吧?”张明岳几乎可以肯定。 张明博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嗯。” “博哥呀,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到时候徒留遗憾呀。”张明岳劝道。 张明博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面对张明岳说:“还是算了,要是被拒绝了多尴尬呀,到时候连朋友都做不成。” 张明岳是很铁不成钢,心说,你转两圈就说个这,“博哥,我看出来了,你不是找不着对象,你是命中注定,光棍命呀。” “真的?你从哪儿看出来的?”张明博紧张地问。 “这还用我看?你自己就说了,算了,这个算了,那个算了,不就算出光棍命了嘛。”张明岳说完站起来,“我回去了,你慢慢想吧,要不你还是回去跟伯父伯母说说,趁早给明霞找对象吧,等你呀,她都得熬成老姑娘。” 张明岳自开导过张明博后就一直关注着他的动静,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可是张明博那里一点动静也没有,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太监,不对,没有这么说自己的,反正比本人着急。 在他想再一次去推动一下的时候,老爷子却拿出两张东西,弄得他是措手不及。 62.回京都 这天一早, 张明岳跟明秀说着她跟乔学文回京都的事情, 问她东西收拾得怎么样, 明天上午他们就要坐火车回京都,要是差东西, 今天可得赶紧补上。 原来张如良回到京都后, 乔学文的父母当即就去拜访,他们提出既然两家都同意,孩子也乐意,不如让他们提交结婚申请,回京都就直接办喜事,要不然后面再凑出这么好的时间就没那么容易了。 张如良两口子一商量,也是那么回事,就这样双方父母分别给他们两个发了电报,让他们在林县也准备。就这样明秀和乔学文就提交结婚申请,定火车票, 打算赶年前回到家,准备婚礼的事情。 两兄妹正说得起劲儿呢,老爷子突然凑过来说:“明岳,明秀回京都, 你们两口子就一块儿去吧。” 张明岳吃了一惊, 提醒老爷子说:“外公, 之前不都商量好了吗?明秀先走, 我们过几天走, 赶上参加她的婚礼, 也能跟您和我岳父岳母一起过年。” “昨天晚上我梦见你外婆和你妈哭,娘俩轮流埋怨我,说我净顾着自己乐呵,也不让你早点回京都,她们都没见过你媳妇儿,还说我没良心,我就想着干脆一起走,让她们早点见见群群,再说还有你祖父地下不知道怎么盼着呢。”老爷子解释说。 这个理由实在是强大,张明岳就是反对都找不着合适的理由,“那买火车票也来不及呀” “这个你不用管,火车票我已经买好了,拿着。”老爷子递给张明岳两张车票。 张明岳一看还真是跟明秀一趟火车,让人无语的是连坐位都是挨着的,“您这昨晚上做梦,这票您一早买的?不是吧,您今天没出门呀,就是昨天买的也不能跟明秀挨着呀,外公,您真厉害,提前几天就知道能梦见我外婆和我妈。” 老爷子瞪了他一眼,说:“你管我怎么知道的,赶紧的,今天到医院请假把工作安排好了,明天坐火车回去。” 张明岳看老爷子火车票都买好了,可见是主意已定,只得进屋跟苗群群说了情况,让她回娘家说一声提前回京都的事情,苗群群刚才在屋里听了几句,当即表示知道了。 当天晚上,张明岳到了老爷子的屋里,看见老爷子凝重着脸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外公,我来跟您说说话。” 老爷子抬头看着他,无奈地说:“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得来,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让你提前回京都。” “是呀,外公,本来已经商量好了,又不差这几天,您这么急,肯定是有事的,”张明岳坐到老爷子对过,表情严肃,“您总得让我知道我要干什么吧。” 老爷子没犹豫,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张明岳。张明岳一看,上面是两名军人,一个明显就是老爷子,比现在年轻,另一个更年轻,精气神从照片都能透出来。 “看见照片上的人了吧,他叫赵敬,是我以前的战友,到京都如果他找你,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别的不要多说,如果没找你,你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该干什么干什么。”老爷子嘱托说。 “外公,那您怎么不一起过去呢,还能见见战友。”张明岳好奇的问。 “既然没有安排,自然有他的用意。”老爷子说。 “明白,那他会问我什么呢?”张明岳问。 “别的我也不清楚,不过,你的养生拳他肯定会问,他可是个拳法迷,手上会七八种拳法,你这个拳法练过的人就知道,绝对精妙,来历不一般呢。”老爷子幽幽地说。 “要是他想学,我教就是了,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张明岳不以为然地说。 “教不难,难的是说清来历,你心里要有谱,我怕的是这只是个由头,里面还有别的事,你随机应变就行。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跟他是过命的交情,他不会害你的。”老爷子跟他交底。 张明岳点点头,“我知道了。” “哎,京都呀,以前打仗的时候路过,也去看过,我那时候就是没想到你外婆和你妈都在那里,要不然也不会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想想我心里就堵得慌,到京都替我祭拜一下,说说咱爷俩的情况。”老爷子颇为伤感地说。 张明岳听了老爷子这么一说又点点头,随即建议:“那您今年还是去大姨那里过年吧,一个人在家多冷清呀。” “这你就别管了,你们不在,我肯定去你大姨哪儿。”经过了一年热闹的生活,老爷子也不想自己单着过年。 等张明岳回到自己屋,苗群群也在最后一次检查带的东西,“明岳,我们说的东西都带着了,就是礼物,还用不用多带点,有个应急,要不然大过年的,东西也不好买。” “我已经打出富余量了,咱家没什么近亲,就有一个姑奶奶家要去,其他的就是不错的近邻。你不用太担心。”张明岳安慰她。 苗群群站起来朝外面看了看,转回来问:“明秀妈妈好相处吗?” “她好不好相处你都不用管,咱又不跟他们住,就去吃个饭而已。再说,咱就在京都待几天,等明秀婚礼结束,咱就回来,就是不好相处也不过如此。”张明岳不在乎地说。 “你说的对,我刚才就是有点担心,毕竟她也算是长辈嘛。”苗群群坐到张明岳身边,有点紧张。 “虽然说这新媳妇见婆婆会紧张,可咱家情况不一样,她对我既没有生恩又没有养恩,不过是占个名分,你到时候尽到礼节就行,要是有人说闲话你也不用太理会,有我给你撑腰。”说起这个,张明岳是底气十足。 苗群群听了他的话,原来紧张的情绪跟着缓和了。其实这话张明岳之前也都说过,只不过这马上就见着真人了,还是让她没来由地多想。 第二天一早,苗文清夫妇和刘大姨陆续来送行,都是叮嘱路上小心,万事别强出头,三个人都连连答应。 张明岳郑重把老爷子托付给刘大姨,惹得刘大姨好笑地说:“你就放心走吧,你外公我会照顾好的,以前你外公也没少在我家里过年,该准备的我已经都准备停当了。” 等快出发的时候,乔学文提着包袱过来集合,一行人坐骡车就去了火车站。 等四个人上了火车到座位边,发现坐位已经被人占了,他们把火车票拿出来,可能是看两个大小伙子不好惹,占位的人倒是麻利的让了座。张明岳和乔学文挨着坐,让苗群群和明秀坐在另一边 火车启动了,苗群群和明秀两个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这边张明岳和乔学文两个人也聊着天,两个人都是从明秀嘴里了解到对方的,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的交流,你来我往,聊得还算投机,后来发现两个人很多想法挺一致,很有成为朋友的潜质。 三个多小时过去了,张明岳站起来,旁边有个抱着孩子的大姐搭话:“大兄弟,能不能让俺坐会儿。” 张明岳看了看四周,发现不少眼睛盯着自己,隔着三个人有一位老大爷背对他站着,张明岳招呼说:“那位穿黑衣服的大爷,您过来坐会儿歇歇脚吧。” 那位老人摆摆手连说不用,张明岳盛情邀请,老人可能确实累了,就顺从地过来,嘴里连声道谢。 乔学文看了张明岳的做法,也站起来招呼另一位老年人坐到座位上。 等老人都坐定,张明岳这才招呼那位大姐,“大姐,让孩子坐到两位大爷中间吧,你能歇歇手。” 这位大姐原来看张明岳不让坐有些失望,现在孩子坐她也可以轻省一些,忙说:“谢谢大兄弟了。”说完,让孩子坐在了中间。 本来苗群群和明秀也要让的,张明岳示意让她们安分坐着,等这边坐位安排妥当后,跟着乔学文站到他们身边说话。 就这样,站多坐少,虽然车上发生了一点小口角,也算顺顺利利到了京都。 跟着人流出了车站,就看见张如良和杨小曼在向他们挥手示意,明秀欢呼一声跑过去,跟杨小曼激动相拥。 张明岳和苗群群上去跟张如良打了招呼,等杨小曼放开明秀,也都喊了“阿姨。” “呀,明岳真是精神,这是群群吧,跟你爸说的一样,真是的,我这是很久没见明秀,太激动了,阿姨不是故意怠慢你的,你可别放在心上。”杨小曼说话非常客气,语气中带着往常没有的热情。 “阿姨,不会的,您都一年多没见明秀,肯定会激动的,上次我妈两个月没见我,就恨不得拉着我说上三天三夜呢。”苗群群也礼貌作了回应。 张明岳对杨小曼的态度不觉得奇怪,之前张如良也隐晦地提过,说杨小曼很感激他照顾明秀和张明光,后悔之前对他不好,这次已经是痛改前非,要把他当亲生儿子照顾,对群群也一定好。他听了这话后并没有特别的感觉,你说他都是结婚的人,说不定马上就当爸爸了,还用得着她远在千里之外的照顾吗?不过她能对群群好点,确实能让他省心不少。 等说几句话之后,张如良和杨小曼带着他们到了旁边,这时候张明岳才发现有人来接乔学文,一看就是他父母,也是满脸激动,拉着他说个不停。 张如良给两家人做了介绍,乔学文的父母明显在打量明秀,羞得明秀都不敢抬头,显然乔学文父母对明秀也相当满意,乔学文的妈妈很是热情地拉着明秀的手不放,可劲儿地对杨小曼夸着明秀。 一番寒暄之后,两家约好乔家上门的时间,乔学文跟着父母先回家了。 等他们走了,张如良说:“我已经把老房子都收拾好了,直接住就行,明岳,你们真的不去家里住吗?就过年这几天,一家人挤挤就行了。” “不了,爸,去了谁都不自在,再说,我也想到老房子那里住,离开这么长时间,我也挺想念的。”张明岳回答,不管杨小曼表现得多亲切,他都不想跟她接触太多。 张如良没有再劝,说:“那行吧,你住老房子那里邻里邻居也熟悉些,这样,先回家吃个饭吧,吃过饭我再送你们去老房子那里。” 杨小曼也在旁边说:“明岳、群群,你爸说得对,我从前两天就开始准备,这赶上过年,咱们一起吃个团圆饭,也当给你们接风洗尘。” 张明岳在张如良期盼的眼光下点了点头,苗群群看他答应了也点头应是。 63.京都2 听着两个人答应,张如良有点兴奋, 说:“行, 那咱就走吧, 明晨还在家等着呢, 早上非嚷嚷着要来接站,我好说歹说才打消了他的念头。” 等快到了,果然看见张明晨在路口坐着,他看见一行人, 快步跑过来,接过明秀的包袱,嚷嚷着说:“姐,你可回来了, 我都想死你了。” 明秀拉着他的手不放,“我也想你, 好呀,你都比我高了。” 等两个人互相亲热完后, 张明晨才站定对张明岳和苗群群说:“大哥、大嫂你们来了。” “嗯,想不到明晨都长这么高了。”张明岳说话,苗群群在旁边微笑以对。 “他呀,正是长个的时候,几天一个样儿, 等过两年就是大小伙子了。”张如良笑着说。 等到了家里, 放好东西, 张明岳环视了一圈, 发现跟记忆里的样子没什么区别,杨小曼很会捯饬,什么时候都把家里收拾得很整齐。 “明岳,群群,快坐,老张,你先陪着他俩说话,明晨快给你大哥大嫂倒水,我这就做饭去,你俩要用啥可别客气,当自己家。”杨小曼安排完,就拉着明秀进了厨房。 苗群群迈步想跟去帮忙,张明岳直接拉着她坐下。 张明晨给倒了水,坐在张如良身边低头不说话,偶尔用好奇的余光暗中打量张明岳和苗群群。 张如良坐下后尴尬地笑了几声,问:“你们外公在家还好吧,你们来了,他老人家就一个人在家呀?” “外公挺好的,过年就去大姨家,等我们回去了再回家。”张明岳回答。 “哦,挺好,那群群爸妈也挺好的吧,我回来的急,也没跟亲家再见见。”张如良又找话。 “都挺好的,谢谢爸。”苗群群回答。 “挺好的就行。”张如良说,“前两天你表叔过来,问你回不回来,我已经告诉他了,他说让你无论如何年里去你老姑奶奶家里拜个年,老人家常常念叨你呢。” “爸,我知道,我本来也打算过两天就去拜访姑奶奶。”张明岳答应着。 “嗯,行呀。”张如良拿手摩挲着腿,像是要再找个话题。 张明岳拉着苗群群站起来,“爸,我带群群去外面转转,她没来过京都,看着到处都挺新鲜的。” “行行行,去转转,这两年咱家这片地方还是有不少变化的,多看看。”张如良和张明晨都站起来,“转会儿就回来,你阿姨忙活着呢,一会儿估计饭就熟了。” “行,您放心,就附近转转。”张明岳答应着,带着苗群群打开门出去了。 等到了楼下,苗群群长舒了一口气,“呼。” “怎么,你紧张呀。”张明岳说。 “不是紧张,就是觉得生疏、没话说,虽然明秀的妈妈说话很热情,但一点没有回家的感觉。”苗群群描述自己的感受。 “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们本来就当来做客的,我以前不是过年过节都不来,从没把这里当做家。”张明岳看着前面的路说。 “本来我还想进厨房帮忙,你一拉我就反应过来了,她们母女肯定有说不完的话,我进去反而尴尬。”苗群群笑了笑,对刚才自己的反应有点不好意思。 “你知道就行,我们来就是吃顿饭,完事咱就回老房子,那里才是我们的家。”张明岳说。 “嗯,知道,我看这里跟林县县城也没多大分别,就是地方大。”苗群群左右看看说。 “这里都是工厂盖的家属楼,根本体现不出来京都的风貌,等咱们过两天到处看看,你就知道京都的风情了。”张明岳笑着说。 张明岳和苗群群沿着家属区转了两圈,没往远处走,偶尔有人从他们身边过,也就好奇地看一眼,根本没停留。 等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两个人转身回去,到楼前,明秀正好从楼里出来迎上他们,“大哥大嫂,我正要去找你们呢,饭已经好了。妈净拉着我说话,也没顾上招呼你们。” “没事,我正好带着你嫂子在周边转转。” 张明岳和苗群群没说别的,跟着明秀回去,一家人吃了一顿客客气气的团圆饭,饭后没作停留,张明岳就提出要去老房子那里,张如良也想他们能早点休息,就直接借了个自行车和张明晨一起送他们过去。 所谓的老房子就是张祖父在世时跟张明岳一起住的屋子,只是一个简陋的四合院里的一座房子,其中承载了原主所有的欢乐和悲伤。 张明岳拖着苗群群,随着车子在胡同里前行,记忆里的画面也越发鲜活,就仿佛他真的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每天穿梭在这些街头巷尾。 “哟,这是明岳吧,你可是回来了,你说说你这孩子,一走都两年多了,也不说回来看看,听说你结婚了,这是你媳妇呀。”一位大娘看见他们忙打招呼。 “梁奶奶,是我,您老身体还好吧,这是我媳妇儿苗群群,群群,赶紧叫梁奶奶,我以前可没少受她老人家照顾。”张明岳满脸笑意,热情地跟苗群群介绍。 “梁奶奶,您好!阿岳总是提起您,说您就跟他亲奶奶一样”苗群群上前叫梁奶奶。 “这不值当说,都是邻里邻居,应该的,应该的,哎,你现在还长高了,你爷爷要是还在,知道你结婚了,不知道该多高兴,真是的。”梁奶奶拿手绢擦了擦眼泪,是又高兴,又难过。 张如良在旁边忙劝:“梁婶子,您别难过了,明岳好好的,这不是回来了嘛,他爷爷肯定知道这个喜讯了。” “你现在倒是会说好话,以前都干什么去了。”一个老爷子走过来说话。 “袁爷爷,您怎么也出来了?应该我去看您呢,群群,快叫袁爷爷。”张明岳拉过苗群群让她喊人。 这时候,胡同里好像都知道张明岳回来了,这家的大叔,那家的婶子都过来看张明岳,张明岳给苗群群一个个介绍,全程脸上的笑意都没有落下,跟到张如良家的客气的笑判若两人。 苗群群看着张明岳开心的样子,心说“这才是回家家人相见时该有的模样,看阿岳,从来没这么高兴过”。 一行人簇拥着张明岳和苗群群进了家门,问他这两年过的好不好,现在干什么,苗群群家是干什么的,回来又什么打算,张明岳都一一回复。 听说他不是返城,就是住几天,很快就离开时,袁爷爷指着张如良说:“都是你干的好事,好好的孩子成这样。” “哎,也不怨他,阿良也不愿意的。”梁奶奶叹息说。 “袁爷爷,以前的事咱都不提了,您看我不是挺好的吗?现在去县城了,也做了医生,连媳妇儿都娶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说不定过两年我就能回来呢。”张如良安慰袁老爷子。 “对对对,现在明岳是大夫呢,你爷爷真没白教你。”旁边袁老爷子的儿子袁叔说。 “还不错,明岳这是知道上进,你爷爷也能瞑目了,他走之前还托付我照看你呢,谁知道你这孩子脾气太倔,瞒着人就去报了名,去那么老远的地方,咱们就是想照顾都够不着呀,哎,你要是不好,以后到了地下我都没脸见他呀。”袁老爷子脸色沉痛地说。 “老袁头,咱不说这些戳人心的话,两个孩子刚进家门,咱就不扰他们了,让他们歇歇,明岳不说要在家里呆几天吗?咱改日再聊。”梁奶奶起身喊着袁老爷子,领着众人就散去了。 等众人都走了,张明岳才开始打量整个屋子,看得出来常常有人收拾,可没有人住,终究比印象中破败了不少,呈现一种萧条之感,“哎”。 “阿岳,刚刚不是还挺好嘛,怎么叹气了?”苗群群关心说。 “看着房子破败不少,有点心酸。”张明岳回答。 这时候张如良从厨房出来,说:“明岳,厨房里我放了粮食和菜,原来就有煤块儿,你们做饭也轻省,要是不够,就跟我说,我再给你送。我这就和明晨回去了,你们好好休息,这一路上够折腾的。” “爸,再待会儿吧,等着一起吃晚饭。”张明岳挽留。 “不了,我在这里你们也休息不好,我还是回去吧,你在京都,怎么都好说。”张如良拍拍张明岳的肩膀,要走。 张明岳陪着出了门口,见张如良和张明晨骑上车,才又返回家。 “明岳,爸放在这里的粮食和菜挺多的,足够咱们吃了。”苗群群见张明岳回来,忙说。 “估计差不多,我去烧点水,咱洗漱一下去睡会儿,我看你眼睛都有点僵了。” 张明岳让苗群群进屋休息,他到厨房烧了热水,两个人简单洗了洗,去睡觉了,等张明岳醒来已经是晚上八点钟,苗群群做好了噶瘩汤正要往屋里端。 吃过饭,苗群群拿出一个手绢包袱,递给张明岳,“这是临出来的时候,阿姨塞到我手里的,我还没来得及看。” 张明岳接过来打开一看,居然是个翡翠镯子,他还记得,在小时候见杨小曼戴过,据说是她的陪嫁。 “阿岳,会不会太贵重了?”苗群群吃惊地问。 “没想到她倒是舍得,没事,你收着吧,估计是对我帮明秀和张明光的补偿,大不了明秀结婚我们给的压箱钱再重一些。”张明岳把镯子给苗群群,让她放好。 转天上午,张明岳带着苗群群分别祭拜了张祖父、外祖母和母亲,他在心中祈祷,愿他们真的有灵,能亲人团聚,再没有烦忧。他会代替原来的他好好生活,孝敬外公,赡养生父,也愿天有灵保佑姨娘能够安康,老有所依。 张明岳的虔诚感染了苗群群,她真诚地对三位长辈鞠躬,默默给他们祈福。 64.京都3 当天下午, 张明岳打算带着苗群群四处逛逛, 刚走出胡同,一个穿着军装的士兵站到他们两个人面前, 敬个礼后说:“是张明岳同志和苗群群同志吧,我们领导认识岳梁同志, 想见见你们。” “你们领导是姓赵吗?”张明岳问。 “是的。”战士回答。 “好的,请带路吧。” 张明岳和苗群群跟着战士上了车, 一路缓行,进了一个大院,在一座房子前停下来,战士领着两个人进了门,“报告, 张明岳和苗群群带到。” “哈哈哈, 这就到了,快进来吧。”说话的是一个爽朗的声音。 张明岳抬眼一看,一个四十来岁的魁梧汉子站在门口, 挺拔如松,双目炯炯有神,正上下打量着自己,“你就是张明岳?” “是的, 您是赵叔叔吧。”张明岳客气地回答, 心说, 模样跟照片上相像, 就是气势更盛。 “看来岳叔跟你说起过我, 快进来吧,当自己家,不用拘谨。” 张明岳和苗群群跟着赵敬进了屋,分宾主坐下,赵敬要给两个人倒水,苗群群忙站起来接过暖水瓶,赵敬顺势递给她,又坐回自己的位置,“岳叔身子骨还好吧,说起来都有三年多没见了,平时通信他也直说好不说坏的。” “外公的身体挺好的,每天精神头不比年轻人差。”张明岳笑着说。 “哎呀,那就好,我可是听他说起过,说是学了一套养生拳,练完之后浑身通泰,特别适合强化训练之后放松,还说是你教的,怎么样,教教你叔叔我,让我也舒服舒服。”赵敬单刀直入,提出要求。 张明岳低头一笑,说:“当然,赵叔叔要学,我肯定毫不保留。” “那就行,不过你刚才笑什么?”赵敬瞪着眼睛问。 “赵叔叔,外公来之前提过您,说您是拳法迷,肯定会对这套拳法感兴趣的。”张明岳解释说。 “哈哈哈,还是岳叔了解我,怎么样,咱爷俩练练手?”不等张明岳答应,赵敬已经起身往院子里走去,张明岳和苗群群对看一眼,无奈一笑。 张明岳可是不敢跟赵敬对打的,说只是教练拳和吐纳,赵敬没强求,毕竟只是养生拳,在武力上肯定是不占优势的。 赵敬不愧称之为拳法迷,对拳法研究颇深,不过两遍,拳势和呼吸都能准确无误地表现出来,又练了几遍,已经掌握其精髓,“不错,真是不错,练过之后确实舒服,拳法又刚又柔,用柔缠刚,气息绵长,不过我今天没有训练,体现不出来岳叔说的放松,等明天一定要感受一下。” “赵叔叔解释精辟,看过您练的,我对这个拳法的理解又精深一层。”张明岳说。 “你小子还得多练练,架子端得太多,反而失了韵味,不妥,不妥。”赵敬教导说。 张明岳低头受教,“赵叔叔说的对,我还差得远呢。” “你怎么会这个拳法,这个拳法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呀。”赵敬看着张明岳,眼神似乎要把他看穿一样。 张明岳忙说:“具体从哪里来的我也不知道,我是在祖父收敛的医书里发现的,当时年轻气盛,就觉得会武艺多威风呀,就跟着学了起来,可呼吸和动作总是连不上,别说高深了,整个一个四不像,直到去了农村,看着群山叠嶂,又感慨自己的阅历,突然跟顿悟了一样,才学了个大概,一直练到现在,还没练出个所以然来。” “这倒是,你要是有师傅教,绝不是这个样子。”赵敬收回目光,指着他说。 张明岳应是,心里长吐了一口气,好在自己故意往坏了练,要不这解释不就露馅儿了。 “你们住的地方叫林县,对吧?我听岳叔提过,据说以前客商往来频繁,甚是繁华呀。”赵敬突然转了话题,张明岳对林县了解不多,目光看向苗群群。 “是的,不过那是解放前的事情,那时候林县算是整个省里除了省会发展最好的地方了,就是现在也是周边工厂最多的。”苗群群走到张明岳旁边说。 “那林县最初是以什么发展起来的?”赵敬问。 “这个说法不一,最有考究的说法是清朝时在山里发现了金矿,林县的几大家族合力瞒着清政府采矿,后来发展实业,包括现在的纱厂、五金厂、玻璃厂都是那时候具有雏形的。”苗群群介绍说。 “嗯,几大家族?都有哪几家?他们现在又是什么情况?”赵敬边问边回屋。 “有简家,云家,张家,还有严家,云家据说在三十年代的时候举家迁去了欧洲,张家内斗没落了,严家当家被人暗杀,其他人不知去向,至于简家,最凄惨,被日本人灭了门。”两个人跟着进了屋,苗群群接着说。 赵敬听了苗群群的话,表现出好奇,“简家为什么会被灭门?” 苗群群接着说:“简家,我听爷爷说过,在林县经营十几辈人,解放前有简半城之称,家财万贯,妻妾成群,据说日本人都眼红,想得到他的家财,那个简家当家人凌然拒绝,带人进行反抗,可惜失败了,惹恼了日本人,就把他们家的人都杀了,连刚出生的婴儿都没放过,当时是血流成河。” “那他们的钱财都让日本人弄走了?”赵敬语气突然严厉、急切。 苗群群忙摇摇头,说:“据长辈们回忆,当时日本人确实搬了不少箱子出来,里面都是黄金,可过了几年突然有人传当时日本人带走的箱子里其实都是假货,真的都让简家藏起来了,消息传出来人们趋之若鹜,把简家老宅都给翻了个遍,掘地三尺呀,可什么也没找到。慢慢又改了说法,有传简家祖先积攒的钱财都被子孙挥霍一空,就剩空壳子;也有传日本人搬走的就是真的,为了故布疑阵,才故意说是假的。” “该死的日本鬼子,当时真是猖獗。”赵敬义愤填膺地说,转而又问:“那简家真的灭门了?” “当时日本人撤走后,就把简家大宅一把火烧了,说是灭门,只是指简家当家人的直系,旁支还有不少活着呢,不过后来人们疯狂寻金,他们都怕了,多数都背井离乡去了别地,还有人隐姓埋名地过日子,现在在县城,已经见不着简这个姓氏了。”苗群群说了她知道的。 “财帛动人心呢。”赵敬感慨说。 这时候,有一个士兵进来在赵敬耳边说了几句话,赵敬脸色没变,但张明岳却能感觉到他身上传出来的冷意,等士兵走了,忙说:“赵叔叔,我看您挺忙的,要不我们改日再拜访。” “行,今天确实不凑巧,以后有机会咱爷俩好好说说话。”赵敬点点头,眼睛看了看张明岳,又看了看苗群群,“今天咱续了旧,交流了拳法,没干别的,明白吗?” 张明岳和苗群群忙点头,说:“明白。” “哈哈哈,行了,别紧张,我就是例行告诫。”赵敬突然笑了起来,随即,又招来带他们进来的士兵,说:“你再把他们送回去,记住,直接送到家里。” 士兵敬礼后带着张明岳和苗群群出去了,这时候从里屋出来一个人,走到赵敬旁边,“怎么样,有新发现吗?” 赵敬看着他说:“没有,跟右狼传来的消息差不多。” “我觉得应该让岳梁同志来,他在林县十几年,说不定比年轻人了解的更多。” 赵敬摇摇头,“不行,岳叔目标太大,一动就会有人知道,不像他们两个,不会太被注意,还有正当理由。” “好吧,不过距离上面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的行动还是得加紧,这该死的鬼子,死性不改,消息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耍着我们玩儿的。” 赵敬冷笑一声说:“刚才传来消息,说他们已经秘密进了林县,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让他们空手而回,最好有来无回。” 张明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刚才在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呢,他正跟战士商量把他们放在胡同口,可战士严格执行赵敬的命令,把两个人送到了家门口,敬礼之后迅速离开。 车刚开走,梁奶奶从门里出来,“明岳,怎么是军车把你送回来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张明岳赶忙回答:“梁奶奶,没事,是我外公以前的战友,听说我跟群群回京都了,找我们说说话,就是想了解了解我外公的近况。” “哦,那就好,你外公真是能耐人,有他照应,你以后不会差了。”梁奶奶感叹说。 晚上,苗群群已经睡着了,张明岳脑海里停不下来,一直回放赵敬的问话,他觉得赵敬问这么多必有深意,可他又搞不懂,赵敬为什么对千里之外的林县那么感兴趣,那里有什么呢? “简家”,对,赵敬似乎对简家特别关注,恐怕是现在有什么后续,最大的可能就是其中的传言是真的,日本人运走了假黄金,真的被藏起来了。 想到这个,张明岳一下子坐了起来,慢慢又躺了回去,“财帛动心人”,可如果是能够让部队都关注的黄金量,张明岳想了想,自己还是早点睡吧,就当做了个梦,明天就醒了。 之后,两个人都没再提那天下午发生的事,他们一起在京都的景点漫步而行,感受了一番惊心动魄的洗礼,还去了琉璃厂,虽然不景气,也可以看出里面的文化韵味。 他们带着礼物亲自拜访了亲近的街坊邻居,尤其是梁奶奶和袁爷爷家,还特意去了一趟姑奶奶家,跟她拜年,大过年的,姑奶奶看着张明岳哭大哥,惹得人心酸难过。 等着各家都拜访完毕,两个人又马不停蹄地转到张如良家,因为明秀结婚的日子到了。 现场有张如良夫妇及明秀姥姥家人准备,张明岳和苗群群根本插不上手,就是帮忙,也会有人抢过来,客客气气地跟你说“你不熟悉,还是我来吧”或者说“你歇着吧,别累着”,索性两个人把自己摆在亲戚的位置,给了压箱钱,凡事不出格不冒头,倒落得了轻松。 明秀时不时露出愧疚的眼神,张明岳对她笑了笑,示意她没事,毕竟她大喜的日子,他要是争拧这些闹出不愉快,就是他的不是了。 热热闹闹一天,明秀的婚礼总算是顺顺利利完成了,作为娘家人,张明岳和苗群群早早就往家回,时间还早,两个人就漫步在马路上,看看风景,说说世情,倒是悠闲。 回家路上,碰到袁老爷子,老爷子问:“你妹的婚礼今天一切都好吧。” “挺好的,亲家也是厚道人,都安排得妥帖。”张明岳回复。 “那就行,你是明天的火车要走吗?”袁老爷子又问。 “是呀,我的工作不好走开太长时间,再说,外公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张明岳说。 “哎,时间过得太快,一眨眼你就又离开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呀。”袁老爷子伤感地说。 “袁爷爷,您别这么说,您看您身体这么好,肯定能长命百岁的。”苗群群安慰说。 “是呀,袁爷爷,说不定过不久我就能回来呢。”张明岳故作乐观地说。 袁老爷子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劝解心情好点,叹着气离开了。 张明岳和苗群群对视一眼,也都叹了口气。 当天晚上,张明岳带着苗群群把埋在隐秘处的医书都挖了出来,这次他打算带回林县,加上邻里给的节礼,来时行李箱满满当当,走时也是满满当当。 转天,张明岳和苗群群跟街坊邻居辞行后,张如良和张明晨把两个人送到了火车站,等火车启动,两个人才有了终于要离开京都的真实感。 65.林县事 张明岳和苗群群去京都已经九天了, 老爷子虽说是在刘大姨家过年,但也是白天在那里, 晚上不留宿, 昨天晚饭时天色阴沉, 恐要下雪,刘大姨就劝他住下,老爷子想着没啥事,就同意了。 今天一早, 果然还是落雪纷纷, 老爷子起床后在屋檐下拉开架势打拳, 可总是心神不宁,难进入状态, 最后索性不练了, 吃过早饭,就让杨姨夫送他回家。 到家门口, 还没等杨姨夫停稳,老爷子就下了车, 拿钥匙开门,打开门是脸色大变, 两个人蒙着脸迎面向他跑来,趁着开门的空档, 从他身边出去了, 老爷子反应迅速, 拦腰抱住了第三个人, 不让他过去。 杨姨夫在后面看见家里居然跑出来人了,还是蒙着面的,忙高声喊:“有贼呀,抓贼呀。”重复了几遍,声音越来越高。 周围邻居听见喊声都出来,就看见两个背影往远处跑,有年轻的追了一段距离,发现他们转来转去,最后没影了。 没追过去的人们都进了院子里,看见老爷子和杨姨夫合力摁着一个人,一个中年汉子忙过去替了老爷子,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老爷子没等喘匀气就快步进了屋,床上、柜子都看了看,有翻动的痕迹,回身又打开西厢房的门,书房、卧室看了一遍,果然都被人动过,不过东西都在,没看出来丢什么。 从屋里出来,老爷子隐晦地看了一眼东厢房的南边,眼神黯了黯,顿时情绪平复了些。这时候,他才有心情看被摁住的人,那人低着头还在用力地扑腾,想甩开人跑,可惜只是做了无用功,“好小子,你这是不长眼呀,偷东西偷到我家里了,把他脸上的东西去掉,看看到底是谁。” 杨姨夫拉下他脸上的破布巾,人群里一位邻里走到小偷面前,“呀,这不是老三吗?我说看着眼熟呢,你怎么来偷东西了呀。” 这人一看有人认出他来,忙低头求饶,“求求你们放开我吧,我不是小偷,我没有偷东西。” 杨姨夫踢了他两脚,“你还不是小偷,不是小偷你进来干什么,还蒙着个破布巾。” “王东,你认识他?”老爷子没看这人,直接问邻里。 “认识,我闺女就嫁到他们连家,他是俺女婿他弟弟。”王东说,有这层关系,他也觉得脸上无光。 “那行,既然认识就不怕他跑了,先放开他吧。”老爷子走到杨姨夫旁边说。 连老三被放开后还想跑,杨姨夫喝道:“敢跑就找你家里去。” 连老三听了顿住脚步,捂着头蹲下来不吭声了。 “好了,现在说吧,你们来我家里干什么?好好交代,要是耍滑头,哼,这就把你送到派出所。”老爷子厉声说。 连老三一听,慌乱地站了起来,“我说,我说,可千万别把我送到派出所呀。” 杨姨夫双手抱着肩膀催促,“赶紧说,要不就去派出所说。” “我们就是听说老爷子是抗战老兵,肯定有不少奖章,说不定还有枪,想偷偷见识见识,可进来啥也没看见,正准备翻墙走呢,老爷子就回来了。”连老三回答说。 “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老爷子问。 “刚进来没多久,我们观察老爷子都是一早出门,白天都不在的,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回来了。”连老三垂头丧气地说。 王东硬着头皮到老爷子跟前,“岳大叔,您看看家里有没有丢东西,这孩子可能就是好奇,您要是能高抬贵手,就尽量饶了他吧。” 老爷子摆摆手,“我刚才看了,确实没看出来丢什么东西,可总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看他年纪不小,也该懂事了,不管怎么说翻墙进别人家门总是不对的,更何况还跑了两个人,先说说那两个人是谁吧。” “您说的是,老三,还不赶紧给岳老爷子赔礼,说说那两个人是谁,你也够傻的,人家跑得多快,就把你撂在这里了。”王东指着连老三说。 “老爷子,真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翻墙进来,您就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连老三又鞠躬又求饶,就怕老爷子深究。 “你还没说那两个人是谁呢。”杨姨夫指出来。 “这个......”连老三有点犹豫。 “老三,什么这个那个的,你还想替他们隐瞒呀,这也就是岳大叔仁慈,给你个机会,要不然你现在已经在局子里蹲着了。”王东粗声粗气地说。 “他们是我原来的同学,现在加入了红小兵,我也想加入,他们就说一起来看老爷子的徽章,算是投名状。”连老三低着头说。 众人一听是红小兵,都本能地有点退缩,议论声都小了不少。 “岳大叔,您看......”王东也有点怵头。 老爷子看了看周围,说:“多谢邻里们帮忙,我家里也没丢什么东西,不过呢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想私下里跟连老三谈谈怎么办,是私了还是公了,大家伙儿都散了吧,王东你留下。” 其他人都走了,老爷子在椅子上坐下来,气势全开,拿出烟袋开始吸,吞咽吐雾地,看得连老三只咽唾沫,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王东叹了口气,“岳大叔,您看怎么处理,要不要我把他们家大人叫来。” “不用,让他给我写个过程书和保证书,书上有另外两个人的名字,我就饶了他,要不然,就让他进派出所受受教育。”老爷子要求道。 王东听了对连老三说:“岳老爷子要求得一点也不过分,你赶紧写了,老爷子就饶了你,要不然,这事我也管不了,让你爸妈过来吧。” 连老三一听连连点头,“我写,我写,您可千万别叫我爸妈,我爸会打死我的。” 杨姨夫这时候拿来纸笔,告诉他怎么写,连老三接过去乖乖照做,最后写上自己的大名。 老爷子让杨姨夫念了一遍,“行了,就这样吧,王东,你把他领走吧,下不为例,要是再让我发现,哼,我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是是是,您放心,我肯定让他爸妈多管教他。”王东点头说,转身拉着连老三出门走了。 “老舅,家里没丢什么东西吧?”杨姨夫问。 “没看出来,应该是没有。”老爷子说,“看来是我这几天不在家,让人惦记上了,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敢想敢干,就是不用在正道上。” “是呀,这段时间红小兵又有点起来了,弄得人苦不堪言,都是一群毛孩子,道理都讲不通。”杨姨夫苦笑说。 “哼,都是些糟心玩意儿。”老爷子评判说。 杨姨夫点点头,“得亏建国他们两个还算听话,要不我也闹心。” “咱家的孩子都是好的。”老爷子总算露出了笑脸,“行了,这也没事了,你回去吧,我今天就不过去了,在家里吃。” “老舅,别呀,我看闹了这一出,邻里都惊醒着呢,谅他们也不敢再来,还是去我家里吧。”杨姨夫劝说。 “不了,我这心里不踏实,总觉得有事发生,还是就在这里看着为好。”老爷子说。 杨姨夫看老爷子主意已定,没再劝,说:“那您就别开火儿了,我让阿兰给您送饭来,这您可不能拒绝。” “行,那我就等着吃现成的。”老爷子对这个没坚持,同意了。 杨姨夫又跟老爷子说了几句话,就骑上自行车走了。 老爷子关上院门,进屋又仔细查看了屋里的东西,确定什么也没丢,摇摇头,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就剩他一个人,屋里很是清冷,老爷子就到厨房引火点着盆里的柴火,坐在旁边边烤火,边抽烟袋。 “啪啪啪,啪啪啪”,外面有人敲门,老爷子出来打开门一看,外面站着个邋遢汉子,背后背着一捆柴火,“哟,是你呀,你怎么来了?” “岳大叔,我这是进城送柴火,转到您这里来看看您。”来人说。 “快进来暖和一下吧。”老爷子让人进来,又关上门。 来人进了院子放下柴火,看了看,“岳大叔,就您自个儿在家呀,您外孙呢?” “带他媳妇儿回京都了,今年刚结婚,回家探亲戚。”老爷子重新坐在火盆旁边,“过来坐,正好陪我聊聊天。” “那感情好。”他坐在老爷子对面,在火上烤烤手,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老爷子才开口:“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能有啥事,就是进来看看您。”他陪笑说。 “别装了,你也太低估我的观察力了,刚才拍门声音急促,开门看见你虽然面色平静,可眼带惊慌,你根本不是来看我,你是躲事儿来的。”老爷子不紧不慢地说着。 “呵呵,您老真是见微知著。”说完来人站起来,突然给老爷子深鞠一躬。 老爷子跟着站起来扶他,“怎么还鞠躬了?你先说说什么个情况,我一个糟老头子,靠着以前打仗落下的人情,在县城还是能有几分薄面的。” 来人一脸莫名的表情说:“岳大叔,咱爷俩认识也有十来年了,我跟您说我叫大康,其实我的真实姓名叫简严康,我爹是死去的简家当家的弟弟。” “什么?”老爷子本来已经坐下,听了话惊得又站了起来,“不是说简家嫡亲都被杀了吗?” “是的,别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简严康接着说:“我跟弟弟是双生,因为算命的说我们两个命盘相克,十岁前最好不要相见,弟弟体弱多病留在家里,我父母就把我送到以前下人家养,他们家在山里,除了祭祖我基本没回过大宅,就因为这样,我才逃过一劫。” 老爷子静静地听着,简严康停下来低头沉默,再抬头眼圈都红了,“您肯定也听说过关于我们家的传言,我的亲人都被日本人害了,就连那些旁支,也多数没有幸免,本来已经风平浪静这么多年,我以为没事了,可这些天我发现又有人悄悄打听简家的事,找简家幸存的人,风波又起呀,今天我砍柴路过小王庄,听见有人打听有谁在四十年前收养过男孩儿,我就觉得是冲着我来的,一时慌乱,我就来县城了,没地方去,我才会来您这里。” 老爷子听了有些心绪不明,“你们家的黄金让日本人弄走了?” “没有,日本人弄走的确实是假黄金,是我伯父故意迷惑人的。”简严康说。 “那就好,只要不是日本人弄走的就行。”老爷子莫名有些欣慰,又问他:“那我能帮你什么呢?要不,我想办法把你送走?离开这里。” “不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想过离开,这里可埋葬着我的祖祖辈辈呀。”简严康从怀里掏出来一本书递给老爷子,“这是我简家家谱,由两房长子保管,我大哥的只怕不见了,我没有子孙,也传不下去了,送给您,希望后世有人能记住简家,虽然没能反抗,也没有丢了气节。” 老爷子郑重接过家谱,“事情或许还有转圜,你不要太悲观,这样,你在我这里住几天,要是有人来,我给你搪塞搪塞,咱再想办法。” “谢谢您了,我打算进山,如果好运,我就能活着,如果葬身大山,就算我这些年砍柴打猎对大山的回馈了。” 简严康转身利落地打开门拢了拢上衣,走了,独留老爷子慢慢坐下来,翻开家谱看着。 老爷子看得愣怔,外面张明岳和苗群群推门进来,“外公,我跟群群回来了。” 66.密图 张明岳和苗群群推门喊人, 没人回应。 “是不是外公没在呀。”苗群群问。 “不能,要不在门怎么没锁, 指不定在干什么事。”张明岳贼头贼脑地嘘了一声, 说, “小声点, 我们偷偷过去,看看他老人家干什么呢。” “我不去, 万一遇到尴尬事, 多丢人呀。”苗群群拒绝一起。 “那行, 你站着别动,我去。”张明岳蹑手蹑脚地走着, 路过厨房的时候,看见有火光, 扒头一看,老爷子在哪儿坐着呢, 他悄悄走到老爷子身后, 刚要作怪,老爷子出声了,“干什么呢, 做贼呢?” 张明岳顿时停了动作,站直身体, 说:“外公您听见我喊人了呀, 那您咋不答应呢。” 说完冲着外面喊:“群群, 进来吧, 外公听见咱们了。” “回来就回来,今天不回明天回,有什么可答应的。”老爷子兴致阑珊地说。 “那几天不见,您不想我?”张明岳有点不服气,这时候苗群群进来喊“外公。” “想啥?不就九天吗?值当的。”老爷子说完听见苗群群喊他,“群群回来了,累不累,快进屋歇会儿吧。” 张明岳故作生气瞪了老爷子一眼,苗群群看见不禁乐了,“外公,我不累,快晌午了,我做饭吧。” “呀,说起饭,你大姨一会儿给我送,要不,你先歇会儿,等你大姨来了再做吧。”老爷子建议说。 张明岳在旁边也劝,“群群,你去屋里歇会儿吧,说不定大姨能算到我们回来了,整个把饭做好了呢,我们就可以吃现成的。” “净开玩笑,那行,时间还来得及,外公,那我先回屋收拾了。”苗群群得了老爷子回话,离开厨房去厢房了。 老爷子瞟了一眼张明岳,又低头看书。 张明岳好奇,老爷子什么时候开始看书了?伸头一看,“哟,外公,您太神了,卡在床缝里的书您都能找到,您太厉害了,怎么样,有没有特别发现呀?” “什么床缝里?这是大康拿给我的,简家家谱。”老爷子轻声说。 “啊,还有这事儿,他怎么有这个?”张明岳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他是简家人,我今天才知道的。”老爷子叹息说。 张明岳听了,第一时间出了厨房,把院门插上,才又回到厨房。 老爷子看见他的动作后眉头紧皱,“怎么了?” 张明岳拉着老爷子在火盆边坐下,悄声说:“您的战友,赵敬,在京都的时候跟我们打听林县的事,其中对简家特别关注。” “有这事?”老爷子自言自语,“难道着急忙慌地让你们过去,就落在简家事情上了?” “我猜测就是。”张明岳说,“看见您手里的家谱我就更断定了,他为什么把家谱给您呀?” “大康说有人在打听他,会不会是部队呀,那要是这样,他不就不用藏了,不行,我去把他叫回来。”老爷子说完就要起身。 张明岳把老爷子摁在座位上,说:“他走都有会儿了吧,您上哪儿找去,再说,不一定就是部队,说不定有别人呢。” “有这个可能,关心则乱呀。”老爷子脸上急色退去,放松了神情。“你刚才说这是卡在床缝里的书,你也有一本?” “嗯,您还记得大姨给我提亲的那时候,我给大姨代了半天班,那时候我找到一本书,跟您手里的内容一样,笔迹也一样,字写得好看,结婚前我看的时候放在床头,不小心卡在床缝里了,后来忙着结婚的事情我就忘了,在京都提到简家我才想起来,刚才我真以为您从床缝里拿出来的呢,您等着。” 张明岳说完就去了卧室,挪开床,把书拿出来,转回厨房给老爷子看。 老爷子把两本书从头翻到尾,“还真是一样。我想起来了,大康说简家两房都有家谱,这估计就是长房的。真是奇了怪了,这简家两家的家谱都到咱家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呀。”张明岳感叹道。 老爷子刚想应和,门“啪啪啪”地响了,两个人同时站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张明岳把两本书拿到手里,快速地放在隐秘的地方,老爷子正了正身子,准备说话。 “老舅,你干啥呢,咋还插上门了?”刘大姨的声音响起。 爷俩儿顿时放松,这时候苗群群从屋里出来开门,“大姨,您来了。” 刘大姨拿着包袱进来,“群群,你们啥时候回来的,咋不去告诉我一声。” 苗群群接过刘大姨的包袱,回答说:“大姨,我们也是刚进门,本来是想拍电报的,后来想想很快就到家了,就没发。” 老爷子和张明岳从屋里出来,跟刘大姨打招呼,刘大姨说:“你看,这事闹的,我不知道你俩回来,就准备了你外公的饭。” “大姨,没事儿,我们刚下火车,也没什么胃口,缓缓我再做点儿。”苗群群把包袱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盆里放着饭,还热乎着呢,“外公,您趁着热乎劲儿先吃吧。” 老爷子坐下来吃饭,刘大姨就问他俩在京都怎么样,路上顺不顺利,家人都好不好,有没有去看看长城等,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个明白,等老爷子吃完饭,刘大姨想知道的也知道了,拿起苗群群刷干净的饭盆就离开了。 晚上,张明岳拿着两本书翻来覆去地看,左右比对,边边角角都看得仔细,苗群群坐在他身边说:“你从下午研究到现在,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估计就是普通的书。” “我有预感,这两本家谱里面有秘密,就是还没有发现。”张明岳说。 苗群群奇怪他的预感,“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张明岳想了想,说:“直觉。那个大康说家谱是两房长子所有,可你想想,家谱,是记载家族子孙世系传承之书,其中一本应该有历代当家族老的笔迹,不可能两家的家谱都是一个人抄的。” “也有这种可能呀,如果是哪个当家人想修订,重新抄写呢,又赶上分家,就抄两本呗。”苗群群猜测说。 “不太可能,你看上面写了简家二房,名下只有简谨康,根本没有简严康的名字,按照他说的他是长子,怎么会没有他的名字?再说,简家遇难的时候他才几岁?十岁不到,难道简家已经预测到有难把家谱给他了,这又说不通,如果预测到,简家又怎么会死那么多人,就剩下他一个人呢?这里面有太多说不明白的地方,越是说不通,说明这里藏有秘密的可能越大。”张明岳最后说出自己的结论。 苗群群听了他的话,拿起两本家谱,也翻来覆去地看,“你说得有点道理,可是都过了这么多年,所有的事情都是传言,谁也没亲眼看过,这里有太多咱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这是线装书,要不,拆开书看看,缝书的边缘会不会有发现?” “边缘是能藏东西,可我用力摸了摸,没什么区别,而且要是大康还活着问外公要书看出来,不好吧。”张明岳有点犹豫。 苗群群直接去卧室拿来针线筐,拿出剪刀准备拆线,“应该没问题,我缝过书,这种缝法我一看就会,等看过我再给缝上,保管让人看不出来拆过。” 既然苗群群有这手艺,张明岳也不纠结了,看着她小心把线挑开、抽出来,整本书就摊开在桌面上了。 “有东西,”苗群群激动地说,慢慢翻出来一张薄绢,叠放整齐,正好在两针之间。 张明岳打开翻转着看了看,“这像是地图,不过不完整,把那本拆开试试。” 苗群群又拆开了另一本,果然,又抽出一张,张明岳把两个对在一起,上下左右地看,“这还是不对,感觉不完整,连接不上。” “那是你不会看。” 张明岳和苗群群惊吓抬头,一看是老爷子,两人拍拍胸脯,张明岳说:“外公,您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你们这也叫胆量?”老爷子嫌弃地说,然后拿起来两张绢,叠好放在自己口袋里。 “外公,您不能这样,这是我俩的劳动成果,你就这样拿走太便宜了吧。”张明岳不乐意地说,苗群群在旁边点头。 “你拿着它们想干什么?” 老爷子盯着他问,让他有种面对赵敬的感觉,这时候张明岳才清晰地认识到老爷子当过兵,直至现在也把自己当做战士,气势如虹。 “没,没想干啥呀。”张明岳只想着找出秘密,还真没想过后续。 “既然不想干啥,我拿走怎么了?就是你想干点什么,你也要记住小利可让,国家利益不可让。我就知道你小子的运气有点邪门,从你拿走书我就盯着你呢,还好没让我失望,不过,后面就没你什么事了,你俩缝好书,洗洗睡吧。”老爷子说完,迈着八字脚出去了。 张明岳还想去追,被苗群群拦住,“阿岳,后面的事我们就不要管了吧。” 张明岳看出来苗群群有点后怕,当即搂着她给她力量,没再提找老爷子的事。 后面两天,张明岳不管是带着苗群群回娘家,还是去亲友家拜年,就是在家里也只字不提地图的事。 第三天,苗群群在家里准备下学期的教案,她要过几天才开学,张明岳开始上班,休息这么多天,到了医院居然有点恍然的感觉,不过半天忙碌后,这种感觉就消失无踪了。 中午张明岳正要去食堂打饭,张明博来找他一起,正好,他还想问问安萍的事呢。 “博哥,你跟安萍说着话了吗?”张明岳放下饭盒,坐下来就问。 “那个,其实......”张明博犹犹豫豫地。 张明岳快言快语,“你不会这么长时间也还是没说吧,博哥,我要是伯父伯母,都得让你急死了。” “那个,我是说,我跟萍萍,那个,嗯,过了元宵节就,就结婚。”张明博憋了半天终于说出来了。 67.日常 “咳咳咳”张明岳一口饭差点喷了出来, 好在他及时忍住,要不这中午饭是吃不得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走的时候你们可是还没有动静呢?” “那个, 其实转天我就跟萍萍表白了, 都约好了跟家里说,只是, 只是......” “只是什么?”张明岳问。 “明岳, 萍萍就是想逗逗你, 不是真的想惹你着急,我们都说好了过三天就告诉你, 可忘了你要去京都,这不你一回来我就来告诉你了。”张明博快速解释缘由。 “只是她的主意吗?我看你也挺乐意, 亏得我还替你们着急,真是谢谢你们这么想着我了。”张明岳用筷子夹了一块儿白菜, 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明岳, 就是开玩笑的,我错了,我保证再也没有下次了。”张明博忙认错。 “你打算结两次婚?”张明岳突然问。 “没有呀, 怎么可能?”张明博被他的问题给震蒙了。 “既然没有,自然没有下一次, 你的保证一点诚意都没有。”张明岳说。 “那怎么算有诚意, 你说说看。”张明博面色表现得倒是诚意十足。 “就算你转天就跟安萍说了, 这不过才半个月, 那也没有这么快就结婚呀,是不是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比如英雄救美呀,如实招来,我就原谅你。”张明岳严肃地说。 “哪有什么英雄救美呀,那都是故事里讲的,说实话要真遇见那种情况,萍萍比我还厉害,谁是被救的还不知道呢。”张明博自嘲道。 张明岳想了想,有这个可能,“那是怎么回事?难道安萍强迫你了?” “你这是啥想法,我好歹是个男人,让个女人强迫,我还要不要见人了?再说,萍萍也不是那种女人呀。”张明博的表情那叫一个难看。 “谁让你磨磨唧唧不说的,那我只能猜了。”张明岳其实就是故意这样说的,以报他隐瞒戏弄之仇。 张明博很无奈,自己什么时候墨迹了,“我这就说了,我们俩有意向之后,过年我就跟家里说了,谁知道一打听不得了,我爷爷跟他爷爷认识,我爸爸跟她爸爸也认识,我们小时候还见过呢,我就是不知道当时的女孩儿大名叫安萍,就是她,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哟,这是青梅竹马又团聚,夫妻双双把家还呀,看你们这一大圈兜得,差点你们得兜成老头老太太。”张明岳对自己促成这样的结果很得意。 “这要谢谢你呀,我们结婚你一定要去参加,你可是我们的大媒人。”张明博邀请他说。 “参加婚礼是肯定的,这当媒人就算了。”张明岳脑海里无端端浮现出敷着粉,点着胭脂,嘴角有颗痣的媒人形象,突然打了个冷战。 “明岳,你是不是冷。”张明博问,看他摆手说没有,就接着说:“明岳,你要是不想当媒人就算了,我找别人也行,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我跟萍萍给你买了双鞋,你一定要收下。” “啊,还给我买鞋了呀,这怎么好意思,还是你留着穿吧。”张明岳推辞说。 “应该的,我们那里的习俗,谢媒人要给媒人买鞋,虽然你不当明面的媒人,可你是实际的呀,这鞋你一定要收下。”明博从柜子拿出鞋子直接放到张明岳手里头。 “原来是这样,那行,谢了,博哥。”张明岳欢快地说。 一早,张明岳起床活动,居然看见老爷子在打拳,要知道老爷子从拿走地图第二天开始就神出鬼没的,都抓不住他老人家的尾巴,开始还担心他的安危,后来发现人老成精是真的。 现在老爷子终于恢复了原来的作息习惯,张明岳就知道,老爷子把地图传出去了,至于给谁也不难猜,不是赵敬也是赵敬的亲近。 “您老的大业完成了?”张明岳跟在老爷子身后,也起势开始比划。 “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问我这个,还不如去问问明秀什么时候回来。”老爷子没好气地说。 张明岳知道老爷子不会说,他就是试试,“快了吧,说是回来给我发电报,这都要过元宵节了,怎么的过了节就该回来了。” “那就行,我估摸也差不多。”老爷子说完就不吭声了,专心打拳。 等张明岳练完拳老爷子已经出去转圈遛弯儿,苗群群叠好被子收拾好屋出来去做饭,“练完了,我怎么听见提起明秀了?” “嗯,外公问明秀什么时候回来,我说估计元宵过了就差不多。”张明岳拿上柴火烧火。 “那也没两天了,明秀回来住哪儿呀?还跟咱们住,还是有别的安排,那个乔学文还没有分到房呢。”苗群群边弄粥边说话。 张明岳调整柴火调小火好熬粥,“不知道,要乐意住就住,不乐意就想办法,看乔学文他父母盼孙子的劲头,两个人住一起的面儿大。” “也是,结婚了分开住也不是办法,说不定回来就要找房子住了,两个人都有工资,就是租个房子也能承受。”苗群群抓了块儿萝卜咸菜开始切。 “话是这么说,明秀一直在这里住着,猛不丁搬出去说实话我还有点舍不得。”张明岳拿出篦子放上几个窝头,支在粥锅上。 “也是,家里少个人是挺不习惯的,明秀在我还能说点小姐妹的话,等她搬走了,再说话就没那么方便了。”苗群群有点伤感,往碗里放咸菜的动作都放慢了。 张明岳拿筷子夹了根咸菜,“到时候看能不能就近找个房子,再放点辣子吧,暖和。” “不行,大早上的吃辣子,你就不怕闹肚子。”苗群群挡着不让他放。 “没事儿,少放点。要不除了咸味儿啥也没有。”张明岳极力争取。 “那就一点点,不能多了,算了,还是我来吧。”苗群群分出一部分单独放个碗里,放了一点点辣椒,看张明岳还想放,拿过辣椒放进柜里锁起来,拍拍钥匙,“就这些,要不还吃原来的。” 张明岳故意唉声叹气,可惜没有得到苗群群的可怜,最后挨着她威胁道:“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苗群群脚下一踩,“外公,阿岳欺负我。” 张明岳忍着脚疼快速反应,“我可没欺负她。” 抬头一看,没人,朝着苗群群就去了,“好呀,敢骗我,我现在就收拾你。” 苗群群尖叫一声,躲着张明岳,可她哪是对手,一会儿就让张明岳给搂住,“快放开,外公回来了。” 张明岳一脸你又骗我,正要对苗群群实行大法,就听见老爷子的声音:“胡闹什么呢。” 张明岳扭头一看,老爷子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呢,赶紧放开苗群群,站好说:“没闹,群群身上蹭上灰了,我给拍拍。” “是呀,是呀,外公,我做饭的时候不小心弄上的。”苗群群低头应和说。 “拍完了?干正事儿,看饭熟了没,也不看看几点了。”老爷子说完,转身回屋等着了。 “外公来你怎么不提醒我?”张明岳拿出碗,胳膊肘顶了一下苗群群。 苗群群瞪他一眼,“我怎么没说,我说了放开我,外公来了,是你不信的。” “你先骗我一次我才不相信的,你就不会多提醒一下。”张明岳还是想把道理争到自己这边。 “骗你怎么了,谁让你想干坏事。”苗群群理直气壮地说。 “食色,性也,人之常情嘛,总不能我娶了媳妇儿还当和尚吧,这可真是人生最大的酷刑了。”张明岳在苗群群耳边说着。 苗群群看了看他,又朝不可描述的地方看了一眼,哼地一声,端着粥出去了。 张明岳端着窝头,几步赶上苗群群,到屋说:“外公,吃饭了,咸菜我放了辣椒,您要不要来点?” “哦,还放了辣椒,来点,这嘴里正没味儿呢。”老爷子挥手让他拿去。 张明岳转身对苗群群得意一笑,出去拿咸菜了,端出来才发现忙活了半天,里面的辣椒一点没多,钥匙还在苗群群手里呢。 没两天,元宵节到来,紧接着苗群群开课,明秀和乔学文也从京都回来了,正如他们猜测的,乔家二老让乔学文在外面租一个房子,两口子都搬过去住,家里补贴一部分房租,剩下的就由两口子承担。 等都下班,他们就在县城找房子,可找了几天,都没有合适的,就近的房子状态不行,好点的离上班点太远,最后,老爷子给找了一家,认识的老伙计家。 这家的房子离现在家里不远,也是西厢两间屋,房间不错,有张床,家里就老两口住着,要不是熟人,人家还不打算租呢,更别说在房租上还让了让。 等房子定下来,张明岳就张罗着给两口子搬家,他把老爷子原来用的柜子腾出来给明秀用,因着跟主家共用厨房,就补充了一套碗筷和一个暖瓶送了过去。 乔学文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一个八成新的桌子,又找人打了四个凳子,等把被褥这些生活用品都放到屋子里,倒像是那么回事了。 明秀坐在床上,四下看了看,“真不错,等我发了工资,再布置布置,会比现在更好。” “哟,原来还哭鼻子的小丫头,现在也当家作主了,来,让我看看,嗯,不错,确实像个大人了。”张明岳在旁边取笑她。 “大哥,哪有你这样的,整天取笑自己妹妹。”明秀看了一眼乔学文,不满地说。 几个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张明岳和苗群群就打算回去,现在天色已暗,路上行人来往匆匆,两个人回去是没什么事,漫步而行,倒显得步履从容。 “咦…..”张明岳转头看过去,苗群群顺着他的目光看,“阿岳,你看什么呢?” 张明岳转回来,说:“我看见钱芳莉没打招呼快步过去了。” “可能是天黑没看见吧。”苗群群说。 “可能吧。”张明岳无所谓地说。 “哟,张明岳,你们两口子够悠闲的,这晚上了,出来遛弯呀。” 张明岳和苗群群扭头一看,原来是王云霞,“是你呀,我们给明秀搬家刚忙完,这就回家。” 王云霞扯了扯嘴角,说:“我说呢,听说明秀结婚了,真是让人羡慕,我这夜班赶时间,就跟你们打个招呼,咱们改日有时间聊,你们快回去吧,这晚上在外面逛游可不是好事。” “这就回,谢谢你提醒。”苗群群拉着张明岳,笑着说。 68.震惊 转眼时光进入八月份, 张明岳在医院上班将近一年了,有钱医生的教导和提携, 加上苗文清私下总给开小灶,他在新的考核中又一次脱颖而出, 院长特别提携了他,让他在钱医生旁边的办公室单独开诊, 虽然平时病人较少,但毕竟独立出来,已经是不小的进步了。 在这期间张明岳和苗群群参加了两场婚礼, 一场是张明博和安萍的,另一场是柳河的婚礼,娶的就是他师傅的小女儿, 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本来要争斗到底的,奈何媳妇儿的石榴裙太香太漂亮,他最后实在无法抗拒,就拜倒其下了, 惹得他媳妇对他频频使眼色。 这天晚上八点多钟,张明岳在看书,苗群群在写教案,屋里静悄悄的,突然,远处响起了轰鸣声, 两个人站起来就往外走, 这时候老爷子也披上衣服出来了。 到了街上, 街坊邻居已经有不少人出来,都在四下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感受一下觉得响声离得远,没大碍,就回屋了,有的还想看看后续,就顺着街道朝北面走去。 “声音像是从山里传过来的。”张明岳说,他心里有预感,这可能就是简家事情最后的了结了。 老爷子眼光肃穆地看着北方,一会儿又闭上眼睛,像是感受那些声音,又像是在回忆往事。 “外公,您能听出来是什么东西弄出来的声音吗?”苗群群问。 “听不出来,想当年我听着声音就能知道是什么武器,现在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呀。”老爷子感慨地说,“回去吧,离这儿远着呢。” 等回到屋里,张明岳还是难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外公,那个地图指向的到底是什么?” 老爷子看着两双好奇的眼睛,说:“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你们知道不是黄金就行。” “哦,明白,明白。”张明岳心想您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远处声响断断续续,等再也听不见的时候,张明岳看了看表,晚上十一点半,三个小时,事情完结,就是不知道赵敬他们到底收获了什么。 转天,张明岳到了医院,医生病人处处都在讨论昨天晚上的事,各种版本的猜测在医院里上演,他淡定地喝了口水,有种众人皆醉唯我独醒的优越感。 等下班到家,张明岳居然在自己门口看见了一辆军车,他没来由地有些兴奋,快步过去进了家门,果然看见老爷子跟一个军人在说话,旁边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战士,另一个有点眼熟,说不出来是谁。 “明岳回来了,过来,这是你严平成严叔,跟你赵敬叔是一个战壕里的铁兄弟。”老爷子招呼他过来叫人。 张明岳按照老爷子的指示喊了人,严平成后面看着眼熟的人冲着他笑了笑,张明岳有点愣怔,尬笑了一下,就在旁边坐下。 “小张这次是居功至伟呀,要不是你找出地图,让我们及时做好部署,东西差点就要被别人给偷走了。”严平成对张明岳是大加赞赏。 “严叔,您太客气了,我也是凑巧,其他的我也没出力,要不是有同志们战斗,只有地图哪能管用。”张明岳挠挠头,觉得这样的高评价他受之有愧。 “大成呀,你别再夸他,这小子可不经夸,夸多了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老爷子虽是这么说,语气里可有人轻易察觉的骄傲。 “岳叔,您这就不对了,这不是打击年轻人积极性嘛,这做得好就得夸奖。”严平成笑着说,“小张呀,这次你做得好,上面说了有奖励,你想要什么奖励呀。” 张明岳听了这话,心里很是激动,从金钱到地位通通想了一遍,最后觉得要哪个都不合适,“我哪需要什么奖励呀,严叔,我就是好奇,简家到底藏的是什么东西?当然,要是机密,您可千万别说。” “现在事情完结,已经不存在什么机密不机密的了,简家藏的是仪器、做武器的精密仪器,当年简家当家人用自家的家产通过秘密渠道弄回来的,本来是想运往前线,可惜被汉奸察觉报到日本人那里,简家当家虽然迷惑了他们,可惜最后全家还是招人杀害。”严平成叹息一声,说:“好了,不说了,这个消息迟早被人知道,可不算个奖励,这样吧,你是京都人,正好,可以让你转关系,即刻返城调回京都,至于工作,可以安排到部队医院,你看怎么样?” 张明岳听了有点激动,可看了看老爷子,又看了看已经回来在门口站着露出担忧面容的苗群群,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严叔,不过这个奖励能不能延后,我现在还是想呆在林县,要是过几年我能回京都了,到时候再安排,行不行?” “你呀,一看就是个滑头小子,真是得岳叔真传,行吧,你什么时候想回去,让岳叔给赵敬递个消息,到时候手续部队给你办。”严平成说话一锤定音。 老爷子听着是心满意足,现在张明岳可以在林县积攒资历,想回京都随时可以回,而且也有好的工作可以安排,他拍了拍腿,想着小子以后只要不走歪道,前程错不了,也不枉他冒险及时传递地图。 等说完了话,严平成他们在家里吃了个便饭,这时候张明岳才知道看着眼熟的人居然是大康。他进山遇到了严平成的人,差点被当做别人的暗线就地解决了,好在他及时亮明身份才保住了性命。往常为了避人都是邋遢形象,这收拾干净了张明岳就没认出来。这次他回来也是过来看看老爷子,想把两本家谱拿走,简家事情全了,他终于可以全部放下,跟着严平成离开,部队在京都也给他安排了工作。 等一行人离开,张明岳的尾巴果然翘起来了,“外公,我就说嘛,提供地图不能白提供,这不,奖励就来了,回京都,还是随时回,到了还有单位接收,多美的事呀。” “哼,你现在倒是得意了,要不是老子把地图送出去,在你手里就是废品两张,别说奖励了,说不定还招祸呢。”老爷子没好气地说。 张明岳上前搂住老爷子的肩膀,“咱爷俩谁跟谁呀,不都一样,这次算是咱一家通力合作,共创未来美好生活。” 老爷子看了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出烟袋敲了一下,“这是什么动作,没大没小的。赶紧回去跟你媳妇儿好好说说,别让人家误会你要单飞了。” “哪儿能呢”张明岳刚说,老爷子瞪了他一眼,立马站直敬个礼,“是。” 等到晚上,张明岳跟苗群群可是进行了深层次的交流,务必让她相信自己绝不会撇下她,撇下这个家单独回京都的,就是回也是全家一起。 第二天,张明岳心情得意,等看完病人,他关上门,在诊室里翘起二郎腿哼着歌独自陶醉,正美呢,钱医生推门进来,“明岳,病人都看好了?” 张明岳忙站起来,严肃表情说:“老师,看好了。” “嗯,是这样,急诊科的李医生今天晚上有事来不了,院长让你替他上个班,晚上十点能回家,中午你到学校跟群群说一声。”钱医生说了来意。 “好的,老师,我知道了。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吗?”张明岳问。 “平时该说的都说过了,急诊在于急,反应迅速,不过可能你坐班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如果遇到不要慌,有需要就请教别的医生。”钱医生嘱托说。 “老师,我明白。”张明岳回答。 钱医生点点头,看没什么需要说的就回诊室了。 张明岳趁中午吃饭的空挡到学校,跟苗群群一起吃了午饭,告诉她晚上值班的事。 “那我晚上等你回来,要不我晚上去给你送饭,陪你一起值班。”苗群群说。 “不用,你这段时间一直备孕,到医院呆的时间长可不好,就在家里等我吧。”张明岳劝道。 苗群群摸了摸肚子,带着担忧说:“你说我怎么就怀不上呢,明秀比咱们结婚晚,现在都怀孕三个月了,我现在都不敢回家,就怕妈问我有没有,我看外公是不好意思问,要不,不知道问几遍了。” “外公和爸妈,恨不得你是进门喜,这哪儿说得准,咱还这么年轻,就是晚两年也没问题。”张明岳劝苗群群放松,要知道这种事情紧张反而不好。 “他们要是跟你想得一样就好了。”苗群群埋怨说。 “好了,只要他们没有明着说,咱就当不知道,过些天说不定就怀上了呢。”张明岳表现得很是轻松。 苗群群不乐意地看着他,长辈盯着的又不是他的肚子,他当然轻松了,哪像她,压力还是蛮大的。 张明岳故意没看见苗群群哀怨的表情,就怕越说越多她心理压力更大,连忙转移话题说起学校里的事情,才让她转换了情绪。 回到医院,张明岳下班后替班到了晚上十点,除了一个病人肠炎拉肚子紧急来医院外,没有别的病人过来,他也说不出来自己是庆幸还是失望。 跟旁边诊室的医生告别,张明岳骑着自行车回家,天上月明星稀,照得路上如撒了一层银光,他骑得很快,想着早点回家也让家人放心。 路过一个巷口,张明岳好像听见什么动静,细听有猫叫,他没在意就继续往前骑,没骑多远,就听见后面“噗通”一声,像是什么倒了。 张明岳抵不住心里的好奇,停车扭头看,不看不要紧,居然看见一个人倒在地上,人在地上吃力地想爬起来,可惜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张明岳推着车子返回来,想着看看如果是生病了就把他送到医院,也算做个功德。 等他走近了,才发现倒下的是一个女人,她身下居然流淌着鲜血,张明岳下意识地要骑车走,可又听见女人轻声喊救命,声音很小,可是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就那么清晰。 张明岳最后还是顺着自己的良心走上前查看女人的情况,这才发现她的胸口有伤口,很明显是被刺伤的,等扶起人看清脸面,他是大惊失色,“田思雨,怎么是你?” 69.震惊2 张明岳看清地上受伤的女人居然是田思雨, 都不知道要干什么了,转而唾弃了一下自己,太过吃惊居然忘了自己的职业素养,他脱下上衣给田思雨做了简单的包扎,抱起她快步往医院跑, 连自行车都顾不得了。 一路上,田思雨一直在无意识地喊着救命,声音越来越微弱,张明岳用最快的速度跑,慢慢地连声音都听不见了。 到医院,张明岳径直向急诊室跑去,门卫没看清是谁, 只看见浑身是血, 忙追了过去, 当看到是张明岳时, 就在前面开道。 等张明岳把田思雨交给医生, 跟着推车一起推到手术室,才感觉自己都要虚脱了, 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麦收最累的时候, 而田思雨的脸, 却比她当时中暑晕倒时苍白得多。 他坐在椅子上, 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 随着气流的呼出, 刚才的紧张情绪也一并消除。 “张明岳, 你还好吧。”面前递过来一个茶缸。 张明岳抬头看是闫光明,接过茶缸,慢慢地喝了几口水,“谢谢,我没事,就是跑得急了,你不值班,怎么在医院?” “我嫂子怀孕要生孩子,吃过饭肚子有动静就来医院了,我跟着家人过来照应。”闫光明坐到他旁边。 “哦,那生了吗?”张明岳问。 “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我爸看着大孙子都掉泪了。”闫光明想笑又忍着,在这种救人的关键时刻,他在手术室外笑好像不合适。, “哦,那......”张明岳正要说话,旁边来人打断了他,“张医生,听说你抱着一个受伤的人过来,用不用到派出所去报下案?” 原来是保安室值班的主管过来了,张明岳站起来说:“用,我是在柳条胡同靠南边的路口遇见她的,胸口被刺了一刀。” 保安主管点点头,转身要走,张明岳又叫住他,“等一等,她是纱厂的职工,还得麻烦你安排人到纱厂跟他们领导说一声,后面的事情还需要来他们处理。” “好的,我会找人去报信的,还有别的吗?”保安主管问。 “没有了,谢谢你。”张明岳回答。 等保安队长走了,张明岳转向闫光明,“光明,你现在有事吗?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我没事,你说做什么吧,家里好几口都围着我嫂子和孩子呢,要不是看见你,我本来要回家的。”闫光明说。 张明岳说:“那我先谢谢你,我现在不能走开,麻烦你到我家里说一声,不过别让他们来医院,另外帮我拿身衣服。”然后,告诉了闫光明自家的地址。 闫光明说了声“好的”就办去了,等他走后,张明岳坐在椅子上,抱着头,放空自己,不知道该想着什么。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手术室还是没有动静,张明岳等得有点心焦,听见走廊有声音,抬头一看,原来是保安主管带着两个人过来了。“张医生,这是纱厂的席厂长和工会主席杨根同志,他们来了解病人的事情。” 张明岳站了起来,王根先开口说话,“张医生,田思雨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手术,情况不明。”张明岳回答。 “请问你在哪里看见田思雨的?”杨根接着问。 “柳条胡同靠南边的路口,我回家路过,听见后面有人倒地,没想到是她,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张明岳诉说情况。 席厂长点点头,“张医生跟田思雨很熟吗?直接就知道到厂里通知我们。” “我跟她以前都在王家庄大队当知青,还算熟悉。”张明岳回答。 “原来是这样。” 杨根说了一句,之后就是一阵沉默,谁也没说话。 这时候走廊又一阵脚步声,张明岳紧忙迎过去,“群群,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让你来医院的嘛。” “我在家左等右等你都没回来,正着急呢,闫同志过来通知我,出了这样的事,我都担心死了,哪能在家里呆的住。”苗群群递给他一个兜子,“快去换衣服吧,你身上都是血。” 张明岳接过衣服,安抚了一下苗群群,说:“光明,谢谢你,大晚上的让你跑一趟,等完事我请你吃饭。” “不用这么客气,我回来的时候专门从事发现场经过,已经有警官在那里勘察情况了,你的自行车还在,不过需要警官核实情况后才能领出来。”闫光明说。 “好的,谢谢,我这里没事了,你快回去休息吧。”张明岳再次感谢。 “我没什么事,用不用我跟着一起?”闫光明问。 “不用了,那边站着的两位是纱厂的领导,有事他们会处理的。”张明岳回答。 “那行,那我就先回去了。”闫光明说完走了。 张明岳拉着苗群群去休息室洗掉身上的血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群群,你明天还有课,在休息室休息,我得到手术室守着,还不知道手术怎么样呢。” “我跟你一起吧,在这里等着也是心焦,明天不行就跟别的老师调下课。”苗群群看张明岳紧皱眉头,想在他身边陪着。 既然苗群群这么说,张明岳也不纠结了,带着她又迅速回到手术室外等着。 不知道又等了多长时间,手术室的门响了,他们几个人忙冲上去问情况。 “病人已经抢救过来了,没有生命危险,幸好她的心脏位置异于常人,要不根本到不了医院就会死亡,不过病人还是失血过多,具体什么时候醒还说不好,还需要继续观察。”医生说。 “胡医生,辛苦你了。”张明岳说。 没错,主刀医生正是他们培训时的带队医生胡医生,今天也是田思雨走运,正好赶上他在急诊坐班。 胡医生嗯了一声,又回手术室了。 大家听了胡医生的话都松了一口气,席厂长说回去安排个女职工过来照顾田思雨,还要去派出所问问情况就先走了,留下杨根继续守着。 张明岳拉着苗群群又回了休息室,“我们等天亮了再回家吧。” “行,跟闫同志没好意思细问,到底怎么回事呀?”苗群群问。 张明岳把他经历的事跟苗群群描述了一遍,“具体发生什么我也不清楚,当时担心她受伤的位置太敏感,也不知道多深,这是救回来了,要是不幸,好好的人就没了。” “是呀,听胡叔说,是她的心脏位置特殊才增加了她生还的希望。”苗群群感慨说。 “就是不知道那么晚了她不回宿舍去那边干什么?”张明岳突然想起来这里的不同寻常。 “警察不是在查吗?再不济等她醒来就知道了,今天你已经够折腾的,歇歇脑子吧。”苗群群说。 “还行,有你陪着,我精神百倍。”张明岳笑着说。 “就会贫嘴,你还是歇会儿吧,等天亮了说不定事情更多。”苗群群劝说他。 等天蒙蒙亮,张明岳先去病房了解了田思雨的情况,知道她状况平稳,就回来送苗群群回家,跟老爷子说明事情经过,嘱托苗群群在家里好好休息,别忘了去学校请假。 安排好了家里,张明岳又回了医院,到的时候杨根已经回去了,替代他的是一位姓李的大姐,也是工会的,说有事可以找她,她就在这里守着了。 “钱芳莉没跟你一起来吗?”张明岳想两个人关系好,平时形影不离的,钱芳莉知道了肯定要过来的。 李大姐回忆了一下说:“钱芳莉呀,她可不会来,以前她是跟田思雨关系很好,不过前段时间两个人因为一个男人闹掰了。” “为个男人闹掰了?什么时候的事?大姐,你开玩笑的吧。”张明岳根本不相信这个说辞。 “骗你干啥,说是钱芳莉喜欢厂里的一个小伙子,可这个小伙子偏偏喜欢田思雨,也是,田思雨那么好看,可不就招人嘛。”大姐说得理所当然。 “可她们之前关系多好呀,至于这样吗?这太让人难以置信了。”张明岳还是不相信。 “张医生,你还是太年轻,这女人别管她们之前的关系多好,就是亲姐俩,沾上男人的事儿也得反目成仇。” 大姐一副见多识广的语气,倒让张明岳无言以对,摇摇头暗自可惜,想不到两个要好的小姐妹就这样分道扬镳了。 张明岳又跟李大姐说了几句话就回自己的诊室了,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他就趴在桌子上小憩了一会儿,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敲门,他起来打开门,外面站着钱医生和两个警察。 “明岳,你还好吧,昨天晚上的事我都听说了,这两位是派出所的警察,负责这个案子的,他们过来跟你了解情况,你行不?”钱医生看着他萎靡的样子,有点担心。 “老师,我没事,刚才眯了一会儿,两位警官进来吧。”张明岳说。 本来钱医生怕张明岳年轻不经事想陪着,奈何上班点已到,不少病人等着呢,正好张明博从闫光明那里知道情况,过来找张明岳,钱医生就让他在这里陪着,反正今天上午胡医生休息,张明博也没什么要紧事。 两个警官在张明岳对面坐下,年轻的拿出纸笔准备记录,年长的警官开口说话了,“张明岳同志你好,我们是过来调查田思雨被刺伤一案的,我也姓张,能说说事情的经过吗?” 张明岳没废话,直接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张公安,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 张公安点点头,“嗯,关于你替班的事情我们已经跟医院核实过了,那么,晚上你回家的路途是你常走的吗?” “是的,那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张明岳肯定地说。 “好的,这个我们也会去核实,根据我们了解,你跟田思雨曾经在一起当知青,你们之间还有别的特殊关系吗?”张公安接着问。 “没有。”张明岳利落地回答。 听了他的回答,年轻的公安说:“这个我要提醒你,你所有的回答都会如实写在纸上,一会儿还要签字,如果有不实隐瞒之处,我们会追究你的责任。” “我确定我的回答属实,没有隐瞒,这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张明岳不高兴地说。 “就是,公安同志,明岳是救了人,又不是伤人,何必隐瞒事实。”张明博也在旁边帮腔。 “我们勘察现场,没有发现别人的痕迹,是不是可以推断你在插队时跟田思雨处对象,为了进医院攀上高枝后抛弃了她,她回头找你才被你刺伤,后来你幡然醒悟,才带她到医院就医。”年轻的公安义愤填膺地站起来说。 “你这简直胡言乱语。”张明岳一拍桌子生气地站了起来。 张明博随着站起来,“明岳是凭着自己真本事考到医院的,再说他跟弟妹的结合也不是攀高枝,弟妹家的条件可不如明岳家的。” “小刘,你不能凭空说话,问案要有真凭实据。”张公安训斥了年轻公安,接着说:“张医生,你先不要生气,这位张医生也坐下,据我们调查,刚才带我们来的钱主任是你爱人的舅舅,也是你的老师,所以小刘才会有这样的揣测。” 张明岳还是生气,“张公安也说了,凡事讲究真凭实据,不要胡乱猜测。” 张公安刚要说话,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张明博过去打开门,外面站着另一位公安,走进来,说:“张队长,刚才有人到所里自首,说是她刺伤了田思雨。” “什么?”几个人都吃惊地站了起来,张明岳连忙问:“是谁?” “她说她叫钱芳莉,我们已经核实了她的身份。”公安说。 70.震惊3 “怎么会是她?”张明岳和小刘公安同时问出了口。 小刘急赤白脸地说:“在查案的时候,她也有很大嫌疑, 可她都有不在场证明呀。” 张明岳嘲弄说:“那是你无能, 没查出来。” 张明博想了想, 推测说:“田思雨心脏位置被刺, 她认为田思雨必死无疑, 又创造了不在场证明,一切高枕无忧;现在听说田思雨脱离危险,只要醒过来她就无所遁形,没办法了,想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这也太......”小刘看了一眼张明岳,满脸尴尬。 “早跟你说过问案不能太情绪化,你就是不听。”张公安假意数落小刘, 转头对张明岳说:“张医生,现在既然有人自首, 我们要回去调查核实情况,不过自首的不见得就是真凶, 也可能是替人受过,一切以证据说话。刚才我们只是例行询问,小刘语气不好, 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张明岳哼了一声, 说:“算我倒霉, 不过我能问一下, 她有没有交代为什么刺伤田思雨。” 张公安示意了一下新来的公安, “如果有, 可以跟他透露。” 新来的公安说:“钱芳莉说田思雨纠缠她对象,一时气愤就刺伤了她。” 张明岳点点头没再说话,等他们都走了,才沉重地坐在椅子上。 张明博坐到他对面,“现在事情都清楚了,你怎么还是心事重重的?” “那个钱芳莉,跟田思雨一样,我们都是一起的知青,关系也算不错,以前她们可是最好的姐妹,一早我刚听说她们因为一个男人翻脸了,现在就听说钱芳莉要杀田思雨,我心情能好吗?”张明岳低着头情绪低落。 “这人都是会变的嘛,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说不定这里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呢,也有可能她就是代人受过呢。”张明博站起来给张明岳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水,放在桌子上。 张明岳拿起杯子握在手里也不喝,转来转去想着事情。 “别想了,你已经尽自己所能救了一个人。这样,你还没有吃饭吧,我也没吃,正好咱们去食堂看看有什么吃的,吃完了再想别的,说不定到时候田思雨就醒了,你所有的疑惑就都迎刃而解呢。”张明博拿过张明岳手里的杯子,拉着他出门去食堂吃饭。 到了中午,刘明、柳河、李飞,还有王云霞都来到了医院,他们都听说了,来医院探望田思雨,还想跟张明岳多了解点情况。 “我对事情的发展也很吃惊,我回家路上救了田思雨,早上听说钱芳莉去自首,说因为感情纠葛伤了田思雨,不过现在田思雨还是昏迷不醒,事实真相如何还是扑朔迷离。”张明岳说,“王云霞,你呢,你跟她们都在纱厂上班,听说他们因为一个男人闹得很难看,你知道吗?” 王云霞连连摆手,说:“我跟她们两个关系都不好,她们的事情我可是一点都没有参与,我不清楚情况。” “可是我听说你的工作是田思雨帮你找的,关系不好能这么帮你?”柳河突然出声。 “还有这样的事,云霞,你又是什么情况?”刘明在旁边问。 王云霞满脸尴尬,偷瞄了张明岳好几次,就是不说话。 张明岳自然察觉到了,“是跟我有关吗?有什么你趁早说,我现在情绪很不好,要是让我从别的渠道知道,后果你要掂量掂量。” 王云霞抿了抿嘴,低着头说:“田思雨是给我提供了一个招工的消息,那是我用一封信威胁她的,那是封情书,我以为是你写的,不过她说情书不是你写的,是别人写的,就是这么回事。” 张明岳指着王云霞说:“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这些人怎么就那么关注别人的事情,清楚也就罢了,不清楚也胡乱猜测,凭空想象,捏造事实,还拿自己的揣测去肆意伤害别人,我说我结婚的时候你怎么感谢我呢,原来应在这里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多说无益,以后别说咱俩认识过。” 刘明他们也在旁边谴责她,王云霞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可事情实在太讨人厌,都没人劝张明岳收回刚才说出去的话。 之后两天,派出所陆续有消息传出,已经确认是钱芳莉刺伤田思雨,事情经过清楚,凶器也找到了,她是自首而且认罪诚恳,派出所对她的量刑还在商榷,另外还要看田思雨醒过来后的态度。 消息一出,张明岳他们是一片哗然,之前他们甚至觉得事情会有转机,心存侥幸这里面或有误会,可派出所已经证实并发出消息,他们也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 就是纱厂也闹成一片,尤其是被牵扯进去的那个小伙子,他父母都是纱厂职工,还有点职位权势,到派出所闹,要求对钱芳莉重判,说:我们家孩子招谁惹谁了,本来就是钱芳莉自作多情,我们家孩子已经多次拒绝,没想到她不仅没有收敛还变本加厉去伤害别人,连累我们孩子抬不起头来,这种人就不配生活在这个世上。 他们这样闹了一天,还是派出所的所长出来连吓带劝才让他们走了,真是让人可怜又可叹。 第三天,刘明带着姚小丽去探望钱芳莉,回来到家里跟张明岳说:“她见着小丽就哭,说自己有罪,希望能得到田思雨的原谅,还说自己做下的错事不能给父母蒙羞,恳求咱们不要跟她家里人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想起来不对,早干什么去了,就是咱们不说?那派出所和纱厂呢,难道也不去通知吗?”张明岳问。 “据说钱芳莉跟两边也都恳求,甚至下跪了,派出所和纱厂最后也答应不通知她父母。”姚小丽脸色难看,挺着大肚子喘气都比原来短。 “归根结底这是钱芳莉和田思雨两个人的恩怨,最后结果还是要看田思雨的意思,她要愿意调解就另当别论。”苗群群在旁边说。 刘明听了点点头,问:“现在田思雨怎么样了?” 张明岳叹了口气,“还没有醒,不过胡医生说她的生命特征越来越正常,估计明天就可以醒过来。” 果然如胡医生所说,转天下午,张明博就过来通知,说田思雨醒过来了。 张明岳正好有病人等着,跟张明博说烦他照应一下,等这边病人看完就过去。 一直到快下班,张明岳这边的病人才全部看完,收拾一下,张明岳就去了病房,这时候张明博正在外面跟护士说话呢。 等他们说完,张明岳才上前搭话,“博哥,田思雨怎么样,方便去探望吗?” 张明博叫着张明岳去了休息间,让他坐下才说:“我找你的时候醒了,没多久又睡了,她身体虚弱,多睡觉有助于恢复。” “我知道,她醒过来我就放心了,等她身体好点我再去探望她吧。”张明岳站起来就要走。 张明博拉住他,说:“你等等,我还有话没说完呢,要是只跟你说这些就不用来休息室了。” 张明岳顺势又坐下来,“博哥,还有什么事?难道是田思雨的病情有变化?” 张明博摇摇头说:“不是,她身体恢复挺好的,我想说的是她的精神问题,我觉得那个田思雨的情绪有点不对劲,她醒过来就问了是不是你救了他,关于钱芳莉一句也没有提,非常平静,平静得好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张明岳听了话不以为然,“钱芳莉已经在派出所了,按照法律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田思雨心绪平静也是正常的。” 张明博脸色纠结,“关键在于还没有人跟她说过钱芳莉已经伏法的事情,按理说,她被刺伤,还是心脏,如果不是位置特殊,她就死了,死了就是没了,不存在了,一般人醒过来能不激动吗?不会问凶手有没有抓住?可是她什么也没有。” “会不会是她被打击狠了,心如死灰,已经失去了了解的欲望。”张明岳猜测说。 “不像。”张明博又摇摇头。 “现在钱芳莉已经自首,田思雨的首要问题就是养好身体,其他的都可以靠后。”张明岳再次站起来,“博哥,劳烦你多照顾她一下,尤其是你说的情绪问题,也得关注,如果她再醒过来,允许的话,我再来探望她。” 张明岳走了,张明博把他的话放在了心上,到转天上午,田思雨又醒了,这次的精神比第一次醒过来好多了,张明博想着检查完身体,如果情况允许,就让张明岳过来,没想到田思雨先开口了“请问,你认识张明岳吗?” 张明博边做检查边回答:“认识。” “那你能帮我叫一下他吗?我想见见他。”田思雨请求说。 张明博检查完后,说:“可以,你的身体状况可以支撑说话半个小时,之后最好还是休息,你等着,我去叫他。” 没过一会儿,张明岳跟着过来了,看田思雨脸色虽然苍白,精神还好,“你看上去恢复都不错。” 田思雨扯了扯嘴角,说:“还得谢谢你救了我。” 张明岳耸了一下肩,“凑巧的,还在于你心脏位置好,要不然我跑的再快也没用。” “这是阎王老爷可怜,不让事实真相埋没。”田思雨喘了口气说。 张明岳不知道该表达什么意见,没说话。 田思雨好像也不在意他的意见,咽了口唾沫,轻声问:“钱芳莉的家人有来吗?” “没有,钱芳莉恳求不要告诉她家人。”张明岳回答。 “是吗?”田思雨闭上眼,眼角有泪流下来,慢慢地哭出了声。 张明岳靠近了安慰她,“你别哭了,容易裂开伤口。” 田思雨听了,慢慢止住了哭声,“张明岳,我有事求你帮忙。” 张明岳看了看她,说:“你说,有什么困难我能帮的一定帮。” 田思雨抬手拭去眼底的泪水,“我想你帮我联系钱芳莉的父母,让他们过来一趟。” “为什么?”张明岳不赞同,“这是你跟钱芳莉之间的纠葛,我觉得还是不要牵扯到对方家人身上吧。” “我没有牵扯到他们身上的意思,我只是有话跟他们说,我要确定一件事情。”田思雨往被子里缩了缩,好像这样可以给她更多的温暖。 “那等你好了,跟他们通个电话,或者让他们再过来。”张明岳劝说道。 “不行,我必须尽快确定这件事情,如果不,我心难安,根本静不下心来养病,张明岳,算我求你,帮我联系一下吧,不管是她父亲还是母亲,务必要来一位。”田思雨坚持自己的意思,甚至双手支撑身体,想坐起来求他。 张明岳赶紧扶着她躺好,“你别动,你这样不行,好吧,不过我没有她家的联系方式,我尽力联系吧。” 田思雨笑了笑,说:“我有,我知道她爸爸厂里的电话,你给他打电话。” 71.事了 晚上, 苗群群进来书房,就看见张明岳拿着一张纸在手里端详, 她走近看了看, “这是谁的电话号码?” 张明岳把纸放在桌子上, 招呼苗群群坐在旁边, 说:“是钱芳莉爸爸厂里的电话。” “你拿着这个电话干什么?难道要给她爸爸打电话, 可你们不都答应了不告诉她父母的吗?”苗群群坐在他旁边,拿起那个号码又看了一遍。 “今天田思雨醒过来求我,说无论如何也要联系他们过来一趟,当时我一时爽快答应了,现在有点犹豫。”张明岳踌躇地说。 苗群群站起来,从包里拿出两叠练习册,放在桌子上,“你现在犹豫不是晚了吗?你要是觉得不好办,当时就不应该答应。” “话是这么说, 可当时她哭得那么伤心, 说如果不见一面就没办法好好养伤,我这不是心软了吗?”张明岳摊开手无奈地说。 “那你是打还是不打呢?”苗群群翻开一本练习册, 盯着他。 张明岳想了想, 说:“打吧, 田思雨毕竟是受害者,我想如果她强烈要求, 就是派出所也会同意联系他们的吧。” “那行, 既然决定了就不要纠结。”苗群群把一叠作业放在她面前, “帮我看看学生的作业,今天杨老师有事,让我帮忙批改作业,太多了,帮我分担点呗。” “行,苗老师下达命令,不行也得行。”张明岳拿过学生作业开始看。 “整天贫嘴。”苗群群嗔了一眼张明岳,也闷头开始批改作业。 第二天,张明岳特地转到邮局拨通了电话,等那边接通,说:“我找天车组的钱师傅。” “你是哪位?”对方问。 “我姓张,我在林县,是他女儿钱芳莉的事情。”张明岳说。 “我去叫他,你过十分钟再打过来吧。”说完,对方挂掉了电话。 等过了十分多钟,张明岳又打通了电话,那边一个急切的声音传来,“喂,你好,我是钱芳莉的父亲,出了什么事,我女儿怎么了?” “你好,你的女儿在林县确实出事了,但具体的我还不能告诉你,打这个电话不是我的本意,是当事人强烈要求的,请你或钱芳莉的母亲尽快过来一趟吧。”张明岳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后面两天刘明他们都陆续来探望过田思雨,但张明岳没再去过,他有点想逃避,因为他觉得两边答应的事情他都不算履行了承诺。 又过了两天,医院里还是迎来了钱芳莉的父亲,一个稳重踏实的中年男人,跟钱芳莉很像,两个人一看就是父女。 知道钱芳莉的父亲到了,除了张明岳,田思雨居然也叫来了柳河、李飞,王云霞以及张公安和小刘,在这些人的陪同下,她才面见了他。 钱芳莉的父亲进来后,先给田思雨鞠了一躬,“田同志,我替芳莉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是我教女无方,导致你今日的伤痛,对不起。” 田思雨听了他的话,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代替她向我道歉,你代替得着吗?” 王云霞看着屋里就只有她一个女同志,无奈拿出手绢递给她,“田思雨,你别激动,好好说。” “好好说,是要好好说。”田思雨说,“你们肯定觉得我把你们都叫来是我小题大做吧,连张公安也是这么觉得吧,反正案子已经破了,咳咳咳。” 王云霞轻拍田思雨的后背,“你别激动,我们没那个意思。” “钱伯父一定也很好奇我为什么一定要见你吧。”田思雨泪眼模糊,她接过手绢自己擦了擦,“从我来到林县当知青,就跟芳莉在一起,那时候是我最低落的时候,是芳莉用她的真心和友爱温暖了我的心,让我重新鼓起了对生活的勇气,那时候我就把她当成我的亲妹妹一样对待,县城招工,她知识不行,我就逼着她看,一遍一遍给她讲,终于我们两个都考上了纱厂,不用分开,我们甚至偷偷打了二两酒来庆祝,在纱厂,我们互相鼓励,互相打气,形影不离,谁不说我们是好姐妹。” 田思雨说到这里的时候是泣不成声,王云霞在旁边笨拙地安慰她,田思雨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说:“去年年底芳莉申请回家探亲,厂里拖了很久才同意,当时芳莉多高兴呀,可为了顾忌我的感受都不敢表达,我真心替她高兴,我替她收拾东西,我嘱托她小心,在火车站我们相拥在一起,互相道祝福,当时芳莉跟我说思雨跟我回家过年吧,我不放心你。当时我差点就不顾一切跟着上火车了,可是我不能,我送她,一直到火车看不见了我才回来的,一直到火车看不见呀。” 田思雨的声音哽咽着,别人听到她回忆前夕,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呢。 田思雨没有看别人的反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可是,谁能想到呢,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不过一个探亲假而已,芳莉就全变了,她不再把我当成她的好姐妹,对我越来越疏离,甚至处处提防我,就好像原来的姐妹情就是一个虚幻,从来不存在一样。钱伯父,你能告诉我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吗?” “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人的情感短短时间变得如此彻底吗?” “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人短短时间不仅情感变了,甚至连生活习惯都变了吗?” “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人短短时间内从不爱看书变得爱看书,甚至连笔体都变了吗?” 随着田思雨一声声的泣问,其他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如果真要回答这几个问题,那就是...... “钱伯父,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你猜到了对吗?你猜到了探亲回来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芳莉,她是另外一个人,对吗?。”田思雨用呐喊的声音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噗通”,钱芳莉的父亲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想哭又哭不出来,整张脸都扭曲在一起。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无法相信,这是真的,这个世道难道还能大变活人?那原来的人呢? “芳莉到底去哪儿了?这个人到底又是谁?钱伯父能告诉我吗?”田思雨激动地问。 钱父在地上喘不上气,连连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张明岳上前扶起了他,搬了凳子让他坐下,许久他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张公安,我能见见,见见她吗?” 张公安在田思雨连问的时候已经意识到这里的事情不简单,这时候听钱父提出要见面,张公安点点头,“这个我回去安排。” “钱伯父还没有见过人吗?”张明岳问。 “钱芳莉,哦不,那个人说无颜见父亲,坚决不肯见。”小刘替钱父回答。 张明岳跟柳河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其中意味。 张公安站出来说:“根据田思雨的说法,这里肯定还存在着更惊悚的事件,我现在带着钱同志回去所里,让他们两个见面,再确定一下,田思雨只是猜测,不能作为最终结论。” 话是这么说,可是从钱父的反应来看,真想呼之欲出。 钱父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跟在张公安和小刘后面,原来微驼的背似乎要弯到地上了。 “田思雨,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她不是芳莉的?”柳河问。 “具体什么时候我也说不上来,就这么桩桩件件累加起来,从疑惑到怀疑,从怀疑到猜测,到基本证实,简直让我心惊胆战,夜不能寐。” 田思雨躺回床上,仿佛泄了气的皮球,语句虚缓,不见方才半点咄咄逼人。 “我还是有疑问,那个人真有这么像,打眼就看不出来?”李飞说出自己的疑惑。 田思雨点点头,“很像,连说话、走路姿势都很像,开始我真的以为是芳莉变了,后来无意间看见她吃辣椒,芳莉是很能吃辣的,可是这个人就不行,她是在强迫自己吃,咳嗽得不行,还说是吃呛了。” “那李大姐说的你们因为一个男人反目是怎么回事?”张明岳问。 “原来芳莉对那个男人是有点好感,可是因为他总是在我身边转悠,芳莉有点失落,但也仅仅如此,可转年这个女人来了之后,表现得非他不可的架势,跟我吵了几架,就势搬出了我们的宿舍,去了别的宿舍,从哪儿之后,厂里就传我们因为一个男人翻脸,那时候我还没有怀疑她,只以为芳莉在家里听了谁的话,就想跟她解释,可是我前进她后退,总是躲着我,我没办法,就想暗中关心她,就是这样才发现很多我忽略的问题。”田思雨解释说。 张明岳听了他的话,倒想起来一件事,“我想起来了,今年过完元宵节没几天,我给明秀搬家,在回来的路上跟她走了个对脸,我刚想跟她打招呼,她就这么过去了,群群当时说是天黑她没看清的缘故,现在想来她是根本就不认识我们。” “对对对,我记得那天,我还跟你们两口子说话来着。”王云霞见缝说了话,完事还讨好地朝张明岳笑了笑,可惜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等下班回到家,张明岳跟老爷子和苗群群说了在医院发生的事,苗群群也是大吃一惊,只有老爷子面色淡定。 “外公,您都不吃惊吗?”张明岳问。 “这个事儿早就有,戏文里就有姐妹易嫁、李代桃僵什么的。”老爷子说。 “可那是戏文,这可是活生生地发生在身边呀。”苗群群咂舌道。 “是呀,如果这个是姐姐或者妹妹,那真正的钱芳莉哪里去了。”张明岳说。 真正的钱芳莉到底去哪里了?没过几天,他们从派出所了解到了所有的真相。 原来钱芳莉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因钱芳莉的姑父不能生育,刚生下来就过继到姑姑家,为了避免两个姐妹知道真相,小时候就是别人问,也只说两个人姑表亲,相像是很正常的。等她们长大点,姑父因为工作调动去了别的城市,姐妹俩就没再见过面。 去年冬天,姑父因为成分问题被迫害致死,钱芳莉的姑姑受不了打击就疯疯癫癫的,钱父把母女两个接回来安顿到家附近照顾。钱芳莉回家探亲,对姑姑家的遭遇非常同情,对跟她几乎一模一样的表姐也是非常好奇,经常过去帮忙,有点时候甚至留宿,两姐妹就接触得多了,可在钱芳莉要回来的前两天,姑姑的住处晚上突然失火,人救出来已经是面目全非,派出所调查说是母女两个睡前取暖,谁知死灰复燃才意外丧生,当时全家人是悲痛欲绝,忍着哀伤埋葬了她们。 到此已是真相大白,姐姐不想再过原来的日子,就设法害死了养母和妹妹,代替钱芳莉来到了林县,虽然极力掩饰,可还是被田思雨发现了端倪,她就想杀害田思雨,万幸田思雨心脏位置特殊,才逃过了一劫。 钱芳莉的姐姐叫严芳琼,最后两罪并罚,判了死刑。 等张明岳他们再见到钱父的时候,就见他两鬓斑白,短短几天像是老了十多岁,他默默地收拾了女儿的东西,跟众人鞠了一躬,坐上火车回家了。 72.喜忧 事情完结了,大家只觉伤痛, 钱芳莉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永远地离开了, 徒留下音容笑貌在大家心中。 田思雨的身体已经痊愈, 但心里的伤痛却终生难愈, 原本因为钱芳莉变得开朗的性格又沉寂了下去,整个人忧郁很多。 姚小丽在九月份的时候顺产生下一个大胖儿子,把刘明给激动地在医院里蹦了起来,新生儿带来了新的希望,就是田思雨见了,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满月那天,苗群群抱着大名刘强民、小名强强的小朋友都不想撒手,“小丽姐,强强怎么这么可爱,你看这小嘴嘟嘟着,是不是饿了呀?” 姚小丽接过孩子,“刚喂过, 不是饿了,就是想吹泡泡逗自己玩儿, 你别看他小,也是有心眼儿的。” “真可爱。”苗群群摸摸小手,摸摸小脚,总是看不够。 “看不够吧, 那你跟明岳可得抓紧了, 自己生一个, 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姚小丽笑着说。 苗群群坐到姚小丽旁边,低着头,“我也想呀,可这都结婚快一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你看你跟明秀,都是结婚没多久就怀上的。” “嫂子,这个没有可比性的,有的人进门就怀孕,有的人过两年才开怀,可这孩子谁家也没落下,总会有的。”明秀在旁边说。 “明秀说的对,这每个人的身体状况都是不一样的,孩子总会来,你呀别着急,越着急越不来。”姚小丽说着自己的经验。 “这不是着不着急的问题,是根本没有的问题,会不会我身体有问题,怀不上呀。”苗群群语气低落。 姚小丽拉着她的手说:“你可别这么想,咱一看就是健康人,不会有问题的,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明岳就在医院,你到医院检查检查,总能放心吧。” 苗群群听完来了精神,“能行吗?” “咋不行,检查检查总没错,没问题心里就踏实慢慢等孩子,要真有小毛病让大夫开点药调理调理,总比你自己寻思强吧。”明秀快言快语地说。 “行,就这么办。”苗群群当时下了决心。 到了家里,苗群群就跟张明岳说了要去医院检查的事情,张明岳也同意,“行,去看看也行,省得你总自己琢磨,回头再琢磨出什么来。你想什么时候去?” “当然越快越好,就咱俩都休息的时候吧。”苗群群说。 两个人商量好去检查,本以为很快能成行,可是不巧,苗群群学校又要响应县里的号召举行活动,苗群群因为上次表现突出,这次又被选做主力老师,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等整个活动举行完毕,真正闲下来,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到了休息日,苗群群一早跟着张明岳去了医院,张明岳在前一天已经跟妇产科的刘主任打了招呼,一上班,就带着苗群群过去。 刘主任让苗群群坐下,问了她的日常,搭手给她请脉,请了右手皱了皱眉,又让她伸出左手,闹得两口子心都提起来了,等都看完,他提笔写了单子,“时间还浅,还不能确定,我给开个单子检查一下吧。” “刘主任,什么日子还浅,难道……”张明岳听着话音有了期待,紧忙着问。 刘主任摆手打断他的话,说:“还是等检查完再说吧。” 去检查室的路上,苗群群有点紧张,脚步放轻,频频摸自己的肚子,张明岳在旁边一直给她打气,让她放松。 苗群群进去没过一会儿就出来了,脸上表情一点也没有放松,张明岳什么也没问,就陪着她等结果, 等里面的大夫喊苗群群名字的时候,张明岳快步过去接过来一看,乐了,“群群,快看,检查写了,你确实怀孕了。” 苗群群抢手想拿过单子,可突然想到自己已经怀孕,手都放慢了,轻轻接过单子,看了一遍又一遍,每看一遍脸上的笑容就放大一次,“太好了,我要当妈妈了,阿岳,是真的,我要当妈妈了。” 张明岳重重点下头,“对,你要当妈妈,我也要当爸爸了,真是天下最好的消息。” “我这段时间忙得都晕头了,吃饭睡觉也不规律,会不会对孩子不好,走,我们去找刘主任,让她看看宝宝是不是健康。”苗群群急切地想知道孩子的情况。 “刘主任说了日子还浅,不会有什么影响的,你别着急,注意自己的身体。”张明岳看她像要跑,在旁边搂住她。 “对对对,我现在怀孕了,我要慢慢的,不能像以前一样快步走了。”苗群群连连点头,双手摆出下压的姿势,深呼吸放松自己。 等两口子回到刘主任的诊室,把单子交给她,苗群群忙问:“刘主任,您看看,孩子好不好?” 刘主任示意苗群群坐下,“你别紧张,这次就是确定你是不是怀孕,其他的现在看不出什么来,等满三个月了你们再来医院检查,到时候我再给看看。” “那刘主任,这单子上的数据都正常吗?”张明岳问。 刘主任仔细看了看检查单子,尤其是照出来的图片,特别看了几眼,“挺正常,没什么问题,等到三个月你一定要来医院再做一次检查。” “有什么需要我们注意的吗?”张明岳问。 刘主任连着说了几个注意事项,“不过也不能太在意,太在意容易精神紧张,多问问家里老人,听听她们的意见,如果中间有什么不舒服的,马上来医院看。” 两口子谢过刘主任,面带笑容出了医院,本来是张明岳骑自行车拖着苗群群过来的,回去她坚持要走,说坐自行车颠簸,对孩子不好,张明岳纵容地笑了笑,推着自行车陪着她走。 等到家里,老爷子没在家,张明岳进门让苗群群坐下休息,他出门去找老爷子。 老爷子不知道两口子今天去医院检查,要不准得在家里等着。张明岳是在废品站找到的老爷子,正好刘大姨也在,张明岳就说了苗群群怀孕的事情。 老爷子是欣喜若狂,连连说好。 刘大姨说得就多了,各种怀孕的注意事项,包括吃的、用的,恨不得都告诉他,完了说:“算了,跟你说估计也记不住,到时候我常过去照应着。你跟群群爸妈报喜了吗?” 张明岳说:“没呢,这不想着一会儿去嘛。” “行,这就回去。”老爷子发话,“我在家呆着,你赶紧去,她爸妈估计都盼着呢,这个好消息赶紧去告诉他们。” 回到家,张明岳没停直接骑上自行车去苗家报喜,苗文清听了消息跟老爷子是一个反应,倒是钱明菲高兴过后忙问苗群群有没有什么反应,这几天吃饭怎么样等等,他都一一做了回复。 之后的日子,张明岳明显地感觉到家里的不同,老爷子的关心就别说了,钱明菲恨不得一天来两次,就是刘大姨,下班了也要到家里坐坐问问情况,说这是两家这一代第一个孩子,可得保护好了。 等苗群群满三个月,张明岳带着她去医院检查,检查结果出来,两个人都惊着了,单子上居然显示苗群群怀了三胞胎,张明岳当即去找了刘主任,“刘主任,怎么会有三个孩子,上次可没有显示呀。” 刘主任也很吃惊,接过单子看了一眼,说:“没想到是三个孩子,上次检查我看到旁边好像还有一个阴影,想着可能是双胎,也可能是淤血,才嘱托你们再来检查一遍,想不到呀,居然是三个孩子,这可不好办呀。” “刘主任,怎么不好办?”苗群群紧张地问。 刘主任看一看张明岳,说:“小张也是医生,应该明白,孩子越多压力越大,两个孩子还可以承受,可三个孩子互相争营养,如果早产,怕就怕孩子体重不够,发育不全,难以保全所有的孩子。” 苗群群一听眼泪都下来了,张明岳扶着她的肩膀给她力量,“你别哭,刘主任说的是有这个可能,咱们多注意,补充营养,一定让三个孩子都健健康康的。” 刘主任也在旁边宽慰苗群群,“我说的都是最坏的结果,只是提前给你们打个预防针,平时别不在意,你好好养着,生三个健康的孩子没有问题。” 刘主任虽然这么说,可从她的表情和语气里明显听出了不自信,毕竟她从医这么长时间,双胞胎都没有见过几次,何况是三胞胎。 张明岳也是忧心忡忡,怕如果孩子到时候出现问题,苗群群接受不了,家里长辈也跟着着急,尤其是老爷子,再急出病来,他就没敢先回家,而是带着苗群群回了苗家。 苗文清和钱明菲知道今天两个人去医院检查,打算中午过去问问情况,这时候看见两个人过来,脸上没有笑容,心里是咯噔一下,钱明菲迎上去扶着苗群群问:“这是怎么了?去检查回来还不高兴了?大夫都说什么了?” “妈……”苗群群带着哭腔,眼泪又要下来。 “怎么了?明岳,你说,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是孩子不好吗?”苗文清看着也着急。 “爸,孩子挺好的,就是群群怀的是三个孩子。”张明岳说。 “什么?”苗文清有点不可置信。 “啥?”钱明菲语气里带着喜悦,也透着担心。 “刘主任说三个孩子如果早产,孩子可能就保不住了。”苗群群哭着说。 “别听他瞎说,那都是她没见识,心里没底才这么说的。”苗文清大声说,“群群,你别担心,有爸爸,爸爸以前在京都见过三胞胎,生下来健康着呢,我还跟他们请教过呢,咱按照他们说的来,一准你们母子平安。” 苗文清的话就像强心剂一样,顿时增添了苗群群眼里的神采,“爸爸,真的吗?你真的见过?孩子都好好的?” “当然,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你跟你妈到屋里歇会儿,她给你做了件衣服,以后肚子大了正好穿。”苗文清哄着母女两个去了卧房,然后带着张明岳进了书房。 等苗文清坐定,问:“刘主任都说什么了?” 张明岳没坐下,站在旁边,“没说出实质的东西,就说好好养着。爸,你真见过三胞胎呀?” “你倒是相信,我怎么可能去人家产房转悠。”苗文清语气暗讽,瞪了一眼张明岳,“你说说你,这好好的事让你给弄的。” “我也不想呀,”张明岳很无奈,“现在已经怀上了,那怎么办,咱爷俩赶紧想想怎么让孩子平安降生吧,要是孩子出现问题,群群还不得疯了,我心里也很难过。” “谁不难过?现在我是把群群稳住了,但是我心里也是没底,走一步看一步吧。”苗文清说。 73.搬家 张明岳和苗群群在苗家没待多久就回去了, 老爷子还在家里等着消息呢。 这个时候,苗群群满心里只有将要有三个孩子的喜悦之情, 在她的心里, 爸爸说了保证那肯定是没问题的,从来不会去想是不是善意的谎言。 张明岳看着她的笑脸,掩饰掉眼里的担心,下定决心,无论如何, 一定要让三个孩子健健康康的。 回到家,就只跟老爷子说孩子都挺好的, 没敢说怀了三个,这段时间老爷子因为周总理逝世的消息一直没有笑脸, 如果知道孩子的事,只怕更是着急上火, 不如缓缓再说。 转眼学生放假,新年紧接着来到, 春节里走亲串友好不热闹, 之前因为没有满三个月, 除了亲近的家人都没有说苗群群怀孕的事,这时候,苗群群已经是孕味十足,就是不说别人看了也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张明岳虽然心有焦虑, 还是高高兴兴地接了别人的恭喜。 大年初六, 张明岳又带着苗群群回苗家,在吃饭的时候苗文清提出找房子的事,“本来你们结婚后我们就打算就近找个房子搬过去,可一来没有找到合适的,二来这边跟你陈爷爷离得近,药材什么的处理起来也方便,事情就耽误下来了,如今群群怀了三胎,正需要你妈过去照顾,越往后更是离不了人,过完年我们就找房子,明岳你也多留意,附近有谁家愿意租的,合适我们就租下来,越近越好。” 张明岳赶紧站起来敬了苗文清和钱明菲,“谢谢爸,谢谢妈,让您们操心,我回去就找房子,找最近的。” 晚上,张明岳去找老爷子说话,想着上次明秀的房子还是他老人家给找的呢,“外公,我岳父岳母想就近找个房子搬过来住,好照顾群群,您知不知道咱邻里有没有乐意租的?” “哟,亲家要过来,只是好事呀,有群群妈过来照顾我心里也踏实点,不过这租啥房子,多麻烦,咱家西屋不是空着吗?收拾收拾给他们住多好。”老爷子还挺欢迎苗家两口子的。 “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群群怀孕,生完孩子看孩子,得有几年了,听我岳父的口气,这是以后都跟着呢,您能行吗?会不会不自在?”张明岳问。 “我不自在啥,家里人越多说明越兴旺,我恨不得家里人多点,就是不知道他们两口子会不会不自在?这样,咱把西屋外面的门打开,里面堵上,也是单独的屋子,他们住正合适,你先跟群群商量一下再跟你岳父母说,反正我觉得可行。” 老爷子安排得头头是道,张明岳越听越觉得是个好主意,“外公,还是您这个主意好,要不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呢。” “你知道就好,赶紧去跟群群说吧,这要搬过来,我也算是三代同堂,等群群生了孩子,就是四世同堂,想不到我老头还有这后福。”老爷子想着后面的日子,恨不得哈哈大笑。 张明岳看着老爷子终于展颜笑了,心里也是高兴,哼着小曲儿就进了屋。 “阿岳,是不是外公能找到房子,你这么高兴。”苗群群笑脸相迎。 “外公出了个好主意,我觉得万分贴切,就高兴呗。”张明岳卖着关子,就不说是什么。 “好了,你快告诉我吧,什么好主意?”苗群群拉着张明岳坐下,摇着他的胳膊问。 张明岳笑了笑,说:“咱们净顾着往外找房子,你想想咱家有房子呀,到时候把西屋收拾好,爸妈过来住不是更方便。” “真的吗?外公同意吗?”苗群群激动地问。 “那当然,这个主意还是外公出的呢,外公说等爸妈过来咱就算三代同堂,孩子出生后是四世同堂,是大好事呢。”张明岳说了老爷子的意思。 “外公不愧是英雄人物,想法就是先进,那咱们明天就去跟爸妈说。”苗群群高兴地在屋里转圈圈。 第二天,苗群群一大早就要回苗家,张明岳拦都拦不住,等到了,苗文清和钱明菲正吃着早饭呢。 “你俩咋这早来,冷不冷,吃饭了没?”钱明菲忙起来招呼他们两个。 “妈,我们吃过饭过来的,不过我现在好像又饿了,我再吃点。”苗群群摸了摸肚子,笑着说。 “你等着,妈给你盛饭,明岳,你也再吃点吧。”钱明菲起身去厨房。 “妈,您给群群盛就行,我不饿的。”张明岳忙说。 就这样,苗群群又跟着吃了一顿早饭,饭后,钱明菲去厨房忙活,苗文清问:“你们这么早来,是不是房子有消息了?” 苗群群看了一眼张明岳,让他说。张明岳当即开口:“爸,是这样,昨天我把您和妈准备找房子的事情跟我外公说了,外公说不用麻烦找房子,就把家里西屋收拾出来,您跟妈住正合适,我跟群群都觉得是个好主意,这不,一早过来征求您和妈的意见。” 苗文清听了低头思考,苗群群着急了,“爸爸,我觉得就挺好的,这样咱们一家就可以在一起了,还可以照顾外公,是一举多得。” “什么一举多得?说什么呢?”钱明菲进屋来,正好听见。 “妈,我们正跟爸爸商量不租房子,就跟我们一起住,住在西屋,您说多好。”苗群群又说了一遍。 “文清,这个好,这样晚上也能顾得上群群,要是发动,随时能反应,这个好。”钱明菲听了很兴奋。 苗文清接话说:“这样好是好,可咱们想着长住,这样就太打扰岳叔了。” “爸、妈,外公不嫌麻烦的,他还说这是三代同堂,是福气呢。”张明岳赶紧解释。 “岳叔就是大气。”钱明菲笑着说,“那文清,就这么决定了,咱就搬过去,省得总担心晚上睡不着觉,等群群生了,看孩子也便意。” 苗群群也抢着说:“对,就这么决定,有您和爸爸在我身边,我这心里就有底多了。” 张明岳也劝说:“有爸妈在身边照顾群群,我真是求之不得呢,要不我干什么心里都不踏实,恨不得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 “行,就这么定。”苗文清听着这话,也不犹豫了,当下表示同意,钱明菲这时候脸上笑意更浓。 为了这事儿,苗文清和钱明菲特地到家里感谢老爷子,老爷子听了还不高兴,“苗侄子,你这是埋汰你岳叔不是,咱本来就是一家人,何必再说两家话,从明岳娶了群群,这缘分就定下了,你要是有小子在身边,我绝不说这话,可咱一边一个,理应两家合一家。” 苗文清和钱明菲心里更是感激,商量着搬过去一定把老爷子当亲近长辈照顾,绝无二话。 既然决定已下,两边都开始准备,张明岳在家里准备西屋改门的事情,这个简单,原来就留有门洞,把原来的挡头推翻装上门就行,没有两天就准备停当了。 苗家这边事情多点,要搬不少东西过去,光是收拾就好几天,还有他们搬走后房子怎么安排的事情。这个,苗文清在决定搬到老爷子这里的时候已经有所决断。 在苗文清当年被举报的时候,得亏钱医生和堂兄奔走才得以保全,钱医生家里不缺房子,倒是堂兄家里孩子多,儿子也多,前几年还好,这两年孩子陆续结婚,家里的房子都不够用了,这不,又一个侄子要说亲,苗文清本来说把家里的东厢房让给侄子住,可堂兄死活不同意,说是不能占兄弟便宜,这次他们举家搬走,正好让堂兄过来住,腾出房子让侄子成亲,理由都是现成的。 可不出所料的,当苗文清跟堂兄提起房子的事,堂兄是连连摇头,“这可不行,文清,这房子我们去住可是不合适。” “你总说不合适,之前房子够住,我也没有坚持,现在呢,四侄子真该开始说亲,要不就把孩子给耽误了。而且这次情况也不一样,我跟你弟妹要搬到明岳家里去,群群这怀孕怀相不好,我们两口子都不放心,打算搬过去照顾,以后孩子生了也帮着照顾孩子,在家里住的机会就少了,你跟嫂子带着侄女搬过去,就当帮我看房子,要不等过几年我们回去,房子就槽了,住不得了,这两厢方便的事,咋就不合适?”苗文清说明情况,摆出事实。 “搬过去?亲家能同意吗?人家会不会说闲话。”堂嫂不关心房子,反而对他们的情况很不放心。 钱明菲笑着说:“嫂子,你就放心吧,这是明岳外公主动提的,老人家也是心疼群群,邻里是有那么几个说闲话的,这次我说啥也不管了,你说人家做长辈的都主动提起,我们两口子还矫情什么劲儿,麻溜搬过去,照顾好孩子才是正经的。” “这话说得在理,人家主动邀请是为了啥,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孩子。”堂兄点点头,“不过终归人家这么仁义,你们到了也得对人家好,这人心换人心,总是错不了的。” “那肯定的,我们两口子会把岳叔当父亲一样照顾的,当年怎么对我爸的,现在就怎么对他老人家。”苗文清说,“那堂兄,你这是答应搬我那儿住了。” “搬,哥承你的情,知道你是惦记我,要不房子租出去不是更好。”堂兄拍拍苗文清的肩膀。 苗文清可不同意他的观点,“哥你说这话就不对了,租出去哪有自家人住着让人放心。再说,什么承情不承情,当年为了我们家的事情,你和嫂子搭了多少人情,操了多少心,就这个你就跟我说承情,照着那边岳叔的话,您这绝对是埋汰我呢。” 堂嫂在旁边拍着钱明菲的手,说:“你看文清,这客气还有错了。咱可说好了,搬过去看房子行,不过等缓过这几年,你两个大侄儿的房子有着落了,我们就搬回来,到时候你们可不能拦着。” “没问题,到时候我肯定不拦着,我就帮着一起搬家,这总行吧。” 苗文清甚是无奈,这要是别人家,说让搬过去住就乐不得了,也就是他堂兄堂嫂,一点便宜也不愿意沾,也不让侄子们沾,要不说血脉相亲呢,这么多年两家一直守护相望。 74.搬家2 有了苗文清堂兄的承诺, 这边搬家的行程进行得更快了, 没两天,所需东西都搬了过去,床进屋,铺盖铺好, 生活用品各就各位, 一切都有条不紊。 搬完后正好赶上元宵节,就叫了刘大姨一家和明秀两口子过来一起过节。 刘大姨进门就拉着钱明菲的手不放开,“嫂子,以后我就叫嫂子了,我老舅就是有福气, 这才几年, 找到明岳, 有了群群这么好的孙媳妇,现在又有了大哥和嫂子, 这日子过得美, 都快比上国家领导人了。” 钱明菲回握刘大姨的手,笑着说:“看妹子说的,这也是群群的福气,我们两口子的福气,以前哪敢想呀,满以为搬近点相互照应着, 这是岳叔心好, 让我们两口子住进来, 以后一大家子热热闹闹过日子,晚上睡觉我们两口子都能笑醒了。” “妈,大姨,咱进屋说话吧,在外面怪冷的。” 苗群群走过来打断两个人的话。 “对,看我这激动的,看见嫂子就走不动道了,咱进屋说,进屋说。”刘大姨和钱明菲一边一个虚扶着苗群群就进了屋。 一家人还没有坐定,外面就传来明秀的声音,“外公,我来了。” 刘大姨起身迎了出来,“你个妮子,挺着个大肚子咋一个人过来,你那口子呢?” 明秀上前挽着刘大姨的胳膊,“大姨,他把我送到门口走的,本来要一起来,临出门厂里有人叫他说是有台机器有点毛病,他先去厂里修好了再过来。” “那还差不多。”刘大姨拉着明秀就进了屋。 苗群群和明秀两个人互相看看对方的肚子,噗呲都乐了,刘大姨看着高兴,“哎呀,明年呢,家里就更热闹,十多年,我都没有听见小孩子的哭声了。” “是呀,家里没有小孩子闹腾,还真是冷清。”钱明菲端来干果放在桌子上,应和刘大姨的话。 明秀跟忙钱明菲打招呼,钱明菲笑着答应,“明秀这气色比你嫂子好,你们两个回卧房歇着去,这边也没有要你们忙的,等要吃饭了我再叫你们。”说完,把两个人送回了屋里。 苗群群歪到床边,明秀就坐在椅子上,“嫂子,看你的气色是不太好,还反胃吗?” 苗群群说:“那倒没有,就是孩子压着喘不上气,睡觉有点难受。” 明秀听了也没有好主意,怀孩子都要经历的,“等适应就好了,嫂子,我看你的肚子又变大了,这才几天呀。” 苗群群笑了笑,说:“是吗?可能是长得太快了。” “嫂子,你这样可不行,孩子长太大可不好生,你后面可得控制着点。”明秀不赞同地说。 苗群群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之前没有告诉大家她怀了三胞胎,以后肚子太大肯定会有人怀疑的,索性不打算瞒着,“明秀,之前没说,其实我怀的是三个孩子。” “啥?这是真的?”明秀腾地站了起来。 “你慢点,你也怀着孩子呢。”苗群群拉着明秀坐到床上。 “这太不可思议了,”明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伸手摸了摸苗群群的肚子,“感觉是不太一样啊。” “可能不一样吧,这个事儿还没跟外公和大姨说呢,你大哥说慢慢告诉,我先跟你说的,你可别说漏嘴了。”苗群群嘱咐明秀。 明秀想了想,点点头,“我是不会说漏嘴,可你这肚子也瞒不了多久呀。” “我知道,能瞒多久瞒多久吧,省得他们担心。”苗群群摸着肚子低头说。 这时候张明岳走进来,看着姑嫂两个人都摸着肚子,“你们俩这是干什么呢?摸着肚子不说话。” 明秀站起来让出位置,“大哥,嫂子跟我说她怀了三个孩子,我这不是感受一下跟我有什么不同嘛。” “原来是这事儿呀。”张明岳坐到床上,让明秀坐下才说:“陈爷爷那边说他认识一个妇科高手,给孕妇调理很有一套,一般人都不给看的,这次看在陈爷爷的面子上,愿意给你嫂子调理调理,等过几天我们就过去,把你嫂子身体调养好,孩子肯定没问题。”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苗群群来了精神,现在一切对孩子好的,她都愿意去尝试。 “刚才来的信儿,之前陈爷爷提过,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看,这不那边刚答应了。”张明岳回答说。 “那真是太好了,嫂子,你好好调理,到时候肯定能生三个健康的小侄子。”明秀替苗群群高兴。 “嗯,我肯定听大夫的话。”苗群群重重点下头。 “明秀,你情况怎么样?这段时间有没有去检查?”张明岳关心明秀说。 明秀轻轻拍肚子说:“去了,你都三令五申的我能不听吗?肯定按时去检查,刘主任说孩子好着呢。” 张明岳欣慰明秀听话,“那就好,你这快要生了,你们两口子商量没有,到时候谁过来伺候你月子?” “我婆婆伺候,她那边已经开始调整工作,在我生孩子之前肯定过来。学文已经淘换了一张单人床放在外间,到时候我婆婆跟我住一床,他在外面住。”明秀回答。 “挺好,这段时间顾着你嫂子,怕是会忽略你那边,要是有什么紧要事,可千万跟我说。”张明岳说。 “大哥,我好着呢,你还是先顾着嫂子吧,真要有什么事,我肯定也不瞒着。”明秀忙摇头说。 等饭后,明秀两口子先回去了,刘大姨陪着钱明菲母女在厨房收拾,其他人留在厅里说话,说着说着,就说到孩子工作的事情,杨姨夫感叹张明岳和苗群群的工作做得好,不像建国,做个工作都不乐意。 建国半年前高中毕业,杨姨夫给找了一个资料室的工作,强度不大,工资却不低,可建国觉得太拘束,没有自由,整天嚷嚷着不想做。 杨姨夫想着这事是气不打一处来,重重拍了一下建国,说:“他这个工作还是我舍了脸面给找的呢,他非说不喜欢,问他想做什么工作,他也没自己的想法,你说说,现在有个这样的工作就不错,哪有他还挑的。” 建国听了不乐意,“这个工作有什么好的,整天闷在屋子里,周围的同事跟您岁数差不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要在那里工作一辈子,迟早被憋疯了。” “你这孩子,瞎说啥呢,啥疯不疯的。”刘大姨进来拿东西,听了他的话不高兴,也狠狠拍了他几下。 建国跳着起来,躲刘大姨的巴掌,“看看,看看,在单位没人说话,到家里一说话就被打,这日子没法过了。” 张明岳在旁边看得直乐,“建国,差不多就行了,大姨姨夫也是为你好,你真不想做这个工作,总得说出来自己想做什么吧,难道你就想待在家里吃闲饭呀。” “那哪能?”建国坐到张明岳后面,离自己爸妈远远的,“我也不知道想做什么,但我知道我不想做这个工作。” “你!”杨姨夫都想站起来揍他了,被苗文清给拦住,“杨兄弟,你别着急,总得给孩子机会选择做什么工作吧,要真不喜欢,对孩子也是负担。” 杨姨夫算是听进去了,没再训斥建国,张明岳看着忙转移话题,果然就收到建国感激的眼神。 到了晚上,张明岳把建国的事儿当成笑话讲给苗群群听,“你说,建国那么高,还被大姨姨夫追着打,太招笑了。” “你这是幸灾乐祸,建国已经够痛苦了,你这个当表哥的也不说想想办法。”苗群群笑过后提出意见。 “哪用上我呀,建国要坚持想换工作,姨夫能不给找嘛,这不是他嫌建国性格跳脱,想磨磨他的性子。”张明岳边说边帮苗群群抱出被子铺好。 苗群群拉开被子坐床上靠着床头,舒了一口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靠着这个工作磨性子,姨夫怕会失望,到时候别性子没磨好,建国起了逆反心理。” 张明岳铺被子的手停了一下,“不能吧,建国挺听话的,嘴上说不喜欢,平时不也乖乖去上班从来不打诨嘛,说不定过过就好了。” 等过段时间就好了,这只是别人一厢情愿的想法,没过半个月,张明岳就听说建国被杨姨夫狠狠修理了一顿,原因就是建国上班故意跟同事吵架,吵得不可开交,都发展到互相推攘的地步,要不是别人拦着,打上一架都有可能。 建国的领导专门找了杨姨夫,反映建国过年后上班表现极其不好,自己不好好工作不说,还总是打扰别人工作,实在不行就给他换个工作吧,话里话外说到建国的家教问题。 杨姨夫哪受过这个气,自己工作兢兢业业,从来没被这么说过,这回因着建国被外人数落,想想就觉得没面皮,回到家,脱了鞋子噼里啪啦把建国胖揍一顿,建国觉得自己理亏,没敢躲,身上打得是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把大姨心疼的哟,拉着钱明菲的手边说边哭。 “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省心,都能说亲的人了,还被自己老子拿鞋底子抽。”刘大姨抹着眼泪,气得不行。 钱明菲缴了毛巾递给刘大姨,让她擦擦脸,“建国这不是还小嘛,再过两年就好了,从来都是淘小子出好的,建国以后准能出息。” 刘大姨接过毛巾,“不论出息,他能少气我就好了,嫂子,我现在倒羡慕你,群群多乖呀,都不用操心的。” 钱明菲叹了口气,“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群群咋不让人操心?” 刘大姨好奇了,“之前是担心她怀孩子的事,可现在不是怀上了嘛,哪还有要操心的?” 钱明菲听了这话,摆摆手,“他大姨,开始怀不上我着急,现在怀上了我更着急,之前瞒着一直没说,群群怀的可是三个孩子。” “三个,这是好事呀!”刘大姨感叹了一句,说完发现不对,“三个,有点多呀,群群身体也受不了,我说她气色不好呢,原来是这样呀。” 钱明菲想起这个也是一脑门官司,“要不说呢,她爸和明岳天天查医书找办法,还找那个叫李飞的小伙子帮着寻些红枣过来,那边陈叔找了个大夫给群群开了保胎药,这些天一直喝着,就是想让孩子在肚子里多呆些天。” “我老舅知道这事儿吗?”刘大姨也不提建国的事,开始关心老爷子。 钱明菲点点头,“明岳隐晦地跟他老人家提过,岳叔没说啥,就是找老伙计去农村跟人家多买点肉,说要给群群补充营养。” 刘大姨听这话心放到肚子里,就怕老爷子一直蒙在鼓里,孩子好倒没事,孩子一旦不好,这刺激可就受大了, 钱明菲尴尬地笑笑,心说得亏是提前说了,要不还真不好解释,别看刘大姨跟她热乎,可怎么也比不过她和老爷子的关系,别说她,就是明岳,在刘大姨眼里怕也没有老爷子重要。 75.工作 刘大姨从钱明菲这里知道苗群群怀了三胎, 既高兴能多俩孩子, 又担心苗群群和孩子危险让老爷子担心难过, “我怎么没看见群群,还去学校?这样太不顾自己的身体了。” 钱明菲听出刘大姨的怨念,上赶着解释,“年前知道是三胎的时候就跟学校请过假,这学期不上班, 可这不是周总理逝世, 学校里又要搞活动纪念他老人家, 之前群群因为参加两次活动有经验, 年级主任特地过来找她,让她回学校指导一下学生,明岳和群群爸觉得现在月份还可以,去学校指导也是坐着, 活动活动也挺好,这不就去了,每天就半天,她爸送过去,到点接回来。” 刘大姨听了脸色才缓过来, “明岳和大哥都是医生, 是该听他们的。嫂子,有啥事你可千万跟我说, 也让我心里有个底。” 钱明菲连连保证, 有事一定不瞒着她。 刘大姨这时候也不提建国的事了, 跟钱明菲聊起给孩子准备的东西,衣服、尿布什么的就得多准备,说建国、建军小时候的东西还留着,得空拿过来洗洗好用。 没一会儿,刘大姨就急急火火回去了,说是回家找东西,其实是怕老爷子回来看出她哭过。 晚上钱明菲在饭桌上提了刘大姨来过的事情,大家没想到建国的工作问题没能解决,还上演了挨打的片段,老爷子表示如果刘大姨再来找,就让张明岳去劝和劝和,现在先不要插手。 事实上,建国的工作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凡是杨姨夫给找的岗位,建国都说不喜欢,气得杨姨夫在家里是暴跳如雷,两个人的矛盾愈演愈烈,这些天隔三差五就来这么一下,这不,建国又跟杨姨夫呛嘴,被拿着棍子满院子打,他一溜烟跑出了家门,这都好几天了,还没有回过家,杨姨夫扬言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有能耐就自己养活自己。 刘大姨因着父子俩的矛盾嘴上都长了大泡,就怕激起真火以后不好收拾,她跑去找建国,可建国故意躲着她,一次面都没见着。 刘大姨不敢跟老爷子提家里的事,就找到张明岳,让他去劝劝建国,都是年轻人,好沟通。 张明岳心疼刘大姨,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特地去找建国谈心,找了几天才摸着他的踪迹,可这小子油滑的很,逮了五六次才把他截住,还不注意让他跑了。 后来,张明岳打听到建国在纱厂的运输队,就找了过去,到的时候看见他坐在车上,座驾上坐着的也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两个人有说有笑。 “建国,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张明岳迅速到车门前,拍门喊道。 建国一看他堵着车门,知道僵持也没有用,跟着旁边的人打了招呼,乖乖下来,“哥,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是,你小子够能撩的,咱到边上说话,别影响人家干活。”张明岳拽着建国的衣服就往外走。 建国拉着张明岳的手,下马一蹲往后用劲儿不走,央求着:“哥,哥,你这样拽着我实在不雅观,放开我吧,我肯定跟你好好说话。” “你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信誉了,前天你是怎么说的?哥,我们坐下来说话,好嘛,趁着我转身的功夫你小子就跑了,今天你就是磨破嘴皮子,我也不会放开你。”张明岳根本不相信建国,带着刺儿跟他说话,还不忘提着他的衣服就往外面走。 建国终究还是敌不过张明岳的力气,就这样侧着身子跟着张明岳走,车上的青年看来人不太友好,下了车拦住他们的去路,“这位哥,你找建国好好说,拽着衣服算怎么回事?” 建国苦着脸摆摆手,“大万,你别管,这是我亲哥,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先忙,我说完话再跟你看车呀。” 大万满脸疑惑地看着建国,“你不是只有一个弟弟,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哥哥,他是不是找你麻烦你不敢说,别害怕,在这里还没有人敢欺负你。”说完,大万就要喊人过来。 “大万,大万,别喊人,这真是我哥,我表哥,我们就说说话。”建国忙喊住大万,转头对张明岳说:“哥,你放开我吧,你看大万都误会了,这样真的不好,你给我留点面子呗。” 张明岳环视了周围,是有那么几个人盯着这边,没搭理建国,跟大万说话,“大万兄弟,你好,先谢谢你这几天照顾建国,我确实是建国的表哥,我不是来找他麻烦的,这小子偷偷跑出来,好几天没回家了,家里人担心的不行,我过来跟他谈谈话。” 大万应该跟建国关系不错,不然不能收留他这么多天,听了张明岳的话,明白建国没有危险,只跟建国说了句好好跟家里谈,就回车上了。 张明岳接着拽建国走路,直到运输队外面才放开建国,“我再相信你一次,要还跑,我就来这里找那个叫大万的要人,你掂量着点。” “知道,知道,哥,你都知道我的老巢了,我也跑不了呀。”建国整理一下被拉变形的衣服,靠在墙上双手抱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张明岳啪地打了他头一下,“站好,看看你这德行,哪还有原来好学生的模样,整个一个社会青年。” “哥,哪有你这样的,我已经毕业了,投入社会当然是社会青年,要是学生样人家都以为我还是奶娃子呢。”建国不以为然地说,还故意用手缕了一下头发,做了个耍帅的姿势。 张明岳看着他手心就痒痒,可还是压抑下来,武力解决不了问题,没看姨夫棍子都快打断了嘛。 “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就不能好好跟大姨姨夫说,非得闹到鸡犬不宁的地步才行?”张明岳质问建国,想到刘大姨流的眼泪,张明岳就想踹建国。 “我怎么没好好说,我说我不想做他安排的工作,可我爸呢,好像除了那样的工作天下就没有好工作似的,我一提他就火,过年的时候苗大伯说年轻人有选择的机会,我爸就当耳旁风,根本不管我的意愿,我行我素。”说起这个,建国还是一肚子气呢。 张明岳之前也跟大姨聊过,知道杨姨夫希望建国到政府工作,走政途,有他在后面托着,还有老爷子和大舅哥的面子在,建国前途不会差。 本来就想让建国先在下面过渡两年养养性子,后面的路都给他铺好了,可千算万算没想到建国不喜欢,两个人观念不同,想法各异,才导致现在的局面。 “姨夫是给你后面的工作做准备呢,你有了资历就安排你到县委工作,这不是挺好嘛。”张明岳说了杨姨夫安排。 建国听了这话反应更大,“这个我更不喜欢,整天打官腔,说话绕来绕去,都把我绕晕了,我性子也坐不住,到时候有注意不到,说错话的,还不知道惹什么祸呢,我一个人还好,连累我爸妈甚至舅姥爷就不好了,我可不干。” 张明岳一直以为建国是单纯为了反抗杨姨夫才有的一系列事件,没想到他对自己认识的还挺清楚,其实在他看来,建军性子沉稳有心机更适合姨夫的安排,可建国是长子,杨姨夫也盼着他按照自己安排的路走,少点弯路坎坷。 “那你想干什么工作,跟着运输队跑车吗?运输队可不好进,就是姨夫同意找人让你进去,没有学过开车,也要从徒弟开始做起。”张明岳说。 “我是想进运输队,大万是我初中同学,他爸是运输队的副队长,说如果我想进去,可以找他爸帮忙,可是我找不到愿意教我的师傅。”建国有点失落,以前他想象得挺好,可实际会开车的师傅没有打点根本不愿意教外人开车,带在身边的都是自己的子侄。 张明岳看着建国苦恼,想到自身,如果没有老师当时的指导,现在他只怕最多就是个卫生所的大夫,还在村里跟秦大叔争夺利益呢,不免对建国同情几分。 “这可是个累活儿,以后跑车风吹日晒,路上说不定还有危险,你真的决定就在运输队,不变了?”张明岳问。 建国点点头,“不变了,之前我不知道自己干什么,现在我知道了,我摸着车就兴奋,就好像找到自己的伙伴一样,握着方向盘,车向前行驶,看着周围的景色倒退,别提多带劲了,可惜,就一次,还差点让大万挨批。” 张明岳拍拍建国的肩膀,“好吧,我今天来就是跟你聊聊,听听你的想法,你有时间去看看大姨,为了你,这几天担惊受怕的,人都瘦了一圈。” “你不是来抓我回家的呀?”建国有点吃惊,他以为一会儿又要斗智斗勇呢。 “我是没那功夫,还得回家照顾你嫂子呢。”张明岳说完,转身离开了,留下建国挠挠自己的头,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张明岳回到家特地找了刘大姨跟她说了建国的情况,特别说了建国的打算,刘大姨听了热泪盈眶,嘴里念叨让他去劝劝杨姨夫,放过建国,让他干自己喜欢的事吧。 张明岳找到杨姨夫又说了一遍建国的想法,““姨夫,建国既然不想走政途,何必这样逼他呢。” 杨姨夫叹口气,“我也不想,可现在形势不妙呀,从去年开始,革委会里是乱做一团,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不小心就惹火上身,如今总理逝世,各种势力是蠢蠢欲动,那股子乱乎劲儿压都压不住,我得把建国安排好了,万一牵连到我身上,我也放下半条心。” 张明岳劝说,“姨夫,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如果您不在系统里,建国迟早也被挤出来。不过,我觉得姨夫是过于担心了,任凭他多少势力,可您背后有外公和表舅,多少还有些面子在里面,我觉得就是建国想进去工作也不是个好时机,倒不如让他在外面奔腾两年,等事情好转再做安排,再不济,过两年建军也大了,他的性子倒适合在政途上走。” “事情真能好转吗?”杨姨夫都有点灰心了。 张明岳也不能肯定,他不懂政治,没办法去估量这个世情,“凡事过犹不及,现在很多人都意识到了,总有好转的时候。” 杨姨夫不知道是被建国的想法说服了,还是掂量了张明岳的话,等过了几天,张明岳就听说建国回家了,跟杨姨夫认了错,不知道父子两个怎么商量的,反正是和好如初。 没过两天,杨姨夫带着建国亲自拜访了大万的父亲,最终还是把建国安排到运输队,认大万的父亲做师傅,从此建国就是运输队的正式员工,也开始了他和汽车的不解缘分。 76.出生 建国的工作顺心了, 他知道肯定是张明岳在里面做了工作,也没有口头感谢,用行动表达了他的回馈, 跟着师傅出车,只要能淘到好东西,家里一份,老爷子那里必定也有一份, 额外还会给张明岳带回些稀罕物。 张明岳知道建国可以夹带东西, 就给了建国钱,让他看见能给孕妇、孩子补身体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在安全的情况下,尽量多带点回来。 这段时间, 张明岳跟家人的重心都放在了苗群群身上, 眼见着她的肚子几天一个变化, 自怀孕开始一直保证她的营养,到医院检查, 没有出现苗群群和孩子营养不够的现象。 每天钱明菲也陪着苗群群散步, 按照大夫的要求每次时间不长,在家里也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到后期肚子越来越大怕活动不便, 说不定还要卧床保胎, 只能趁着现在增强体质了。 苗群群每天除了散步收拾屋子, 别的都让钱明菲抢过去了, 没事做,就拿出书给孩子读,家里书种类真是不多,读了课本,有的时候甚至拿本医书读,张明岳笑她说孩子在肚子里就学医,以后说不定他们也做医生,可就延续医学传承,成为美谈呢。 张明岳随口一说,苗文清反而放在心上,他觉得孩子在肚子里就开始熏陶,说不定真会对医学感兴趣,现有的医书都比较拗口,苗群群读起来也费劲,苗文清就根据自己的经验和医书记录,编制了一些简单上口的句子,让苗群群反复读,说三个孩子,怎么也会有一个学医的,闹得一家人都跟着他一起期待。 这天早上,张明岳正准备去医院,开门就看见乔学文骑车过来,“学文,这么早,是不是明秀有动静了?” 乔学文停下车,笑着说:“大哥,明秀已经生了,是个女娃。” “恭喜你呀,当爸爸了,什么时候生的,怎么也不来叫我?明秀和孩子还好吧。”张明岳太惊讶了,这也太快了,昨天傍晚还跟明秀一起散步,当时可是没动静。 乔学文脸上笑容就没落,说:“明秀和孩子都好,我妈在那里照顾着呢,半夜去的医院,我想来报信,可当时情况不允许呀。” 张明岳把乔学文让进了家门,跟老爷子他们说了明秀已经生完孩子在医院的事情,钱明菲也埋怨乔学文怎么等明秀生完才过来。 乔学文也知道大家都是关心明秀,顺势就说了当时的情况。 昨天傍晚,在外面散步的时候,明秀就觉得自己肚子猛地疼了一下,之前也有类似情况,她就没在意,跟谁也没说,回到家该干什么干什么。 等到晚上十点钟,明秀就感觉腰疼得厉害,乔学文问她是不是要生了,明秀说肚子又不疼,旁边她婆婆问了情况,也拿不准是不是。 之后,明秀肚子一直没多大感觉,这腰疼得睡不着觉就在屋子里转悠,一直到凌晨三点,她婆婆实在顶不住怕她有情况,就让乔学文赶紧骑车带着明秀去医院,是不是的让医生判断。 乔学文因为明秀预产期到了,特地找同事借了自行车,就放在院子里备着,当即推出车带着明秀就去了医院,到医院大夫一检查,已经开了两指,让他准备东西迎接新生。 乔学文急得满头大汗,托了护士照顾明秀,骑车先回家接了自己妈,拿了东西,又回了医院,到的时候还没有等他去通知别人,医生就告诉他们要安排明秀进产房,等明秀生完孩子,收拾利索安顿好,就已经是现在这个点了。 “大夫说明秀身体好,胎位也正,没到一个小时就生下来了,现在母女两个都在病房里呢。”乔学文补充了情况。 苗群群听了很羡慕,“明秀生得这么快,可见小棉袄贴心,都不让她妈受罪,明秀下奶了吗?” 乔学文有点蒙,“我不知道呀,安顿好我就来了,我这就回去,要是没奶可别饿着孩子。” 张明岳拉住乔学文,“你别急急火火地,阿姨在那里不会让孩子饿着的,你不是准备奶粉了吗?” “对对,我带着奶粉去的医院,我都晕头了。”乔学文拍拍自己脑门,笑着说。 乔学文也没多停留,随即跟着张明岳又回到了医院,张明岳先去医院看了明秀和孩子,明秀精神不错,正看着小宝贝傻乐呢。 明秀婆婆热情地招呼了张明岳,一点看不出明秀生女娃的怨念,明秀也趁着她婆婆出去的时候说一点脸色都没给,对她和孩子都很尽心,张明岳听了心放肚子里,明秀婆婆是个开明人。 明秀生过孩子在医院观察了一天就回去了,乔学文找了一个骡车,明秀和孩子裹得严严实实,到家里一点风都没招。 张明岳每天和苗群群散步的时候,都会去看看她们母女,明秀第三天下了奶水,虽然不多,但也能满足孩子胃口,眼见着孩子一天一个变化,太招人喜欢,苗群群看着小姑娘心都软了,“长得真好,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人,明秀,我看着孩子还是像她爸爸多一些。” 明秀为这事早有怨念,“嫂子,你说说我辛辛苦苦怀的她,生的她,到头来除了耳朵像我,其他都像她爸,真是个没良心的。”说完,还摸摸孩子小脸,那手别提多温柔了。 苗群群听了觉得好笑,“孩子像爸爸多好,人都说女肖父有福气,咱宝贝肯定是有福气的人,说起宝贝,你俩还没给孩子起名字呀。” 明秀听这话来劲了,“生她之前男孩女孩名字都起了,可她爸看见她后说那些名字都不合适,非要再起,到现在也没说什么名字,我看他能起出什么花来。” 张明岳进来听见明秀的话,埋汰她说:“你这就是炫耀,炫耀学文对孩子好呗,行了,知道你们宝贝孩子,好好看着,我们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等明秀的宝贝乔美萱小姑娘过百岁的时候,苗群群已经不能再随意去外面散步了,随着孩子越来越大,腿和脚肿得厉害,原来的鞋子都穿不上去,平时就拖着张明岳的布鞋在屋里转悠转悠,大部分时间都在卧床休息,用苗群群的话就是开始了养猪的生涯,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晚上睡觉都只能侧着一边睡,翻身都要张明岳帮忙才能成功,好在没有发生其他的症状。 等到8月底,苗群群已经怀孕将近九个月了,站起来根本看不见自己的脚尖,张明岳每天下班一刻不停就骑车回家,生怕苗群群有什么状况他反应不及。 8月29日晚饭过后,张明岳跟苗群群在卧房说话,还没说两句,苗群群捂着头,“明岳,我头有点晕,我先躺会儿呀。” 张明岳听着这话忙到苗群群身边扶着她躺下,问:“怎么个头晕法,之前有头晕吗?” “没有,之前没有,刚才突然有点头晕,可能是累的。”苗群群有气无力地说。 张明岳听了不放心,出来找苗文清说了苗群群的状况,苗文清一听也着急了,“群群这个状态不对,不应该会头晕,肯定出状况了,明岳,你赶紧跟梁师傅说一声,赶车过来,我们送群群上医院去。” 苗文清的这些话就像是信号一样,张明岳骑车去找梁师傅,梁师傅跟老爷子是老伙计,早在一个月前就跟他定了骡车,近段时间就不出其他工了,就专等着群群发动。 钱明菲进屋收拾去医院的东西,大人小孩儿的衣服、吃食、茶缸,各种各样的东西打包放好。 老爷子听了这个消息,也要跟着去医院,张明岳好说歹说给劝住了,就留在家里等消息。 到了医院,苗群群头晕得更厉害了,万好,今天刘主任晚上值班,听了苗群群的情况紧急给她做了检查,“苗医生,小张,孩子状态不好,这还没有发动,自己生怕是不可能,需要安排剖腹产。” 张明岳还想再细问,苗文清抢过话说:“行,刘主任,请马上安排手术。” 张明岳也反应过来,“对,您就安排吧,刘主任,就拜托你了。” 钱明菲没说话,在苗群群旁边给她鼓劲,让她放松。 刘主任很快召集人员,安排手术室,在这个期间,苗文清一直跟刘主任谈话,对各种手术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及应急方案都做了沟通,这方面他在前几个月已经反复推敲过。 刘主任剖腹产做过几次,但这次是三胞胎,要说百分百成功她也不敢保证,苗文清原来就是水利医院医生,在外科手术方面造诣很高,这次有他在旁边讨论应急方案,刘主任很认真全面地讲解了自己以前手术中遇到的问题,苗文清也说了自己的见解及方案,很多都让刘主任受益匪浅,“苗医生,现在我心里更有底了,放心,我会全力以赴的。” “谢谢,我看已经准备差不多了,我女儿就拜托了。”苗文清郑重地说。 刘主任点点头,跟着护士一起把苗群群推进了手术室,张明岳在旁边跟着,恨不得一起进去,可惜,手术门一关,把他阻隔在外面。 从苗群群进手术室开始,张明岳就在外面来回走动,里面有一点动静就趴在手术门边听,有护士出来就上前问,苗文清看不过眼,拉着他坐下,“你别动来动去的,会让医生紧张。” 张明岳屁股刚沾座又站了起来,这次没走动,就呆在手术室门口停着。 苗文清脸色沉静,他的手在不停地动,张明岳看了一会儿就知道他在模拟手术,慢慢情绪平复下来,但还是期盼地看着手术室。 门响了护士抱着一个孩子出来,张明岳立马反应过来,苗文清和钱明菲也围过来。 “苗群群,女孩儿,很健康。” 护士把孩子递给钱明菲,张明岳没看孩子,“护士,产妇怎么样?” “目前没有问题出现,放心。”护士笑了笑,关门进去了。 没过十分钟,护士又抱着一个孩子出来,“苗群群,女孩儿,也很健康。” 这次张明岳想接过孩子抱着,可比划了两下还是下不去手,苗文清推开他接过了孩子,护士在旁边都笑了,“张医生,多练练就好了,产妇状态不错。” 本以为再过十分钟可以见到第三个孩子,可没有,直到快半个小时,护士才抱着孩子出来,“孩子体重有点轻,我需要带着他去检查一下,谁跟着我来?” “护士,产妇现在状态怎么样?”钱明菲等护士说完,紧跟着问。 护士停顿了一下,说:“现在状态比较稳定,主任在缝合伤口。” 听着这个消息,三个人放心下来,随后互相看看,都想在这里等着苗群群,最后张明岳败阵下来,跟着护士去给孩子做检查。 检查室外,张明岳在外面等得焦急,趴在门边顺着门缝想看看里面的情况,怕孩子发育不全,等护士出来,忙问了一句,“孩子怎么样?” 护士摘下口罩,“器官已经基本发育好,不过先天有点弱,容易感染,需要留在这里观察几天,特别护理。” 张明岳听了话放下心,随即问:“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护士笑了笑,说:“张医生,我要恭喜你,你这是儿女双全呀。” 张明岳一听乐了,“谢谢,男女都一样,我都喜欢。” 77.好事 张明岳知道孩子问题不大, 不过现在可见不着, 就转回手术室。 手术室外苗文清和钱明菲还等着呢,张明岳问了情况, 才知道他跟着孩子去检查, 这边医生、护士没有出来的, 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 张明岳也跟两个人汇报了孩子的情况, 苗文清听着孩子还算健康心放下一半,而钱明菲则在听说是男孩儿时脸上露出了笑容。 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刘主任才从手术室出来,三个人赶忙围上,刘主任摆摆手,“放心,手术很成功, 不过后续护理很重要, 产妇子宫撑起过大,收缩能力比单胎孕妇要弱, 有大出血的危险, 还怕有别的并发症, 我建议在医院多住几天, 我们会密切观察的。” 张明岳连连点头, “刘主任, 您辛苦了, 我们就在医院住着, 什么时候检查没问题再出院, 无论如何要让群群健健康康的。” 刘主任笑着对苗文清说;“苗医生,小张可是个好丈夫,不过我也得提醒你们,这次怀孕及剖腹产对产妇的子宫损伤很大,如果再怀孕,最好相隔五年以上比较保险。” 张明岳他们还想说话,里面苗群群被推了出来,也顾不得其他,都围着苗群群关心。 苗群群意识还比较清醒,硬挺着问孩子的情况,钱明菲在她耳边说了孩子都很好,她才放心,累得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苗群群睡着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醒过来就转头看孩子,当看到身边只有两个孩子时,惊呼出声,以为有一个孩子出事了,想问问别人,可父母和丈夫都没在身边,旁边连个别的产妇都没有,只有自己和两个孩子,这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 张明岳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苗群群在抹眼泪,“群群,怎么哭了,是不是难受?” “是不是孩子出事了,怎么就两个孩子在身边?”苗群群哽咽着问。 张明岳拿出毛巾给苗群群擦了眼泪,“没有,孩子好好的呢,你别哭,坐月子可不能哭,要不对眼睛可不好。” 苗群群不相信,拉着张明岳不让他擦,“那孩子呢?快抱来让我看看。” “孩子真的没事,就是体重有点轻,发育比两个姐姐差,怕感染发烧,在儿童病房观察护理,放心,问题不大。”张明岳安慰苗群群。 “真的?你没有骗我?”苗群群再一次向张明岳要保证。 “真的,没骗你,不信一会儿爸妈过来你问他们,我刚刚就是问孩子的情况去,护士说很好,吃奶劲儿大着呢,能吃就有抵抗力,没问题的。”张明岳给苗群群擦了眼泪,“可不能再哭了,仔细眼睛。” 苗群群有点害羞,要接过毛巾自己擦,张明岳不让她动手,亲自给她擦了脸和手,“爸妈先回家给外公报信,也给你做饭,刚走一会儿。” “哦,”苗群群这时候心绪平静下来,正在看两个小宝贝,“长得真像,这是两个姐姐?那一个呢,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男孩儿,在妈妈肚子里就知道谦让姐姐,到时候肯定是有责任、懂礼让的好弟弟。”张明岳笑着说。 “真好,孩子都好好的,我看两个闺女长得都比较像你,不知道儿子会不会像我,要都像你,我多亏呀。”苗群群满身冒着母爱的光辉,幸福地看着孩子,怎么看都比别人家的孩子可爱。 “儿子长得很像你,长大了一定是个帅小伙。”张明岳笑着,给两个女儿喂了点水。 苗群群期盼着说:“帅不帅的不强求,只求他能快快长好,健健康康的。” “你进手术室之前意识都不清楚,在手术室外,我最怕刘主任出来跟我说,情况不好,你是保大还是保小,那时候就想着,只要你好,我就感谢上苍,孩子我们可以再要,我庆幸你们母子都平安。”张明岳这时候才敢跟苗群群说起自己的心路历程。 “阿岳,我一直在心里默默念着,孩子一定要平安,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的。”苗群群说了自己的想法。 “群群,谢谢你,你真是一个伟大的母亲,让我在这里有一个完整的家。”张明岳想起前世今生感慨万分,在苗群群额头上亲了一下。 苗群群笑着说,“是你们给了我坚强的后盾,孩子给了我勇气,以后咱们一家都平平安安,幸幸福福的,我还要再给你生孩子呢。” “不生了,不生了,”张明岳吓得连连摆手。 苗群群不乐意了,“你不喜欢孩子吗?” “喜欢,喜欢,”张明岳赶紧保证,“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可是群群,刘主任说了,你这次的子宫损伤比较大,要好好休养,再生孩子还是算了,我们有三个孩子,我很满足,咱们就把孩子好好养大,不生了,只要想到你这次怀孕的辛苦还有危险,我这心里就万分后怕。” 苗群群喜欢孩子,说:“那等孩子大了再说吧。” 张明岳忙应和,心说,没有自己配合,也生不出来,就先让她舒心舒心吧。 苗群群在医院住了十天,一直到刘主任确定没问题后才回家,期间家里亲戚都来医院探望过,赞叹两个孩子长得好,可惜小小子一直在病房里,轻易不让人去看。 等苗群群回家十天,孩子二十天的时候,一家人才把小男孩儿接回了家,把三个孩子并排摆在床上,谁看谁稀罕,可这是睡着的时候,等醒着闹,那就是魔音穿耳,嗓门一个赛一个高。 张明岳每天被闹得头昏脑涨,苗群群建议他跟老爷子睡,晚上钱明菲来陪夜,可张明岳舍不得他们娘四个,就这样每天硬挺着,慢慢地对孩子的哭闹声免疫了,这边就是三个孩子齐声哭闹,他也能安然入睡。 三个孩子的名字是张明岳和苗文清起的,这时候已经不兴按照家谱序列起名了,但张明岳还是希望孩子能延续这个传统,定了中间的字为“子”,大姐张子雅,二姐张子琳,小弟张子涵,寄托了一家人的期待与祝愿。 俗话说的好,有苗不愁长,别看三个孩子生下来个头小,这饭量可是不小,苗群群的奶水只够一个孩子吃的,因着小子涵身体弱,就给他喂母乳。可两个姑娘也不能亏待,这时候老爷子特意通过赵敬每月弄来些奶粉,这可是紧俏的东西,两个姑娘也不够吃的,又通过明秀、建国从各个渠道淘换麦乳精,勉强保证了三个孩子的口粮,等到孩子再大点就在奶粉和麦乳精里加上面糊糊,情况才慢慢好转。 苗群群出了月子就跟着钱明菲在家里照顾孩子,她毕竟年轻,虽然怀孩子、做手术亏了身体,可月子做得好,还是整整两个月,家里又照顾有加,身体恢复得很快,一点病根都没落下。 家里最高兴的莫过于老爷子,从不嫌孩子哭闹,听得多了反而哈哈笑,出去溜达的时间都少了,只要孩子状态允许,都让钱明菲抱到他屋里看着,就连烟袋都少吸,实在忍不住也是在外面吸两口,就怕熏着小宝贝。 1976年9月敬爱的国家主席逝世,全国陷入无限的哀伤当中。10月份,全国局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林县就像枯树逢春焕发了无限生机,各行各业都各有突破。就连原来的黑市,来往人员也越来越多,以前随处可见的红小兵现在也基本销声匿迹了。 张明岳家里的生活也发生可喜的变化,孩子茁壮成长,三躺四翻六坐七滚八爬爬,6月底,孩子已经十个多月了,张子涵虽然出生的时候有点先天不足,可家里护理得当,营养顶得足,陈老爷子也特地过来给他调理身体,现在已经跟一般孩子一样,看不出半点体弱。 最可喜的是苗文清又被聘到水利医院,虽然不能再拿手术刀,可作为医院研发室的主任,专门负责新药开发,也是焕发了事业的第二春。 张明岳在医院几次考核中一直名列前茅,现在已经是副主任级别,就是张明博和闫光明见了他,也难免道一声羡慕,背靠着两个医学大家,还有陈老爷子时常指导,张明岳的事业就像火车一样迅猛向前,大家都说他会成为林县最年轻的主任大夫。 1977年7月3日,对旁人是一个平常的日子,可对张明岳他们家,却迎来了一个天大消息。 赵敬从京都传来消息,说现在中央一直在讨论恢复高考,已经几轮争辩,现在形势越来越明朗,各行各业都缺乏人才,恢复高考的呼声原来越高,虽然具体时间未定,但如果有人要参加,现在开始准备是必须要的。 苗文清知道这个消息是欣喜若狂,他是上过大学的人,知道大学对学生的熏陶是别的地方无可比拟的,“明岳,群群,你们一定要参加这次的高考,群群就不说了,生完孩子一直在家,正好开始看书准备考试。明岳,主要是你,别看你在医院是副主任医师,觉得很了不起,可你别忘了,这只是林县,大中国里一个小小的县城,他的医学水平别说在全国,就是全省也排不上名次,我希望你能到京都首府,在大学里全面、系统地学习医书,你现在有理论、有经验,我相信沉淀几年,对你以后的发展有百利而无一害。” 张明岳听完,当即点头,“爸,我知道,我肯定会参加的,这段时间我也在考虑以后的发展,自从当上副主任之后,我觉得自己到达了一个瓶颈,如果呆在林县,想寻求突破不知道要多少年,走多少弯路,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 苗文清拍拍张明岳的肩膀,“好好准备,还有这次也要考虑以后的方向,你要确定是不是还学内科,其实外科也很有挑战的。”苗文清之前对张明岳跟着钱明德学习内科一直耿耿于怀,恨不得他能学外科继承自己的衣钵,现在有机会,还不赶快策反。 张明岳有点哭笑不得,他对手术刀是敬谢不敏,可苗文清总觉得自己很适合,“爸,我还是喜欢内科,至于外科,如果有机会我会多了解的。” “爸爸,您就不要逼阿岳了,内科外科学什么都行,您要实在不甘心,就在医院找一个学生好了。”苗群群对爸爸时不时给张明岳压力也是很无语了。 老爷子在旁边,苗文清没再说话,只隐晦地瞪了两个人一眼。 78.准备 当天晚上,苗群群哄睡了孩子, 来书房找张明岳, 他没有看书, 而是坐在椅子上发呆, “想什么呢?” 张明岳愣了一下才答应, “没什么,就是想高考的事情。孩子都睡了?” “睡了,闹半天。”苗群群拿出针线给孩子缝衣服,“你想高考的事情干什么?多好的事,在这以前我都不敢想。” 张明岳看着苗群群穿针引线,“当然是好事,要是真考试, 你想报考哪里的学校?” 苗群群惊讶地看着张明岳, “我没想法,到时候看考试情况, 肯定要跟你在一个城市, 最好是一个学校。你在想这个,有点早吧。” “不早, 我已经很久没看过课本, 上面的知识对我来说很陌生, 如果时间长还好, 短期内考试我肯定没有希望, 可你不一样, 从毕业就没放下课本, 多多复习估计就可以有好成绩,假设到时候你考上,我没考上,面临抉择岂不是很难过。”承认自己在这方面不如苗群群,张明岳态度很坦然。 苗群群放下针线,盯着张明岳,“你就这么没信心?说不定就能考上呢,我一定会督促你看书的。不过,假设出现这种问题,我就不去,相信既然有第一次高考,肯定还有第二次,再考一次就是了。” “大可不必,谁也说不准将来的事,把握好现在的局面才是最好的。”张明岳起身坐在苗群群旁边,“我是这么想的,到时候就报京都的学校,你只管考,如果我也考上,万事大吉,要是考不上,反正赵叔他们答应把我调回京都,到时候一家人还是在一起。”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苗群群点点头,“不过,阿岳,你确定你想回京都吗?” 张明岳笑笑说,“其实无所谓,不管在哪里,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好。到时候咱们就在京都买个大房子,等咱们安顿好,就把外公、爸妈和孩子一起接过去住。” 苗群群跟着笑出了声,“你说得就跟喝凉水一样简单,高考、买房,哪有这么容易。” 张明岳扶着苗群群的肩膀,下巴抵着她的头,“这就叫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好的期待,生活嘛,向来如此。” 苗群群调皮地伸手轻拍张明岳的脸,“好吧,那我就向往那个美好的期待,孩子爸,就靠你努力了。” 第二天,张明岳特地叫来了刘大姨一家和明秀两口子过来,跟他们说了高考的事情。 明秀和乔学文听了喜极而泣,“大哥,这是真的吗?”两口子虽然在林县发展不错,可是想家的心情是无法描述的,这一年一年过去了,孩子都会跑了,还没有看到希望。 “是呀,这个可不是开玩笑的,要是真的那就太好了。”杨姨夫手舞足蹈,比任何人都兴奋,建军暑假开学正好要上高三,学习一直数一数二,还有建国,刚刚放下书本两年,复习复习考上的几率也很大,到时候家里两个大学生,简直是祖宗坟头冒青烟。 “这是外公的战友特地传过来的消息,空穴不来风,事情肯定是真的,只是具体时间没定下来,如果正式定下来,就说这十来年都没有高考,要参加的人数绝对会很多,要想从中脱颖而出,现在就开始准备,多一天时间就多一分可能。”苗群群从书房拿过来一些书,放在桌子上,“这是我和阿岳手里有的课本和资料,我认为还是比较全面的,大家都看看,你们手里还有没有别的,咱们查缺补漏,互相传着看。” 明秀、乔学文和建军都迫不及待地拿起书开始看,只有建国往后退了退,没去看书。 “建国,你怎么不看?你当时学习也是不错,这刚毕业两年,再看看书,考上的几率还是很大的。”张明岳推了建国一把,让他看书去。 建国摇摇头,“我还是开车出任务吧,两年没看书,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建军肯定能考上的,我要也考,到时候爸妈多孤单呀。” 杨姨夫站起来啪地一下抽向建国的背,把建国差点抽到地上,“我跟你妈还没有老到要你们伺候的地步,上大学不过几年,考上就能奔个好前程,你是不是傻。” 苗文清劝住杨姨夫,拉起建国,让他坐到自己旁边,“建国呀,这里面就伯父我上过大学,应该有些发言权。这大学可不仅是学习知识,还有开阔眼界,拓宽思想。就说你,你喜欢车,现在能开车就感觉是幸福,可要上了大学学习机械、设计、各种原理,你不仅能开车,还能设计汽车、制造汽车,到时候满大街跑着你设计的汽车,那种成就感岂是现在开车能比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建国被苗文清说得浑身都是力量,想象着那个画面,简直让人激动得浑身发抖,有一种挥斥方遒的感觉,“伯父,太激动人心了,到时候我就开着自己设计的车,多威风呀,考了,必须考。”说完,抢过建军手里的书开始看,建军无语地看了他哥一眼,慢悠悠又从桌子上拿过一本翻阅着。 几个人把桌子上的书都翻了一遍,建军说自己那里有两本这里没有的,乔学文也说自己手里有新书,是结婚回家时带回来的,之后整整一个小时,又讨论细化了后面的复习方案,苗文清毕竟有过经历,给他们讲了不少注意事项。 在场的几个人中,苗群群、建国和乔学文都是高中毕业,苗群群还好,刚刚放下课本,知识一直没丢,可建国和乔学文参加工作就没看过书,建军高三的知识没有学,明秀上到高一就来当知青,更别说张明岳只是凭着印象几年前看过几遍书,要学习的还是很多。最后,几个人约定自己在家里看书,隔几天就到张明岳这里互相通讲一遍,取长补短。 最后张明岳嘱托大家,“高考的消息还没有确定,估计只是内部人知道,赵叔是好心提醒,咱们就自家人知道,先不要告诉别人,免得引出不必要的麻烦。” 大家自无不应,明秀答应后眼光闪了闪,欲言又止,可看了一眼建国他们,没有开口。 事情已经说完,刘大姨一家没停留就先回去了,明秀跟着苗群群回屋看孩子。 进了卧房,就看见四个小家伙在睡觉,子雅趴着像小青蛙一样,子琳搂着小毯子脚抵着子雅的头,美宣一条腿压在子涵腿上,倒是小子涵双手并拢,平躺床上规规矩矩的。 苗群群坐在床边把子雅翻过身来躺好,小姑娘还不高兴,又是踹脚又是哼唧,自己转过来又变成小青蛙蜷着睡,苗群群轻拍了一下她的屁股,没再管她,看得明秀直乐呵。 苗群群很无奈,“看看这姿势,就没说好好躺着睡的。” 明秀摇摇头,搬开美宣的腿,“萱萱睡觉沉,睡姿也是千奇百怪,在家里还喜欢拽着被角不撒手,谁拿开跟谁急,小脾气也暴着呢。” “萱萱醒着还是比较文静的,有小姑娘的样子,哪像他们三个,我都觉得自己生错了性别,雅雅和琳琳调皮得像男孩子,涵涵反而爱静不爱动。”苗群群吐槽道。 钱明菲进来看孩子,刚好听见苗群群的话,笑着说:“这还不是像你,你小时候就调皮捣蛋,我都觉得你该是个男孩子,现在说雅雅和琳琳,真没面皮。” 苗群群拉着钱明菲的手不愿意,“哪有,爷爷说我很有女孩子的样子。” “那是你爷爷向着你说话呢,”钱明菲点点苗群群的头,转身跟明秀说话,“明秀,再等会儿吧,估计快睡醒了。” “我知道,谢谢伯母。” 自萱萱满六个月,明秀婆婆假期实在不能再延就回了京都,为了兼顾工作和孩子,乔学文特地调到夜班,这样两口子一个人上班的时候,另一个人就可以照顾孩子,可厂里设备有时候故障,乔学文白天也要加会儿班,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苗群群就让他们把美萱送到她这里,反正也要看三个孩子,一起照顾也没什么。 娘三个坐在一起看孩子,说着孩子经,这时候张明岳走进来,“明秀,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明秀跟着张明岳走出来到院子里,低着头就是不说话。 张明岳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直接说:“你给张明光写信,告诉他高考的事,不过要特别警告他,没有明文出来的时候绝对不能告诉别人。” 明秀抬头,是先惊后喜,“大哥,真的可以吗?谢谢大哥,你太好了,我会写信告诉二哥的。” 张明岳看着明秀的傻样子,有点不忍直视,“行了,别净傻乐,我要不答应后面估计每天都被你磨,我现在是直接投降,总之告诉他别宣扬得到处都是。” 明秀连连点头,保证一定嘱托张明光,让他守口如瓶,等张明岳转头回屋,明秀在后面捂着嘴偷偷地乐。 等明秀和乔学文抱着孩子离开,苗群群才说话:“阿岳,我以为你是警告明秀不让她告诉张明光呢。” 张明岳脸色平静,“在我决定把高考的事情告诉明秀两口子的时候,就没想过瞒着张明光,要不然,连明秀我也不会告诉。” “哦,”看着张明岳离开的背影,苗群群露出疑惑的表情,难道这里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转天,在张明岳上班后,苗群群就跟钱明菲说了这件事情,“妈,你说阿岳不是不喜欢张明光吗?还告诉他这么重要的消息,中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钱明菲抱着子涵给他喂饭,“能有什么事情,咱们以后打算在京都生活,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如果你们发展得好,可张明光在外面过得苦哈哈的,阿岳难道就真能丢开不管,还不如现在告诉张明光消息让他好好准备。再说,那个孩子秉性也不错,你怀孕的时候,明秀拿过来补身体的东西,我看有不少是他准备的。” 苗群群真是惊着了,“真的呀,还有这个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钱明菲没接话,直到喂完子涵才开口,“你怀孕的时候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哪还顾得其他?” “那倒是,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去年冬天我还听阿岳跟建国说要是见着厚棉服就帮着带一件,要特别抗冻的,那就是给张明光的吧,” 钱明菲笑了笑,接着说:“你现在才想起来,当时阿岳是给的明秀,可那衣服一看就是男人穿的,我也没见学文穿过,可不就是寄到东北了,这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你看明秀,阿岳还不是护的周全,人呢,都有三亲四友,再分亲疏,他们也是兄弟姐妹,总要守护相望,除非真能变得铁石心肠不管不顾,可这样就不是我们认识的阿岳了。” 苗群群听完,了然点头,感触颇深,可转头,这些情绪都飘然天外,小子雅不知道什么时候抓过饭碗,吃得脸像小花猫一样,看着她正乐呵呢。 79.明朗 东北黑龙江,张明光从队上拿了包袱回到屋里, 林祥回家探亲没回来, 这几天就他一个人住, 他把包袱打开,里面有一双千层底的鞋子和三双袜子,在鞋子下面压着一封信, 果然不出所料,是明秀寄过来的。 穿上鞋子在屋里走了两圈, 大小合适, 穿着很舒服, 张明光坐在床上把它脱下来换回原来的旧鞋,轻拍上面的浮土,不舍地放进柜子里。 之后,他靠在床头, 打开信,以为跟以前一样, 就是日常问候, 可当他看到“高考”字样的时候,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快步关上门, 到窗户边一字一句看了几遍, 确定自己没看错任何字, 才又坐回床上, 不放心, 又展开信看了两遍,突然无声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都下来了,右手还不停地捶着自己的胸膛。 许久,张明光才平静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把信叠好放进信封里,把它插在之前留存的信封中间,不会有人注意有什么特殊,才长呼了一口气。 他从床底下拿出来一个纸包,上面已经落上厚厚的灰尘,打开门到外面拍了拍,呛得他咳嗽不止,可他根本不理会,等拍完又转回屋打开,原来里面都是高中课本。 当时来当知青的时候满腔热血,以为知识可以改变命运,可到了才知道,书本知识在这里是最没用的,当不得饭吃,做不得衣穿,有不少人后来把课本当火引使,说是发挥他们的余热。张明光没舍得,就用纸包好放在床底下,想不到还有重见光明的时候。 他坐下来看了几页书,上面的字眼每一个都认识,可连起来的意思已经模糊不清,张明光有点气馁,扣上书本躺床上闭目养神。 不过五分钟,他重新坐起来拿起书看,一看就是一个多小时,这时候天光已暗,眼睛疲累已经看不了书,正好休息一下,去厨房看看准备晚饭。 他放好书走出门正打算关门,停顿了一下,返回去抽出明秀的信来到厨房,当火引着的时候,一狠心把信扔进火苗里,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从那时起,张明光每天还是照常上工,只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拿出来看书,这是他这些年得到的唯一有回城希望的消息,他不能错过。 这天,下工早,张明光和林祥搭伴做饭,林祥在旁边摘菜洗菜,嘴上不停,“明光,你家里还没有找到渠道回城吗?” 张明光在锅里填了水,开始点火,“没有,我妈还考虑过提前退下来把工作让给我,可如果这样家里更紧张,还不如维持现状。” 林祥手里扯着菜,面带犹豫,“明光,你说我要在这里找个媳妇儿成家怎么样?” 张明光听了一惊,转头盯着林祥,“二祥,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咱不是说好了要坚持的嘛,你看老严,都三十出头了,还在坚持呢,我们终究要回去的。” 林祥脸色阴沉,“就是回去又能怎么样?回去也安排不了工作,难道要喝西北风,这里虽然苦,至少有口饭吃,有工作做,再成个家,都是一样的。” “二祥,之前你可没有这个想法,难道这次回家探亲不顺利吗?”张明光小心翼翼地问。 林祥瞪了瞪眼,暗生闷气,看了一眼张明光,还是说出了口,“当年我下乡,说好的过几年我爸退下来把工作让给我就招我回城,我是靠着这个希望一直撑下去的,你也知道,我弟、妹都结婚了,我回到家,我妹一家居然挤在家里,我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现在他们根本不承认当年对我的承诺,说我是自愿下乡,家里的工作就不要想了,我以为这只是我弟、妹的想法,没想到我爸妈也是这么想,说什么我是老大,就该让着小的,我他妈让得还不够吗?”说着话,他把手里的蔬菜当做仇人一样,都给揉碎了。 张明光没有提醒他,想着发泄一下也好,憋坏了可对身体不好,“所以,你就想留在这里?” “对,至少这里情况我熟悉,要是结婚我就攒钱找人盖座房子,想怎么住就怎么住,省得看人脸色。”林祥满脸不忿。 “你别急着下决定,再等等,最次不就是现在的状态吗?几年都熬了,还怕再熬熬。”张明光还是解放了林祥手里的菜,端到旁边自己摘了起来。 林祥耷拉着脑袋,浑身散发着疲惫和失望,“我怕自己坚持不住,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说是为了家人,可他们却伤我最深。” 张明光过去拍拍林祥,坐到他旁边,“千万别泄气,你还有我这个好兄弟,对你不离不弃。” 林祥被逗乐了,“瞎说啥,你又不是女同志,还不离不弃,你跟我不一样,家里一直在想办法,说不定明天有机会你就回京都了,哪还记得我这个兄弟。” “回京都,总有一天会实现的,你这个兄弟,我是不会忘的。”张明光坚定地说。 等晚上,张明光和林祥回到屋子,两个人对着看书,没过一会儿,林祥就看得不耐烦,躺在床上做挺尸状,“你说你看书就看书呗,非逼着我跟你一起学,有啥用?看看人家袁晓林,高中还没毕业呢,娶了书记家的闺女,就能到学校里当老师,来的时候面带红光,到现在还是白面书生样,哪像咱俩,糙汉子一个,所以说学课本是没用的,娶个当地的媳妇才是重要的,到时候面包会有的,什么都会有的。”语气带着调侃,又带着自嘲。 张明光眼睛没有离开书,“我妹说时刻准备着,要是有招工的,我的希望就大点。” “你还真相信,咱们这边什么时候招过工?”林祥语带嘲笑。 张明光垂下眼睑,扣住书本,说:“二祥,相信我,总会有的,看书多学点总不会错的,但你不学肯定会后悔的。” 林祥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跳到张明光旁边,“你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张明光吓了一跳,往后退身,“二祥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林祥抓着张明光的手不放,“你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消息?告诉我呗,咱俩可是好兄弟,你不带瞒着我的,告诉我吧,我肯定不告诉别人。” 张明光用力想抽出自己的手,可林祥扣得太紧了,“二祥,你别激动,先放开我,你抓得我手疼了。” 林祥这才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放开他的手,还给他揉揉,“我太激动了,没事没事,就是有点红。” 等林祥平静一点,张明光才开口说话:“我是有点消息,现在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跟课本有关,好好学肯定有出路,时间不会太久。” 林祥打开门看了看,又到窗户边看了看,转回来轻声问:“这是真的吗?再透露一点呗。” 张明光两手一摊,“真不能告诉你,但二祥,你是我兄弟,我肯定不会害你,你要相信我,不过不能跟别人说。” 林祥一拳头捶向张明光的胸膛,“你真够兄弟,我不问原因,跟着你学,我也不会跟别人说的。” 张明光看着林祥从颓废中恢复,又变得精神满满,心里还是高兴的,这样既给了他希望,又没有把消息透露出去,还算圆满。 自从知道高考的消息,张明岳他们都在紧锣密鼓地复习,同时也密切地关注各种时事,希望从中能见到些蛛丝马迹,可惜林县太过偏僻,消息根本传不过来。到九月份,赵敬又传来消息,说中国教育部在京都召开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决定恢复已经停止了10年的全国高等院校招生考试,以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的方式选拔人才上大学。 既然方针政策已定,那说明通知考试的时间也不会远,果然,10月21号,各大媒体公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并透露本年度的高考将于一个月后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无论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无论年龄、婚否、出身限制都可以参加。 恢复高考!这个新闻就像重磅弹药,在全国范围内引起极大的反响,在山区、田野、工厂,一代年轻人奔走相告,尤其是下乡知青甚至有人跪地仰望天空呐喊。 张明光和林祥获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跟着其他知青一起在开垦农田,听见大喇叭里的广播,激动已经不足以表达他们的心情,其他人当即丢下农具,朝着广播点跑去,他们迫切地想确认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 张明光乍听消息突然愣住了,林祥放下锄头一蹦三丈高,骑在张明光的后背上,“明光,明光,你听见了吗?恢复高考了,国家恢复高考了,我们有救了。” 张明光反应过来,用力一甩把林祥摔在软土里,“我知道,国家恢复高考,我们可以考大学,回城了。” 林祥看着张明光淡定的眼神,恍然大悟,“你早知道,你之前说的跟课本有关的消息就是高考,对不对?” 张明光点点头,“是的,那时候我得到消息,不过只是说有可能,本着不放过一丝机会,开始看书复习。” 林祥有些好奇,“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我可从来没注意到。” 张明光开始把大家丢下的农具拾起来,放在一起,“就是你回家探亲的时候,我妹写信过来,说国家缺乏人才,可能会恢复高考,让我早做准备。” “你妹?她怎么会有消息?”林祥脱口问出,问完反应过来,面带尴尬地问:“是你大哥告诉她的吧,那她给你送信,会不会惹恼你大哥?” 张明光摇摇头,“不会,我们可是亲兄弟,早就和好了,这就是大哥让她写的信,不过,因为不是确切消息,不让我告诉别人,二祥,你不会怪我吧。” 林祥连连摆手,“明光,你虽然没有告诉我消息,可你带着我准备了呀,感激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那就好,现在考试时间已经确定下来,我们还得抓紧时间复习,走吧,咱把工具送回去,跟着一起打听一下报名的章程,别复习了,报名报不上。”张明光说完,把锄头什么的扛在肩头上,林祥同样,把剩下的农具背起来,一起回了知青点。 80.无题 国家恢复高考了,这是停考十年来头一次考试, 可时间太过紧迫, 从下达通知到考试, 也不过给了四十来天的准备时间。 整个林县县城像是湍流的河,急冲冲的人影穿梭在其中,形成一片紧张场面, 最热闹的地方还是书店,每天都有一堆堆的人涌过来买课本, 最紧俏的是中学课本, 让人失望的是, 每次去问,得到的回复都是没有,没有,高考停考十年, 书店里可卖的书寥寥无几。 这时候留着课本的人幸福了,只管埋头看书学习, 没有找到书本的人要么找人抄, 要么写信给亲朋好友想办法。 像刘明、柳河他们,就找到张明岳借他的书抄, 就是张明岳, 也写信给张如良, 让他在京都打探消息, 看有没有新出的辅导书籍或资料, 一并买了寄过来。 事关三个子女, 张如良是用了吃奶的劲头去打探,就是杨小曼和张明晨,也没在家闲着,多方面打听,只要说那个书店要卖书,半夜就去门口排队等着,这时候的京都新华书店前,比林县要疯狂的多,张如良鞋子、扣子都挤掉了,杨小曼出来也成了疯婆子样,才终于抢买到两套《数理化自学丛书》,分别给张明岳和张明光寄过来。 张明岳他们虽然知道的消息早,多了三个多月的准备时间,可没看到考题,谁的心里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考上,偶然的时间,他发现有医生和护士在空闲时间拿着书在背诵,也随大流把书本拿到医院,趁着没病人和午休时间争分夺秒地看起书来。 院长知道这个情况,没有批评看书的人,反而给了他们鼓励,支持他们追求上进,但特别强调,看书归看书,本职工作要放在第一位,病人进来要认真对待,如果有因为看书耽误病人病情的,要提出批评和处分,众人纷纷点头,保证绝不耽误工作。 这天张明岳正在诊室看建军在课堂上记的笔记,可他现在是看山不是山,不少知识点都有混淆,不得不从基础再看一遍。 不知不觉就到了上班时间,外面有人敲门,张明岳快速将笔记放进抽屉里,抬头说:“请进。” 来人推门进来,张明岳定睛一看,居然是马芸芸,看她面色白净,就知道这两年没有吃过苦。 “马同志,请坐,你有什么不舒服的?”不管对马芸芸之前的印象如何,进了诊室,张明岳都当普通病人对待。 马芸芸坐到旁边,垂头苦着脸,低吟说:“张医生,我这几天胃口不好,想请你给开点胃药调理一下。” “是怎么个不好法,有什么症状?”张明岳问。 马芸芸垂下眼睛,“有点胀气,可能是消化不好。” 张明岳刚想再问,马芸芸突然捂着嘴强力忍着,眼泪都下来了,“还泛酸水,喝点水就没事,这是老毛病。” “马同志,我看你的样子像是怀孕了。”张明岳说出话的同时观察马芸芸,发现她脸色突变,“看来你有所猜测,我建议你去看看妇产科,让她们再检查一下,如果是怀孕,这种症状是正常的,不用吃胃药,过段时间就好。” “张大夫,作为女人,如果有了孩子我是会有感应的,我肯定,我是胃口不好,你给开点胃药,我会感激你的。”马芸芸面带哀求,语气急切。 张明岳听她的话音明白,她不想承认自己怀孕,还打算拿胃口不好掩饰怀孕的真相,想到现在高考的消息和马芸芸的身份,或许是王家不让她参加高考,或许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毕竟因为她王家付出的代价可是不小的。 张明岳是公事公办,他可知道这位女同志,算计死人不偿命的,“马同志,你如果真的怀孕,不能随便吃胃药,会对腹中的胎儿不好,你还是去妇产科看看吧,确定一下,要是胃口实在难受,那里的大夫也会给你开相应的药剂的。” “不行,”马芸芸高声叫,站起来双手扶着桌子,倾身低声说话,“我不能去妇产科,不能让人知道我怀孕了,张大夫,你也当过知青,知道知青的苦,以前的事我都是被逼无奈的,我想参加高考,我想回家,可如果他们知道我怀孕了,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求求你,你就当我是胃病,给我开点胃药,我一定会感激你的。” “马同志,这样做是违背我作为医生的职业道德的。”张明岳也站起来说话,“我不能明知道你怀孕,反而给你开胃药。” “张明岳,你是不是还在记恨当年我不让你看病的事情,我已经跟你道过谦,你作为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心眼,连给我开点胃药都不肯。” 马芸芸的脸色已经变了。 张明岳一摆手,“你提当年的事情实在没意思,咱两个根本不熟,你看不看病我真没放在心上。我是就事论事,如果你怀孕,我就不能给你开胃药。” “你这是托词,就算我怀孕了,孕妇胃口不好,你就不能开药吗?你是根本不想给我开药,还冠冕堂皇地说对孩子不好。” 马芸芸气急败坏地说。 张明岳笑了笑,“你怎么认为都行,如果你真想让我开药也行,我开个单子,你去检查一下,确定真是胃口不好,我就给你开药,我想你也不想这样操作吧。” 马芸芸气得抬起手指向张明岳,“你,你欺人太甚。” 张明岳没搭理她的话茬,走上前打开门说: “不好意思,马同志,后面还有其他病人,请自便。” 马芸芸看事不可为,只能向门外走去,在路过张明岳旁边的时候,突然扑向他。 张明岳在打开门的时候就密切观察马芸芸的表情和动作,鉴于她以前的所作所为,没有出门他都不会放心的,果然,马芸芸秉性不改有所动作,而他在马芸芸倒过来的时候快速闪转向后退,坐回座位,刚坐下,已经不见马芸芸,就听见有人说话,“你这女同志咋回事?咋扑我身上。” 张明岳重新离开座位过来看,原来马芸芸不知道怎么直接滑出门外,扑到门口行人的怀里,这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大汉,正搂着马芸芸不知所错,马芸芸面色微红,挣扎一下站起来。 张明岳没给马芸芸机会开口,先说道:“同志,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过门槛都能摔着。” “是嘞,你这个女同志,要不是我刚好路过,你就摔地上了,下次可得小心。”大汉在旁边应和。 马芸芸眼泪突然下来,很有一番梨花带雨之感,“大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知道怎么脚绊了一下,谢谢你。” 张明岳心里膈应,说了一句下次注意就回了诊室,还随手把门关上。 那个大汉倒是眼含怜惜,还想安慰马芸芸,可跟他后面过来的大婶拽着他的胳膊就走,“愣怔啥呢,看狐狸精上眼呀,还不去病房看看老爹咋样了?小心他老人家骂你不孝子。”说完,还冲着马芸芸唾了一口。 马芸芸气得说不出话,恶狠狠地瞪了大婶一眼,可在大汉转头时,又变成垂泪模样。 这时候有病人过来要进门,“同志,请让让,我要过去。” 马芸芸让开,看着旁人进了张明岳的诊室,一跺脚离开了。 张明岳在开关门那一瞬间看到马芸芸的背影,心里哼了一声,真是个瘟神。 下班,张明岳回到家,老爷子和钱明菲在看孩子,现在三个孩子都会走了,就在厅里乱转,时刻需要两个人看着。 苗群群在做饭,张明岳想帮忙,被推出厨房,说马上就好,让他看孩子去。 张明岳洗完手,刚进去,子琳就跑过来让他抱,他自然不会拒绝,等抱好孩子,才说话:“妈,爸那里的工作还没有结束,要晚回来会儿。” “行,知道了。”钱明菲顾不上说话,去拉要进东屋的子雅。 老爷子乐呵呵地看着满地跑的孩子,“那等你爸回来再开饭,你爸现在比你还忙,听说他们的新药马上能试验,真要成功,老百姓就有福了。” “是呢,现在哪里都缺药,不仅数量少,种类也少,如果研究出来更对症的药,病人能少受罪。”张明岳赞同道。 “爸爸,爸爸,饭,饭。”子琳搂着张明岳的脖子,在他身上扑腾着。 张明岳忙哄着:“我们琳琳饿了?等着,爸爸去给你盛饭去。” “是该饿了,群群给晾着呢。”钱明菲笑着说。 正说着,苗群群端着小碗进来,子琳扑腾得更加欢实,张明岳不得不用力抱住她,就怕掉到地上。 经过一番战斗搬的喂饭后,张明岳揉了揉额头,“这比工作一天都累,啥时候能自己吃饭呀。” 苗群群嘲笑地看着张明岳,“你才喂过几次饭就喊累,我们这整天喂着的还没有喊累呢。” 张明岳无奈一笑,“我真是拿她们没办法,下次我还是干别的吧,喂饭这种伟大的任务还是你和妈来完成吧。” 钱明菲噗呲乐了,“看阿岳这样,我就想起你爸,群群小的时候,让他看会儿孩子就不舒服,不是头疼就是脚疼,直到群群四五岁,才好点。” “这又批判我什么呢?大老远就听见了。”苗文清笑着从外面进来。 “爷,爷。”子涵快步走过去搂着苗文清的大腿,亲热地喊着,他最喜欢爷爷,每天都给讲故事,他喜欢听故事。 三个孩子现在的词语量还很小,叫外公对他们来说有点难,苗群群就教他们喊苗文清爷爷,喊老爷子是太爷。 苗文清一脸慈祥,蹲下说话:“涵涵想爷爷了,爷爷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有很多毛毛,等爷爷洗漱一下再跟你玩儿,好不好呀?” 子涵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好,等。” 苗群群宠溺地看着子涵,“真真的人小鬼大,他这是盼着爸给他讲故事呢,哪天没听着都不好好睡觉。” “你爸讲的故事就是精彩,别怪孩子爱听。”老爷子抱着子雅坐到饭桌前,等着开饭,子雅调皮地揪着老爷子的胡子,玩得不亦乐乎,老爷子也不嫌疼,就让孩子这么玩儿着。 张明岳看着不像话,要把子雅抱开,惹得老爷子眼睛一蹬。子雅看老爷子瞪眼睛,咯咯乐起来,揪胡子更起劲了,看得张明岳下巴都疼,可老爷子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朝老爷子竖起大拇指,“佩服。” 81.高考 晨起夜眠, 很快就到了考试的日子, 早上, 天刚蒙蒙亮, 张明岳和苗群群就起来做准备, 考试用具重新检查一遍,准考证都放好, 一切就绪。 钱明菲已经做好早饭等着呢, “天还早,时间充足着呢。” “考试的时候可千万别紧张,仔细审题,要特别注意遣词造句, 不该写的字眼绝对不能出现在卷面上。”苗文清在旁边强调,虽然斗争已经过去, 但谁知道会不会卷土重来, 小心无大错。 老爷子难得地有点紧张, “你们看书这么长时间应该没问题吧,要不我到考场外面等着,给你们壮胆?” 张明岳正刷牙呢, 听了老爷子的话, 突然呛了, 牙膏差点咽下去,紧忙漱了漱口, “外公, 不用, 我们都这么大的人,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您就在家里等着好消息吧。” “行吧。”老爷子答应一声,也觉得去考场等有点想当然,钱明菲在家里可看不了四个孩子,除非苗文清请假在家,这老爷子可不允许,新药试验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这时候请假,试验出岔子可不得了。 正说着话呢,乔学文和明秀抱着美萱过来了,这是老爷子安排的,让他们考试这两天就不要开火了,把孩子送过来,他们也在这里吃。 钱明菲给两个人开门,摸了摸美萱,“行,小手热乎热乎的,这是还没醒呢,正好,放床上跟雅雅他们一起睡。” 明秀跟着钱明菲去屋里安顿孩子,张明岳就招呼乔学文去厨房一起端饭,等一家人吃过早餐,时间差不多,他们告别家里人就出发去考场。 根据准考证上标注,张明岳、苗群群和明秀在一个考场,乔学文在另一个,距离都差不多,他们并行一段距离才分开,乔学文往北,他们往东,三个人看乔学文走了一段距离碰见一个熟人一起,才迈步离开去他们的考场。 张明岳他们的考场是一个初中,场地还挺大,到的时候就看见陆陆续续地考生往学校里进,每个人都脸色肃穆,其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咱们三个在不同的教室,东西别遗漏了,就是不会也别早交卷子,多检查想想,考试完在学校门口集合。”张明岳说。 苗群群和明秀点头,“明白。”说完,三个人散开,去找各自对应的考场。 考场里,张明岳坐在凳子上,并着腿,双手紧握,他原以为自己前程不忧,没什么可紧张的,可临到考前,他的手脚还是不自觉地发起抖来,就是当年医院考试都没有这么慌张。 直到他拿到考卷,大致扫视一遍,才松了一口气,笔划稳健地写上自己的名字,开始答题。 就这样,张明岳在紧张、放松、又紧张、再放松的过程中渡过了高考,等回到家里,他拒绝跟别人对答案,该上班的上班,该看孩子的看孩子,颇有一种听天由命的感觉。 可惜这只是他的个人感受,其他人可没有他的那种悠然,都在焦灼中期盼着考试的结果。 高考已经过去32天,不要问他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一早苗群群和钱明菲已经念叨过四五回。这不刘明就坐不住了,知道张明岳消息灵通,趁休息天特地过来找他。 张明岳把他迎进书房,两个人坐下说话。 “明岳,考试结束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任何反馈信息流露出来,会不会就是虚晃一枪。”刘明面带忧虑,语气中还带着哀叹。 张明岳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可他也在等待,没办法给出确切的答案,“国家既然重开高考之门,就不会半途而废,刘明哥,现在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任何举措都关乎民生,执行不好可能会引起动荡,尤其忌讳朝令夕改。我听说这次至少有三百万人参加高考,三百万,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数字,更别说这是十年来的头一次,恐怕招生不是那么迅速的事,咱们还是要耐心等一等。” 刘明没有因为张明岳的话感到安慰,“哎,我内心里认同你说得对,可情感上我还是无比害怕,害怕这是一个梦,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呀。我离家已经九年了,人生有几个九年呀,在这九年里我只回家两次,每次停留连二十天都不到,现在孩子都那么大了,我爸妈还没有见过呢。午夜梦回,都是我家门前的梧桐树,爸妈站在树下期盼着他们的儿子回家呀。” 刘明说完,用双手捂住眼睛,张明岳没听见他的哭声,可他知道刘明哭了。 很快,刘明摸了下眼泪,苦笑一声,“对不起,我有点失态。” “没关系的,刘明哥。”张明岳递给他毛巾让他擦擦脸,“再等等吧,我想不会再等太长时间的。” 刘明擦了脸,心情有所恢复,“希望吧。” “柳河和李飞今天怎么没来?要不咱几个可以聚聚。”张明岳说。 刘明拍了拍大腿,“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李飞说他大半的题都没做,就是写上的也不保证都是对的,已经放弃了,今天回王家庄收药去。柳河,别提了,正和他那口子吵架呢,已经搬到厂里宿舍好几天没回家了。” 张明岳对李飞放弃有点可惜,那对柳河跟媳妇儿吵架不回家可不能理解,“为什么呀?他们两口子感情一向很好,就是柳河要参加高考,人家也没有二话,全面支持的。” 对这个刘明也是疑惑,“我也不清楚,你说就柳河这性子,以前有事都会跟我念叨念叨,这次要不是别人提,我都不知道他搬到厂里宿舍了,去问他原因,他是三缄其口,你小丽姐去找他媳妇儿说和,人家啥都不说,就说让你小丽姐别管,这事儿得柳河表态度。今天我本来约他一起来找你,他隔着门说不来连面都没露,我只好自己来了。” 张明岳一听这情况有点严重呀,“柳河变得这么反常,这里肯定有事,他岳丈就不管吗?” “唐师傅出差好些天了,估计还不知道呢,厂里要进新设备,领导让他跟着一起掌掌眼。”刘明说,“你一会儿有事吗?没事跟我一起去看看柳河,在他那里你说话比我好使。” “我今天没事,咱这就走。”张明岳起身,和苗群群说明情况,就跟刘明一起出了家门。 两个人阔步前行,没多大功夫就到了纱厂宿舍,刘明主动在前面带路,到一个房间前站定,“这是唐师傅的休息间,这几天让柳河这小子占着呢。”介绍完,上前敲门。 “谁呀?”里面传来柳河的声音。 “是我,你刘明哥,你开门让我进来。”刘明回答。 柳河沉默一下,“刘明哥,今天确实不太方便,改日吧。” 张明岳拉开刘明,自己站到门前,“柳河,有啥不方便的,你这是变成大姑娘了,还怕我们看呀。” “我的个娘,你小子咋来了。”里面传来柳河的惊呼声。 张明岳对柳河有这样的反应很满意,“知道我来还不开门,赶紧的,要不我可踹门了,后果你自负。”说完在外面跃跃欲试,还给刘明使眼色。 刘明会意,假装拉住张明岳,“明岳,你可别冲动,这是厂里的宿舍,你把门破坏了可要赔钱的。” “张明岳,我怕你还不行,我这就开门,你走开可别踢着我。”柳河在里面嚷嚷。 张明岳和刘明相视一笑,再看,柳河真的开门了。 等张明岳进去,看见柳河的形象,嘲笑他,“咋的了?青天白日的,你蒙着个脸干什么?脸上长疖子了?” 柳河白了他一眼,“你脸上才长疖子呢,想我这么帅的脸怎么会长那么恶心的东西。” “那你脸上有什么?”张明岳追问,还绕着柳河转了几圈,大有他不说就自己动手的架势。 柳河眼睛转了转,索性拉下蒙着脸的布,“你看吧,别笑太大声。” 张明岳一看,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柳河,你脸上这是什么?这是猪头吧,谁这么有才,两边脸上还画得那么对称,哈哈哈哈,哎呦,不行了,我肚子都笑疼了。” 刘明在旁边也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柳河破罐子破摔,一会儿伸左脸,一会儿伸右脸,让张明岳看个够。 好半天,张明岳才止住了笑声,“咳咳,实在太搞笑了,谁画的?” “谁画的,除了我媳妇儿还能有谁。”柳河坐床上,没好气地说,“我昨天值夜班,回来睡得沉,上午洗脸照镜子才发现脸上多了两个猪头,得亏提前发现,要不我今天就要顶着猪头出门,成为别人的笑柄。” 刘明搬着凳子坐到他对面,“看来你和你媳妇儿没啥大问题呀,还有心情画猪头,那你干啥不回家,非得在宿舍住着。” 张明岳也坐到床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柳河听了这话,脑袋一下耷拉下来,“哎,命苦呀,这要是我俩的事,床头打架床尾和,我早就搞定了,现在是我妈和我媳妇儿两个人的事,我夹在中间,就受夹板气了,你看看,我是不是都宽了,就是她俩给挤的。” 张明岳对柳河的厚脸皮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你脸可真厚,这是你妈和你媳妇儿挤的?我看是猪挤的吧,自己胖了还不承认,挤宽了,那也没见你变扁呀,这么说,你是欠扁呀。” 刘明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柳河抬脚就踹向张明岳,被他躺床上躲过去了。 “我烦着呢,你不安慰我就算了,还奚落我,是不是朋友?”柳河没踢着,站起来就抓张明岳,可惜连衣服都没摸着,干脆认输坐着不动了,“你小子属泥鳅的,这么滑溜。” “要是让你轻易抓住,我这拳法白练了。”张明岳说这个可有底气,他不止练了养生拳,老爷子会的拳法他也悉数学了过来,别说柳河,就是五六个人一起到他跟前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好了,不闹了,咱说正事,你刚才说你妈跟你媳妇儿有事,啥事呀?让你这号称家里一把手的人都搞不定。”刘明开口,可能是看柳河情绪不错,难得调侃了他一下。 “哎,太丢人了,下次可别说我是家里一把手,我就是那老黄牛,老娘没搞定,媳妇儿还把我轰出了门。”柳河边说还边拿香皂洗脸,意图洗掉两个猪头,“张明岳,你主意多,帮我想想怎么快点弄掉它们。” 张明岳看了看他的脸,“你别用肥皂了,有擦脸油吗?用那个效果好点。” 柳河半信半疑地给脸上涂擦脸油,揉了揉,“嘿,还真管用。”等洗完脸,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痕迹了。 他走过去拍了张明岳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谢了,还是你有办法,我洗过几遍,痕迹就是洗不掉,差点就以为几天出不了门。” “你客气起来我还挺不习惯,现在你脸上的问题解决了,该有心情跟我们诉说诉说你的冤屈吧。”张明岳盯着柳河,旧话重提。 82.检查 柳河听张明岳让他诉说冤屈, 真真是脸往下拉, “这事我还真是冤,都快比肩窦娥了。” “你别贫嘴,说说具体的, 说不定我们能给你出个主意。”刘明说。 柳河一脸无奈地述说着事情的经过, “还不是孩子闹的, 本来我跟唐珍结婚,我妈开始有点不乐意,说她是小县城的人, 世面窄,容易目光短浅,可看我喜欢, 我妈又没办法给我办回城,主要是她也想抱孙子, 就同意了。” “结婚两年多, 唐珍一直怀不上孩子我妈就着急, 每次写信都催三催四,现在倒好, 恢复高考我回城有望,考试后我妈就写信让我跟唐珍摊牌,说半年为期, 要还怀不上孩子就离婚。这叫什么事呀, 这不是让我背信弃义吗?我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娶了唐珍肯定要好好待她呀, 可这是我妈,我总不能跟她顶牛吧,只能回信劝解她。” “这边呢,我一直瞒着没敢跟唐珍说,想着赶紧让她怀上孩子不就行吗?谁知道唐珍给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信,完了,那天不亚于世界大战呀,说我考上大学肯定跟她离婚,简直就是陈世美,连门都不让我进,我哪儿这么想呀,可她在气头上,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我只能先在宿舍住着了。” 张明岳颇为同情地看着柳河,他庆幸自己此生不必面对这样的问题,“这考试结果还没有出来,你妈就想你俩离婚,她就那么肯定你能考上?” 说起这个,柳河大手一挥,“你要说别的,我不敢保证,要说学习考试,咱从小到大都是被人竖大拇指的,从来没有掉过链子,说句不客气的话,只要有录取的,必有我一份。” “你倒挺自信,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但敢这么说大话的,你是头一份。”张明岳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哎,你别不信,看看我默写下来的答案,你就知道我不是说大话的。”柳河拉着张明岳,非要让他看自己的答案。 刘明把两个人拉开,“柳河,咱现在不说考试呀答案呀,只说你两口子的事,现在厂里都在传闲话,你要处理不好,真得被传成陈世美,这名声可不好听。” 柳河瘫在床上,“我知道,唐珍也知道,其实前两天我俩已经和好了,可她给我下死命令,说想不出办法应付我妈就不能回去。” “应付你妈是没用的,关键还是唐珍怀上孩子。”刘明强调。 “可她就是怀不上,那咋办?”柳河苦恼地说。 张明岳问:“没去医院看看吗?” “去医院看过大夫,人家说唐珍很健康。”柳河回答。 “那你呢?”张明岳又问。 柳河一脸懵逼,“我,我怎么了?我很好呀,很健康。” “健不健康自己说了不算,你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过?”张明岳又问。 柳河腾地坐起来,“什么意思?你怀疑我没,没,没那啥?”他说话都有点结巴。 张明岳让他稍安勿躁,“我既不怀疑,也不肯定,你们结婚两年多,唐珍怀不上孩子肯定有原因,而原因可能有很多,你也是其中之一,医生说唐珍很健康,我建议你也做个检查,排查一下。” 柳河一脸拒绝,“不用吧,哪有男人检查的,那还有脸见人吗?” “是有点难为情,不过这是我作为朋友对你的忠告,去检查一下,是对唐珍,对你负责任的表现。”张明岳认真地说。 刘明给张明岳使眼色,让他不要再说了,张明岳顺从地点点头。 柳河双手抱头,闭目思考,看得出来他在挣扎,好半天,他睁开眼,“好吧,我决定去检查一下,早死早超生。” 张明岳站起来,“不要想的那么悲观,只是检查,明天上班你去找我,我跟科室的大夫提前打招呼,就写普通检查。” 柳河点点头,“好的,我会去的,不谢。”虽然他知道张明岳是在给他留面子,可还挺着架势。 话题既然说到这里,再留下来意义已经不大,只能徒增尴尬,张明岳和刘明顺势提出告辞。 路上,刘明问:“真的会是柳河的原因吗?” 张明岳摇摇头,“这要检查过才知道,弄明白才好采取措施。” 刘明表示明白,“但愿不是他的原因,这对一个男人是致命的打击。” 张明岳没再说话,沉默地走在刘明旁边,直到出了五金厂。 第二天,一直到下午两点钟柳河才姗姗而来,张明岳带着他去做了检查,出来柳河满脸黑线。 张明岳没让他在外面等着,而是让他进了医生休息室,给他倒了杯水,“等会儿吧,别紧张,只是一个例行检查。”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换成你,你能不紧张?”柳河没好气地说。 “这个假设不成立,毕竟我可是三个孩子的爸爸了。”张明岳说。 柳河对张明岳还是比较了解的,虽然他语气平淡,可里面的小得意表现得不要太明显,“我真是眼瞎把你当朋友,就知道在我伤口上撒盐。” “行了,看你那德行,有没有伤口还不定呢。”张明岳笑着说。 等时间差不多,张明岳带着柳河拿了结果去诊室,“闫主任,麻烦您给看看。” 柳河缩手缩脚地坐在旁边,低头不语。 闫主任拿着结果看了一下,“没问题,都挺正常的。” 话音刚落,柳河就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如破冰而出的鱼,煞是好看,“谢谢闫主任,我就知道我没问题。” “那他总要不上孩子,会是什么原因呢?”张明岳问,柳河也期盼地看着闫主任。 闫主任问了柳河平时的生活习惯,柳河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惜没什么发现,“你和你爱人的生活习惯都没什么问题,孩子没来可能是你们太紧张,多放松,总会来的。” 得到这样的结论,柳河有点失望,不过能够排除自己的原因,他还是高兴的,等出了诊室,他开始嘚瑟,“张明岳,你看我什么问题也没有,怎么样,是不是要去庆祝一下。” 张明岳也赞同,“叫上刘明哥和李飞,咱们去光明大饭店吃顿饭,我请客。” “行嘞,你小子阔气,我就不跟你争了,你先上班,我回去招呼刘明哥和李飞,咱们在饭店聚合。”柳河说完就离开了,一步三颠的样子,看得人想抽他一顿。 张明岳笑笑回了自己的诊室,等到下班,先跟苗文清打了招呼,才去了光明大饭店。 到饭店的时候,他们三个已经到了,来得早,特地找了个包间,柳河看见张明岳就喊,“就等你了,快来点菜。” 张明岳坐下点了一个菜,剩下的让他们点,刘明和李飞都比较矜持,意思意思点了个普通的菜,柳河可是不客气,“刘明哥,李飞,你们就知道给他省钱,咱四个里面,就他趁钱,此时不宰,等待何时。”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快点吧。”张明岳笑骂柳河。 虽然是张明岳请客,他们三个特地拎了酒,等所有菜上桌,几个人说说笑笑,吃吃唠唠,不亦乐乎。 “等等,”张明岳在柳河夹菜的档口叫住了他。 柳河有点疑惑,刘明和李飞也奇怪地看着他,张明岳兀自说着,“柳河,这芹菜炒肉,都进你肚子了吧,这吃得也太多了。” 柳河狠狠夹了一筷子,“我最爱吃芹菜,尤其跟肉炒,那滋味,真叫一个绝。” “你总吃?”张明岳虽然是问,可心里已有答案。 “当然,这菜很便宜呀,一年四季能吃,天热吃新鲜的,天冷吃菜干,我三五不时就买点,百吃不厌。”柳河说话地档口,又一筷子进去了。 张明岳夺过柳河地筷子,“你快别吃了,照你这吃法,这辈子要上孩子都难。” “啥?咳咳,咳咳。”柳河一下子呛住了。 李飞过去给他捶背,好半天,柳河才缓过来,站起来问:“你说啥?吃个芹菜还影响要孩子了?” 刘明起来把他摁到座位上,“你小声点,想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呀。” 柳河勉强坐下来,可眼睛没离开过张明岳。 “明岳,你说的是真的,吃芹菜就要不了孩子呀?”李飞心有余悸地问,他也比较喜欢吃芹菜,以往也没少吃。 “你这么说有点危言耸听,”张明岳解释,“芹菜里含有一种物质,对人身体无害,对男人生育有妨碍,少量吃没什么,要是像柳河这样总吃的,就会影响生育。” “那我怎么办?”柳河急切地问。 “不怎么办,管住你的嘴,别吃了,等要上孩子再吃吧,这就跟避孕药一样。”张明岳说。 “哦,”李飞心放肚子里,他可还没结婚呢。 柳河这时候别说吃了,看着芹菜就像杀父仇人一样,“真没天理了,你说我,不爱抽烟,也不爱喝酒,顶顶好的好男人,居然栽在区区芹菜上,我还不如找块儿豆腐撞死算了。” 刘明没好气地看着他百无聊赖的样子,“行了,明岳不是说了,不吃就没问题,看看你的样子,还找块儿豆腐撞死,可别浪费豆腐了。” “说得也是,”柳河迅速恢复,拿着筷子又开始夹菜,好几次都在芹菜上转悠下转夹其它菜,倒让人嘲笑了几场。 柳河的问题解决了,四个人兴致更是高昂,两个两个开始猜拳,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砰”,包间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张明岳他们正打算呵斥,外面呼啦啦进来十来个小伙子,一看,有不少都认识,领头的不正是王伟吗? “哟,还挺乐呵呢,这小生活不错呀。”王伟一马当先,站出来说话。 “王伟,你什么意思?带着这么多人过来想干什么?聚众闹事?”刘明起来应对,其他人静观其变。 王伟指着刘明说:“刘明,这事跟你们没关系,我是来找李飞的,李飞,你出来,怎么,这时候当缩头乌龟,不嫌太迟了吗?” 李飞满脸疑惑,“王伟,你找我干什么?” “干什么,干什么呢?”饭店经理进来了,“带着人来我这里闹事呢,有事出去解决,” 王伟想说话,被旁边的人劝阻,撂下话带着人先出去了。 看他们出去,柳河着急了,“李飞,咋回事呀,还让人堵上了?看这架势是不能善了呀。” 李飞也纳闷,“我不知道呀,我跟王伟也没啥接触,昨天回村收药也挺顺利的。” 张明岳算是跟王伟接触多的,对他有所了解,“我们出去吧,在这里解决不了问题,王伟肯定在外面等着呢,到底什么事问问他不就清楚了。” 83.内情 张明岳他们吃饭的时候被王伟打扰, 等走出饭店, 果然见王伟带着人堵着道路。 “王伟,按说这个事跟我没关系,我不该插手,可谁让赶上了呢, 你说说吧,总要让人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吧。”张明岳先说话。 王伟对张明岳还是有所忌惮的, 他可没忘当年的事情,“我们是出来找梁田宇的,他昨天晚上连夜跑了。” 梁田宇?张明岳都快忘了他的样子, 自离开王家庄再没见过, “这跟李飞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这里就他跟梁田宇关系好,”王伟咬牙切齿,“他昨天刚进村子收药, 梁田宇连夜逃走,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李飞, 你别不说话,快把梁田宇交出来。” 李飞站出来, “王伟, 我昨天光收药都紧张,哪有时间跟梁田宇见面, 我去收药的人家可以给我证明, 我不知道他要逃走, 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柳河也在旁边帮腔,“梁田宇既然想逃走,怎么会告诉李飞,人人都知道他们关系不错,出事了你们必然会想到李飞,这不是自掘坟墓吗?梁田宇又不傻,要我说,最不可能知道的就是李飞。” 王伟想了柳河说的话,不得不承认有几分道理,“算你们有理,他最好真的不知道,如果被我发现李飞牵连到其中,别怪我到时候不饶人。”说完,领着村里人走了。 “梁田宇怎么会突然逃走?”刘明顾自问着。 李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现在他既气梁田宇私自逃走留下烂摊子,又担心他路上发生不好的事,尤其是被王伟他们找到,后果不堪设想。 张明岳对梁田宇观感不好,不想在这件事上牵扯太深,就没跟他们接着讨论各种可能性,直接回家了。 可事情往往事与愿违,越不想知道的事情,越会有人上赶着告诉你。 这天张明岳休息,天气冷,就窝在家里逗孩子玩,这时候建国过来了,他前些天出车,昨天晚上刚回来,这是来给张明岳送钱的。 在车队里,私下里司机都会带点私货来卖,建国也想赚点外快,苦于没有本钱,也不敢跟刘大姨他们说,就找张明岳商量。张明岳多方了解后就出钱跟他合伙,一人出钱一人出力,收入平分,一来二去,两个人着实赚了不少。 可就是这样,张明岳数过手里的钱,心里也是暗暗吃惊,“建国,这次怎么这么多,咱可不能越界呀,要是打破规则,只怕有人会不痛快,找你麻烦。” 建国得意洋洋,“哥,你放心,我小心着呢,带的什么都避着人,这次是赶着了,在南边碰见一个人卖电子表,我把全部的钱都投进去了,沿途悄悄卖,半路上就全部卖完,又碰见一个卖收音机的,我倒腾了几台,也都卖出去了。” “这样呀,”张明岳想了想,说:“还是太打眼了,小心为上,你暂时别带货,消停一段时间,看看情况再说。” 建国有点舍不得,可他向来信服张明岳,自然听进去他的建议,“哥,我知道了。” 说完正事,建国突然神秘兮兮地靠近张明岳,“哥,你猜我在南边看见谁了?” 张明岳被他的表情勾起了好奇心,“谁呀?” “梁田宇。”建国回答,每说一个字就拿手指点一下,强调他的惊奇。 张明岳听了顿时失了兴趣,“原来是他呀,前几天我听说他从王家庄连夜逃跑,原来跑到南方去了。” 建国此时满脸暧昧,“我在市场看见他的时候,身边跟着一个女人,有人想占那个女人的便宜,梁田宇搂着人家跟人理论,差点打起来。” 张明岳不关心梁田宇,更不关心什么女人,“管他怎么样,跟咱们没有半毛钱关系,你别掺乎进去就行。” “那不能,我跟他又不熟,就在人群里看了一眼,”建国拉着张明岳,“哥,你说,那小子运气太好了,逃跑了还能遇见那么漂亮的女孩儿,楚楚可怜,我见犹怜,让人看了就想上去保护她。” 听了他的话,张明岳眼光闪了闪,“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你具体说一下。” “嘻嘻,哥,你也感兴趣呀,不怕我嫂子知道跟你闹。”建国嬉皮笑脸地说。 张明岳敲了他脑袋一下,“我说正经的,快说。” 建国这次没卖关子,做了详细描述,连穿什么衣服都说了,“好看是好看,就是身上穿得不像话,看着像逃荒的。” 张明岳这时候已经肯定,跟在梁田宇身边的正是马芸芸,怪不得王伟急迫地找人。 “这事你没跟别人说吧?”张明岳问。 “没有,我哪有这个闲心,别人也不认识梁田宇呀。”建国真没这个心思跟别人八卦。 张明岳点点头,“我跟你说,跟在梁田宇身边的那个女人也是知青,已经嫁给了王家庄王伟,现在她男人正满世界找他们,你别在外面说,徒惹麻烦。” “还有这事?会不会是结婚的时候被强迫,受不了才跑的?”建国说话的时候脸上还带了丝丝不忍。 张明岳并不奇怪建国的反应,马芸芸的长相确实容易引起男人的保护欲,遂给建国讲了马芸芸当年是怎么算计王伟和秦大锤的,连高考前她在医院的表现也悉数讲了出来,“你别小看这个女人,她可是满眼的心机,开始我还奇怪梁田宇怎么会逃跑,现在想来就是马芸芸怂恿的。” 建国捋了捋胳膊,“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想不到天下还有这样的女人,下次我见着漂亮的女人就躲得远远的,要不然人家来个美人计,估计我也受不了乖乖投降。” 张明岳笑了,“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放心吧,这样的女人极少见,多数女孩子还是人美心美的。你要真找个丑的回来,该哭的就是大姨了。” “为什么?我妈哭什么呀?”建国疑惑地问。 张明岳背着手走出书房,边走边说,“大姨是哭本来就把你生丑了,再找个丑媳妇,这孙子还能见人吗?” “好呀,哥,你这是变着法的损我呢。”建国追着张明岳进了正屋,抱起了跑他跟前的小子涵,左看右看,“涵涵长得真好,看来还是得找个漂亮的媳妇,要不我儿子没涵涵长得好,我岂不是亏了。” “找媳妇儿得看秉性,漂不漂亮的不是最重要的。”老爷子开口了。 建国撇撇嘴没说话,等出来私下里说,“舅姥爷就会嘴里说,我妈说舅姥爷就是看舅姥姥漂亮,上赶着去人家家里干活,才把人娶到手的。” “真的?”张明岳想不到老爷子还有这情调。 “当然,我妈还说当年舅姥爷偷看舅姥姥,被舅姥姥的哥哥拿着棍子追了好几里地,鞋子都跑掉了,转头照样还去干活。”建国边说嘴里还噗噗地乐着。 张明岳跟着一起笑,还想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就看见老爷子出来了,推了一下建国,让他悠着点。 老爷子没注意他们的表情,支着耳朵听了听,“你们听,是不是有敲锣打鼓的声音。” “没听见呀。”建国做样子听了听。 “不对,真有打鼓的声音,这什么日子怎么还打鼓,就是结婚时间还早呢,走,看看去。” 张明岳拉着建国出了门,循着鼓声而去,路上也有不少好奇者,跟着一起去看。 一直走进不远处的胡同,果然一家门口有几个人在敲锣打鼓,已经有不少人围观,都在交头接耳,询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明岳和建国穿过人群走到最前面,建国看了看,喊道:“三爷爷,您家有什么喜事呀,这么热闹。” 被叫三爷爷的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生活之苦浑身可见,可现在他满脸笑容和骄傲,“乡亲们,乡亲们,我家有喜事,我家有大喜事呀。” “什么喜事呀?快说说吧,我们心里痒痒着呢。”人群里大家都起哄。 三爷爷等大家话音落了,拉过来一个年轻人,高声说:“我孙子,杨建林,考上大学了。” 人群里一片哗然,都在问是不是真的,张明岳和建国也是惊喜,消息居然来得如此不期然。 三爷爷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信封,拿出里面的纸展开,“大家看看,这是我孙子的录取通知书,写得明明白白,人家邮递员一早特地给送过来的。” 大家你推我攘都想看看,张明岳和建国对看一眼,反而往外冲,出了人群,两个人快跑去了邮局,后面还有几个年轻人也是同样的路线,大家相视一笑,你追我赶,没过多长时间就到了邮局。 邮局里,静悄悄的,大家上前七嘴八舌地问着工作人员,得到的消息是今天的信件邮递员已经拿走挨家挨户送去了,呼啦啦一群人又出了邮局。 张明岳和建国在半道分手,各回各家。 等到家的时候,张明岳就听见孩子的笑闹声和苗群群的应和声,还有老爷子乐呵呵的鼓励声,一切如常。 “明岳,外面怎么回事?”钱明菲看他回来,忙问道。 张明岳平缓了呼吸,说:“有人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 “什么?录取通知书。”苗群群抱着孩子猛地站了起来,怀里的子琳没被吓着反而兴奋,喧腾着还要玩,钱明菲赶紧把她抱过来。 “不错,是建国的本家兄弟杨建林,收到录取通知书了。”张明岳又强调了一遍。 苗群群得到肯定消息,待不住了,拉着张明岳就往外走,“快,咱现在去邮局看看。” 张明岳拦住苗群群,“群群,我刚从邮局回来,信件都让邮递员拿走了,我沿途回来没有看见邮递员,我们就在家里等吧。” 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也没有等到邮递员,苗群群有点失落,“看来今天没有希望了。” “没关系,今天刚开始,后面肯定会陆续有消息的。”张明岳安慰道。 苗群群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就放开心情,做别的事情了。 饭后,明秀和乔学文抱着美萱过来,没说几句话,刘大姨一家也过来了,大家都是为了高考录取的事情而来,他们也没有收到任何信件。 杨姨夫最着急,“会不会把咱家漏了呀,我听说除了三伯他们家,还有一家也收到通知书了。” 苗文清劝大家耐心,“各个学校的录取工作都在不同的时间段,现在就坐不住了,有点太早,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有信件邮递员一定会准时送达的,再不济勤快点多往邮局跑跑,总不会漏掉的。” 84.录取 苗文清劝解的话起没起作用不知道, 反正家里人不止等着邮递员上门送信,只要有时间,就往邮局转一圈, 不止他们, 有考生的家里情况都差不多,弄得邮局人来人往, 热闹非凡。 让所有人没有料到的是, 从那天有通知书开始连着十来天,都没再听说有新人录取, 让等着的人放下的心又提了上去。 这天, 三个孩子都睡着了, 老爷子在家里坐不住,又溜达出去跟老伙计唠嗑。 苗群群拿出脏衣服来洗,钱明菲给她烧热水。 “群群, 你说这通知书咋又没音了,这是留着过年呢。”钱明菲开玩笑说。 苗群群用力搓衣服,“应该不会,爸不是说各个学校时间不同吗?我觉得年前肯定有结果,要不然就是没考上。” “群群, 你能考上吧。”钱明菲语气里有肯定,又有点担忧。 苗群群停下手,“妈, 这个我可不能打包票, 不过题做得是挺顺的, 怎么?您有想法?” “我能有啥想法,”钱明菲添了把柴火,“我这不就盼着你们好嘛,你说,明岳真是个好女婿,拿我和你爸当亲爸妈孝敬,我们也得为他的前途着想不是,明岳要是能回京都可比这里有前途。” 苗群群甩了甩手,给盆里添了热水,“妈,现在你们都拿阿岳当亲儿子,我就是那娶回来的媳妇儿,不受待见。” 钱明菲假装打了她一下,“瞎说,你俩都是亲生的,要不我问你能不能考上呢,你要考上就跟着明岳回京都,多好。” “您就放心吧,杨建林都考上了,我也行,当时在班上,他的成绩可不如我呢。”苗群群故作骄傲地说。 “妈想着也是这么回事,我姑娘成绩一直不错,准备时间也长,咋地比杨建林强。”钱明菲说完就笑了,这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幸亏没有外人。 “外公,伯母,嫂子,在家吗?”门咣当响了,明秀冲进来就喊。 苗群群擦干手出了厨房,“明秀,你咋来了?” 明秀带着灿烂的笑容,喘着气说:“嫂子,我收到录取通知书了,我考上大学了。” “是吗?快拿来让我看看。”钱明菲出来说话。 明秀把手里的信递给钱明菲,钱明菲搓了搓手,“群群,还是你拿着吧,我刚才拿柴火,手上有灰,别给弄脏了。” 苗群群接过信,打开里面的录取通知书,仔细看了看,“真是呀,明秀,这是真的,还是京都的大学,你可以回家了。” 明秀连连点头,“我终于盼到这一天,终于可以回家了。” “咱明秀就是厉害,第一个收到通知,学文知道不?”钱明菲问。 “知道,”明秀兴奋地说,“信是送到家里的,学文给我送到商场,同事们都知道,经理说今天给我放假,我就跑来告诉你们。” “你那是跑吗?你是狂奔行吗?”乔学文抱着美萱进了门。 “学文来了,快进屋里去,别把孩子冻着了。”钱明菲招呼他们进屋,自己回厨房洗手。 明秀到屋里兴致高昂地说着收到通知书的心情,回家的计划,以后的打算,苗群群看了一眼乔学文,就见他带着温暖的笑意看着明秀,怎么看都带着无限的宠溺,再看看乔学文手上的东西,苗群群看明秀的眼神就有些微妙。 钱明菲进来给两个人倒了水,明秀正口干舌燥,端起水喝了个底朝天。 水解了明秀的干渴,也带回了她的理智,这时候才转头看乔学文,正好跟他来了个对视,里面的甜蜜齁死个人。 乔学文笑了笑,“我一直提着心呢,就怕录取不上,现在总算有个好结果。” 明秀听了责怪自己,“学文,都怪我,就顾着自己高兴,没顾忌你的感受,你没收到通知书肯定特别难受。” 明秀的话刚落,苗群群就笑出了声,钱明菲和乔学文也跟着大笑出来。 “你们笑什么?我说错话了吗?学文,伯母和嫂子笑就算了,你怎么也笑,没有收到通知书你还高兴呢。”明秀生气了,从乔学文手里抱过美萱,坐下来跟美萱头顶头,不看其他人。 乔学文上前揉了揉明秀的头发,给她看自己手上的东西,“真是傻丫头,你看看我手里是什么,我明晃晃拿着,伯母和嫂子都看见了,就你自动忽略掉,真是拿你没办法。” “什么?你也收到录取通知书了,你都没告诉我。”明秀把美萱递给苗群群,拿过信,打开看,惊呼出声,“北京工业学院,学文,你真厉害,我们可以一起回家,跟家人团聚了。我们可以……” “妈妈,妈妈,哇……” 屋里传来子雅的哭声,紧接着子琳和子涵也开始嚎叫,打断了明秀的激情宣扬,一行人紧忙着进卧室抚慰三个小宝贝。 美萱看着他们三个哭,没来由地委屈上,嘴巴一撇,眼泪也吧嗒吧嗒往下掉,搂着明秀哭。 等好不容易把四个人哄好,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先前酝酿的气氛和情绪也早就烟消云散,只剩下他们无奈地相视而笑。 明秀和乔学文收到通知书的后面两天,建国和建军的通知书也相继到了,他们双双被本省的大学录取,学校都在省会,到时候可以相互照应,从接到通知书开始,刘大姨和杨姨夫的嘴就没合上过,恨不得也敲锣打鼓庆祝,可张明岳和苗群群还没着落,两个人才没有张扬。 又过了两天,张明岳的通知书也到了,北京医学院临床医学,张明岳没想到会被这个专业录取,苗文清看到后仰天大笑,骑着车就去找钱医生炫耀,张明岳想这也算是另行的得偿所愿,但愿老师不会太失望。 六个人一起复习,一起考试,其他人都收到通知书,只有苗群群的迟迟没有消息。本来她对自己的成绩还比较有底,可现在的局面弄得她患得患失,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张明岳注意到苗群群的焦虑,安慰她,“你是咱们这里面学习最好的,我们都考上了,没道理你考不上,肯定是老师看你的成绩太好,不知道给你选个什么学校才能配上你的好成绩。” 苗群群捶了他一下,“哪有这样安慰人的。” 张明岳双手一摊,“我说的可是事实,咱别着急,再等等。” 苗群群虽说听进了劝,可到底心里藏了事,有点闷闷不乐,老爷子和苗文清夫妇都看出来了,想方设法让她宽心。 这天,张明岳和苗文清都在家休息,这对苗文清来说可是难得的清闲,这段时间他一直泡在医院里,如今试验告一段落,总算可以休息几天了。 吃过午饭,苗文清陪着老爷子下棋,他可不是张明岳半瓶晃荡,起手落子高深的很,要是不放水,老爷子要想赢,那是青蛙长毛,不可能的事情。 老爷子也知道跟苗文清比自己水平不行,还就爱跟他下,这边学完新招数,转身就用在跟老伙计的棋局里,如今在他的棋友里水平已算是上等,个中滋味,老爷子可是享受得很。 张明岳对下棋也相当有兴趣,可他还要看孩子,钱明菲带着苗群群正拆洗被褥预备过年呢。 等把三个孩子一个个哄睡,张明岳总算脱开身,他厚着脸皮把老爷子拉起来,美其名曰让他老人家歇歇脑子,自己上场跟苗文清对弈,可惜还没过瘾,就被老爷子踢了出去,让他去帮钱明菲娘俩烧水。 张明岳无奈何只能灰溜溜去了,烧水真是不费事,看着她们娘俩洗大件有点吃力,想上手帮忙,还被钱明菲轰出了厨房。 张明岳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自己有点多余,想着离孩子醒时间还早,索性开门出去,准备到废品站跟刘大姨说说话。 没走几步,迎面过来一位邮递员,张明岳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问,“同志,有没有苗群群的信件?” “有,我正要送。”邮递员回答。 “太巧了,同志,我是苗群群的爱人,您把信给我吧。”张明岳拦住邮递员。 邮递员果断地拒绝了,“同志,我要按照地址送信,本人给签字的。” “有这样吗?之前我的信件可是家人代收的。”张明岳说。 邮递员解释说:“这是我们前天出的新规定,因为出现有人冒领信件、录取通知书的事情发生,我们上级部门提出这个新要求,希望你理解。” “理解,理解,这就是我家,”张明岳跟着邮递员回到家门口,打开门朝里喊,“群群,出来,有你的信件。” “来了。”苗群群答应一声,还带着急促的脚步声。 张明岳一看,苗群群出来了,老爷子和苗文清两口子都出来了。 “同志,这就是苗群群。”张明岳指着苗群群介绍。 老爷子有点激动,“同志,你是来送通知书的吗?” 邮递员点点头,“这是苗群群同志的录取通知书。”说完,从袋子里拿出来递给苗群群,还让她签了字。 一家人谢过邮递员,等回了屋里,钱明菲催促,“快打开看看。” 苗群群从善如流,打开一看,惊讶出声,随即喜笑颜开。 大家都围过来看,张明岳猛地搂着苗群群,骄傲地说:“真不愧是我媳妇儿,成绩斐然,居然让北大录取了,你这可相当于女状元呀。” “北大呀,多少人心中的向往,想不到群群能考取,真是无上荣光,这可是大喜事,我得告诉堂兄和大哥一声。”苗文清拍手相庆。 老爷子也与有荣焉,“北大,我听说过,那里都是出能人的地方,咱群群也是能耐人,这在林县可是头一份,当得状元的名号。” “外公,您把我说得太好了,我哪里当得。”苗群群被夸得不好意思。 “当得,当得,想当年你外公我是没赶上好时候,要是赶上了,也能考个北大呀,清华呀,光宗耀祖。现在这个愿望让你给实现了,就当外公的愿望也实现了。”老爷子翘着胡子说。 张明岳咦了一声,“外公,您这大话说得跟真的一样,考大学,还得把您的字好好练练,这龙飞凤舞的,考官都不知道您写的是个啥。” 老爷子眼睛一蹬,“都说了没赶上好时候,你外公我祖上可是出过武状元的。” “外公,您这是家学渊源呀。”张明岳竖着大拇指,笑着说。 老爷子抬头很骄傲,慢慢头低下来,心说,这小子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左右看看苗文清和钱明菲在偷偷乐,就知道这不是好话,一巴掌拍向张明岳。 张明岳不能站在那里等着呀,忙拉着苗群群躲开,“外公,别生气,别生气,我说您家学渊源,是说您身手好,当得好战士。” 这话可搔到老爷子的痒处,“算你有理,知道你外公我的真本事。” 苗群群偷偷拧了一下张明岳,让他别再逗老爷子,张明岳耸耸肩,转身推着自行车要出去。 “哎,明岳,你这是干什么去?”钱明菲问,其他人也看着他。 张明岳回头说:“群群收到通知书,还考上这么好的学校,我得告诉大姨和明秀去,之前建国他们收到通知书都没有好好庆祝,今天晚上一起,一家人热闹热闹。” 老爷子挥手,“去吧,去吧,回来捎两瓶酒。” 85.庆祝 傍晚, 刘大姨一家和明秀一家都过来了,饭桌上,老爷子坐在主位,左手是苗文清, 右手是张明岳。 老爷子让苗群群给大家倒了酒,端起来说:“今天高兴, 啊, 一家人聚在一起, 这里可坐着六个大学生, 光荣, 这样的日子以前可是不敢想, 来, 都陪我喝一个。” 大家都站起来给老爷子敬酒,一干而净。 别人都坐下了, 只有明秀还站着, 拿过酒瓶给每个人倒了一杯酒,举起自己的酒杯,“外公,伯父伯母, 大姨姨夫,大哥嫂子, 建国建军, 我敬你们一杯, 谢谢你们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对我们一家的照顾,要是没有你们,我,我都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情景,总之,说一千道一万,我的感激都在酒里,我干了。”说话间,举杯喝完,眼里有泪。 乔学文在明秀说话的时候也站起来敬酒,嘴里说着感激的话,也是一饮而尽。 刘大姨拉着明秀坐下,给她擦泪,“你这孩子,咋还哭了呢,今天咱高兴呀,不哭。” 明秀搂着刘大姨哭出声,“大姨,过些天我就回京都了,我舍不得你。” 刘大姨抱着明秀,眼泪也下来了,“大姨也舍不得你呀,可咱这是好事儿,以后呀说不定大姨还能去京都转转,到时候咱娘俩还能见面,你要有时间呢,也回来看看大姨,啊。” 明秀连连点头,“大姨,我知道的,我就是忍不住。” 钱明菲和苗群群在旁边劝着,好不容易娘俩才展颜含笑,饭桌上的气氛又活络开来,一家人你来我往、热热闹闹吃了饭。 饭后,老爷子喝酒有点晕乎,回屋躺着去了,其他人聚在一起聊天。 杨姨夫喝得有点高,说话舌头都捋不直,可不妨碍他高谈阔论,与前两年的谨小慎微相差甚大,“你们不知道,现在同事见着我没有一个不羡慕的,谁家两个儿子全部考上大学,我是县里独一份的。前两年,因为建国工作的事情闹得很不愉快,哈哈,现在他们跑到我面前请教,问我怎么教育孩子的,哼,我能告诉他们?做梦去吧。” 刘大姨拉着杨姨夫,“你少说几句吧,喝两口酒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你别管我,”杨姨夫不让刘大姨拉他,“在单位不敢说话,在街上不敢说话,在家里还不让说话,我嘴巴干脆缝上得了。” 钱明菲劝说刘大姨,“让他们说话,都是自己人,有啥不能说的,咱俩不跟他们掺和,看看孩子去。” 刘大姨推了推建军,“照顾好你爸。”吩咐完跟着钱明菲去卧房看孩子。 建国一看刘大姨走了,给建军使眼色,两个人一左一右把张明岳拉到旁边,“哥,咱们单独说说话。” 张明岳抖抖手把两个人甩开,带着他们进了书房,“什么事,还不能当众说?” “就是要避着点人。”建国说,“尤其是我爸妈。” 张明岳皱了皱眉,“你们两个是不是想干坏事?” 建军坐到张明岳对面,“哥,别这么想嘛,我们就是想年前赚点小钱,让我爸妈知道了,肯定反对。” “哦,”说起赚钱,张明岳坐直了身子,“有什么赚钱的道道,说来听听。” 建国拿肩头碰了碰建军,“我就说嘛,哥对赚钱的事绝对感兴趣。”两个人挤眉弄眼的。 “行了,别打哑谜,快说。”张明岳拍拍桌子。 建国走到张明岳旁边,趴在桌子上说:“哥,你知道吧,以前的黑市现在基本上没人管了,做小生意的人多了去,我俩也想摆个摊位卖东西试试看。” “这不错呀,你们跟大姨、姨夫说,他们会同意的。”张明岳靠在椅子上,悠然地说。 “我爸妈总说那是投机倒把,怕出事,可现在市场上那么多人都没事,我俩想试试。”建军说的时候眼睛亮亮的。 “那就试试吧,我感觉现在环境越来越宽松,就是查,法不责众,结果也不会太坏,不过我不喜欢那种嘈杂的环境,也不喜欢倒腾这些零碎的东西,就不跟你们搭伙了。”站在市场卖东西,张明岳不太感兴趣,也没有那个时间。 “别呀,哥,我现在不在车队了,弄不来稀罕物,弄来的都是寻常物品,数量也不多,我想着年根底下了,搭着点对联啥的肯定不错,你字写得那么好,写点对联卖呗。”建国请求道。 收到通知书后,杨姨夫就让建国辞了车队的工作,收收心,跟建军准备年后上学的事情。 张明岳听了他的话,知道这俩人还是打自己的主意,“感情你俩还想把我当劳力呀,不干,想买对联的商场有,在市场上不见得卖得动。” “哥,哥,我的亲哥,”建国站到张明岳后面给他揉肩膀,“在商场买得起的有,可真正舍得的可不多,就凭你的字,咱价格再便宜点,肯定有不少人买。” “就是呀,哥,你就当练字呗,反正你平时也要练的嘛,就当这段时间多练字了,到时候赚钱你占一半。”建军也劝说道。 张明岳假意思考了一下,“好吧,我就当自己练字了,这红纸和墨水得你们提供,我不要润笔费,到时候你俩给大姨姨夫买件新衣过年,算是我的孝敬了。” “哥,你就是大气,就这么定,到时候也给外公、伯父伯母他们都买一套。”建国信誓旦旦地说。 这话把张明岳逗乐了,“挺有孝心,这是好事,你们还是赚了钱再说这话吧。” “那说干就干,咱从明天开始,先进货,准备出摊位,我去弄红纸和墨水,我认识人,弄到的红纸又便宜又好。”建军安排得头头是道。 “行,就这么定了。”张明岳站起来,没废话,出书房回了客厅。 杨姨夫还在那里唾沫横飞地说着话呢,苗文清很有耐心地听着,偶尔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 苗群群跟明秀两口子说着话,见他进来,忙说:“正要找你呢,明秀想跟你说说她工作的事情。” 张明岳坐到苗群群旁边,问明秀:“尹经理找你了?” 明秀点点头,“大哥,尹经理说我走之后,可以举荐一个人代替我的工作,我正想问问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呢。” “还有这好事,这个我要考虑考虑,他要求什么时候给回复?”张明岳问。 “他没说,我觉得就这两天比较好,等交接清楚,我还可以带几天熟悉一下,要不等我走了,尹经理不好调配人,新人也不熟悉会出乱子的,毕竟年底商场最忙,哪个岗位都紧张。”明秀回答。 张明岳想了想,说:“行,我尽快,他给咱这么大的面子,咱也不能给人家惹麻烦,定好我亲自找尹经理去。”这几年他跟尹经理虽没有新的合作,但一直也有往来。 “刚才明秀说他们的东西都打包好了,就等工作交接好就回京都,这是迫不及待呀,就为了她能早点回家,你也得尽快找人。”苗群群打趣说。 张明岳有点惊讶,“这么快,那学文的工作呢,也交接好了吗?” 乔学文显然心情很好,“我这个工作没有什么好交接的,设备修理都有档案记录,修理师傅也不止我一个人,大家情况都很熟悉,我辞职信已经递上去,估计这一半天就可以批复,快得很,我跟明秀是望眼欲穿,恨不得现在就在火车上。” “你俩真没良心,就顾着回京都,也不顾及我这个兄长的感受,哎,我真是伤心。”张明岳半调侃半认真地说。 明秀不干了,“大哥,哪有你说的这么邪乎,很快你就举家回京都,我就是想你想成个花,那也只够长个花骨朵的,我现在想家想得花都开败好几茬了。” “行行行,算你说得有理,看这嘴噘的,拿个油瓶就能挂上,也不怕美萱看见笑话你。”张明岳故作嫌弃。 苗群群拍着明秀的手,“你哥逗你呢,年后我俩就进京,打前站安排一家人的住处。”这话一出,惹得明秀朝着张明岳哼了一声,半天没有搭理他。 一家人说话聊天,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八点多钟,建国建军搀着杨姨夫跟着刘大姨回去了,紧跟着乔学文抱着美萱和明秀也走了,钱明菲带着苗群群收拾残局,张明岳和苗文清看孩子。 “爸,明秀回京都,商场的尹经理给面子,保留这个岗位,咱可以找个人替上去,您看亲戚里有合适的吗?”张明岳问。 苗文清之前听见他们的谈话,知道这个事,“我刚才听到了,你跟这个尹经理什么关系,人家怎么会给你留这么好的岗位?” 张明岳猛然想起,之前面霜和明秀工作的事情就跟苗群群提过,想来她没有跟苗文清说起过,当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事情就是这样,里面牵涉到利益交换,相当于这个岗位是我换下来的,要搁以前,就是我私有的,现在形势不允许,他能够保留下来,还是比较厚道的。” 苗文清恍然大悟,“我之前一直以为明秀的工作是你外公给找的呢,原来又是你小子的手笔,既然这样,你找一个人去顶替就行,何必问我。” 张明岳咧嘴一笑,“我哪有人选,不得爸帮我参详参详,您认识的人可比我多得多。” 苗文清一脸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心里门清,张明岳是想帮衬一下自己这边的亲戚,既然有此美意,他也没推辞,想了想问:“你看秀云怎么样?” 秀云正是苗群群的堂妹,她跟着父母在苗家住着看房子,这姑娘学习上不开窍,初中毕业没上高中,现在十七,还在家里呆着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张明岳对选谁没意见,“爸,您决定就行,说好了,我好给尹经理回话。” “好,明天我就说去,这么好的工作,你堂伯他们不得高兴坏了。”苗文清说,“明秀的工作安排好了,你的呢?跟院长打招呼了吗?” 张明岳垂手低头,“收到通知书我就跟他提过辞职,院长当时面无表情,就说高考通知下来的时候就料到我会走,让我做到年底,站好最后一班岗。” 苗文清笑笑,“你是京都人,迟早要回去,院长有心理准备是人之常情,既然这样,年前的工作你可不能掉以轻心,免得让人家说你轻狂。” 张明岳点点头,深以为然。 86.拜访 第二天, 张明岳下班的时候,没想到秀云居然已经在家里等着了, 看见他进门就跑过来, “姐夫,谢谢你,谢谢你给我机会。” “没啥, 都是一家人, 别那么客气, 等吃过饭我带你去找明秀,让她先给你说道说道。”张明岳安排道。 “是,姐夫。”秀云说完话,就回去厨房帮钱明菲做饭了。 张明岳看她态度端正,手脚麻利,暗自点点头。 回到卧室, 苗群群正带着孩子在床上玩, 他换了外衣,三个孩子轮流抱一遍, 问他们想不想爸爸呀, 看他们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说“想”,他的心都要化了。 “秀云怎么在家里, 这也有点太心急了吧。”张明岳低声问苗群群。 “心急是正常的, 这么好的工作还不积极, 那不是傻吗?”苗群群回答得理所当然。 “还真是, 哎,我给她安排这么好的工作,你不高兴呀?”张明岳看苗群群情绪有点低落,忙问道。 “高兴,我怎么会不高兴,你能这么想着我这边的亲戚,我当然高兴了。”虽说高兴,可苗群群的语气里充满意兴阑珊。 “真高兴呀,那你给我笑一个。”张明岳盯着苗群群,苗群群露出一个笑容,看着甜,细品不是滋味。 ”怎么看你情绪不老好的?有人惹你了?”张明岳关切地问。 苗群群叹了口气,“没有,就是想起以前不好的事情,你说,为什么家家都要生男孩儿,还生的越多越好,就因为传宗接代吗?” 听着这话,张明岳也没法给个圆满的回答,“世俗一向如此,最是没有道理,不过也有例外,你看,爸妈不就只有你,也挺好的。” “也就你看着好,我们家都被人讲究了多少年,就因为我妈没生个男孩儿,我小时候被人欺负的时候常常幻想,我要是有几个哥哥那该多好呀,那时候我最羡慕秀云,有四个哥哥。”苗群群说,“可现在反倒是秀云羡慕我,你说,这家里没有男孩儿愁,男孩儿多了也愁,看看堂伯,为了四个儿子娶亲、准备房子,脊梁累弯了,家底掏空了。要不是爸让堂伯带着秀云住咱们家,还帮衬着淘换彩礼,堂弟连个好媳妇儿都娶不上,今天秀云偷偷跟我说,就这样嫂子和弟妹都较着劲呢,就怕堂伯给哪房的东西多。” “上牙还跟下牙打呢,何况一大家子搅和在一起生活,矛盾多,还不如早分家,省得时间久了情分都磨没了。”张明岳抱着子雅玩顶牛。 “是这个理,可秀云还没有嫁人,堂伯总不希望她连个像样的陪嫁都没有,现在好了,秀云有这个好工作,就是没有陪嫁也能说门好亲事。妈说,伯母听到这个消息都哭了,不像原来推辞不受,想想爸妈,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苗群群想起爸妈为自己所做的事,颇有感触。 张明岳搂过苗群群,“别想太多了,一切都过去了,你看看你现在的生活多好,外公、父母在堂,儿女双全,关键还有我,这个体贴入微的丈夫,你可谓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了。” 苗群群噗呲乐了,“是,有夫如你,群群甚幸。” “哎,现在才算真正笑了,刚才那个不算,咱群群可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呢。”张明岳指着苗群群说。 “好了,我就是听了秀云的话一时感慨,平时看孩子忙得团团转,哪有心思想这些。”苗群群说完,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我给尹经理准备一瓶好酒,还有建国以前带回来的呢料子,还行吗?” 张明岳看了看,“别给呢料了,这是找来给你做大衣的,换个别的吧。” “尹经理是商场的经理,平时见多识广的,其他的东西商场也都有,不稀罕,就这个我没在商场见过,最合适。”苗群群搂着扑过来的子涵,给他理了理扭着的裤子。 “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就算见过他家里也未必用过,我记得还有一块儿棉布花色不错,就那个吧。”张明岳还是舍不得那块儿呢料,这是他从建国师傅那里淘换来的,当时就觉得做成大衣给苗群群穿,绝对时髦。 “好吧。”苗群群抿嘴一笑,起身把呢料放进柜子里,拿出了张明岳说的棉布。 “明岳,群群,出来吃饭了。”钱明菲在外面喊他们两个。 “走吧,开饭了,吃过饭我去找尹经理,把这事落实了。”说完,张明岳抱起子雅和子琳出了门,苗群群抱着子涵在后面。 到了客厅,钱明菲接过子雅,一家人坐下来吃饭,秀云就吃自己跟前的菜,也不敢放开了吃。 “丫头,别拘谨,当自己家,爱吃什么就自己夹。”老爷子招呼道。 秀云站起来,“谢谢岳外公。” 老爷子乐了,“快坐下,跟你爸妈一样,总是这么讲究礼数,自己家人,还是随意些好。” 秀云被说得有些羞涩,坐下后倒放开了些。 饭后,张明岳提着东西,带着秀云出门了,先把秀云送到明秀那里,让她给讲讲工作的情况,两个人之前就认识,说话倒是相宜。 这边,尹经理见张明岳这么快来见他,一点都没吃惊,“你看你这个人,每次见我手都不空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为了东西见你呢。” “登门拜访,岂能空手而来,这过了腊八就是年,就当我提前给您拜年。”张明岳把东西递给尹经理。 尹经理接过东西放在台几上,“行,那我就收下了,来,快坐吧。” 这时候,尹经理的妻子进来给他们倒水,张明岳紧忙站起来,“李婶子,怎好劳烦您,我自己来。” “你是客人,哪能让你倒水。”李婶子给他们倒了水,顺势坐在尹经理旁边。 尹经理看着自己妻子,“我跟小张说说话,你忙你的去吧。” 李婶子笑笑,“你们说话,我在边上不打搅,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我还不能听呀。”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尹经理听着不高兴,推了推李婶子,不给她留下的机会,“一会儿晓红该回来了,你去给孩子准备点热乎的。” 尹经理看着妻子出了门,才转头跟张明岳说话,“你婶子没别的意思,你别见怪。” 张明岳哪有意见,“您客气了,婶子在这里也没什么。” “老婆子能懂什么。”尹经理无奈一笑,开始跟张明岳讨论一些林县发展之类的时事问题,几轮过后,他转了话题,“听明秀说你和你媳妇儿也都考了京都的大学,还没有恭喜你呢,真是栋梁之才,哪像我俩孩子,学习上就是不开窍。” “您过奖了,这是赶上了好政策。”张明岳没有多说。 尹经理也不在意,“那也快回京都了吧” “是呀,过了年就开始准备。”张明岳回答。 “小张呀,咱爷俩认识有几年了,也算熟悉,我这里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答应。”尹经理说话的时候手握水杯,比刚才用力些。 张明岳面带笑意,看着尹经理说:“您请讲。” 尹经理转着手里杯子说:“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晓东,在京都当兵,已经两年没回来,我实在牵挂,想让闺女晓红去探亲,她一个姑娘家单独上路我不放心,到时候让她跟你们一起,到站还得麻烦你把她交到她哥手里。” “这个没问题,等我确定时间就告诉您,让晓红妹子一起。”这是小事,张明岳当即答应。 尹经理拍了一下大腿,“好,等你确定时间就告诉我,记得,是亲自告诉我,至于别人,就不要提了。” 张明岳听尹经理的话音,这里面怕有什么事,可这是人家的家事,交浅言深有点不妥当,到时候他只管把人安全送到就是。 “看我,只顾着说自家的事,把交接工作的事给忘了,你打算让谁来顶替明秀的工作?”尹经理像是刚想起工作的事,直接提起来。 张明岳会意,“是我的妻妹,叫苗秀云,挺勤快的丫头,到时候还要您多多关照。” 尹经理把杯子放下,“你推荐的人我相信还是不错的,明天呀,让她去商场办入职手续,跟着明秀多熟悉业务。” 张明岳谢过尹经理,“到时候她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到的,您尽管批评。” “只要按章程工作,就没有问题。”尹经理站起来,“这事就这么定了,天色不早,我就不留你了,我送送你。” “不用,不用,耽误您休息已经不该,怎么还能让您亲自相送,我又不是不认得路。”张明岳拦住尹经理告辞出了门。 关门的声音响起,李婶子走进来,“人走了?” 尹经理坐下来,喝了一口水,“走了。” “你干啥对他这么客气,他都要回京都,这辈子能不能再见还在两说。”李婶子愤愤不平地说。 尹经理没说话,又喝了一口水,李婶子一把夺过水杯,“人来之前喝了一茶缸水,哪有这么渴,你倒说话呀,我看这个工作不如就给我侄女,给他是白瞎了。” 尹经理白了一眼妻子,“你侄女,你侄女,就知道你侄女,她给你灌过迷魂汤咋的,儿子你都不管了?” 李婶子生气了,“这跟儿子有什么关系?” “儿子在京都当兵,千里之外我们哪能照顾得到,张明岳可是京都人,多条朋友多条道,说不定儿子需要人家帮忙呢。”尹经理粗着声音说。 李婶子可不这么认为,“咱儿子在军营,那需要他一个小老百姓帮忙,我看你就是不想把工作给我侄女,好歹她也时常孝敬我们,你是一点情面不讲。” “我有儿有女,哪用得上她来孝敬,我宁愿把工作给别人也不给她,好吃懒做,还掐尖好胜,让她进了商场,还不得又给我留下一堆烂摊子,上次的教训还不够,让上面领导的闺女去我那里投诉,给人家次品不说还缺斤少两,我这脸面都让她给丢尽了。”尹经理气性更大,胸膛随着话上下起伏。 “我爸说得对,表妹就是让舅舅惯坏了,除了个嘴会哄人,那真是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还整天心比凤凰高。”尹经理的女儿尹晓红从外面走进来,语气不善。 87.送行 尹经理跟妻子在屋里正吵架, 他们的女儿尹晓红从外面走进来,当即跟父亲一个立场,批判自己的表妹。 李婶子还是极力争取, “你表妹以前那是年纪小,不懂人情世故, 现在已经改了, 总得给她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可惜父女俩都没搭理这个话茬,径自交谈。 “今天的货都发出去了?”尹经理问尹晓红, 家里面霜的买卖一直是她出面操持的,这是年前最后一批货,做完就可以休息一阵了。 尹晓红坐到李婶子旁边, “嗯, 都交割清楚了, 货实在太多, 现在我的胳膊都是疼的。” 李婶子本来被父女俩晾着有点难堪,现在听了尹晓红的话,眼睛一转计上心来,“晓红, 你工作这么累,妈看着真是心疼,要不让你表妹帮你吧,就帮着搬搬东西也行, 你也能歇歇。” 尹晓红一下瘫倒在椅子上, “让她帮我忙, 以后我就彻底不用忙了,这面霜以后就变成舅舅家的产业,跟咱家没关系了。” 李婶子用力拍了一下尹晓红,“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丫头,当年要不是你舅舅,咱娘三能不能等你爸回来都两说。” “妈,你能不能别总提当年的事,舅舅是稍稍帮过我们家,可当年要不是我跟哥跪在他门前他能管吗?就为这个,这些年,咱家帮他们的还少吗?当年的恩情已经还了几倍,难道要把尹家的家业全部拱手相让,咱们喝西北风你才甘心。你要不是这样,我哥能跑出家去当兵,到现在不肯回来。”尹晓红站直身子控诉自己的母亲。 李婶子听了尹晓红的话,眼泪刷的下来,满脸委屈,“她爸,你瞧瞧,我在家里还说不得话了,我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到头来还落这么多埋怨,何苦来呢?” 在这个事情上,尹经理站在女儿这边,“我自觉对大舅哥家已经仁至义尽,让他们不要太得寸进尺,我只是商场的一个经理,不是什么大人物,能满足他们那么大的胃口,还有晓东的事,要不是你让晓东把工农兵大学的名额让给你侄子,他能一气之下跑出去当兵吗?现在倒好,我想见孩子一面都难,还整天提心吊胆的,我可就这一个儿子,这是剜我的心呀。” “我也不想,我就是想他让一让,我们可以给他再弄一个名额嘛。”李婶子期期艾艾地说。 “我的妈呀,你当大学名额是大白菜呀。”尹晓红都不想跟自己妈说话,扭过头不吭声了。 李婶子看看丈夫,又看看女儿,“行,这事儿我不管了,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说完,转身出去,还狠狠摔了一下门。 等她出去,尹晓红才转过头,“爸,我妈咋总这样,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尹经理叹了口气,“你妈就是把娘家看得太重,现在是变本加厉,这事你别管,面霜的买卖我打算停一停,前两天给你哥拍电报,过完年你就去找他,能找个工作就做,找不到就当照顾你哥去的,总之,就在京都呆着别回来。今天张明岳过来,我也跟他提过,他回京都的时候你跟着,路上我也放心。” “真的?”尹晓红有点激动,“这就好,省得整天面对舅舅他们一家,我现在看见他们就怕,打又不能打,让又不想让,真难受。可是,爸,我走了,您怎么办?” “我?”尹经理哼了一声,“你是晚辈没办法,谅他们也不敢到我面前要三要四,你不用担心。这事先瞒着你妈,等你走了我再跟她说,省得她知道又闹。” “好吧。”尹晓红暗暗生气,心说,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妈。 尹经理暗戳戳安排自己闺女远行,张明岳这边,没过几天,明秀回京的日子就到了,他和苗群群把明秀一家三口送到火车上,都安顿好,才挥手告别。 过了两天,两口子又到了火车站,这次送走的是刘明一家。 刘明报考了家乡的大学,顺利录取,总算圆了回家的愿望,家中父母不愿他们夫妻分离,刘明母亲把自己的工作让给姚小丽,她就在家里看孩子,含饴弄孙。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刘明感性地说,“圆梦回家路,我是高兴的,可现在和你们分别,我又格外难过,大家保重,以后常联系。” 柳河还是咋咋呼呼,“刘明哥说话就是文气,你放心,跟谁断了联系都不能跟你断了联系,我可认你这个大哥。” “是呀,刘明哥,这么多年总受你的照顾,反观我,没有为你做过什么,真是惭愧,现在又要分别,我这心里真的不是滋味。”李飞满心伤感。 张明岳来之前其实有不少话要说,可此情此景,反而说不出来,他握着刘明的手,说:“刘明哥,保重,安顿好了一定给我写信。” 旁边,姚小丽在跟苗群群、田思雨、王云霞还有唐珍说话,没有离愁,倒是挺热闹。 开始进站了,刘明突然抱了一下柳河,依次又跟李飞,张明岳拥抱,抱着孩子,带着姚小丽上了火车。 “往常你不是挺能说的嘛,今天这是惜字如金了?”等看不见刘明他们的身影,柳河对着张明岳说。 “此时无声胜有声。”张明岳声音有些低沉。 柳河嘁了一声,“你干脆当哑巴算了。” 李飞觉得两个人到一起,这年龄都变小了,“话多话少表达的都是同样的感情,这有什么好争论的。” 张明岳走到李飞旁边,“李飞说的对,话不在多少,意思表达清楚就好。” “行行行,你俩现在是穿一条裤子的人,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说完,快步向前走到唐珍旁边,跟苗群群她们说话。 后面就剩他和李飞,张明岳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李飞耸耸肩,“能有什么打算,跟以前一样,上班,收药,好好过日子,高考什么的对我来说太难,只能看看有什么别的途径可以回城,走一步算一步吧。” “你岁数不小了,就没想着成个家?”张明岳问。 对这个,李飞倒是洒脱,“我不想在这里成家,我自己回城都难,要是成家,到时候回城把妻子甚至儿女丢在这里,怎么想都不合适,与其这样,不如就单身,省得害了别人。” 听着这话,张明岳对李飞是刮目相看,本来想劝他成家的想法也不再提,一时静默不语。 “嗨,张明岳,我刚刚听着一个事儿,你想不想知道?”柳河悄悄退步,远离女同志的队伍,走到张明岳和李飞旁边。 “不想。”张明岳干净利落地回答。 柳河贼头贼脑,嘿嘿笑着,“这可关系到你今天晚上是舒服着过,还是跪着搓衣板过,真不想知道?” 张明岳咧嘴一笑,“不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嘿,你这个人好心当成驴肝肺,本来想告诉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得,现在就是你问我我也不说了。”柳河双手抱肩,斜眼看人,完事哼了一声,又追唐珍去了。 “我发现你俩到一块儿,就跟小孩子斗嘴一样,挺好玩的。”李飞笑着说。 张明岳也耸耸肩,“没办法,八字不合,看他嘚瑟我就不舒服,忍不住刺他两下。” “可是柳河有啥事还上赶着跟你说,这算不算另类的友谊?”李飞开起了玩笑。 “另类的友谊?充其量算个损友,你没见有时候他损我也是一溜一溜的。”张明岳想起这事就想掐腰,可想着大马路上形象不好就放弃了。 “张明岳,李飞,我跟唐珍打算去其他地方逛逛,你们去不?”柳河在前面喊。 李飞当即回复不去,张明岳看了看苗群群,见她摇头,也说不去。 看这情形,柳河没强求,拉着唐珍跟大家摆摆手,向别的方向走去。 “我得回纱厂了,云霞,你回吗?”田思雨说话了。 “我也回,跟你一道,李飞,你呢?”王云霞问。 “咱们顺路,我也一起,明岳,那我们先走了。”李飞打招呼。 “行,那回见。”张明岳说,看着他们走远,突然,胳膊上一阵疼痛传来,“哎呦,我的姑奶奶,轻点,轻点,你这大马路上谋杀亲夫呀,这么狠。” “这叫狠,你还没见过更狠的呢。”苗群群边说边找软肉拧。 张明岳握住苗群群地手,“大庭广众之下,就给自己爷们用刑,你也太着急了,我今天没有得罪你吧。” “哼,”苗群群狠狠抽出手,快步向前走。 张明岳紧跟着,“这是怎么了?这给我判刑总得有个理由吧,不说话算什么?” 苗群群突然顿住,瞪着他问:“你跟田思雨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俩就算普通朋友,充其量我是她的救命恩人。”张明岳摇头说。 苗群群不相信,“田思雨也是去京都上学,小丽姐让她跟咱们一起走,相互照应,她是一个劲儿的推辞,我还以为有什么原因,就偷偷问王云霞,王云霞说话吞吞吐吐的,说什么这事儿她可不敢乱说,让我问你。你说,你俩的关系要只是普通朋友,王云霞为什么不敢说,田思雨又推辞什么,一起走不是更好,比她单身出行安全多了,那个尹经理不就这么想的。” 张明岳心里暗骂王云霞,真是哪儿都有她,“我们之间真没什么,就是在王家庄那会儿,田思雨跟我表白,说对我有好感,想跟我处对象,我拒绝了。” “就这样?”苗群群没想到事情这么简单,“那你怎么没跟我提过?” “提它干什么,都是过去的事。”张明岳说。 “好吧。”苗群群说完,眼睛一直盯着张明岳,像是要把他看穿一样。 张明岳上下打量了自己一下,今天的穿戴没毛病,“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我看看你身上还隐藏着多少桃花。”苗群群认真的说。 “净瞎说,我都是孩儿他爸了,哪还会有什么桃花。”张明岳无语。 “真的没有?坦白从宽,要让我发现,哼哼。”苗群群紧绷着脸,看着是有那么一点吓人。 张明岳摇摇头,“真没有,我就那一段,咱处对象的时候都跟你坦白了,人你也见过,其他的真没有。” “行吧,相信你了。”既然已经弄明白苗群群也不纠结,跟着张明岳继续往家赶。 走了一会儿,苗群群突然出声,“那我们还要不要邀请田思雨跟我们一起走?仔细想想,她也挺可怜的,要不,我大度点,再邀请一回。” “她已经拒绝了,肯定有她自己的想法在,我们就不要过分强求人家了。”张明岳回答。 苗群群当然不想强求,知道田思雨曾经惦记过张明岳,她私心里也是不想两个人接触太多。 88.过年 送走了明秀一家, 又送走了刘明一家, 时间在忙忙碌碌间划过, 又到了一年春节。 初一,几个晚辈给老爷子磕头拜年,老爷子给三个小家伙每人一个红包, 张明岳当场打开看,“二十块钱,三个人就是六十, 外公,这太多了, 给个一块就行。” 老爷子呵呵乐了,“拿着, 拿着, 今年高兴, 孩子都喊我太爷了。” 听着这么一说, 张明岳插诨打科, “外公,早知道您这么大方, 当年过年我就应该跟您讨压岁钱。” “咦……,你都多大了, 脸上臊不臊。”老爷子故作嫌弃的表情招来三个小家伙围观。 初二刘大姨一家过来拜年又是一番热闹, 临走还说好明天上午来接老爷子到家里过年, 因为苗文清要带着张明岳他们一家去苗群群堂伯家拜年。 第二天一早, 苗文清套上借来的骡车, 一家人坐上就出发了,张明岳坐在前面赶车,苗文清坐在他旁边,钱明菲和苗群群坐在后面车斗里,拿被子围着孩子,旁边放着不少礼物。 今年过年照例是在堂伯自己家里,他们到的时候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张明岳觉得除了堂伯和伯娘的态度没有变,其他人的眼神比往年来得更热切些,尤其是秀云,申炉子倒水,忙碌得像小蜜蜂。 饭桌上,酒过三巡,堂伯苗文元摆手让大家静一静,“都不说话了,听我说,他娘,给我和明岳倒杯酒。” 张明岳一听有自己的事,赶紧站起来,把杯子递给伯娘,接了一杯酒。 堂伯苗文元对着张明岳说:“明岳呀,你给秀云找了这么好的工作,大伯应该当面谢谢你,在这儿,大伯敬你一杯。” 张明岳姿态放得很低,“大伯,您太客气了,秀云都谢过好几次了。” 堂伯苗文元摆摆手,“秀云只能代表自己,代表不了我这个当家的,喝了这杯,可不能推辞。” “不推辞,不推辞。”说完,张明岳一饮而尽,苗文元也干了这杯。 “明岳,坐下。”堂伯苗文元接着说话,“今天过年,家里人最齐全,你二叔一家也在,我呢,趁着这个机会说说心里话。” 苗家四兄弟跟他们的媳妇都站起来听训,秀云也跟着站起来。 张明岳和苗群群对视一眼,都摇摇头不明白堂伯要说什么,再看苗文清,四平八稳地坐着,可见心里有数。 堂伯苗文元又摆摆手,让一家人都坐下,“我想说什么,你们心里可能也都有点想头,甚至还有人早就盼着了,老大、老三,你们不用站起来,别急着否认,我跟你们娘既不聋,也不瞎,凡事都看得见、听得到。” “树大分枝,人大分家,你们想的没错,我这个做家长的也不拦着,以后这个家是你们年轻人的,我跟你妈老了,奔不动了。” “想当初你们几个成家,我不偏不倚置办的东西都差不多,就各归各家,现在你妈手里的都是小四结婚后攒起来的,我本来打算秀云出嫁后,置办套房子再分家,现在你二叔年后就跟着一起去京都了,打算把他的房子折价卖给咱们家,我就沾点便宜,决定买下来。” 什么?卖房?张明岳猛然转头看苗文清,苗文清垂眸看着眼前的碗筷,面色平静,旁边钱明菲也是若无其事,回身再看苗群群,也是满脸不可置信。 张明岳想说些什么,可苗文清心有所感抬眼看他,眼神里蕴含着警告,警告他闭嘴不言。 这时候,堂伯苗文元的话音又响起,“你二叔的房子怎么样你们都清楚,折价后家里的钱还是不够的,我找你们几个舅舅拆借了钱。有了这套房子,分家了几家都住得开,不过这饥荒就得你们几家背着,想住大的、好的房子就背得多,小房子就背得少。具体多少,一会儿你妈算过告诉你们。” “分家之后,我跟你妈单独开火,不跟着你们,前两年你们还饥荒,不用给我们孝敬钱,从第三年开始每家每月给我们五块钱,等哪天我们动不了了,再轮流到你们各家过活。” “现在就剩秀云,她出嫁前跟着我们,好在她岁数不大,工作也稳妥,自己奔得两年攒攒嫁妆,我们老两口也忙活点,到时候你们做哥哥嫂子的给个压箱底,就齐活了。” “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你们看看有没得意见的,现在提出来,要是没有,就这样,出了十五正式分家立户头。” 苗家四兄弟听了这话,都低头不语,连他们的媳妇儿也盯着面前的菜,谁都不做这个出头椽子。 伯娘垂头含泪,默默支持堂伯的行动,秀云握着母亲的手,直勾勾地看着几个哥哥嫂子。 见几个人沉默不语,苗文清说话了,“你们爸妈这些年把你们拉扯大不容易,多体谅体谅他们吧,既然让你们提意见,有的话不要掖着,干脆利落地提出来,不要等分家了来倒后账,既麻烦又伤情分。” 老大苗忠的媳妇儿李燕低着头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听了这话,抬头没说话先笑出了声,“既然二叔说以后提伤感情,那我就现在提。” 话音刚落,苗忠就捅了一下李燕,“瞎咧咧什么呢,爸分得公平,你能有啥意见?” 李燕扒拉开苗忠的手,“我是家里的长媳,还不能说话了?” “老大,你别拦着,让你媳妇儿说。”伯母发言了。 李燕站起来,“爸、妈,我对您二老分家的方案是没有意见的。” “嗯,你接着说。”堂伯苗文元说。 “我想说的,就是吧,爸说家里的饥荒各家背着,可您看看我们家,四个妯娌里就我的工作最差,还要养两个孩子。”李燕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往秀云的方向瞟。 堂伯苗文元问:“你这是啥意思?” “没啥意思,爸,我真不想惦着秀云的工作,可这也没办法呀,您总得让我们分家了还活着吧。”李燕笑着说。 老二苗厚听了这话想站起来理论,被她媳妇儿硬拉着不让起来,就坐着说,“大哥,你也不管管嫂子,这做嫂子的抢小姑子的工作,出去说话这是有脸了。” 老三苗仁、老四苗义也是义愤填膺,瞪着李燕。 李燕这时候有点放开了,“他二叔,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家那口子要跟我似的,也早站起来了,我也不是非得抢秀云的工作,可大家都一样,凭啥我的工作就得低一等,爸,我这不是为了苗家的名声着想吗?这一大家子就欺负长子媳妇儿,传出去也不好听不是?” “那我还得谢谢你为苗家的名声着想了?”堂伯苗文元黑着脸说。 苗忠硬拉着李燕坐下,让她闭嘴不要说话,“爸,李燕的工作跟秀云没关系,您别搭理她的茬。” “老大,你能这么说还算有点良心,”伯母说,“想当初咱家条件没像现在这样着难,给你说的姑娘哪个不比她李燕强,可你偏偏跟她看对眼,我跟你爸也不是那老封建,你喜欢就成全你,可现在她提这个工作的事情就实在没道理,她们四个媳妇儿的工作都是出嫁前娘家给找的,家里没有出一点力,四个妯娌她的工作是最差,可我要是开了这个口子给她便宜,她三个弟媳妇儿想换更好的工作,我哪儿弄去,都是儿媳妇,我得一碗水端平,要不一山更望一山高,啥时候是个头呀。” 苗忠听了这话,羞愧地低下头,拉着李燕的手就往外走,李燕挣扎着,“我真不是惦着秀云的工作,我就是想着妹夫那么有本事,能给秀云找个好工作,能不能也给我找一个......” “啪......”堂伯苗文元巴掌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自家的事情,牵扯你妹夫干什么?” 张明岳不其然这趟浑水还会泼到自己身上,忙开口,“大嫂怕是有所误会,秀云的工作是我给找的不假,可那是因为我妹妹高考回京都才有的,要不是这样,哪来的工作机会。” “明岳,你不用跟她解释,”堂伯苗文元跟张明岳说完,转向苗忠和李燕说话:“家里就是这个条件,愿意待就待,不愿意待该干啥干啥,别在这里跟我闹腾。老大,管好你媳妇儿,年后分家,你们以后怎么折腾我都不管,但有一条,别去闹腾你二叔和群群一家,不该你的。” 说完话,又开始招呼大家吃饭,根本不看苗忠和李燕。 李燕看当着众人闹一点收获没有,反而得罪了公婆,默默然又跟着苗忠坐回了位置,开始划拉吃饭。 有了这一出,中午饭都吃得别扭,苗文清没像以前一样待到半下午,吃过饭以孩子闹腾为由离了苗文元家。 骡车刚转过弯,张明岳就迫不及待地说话,“爸,你咋把房子卖了呢?是不是有事缺钱,您找我呀,那么好的房子卖了多可惜,那里可都是群群的回忆呀。” 苗群群万般舍不得,“爸,这是咱家的房子,卖给堂伯您怎么舍得啊?” 苗文清深吸一口气,“卖都卖了,有啥舍不得的?年后就去京都,回不回来还两说,就是回来也不住,不留了。咱们到京都总得有个安身之所吧,这钱你们拿着买房用。” 张明岳顿时鼻子酸酸的,“爸,我有钱,到京都买房子没问题的,哪能让您这么操心。” 苗文清笑笑,“居大不易呀,多准备点总是好的,你不总说是我儿子吗?这儿子买房老子出点钱是应该的,难道我房子卖了还能流离失所不成?” 张明岳连连摇头,“那不能,咱说好的,我和群群给您和妈养老的。” 钱明菲搓了搓手,放在面前哈了口气,“既然这样我跟你爸怕什么?正好你堂伯想买房子早点分家,卖给你堂伯总比给别人强。” 苗群群红着眼圈点点头,护着孩子低头不语,苗文清看她的样子,忙开解,“群群呀,人总得往前奔,咱一家人住在一起就是福,别的就不要想了。” 苗群群有点不好意思,说是舍不得房子,其实是舍不得房子里满满的回忆,现在爸妈都在自己身边,那些回忆留在心里又不会丢,想到这些,没等回到家,苗群群心里的那些小情绪已经是消散的差不多了。 89.过年2 家里, 老爷子吃过午饭就回来了,靠着床头,微眯着眼,摇头晃脑, 细听嘴里还哼着戏词儿呢。 听着门咣咣响,老爷子迈步出来开门,“呀,今儿这早回来。” 苗文清抱着子琳, “岳叔,您回来不也挺早。” “这不是家里更自在嘛。”老爷子说。 苗群群把子雅递给老爷子,“外公,我也这么觉得,在堂伯家里,总得端着, 孩子也不得玩, 总怕乱抓东西。” “那不行, 孩子正是好动的时候,拘着哪能行,走, 太爷带你们厅里玩儿。” 老爷子带着三个孩子去厅里,孩子们撒欢一样追着去了, 钱明菲在后面一个劲儿地说慢点、慢点。 苗文清把车上的回礼拿出来放在厨房, 也跟着进了屋。 张明岳拿出一包点心, 想赶着骡车给人家送回去, 他有话跟苗群群说,让她陪着一起去。 “爸卖房子的事情提前没有跟你说?”张明岳问。 苗群群噘着嘴,“没有,一点都没有透露,肯定是怕我反对。” “群群,你要真舍不得,我找堂伯商量商量再买回来。”张明岳看苗群群兴致不高,提议道。 苗群群拉了一下张明岳的手,“不用,爸爸刚卖出去,你再买回来,出尔反尔多不好,路上我是有点难受,不过现在已经想通了,爸妈都在我身边,房子都是身外之物,卖就卖吧。妈说得对,卖给堂伯家,总比别人家强,我要是想回去看看总不会拦着不让进吧。” “那行,只要你乐意就行。”张明岳握住苗群群的手,“家里还有不少东西吧,看看你喜欢的,过了年咱去收拾过来。” “爸妈搬家的时候常用的已经拿得差不多,就是爷爷的东西一直锁着,这次都给搬出来,还有我屋里的家具,书房的家具,都是爷爷亲手打造的,我不想留给堂兄他们。”苗群群看有人过来,抽出自己的手,自动走到张明岳后面。 “东西还真不少,家里怕是搁不下,要不先放着,等咱们去京都再搬过来。”张明岳拉着苗群群和自己并排走。 苗群群想了家里的地方,还真是不宽裕,“还是尽快吧,堂伯家几家的矛盾越来越多,我估计分家之后会立马搬家,他们肯定乐意住宽敞点,家里东西在那里我总不放心,到时候磕了碰了我多伤心。” “既然这样,我们找个地方先寄存一下。” 张明岳既然想了这个事情,当然要办圆满了,他跟苗群群还了骡车,拐到明秀租房子的房主家里,跟他们说了厢房再多租几个月的时间存放东西,他们欣然同意,明秀两口子走了他们也不敢轻易租给不熟悉的人,现在不用面对生人还有租金,还有比这个更好的事情吗? 回来,趁着空挡,张明岳跟老爷子说了苗文清卖房的事,老爷子也没想到苗文清能做到这一步,家里的房子说卖就卖,“这是你岳丈信任你,相信你能好好善待群群,奉养他们,你可别辜负他们的期望呀,这种信任可是难得,不是一般人有这样的勇气。” “外公,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他们的信任。”张明岳保证。 初四,苗文清一家去钱医生家拜年,大过年的,苗文清和钱明德见面说话也离不开病人呀、医学研究呀,李阿姨让他们书房说去,说过年了也不消停。 张明岳和苗群群陪着孩子一起玩儿,三个孩子走路利索,正是学话的时候,他们摸着哪个东西,张明岳和苗群群就教他们发音。 小子雅嘴最快,乌拉乌拉地说,一刻也不停,不仔细听还真听不出来她说的是什么,她小腿儿倒腾得也快,人眼还没到她就跑过去了,时刻需要人盯着,这几天对椅子底下、桌子底下有神一样地迷恋,一不留神就钻进去,尤其在新的环境,可有的玩儿,短短时间,张明岳已经从底下捞出来好几次了。 小子琳说话就没那么利索,看着姐姐说还挺着急,也跟着学,可惜舌头不是那么听话,没说几个词就呜呜呜说不出来,小姑娘脾气不小,说不出来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哭,这可不能哄,一哄准来劲,苗群群把她抱到椅子上坐着,给她一个木头雕成的小狗玩,小姑娘倒不哭了,抓着小狗翻来覆去地看,时不时还咬一下狗鼻子,没一会儿咯咯咯笑了起来。 小子涵在两个姐姐面前就显得安静很多,拉着苗群群的衣角,妈妈到哪儿他跟到哪儿,苗群群教他说话,他歪着小脑袋学得认真,可嘴里蹦出来的都是单字,椅子变成了椅,茶杯变成了杯,小小年纪体现出好学之风,主动指着新鲜的物件,用萌萌的小眼神盯着苗群群,意思妈妈快告诉我这是什么,把苗群群看得心花怒放,在他脸上香了一口,满以为他会高兴,可子涵拿手摸了一下脸,说了一个字,“羞”。 张明岳在旁边哈哈哈地嘲笑苗群群自作多情,惹得苗群群追着他打,三个孩子还以为爸爸妈妈在玩游戏,也不玩别的了,围着两个人穿来穿去,还自带尖叫功能,小声音此起披伏。 李阿姨看着满屋子乱转的孩子们,心里羡慕,“明菲,还是你们两口子有福气,这儿孙满堂,再看看我跟你哥,膝下冷冷清清,哎,我可比你大好几岁呢。” “嫂子,总会有的,说不定哪天小磊就给你带回个儿媳妇呢,有了儿媳妇,孙子还会远吗?”钱明菲安慰说。 李阿姨撇撇嘴,“你别安慰我,就他,待在军营,整个一个和尚窝,十里地都不见一个女人,啥时候能找个媳妇儿。” “嫂子,上次不是说有人给小磊说媒吗?没处上?”钱明菲想着半年前侄子来信说领导给他介绍个对象,两个人观感不错,先处着。 “黄了。”李阿姨有点无奈,“人家后来就说不合适,我看就是小磊太凶,说不定把媳妇儿当兵训。” 钱明菲赞同这种说法,“真有这可能,他要板着脸,还真不好亲近。” “我啥时候能抱上孙子呀,不用三个,一个就行,孙女我也不挑。”李阿姨看着子雅他们眼热。 “哎,嫂子,我开始说在家里给找个,有条件就让她去随军,你们还不同意,现在后悔吧,要真这样两个孙子都抱上了。”钱明菲埋怨李阿姨。 “这哪是我们不同意,是这死孩子不同意,说什么两地分居容易出问题,现在倒好,提干了可以随军,他都二十七了,再过几年都能当人家爸爸,哪儿找对象去。活该人家当兵老婆孩子热炕头,就他孤家寡人。”李阿姨嘴里万般嫌弃,眼神里可透着着急。 “嫂子,你有没有想过搬到部队跟小磊住一段时间呀,他都分房了,不用担心没地方住,正好到那里给他寻摸个媳妇儿。”钱明菲劝说道。 李阿姨脸上露出向往,“想过,我做梦都想呀,可你哥就是不同意,非说医院工作重要,不能长时间请假。” “大哥就是这样,别看脾气好,认死理,说了不去三头牛都拉不动。”钱明菲对自家大哥的脾气还是很了解的。 “妈,舅妈,您们说什么呢?”苗群群站在两个人身后问。 “嘿,我怎么把你个鬼丫头给忘了,”李阿姨一拍大腿,“你舅最疼你,肯定听你的话,我想跟你舅去你小磊哥那里住一段时间,你舅说放不下医院的工作,非说不去,你帮舅妈劝劝去。” “这样呀,我估计舅舅不会听我的,”苗群群听着这话,也觉得不好办,“舅妈,您要实在想去,自己先去呗,住个把月,舅舅您不用担心,不是还有我爸妈嘛。” “一个人去呀?”这个李阿姨还真没想过,她没出过远门,去那么远的地方,还真说不好。 苗群群点点头,“对呀,到时候给小磊哥发电报,让他去火车站接您。” 李阿姨还是不能下定决心,“让我再想想。” “那您得快点决定,要太晚我们就去京都了,到时候舅舅一个人在家您更不放心。”苗群群劝说道。 “是呀,年后你们就去京都了,之前可没想到这么快,这临到跟前怪舍不得的。”李阿姨握着苗群群的手,“以前,还有你和明岳带着孩子来这里看看我们,热闹热闹,等你们走了,我俩这里就更冷清了。” 钱明菲和苗群群心里也不好受,离开故土,虽然前景可期,可远离亲朋,同样也有煎熬。 “嫂子,要不我们一起劝劝大哥,还是去小磊那里吧,您跟大哥也有年岁了,我们去京都,你们有啥事也没个亲近的照应,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钱明菲声音低沉,有多少不舍和担心。 “再看看,说不定我真得去小磊那里一趟,怎么也探探路,看看适不适合我俩去住,我倒好办,办个病退容易,你大哥难办,让他闲着在家,还不得憋出病来。”李阿姨述说自己的想法。 “舅妈,哪儿都有医院,问问小磊哥能不能给舅舅提个申请,调动一下工作,要是可以这个问题不就解决了。”苗群群建议。 “单位的一个老姐妹也提过这个事情,我打听了,部队医院肯定是没戏,就近的县城离他们驻地还有很远,光坐车都得几个小时,小磊又不认识医院的人,根本说不着话,更别提接收你舅舅的关系,这个怕是不成。”李阿姨也是做过工作的。 “舅妈,要不您跟舅舅跟我们去京都吧,我和明岳来照顾您们。”苗群群突然提议。 李阿姨点点苗群群的额头,“你这孩子,大白天的咋还做梦呢,京都是什么地方,能是人就去吗?县城的关系都不好调,更别提京都的,就是能调,我们有你小磊哥,跟着你们不算事。” 钱明菲也拍了一下苗群群,“你可别出这个馊主意,知道的说你有孝心,跟娘舅亲近,不知道的还不得说你小磊哥不孝,连自己爸妈都不管,说不定还会影响他的前途呢。” 苗群群咬了咬嘴唇,“我倒没想这么多。” “先不纠结这个事,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李阿姨宽慰自己说。 “听,是不是有人敲门?”张明岳走到门口细听,他耳朵边都是三个小家伙的声音,你的言不搭他的语,各说各的,还对别人的话有意见呢。 几个人侧耳倾听,苗群群说话了,“还真有,不会是有人过来拜年吧。” “不能吧,该拜年的都拜过了,会不会是医院有人找呀,去年大过年就让临时加班。”李阿姨说不准情况。 张明岳让苗群群看孩子,到了院子里开门,就见门外站着一个年轻人,虽眼神疲惫,但俊颜朗目,身材笔挺,就是风尘仆仆的,手里提着个大号包袱,让他多了些烟土气息。 90.表兄 “请问你找谁?”张明岳问。 这年轻人在门开的一瞬间抬头看人, 脸上笑意很浓,当看见开门的不是臆想中的人时, 面色顿时严肃,“这位同志,你好,我是钱洪磊,回家探亲。你是哪位?怎么在我家里。” “原来是表兄, 我是张明岳, 快进快进。”张明岳拿过钱洪磊手里的行李, 热情地招呼他进门, 还冲着屋里大声喊:“妈, 舅妈, 群群, 表兄回来了。” 屋里的人听见他的喊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心说, 张明岳的表兄过来了, 来找人的吧。 “阿岳的表兄怎么会来, 哎,不会是小磊哥回来了吧。”苗群群对自己的推断感到不可思议, 明明说在执行任务的。 李阿姨不管不顾走出门看, 正好钱洪磊进门,李阿姨看见他, 眼泪刷地下来了, 一拳头砸在他胸膛上, “你个没良心的,你还知道这儿有个家,还有自己的爸妈呀,这都几年了,我就看见信,人我是连根头发丝都见不着呀,你的心咋这狠呢。” 钱洪磊见着李阿姨哭,有点手足无措,抬手给李阿姨擦眼泪,“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这次我可以在家多呆些日子,您别哭了。” “小磊呀,你妈整天想你的不行,恨不得飞过去看你,你这能回来真是太好了。”钱明菲眼圈含泪,带着笑跟钱洪磊说话。 “小姑,我这次回来能多住些日子,我把几年的假期攒着一起休了。”钱洪磊扶着李阿姨回屋坐着,钱明菲跟在旁边。 “小磊呢,小磊呢?”钱明德从书房快步走出来,刚刚张明岳进来告诉他们钱洪磊回来了,他还以为是开玩笑呢,没想到是真的。 钱洪磊走向钱明德,“爸,我回来了。” 钱明德上前拍拍钱洪磊的肩膀,眼睛有点湿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黑了、瘦了,这次能在家多呆些日子吧,你妈可整天念叨你呢。” “爸,能在家呆上两个月。”钱洪磊回答话,看见苗文清忙喊人,“姑父好。” “好好好,回来就好,一家人团圆就你不在,现在才算圆满了。”苗文清也拍拍钱洪磊的肩膀。 苗群群上来跟钱洪磊打招呼,“表哥,舅妈刚刚还说要去你那里探亲呢,没想到把你给念回来了,早知道这样,舅妈早该提出来。” “小丫头都当妈了,还开你哥我的玩笑,”钱洪磊说完,跟张明岳握了手,“刚刚我着急进屋,咱没说上话,我得谢谢你,这几年一直照顾我爸妈。” 张明岳冲他一笑,“表兄,哪里话,不说咱这近亲关系,就凭着师生关系,照顾老师师娘也是义不容辞的。” “妈每次写信都夸你,我这个当儿子的都靠边站。”钱洪磊说。 “哪里,哪里。”张明岳讪讪一笑,怎么就觉这话里的味道不对劲呢。 “呀,这是我那三个小外甥吧,都会跑了,感觉通知我你们结婚才没两年呢。”钱洪磊转了话题,说起苗群群身边的三个孩子。 “孩子都一岁半了,会跑是正常的,你这个当舅舅的,第一次见面还是过年,不给点见面礼呀。”苗群群当面理直气壮地要东西。 钱洪磊从衣兜里掏出三个红包,“给给给,得亏我提前准备了,让孩子们过来喊舅舅,喊了舅舅发红包呀。” 苗群群把三个孩子领到钱洪磊跟前,教他们喊舅舅。小子雅胆子大,立马大声喊舅舅,小子琳有点胆怯,喊完就往张明岳身后躲,小子涵很淡定,静静地看着钱洪磊,就是不喊舅,苗群群把他抱起来,又教了他一遍,才开了口。 钱洪磊看着两个长相穿着一样的小姑娘,反应迥然不同,感觉很有趣,蹲下来伸出胳膊想去抱她们,小子雅刷地一下跑到苗群群身后躲着,小子琳不得了,看他过来吓得往张明岳身上爬,嘴里一个劲儿地说“抱抱、抱抱”。 “看你,不在家,孩子们都不认识你,见到你都害怕,等下再玩儿吧,跟我去洗洗脸,换身衣服松散松散。”李阿姨此时已经调整好情绪,过来拿过钱洪磊手里的红包,给了三个小家伙,领着他去洗漱。 钱洪磊跟着李阿姨进了厨房,看着自己母亲头上的白发,心里不是滋味。 “妈,我来吧。”钱洪磊抢过脸盆打水,洗脸洗手,一气呵成。 “你咋不添点热水,这水冷得快结冰碴了。”李阿姨提着暖瓶转过身,发现钱洪磊已经洗漱完毕。 钱洪磊拿着毛巾擦脸,“都习惯了,在部队都这样,用凉水精神。” “这是在家里,下次用温水。”李阿姨嘱托道。 “遵命。”钱洪磊站直了严肃地回答。 “行了,别把部队的调调拿到家里来,总这么端着多累呀。”李阿姨这是心疼了,“跟我回屋,没想着你回来,以前的衣服我也没晾晒,今天先穿你爸的衣裳。” “妈,不用,我带着衣服了。”钱洪磊拦着李阿姨。 李阿姨步子没停,“猜也猜得到,你拿回来的都是军装,大过年的,换个衣服穿。” 到了屋里,李阿姨拿出一身新装,“这是明岳孝敬你爸的,他还没上身,你先穿着。” 钱洪磊接过衣服,“妈,张明岳对您和爸挺好的呀。” “挺好的,就跟亲儿子也不差,脏活累活都是他干,生病了也是他跟群群在床前伺候,你看这厨房里过年的米面肉菜,都是他准备的,还有......”李阿姨说起张明岳都停不下来。 钱洪磊打断李阿姨的话,“妈,您都快把他夸上天了,我要再不回来估计您就不要我,改认他当儿子了。” “你这孩子还吃醋了,你别说,我还真动过这心思,可惜,人家父亲健在,你小姑姑父对他也心水的不行。”李阿姨故意打趣道,儿子嘴里的酸味她可是闻见了。 “还真有这想法呀,幸亏我快马加鞭地回来,要不然鸠占鹊巢,我就无家可归了。”钱洪磊顺着李阿姨的话往下说。 “还说明岳会说话,我看你也变得油嘴滑舌的,”李阿姨帮着钱洪磊整理换下的衣服,“走吧,回厅里去,你爸还等着你呢。” 钱明德可不等着的嘛,说话都心不在焉,眼神频频向门外探去,心说,这换洗一下怎么这么久,不会洗澡去了吧。 大家都注意到钱明德的期盼,没有点破,都在等待着。 张明岳小声跟苗群群说话,“我看表兄对我不太友好。” “没有吧,我看小磊哥对你挺客气的。”苗群群也轻声说,她可没有这种感觉。 “他说舅妈夸我,他都靠边站,是不是在埋怨我呀,抢了他爸妈?”张明岳问。 “都不是三岁孩子,还抢爸妈,他那是嫉妒你,可以在舅舅舅妈跟前侍奉,可他不行,你不用理他,一会儿就好。”苗群群自信地说,她跟钱洪磊从小一起长大,对他的那些小心思一清二楚。 张明岳一听这话,刚才的小紧张瞬间没有了,“这样呀,嫉妒就嫉妒吧,管天管地,还能管我孝敬老师。” “呀,你还紧张了呢?真稀罕,你不怕舅舅怕表兄。”苗群群想想都乐不可支。 张明岳给了她一个白眼,“这很奇怪吗?自古以来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呀,他要认死理,跟我干一架,你就不怕我吃亏。” “谁会无缘无故地打你,就是表兄动手,你也不是吃素的呀。”苗群群说。 “我那拳脚对付几个普通人可以,表兄是正式兵种,真动起手来,说不得就会挨揍。”张明岳很有自知之明。 “哎,别说了,表兄进来了。” 苗群群扬了个笑脸,迎了过去,张明岳紧随其后。 钱洪磊进屋被拉在中间坐着,其他人都围着他坐。 “之前给部队打电话,你们领导说你出任务了,过年肯定是回不来,这是任务完成了?”钱明德问。 “任务执行一多半,发生一些变故,移交专业部门处理,我们都撤回来了。”钱洪磊回答。 “刚才你说能在家呆两个月,你们领导这次真是够厚道的,给你批这么长时间的假。”李阿姨说完还双手合十念了一声“谢谢”。 钱洪磊有点沉默,钱明德看出他反应有点不对劲,不像前两次回来神采飞扬,心不自觉提了上来,“怎么了?任务出问题挨处分了?” “爸,没有,就是我要离开部队,工作做出了调动,这不是恢复高考了嘛,部队这边也加大对队伍的知识培训,学习新的指挥理念及科学防卫,团里抽调部分干部到军校进修,以后就留在学校当教官,培养后备力量,我这次休假完就不回部队,直接去学校报到。”钱洪磊简单说了自己以后的职业方向。 “教官?相当于老师吗?”苗群群插话。 “对,就是老师。”钱洪磊肯定地说。 李阿姨听明白了,是喜出望外,“那挺好呀,以后就稳定了,找对象也好找,成个家我好抱孙子。” 钱明德内心也是欢喜,可看钱洪磊不算特别高兴,就没有李阿姨表现得那么明显,“还不错,比转业好多了,至少跟部队还有联系,安全性也强,省得你一出任务你妈总是提心吊胆的,晚上总睡不好觉。”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钱洪磊无奈地说,“可让我去当老师,我哪儿会呀,到时候做不好工作,误人子弟,战友可得笑死我。” “小磊,你们不是先培训才留校吗?培训就是告诉你们怎么当老师的吧。”苗文清说。 钱明菲应和苗文清的话,“你姑父说得有道理,先培训,到时候你按照培训教你的再教学生,没错。” “小磊哥,你还没说到哪个学校呢。”苗群群问。 “我还没收到具体通知,回来前说是我们的档案都调集到一起,具体分到哪个学校部队就没权利过问了,等安排好,会另行通知。”钱洪磊回答。 “那就在家里安心等通知,明菲,走,咱俩准备午饭去,小磊这回来,准备的菜码还不够了,还得多准备两个菜。”李阿姨站起来招呼钱明菲去厨房。 张明岳紧跟着站起来,“我骑车回家一趟,再拿几瓶好酒过来,表兄回来,怎么也得喝痛快了。” “不用,不用,”李阿姨拦着张明岳,“上次你送过来的还有呢,不用回家拿,你小磊哥不太喝酒,足够了。” “去拿吧,”钱洪磊说,“我现在不算在部队了,喝醉也没有问题,多拿两瓶,来个一醉方休。” 91.不眠 晚上, 钱明德坐在床上,拿着书看, 李阿姨摊开自己的被子准备睡觉。 “你说, 这孩子今天怎么喝这么多酒?大家都劝他也没劝住,跟酒不要钱似的。”李阿姨对钱洪磊中午喝酒喝到吐, 有点担心。 钱明德合上书,放在桌子上, 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他这是不能呆在部队心里不舒服, 让他喝酒发泄一下也是好的, 闷在心里容易出问题。” “今天我还跟明菲商量去部队探亲呢, 得,小磊回来,我还省事了,以后就看他去哪个学校,找个对象,安安稳稳过日子,我这心呢,就落肚子里了。”李阿姨心里挺美, 说话语调都轻松。 “这可称了你的心。”钱明德躺在床上盖好被, 摘下手表放在床头。 李阿姨也上床,盖好被子, “算是称心一半吧, 啥时候结婚生子, 能留在跟前我就真正称心了。” “总有这个时候的,现在咱俩岁数都不算大,也不用非得强求孩子留在身边。”钱明德说。 李阿姨侧身对着钱明德,“话是这么说,看看明菲,看看三个孩子,你不羡慕?不想有个大孙子围着你转?反正我羡慕,我想。” “我也想,可这不是想就能实现的,这得儿子乐意。”钱明德看得很明白。 “这次小磊有两个月的假期,足够了。我去找找袁大姐,她手里可有不少好姑娘的信息,给儿子介绍一下,要是看对眼,去学校前办完事,来年过年说不定我就有孙子抱。”李阿姨越想越是这么回事,拍拍钱明德的胳膊,“你觉得咋样?” “我觉得挺好,”钱明德看着李阿姨的脸色,觉得自己必须这么说,为了今天能准时睡觉。 李阿姨已经开始做抱孙子的美梦了,眼光游离,嘴角带笑。 钱明德坐起来探出上半身关灯,灯在李阿姨那边,等着她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哎,你怎么关灯了。”李阿姨从想望中醒过来。 “时间不早,睡吧。”钱明德打了个哈欠,躺好,闭眼睡觉。 李阿姨想想,“也是,大晚上可不就睡觉吗?找袁大姐也得明天,睡觉。” 很快,屋里响起了钱明德微微打呼的声音,李阿姨看他一眼,转过身没一会儿也陷入沉睡。 万籁俱静,远处隐隐传来几声狗叫,瞬间又陷入沉寂。 “啊,老窦,长顺,危险,快闪开,危险,快闪开,啊,老窦,长顺。” 凄惨的喊叫声在夜里响起,就像是平步青雷,把钱明德和李阿姨炸醒了。 李阿姨打开灯,“听听,什么声音?” “小磊,是小磊在喊,快,看看去。”钱明德说完,下床就往西屋走,李阿姨披上衣服,拿着钱明德的棉衣追他,“穿上衣服,穿上衣服,别冻着。” 两个人走到西屋,推门进来,打开灯,“小磊,你怎么了?” 喊声骤停,钱洪磊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目光如电,警惕地左右看看,当看到自己的爸妈,拍了一下脑门,大口大口喘气,缓解胸中的憋气。 “你这孩子怎么满头大汗,”李阿姨退出去拿了条毛巾进来,给他擦汗,钱洪磊接过毛巾自己擦,头垂在胸口。 李阿姨坐在旁边,轻轻抚着钱洪磊的后背,钱明德也坐在床上,跟钱洪磊面对面。 “小磊,喊得这么大声,你做噩梦了?”钱明德问。 “老钱,你这不是废话吗?没做噩梦能这样,你倒问点有用的呀。”李阿姨不满钱明德的开场白。 “啥是有用的?”钱明德反驳,他又不是后爸,孩子这样他也着急,可着急也得慢慢来呀。 “你起来,”李阿姨把钱明德拽起来,自己跟钱洪磊面对面,“小磊,跟妈说说,咋了?” 钱洪磊就垂着头,一声不吭。 钱明德轻轻拍了钱洪磊的后背,让他放松,“小磊,你梦见什么了?” 钱洪磊还是垂着头,闭口不言。 李阿姨着急了,“到底咋回事,你这孩子吱一声呀,你想急死我。” “都是机密,有保密条例,不能说。”钱洪磊瓮声瓮气地说。 钱明德无奈地叹口气,“捡能说的跟我们说说吧。” “我的两个战友,他们都死了,就在我眼前,总共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可我却无能为力,真是窝囊。”钱洪磊用力捶了一下床。 “当兵难免有伤亡,从进部队那刻起,你就该有觉悟。”钱明德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是不想伤亡落在自己儿子身上。 “我知道,我也有心里准备,他们是我进部队就一直在一起的战友,就倒在我面前,我闭上眼睛就是他们临死前的场景。”钱洪磊声音很小,很悲伤。 “闭上眼睛就有,你总做噩梦呀?”李阿姨关心的是孩子的情况。 “从出事那天开始,只要晚上睡觉,就会梦到当时的情景,他们临死前的画面就像电影一样,一遍一遍在我脑子里回放,忘都忘不掉。”钱洪磊抬头跟李阿姨说。 “你之前执行任务会出现这种情况吗?”钱医生问。 “也会,不过很快能调整过来,可这次我突然胆怯了,退却了,失去了一往无前的勇气,开始畏惧死亡。”钱洪磊躺回床上,眼睛有点发直,“这次去军校培训,如果我争取,可以不去,可首长问我意见的时候,我默认了,爸,我是不是懦夫。” “你不是懦夫,你已经比很多人都有勇气,做了别人做不到的事情。”钱明德抚了一下钱洪磊的头,“畏惧死亡,珍惜生命是人之常情,你已经为你的理想奋斗过了,就不要有遗憾,你的战友,就留在心里缅怀吧。” “小磊,妈知道你可能不爱听,可妈还是高兴牺牲的人不是你,你得为我跟你爸想想,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活。”李阿姨抹了抹眼泪说。 钱洪磊闭上眼睛,屋里一片静默,慢慢他的呼吸变得悠长,李阿姨给他盖好被子,招呼钱明德关灯出去。 等开关门声再次响起,本该睡着的钱洪磊重新睁开了眼睛,里面没有一点睡意,他坐起来后一动不动,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天亮。 对两家来说,今天注定了是个不眠之夜。 苗群群半夜起来给孩子检查被子,掖好被角,挨个儿摸了摸他们的小脸,到子涵的时候发现孩子额头热乎乎的,再摸身上,温度也不低,她赶紧推张明岳,“阿岳,阿岳,快起来,涵涵发烧了。” 张明岳一激灵坐起来,“谁,谁发烧了?” “涵涵,涵涵发烧了。”苗群群边说边起来开了书房的灯,亮光透进卧房,看得很清楚。 张明岳衣服都没顾上披,抱起涵涵查看他的情况,感受了一下他的体温,“孩子怕是肠胃弱,这几天吃的多有点积食导致的发烧,你抱着他,我去拿药。” 子涵递给苗群群,张明岳下地去书房柜子上拿药,家里有两个人在医院工作,常见的药品都有备份,尤其是孩子用的。 把药拿到厨房,张明岳用擀面杖把药碾成药面,兑了温水,端过来喂子涵。 子涵本来就不舒服,在睡觉的时候被打扰,还被灌苦药,张开大嘴哇哇地嚎叫,还手脚并用不让给他嘴里喂药。 苗群群有点抱不住他,张明岳接过孩子,把他固定好,才让苗群群给喂药,子涵的哭声更大了,苗群群只能趁着他倒气的空档把药喂进去。 小子涵不甘心被喂药,嘴巴噗噗地往外吐,他的哭声惊扰了两个姐姐,她们也开始哭嚎起来。 苗群群干着急药没喂进多少,子雅和子琳还哭着喊妈妈,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孩子的哭声惊醒了堂屋的人,钱明菲披着衣服过来敲门,“群群、明岳,孩子怎么了?哭得这么厉害。” “妈,涵涵发烧了,正给他喂药呢。”苗群群打开门让钱明菲进来。 屋里老爷子和苗文清听着孩子生病了,也披了衣服过来。 钱明菲和苗文清一边一个哄两个小姐妹,老爷子在张明岳旁边逗着子涵,吸引他的注意力,苗群群接着喂药,好不容易把药全部喂进去了,小子涵已经哭得精疲力尽。 等把子涵收拾好,重新哄睡,两个小姐妹也消停不哭,跟着睡着了。 张明岳先劝了老爷子回屋休息,老爷子也知道自己后面帮不上什么忙,顺应回屋休息就不给添乱了。 苗文清和钱明菲本来想跟着一起等,也被张明岳劝着去休息,苗文清觉得两个人照顾一个孩子没问题,就招呼钱明菲一起把子雅和子琳包裹好,抱到他们屋里睡。 张明岳跟苗群群都不敢睡,密切注意子涵的情况,等过了一个多小时,子涵的烧退了,可他们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怕药效过了发烧反复,张明岳让苗群群去睡,他来看着,苗群群没同意,坚持一起看着,一直到天蒙蒙亮,见子涵没再烧,才放下心来。 这时候钱明菲已经起床开始准备早饭,进来看他们,“涵涵没再烧吧。” “没再烧,”苗群群小声说,“雅雅和琳琳没闹吧。” “没有,睡得乖着呢。”钱明菲摸了摸子涵的额头,“温度挺正常的,应该没什么事,我做饭去,一会儿你们吃过饭再补个眠。” “妈,我跟您一起吧,让阿岳看孩子。”苗群群跟着钱明菲去厨房。 没过多久,老爷子和苗文清都起床来,进屋里看了子涵,知道没再烧,就放心了。 吃过早饭,苗群群搂着子涵睡觉,张明岳去老爷子屋里补眠,刚过八点半,就被老爷子叫起来,他收拾好去卧房看子涵,小家伙正坐在床上和两个姐姐玩,明显不比平常,没精打采的,手上也没有什么力气。 “涵涵什么时候醒的?吃饭了吗?”张明岳问苗群群。 “刚醒没多久,喂他饭不吃,爸说他不吃就别强喂,都积食了,空空肚子。”苗群群说。 “是该这样,什么时候饿了再喂吧。你睡着了吗?”苗群群是跟着子涵一起睡的,想也知道,不会睡得踏实。 “我眯了一会儿,涵涵一动我就醒了,睡不着,等回来再补觉吧。”苗群群说。 张明岳想了想,说:“今天我一个人去就行,你在家看孩子。” “这合适吗?”苗群群有点迟疑。 “孩子病了,他们会理解的。你要是挺不住就跟妈说,今天爸在家我也放心,送完人我立马回来。”张明岳嘱托说。 苗群群点头,“你不用管我,在家里怎么都好弄,代我跟他们问好吧,祝他们一路顺风。” 张明岳答应一声,出来又跟苗文清打了招呼,才离开家门。 92.送行 今天是柳河带着唐珍回家的日子, 十点多钟的火车, 张明岳要去送行,本来要带着苗群群一起的,可孩子病了, 只能他一个人前往。 柳河这小子不负自己的吹嘘, 考上了他们市里最好的大学, 本来计划着也是年前回家的, 可他的岳丈唐师傅还是从侧面知道了柳河妈妈的所作所为,很是发了一通脾气,硬是要留他们过完年再回去。 柳河的妈妈知道唐珍不怀孕的原因在自家儿子身上后, 觉得有点理亏, 就默认了, 不过私下里还是劝柳河早点回去。 柳河为了平复唐师傅的怒火,这段时间是百依百顺, 让走东不去西, 让撵狗都不打鸡, 好在唐师傅只是生气, 并没有失去理智, 为了自家闺女在婆家过好日子,没过完年就让他买票回家了。 张明岳到柳河家里的时候,唐珍的家人都围在他们身边,角落里放着不少行李, 都打包好了。 柳河上前跟他握手, 拉着他到旁边说话, “还是你够朋友,第一个来,呀,你眼睛里都是血丝,是不是想我走了,晚上睡不着觉失眠呀。” “看你那自作多情的样子,我昨天一沾床就睡,心说你小子总算离开了,以后都不用听你损人的话。”张明岳完全没给他面子。 柳河嘬牙花,“我都要走了,你就不会说点让人爱听的,还有,你媳妇儿怎么没来,真不给我面子呀。” “行了,不跟你打嘴架,我第一个来不就代表我的态度嘛,群群要在家看孩子,涵涵昨天半夜突然发烧。”张明岳说。 “啊,孩子病了,那你过来,孩子好点没?”柳河紧跟着问。 “烧已经退了,我岳父在,我才抽出身来。”张明岳回答。 “那就好,要是孩子病着你过来,我还挺过意不去。”柳河难得正经地说话。 “我总要送送你,以后能不能见面都不好说,还是那句话,安顿好记得给我写信,多年交情,可不能断了联系。”张明岳有些伤感。这种伤感跟送刘明相似,可又有那么一些不同。 这么一说,瞬间勾起了柳河思绪,“放心吧,肯定不会忘了你的。” “我家柳河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的。”唐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们身边,“张明岳,后来我才知道你帮的忙,谢谢你解决了我们俩最大的心病。” “快别这么说,只是尽了绵薄之力,咱就不要旧事重提了,柳河多不好意思呀。”张明岳开玩笑说。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又没毛病,不就贪个嘴嘛,谁还没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柳河说话,从理直气壮到细声细语。 “唐珍,我这兄弟就交给你了,他嘴上有时候没个把门的,还爱吹个大气儿,你可照应着点。”张明岳假意嘱托唐珍。 柳河一听,不乐意了,“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凡事三思而言,我执行得很好。” “柳河说的是真的,他也就跟你们这些朋友在一起才这么随意,其他时候都很注意谈吐。”唐珍暗笑,不过还是力挺柳河。 “听见没,我媳妇儿最了解我。”柳河很得意,鼻孔朝向天。 张明岳做出嫌弃状,“那也不是你的功劳,是人家唐珍管教有方,你跟这儿嘚瑟啥。” “哎,张明岳,我发现你才是我们中间最不会说话的人。”柳河指着张明岳说。 “你俩这是咋了,还指手画脚的?” 李飞的声音响起,两个人扭头一看,不止李飞,田思雨和王云霞也过来了。 “你们怎么进来的?”柳河问。 李飞哈哈一乐,“当然是敲门进来的,唐珍姐姐给开的门。” “哦,我跟张明岳理论呢,你们说,他是不是最不会说话的人。”柳河想把这个掰扯清楚。 李飞摇摇头,“你俩之间个官司我不掺和,好比两个小孩儿打架,大人就不发表意见了。” “嘿,李飞,没想到你也学坏了,这是占我俩便宜呀,无形比我们长了一辈。”张明岳听出话音,不乐意。 “就是,李飞,不带你这样的,咱俩同岁,谁是大人,谁是小孩儿。”柳河也抨击李飞。 李飞没应他们俩的话,转头对田思雨和王云霞说:“看见没,就不能搭理这茬,俩人转脸就同仇敌忾,我要真给评理,准变猪八戒。” 田思雨和王云霞只笑不说话,唐珍上前拉着她们离开,“咱们到隔壁说话,不理她们。” 柳河等他们进了隔壁屋,说:“就剩咱们了,兄弟们,陪着我再看看有没有漏下的,一会儿就要出发了。” 火车站,同样的场景再现,柳河跟张明岳拥抱,“明岳,我一直没有谢谢你,想想我两次命运转折点,招工、高考,都承了你的帮助,虽然我在学习上有那么点小聪明,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你借书给我,也没有我现在的成功,够兄弟。” “是兄弟就别这么客气。”张明岳语气铿锵。 “遥想当年,我也是知青里最帅气的,人见人爱,自从你来后,就被迫退居二线,我心里那叫一个气,怎么看你都不顺眼,你小子也不服气,咱俩顶牛都习惯了,谁能想最后能成为好朋友呢。”柳河想起往事,心中感慨万分。 “到了别忘给我写信,我过几天就回京都,要是没收到我的回信不用着急,多等等,我肯定回。”张明岳嘱托柳河。 “没问题,我记住了。”柳河回答,转头跟李飞拥抱,“我走了,兄弟,保重呀,有机会还是找个媳妇儿吧,老婆孩子热炕头,这种日子过得才舒心,别整得跟和尚一样,还守着清规戒律呢。” “再说吧,总得把将来的路安排好,才能考虑结婚生子吧。”李飞笑着说。 柳河拍拍李飞的胳膊,“兄弟,将来的事谁能预料呀,就像咱们,生长在城市里,哪能想到会来农村生活,本以为只能留在这里,国家又恢复了高考,说不定哪天知青能随便回城,工作能随意调动呢。” “借你吉言,我就等着返程了。”李飞一心回城后再找对象。 柳河摇摇头,“革命信念很坚定,搁在以前,一定是个顽固分子。” 说完,走到田思雨和王云霞面前,“思雨、云霞,咱就不拥抱了,要不回家得跪搓衣板,谢谢你们来送我。”上前跟她们相继握了手。 “火车要开了,快进去吧。”旁边唐师傅开始叫柳河,唐珍已经拿好包袱,眼圈红红地站在父亲身边。 柳河拿起行李,“你们回吧,珍珍,我们上车。” 柳河拉着唐珍上了火车,没一会儿,火车上响起了手风琴悠扬的乐声,张明岳听得出来,这是在王家庄柳河拉得最多的曲目,思乡,盼归,一直到火车开启,乐声才停。 “多久没听过柳河拉手风琴,从来到县里就没听过吧,咋一听,还挺怀念。”李飞盯着远走的火车说。 王云霞接话说:“他都结婚了,不用这些吸引小姑娘,自然弹得少。” 张明岳的眼光从火车远行的方向离开,“你们回去吗?我得回家了。” “别这么急嘛,听说年里有不少小贩来这里卖东西,花样不少,一起逛逛。”李飞提议,田思雨和王云霞也点头同意。 “不了,你们逛吧,家里孩子病着,我得赶紧回去。”张明岳抱歉地说。 “呀,原来是这样,我还嘀咕群群怎么没来呢,那你赶紧回去吧,孩子没事吧?”田思雨还以为苗群群是因为她的原因不来的。 张明岳笑笑,“已经好多了,那我先走,咱们改日聊。” 张明岳跟他们分手,到家的时候先去西厢,没听见声音,脚步立即放轻,就发现苗群群和子涵一边一个呼呼睡得香,他没出声,蹑手蹑脚走出来,紧跟着去了厨房,钱明菲正在厨房忙活呢。 “妈,您准备这么多东西。”张明岳边洗手边看台面上的菜。 “今天破五,中午吃好吃的,下午咱包饺子。”钱明菲手上没停,接着剁菜。 “妈,我来吧,您歇歇。”张明岳想替换钱明菲剁菜。 钱明菲把他推出厨房,“不用你帮忙,都是些细致活,我慢慢来就行,你去西屋看看雅雅和琳琳,你爸看着呢,你上午一走,俩孩子满处找你,跟她们说你出去了,怎么也说不通,还哭了一泡,好不容易才哄好的。” “这是想我呢,妈,我进屋了,要帮忙您叫我。” “行,去吧。” 得了指令,张明岳乐颠颠看孩子去了。 子雅和子琳正玩玩具呢,苗文清一提醒,她们就注意到了门口的张明岳。 “爸爸,爸爸,”两个人叫着就扑了过来。 张明岳蹲下来搂着她们,“想爸爸吗?” 两个小姑娘异口同声地说:“想。” “真乖,”张明岳揉了揉她们的头,宠溺地看着她们,怎么那么可爱。 “爸爸,高高,高高。”子雅一颠一颠的,搂着张明岳的脖子要求。 苗文清听了,很不厚道地笑出声,“又想举高高,今天两个人,不会出现上次腰酸胳膊疼的状况。” “爸,上次我是打拳打累了才那样,今天不会的。”张明岳兀自嘴硬,坚决不承认是举孩子造成的。 张明岳轮流跟两个女儿玩,每个人举了有二十来下,趁着苗文清出去的空挡,跟小姐妹商量,“玩了举高高,爸爸陪你们玩玩具怎么样?” 两个小姑娘可能是过瘾了,饶过他们的父亲,开始跑过去玩玩具。 张明岳看着她们手里的小鸭子,小狗憨态可掬,甚至有小胖猪那也不赖,形象逼真,心说,这老爷子还有这手,啥时候又弄来这么多玩具,比年前那些看着顺眼多了。 他顺手拿起来一个摸索,打磨得光滑顺溜,一点毛刺没有,正合适孩子们玩。 张明岳小时候也有不少精致的雕件,别说黄花梨,玉石的都有,等等,黄花梨,他拿起一只小狗仔细观察,没错,这只小狗是黄花梨雕刻的,再看小鸭子,小鸡,小马甚至小猪,一水儿黄花梨。 “这些玩具好吧,这可是你外公特意找了一个雕件的老师傅给做的。”苗文清去而复返,看见张明岳拿着玩具看,就跟他解释。 张明岳听这一说,心里莫名地抽抽,想起了自己收集的木料,当下坐不住了,出门直奔杂物间而去。 93.生病 张明岳从屋里出来直接去了杂物间, 果然, 之前收集的木头少了大半,他又返回屋里, “爸,外公什么时候去做的?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苗文清想了想,“估计是忘了, 好像是阳历年那会儿吧, 听你外公说了一嘴, 这不今天她俩闹得厉害, 才想起来, 特意去拿过来的,过年去人家家里拿东西,还额外搭进去一瓶好酒。” “这可是我费力收集来的黄花梨好木材, 都让他给浪费了,简直是暴殄天物、焚琴煮鹤。”张明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谁煮鹤, 哪来的鹤?”老爷子在街口听人说张明岳回来了, 正打算回来表功呢,做了这么多好玩具给小孙孙, 进门听说煮鹤,就来了这么一句。 张明岳一龇牙,“说您煮鹤呢?” 老爷子眼睛一转,“别蒙我, 咱家今年没买鹤, 买的是只大鹅, 你也是,鹅鹤不分,还有,我哪会煮,要煮也是你妈煮。” 张明岳扶额叹息,“我想说的不鹅也不是鹤,我想说的是……,算了,不说了,我头疼,回屋躺会儿,你们看孩子吧。” 老爷子看张明岳捂着头出去,问苗文清,“他是不是昨晚冻着了?咋还头疼,要不拿些药给他吃。” “没事,可能是缺觉,睡会儿就好,不用吃药。”苗文清忍着笑说。 “哦,那就好,”老爷子没再纠结这事,走到俩孩子跟前拿起玩具说:“妞妞,看,小狗,就你爸,说这些木头不能动,他也不用,就放在那里生虫子,现在倒好,还想着拿这个煮鹅,多浪费呀,还是太爷聪明,拿去给你们做玩具,人家可说了,这是好木材,雕物件好着呢,听小狗叫,汪汪,汪汪。” 苗文清实在忍不住了,快步走到厨房哈哈大笑,钱明菲吃惊地看着苗文清,“咋了?这么开心,说出来让我也乐乐。” 苗文清摆摆手,“没啥,没啥,就是想起个笑话,你快做饭吧。” 张明岳从堂屋出来说是回屋躺着,其实没那么困,又怕进屋把苗群群吵醒,影响她休息,索性待在书房。 他肚子有点憋气,斜靠在椅子上还觉得不得劲,脚就蠢蠢欲动,想搭在桌子上,又觉得太不雅观,就把旁边的凳子拖过来,搭上脚,双手一摊,舒服地喟叹一声。 突然,外面传来苗文清的笑声,张明岳哼了一声,“两个为老不尊的人。” 想了想,张明岳站起来,出门又去杂物间,把剩下的木料找绳子栓牢,提到书房放在书柜上,拍拍手,这才放下心,“放屋里看着,看你还怎么动。” 他拿本小说,重新坐到椅子上,跷上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翻着书页随意看,没过一会儿打了个哈欠,眨巴眨巴眼睛继续看,慢慢地眼皮打架,书上的字变得越来越模糊,最终抵不住周公的召唤,书本胸口一扣,彻底进入香甜。 “阿岳,阿岳,你在椅子上睡会生病的,快起来。” 听着喊声,张明岳张开迷蒙的双眼,面前是苗群群放大的脸,“呃,群群,你睡醒了?” “醒了,你怎么在椅子上睡着了?”苗群群拉起张明岳的手,冰凉冰凉的。 “是呀,我怎么睡着了呢?”他浑身冷得一哆嗦,放下脚,搓了搓脸,警醒一下。 “自己怎么睡着的都忘了,你咋不回屋睡?坐在椅子上多冷呀。”苗群群把落在地上的书捡起来,放在桌子上。 “嗨,我想起来了,本来想坐着看会儿小说,谁知道越看越困,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应该就一会儿,没事,我活动活动就好。”张明岳站起来,扩扩胸,伸伸腰,试图赶跑身体里的寒冷,“涵涵呢,醒了吗?” “醒了,在床上趴着,比早上好多了。”苗群群把身后的椅子凳子摆好,进屋看孩子,张明岳也跟着进去。 小子涵这时候骑在被子上,一前一后地晃悠,张明岳乐了,“涵涵,你这是在学骑马吗?” “马,驾,”子涵动作没停,嘴里开始念叨。 张明岳想抱起子涵,子涵不乐意,他刚开始玩,还没有玩够呢,手抱着被子就是不起来,张明岳索性连人带被子给抱了起来,“还不想爸爸抱呀,爸爸力气大,连涵涵带马一起抱起来,怎么样,爸爸带你骑马呀。”说完,晃悠着胳膊装作马在前行,在屋子里转圈圈,惹得子涵咯咯笑,嘴里不忘喊“驾,驾。” 苗群群走到门口看了看,又回来,“快放下涵涵吧,我听着动静该开饭了,赶快去吃点热乎的,驱驱寒气。” 钱明菲正打算支桌子摆饭,看他们出来,忙说:“我说你们怎么还不醒,正打算喊你们呢,快洗手帮我端菜。” 苗群群走过去帮着端菜,张明岳抱着子涵进了堂屋,让他跟着姐姐们一块儿玩,也出去帮忙。 小孩子都是喜欢玩具的,子涵下来看着那么多小玩具,欢呼一声就过去了,看着精气神就不错。 子雅和子琳两个人早把玩具都划好了势力范围,这几个是你的,这几个是我的,各玩各的,谁也不抢,子涵跑过去拿着玩,俩小姑娘还不乐意呢,从子涵手里夺过来,一把搂住,恨不得整个身体都趴在玩具上。 子涵左看看,右看看,嘴巴一撇,哇地哭了,老爷子从屋里出来,“咋了?咋了?涵涵咋哭了?” 苗文清笑着说,“涵涵想玩玩具,俩姐姐不给玩,就哭了。” 老爷子拉着子涵的手,“不哭,不哭,你个男子汉怎么还为这点小事哭,没事,来跟太爷进屋,这里还有,太爷给你留着呢,” 进屋一趟,子涵一手一个,老爷子手里也抱着几个,看着真不少,苗文清心说,明岳看见又该心疼了。 张明岳心疼吗?当然是不能避免的,可看着地上的玩具,再看看玩得开心的孩子们,张明岳只能在心里认了,还默默地安慰自己,反正是要留着用的,给自己孩子用也是理所当然的,这样一想,心里果然舒服多了。 老爷子可注意不到张明岳的心路历程,在饭桌上,详细说了他是怎么找到那个雕刻师傅的,人家是怎么拒绝雕刻这种小玩意儿的,他老人家又是怎么费劲三请人家的,说得活灵活现。 苗文清听着老爷子描述,频频看张明岳,见他没什么反应,就知道他不在意了。 张明岳现在是自动屏蔽老爷子的声音,大口大口吃着热乎的饭菜,他还冷着呢。 等吃过饭,胃里暖暖的,张明岳才觉得身上也暖和不少,可还有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凉气总是挥之不去,他没在意,想着过过就好了。 苗群群让张明岳回屋再睡会儿,张明岳摇摇头,“现在一点睡意没有,还是等晚上再睡吧。” “那行,要不,跟着我包饺子吧,你擀皮,我包。”苗群群建议。 张明岳头摇得更厉害了,“你可饶了我吧,就我这手艺,不得糟蹋粮食呀。” 说起这个,苗群群就奇怪,明明揪的面团一样大,怎么擀的皮就没有重样的呢,“好吧,那你看孩子,让爸来擀皮,这总行吧。” “行。”张明岳一口答应,进屋看着孩子们玩儿,小心他们别磕着碰着,还要解决三个小朋友之间的纷争。 嘶,怎么越来越冷了呢,张明岳坐下来有一会儿,身上吃饭留下的热气迅速消散,内寒外冷牙齿有点不自觉地要打架,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弓着身子起身查看了一下门窗,关得很严,再看孩子玩得起劲,丝毫不受影响。 张明岳坐回床上,强忍着打冷颤,感觉鼻孔发疼,呼出的气越来越热乎,像是蹿火一样,后脑勺连着脊背也开始针扎一样的疼,他这才意识到不对,“群群,你快过来。” 苗群群拿着个半成品的饺子进来,“阿岳,怎么了?” “我怎么感觉身上冷,呼气还热,是不是发烧了,你摸摸我的头。”张明岳站起来走到苗群群跟前。 苗群群伸出右手手背在张明岳额头上感受一下,“呀,都烫手呢,你这烧的有点厉害,你等着,我叫爸过来。” 苗文清还在擀皮呢,听苗群群的话,赶紧放下擀面杖,洗手去看张明岳,钱明菲也没心思包饺子,跟着一起看。 苗文清给张明岳号了脉,做了检查,“这是内火太旺,还外感风寒,家里的药不太对症,我去医院给你拿药,吃过药捂被子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 “爸,温度这么高,只吃药管用吗?要不要去医院打一针?”苗群群担忧地问。 “明岳体质比一般人好,吃药应该没问题,先不说了,我拿药去,让明岳去床上躺着,盖上被子能好点。”苗文清说完话,骑上自行车直奔医院而去。 苗群群让张明岳躺在床上,用被子给他盖好,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更烫了,“肯定是晚上折腾,今天又坐在椅子上睡觉受凉了。” 钱明菲跟着着急,“这孩子真是的,这大冬天怎么能在椅子上睡觉呢。” “阿岳可能是太困了,他上午回来怕打扰我就在书房看书,我叫醒他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苗群群有点自责,自己要不睡,阿岳就不会独自待在书房了。 张明岳后脑勺一抽一抽地疼,还是挺着,“没你的事,那时候我没觉得困,就想着晚上补觉就行,谁想到就睡着了呢,可能那本书太有催眠效果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躺着别说话。”苗群群把被子又往紧处裹了裹。 没过多长时间,苗文清骑车回来了,苗群群赶紧端来温水,扶着张明岳起来,“快吃药,吃完药去睡吧。” 张明岳喉咙热辣辣地疼,强忍着把药片吃完,碰地一声躺床上,再也没力气动了。 苗群群给张明岳掖好被子,坐在他旁边看着,钱明菲和苗文清把三个孩子领到他们屋看着。 老爷子午休起来,见苗文清在看孩子,到厨房一看,就钱明菲在包饺子,“明岳和群群呢?又出去了?” “没呢,明岳发烧在睡觉,群群陪着他。”钱明菲没瞒着,如实相告。 老爷子一听,急忙进屋看去,只看见张明岳裹着被子,露着个脑袋睡得正香,脸色还带着绯红,喘气有点粗,“咋还发烧了呢,是不是着凉了?上午还喊头疼呢,吃药了吗?” 苗群群面带忧色,“爸说阿岳内火旺,还外感风寒,已经吃过药了,现在烧还没退呢。” 老爷子没说话,转头去找苗文清,“文清,阿岳没事吧,这孩子可少有生病的。” “应该没事,明岳体格壮实,也吃了药,睡一觉看看,实在不行就到医院打一针。”苗文清安慰老爷子。 “那行,你看孩子,我到屋里守着他。”老爷子袖着手进了西厢,就在张明岳床尾一坐,啥也不干,就这么守护着。 94.来归 张明岳躺下后, 觉得自己一会儿就像是火炉一样, 一会儿又进入冰窖, 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就这样,耳朵边还总是传来似无还有的哭声,让他不堪其扰, 不知道自己是个病号呀, 睡个觉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站起来,想看看谁这么没道德,扰人清梦, 顺着哭声慢慢地走出家门,远走越远,远近杳无人烟, 他心里嘀咕:“我怎么走到这里了,不会是被什么召唤了吧,不行, 我得回去。” 刚想转身, 哭声愈加凄惨,声音似曾相识,他耐不住好奇接着往前走,转过弯,走到一条大街上, 这里还挺眼熟的, 肯定来过, 张明岳加快脚步往前走,最终停到一个大门前,抬头望去,“南明侯府”四个大字映在眼前。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来到侯府门前?难道我又死了?”张明岳心中万分惊恐,立时转身回去,可身体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根本无法转动。 他战战兢兢,抬手敲门,手一下穿过大门,随之他整个人都被吸引进去,飘忽忽来到一个院子,看着熟悉的景观,张明岳这才辨别出,原来这是姨娘的院子。 “姨娘,姨娘,”张明岳来不及细想,快步穿过走廊,走到姨娘的房间,细听里面传来痛彻心扉的哭声,是姨娘的哭声,姨娘这是受欺负了吗? 张明岳心急门也不敲,推门翩然而进,看见姨娘满身素白,趴在床上哭泣,心中顿时绞痛,跪俯在床前,“姨娘,姨娘,你看看,是儿回来了,是儿回来了。” 床上姨娘兀自哭泣,根本听不见他的呼喊声。 推门声响起,张明岳转头看去,姨娘身边的兰嬷嬷进来了,“兰嬷嬷,兰嬷嬷,你看我呀,我回来了,你家小爷回来了。” 兰嬷嬷目无斜视地从他身边过去,走到姨娘身边,“姨娘,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您得仔细身子呀。” “谁又死了?难道是外公?”张明岳一惊站了起来,“兰嬷嬷,是外公吗?难道外公去世了?” 姨娘坐起来,拿着手绢擦着眼泪,“嬷嬷,阅儿不在了,我仔细身体又有何用。” “阅儿?我?难道我回到了世子被刺杀的那个时候?”张明岳惊异得无以复加,走到姨娘身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她,世事变迁,姨娘的容颜都已经模糊了,再看,怎么还是看不清楚呢。 “姨娘,小爷现在还停在灵棚未曾入土为安,您得打起精神,不能让那起子小人物琢磨了小爷的身后事呀。”兰嬷嬷劝说道。 姨娘擦了擦泪,打起精神,“你说得对,我儿生前未曾享福,这次为了世子而死,死后也得享受哀荣,王妃这次让世子操持阅儿身后事,真心也好,收买人心也罢,总之,得办得风风光光的,若不然,我就一头碰死在灵堂面前,随我儿而去。” “姨娘,快别这么说,您还得为您父亲想想呀,白发人送黑发人,再来一次可怎么了得,”兰嬷嬷劝说道,“刚才世子跟前的元宝过来问,姨娘身边有没有什么物件想拿出来,给,给小爷陪葬。” 姨娘站起来,从箱子里一样一样地倒腾东西,嘴里念念叨叨,“这是阅儿三岁生辰侯爷赏赐的,”“这是阅儿十岁那年父亲找人打造的,”“这是阅儿今年生辰我打算送给他的,可他再也看不见了”。 张明岳在旁边看着,有的认得出来,有的认不出来,可在姨娘心里,每一样都记得那么清楚,他想哭,可没有眼泪可以流,慢慢跪坐在姨娘身边,姨娘念一句,他跟着一句,诉之于口,刻之于心。 “嬷嬷,就这个生辰礼吧,这些都有阅儿的味道,我都留下做念想。”姨娘哭着说。 张明岳跟在姨娘身边,看着她哭泣,感受她的悲伤,追随她在城楼上遥望出殡的队伍越走越远,他觉得这种状态真是出奇难料,他恐怕是这世间唯一一个看着自己出殡的人了。 跟随着姨娘回府,张明岳想回到以前居住的院子看看,走了一段距离发现,前方就像有无形的隔膜在阻挡一样,把他困在有限的天地里,只能在姨娘身边活动,碰了几次壁,他放弃了,就在姨娘身边游走,每天在阴阳交替的时间尝试呼唤姨娘,可惜,从来没有成功过。 张明岳没有放弃,他总觉得天地之间有相连的契机,他说的话,做的事,总会让姨娘知道。 于是他每天都围在姨娘身边诉说着他新生的场面和生活的惬意,说了他跟姨娘来生的缘分,讲了他跟现代的外公相认,特别介绍了苗群群,还有三个可爱的孩子,总是不厌其烦地述说着。 这天,来了一群工匠,在姨娘的院子里来来往往穿梭,等过几天看,才知道他们盖了一座庵堂,请了菩萨坐落在其中,从那时起,姨娘彻底深入简出,每天吃斋念佛,简单度日。 张明岳就这样坐在庵堂外面,听着姨娘的念经声,时醒时沌,慢慢入定,耳边传来嗡嗡声,声音由远及近,慢慢地可以听到几个字眼,可以听见几句话: “民女叩拜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民女愿舍半生性命,换我儿来世幸福康泰。” “愿舍半生性命,换我儿来世幸福康泰。”张明岳不自觉地念出这几个字眼,一瞬间居然有泪水滑落。 泪水仿佛是他身体的原液,掉落得越多,他的身影越淡,张明岳觉得他要消融了,最后看了一眼庵堂,眼含不舍,却毅然转头。 夜里,病房中,苗群群再一次感受张明岳额头上的温度,顿时喜极而泣,“不烧了,爸,快来看,明岳退烧了,也不说胡话了。” 苗文清本来有点昏昏欲睡,听着苗群群的惊呼声,反射性站起来,一下子还有点头晕,扶着椅子闭上眼深吸几口气,才重新迈步走到病床跟前,给张明岳号脉检查,“这烧总算是退了,脉象平和,应该不会在起复。”说完,一屁股坐在病床上,心中大石总算落到地上。 苗群群拿毛巾给张明岳擦了脸,“爸,明岳怎么还落泪呢?他是不是还难受。” “他烧这么长时间,肯定难受,眼泪不自觉就会流下来,这是发烧常有的自然反应。”苗文清解释道。 “爸,您看着阿岳,我去叫医生。” 苗文清张嘴刚想说话,苗群群就走出去了,“这孩子,也不等我说话,你舅舅在休息室等着呢。” 话音刚落,苗群群就推门回来了,后面跟着钱明德和钱洪磊。 “我正要过来看情况,就碰见群群火急火燎的,群群说明岳退烧了。”钱明德走过来给张明岳又检查一遍,“没事了,后面养养,没两天就生龙活虎。” “我也这么认为,想不到明岳这次的病是来势汹汹,吃药都没有顶过去。”想到之前张明岳高烧不退,苗文清心有余悸。 钱明德安慰苗文清,“放心吧,挺过去就没事,常言说,长久不生病,生病要人命,明岳虽然这几年身体不错,到底小时候有亏空,底子还差点,这次发烧不见得是坏事,你这是关心则乱。” “我是关心则乱,你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是谁听说明岳高烧不醒走路差点绊倒的?”苗文清没好气地看着自己的大舅哥。 “咱哥俩谁也别说谁,”钱明德坐到椅子上休息,“我不回休息室,就在这里等着,明岳也快该醒过来了,小磊呀,你送群群回去吧,告诉你姑姑还有你妈,就说明岳退烧了,让她们放心。” “阿岳还没有醒过来,我不回去,爸,舅舅,您们都没有好好休息,还是跟着小磊哥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就行。”苗群群坚决不肯回去,就守在张明岳床前。 钱洪磊也跟着相劝,“爸,姑父,这两天您们一直在医院守着,还是回去休息吧,别到时候张明岳好了,您两位反而病倒了,我先送您们回去,再回来陪着群群,有我们陪着就放心吧。” 苗文清看了钱明德一眼,“还是大哥回去吧,我也在这里守着。” “文清,还是你回去,我刚才还在休息室躺会儿呢,顶到明天早上没有问题。”钱明德也不想让。 苗群群站起来,“哎呀,爸、舅舅,您们两位就不要争了,快回去休息吧,要不然阿岳醒过来,知道您们为了他这么不顾自己的身体,也会生气的。”说完,就给钱洪磊使眼色。 钱洪磊啥也不管,一手一个拉着就往外面走,苗文清和钱明德挣扎不过,只能跟着他往外走,还不忘转过头嘱托苗群群照顾好张明岳。 “知道,知道,快回吧。” 苗群群跟着把病房的门关上,才重新回到床头,拿着棉签蘸水反复湿润张明岳的嘴唇,“阿岳,你快醒过来吧,你再不醒过来,我这心里空落落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张明岳躺在病床上,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在烧退了,苗群群心里也放心了大半。 一个小时过去,钱洪磊拿着个包袱进来,“还没醒吗?” 苗群群摇摇头,“没有。” 钱洪磊拿出包袱中的饭盒,递给苗群群,“姑姑特意给熬的粥,还热乎呢,你赶紧吃点吧。” “哥,先放着吧,我吃不下,雅雅他们还好吧,有没有闹?”苗群群放心不下张明岳,也牵挂家里的孩子。 “孩子们闹了一阵,非要找妈妈,不过很快就哄好了,有姑姑和我妈在,你不用挂心。”钱洪磊知道苗群群想知道孩子的情况,先跟她说了情况,说完接着劝,“还是吃点吧,你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这样下去可不行,身体会受不了的,你知道劝姑父和我爸,就不知道照顾自己,要是困病了,谁来照顾张明岳。” 苗群群接过饭盒,机械地吃着粥,嘴里没滋没味,强迫自己往下压。 等饭盒里的粥见底,钱洪磊拿过去洗干净,回来让苗群群到旁边床位上休息一会儿,开始苗群群也是不肯,却被钱洪磊硬摁在床上,同时承诺张明岳醒过来一定第一时间喊醒她,苗群群才顺势躺在床上。 “哥,阿岳醒了你可一定要叫醒我。”苗群群刚躺下就坐起来,特别强调一下。 钱洪磊坐到她身边,“放心吧,只要他有动静,我立马叫你。” “好吧。”苗群群躺下来,闭上眼睛。 95.醒来 苗群群躺在床上还没有十分钟, 又坐了起来。 钱洪磊看见, 叹口气, “我保证他醒了就叫你, 我以军人的荣誉起誓,真的。” “哥,我心里装着事儿, 真睡不着, 咱俩说说话吧。”苗群群说。 钱洪磊露出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搓了搓腿, “好吧, 说说话。” “哥, 你说阿岳这么好的体格, 从我们认识开始连个感冒都没得过, 怎么会突然烧成这样?”苗群群心里没底,想从钱洪磊这里得到些答案。 钱洪磊挠了挠头, “你想让我说什么,两个大夫,该说的该知道的你都明白, 我再说岂不是画蛇添足。” 苗群群瞪了他一眼,“你真不懂女人的心,哄人会不会?” “不会。”钱洪磊回答得干净利落。 “舅妈说的对,活该你找不着对象。”苗群群嘀嘀咕咕地说。 “你嘴里念念叨叨说什么呢, 说我坏话的吧。”钱洪磊就听清个“活该”。 苗群群索性大声说:“我说, 你连哄人高兴都不会, 怪不得找不到对象。” 钱洪磊不干了,“这会不会哄人跟找得到找不到对象是两码事,不能相提并论。” “怎么是两码事,姑娘家都是喜欢被人哄的,你不哄,人家会觉得你不关心她,不在乎她,就不会乐意跟你处对象。”苗群群手托着脑袋,发表自己的看法。 “光嘴上会哄人有什么用,花言巧语,没得让人以为你光说不练,男人都是做实事的。”钱洪磊有自己的想法。 “谁让你光哄人,要做事和哄人都会才行,要不你光做实事了,不说,谁知道呀。”苗群群说。 钱洪磊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苗群群有点好奇。 “没什么,不就说有言有行,言行结合嘛,明白,在军营待久了,连个女同志都少接触,都忘了怎么跟人家交往了。”钱洪磊正儿八经地说,“哎,你家张明岳不会就是这样的人吧?” “那当然,阿岳从来都是做的了事,哄的了人,还不会沾花惹草。”苗群群颇为骄傲的说。 “呵呵,呵呵,咳咳。” “我说的是真的,你笑什么?”苗群群抬头问钱洪磊。 钱洪磊还不乐意呢,“谁笑了,我没笑呀。” “阿岳!!”苗群群翻身下床,走到张明岳旁边,“阿岳,刚才是不是你,你醒了对吗?” 张明岳平静地躺在床上,既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给与回应。 “见鬼了,不是张明岳,能是谁在笑呀?”钱洪磊看着一览无余的病房,又打开门往外看了看,楼道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呵呵,呵呵。” 钱洪磊心中一提,转头看向床上,张明岳不知道是做了美梦还是怎么的,居然在笑,还笑出声,他顿时耸耸肩,放松下来。 “这就是张明岳式的哄人技巧?”钱洪磊看着苗群群,挑衅地问。 苗群群又拿起棉签给张明岳嘴唇上蘸水,“是又怎么样,阿岳是想告诉我他快好了,心里高兴。” “你真能掰扯。”钱洪磊坐到椅子上,盯着他们两个人看。 “群群,群群。”张明岳终于出声了。 苗群群激动地扔掉棉签,“阿岳,阿岳,我在呢,我在这里呢,你醒醒呀。” 钱洪磊也快步走到床头,看张明岳的反应。 灯光有点刺眼,张明岳试了几次,才彻底睁开眼睛,看见满脸激动的苗群群和钱洪磊,再看周围的环境,目光一凝,“我怎么会在医院?” 苗群群又哭又笑,“你忘了?你发烧了。” “记得,发个烧而已,还用进医院?”张明岳支起胳膊想坐起来,苗群群赶紧协助,把枕头放在他背后。 “你高烧一直不退,姑父不放心,就把你送到医院,还得是医院,输了液你才退烧的。”钱洪磊简单说了情况。 “哦,这样呀,真是可惜了,我还想着吃饺子呢。”张明岳笑着说。 苗群群擦掉眼泪,“你还想着饺子呢,你知道你烧了几天吗?整整两天两夜,现在是初七的晚上。” “什么?”张明岳惊讶地张大嘴巴,“我就做了个梦,就过了两天两夜,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你做的什么美梦呀,让你乐不思蜀,舍不得回来。”苗群群语带嗔怪。 张明岳凝神想了想,“我梦见我回到,老家,看见我……,我妈。后来,我又梦见你,梦见孩子们,还梦见我们将来的样子。” 苗群群吸了一下鼻子,“那你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吗?” “他做梦呢,哪有话可讲。”钱洪磊插嘴说。 “哥,你别打岔,听阿岳说。”苗群群拍了一下钱洪磊。 钱洪磊端来茶缸,“让他先喝点水,刚醒过来,口干舌燥的。” “对,”苗群群接过茶缸,喂张明岳喝水。 张明岳喝了几口水,摇头不喝了,苗群群才放下来。 “有话等等再说,饿不饿?妈做的白粥一直温着呢。”苗群群殷勤地说。 张明岳摇摇头,“刚醒,喝点水缓缓胃,等会儿再吃东西。” “好吧,你还想不想睡?”苗群群问。 “不睡了,我现在精神好得不得了。”张明岳拉着苗群群的手,“咱俩说说话。” “好。”张明岳醒来,苗群群高兴着呢,渴望跟他说话聊天,“两天没听你说话,我太不适应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是吗?我这么重要呀。”张明岳笑着说。 苗群群回握张明岳的手,“当然了。” “咳咳,别旁若无人的啊,我还站在这儿呢。”钱洪磊看不下去,直接出声提醒。 苗群群脸一下红了,“哥,你怎么还在这里呀。” “我在等你的指示,下一步的作战任务是什么。”钱洪磊翻了个白眼,不看他俩腻乎。 苗群群站起来,推着钱洪磊出门,“哥,下一步作战任务就是去休息,你也折腾快一天了,去舅舅休息室里睡会儿吧。” “遵命、遵命,”等出门,钱洪磊转过身,“有事就叫我。” “好的,谢谢哥,你辛苦了。”苗群群语气轻快,摆摆手,关上门。 钱洪磊长呼一口气,“真是有了男人就把哥哥丢在一边了,哎,或许找个媳妇儿过日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说完摇摇头暗自发笑,迈步去休息室了。 病房里,张明岳把苗群群拉到病床上和他并排坐着,“这两天担心坏了吧。” 苗群群依偎在张明岳胸前,“担心,都快担心死了,你吃过药,我跟外公守着你,没想到烧没退,体温反而升高了,嘴里还说胡话,叫你起来怎么也叫不醒,爸爸当机立断送你来医院,刚好舅舅值班,说打针已经压不住,直接开了吊瓶输液,要不然你现在还烧着呢。” 张明岳想到自己梦中的真实感受,很像传说中的离魂,真是匪夷所思,“我说胡话,都说什么了?” 苗群群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胸膛,“都说了是胡话,根本听不清楚说的什么,倒像和尚在念经。” “可能我那时候正跟妈说你和孩子的事,才没有反应的。”张明岳半真半假地说。 苗群群坐正对着张明岳,“真的假的?你真梦见你妈,不是,你真梦见婆婆了?” “真的,骗你又没有奖励。”张明岳刮了一下苗群群的鼻子。 苗群群重新偎着张明岳,“那你都说什么了?” “说了我们的生活,特别跟妈说她有一个好媳妇儿,不仅聪明,考了全国最好的大学,还劳苦功高,给她生了两个孙女一个孙子,个个聪明伶俐。”张明岳搂着苗群群,亲了一下她的头。 苗群群听着张明岳的话,心里美极了,“真的?那婆婆说什么了?” 张明岳闭了一下眼睛又猛然睁开,“她说放心了,保佑我们一家幸福康泰。” “婆婆如果还活着,肯定是个好妈妈,好婆婆,好奶奶。”苗群群语序虽慢,里面却含着濡慕之思。 “肯定是。”张明岳坚定地相信苗群群说的都是真的,他停顿一下,又问:“家里都还好吧,外公该是着急了,孩子们好不好?尤其是涵涵,有没有再发烧?” “孩子都好,家里一切都好,我跟爸爸守着你,外公白天也过来,第一天还拗着想守夜呢,爸爸好不容易劝住了,舅舅大部分时间也在医院守着,小磊哥倒是在医院和家里来回,送饭、送消息,舅妈这两天一直住在咱们家,帮妈看着他们三个,孩子们除了想咱们闹腾一下,其他时候都挺乖的。”苗群群娓娓道来。 张明岳感慨一声,“瞧我,就发个烧,闹得两家都不得安宁。” “说什么呢?生病又不是你愿意的,大家乐意为你奔忙,都希望你早点好。”苗群群说。 “那是,小小发烧还是打不到我的,我现在腹中空空,该吃点东西,增加些能量了。”张明岳笑着说。 苗群群利落地下床,端来粥要喂他,张明岳接过来,“我自己来。” 张明岳是真的饿了,但考虑到自己两天没有正式进食,还是慢慢地喝着粥,“真香,妈熬了很长时间吧。” “嗯,这是第三次熬了,前两次你都没吃上。”苗群群起身,调整了一下张明岳身后的枕头,让他更舒服一点。 “别忙了,坐下来,守了一天多累呀。”张明岳看着心疼了。 苗群群弄好枕头,才坐到他身边,“你要你能快点好,多累我都不怕。” “群群,你真好。”张明岳笑着夸奖她。 苗群群噗呲一声乐了,“这么直白地夸我,我还有点不好意思。” “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呀,你应该说谢谢夸奖,我生受了。”张明岳说完,咽下最后一口粥,“吃完了,真舒服,我又活过来了。” 苗群群拿过饭盒要去洗,被张明岳叫住,“等天亮再去吧,你一个人别在外面走。” “好,”苗群群把饭盒放在桌子上,说实话,半夜三更在医院楼道里走,她还有点害怕。 张明岳朝苗群群招手,“过来,离天亮还有段时间,来躺我旁边睡会儿。” 苗群群摇摇头,“我还是在旁边床上躺会儿吧,要是护士来查房,看见了多难为情。” “我给你看着,有护士来我叫你,快来。”张明岳往边上挪了挪,让出一大片位置。 苗群群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遏制住心中的渴望,躺在了张明岳旁边,搂着他的胳膊,没过一会儿,就耐不住,睡着了。 张明岳给苗群群掖了被子,看着她的睡像,心中无比祥和,随即想着梦中的姨娘,如果她能看到这些情景,也会心生安慰吧。 96.出院 一早, 姜护士领着一个小护士穿梭在各个病房查房, 走到302房间, 推门进去,突然惊呼一声, “哎呀,妈呀,这是啥情况呀。” 小护士探头想往门里看, “姜姐, 怎么了?” “没啥, 没啥, 看错眼了, 吓我一跳。”姜护士尴尬一笑, 侧身挡住她的视线,关上门, 连房也不查, 向下一个病房走去。 “姜姐, 我们不查这个病房吗?”小护士追着姜护士问。 姜护士停了下脚步,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的,“先查别的, 等会儿再过来。” 过了一会儿,苗群群从床上坐了起来, 整个人还有点懵, 揉了揉僵硬的脖子, 转头看张明岳,睡得正香呢,苗群群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放下心,“没反复,这是真好了。” 苗群群小心翼翼地起来,端着盆拿上毛巾,出门去水房洗漱,正刷牙呢,这边进来两个护士上厕所。 苗群群余光扫了一眼,不认识,没打招呼,继续刷牙洗脸。 这两个护士上过厕所并没有立刻出去,而是找了个角落说话,凑巧地就在苗群群背后。 “上班这两天还适应吧?” “挺好的,姐,你之前教我的都用得上。” “那就好,你们组长跟我关系不错,我已经拜托她照顾你,好好学,争取早日转正。” “我会的,姐,今天我还跟着姜姐查房呢,她教了我很多。” “姜媛?她的脾气不错,你跟着她不会受气。” “嗯,姜姐还是不错的。姐,你知道302病房住的是什么人吗?”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苗群群一听302病房,顿时停下洗脸的动作,拿着毛巾假装擦脸,侧耳倾听她们说什么。 “没啥,我就问问,我一早跟着姜姐查房,她推开302的门吓了一跳,连房都没查就把门关上了,刚才又去的时候,就看那个病人孤零零地躺床上睡觉,也没个人照顾,姜姐把他叫醒,他还懵着呢,挺可怜的。” “你就查过一次房,怎么知道没人照顾,人家四五个家属围着的时候你又没看见。” “姐,他到底是谁呀?” “查房的时候姜媛没给你介绍?” “没有,那个病人又不用输液,姜姐记录都没让我做就让我出来了,我没走远,发现姜姐在里面呆了一会儿才出来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302病房住着的是张明岳,咱们医院内科的副主任医师,大家都是同事,聊几句不是挺正常的嘛。” “他是医院的医生呀,还是副主任。” “是呀,怎么了?” “他那么年轻,太厉害了,而且还能被安排那么好的病房。” “你干什么?露出这种表情,给我收敛点,他可不是你能惦记的。” “什么呀?姐,你越说越离谱了。” “我是你姐,还不了解你,别费这个功夫,人家早就结婚,孩子都有三个了,而且他已经辞职,马上就要回京都上大学,你省省心吧。” 两个护士的声音渐行渐远,苗群群用水哗啦啦拍了拍脸,“天呢,真没脸见人了,这是让人家给堵床上了。” 苗群群拿毛巾快速擦了脸,端上盆就返回病房,就怕遇见姜护士,可怕什么来什么,路上好巧不巧地就遇见她了,果然人家用暧昧的眼光看着她,苗群群顿时落荒而逃,进屋快速关上门。 “怎么了?后面有人追你?”张明岳的声音响起。 苗群群脸色一变,转过身,“你怎么突然出声,吓我一跳。” 张明岳走到苗群群身边,抚摸一下她的后背,“巴拉巴拉毛,吓不着。” 苗群群噗呲一笑,推开张明岳的手,“去,别把我当成雅雅他们。”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张明岳问。 苗群群没好气地说:“你没看见我手里的盆呀,我去水房洗漱去了。” “我当然看见了,”张明岳接过她手里的盆放好,”那你回来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你还说,我这没脸见人了。”苗群群瞪了张明岳一眼,坐到床边不吭声。 ”啥?没脸见人?你走错厕所了?”张明岳猜测说。 苗群群抿抿嘴,”瞎说什么呢,刚才我听说护士一早查房来着,姜护士看见咱俩睡一张床上。” “就这个?刚才姜护士跟我说了,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咱俩是两口子,睡一张床上多正常呀,又不是没穿衣服,别人也有两口子挤一床上的。”张明岳倒没觉得有什么。 ”人家那是没有地方睡,看看咱这屋,两个床,还挤到一起,她们就会说嘴。”苗群群说。 ” 我就乐意挤,挤挤暖和,谁会说嘴,姜护士也不会呀,我了解她,不爱嚼老婆舌,你就放心吧。”张明岳安慰苗群群,”你要真赖,就赖那安排病房的,要就只有一张床,不就好了。” “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人家院长给安排的房间,特别照顾你的,清净还能有床休息,现在倒好,非挤到一张床上,你没看见,姜护士看我的眼神都透着、暧昧。”苗群群还怕表达不了自己的态度,后面两个字咬着牙说的。 “这你都看得出来,厉害呀。”张明岳乐了。 苗群群站起来,搂着张明岳的脖子,“看我的眼睛,就是这个眼神。” “是有一股不一样的意味在里面。”张明岳很给面子,似模似样地评价。 “是吧,”苗群群突然眼睛一转,左手勾着张明岳的脖子,右手揉着他的耳垂,“我想起来了,昨天谁说的会看着护士查房的,还说会叫我,结果睡得比我还死。” “这不是搂着你太舒服,我也迷瞪着了。”张明岳搂着苗群群的腰,“我是病号,这个是可以原谅的吧。” “这个是可以原谅的,不过你迷瞪得挺潇洒呀,把人家小护士的魂都给勾搭走了。”苗群群眯着眼睛,小心眼地说。 “这里有小护士什么事?我都没见着。”张明岳语气很冤枉,“哎哟,哎哟,群群,这个真的不能赖到我头上,你别挠了,受不了了,哈哈哈哈,太痒了。” “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呢,看我大刑伺候。”苗群群不打算轻饶了他。 “哈哈哈哈,受不了了,笑得我脑袋疼,真的疼,嘶,半边脑袋疼,是不是发烧的后遗症呀。”张明岳捂着脑袋开始喊。 苗群群立马松开他的耳朵,紧张地查看他的头,“哪儿疼呀,哪儿疼呀,怎么会脑袋疼,你等着,我叫医生去。” 苗群群说完什么也顾不得了,直直就往外走,张明岳一把拉住她,“群群,回来,不用叫医生,你忘了你男人我就是医生,我不笑揉揉就好,挺管用呀,我好像又不疼了,哎,真的,不疼了。” 苗群群突然转身看着张明岳,不露声色,暗中开始运气,“不疼了是吧。” 张明岳左右前后动动头,“不疼了。” “嘶,”苗群群突然捂着腰,面色痛苦,缓慢地往前走。 “怎么了,怎么了?”张明岳快步走到她旁边。 苗群群轻声叫了一下,“我刚才动作有点大,可能岔气了。” “来,慢点舒展,吸气,呼气。”张明岳指导苗群群动作。 苗群群伸展胳膊过肩,同时深呼吸,说时迟那时快,手一下揪住张明岳的耳朵,“你上当了,现在你的耳朵又落在我的手里了。” 张明岳微楞了一下,“你骗我,你没岔气呀。” 苗群群得意洋洋地说:“当然没有,刚才你也没头疼不是吗?我这叫有其夫必有其妻。” “我告饶,我向苗群群同志真诚地告饶,你饶了我吧,你知道我耳朵最怕痒,你要不解气,拧也行,千万别挠。”张明岳举手过肩做投降状。 “哼哼,那怎么行,我是那么暴力的人吗?耳朵揪红了也不好解释呀。人家怎么说的,张明岳,张副主任医师,这么年轻,真是太厉害了,想想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苗群群高昂头颅,假模式样地笑着,“这话搞得我一早的好心情都没了,想向我告饶,行呀,就看你能不能让我高兴了,只有我高兴,才能绕过你这可怜的脆弱的小耳朵。” 张明岳转动眼睛,“那么,请问苗群群同志,怎么才能让你心情好呢?请你给个提示呗。” “你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这时候怎么开始装傻了,本姑娘喜欢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苗群群绷着脸,一脸严肃。 张明岳嬉皮笑脸地说:“苗群群喜欢张明岳,这还用问吗?” “你……” 苗群群刚想说话,门被推开了,苗文清拿着一个包裹走进来,看这情景连忙关上门,转身面色一沉,“你俩干什么呢,病刚好就瞎闹,闪着怎么办?还有,玩闹也不看场合,医生护士进来看见你们,成何体统。” “爸,姜护士都查过房了。” 苗群群悻悻地松开张明岳的耳朵,把手背在身后,眼睛看上看下,就是不看苗文清,张明岳站到苗群群身边,低头受训。 苗文清走到两个人跟前,点着他们说:“你们呀,在家里胡闹就罢了,这是医院,总得在意点吧。行了,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当面听话,后面我行我素,你妈给你们准备了吃的,吃完饭复查一下,没事就办出院手续。” “爸,我已经完全好了,睡一觉浑身轻松,不用检查吧,咱直接办出院就行,发烧而已。”张明岳拿盆打算出去洗漱。 “嗯……,发烧而已,那能一样吗?你烧迷糊两天,人事不省的,必须检查,确定没问题才能出院,”苗文清不同意,坚持让张明岳检查一遍。 “我觉得爸说的对,谁让你这次太吓人。”苗群群夺过张明岳手里的盆,找出来他的牙具,出门去给他打水。 张明岳看这样也没坚持,反正好了,检查一下让家里人放心就是。 “爸,你看见小磊哥了吗?他怎么没在休息室?”苗群群端着水进来。 苗文清摆着饭碗,“你哥一早回到家,告诉我们明岳已经醒了,还把你舅妈也接回去了。” “哦,”苗群群招呼张明岳洗脸刷牙。 吃过早饭,张明岳就去找闫光明,让他给开检查单子,苗文清跟着一起去,苗群群就留在病房收拾东西。 闫光明了解张明岳的情况,开了相应的单子让他去检查,时间倒快,没一会儿检查结果就出来了。 “你看看吧,没什么问题,都挺正常的。”闫光明把结果递给张明岳。 没等张明岳伸手,苗文清直接拿过来,大致看了一下,“没问题,小闫,麻烦你给明岳开出院证明吧。” “伯父客气,我这就开。”闫光明低头给开单子。 苗文清把检查结果还给张明岳,“我去科室一趟,你跟群群收拾好就回家吧,告诉你妈中午我不回去吃饭。”说完,离开了。 闫光明开完单子,交给旁边的护士,“手续一会儿就办完,兄弟,你这是不是舍不得医院呀,辞职了还以这种方式来医院住两天。” “说实话,还真有点舍不得,谁让你俩死活不愿意离窝,高考都不参加,没有你跟博哥,职场寂寞呀。”张明岳双手撑着桌子,满脸落寞。 闫光明被逗乐了,“你这个人,真会开玩笑,马上就到更广阔的大天地里去了,还怕没有竞争对手,反倒是我,你走了,连个较劲的人都没有。” 张明岳拍拍闫光明的胳膊,“你不是常说既生瑜何生亮嘛,剩下你一个人,正是大显身手的时候。” “你说的对,你走了,我就该登上舞台了。”闫光明说完,两个人相视,哈哈笑了起来。 97.家里 张明岳跟着闫光明又说了一会儿话,护士过来说手续已经办完, 把多余的费用递给他, 张明岳接过来谢过闫光明和护士, 就回了病房。 苗群群已经收拾好东西, 零零碎碎包袱一兜,分量也不轻,放到床上正等着呢。 “检查怎么样?”苗群群忙迎上来。 张明岳把单子递给她,“各项指标正常, 可以办出院了。” “太好了, ”苗群群粗略看了一下单子, 折好放进包袱里。 张明岳又检查了一下,避免拉下东西, “走吧,爸那边有事, 让咱俩直接回去。” 两个人兴高采烈地往家赶,刚走到胡同口, 大老远就看见老爷子在那里张望,张明岳跑步过去,“外公, 我回来了。” 老爷子上上下下打量他, “好利索了没?” 张明岳做出一个打拳的姿势, “检查过了, 好好的, 没毛病。” “那就好, 我就说你小子,发个烧而已,还把自己整医院去,我看还是身体素质不行,等到了京都,我要跟赵敬好好说说,你干脆去部队锻炼几年,跟着士兵一起打熬身体。”老爷子没好气地说。 去部队?张明岳可不同意,“外公,我去京都是上学,学医,去部队,不合适,我超龄了,人家部队不收的。” 老爷子一顿,“合适,部队有军医,既是军人,也是医生。” 张明岳没想到老爷子还能想到这一出,“外公,我是亲外孙吧,不是捡来的对吧,没必要这么狠,平时好吃好喝也能熬养身体。” 老爷子站住又把他打量一遍,“你就是吃再好,不吸收那是白搭,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虚不受补,对,就是虚不受补,吃好的要多锻炼才能吸收。” “外公,您不愧是医生的家属,懂得越来越多了,不过虚不受补是用不到你外孙我身上的,医院检查都说我现在健康的很,完全不虚的,不过锻炼还是要的,我打拳不是挺好的嘛,大不了我每天再多打几遍。”张明岳摆事实讲道理。 “花拳绣腿,不堪大用,你看那个钱小子从部队出来,你跟他比一比,要是能打平手,你就不用去。”老爷子背着手,摇摇晃晃地走路,得意自己的主张。 张明岳无语,“我就知道,您看见个当兵的就嫌弃自己外孙,跟他比,我哪有胜算,您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嘛,我就不去,您还能绑着我去。” 老爷子噎了一口气,“嘿,你小子真是不分好赖,得得得,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勉强你,不过以后每天早起跟我一起练拳,不许偷懒。” 张明岳仰头笑一声,“没问题,我保证做到。” 老爷子加快脚步往前走,张明岳在后面看着老爷子的背影乐,差点被这老头惦记上,这要是答应了,去京都那就是羊入虎口,插翅难飞呀。 “阿岳,你干啥停下来,快回家呀。”苗群群走到旁边提醒他。 张明岳答应一声,“这就走。” “你跟外公打什么眉眼官司呢?”苗群群问。 张明岳笑笑,“外公说让我去部队打熬身体,被我躲过去了。” “外公肯定是被你发烧吓着了。”苗群群说。 “我猜是,”张明岳点点头,“哎呀,不知道雅雅他们看见我们会不会哭,我真是想他们了。” “孩子好着呢,见着咱们只有高兴,不会哭的。” 两个人加大步伐往家赶,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赶上了老爷子,一起进了家门。 苗群群一进门就奔着堂屋去了,“妈,我们回来了,雅雅、琳琳、涵涵,爸爸妈妈回来了。” 雅雅他们本来在屋里玩得好好的,看见苗群群,像炮弹一样就射向了她,三个孩子的冲力可不小,苗群群差点仰身倒下,还是张明岳在后面扶住了她。 “爸爸”“妈妈” 三个孩子你一声、我一声地喊着,抱着两个人的腿不撒手。 “好了,爸爸妈妈刚回来,要去换洗一下衣服才能跟你们玩,先放开好不好?” 钱明菲过来拉他们的小手,可她越拉,孩子抱着腿的劲头越大,大有黏在身上的架势。 “妈,我们抱着他们回屋换衣服吧。”苗群群抱起子琳不撒手。 钱明菲点点头,“行,看样子也是拉不开的,阿岳刚出院,我抱着过去吧。” 张明岳一把抱起子雅和子涵,“妈,我都好了,抱孩子没问题。” “好了就行,中午妈做好吃的给你补补,”钱明菲高兴地说,“快去换衣服吧,身上一股医院的味儿。” “还真是,刚才不觉得,现在闻着真有味儿。”苗群群上前闻了闻张明岳的衣服。 “别净闻我的,你也一样,行嘞,走喽,跟着爸爸去屋里玩儿喽。” 张明岳迈着小快步,带着孩子回卧室,苗群群抱着子琳脚步也不慢,紧随着进了屋。 两个人轮流换了衣服,把孩子抱床上玩,苗群群躺在旁边感慨:“还是家里好。” “那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何况医院那种地方,不过我真没感觉,就觉得睡了一觉,其实跟以前值班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张明岳把企图爬下床的子雅捞上来,圈住她不让动,子雅扑腾扑腾就是不肯好好呆着,寻找任何可以感受到的缝隙想钻出去。 苗群群把子雅从张明岳怀里拯救出来,穿上鞋让她到床下玩,自己跟在她后面,“你昨天晚上才恢复知觉,可不就相当于值了个夜班嘛。” 这时候钱明菲敲门进来了,“明岳呀,昨天下午邮差送来一封信,是明秀寄来的,我给你拿过来,快看看吧。” “哦,明秀来信了,还挺快的。”张明岳接过钱明菲手里的信,当即撕开看,前面看着还面带微笑,等翻篇再看却皱了眉头。 苗群群一直关注张明岳的表情,看他皱眉忙问:“怎么了?明秀在家里不好吗?” “哟,有人欺负明秀呀。”钱明菲也关心地问。 张明岳放下信,“明秀挺好的,跟着学文回家,她公公婆婆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这段时间也不用上班,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 “这不是挺好,那你皱眉干什么?”苗群群很好奇。 张明岳把第二页信递给苗群群,“你自己看吧。” 苗群群看了后面的内容,有点惊讶,“张明光一直没有收到通知书?” “是呀,信里就是这么写的。”张明岳情绪有点激动,“你说这小子,早早告诉他消息,书本资料一点不缺,怎么就没有录取呢。” “明秀不是说张明光复习的不错,考题答的也顺,会不会录取他的学校通知书放的晚,他才没收到的。”说实话,苗群群也想不出理由来。 “谁知道呢,信里也没有写具体情况,咱们到京都再问问吧。”张明岳拿过苗群群手里的信,折好放进书房柜子里,继续跟孩子亲香。 中午吃过饭,苗群群哄着孩子午休,张明岳怕孩子看见他不好哄,就坐在书房等,他不想看书,就拿出明秀的信又看了一遍,右手支着脑袋心里想着事,手不自觉地弹着信纸。 没一会儿,张明岳出了书房,跟钱明菲说一声要出去,钱明菲拦住他,“明岳,你干什么去?你今天应该在家里休息。” “妈,我就去街道给家里打个电话,一会儿就回来。”张明岳说完就出门了。 张明岳这边出门,那边刘大姨一家拿着包袱,开锁刚进门。 “哎呀,可算到家了,这一路把我给颠的,屁股都成八瓣了。”建国瘫在椅子上,嘴里哎呦哎呦地喊个不停。 建军进屋,话都懒得说,东西放下,脚步没停就回屋爬床上歇着了。 杨姨父没好气地给了建国两脚,“就你话多,一个大小伙子,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你看看人家建林,一路上安安静静,哪像你牢骚满腹。” “他从小就那样,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您以前不是说,这要是我儿子,跟他待在一起得憋屈死。”建国学杨姨父的语气说话。 杨姨父听着都气乐了,“没大没小,我是那么说的吗?” “爸,您就是这么说的,还说幸亏我俩儿子不是这样的。”建军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 “强词夺理。”杨姨父一甩袖子,回屋歇着,不理他们俩。 刘大姨把带回来的东西归拢好,指使建国说:“去,到地窖拿颗白菜来,咱们打卤吃面条,家里还有点干面条。” 建国一听不乐意了,“妈,我们都吃了三天白菜了,吃得我嗓子眼还留着白菜味儿呢,咱要不换个样吧。” “妈,我也不想吃白菜,啥菜都行,就不吃白菜。”建军在屋里喊。 “瞧你俩这娇气劲儿,白菜多好吃呀,还有吃烦的时候?想当初我跟你爸年轻那会儿,白菜还吃不上呢,将就将就,晚上再做吃好的,你妈我也累着呢,咋省事咋来。” 刘大姨一言否定两个人的要求,自己从地窖拿出来一颗白菜,撕掉外面的干叶子放鸡食盆里,准备进厨房做饭。 “哟,建国妈,你们从老家回来了?”东边墙头露出一个女人的脑袋,跟刘大姨打招呼。 刘大姨扬声说:“回来了,张嫂子这是吃过饭了?” “吃过了,我听着你家里有动静,上来看看。”张嫂子说。 “谢谢你嘞,那你忙着,我这还得做饭呢。”刘大姨举了举手里的白菜示意张嫂子看。 张嫂子挥舞着胳膊,“哎哎哎,建国妈,你先别忙着做饭呢,我话还没说完呢。” 刘大姨顿住脚步,“啥话呀。” “昨天吧,我小孙子闹肚子,我带他去医院看大夫,碰见你老舅,我还以为他老人家生病了呢,一问不是,你外甥生病住院了。”张嫂子说明缘由。 “啥?我外甥,那不就是明岳吗?张嫂子,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外甥可是医生。”刘大姨摇摇头不相信。 张嫂子撇撇嘴,“医生咋了?医生还不能生病呀,这可是你老舅嘴里说出来的,还能有假,你呀,不相信自己问问去呗。”说完,沉下去看不见脑袋了。 刘大姨放下白菜,解开身上的围裙往凳子上一扔,进屋去,“老杨,老杨,不得了了,明岳住院了。” 建国惊得站起来,“妈,你说啥?明岳哥生病了?” 建军也从床上爬起来,看着刘大姨,等着她的下文。 杨姨父寻思着,“不能吧,你听谁说的?” 刘大姨有点着急,“张嫂子说的,我开始也不相信,可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这要是真的,老舅该多着急上火呀。” “他妈,你别做饭了,咱现在就去老舅那里,是真是假一问就知道了。”杨姨父边说边往外走。 建国嗖地窜出来,“爸、妈,要不我骑车去问问,我骑车快。” “也行,你赶紧骑车去,快去快回。”杨姨父停住脚步,给建国让路。 刘大姨往外走的脚步没停,“老杨,你在家等着,我这心里跟长草了似的,我得跟着建国去。” 建国推出自行车,骑上等着刘大姨,等她坐稳,右脚一蹬出发了。 98.家里2 建国出门骑车刚过几分钟,刘大姨开始嫌慢, “建国, 你没吃饭呀, 快点。” “妈,你说的真对, 您儿子真没吃饭呢,早上喝的那一碗稀粥,早变成尿放出去了。”建国脚上用力, 嘴上不饶人。 刘大姨一想,可不是, 也不催建国了, 就在后面瞎琢磨。 “吱……”建国突然捏紧了闸, 停下自行车。 刘大姨没防备, 头猛地撞到建国后背上, “咋的了?你捏刹车咋不告诉我一声呢?” 建国单脚着地,“妈,我好像看见明岳哥刚才从胡同里穿过去了。” “你看错了吧, ”刘大姨从车上下来,向胡同口张望,“哪有?” 建国皱皱眉,“刚过去,真的很像, 您要不说明岳哥在医院, 我都以为那就是了。不行, 我得看看,妈,你快上车,我骑过去看看。” 刘大姨觉得不可能,可建国言辞凿凿,她私信里还有点小心思觉得张嫂子诓她呢,立马坐上车,随建国进了胡同。 张明岳在胡同里走着,他心里想还是给张如良单位打个电话,问问张明光的事情,还琢磨着电话里怎么说呢。 后面响起铃声,张明岳自动走到边上给自行车让道,没想到车子在他前面停下来。 “哎,明岳,真是你呀。”刘大姨声音带着激动。 张明岳看车上是刘大姨,赶忙笑脸问候,“大姨,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刘大姨从车上下来,把张明岳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建国在旁边说话了,“明岳哥,我们刚回来,听说你生病住院了,妈在家坐不住,非要过来看看。” “肯定是张嫂子听错了,吓了我一跳。”刘大姨看张明岳一切安好,开始埋怨张嫂子。 张明岳有点不好意思,“大姨,我前两天确实住院了,不过已经好了,今天一早出院的。” “啊,明岳哥,你真生病了?你平时可比牛还壮实。”建国惊呼道。 刘大姨啪地给了建国一个盖头,“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啥叫比牛还壮实,这是个大学生该说的话吗?” 建国揉了揉脑袋,“大学生咋了,大学生就不能说牛了。明岳哥,你别偷笑,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真难为我替你担心,饿着肚子骑车来看你。” 张明岳忍住笑声,“大姨,建国说的是好意,您别生气。” “大姨没生气,就是话赶话,”刘大姨到底还是心疼儿子,又替建国揉揉头,“明岳,咋回事?咋还住院了?” “大姨,您跟我回家吧,咱边走边说。”张明岳路上碰见大姨,去打电话的心思也没了,干脆转头回家,路上跟刘大姨说了这几天发生的事。 “着个凉能昏迷两天?明岳,大姨听着怎么这么邪乎呀,刚才建国说话糙,可也没错,你这身体可结实的很,这几年还是第一次生病吧。”刘大姨说。 张明岳其实也对自己昏迷两天的事心有疑虑,家里人都把他病情爆发归咎于之前身体亏损和长时间不生病造成的免疫弱,免疫弱有可能,可身体亏损却不实,他回忆原主幼年生活,身体底子确实有些亏空,可整个社会都这样,谁也没比谁更健康,这几年他一直注意打拳养生,生活条件也不差,亏损的底子已经补个差不多,不至于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他一直觉得他做的那个梦,才是造成他两天两夜昏迷不醒还高烧不退的罪魁祸首,说起来有点玄幻,可他都能从南唐死后重新活过来,做梦离魂造成高烧也算不得什么,要不,怎么解释他现在身体轻松,毫无高烧后困乏的症状呢。 可这只能是他自己的想法,就是说出来,大家也只会当他在宣扬封建糟粕,不会相信的。 想起这个,张明岳笑笑,“可能就是太久没生过病,身体的免疫系统跟不上趟,一旦生病就抵抗不住,被打的溃不成军。” “照你这么说,总不生病还不是好事呢?”刘大姨问。 张明岳点点头,“对大部分人是这样没错,这说明他免疫系统不敏感,有大病也感受不出来,一旦感受,就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刘大姨听着张明岳说得头头是道,也就认可了这个理由,没在往别的地方想,这时候三个人也走到家门口,推门而进。 钱明菲在厨房洗衣服呢,听着动静出来看,“呀,他大姨,你们回来了,这是跟明岳碰上了?” “是呀,嫂子,你这是洗衣服呢。”刘大姨看着钱明菲手里拎着的好像是老爷子的衣服,挽上袖子打算上去帮忙。 钱明菲拦住她,“你刚回来,还是歇歇吧,我来就行,没两件衣服。” “好吧,辛苦嫂子了。”刘大姨没坚持,笑着说,“我去看看老舅,跟他打个招呼说说话。” “行,快去吧,岳叔屋里躺着呢。” 刘大姨进了老爷子的屋里,正好老爷子听见动静已经起身了,刘大姨没让他下床,而是支着枕头坐床上,自己坐在床边唠了起来。 建国开始跟着刘大姨在老爷子屋里,他看着刘大姨的架势,一时半会儿说不完,摸了摸空落落的肚子,出门进了书房,“哥,家里有吃的吗?你兄弟的肚子都饿扁了。” 张明岳抬头看他,“嘘,小声点,你嫂子带着孩子睡着了,你中午没吃饭?” “没有......,”建国放低音量,拖着声音说话,“我妈一听你住院,饭都没做就过来问情况。” 张明岳站起来,“厨房可能有吃的,我问问。” 到了厨房,张明岳问:“妈,家里有吃的吗?大姨和建国还没吃午饭呢。” “哟,都这点了,得饿坏了吧,家里有饺子,等着,我给下。”钱明菲站起来张罗。 “妈,我来帮您。” 钱明菲洗衣服本来就烧着热水,张明岳把多的热水盛出来,在锅底加了把柴,等水烧开,钱明菲从架子上拿下一屉饺子下到锅里。 建国站到锅台前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的饺子翻滚,香气飘散,肚子不自觉地咕噜噜叫了起来,他赶紧捂住,尴尬地看了一眼钱明菲。 钱明菲怕他不好意思,假装没听见,若无其事地给锅里续凉水,等饺子开过三次水,拿漏勺盛出一大碗,递给张明岳,“去,给你大姨端过去。” “哎,”张明岳接过饺子,端到老爷子屋里,“大姨,我妈煮了饺子,您垫吧点。” 刘大姨一拍大腿,“坏了,净顾着说话,我把做饭的事给忘了,老杨跟建军还在家饿着呢,老舅,我先回去,抽时间我再来看您。” 老爷子拉住刘大姨,“阿兰,吃过饺子再回去吧,不差这一会儿。” 张明岳也在旁边劝,“大姨,您先吃着,我去看看厨房还有饺子没,再煮点给姨父和建军带回去,您也省得再做饭。” 张明岳回到厨房的时候,看见钱明菲已经又下了不少饺子,“听建国说,你姨父跟建军也没吃呢,我多下点,给他们爷俩送过去。” “谢谢嫂子想的周全,我这啥也没干,赶着讨饭来的。”刘大姨笑着进来,手里端着饺子,一个没动。 “你能来讨,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锅马上就好。”钱明菲给锅里添了凉水。 “妈,你咋不吃,大娘包的饺子好吃着呢。”建国咽下一个饺子,跟刘大姨搭话。 刘大姨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也不怕把嘴烫秃噜皮了,我等着你大娘第二锅,端回家跟你爸他们一起吃。” 建国一听,看看自己碗里少了好几个的饺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张明岳把他拉到外面,“愣着干啥,快吃呀,吃完才有劲带大姨回家。”建国这时才又重新开吃。 钱明菲又添了次凉水,“他大姨,晚上也别开火了,都过来吃,明岳出院,咱晚上聚聚,我大哥嫂子也来,还有我侄子,你还没见过我侄子吧。” “还真没见过,今天一定要认认人,要不以后走路上面对面还不认识呢。”刘大姨拿过来饭盆,“一会儿我回家收拾收拾,我们从老家带回来不少菜干、肉干,都是不常吃的,我拿过来凑个菜。” “那感情好,老家做的,口味都地道,饺子好了,我捞起来。” 钱明菲把锅里的饺子捞完,刘大姨把碗里的倒进去,“嫂子,这也太多了,您这把家里的都煮了吧。” “煮了就煮了,建国说,在老家净吃白菜了,我这是萝卜肉的,换换口味。”钱明菲找了个盖子把盆盖上,用包袱皮兜上。 刘大姨转头朝门外瞪了一眼,“这孩子就不知道客气是啥。” 钱明菲把饭盆递给刘大姨,“在自己家里,客气啥,想吃就说,支支吾吾的不说我可不高兴。” “行,我就不客气了,”刘大姨笑着接过去,走到外面,“建国,吃完了吗?你爸和建军还饿着呢。” “完了完了,”建国咽下最后一个饺子,喝完里面的汤底,到厨房把碗递给钱明菲,“大娘,您包的饺子太好吃了” “好吃吧,晚上还来家里吃,有好吃的。”钱明菲招呼建国。 “太好了,”建国还想说话,外面刘大姨又催了,忙答应,“来了来了,大娘,我走了。” 建国从厨房跑出去,推着自行车带着刘大姨一溜烟回去了。 钱明菲回厨房刷了锅,烧上干净的水继续洗衣服。 刚搓两下,又出了厨房找张明岳,“明岳,你电话打完了?家里怎么说?” “没打,”张明岳放下手里的东西,“我还没到街道办公室呢,就被大姨截上了,改日再说吧。” “那改日吧,你把群群叫醒,睡时间太长,晚上该睡不着了。”钱明菲吩咐完,又回了厨房。 张明岳正闲得没事干,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根羽毛捋了捋,坏笑一声,脚步放轻进了卧室,走到床头,把羽毛放到苗群群鼻孔前面撩拨。 苗群群觉得鼻子痒,吸吸鼻子,揉了揉,没醒,转身接着睡。 张明岳拿起羽毛又对苗群群的耳朵进行了痒式攻击,可惜,苗群群的耳朵对这种程度的瘙痒反应不敏感,根本没醒的意思。 他挫败地叹口气,把羽毛放在嘴边吹了一下,眼睛一转,拿起羽毛开始刷苗群群的眼睑。 苗群群终于受不了了,坐起来打个哈欠,睁开眼睛,醒了醒神,给孩子们整理了被子,转身下床。 她穿上外套,揉了揉僵硬的肩膀,出门,听了听声音,进了厨房,“妈,您洗衣服呢?” “啊,你醒了。”钱明菲手上没停。 苗群群可能肩膀还是不舒服,连续活动几下,“妈,阿岳呢?他去哪儿了?” 钱明菲面色奇怪地看着苗群群身后,张明岳在连连朝她挥手,示意她别告诉苗群群。 钱明菲拧干手上的衣服,看了看自己的傻姑娘,“明岳在你身后呢。” “什么?”“妈,您咋告诉她呢。” 张明岳和苗群群的声音同时响起,苗群群转身过去,果然看见张明岳缩手缩脚地站在她身后,再看他手上的羽毛,这时候她要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真是傻的了。 “张明岳!!!!”河东狮吼,由来已久。 99.闲谈 傍晚, 刘大姨一家先行来到家里,建国和建军手里都拎着东西, 有吃的,也有用的, 统统放到了厨房。 “嫂子, 有什么我帮的上的,你尽管说。”刘大姨跟钱明菲打招呼。 钱明菲放下手里的擀面杖, “咱今天晚上烙饼,一会儿炒几个菜, 菜我都洗好了,你帮我切菜吧。” 刘大姨拿起盆里的青菜, 到案板上切, “嫂子,你这里还有菠菜呢, 绿油油的,看着就喜人。” “群群她伯母拿来的, 说是舅家送的, 尝个新鲜。”钱明菲手下不停,开始烙饼。 “嫂子, 你那侄子是回来探亲的吧,有对象吗?”刘大姨突然问起了钱洪磊。 钱明菲叹口气, “没呢, 我嫂子打算找找媒人, 看有没有合适的, 相相看。” “岁数可不老小,该找了,寻常人家这个岁数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刘大姨说。 钱明菲也是为自家侄子着急,凑到刘大姨面前说:“谁说不是呢,他就是在部队耽误了,不想两口子分居两地,现在好,要去学校进修,以后就留在学校当教官了,说是毕业就往上升一级,学校还给分房,除了年纪稍大一点,其他条件算好的吧。他大姨,你认识的人多,手里有合适的吗?这样知根知底的,更好。” 刘大姨想了想,“一时间我还真想不出来哪家有合适的姑娘,熟悉的人里倒有一家姑娘待嫁的,不过呢,人家家里没透露要找姑爷的信儿,真是可惜,这姑娘不错,性情爽利,孝顺有主张,长得也不赖,家里绝对不是那拖后腿的。” “条件这么好,咋没想着找对象呀。”钱明菲好奇地问。 刘大姨把切好的菜放到碗里,“人家爸说,家里不缺这碗饭,女孩子就在家里能自在几年,嫁人了就不能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想着多留两年,谁给说媒都不让。” 钱明菲喜欢这样的家庭,“看得出来,家里重视,这是个受宠的姑娘,不过嫁人也不是今天说明天就嫁的,可以先处对象,定亲后等两年再结婚呀。” “哎,现在家家都不富裕,男方恨不得看对眼就赶紧定亲把人娶回家,省了婚前四节的节礼。我倒没这么着急,要不是建国要上大学,我还想等着一年半载人家许嫁的时候到她家提亲试试呢。”大姨切完菜,拿出自己带的食材,都摆放好,她在家里该泡的,该切的都弄好了,直接上灶炒就行。 “哟,原来是你儿媳妇人选呀,看来这姑娘真是不差,咱建国现在上大学,毕业后说不定能找个大学生媳妇。”钱明菲笑着说。 刘大姨眉开眼笑地,“那感情好,我可盼着这一天呢。” “他大姨,你再看看认识的有没合适的,帮着张罗张罗。”钱明菲还是惦记侄子的事。 刘大姨一拍手,“放心吧,回去我问问,有合适的告诉你。” 接着刘大姨转了话题,聊起了回老家的事情,他们家每年都要回去的,老家还有杨姨父的亲伯父、亲叔在,更别提那些兄弟姐妹了,总要去拜年的,不过往常少有住两三天的,都是当天去转天回来,这次有三个大学生一同回去,显得格外不同,村子里鞭炮都多放了两挂。 刘大姨手舞足蹈地描述了老家人的反应,“嫂子,你是不知道,我这次可是扬眉吐气了,俩大学生,哎呀,村里的人都围着我,就像那,那什么,对,众星捧月,我还挺享受这种感觉的,多来两次才好呢。” 钱明菲听着这话,噗呲乐了,“他大姨,你说这话不假,自从明岳和群群考上大学的消息传出去,别人看我们的眼神整个都变了。你也知道,以前因为被举报的事,我们都是低头走路,唯恐惹人闲话,现在可不一样,见着以前的街坊邻居,我可是挺胸抬头,雄赳赳气昂昂的。” “这是怎么了,你要去打仗咋地?”李阿姨笑着走进来。 “嫂子来了,”钱明菲迎上去,接过李阿姨手里的篮子,里面李阿姨带过来半只鸡,还有一包点心。 “李嫂子,你来了,有时间没见了。”刘大姨站起来跟李阿姨打招呼,找了个板凳让她坐到灶火前暖和。 李阿姨看着钱明菲利索地翻饼,案板上菜都码放得整整齐齐,“东西可真不少,赶上过年了。” “嫂子,可不就是过年,还没到十五呢,我大哥和小磊还没过来呀?”钱明菲问。 李阿姨暖了手,起来拿出鸡开始剁,“我先过来的,小磊去医院接你哥,文清也没回来吧,估计是一道的。” “有可能,嫂子,我刚才托她大姨也想着,有合适的姑娘给小磊介绍介绍。”钱明菲跟自家嫂子汇报情况。 李阿姨面露感谢,“那谢谢妹子,我正愁这事呢,小磊岁数有点大,我认识的马大姐说她手里也没几个合适的,你要真能介绍成了,我给你包厚厚的谢媒礼。” 刘大姨坐下来接着烧火,“李嫂子,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说着话呢,外面传来一阵寒暄声,原来苗文清回来了,一起的还有钱明德父子。 刘大姨从窗户里打量钱洪磊,既然要给人说媒,总要对当事人有所了解,要不然女方家里问起来都张不开嘴。都是亲戚里道的,看着父母的为人处世,就知道孩子的大致性情秉性不错,现在见着真人,她就觉得这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穿着一身军装,那通身的气派让人错不开眼,这样的人说出去也是长脸面的。 有同样感受的还有建军,从钱洪磊进门开始,眼睛里冒着星星,满脸崇拜,“不愧是部队出来的,看这腰板挺得多直,再看看他身上的军装,太帅气了。” 建国看不过眼,伸手在建军眼前晃了晃,“你没穿过军装呀?露出这种色眯眯的表情,像个傻蛋。” 建军一下子扒拉下建国的手,嫌弃地看了一眼他,“你懂啥?那能一样吗?咱穿的都是仿造的,跟真正的军装根本没法比,要是我能有一套真正的军装该多好呀,哥,你说我找他借穿一下有可能吗?” 建国看了一眼钱洪磊健壮的身体,再看看建军细柳的小胳膊,麻杆一样的身材,摇摇头,“借过来你是穿军装还是套麻袋呀?你说你,饭都吃哪儿了?吃狗肚子里了吧。” 建军耷拉着脸,翻个白眼,“你以为我想呀,我这不是正长个吗?你看看我现在的个头比你还高点。” “瞎说,前段时间咱俩还比过,我比你高。”建国压根不相信短短时间内建军就能突飞猛长,超过他,印象里建军还是矮他半个头的样子,他站到建军旁边,拿手比划一下,简直不敢相信,手反复比划着,“天呢,你吃饲料了?” “我还吃仙丹了呢,我知道,承认自己比较矮是比较难受的,尤其是我还在发育,你已经成熟了。”建军是怕建国受的刺激不够大,还特意在他伤口上撒把盐。 建国果然中枪,顿足捶胸,“这就是亲兄弟呀,长高点就嫌弃他哥呀。” 杨姨夫和钱明德在说话,总是逃不开孩子的话题,杨姨夫夸了钱洪磊,看一眼自家两个儿子,本来是满怀欣慰,谁知道直接看到建国的怪样子,“建国,你那是什么怪样子?” 建国立马收住,正经地说:“爸,我讲故事呢,怕建军不明白,给他表演一下。” 杨姨夫瞪他一眼,让他安分点,转头跟钱明德说:“我这大儿子都二十出头了,还是跳脱性子,一点都不沉稳。” 钱明德笑着说:“他那性格挺好,年轻人里吃得开,你不用拘着他。” 杨姨夫陪着笑,他倒是想,那也得建国听话才行,儿大不由爹呀。 看着长辈们不再注意他俩,建国作势掐着建军的喉咙,“看看你招的,爸又瞪我。” “哎,哥,哥,开个玩笑嘛,不要这么较真,我有个好主意,保管你喜欢,就不要计较刚才的事情了。”建军小声说。 “啥主意?”建国手上不放松,也压低声音说话,他可是知道建军总会冒出些古里古怪的想法,有些还挺有意思。 建军指指自己的脖子,建国瞥他一眼放开来,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快说。” 建军摆摆手,在建国耳朵边说了几句话,建国眼睛转了转,“这不好吧,我听说他们都是以一当十的,这不明摆着咱吃亏?” “谁吃亏还不一定呢,他们这里面肯定都有夸大的成分,咱也不是一般人呀,舅爷从小教咱的拳脚功夫也不是吃素的。”建军说话还颇有底气。 建国斜眼看了一眼建军,“行呀,想不到你平时不念不语的,还有这心气。” 建军双手揣兜,“你管我,就说你同意不?” 建国双手一摊,“我同意有什么用,咱俩肯定搞不定。” “你同意就行,剩下看我的。”建军神秘一笑,慢慢溜到老爷子身边。 老爷子是坐在主座上,没有特意参与聊天,嘴里抽着烟袋,听着下面的言谈,脸上笑眯眯的,很享受。 这时候建军过来站在他身边耳语几句,老爷子听了眼睛瞬间睁大,“行呀,这个有意思,不过你俩行吗?你不怕两拳就趴下?” “还有明岳哥一起,三打一,还是有不少胜算的,您说的?”建军给老爷子使小眼色。 老爷子敲他一下,“三打一?你就这出息。” 建军揉揉肩膀,暗自撇撇嘴,“您说行不行吧?” 老爷子吸了一口烟,“行,去吧。” “这就完了?您号召一下呀,要不人家也不听我的呀。”建军亮出自己的难处。 老爷子坐正身子,饶有兴趣地朝钱洪磊看了几眼,不自觉地活动了几下手指,琢磨着怎么开口。 钱洪磊坐在钱明德身边,只有偶尔被问到的时候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其他时候就静默做个好听众,建国和建军的小动作他看得一清二楚,自建军挪到老爷子身边,视线还总是往他身上飘,他就知道这哥俩在打什么注意,还跟自己有关。 当听到老爷子叫的时候,钱洪磊站起来抻了抻上衣,走到他跟前,“岳外公,您叫我?” 老爷子笑笑说:“啊,这不是看你在那里坐着闷得慌吗?咱爷俩唠唠。建军,去把凳子给你哥搬过来。” “岳外公,不用了,我站着就行,坐半天,起来活动活动挺好。”钱洪磊拦住建军。 老爷子一听,这话接的好,紧跟着也站起来,“就是,大冬天的总坐着不如活动活动,钱小子,你在部队总训练,身上功夫了得,你看老头子我,当年也是部队出身,上战场打鬼子也是不含糊,今天我倚老卖老,咱俩过过手,怎么样?” 钱洪磊低头谦虚一笑,“岳外公,我哪能跟您比,您当年上战场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您肯定比我厉害。” 老爷子摆摆手,“你这是谦虚,你可是正当年,老头子已经是那快落山的太阳,应该是你比我强,就当陪老头子玩玩儿,让我看看咱们部队现在都练的什么功夫。” “行,既然岳外公看得起我,我就陪您练练手。”钱洪磊解开外衣,接了这个挑战。 100.醉酒 建军先是撺掇建国参与, 后来又找老爷子帮忙说和, 想跟钱洪磊手脚上交流下感情,没想到老爷子借机给自己谋福利,先一步说出要跟钱洪磊切磋。 建军在旁边看着事态的发展, 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说好的年轻人较量呢,合着说了半天让您老人家抢了先,哪有这样插队的, 忙指指自己, “我,我,舅姥爷,这个主意是我出的,应该我先来, 您在后面压阵就行。” 老爷子把烟杆放到建军手里, 拍拍他的肩膀, “孙子,烟杆拿好, 等我过瘾了,再轮到你,你会有机会的。”说完,也解开衣服, 走到当院, 跟钱洪磊对立而站, 酝酿气势。 这边,张明岳正说起到京都买房的事情,想听听长辈的意见,他心里好有个比较,杨姨夫说买楼房好,钱明德说还是独门独院更合适,苗文清也倾向于买个带院子的,要不老爷子回来打拳摆不开,刚说起打拳的话,就看见钱洪磊和老爷子解开外衣往外走,几个人还纳闷要干什么呢,老少就交上手了。 张明岳一马当先窜出来,掐着腰站在旁边看,其他人也从屋里出来,站在门口不碍事的地方。 建国把建军拽到角落,“你咋说的,怎么变成舅老爷跟钱洪磊打呢?” 建军欲哭无泪,扬了扬手里的烟杆,“我哪儿知道舅姥爷也起了这个心思,要不然打死我也不敢提,要是妈知道了,恐怕我的屁股要脱层皮。” 建国同情地看了一眼建军,“放心,你这么大,妈不会打你屁股的,不过你其他地方恐怕要遭殃,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不如瞅着机会干上一架。” 建军别无他法,能比划一下,总算有个心理安慰吧,也顾不得后面的事情了,开始专心看两个人的较量。 当下老爷子和钱洪磊都属于互相试探阶段,就见钱洪磊闪转腾挪,步履轻快,出手有虚有实,动作之间自有一番气势在,再看老爷子,那也不气短,稳住底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把自己护得严严实实。 突然,两个人来了个对视,同时出拳,眼看就要碰上,张明岳心往上提,出拳就上去了,建国、建军在旁边早就跃跃欲试,看张明岳过去,两个人一撸胳膊,嗷地一声也加入进去,瞬间,两个人的切磋变成五个人的混战,当院偌大的地方都显得窄吧了。 张明岳目标明确,就照着钱洪磊招呼,建国、建军在外围游走,干扰钱洪磊,三个人之间有默契,配合得相当得宜,加上老爷子的攻势,钱洪磊着实吃亏,没过几回合身上就挨了两拳。 杨姨夫看四个人欺负一个有点不像话,就想呵斥建国建军退出来,可老爷子早有心计,占了两次便宜,反手就转变身份,跟着钱洪磊一起对抗张明岳他们三个。 “舅姥爷,您立场不坚定,不算。”建国手忙脚乱地接着老爷子的招式,从东到西退着走。 老爷子正打得来劲呢,手上攻势不断,嘴里闭着一口气,任建国怎么嚷嚷,就是不说话。 就这样你来我往有半个小时,老爷子首先坚持不住了,张明岳趁着他动作迟缓没反应,一个剪手锁了胳膊,把他推了出去。 刚才老爷子在,双方都不敢放开了打,怕不小心伤着他老人家,这下可好,建国、建军嗷嗷地朝着钱洪磊发起攻势,钱洪磊前面显然没有拿出真本事,这时候手脚并起,三下两下就把两个人打趴下了,剩下张明岳,不过又坚持了十来个回合,也阵亡了。 杨姨父他们刚才看得起劲,等他们三个都败在钱洪磊手下,都不由自主地拍起了手,嘴里叫好。 钱洪磊揉了揉被张明岳踢着的胳膊,把他们三个从地上拉起来,“兄弟们,起来吧,你们真够能打的,平常人可扛不了这么长时间。” 张明岳双手扶地站起来,跟钱洪磊抱了抱拳,气喘吁吁地说:“你这是给我们面子呢,我们三个一起还败在你手下,还是你最厉害。” “都是自家人,厉害不厉害的能怎么着,又不能填饱肚子,饭熟了,赶紧缓口气吃饭吧。”刘大姨从厨房出来,对着大家说,刚才院子里那么热闹,她们一直在厨房忙活着,终于做好一大桌子菜,可以开饭了。 老爷子拉着钱洪磊坐到自己身边,连夸他的功夫了得,让他没事就过来家里,两个人再切磋切磋,钱洪磊恭敬应对。 饭桌上,张明岳和建国一点没有被打趴下的失落感,妙语连珠,逗得大家是开怀大笑。 “哎哟,你们这俩孩子,说话就像那演双簧的,听听,这笑声能把房顶捅破了。”李阿姨捂着肚子,手点着张明岳。 张明岳兴致好,高举右手说:“不怕,房顶漏了找人修,最次还有我这个高个顶着呢,高兴嘛,可劲儿笑。” 建国喝了一口小酒,陶醉半晌,站起来做了一个逃跑的停顿动作,“不行,房顶漏了可就把咱砸底下了,咱还得找好逃跑路线。我来掩护,撤退、撤退。” 刘大姨起来走到建国身后,拉着他的衣角让他坐下,“酒壮英雄胆,白长个大个子,快放下你那动作,就别牵着羊进照相馆了。” “妈,牵羊进照相馆,啥意思呀?”建国下意思地问出声,建军拿胳膊碰了他一下,不让他说话,建国还不乐意,“你知道呀?” 刘大姨没好气地看了眼建国,“吃饭吧,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建国夹了一大口菜,咽下后,悄悄问苗群群,“嫂子,到底是啥意思?” 苗群群摆摆手,小声说:“不是好话,回去问大姨吧。” 建国撇撇嘴,拿脚踩了一下建军,让他说,建军趴他耳朵说:“妈让你别出洋相。”建国一时语塞,狠狠地吃了一口菜,自我唾弃怎么就非得弄清楚呢,糊里糊涂不好吗? 张明岳跟座位上的人都碰了杯,想跟旁边的钱洪磊聊聊天,可惜,老爷子和钱洪磊都没有给他机会,爷俩聊得投机,他伸着耳朵听,就是老爷子讲讲当年上战场如何如何,钱洪磊说说在部队如何如何,打枪怎么瞄准更合适,甚至揍人揍那个部位更疼都有的说,光说还不行,时不时比划两下,有时候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兴奋的事情,还吆喝一声对碰一杯,一会儿功夫,半瓶酒下去了。 “看见没,他们是相见恨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爷孙呢。”张明岳朝着苗群群努努嘴,还扮了个鬼脸逗她怀里的小子涵。 苗群群调整一下子涵的坐姿,让他安分点,“两个人都在部队呆过,可不就有共同话题,有话聊是理所当然的。” “看看这旁若无人的样子,也不顾及顾忌别人,我想说句话都插不上嘴。”张明岳还想问问钱洪磊刚才用的几个招式是怎么练出来的。 苗群群好笑地看他一眼,把子涵递给他,“外公难得兴致这么高,这时候,你就别掺乎了,改日找小磊哥再聊,我把儿子送给你,安慰你受伤的心灵,在儿子眼里,你是最重要的,随便跟他搭话,他都会给你回应的。”苗群群刚才净顾着照顾子涵,饭还没吃几口,正好,孩子给张明岳,她好安心吃饭。 张明岳抱过子涵,给苗群群夹了菜,“快吃吧,涵涵吃得差不多了,后面我来喂就行。”好在子涵给面子,张明岳夹什么他就吃什么,乖巧得厉害。 那边子雅和子琳分别被钱明菲和刘大姨抱着,李阿姨插空也给她们喂饭,算是都照顾到了,虽然眼巴巴地想让爸爸妈妈抱,闹了点小情绪,总体还算乖巧。 饭后,钱洪磊喝得有点上头,都扶着墙走路了,钱明德推出自行车打算拖着他走,李阿姨自己骑车在旁边护着。 老爷子送出来拉着钱洪磊的手,不让他走,“咱俩再聊聊,要不,你今天就住我这里,咱们来个彻夜长谈,都是老战友,住一张床不丢人,而且我的床大着呢,住两个人绝对没问题。” 钱洪磊握着老爷子的手,晃晃悠悠,“老战友,我不能在你家里睡,我明天还有任务,我得执行任务去呢。” 张明岳扶着老爷子,把两个人的手松开,“外公,外公,表兄明天还有事,今天不能在咱家里住,要不改日,让他来咱家多住几天。” 老爷子歪着头,盯着张明岳看,说话舌头都不利索了,“不行,我们战友多少年没见了,什么事情不能往后推,非得明天去办,明岳,你办去,让他留下。” “外公,表兄明天相亲,我可不能去,耽误人家的亲事,多不好。”张明岳没办法,胡诌个理由来哄老爷子。 钱洪磊用力揉了揉脑袋,试图赶走眩晕感,走过来跟老爷子勾肩搭背,“对,我妈说要让人给我说媒,相亲,呵呵,以后我就是有媳妇儿的人了。” 老爷子用力拍拍钱洪磊的胳膊,“我的战友,我的大兄弟,既然这样,我还真不能耽误你,找个媳妇多不容易呀,好好相,好好相,说不定明年就能抱上大儿子,你知道不,我有两个重孙女,一个重孙子,好着呢,回来让他们一起玩儿,一起玩儿呀。” 张明岳低下头,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想不到,老爷子喝醉了是这个样子的,也想不到钱洪磊能合着老爷子的拍,难道是因为军队出品,质量都差不多? 钱明德和李阿姨强扶着钱洪磊坐上自行车,回去了,老爷子也被张明岳扶着回屋歇着了。 再看杨姨父,没喝几口酒,一如既往地晕晕乎乎,被建国和建军夹着回去,出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坐下来拿手可劲儿地拍打着门槛,就是不起来,嘴里还念念叨叨的,还是刘大姨哄着才起来,踉踉跄跄地自己走回去,愣是不让别人扶。 等看不见刘大姨一家人,张明岳才关上门,回到屋里帮着收拾残局。 “明岳,你跟群群带着孩子回屋休息吧,剩下的我跟你爸打理就行。”钱明菲把孩子们往张明岳和苗群群身上一推,让他们回去。 苗群群笑笑,“爸、妈,您们辛苦了,那我跟阿岳先回屋哄他们睡。” “跟自己爸妈客气什么,这里就差擦擦桌子扫扫地,一会儿就好,快进屋吧,涵涵都打哈欠了。”钱明菲跟着他们一起护着孩子进了西厢房。 进了卧室,子涵就开始哼哼唧唧闹腾人,子雅和子琳也揉着眼睛要抱抱,张明岳去厨房给兑了温水,一家人洗漱完毕,把孩子塞进被窝,开始哄睡。 101.情烦 今天家里人多,三个孩子欢喜不已, 时刻处在兴奋的状态, 跑呀闹呀,这时候已经是困极累极的状态, 进了被窝没到一刻钟,都相继睡着了。 张明岳和苗群群一边一个侧躺围着孩子看,怎么也看不够, 苗群群还把子琳淘气的小胳膊塞进被窝里。 “喧闹一天, 最享受这个时候, 他们三个安安静静的, 真讨人喜欢。”苗群群伸手摸了摸孩子们的小脸。 张明岳抬手挡住苗群群,“孩子刚睡,你别摸他们,忘了上次,你摸子涵把孩子弄醒, 哄都哄不好,还把两个姐姐吵醒, 这简直就是灾难。” 苗群群呵呵一笑, 摸了一下张明岳的脸,“我不摸孩子的,摸你总行吧。” “行, 欢迎之至。”张明岳坐起来, 把脸伸给苗群群, “你可以多摸两下。” 苗群群意思意思摸了摸, 末了轻轻一拍,“光滑顺溜,不错不错,不过跟孩子比还差的远,评价完毕。”都把张明岳逗乐了。 张明岳下床脱衣服,换上睡衣,还真有点冷,“明天咱就去把你家里的东西什么的整理一下吧,好早点搬到租房的地方。” “啊,”苗群群起来跪坐在床上,“不用着急这一天半天的,你刚好,今天这么折腾,明天休息一天,养养精神,后天再去吧。” “我倒不感觉累,不过后天也行,反正堂伯他们搬家也得元宵之后。”张明岳倒是无所谓,他原本怕苗群群着急,既然她这么说,就后天吧。 苗群群下床帮着张明岳整理了一下睡衣的领子,也转身换了睡衣,躺进被窝里,“你说小磊哥要相亲,是真的吗?” 张明岳双手相叠放在脑后,看着房梁,“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这模棱两可的,到底是几个意思?”苗群群伸脚轻轻踹了一下张明岳的腿,对他表示不满,谁让他的回答带着太多敷衍的意思。 张明岳反过来用脚摩挲着苗群群的小腿,眨巴眨巴眼睛,游离似地说:“我说他明天相亲那是用来哄外公的,不是真的,不过傍晚我去厨房拿东西,听见妈跟大姨在谈论表哥,妈说舅妈打算找媒人,还托大姨帮忙,这样四下撒网,就是明天不相亲,早晚要相亲,除非他能变出个对象来。” “他要有,现在还能单身,嘻嘻,估计他这两个月的假期不会好过了。”苗群群趴在床上,胳膊肘支着,身体往后仰,拉伸自己的后背和脖颈。 张明岳看着苗群群直乐,“你这是什么动作?赶紧盖好被子,小心着凉。” 苗群群胳膊放松,上身一下子掉落在床上,“我拉拉筋,后背和脖子皱皱的,总感觉不太舒服。” 张明岳眼睛一亮,转身面向苗群群,“就是这几天精神紧张,连带肌肉紧张不舒展,你过来,我给你按摩按摩。” “不去,”苗群群又一次挺起后背,“看你两眼发狼光,就没安好心眼,我过去就是自投罗网。” 张明岳起身转到苗群群那边,进了她的被窝,“我能有啥坏心眼,不就给你揉揉吗?来来来,你要相信我,揉过后你绝对舒服,今天能睡个好觉。” “还是算了吧,你哪次按摩有始有终的?最后都让你得逞,做那事去了,我才不上当呢。”苗群群接着拉伸自己的后背,不打算接受张明岳的“好意”。 “我那是专门给你设计的全方位的按摩,你不能否认做完后浑身舒服,对吧?”张明岳反问道。 苗群群停下来伸手扯着张明岳的脸颊往外拉,他整个脸都变形了,“你的脸皮是什么做的,比林县的老城墙都厚,不害臊。” “我的脸皮是防弹衣做的,又厚又打不透,不过正经有用,今天我保证,只有按摩,别的一概不做,这总行吧。”张明岳轻拍苗群群的后背,手指像弹钢琴一样在她背上游走,就是不让她好好运动。 苗群群运动几次胳膊压的有点疼,后背是舒服点,可肩膀还是僵硬着,看张明岳的架势,今天不达目的是不甘心退去的,顿时四肢摊开趴着,“好吧,享受一下张医生的福利,不过某人可说了,不使坏心眼。” “放心,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开始可能有点疼,要把经络摁通,受不了你可吭声呀。”张明岳提前打招呼,让苗群群做好心里建设。 “知道,放马过来吧,这点小疼难不住我的。”苗群群勾勾手,示意可以开始了。 张明岳把手放在苗群群肩膀上,开始按摩,中医讲究的穴位按摩,他是专门跟陈老爷子请教过的,特别精通专业说不上,比一般人要好不少,至少穴位找的准,力道也会控制,空闲的时候会给老爷子和岳父大人松散松散,也会给苗群群摁摁,只不过每次都是逗乐般无疾而终,摁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哎哟,”才摁两下,苗群群就受不了了,从肩膀传来的酸疼让她脚趾头都勾起来了,“哎呦,太疼了,你摁对没有。” 张明岳手没停,力道放轻了点,“现在好点吗?” “现在可以忍受,刚才怎么那么疼?”苗群群脑袋枕着自己的胳膊,才觉有点惬意。 张明岳从左边摁到右边,反过来又一遍,这次力道加重几分,“现在呢,疼不疼?” “没有最开始疼,但比刚才疼,也可以忍受。”苗群群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忍受后背的酸疼。 “你就是这几天太紧张,搞得肌肉僵硬才会疼,我慢点来,给你揉开。”张明岳对苗群群前面的问题做了解答。 慢慢地,随着张明岳力道逐步加大,苗群群反而越来越放松,不由自主地发出舒服的喘息声。 听着苗群群的声音,张明岳有点心猿意马,嘴里轻吹口哨,眼睛盯着房顶,手就慢慢往下移,心里窃喜,劳动了,还能没点福利。 苗群群感受到张明岳的小动作,不过没出声,直到他越界太多,才出声,“某人心眼就是长歪了,义正言辞都是说给别人听的吧。” “啥义正言辞,我可没有承认。”张明岳结束最后一遍按摩,翻身躺在苗群群身边,搂着她不撒手。 苗群群枕着张明岳的胳膊,缩了缩脑袋,调整个舒服的位置,左手搭在他的胸膛上,满足地笑了一下,两个人相拥而眠。 一夜无梦,张明岳早早起床,到院子里打拳,汗都出了一身,也没见老爷子出来,琢磨着是不是老爷子累着了,起不来床。 他走到东屋窗户下听听,也没有什么动静,心里有点担心,转到门口推门而进,看见老爷子坐在床上抽烟呢。 张明岳上前一把夺过烟杆,“您还要不要身体了,昨天喝那么多酒,今天早起啥也没干先抽一烟袋,老同志,我要对你提出严厉的批评。” “去去去,我烦着呢,抽袋烟你也管,给我拿来。”老爷子伸手朝张明岳要烟杆,张明岳右手背过去,把烟杆藏在身后,就是不给他。 “嘿,你这小子,算了,反正我也吸够了。”老爷子皱眉瞪了他一眼,拍了拍床,袖手佝腰坐在床上,低眉垂眼地想着事情。 张明岳这才注意到地上的烟灰,“您这是抽了多少呀,您要这样,下次我可不给你买烟丝,烟杆我也给你没收了,让你以后一口都没得吸。” “都说了老子烦才抽烟的,”老爷子像个小孩子一样把头一扭,还委屈上了,浑身散发着快来安慰我吧,我受伤了。 张明岳拿着烟杆在床脚磕了磕,卷好烟丝袋子,放到桌子上,“昨天晚上您还大显身手,跟表兄称兄道弟不亦乐乎,整个笑声震天的,怎么今天就烦成这样,您烦什么呢?跟我说说吧。” “不知道,老子要知道就不烦了。”老爷子开始不讲理,他就是心里烦,要说具体烦什么,他还真说不上来,这是最无奈的,想排解都找不着道。 张明岳帮老爷子把帽子拿过来,“走,到外面活动活动去,打打拳,一会儿就好了。” “不想去,今天老子休息,”老爷子往床上一躺,把后背亮给张明岳,帽子也不戴。 张明岳觉得老爷子更反常了,以前他打拳可是最积极的,大年初一都没断过,“您是不是因为没打过表兄,心里不痛快才烦的?” 老爷子腾地坐起来,“胜败乃兵家常事,老子是那小心眼的人吗?” “我觉得您不是,可您现在的表现很像输了不甘心的样子。”张明岳忿着老爷子。 “胡说,”老爷子一句话顶回来,“老子压根没放在心上。” 张明岳真是拿老爷子没办法,蹲下来给他穿鞋,把裤腿伸好,又给他戴好帽子,“那也别在屋里呆着了,您闻闻这烟味儿,我鼻子都聋了,您要不想练拳咱就出去吃早饭吧。” 老爷子站起来跺了跺脚,背着手往外走,“反胃,不想吃,先温着吧。” “那您干什么去?”张明岳追着他问。 老爷子快步向前走,头也不回,“出去溜达溜达。” 苗群群看见老爷子急匆匆的背影,忙从屋里出来,“外公,早饭得了,吃了早饭再出去吧。”可惜,老爷子只是摆摆手,啥话也没说,脚步也没停。 苗群群拉着从她面前过的张明岳,“阿岳,外公这是去哪儿呀?我喊他吃饭也不答应。” “我也不知道,这老爷子今天早上有点反常,拳也不打,饭也不吃,还总说自己烦,这大早上的去哪儿呀,不行,我得跟着,你跟爸妈带着孩子先吃饭,不用等我们了。”张明岳拿下苗群群的手,追着老爷子而去。 老爷子看见张明岳追上来,停下脚步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张明岳把手揣到兜里,若无其事地说:“我也出来溜达溜达。” “你溜达你的,别跟着我。”老爷子闷头接着往前走。 张明岳二话不说又跟上,跟老爷子并排走,“这马路是公家的,谁都能走,咱俩在一条线上,怎么是我跟着您呢。” “啥都能让你说个理出来。”老爷子看都没看他,沿着马路一路向前,路过了供销社和百货商店,又迈过了纱厂,张明岳觉得他的路线像是要出县城。 没过一会儿,张明岳的猜测得到了印证,真的出县城了,让他奇怪的是,老爷子走得还是很有劲头,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您真是出来溜达的?要有事您可得告诉我,别直愣愣地往前走。” “累了?累了就回去。”老爷子答非所问。 张明岳微叹口气,“您都不累,我当然更不累,您到底要干什么去呀?” “我去看看我的老朋友。”老爷子说。 102.偶遇 老爷子一大早饭也不吃就往城外走, 张明岳不放心一路跟着, 经不住他一再探问,老爷子脱口而出要去探望老朋友。 张明岳一脸服了您的表情, “您去看老朋友也不用这么早呀, 还有, 拜访人家总要带点礼物吧,您倒好, 两手空空不说, 还肚皮空空。” 老爷子找了个石头墩坐上去,“我出门的时候没想着呀,就是出来走走, 谁让你跟着我, 还一个劲儿地问我干什么,我总得找个理由吧,谁傻了吧唧的没事走这么远,既然走到这里了,正好, 顺道看看去。” “哦, 合着这是我的错, 是我追着您,您才走这么远的。”张明岳对老爷子的强词夺理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要不咋地,你不追着我, 我早就回家了, 去, 买盒点心,再买瓶酒。”老爷子袖着手,坐在那里前后晃悠着,示意张明岳赶紧去,嘴里还唱起了戏词。 “行,算我不对,”张明岳懒得再跟老爷子计较,翻了翻自己的衣兜,还真带钱出来了,十块两毛五分钱,还夹了几张票据,“现在时间真是太早了,空着肚子上门也不太好,要不这样,咱去吃个早饭,吃完饭买东西再去,您看行不?” 老爷子脑袋一直晃着,唱着戏曲的调,“我不饿呀,不想吃诶,我坐着还挺舒服嘞。” 张明岳双手掐腰,看着老爷子这得瑟劲儿,手心有点痒痒,真想一巴掌抽过去,可还是强忍住了,心里不停地做建设,这是长辈,是外公,不是建军他们,“您真不吃呀,行吧,我本来想请您去吃包子的,您不是喜欢吃光明大饭店的包子吗?既然您不饿,那就算了,您在这里等着,我买点心和酒去。” 老爷子一听戏也不唱了,砸吧砸吧嘴,“你这一说还把我的馋虫勾起来了,我好像饿了,想吃东西,咱去吃包子,我要吃肉包子,你可不能像上次那样拿素的糊弄我。” “行行行,肯定是肉包子,刚才还说没胃口,现在就想吃肉包子,您也不怕腻的慌。”张明岳拉着老爷子往县城里返。 到了饭店,张明岳给老爷子买了四个肉包子,给自己买了两个素包子,又买了两份粥,坐下来吃饭。 老爷子咬了一口包子,“恩,就是这个味儿,地道。哎,你不吃点呀。” “不了,我还是吃素包子吧。”张明岳嫌包子里肥肉太多,早上吃完一天嘴里都是油性味,不如素包子来得爽口。 老爷子三口两口解决掉一个包子,又拿起第二个,“我就客气客气,你病刚好,就应该吃点清淡的。”这时候早忘了昨天是谁买了肉说要给张明岳补补的。 看着老爷子的好胃口,张明岳默默地咬着自己的素包子,放下心来,这邪性脾气总算是过去了,要不是老爷子之前抽烟抽得凶,他都怀疑刚才是馋虫犯了才闹脾气的。 总共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老爷子就吃完了四个包子,碗里的粥一点没动,“舒服,昨晚上没吃多少东西,肚子空得慌,我觉得我还能再吃两个包子。” “可别,别吃着没够呀,包子这么大,四个已经是最大量了,再多小心不消化,您还有一碗粥呢,喝完就饱了。”张明岳把粥碗往老爷子跟前推了推,“温度正好,不烫嘴。” 老爷子瞄了瞄面前的粥,又往别的桌子看了看,当看见肉包子的时候,两眼放光,“我不想喝粥,我就想吃肉包子。” “不行,您这大个人还耍小孩子脾气,今天就这样,快喝粥吧,一会儿凉了。”张明岳拿起第二个包子开始吃。 “要不,就吃一个,吃一个,行吧。”老爷子笑着脸跟张明岳商量。 张明岳扭过头,强行拒绝,“不行,没有商量的。” 老爷子看他态度强硬,商量肯定是行不通了,摸摸自己身上,四个兜翻净,别说钱票了,连个毛都没有,顿时沮丧个脸,端起粥碗开始喝。 旁边一个人在老爷子说不想喝粥的时候进来的,见老爷子好言商量到苦大仇深地喝粥,对张明岳印象变得相当不好,正好,服务员喊包子好了,她端着走到张明岳旁边坐下,拿起一个就给老爷子塞到手里,“肉包子给您吃,别求张明岳。” 张明岳听到这人认识自己,转头一看,“尹晓红,怎么是你?” “是我怎么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想不到这么不孝顺,老人想吃个肉包子怎么了?你还不给买,白瞎你挣那么多工资。” 尹晓红语带气愤,声音还不小,其他桌上的人都往他们这个方向看,张明岳挺尴尬,“有话好好说,别嚷嚷,公共场合。” 尹晓红看了看四周,有议论的,有对张明岳表示不屑的,心里有点爽快,哼了一声,“你敢做还怕我说。” 老爷子开始被一个姑娘塞了包子还有点不知所措,后来听张明岳说话知道是谁,忙低头吃包子,还就着粥吃得香。 张明岳看着老爷子老鼠般地吃着包子,真是气都气不起来,“我外公之前已经吃了四个肉包子,他肠胃不太好,大早上吃这么多油腻的,我怕会消化不良才不让他吃的。” “啊,你不会骗我的吧。”尹晓红看老爷子吃得那么香,对张明岳的话充满怀疑。 张明岳懒得再解释,站起来,“不信你可以问他老人家,要还不信,喏,问服务员也行。”说完,去窗口找服务员又买两个肉包子。 尹晓红眼巴巴地看着老爷子,等着他说话,老爷子紧忙咽下最后一口,摆摆手说:“闺女,我是吃了四个,不过没吃饱,谢谢呀。” 这时候轮到尹晓红尴尬了,暗自责怪自己没弄清情况还打抱不平,等张明岳回来,忙道歉:“那个,张明岳,抱歉,是我误会你了,我不该那么说你,其实你挺孝顺的。” “没事,弄清楚就行,谢谢你的包子,我又买了两个,给你吃。”张明岳把买来的两个包子放到尹晓红面前。 “不用,不用,我拿一个就行,剩一个给老人家吃吧,偶尔多吃点没事的,何况不是晚上,等中午少吃点就行。”尹晓红拿过一个,把剩下的那个又推到老爷子面前。 “哎,这闺女会说话,都说到我心坎上去了,我就是这么想的,一会儿我还要赶路,远着呢,不多吃点怎么能行。”老爷子夸奖了尹晓红,又看了一眼张明岳,发现他没说不行,就拿起包子低头开始吃。 尹晓红看老爷子低眉顺眼的样子,有点想笑,不过还是忍住了,“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我本来打算这两天就去找你的,你什么时候去京都?定好了吗?” 张明岳没想到尹晓红会问他这个问题,想起尹经理的叮嘱,给了个模糊的回答,“还没定时间,总得把家里安排好吧。” 尹晓红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说:“你不用跟我打马虎眼,我爸都跟我说了,让我去京都看我哥跟你一道走,我就是想知道具体时间,好提前收拾东西,安排好事情。” 张明岳本来还想搪塞过去,转念一想,尹经理既然让尹晓红去京都,瞒着也是没必要的,就告诉她:“我打算过了十五就走,正想着今天跟尹经理说说呢。” “过十五?是十六吗?”尹晓红想知道更准确的日子。 张明岳笑笑,“这得看买票的情况,也可能是十七,不出这两天。” “行,我知道了,你不用找我爸说,回来我告诉他,你买票的时候帮我一起买了,我给你钱。”尹晓红说完,打开自己的包,拿钱出来。 张明岳看尹晓红这么积极都有点惭愧,要不是他生病,早该告诉尹经理时间了,忙阻止她掏钱,“回头吧,等我买完票再给也不迟。” 尹晓红数了数手里的钱,有点遗憾,“今天带的钱不够,那就等你给我票的时候我再给吧。” “行,没问题,买完了我给你送过去。”张明岳承诺说。 “不用,还是我找你去吧,十五那天我找你去。”尹晓红把钱放回包里,才跟张明岳定时间。 张明岳想着尹经理的话,点点头,“好吧,到时候去我家里就行。我家住在建江胡同,从里面数第三家,外面贴着两个大大的福字。” 尹晓红重复了一下地址,“好的,我记住了。” “家里一直有人,如果我不在,也会说清楚,到时候你说是谁,她们就把票给你。”张明岳为了避免当天有事两个人错过,提前说清楚状况。 尹晓红点点头,低头开始吃饭。 张明岳也没什么可说的,就等着老爷子咽下包子喝完粥回去。 “岳外公,张明岳,你们也来这里吃饭呀。”来人坐到老爷子旁边,跟尹晓红对坐着。 老爷子看见人挺高兴,“钱小子,你也来吃包子呀,他们家的包子味道最好了。” 钱洪磊吃完手里的包子才说话,”是呀,离家这几年,还挺馋的,今天晨练刚好路过,就来戳一顿。” 张明岳看着钱洪磊面前小山一样的包子,有点咂舌,这不止十个吧,当兵的就是能吃,不知道部队是怎么养得起他们的,“外公,您快把手里的吃完,要凉了,这真是巧,要不是来吃包子是我提出来的,我都以为你俩昨天约好的呢。” 老爷子咬了一口包子,在嘴里慢慢嚼着,吃得有点撑,可包子是自己主动要的,要不吃完还不得被臭小子说教,硬压也要压下去,反正时间还早嘛,还有钱小子可以说说话,“我们当然没约好,不过一会儿去的地方钱小子去也没问题,你上午没事吧?”后面的话是问钱洪磊的。 “没事,您去哪儿我跟着,我还有不少东西想向您请教呢。”钱洪磊恭维了一下老爷子。 老爷子果然露出自得的笑脸,“够义气,吃过饭我打算去看看钱六强,都是姓钱的,你知道吧,他以前也是干革命打小日本的,枪法相当厉害。” “知道,”钱洪磊喝了一口粥,不过几分钟包子已经吃了一半,“他算我爷爷辈的吧,我当兵后跟我爸去过他家,他还特意指点我怎么打枪呢。” 老爷子很高兴,趁机把半拉包子放在钱洪磊包子的旁边,“我猜你可能认识,还真让我猜对了,咱一起过去看看,那老家伙有意思的很,正好咱们一起聊聊。” 钱洪磊跟老爷子完全在一个点上,“没问题,吃过饭咱就走。” “岳爷爷,你们说的钱六强是高庄的吗?”尹晓红突然插嘴问。 103.偶遇2 尹晓红本来在专心吃饭,钱洪磊来的时候她看了一眼, 张明岳没做介绍, 她也没想打招呼, 现在听老爷子说了一个自己熟悉的名字才出声问:“岳爷爷,你们说的钱六强是高庄的吗?” “这是?”钱洪磊疑惑地问, 他刚才一直以为尹晓红就是跟着老爷子他们拼桌吃饭的人,根本没想到是认识的。 张明岳赶紧给两个人介绍,“这是尹晓红, 百货商场尹经理的女儿,我跟尹经理熟悉就跟她认识了,这是我妻子的表哥,钱洪磊。” “你好!”尹晓红先说的。 “你好!你也认识钱六爷呀?”钱洪磊问。 尹晓红拿手绢擦擦嘴, “认识,我姨奶奶的小姑子就是钱六奶奶, 我哥当兵还是找他询问过呢。” “哦,”钱洪磊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 问:“你叫尹晓红,你哥不会就是尹晓东吧。” “是呀,”尹晓红惊呼出声, 真是惊喜到了, “你还认识我哥呀。” 钱洪磊一拍桌子, 身体往后仰, “还真认识, 半年前部队里进行演练比赛,各军区都到我们部队,我们是对手,互报信息的时候知道是老乡,比赛完还出去一起喝过酒呢。” 尹晓红激动地拉着钱洪磊的手,“半年前,真的吗?我都两年多没见过我哥了,他好吗?胖了还是瘦了,肯定瘦了,部队训练那么辛苦。” “咳咳,”张明岳捂嘴咳嗽两声,提醒尹晓红。 尹晓红这才注意到自己拉着钱洪磊的手,烫手般地松开,在衣服上蹭蹭,低着头有点不敢看人,“我太激动了,不好意思。” 钱洪磊给了张明岳一个感激地眼神,尹晓红拉他手的时候他想抽出来,可这姑娘拉得还挺紧,强行推开她好像有点不礼貌,幸好张明岳提醒了,“没事,你也是关心家人,你哥挺好的,业务相当好,要不也不会被选作比赛的种子,至于是胖了还是瘦了,之前没见过,我还真不好描述,不过他挺精神的,跟他们连队的人处得跟一家人似的。” “那就好,我哥每次来信都报喜不报忧的,家里都很担心他,过几天我就去京都探亲,看我哥去。”尹晓红很高兴,想不到能提早知道哥哥的情况,哪怕是只言片语也让人惊喜。 “你也要去京都?”钱洪磊看着尹晓红年轻的面孔有点惊讶,这年头单身女子出门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这么年轻。 “什么叫也?”张明岳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字眼。 钱洪磊放下筷子说:“我打算趁着这个假期去访访我的几个铁哥们,他们退伍后就没见过,有一个也是京都人,我第一站就定京都,跟着你们一起,到时候你们找房子啥的我也能帮把手。” “这再好不过了,有你跟着他们行事更方便,人多力量大嘛。”老爷子挺高兴,凡事对张明岳的事情有帮助的,他都支持。 张明岳虽然不一定需要钱洪磊的帮忙,可人家有这心也是难能可贵,他自然感激,不过他不像老爷子那么乐观,“你要去京都,老师和舅妈同意吗?你才回来几天呀?他们肯定不舍得。” 钱洪磊喝粥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舍不得的,这还是他们建议的,让我到处走走,权当散心放松。” 钱洪磊没说假话,这还真是钱明德两口子建议的,自钱洪磊回来,没有一晚上能好好睡觉,总是被重复的梦境惊醒,钱明德觉得钱洪磊可能是进了死胡同,心理出现问题,又不知道怎么排解,所以在昨天晚上钱洪磊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就建议让他到处走走,去看看自己的战友,见识见识不同的风景,感受一下世情变化,说不定有什么契机就打开心结了呢。 钱洪磊也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他已经很克制了,可睡着后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他想改变,就欣然接受建议,正好跟着张明岳他们一起去京都。 至于李阿姨操心的相对象的事情,也不能操之过急,毕竟也不是一天两天就有合适的到跟前,他们还是把钱洪磊的心理健康放在第一位。 张明岳一听老师他们同意,他就更没有理由反对了,“行,到时候咱就一起走,我过两天就去买票,我把你的一起买了。” “那她去京都,不如也一起,单身女孩子出远门可不安全。”钱洪磊指着尹晓红说,他是看在尹晓东的面上说了这句话。 尹晓红没想到刚刚认识钱洪磊就能替自己着想,本来就因为他是当兵的觉得亲近,现在对他的印象更好,“我本来就是跟张明岳他们一道的,之前就说好了,我哪儿敢自己去呀。” “表兄确实是多虑了,尹经理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你来之前我们还在讨论什么时候出发呢。”张明岳真心感慨,这县城说大很大,让人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面,说小也小,两个没见面的人说着说着就有两个共同认识的人,这距离立马从八百里拉近到半米面对面,也成了朋友。 “这是我想多了,我军的方针政策向来是优待军属,知道她去探亲,怎么也要照顾一下的。”钱洪磊没想太多,只是习惯性地照顾军属。 “这是应该的,战士奋战沙场,军属苦守后方,都是有功劳的,闺女,既然都认识,你要没什么事,不如就跟我们一起去高庄吧。”老爷子觉得尹晓红哥哥也是当兵的,也跟钱六强沾亲带故,一起去也不显得突兀。 尹晓红摆摆手,“不行,不能去,我刚才就想说,钱六爷他外孙明天结婚,他们一家都参加婚礼去了,距离远,昨天就出发了,要住几天呢,你们今天去也只会扑个空。” 老爷子听完一言难尽,咋这凑巧呢?还说去拜访老朋友圆自己的脸面呢,现在倒好,人家根本不在家,这咋整?拿起那半拉包子,狠狠地咬了一口,眼睛转来转去,回想还能去什么地方。 张明岳盯着老爷子看,就想知道他怎么收场,一大早折腾半天就是这样的结果,谁知道人家就低头吃包子,连个眼神都不给他。 钱洪磊是个人精,立马察觉老爷子和张明岳之间气氛不对,他不知道前情,但不妨碍他打圆场,忙插嘴问尹晓红:“钱六爷不在家,确定吗?你去过高庄?” 尹晓红没注意老爷子爷俩的表情,她一直看着钱洪磊,还想跟他聊聊天,从他嘴里知道更多哥哥的事情,虽然去探亲哥哥也会说,可从旁人嘴里知道的状态可能会更真实,她正愁提什么话题延续聊天呢,钱洪磊倒先问出问题,她顺着梯子就下去了,“我没去,前天去我姨奶奶家拜年,正好钱六奶奶也在,听她说起的。你们都是本家,没收到喜讯吗?” 钱洪磊摇摇头,“我们都出五服了,婚丧嫁娶要是自家还可能会通知,这是外孙结婚,基本不会通知。” “那就不用去高庄找人,外公,就当咱早起遛弯来改善伙食了,您吃完包子就回家吧。”张明岳不想在这里再耗下去。 “我不回去,”老爷子有点不乐意,闷冲冲出来,就吃个包子,这样回去太没意思,他心里还堵着一块儿没疏通出去呢。 张明岳今天已经被老爷子折磨得没脾气了,“不回去行,那您想去哪儿?”反正不能让他一个人去。 老爷子终于压下了最后一口包子,“我去哪儿你别跟着我,我想去亭山上看看,离这里也不远,钱小子,你去不?” 钱洪磊连连点头,“去,必须去,岳外公,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我还想着找个合适的时间过去呢。” “哎,要不咱俩说得来呢,我就想找老伙计念叨念叨当年,老钱没在,到亭山找老鳖头也行,明岳,你回去吧,钱小子跟着我去,我俩有话说。”老爷子还挺兴奋,摆手让张明岳回去。 张明岳可是知道亭山的,这是当年八路军跟小日本遭遇狙击战,为了掩护老百姓撤退,一百多号战士牺牲了,当时小日本拉走了自己的士兵,让这些战士暴尸荒野,还是几个乡亲偷偷跑回来把他们掩埋了,人手不够,只能挖一个大坑埋他们,解放后人们在坟前立了碑,逢年过节有不少人去祭拜呢,就是这些年运动最厉害的时候,都没有人敢阻止的。 老爷子说的老鳖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听说是战场上受伤失忆找不到回家的路留在这里的,依据就是他半边脸都被炸伤,也失去了右眼和右耳,他就住在亭山,孤零零地一座石房子,平时就靠做点零活过活,有那好心的,留下些祭品给他,这些年就过去了。 现在既然老爷子提出来,钱洪磊也陪着去,张明岳要说不让去倒显得他不尊敬先贤,干脆放行,“行,那你们去吧,我先回去。”说完,还掏出五块钱递给老爷子,让他有需要买点啥。 张明岳站起来要走,见尹晓红纹丝不动地坐着,有点纳闷,”尹晓红,你没事吗?咋还不走。” 尹晓红看了看钱洪磊,这还没达到她的目的呢,她舍不得走,“我也很长时间没去亭山了,反正没事,跟着他们一起去看看。” 张明岳点点头,离开了饭店,走到马路尽头转身朝后看了一眼,正好看见老爷子他们出来,老爷子背着手一路领先,钱洪磊和尹晓红在后面并排走着,时不时转头看对方,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张明岳居然有一种跟在老爷子后面的是自己和群群的既视感,他当即摇摇头,甩掉这种荒唐的想法,快步回家。 这个时间已经过了上班的点,路上行人不多,张明岳大步流星往家赶,路过纱厂门口的时候,看见有一辆车拦在厂子门口,一群人围在车子旁边说话,他不免好奇地多看几眼,居然发现田思雨也在里面,她低头站在人群边缘没有参与交谈,手里还拿着行李,看着像是要外出。 104.偶遇3 张明岳回家路过纱厂,居然看见田思雨跟在一群人身边, 手臂上挎着包袱, 脚底下还放着另一个大包袱, 像是要远行。 他绕过汽车,走到田思雨身后, 拍了拍她的肩膀, “田思雨。” 田思雨本来在等着别人说完话就上车走人的, 猛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以为是同事,转身才发现是张明岳,“是你,你怎么来这里?” “我路过,”张明岳跟她做手势,让她到边上说话。 田思雨离开人群,跟着张明岳走到纱厂的旗杆边。 张明岳指着她手里的包袱, “你学校快开学了?” “没有, 我回家, 厂里销售经理带人出差, 路过我家, 我跟他们一道。”田思雨低头捋了捋包袱。 张明岳看了一眼还在说话的几个人,像是销售经理带着两个年轻人要出行,三个人眼神清正, 看着挺正派, “那挺好, 一路有个照应,那你还回来吗?” 田思雨咬着嘴唇,像是要哭,还强忍着,“不回来了,我就是回家看看爸妈,给他们扫扫墓,告诉他们我上大学了,到时候从家里直接去学校。” 田思雨的样子让张明岳心里挺不是滋味,她家的情况隐约听说过,父母双亡,叔叔不慈,姥家也没什么人,简直像是泡在苦水里长大的,比起孤家寡人也不多什么,“回家看看也好,你爸妈知道你的情况一定很高兴,你应该告诉我,怎么也得送送你,别人我都送了。” 田思雨勾勾嘴角,“谢谢你,没什么可送的,过段时间在京都就能见到。” “田思雨,说完了吗?走了。”销售经理开始喊人。 田思雨把包袱跨在肩膀上,“我走了,你忙你的去吧。” “行,祝你一路顺风。”张明岳看着田思雨走到人群里,跟着三个人一起上车。 张明岳看车开起,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后面听见田思雨的喊声,“张明岳,你等一等。” “还有事?”张明岳转过身,看见汽车停在路边,田思雨已经从车上下来向他走过来,心里奇怪,有什么事刚才不说,要等现在车子启动重新下来说呢。 田思雨边走边边解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张明岳,“这是我的录取通知书,交给你保管,我实在没有托付的人了,我怕拿着到家里会出意外。” “能出什么意外?”张明岳脱口而出,旋即明白过来,田思雨不就是被迫替自己堂妹来当知青的吗?这次她孤身一人回家祭拜父母,估计绕不过自家亲戚,还真有可能被压迫,这时候他有点不能理解田思雨的想法,扫墓固然重要,威胁到自己的前程未来,她父母在天之灵难道就不担心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明知道回去有可能发生不愉快的事情,为什么不以后再去,我知道上大学是有假期的,你放假再回去,就不必这样战战兢兢了。”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可过年的时候叔叔给我打电话,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电话的,说我们那里的陵园要做规划,部分坟墓要迁坟,我爸妈的坟茔就划在里面,我必须回去。这几年为了躲避叔叔一家,我一次也没回去过,我爸妈的坟头怕是都长满了野草,逢年过节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打扫,我实在是太不孝了。”田思雨的手有点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知道这个事情有点强人所难,可是,我真的有点不甘心,叔叔知道我的电话,或许也知道我考上大学了,我实在有点害怕,真的不敢拿自己的人生做赌注。” “迁动坟墓,这可是大事情,你不回去确实不合适,不过你有没有核实?会不会是你叔叔已经知道你考上大学,有什么想法,这是他们骗你回去的借口。”张明岳这么想有点小人之心,不过鉴于田思雨家里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田思雨咬了咬嘴唇,低下头,“我打电话给我爸爸生前的朋友,跟他确定过,事情是真的,他还说让我尽快回去,可能随时会动土。” 张明岳看着已经被捏得变形的信封,接过来,“好吧,通知书我会妥善保管的,你如果到京都就找我,我把我爸厂里的电话给你,你到了就打电话,让他通知我。如果你实在脱不开身,也可以打电话,让人知道你也是有朋友可以相助的,虽然远水解不了近渴,或许也会有威慑的作用在。” 田思雨惊喜地抬起头,“张明岳,谢谢你!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朋友之间不用这么客套,电话你要记好了,最好你爸爸朋友的电话你能告诉我,可以多一层保障。”张明岳告诉田思雨张如良厂里的电话,又拿出上衣口袋里的笔递给她,让她在信封上写下她爸爸朋友的电话。 “谢谢你,张明岳,我很庆幸今天能遇见你。”田思雨说完,搂着包袱快步返回车上。 车开走了,张明岳看看手里的信封,又看看远走的汽车,不由得感慨一句,“这世上真是什么情况都有,好好的姑娘家,回个家还得操心会不会被算计,真是命苦。” 他摇摇头,把信封折好放进口袋里,继续回家的路。 到家里,刚推门进去,就被苗群群瞅见了,“你一个人回来的?外公呢?” “遇见表哥,他俩去亭山了。”张明岳往屋里走,“你们吃过饭了吗?我跟外公在外面吃了。” 苗群群追着张明岳进屋,“吃过了,你们在哪儿吃的呀?外公到底怎么了?” 张明岳长呼一口气,撇着嘴摇摇头,“在饭店吃的包子,不知道老爷子想起什么了,大早上扛扛扛地往外走,都走出县城老远,你知道他说什么,赖我追着他他才走那么远的,还说要去看老朋友,谁知道人家走亲戚去了,还好碰见表兄,两个人一拍即合,去亭山了。” “哦,外公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苗群群说。 “是呀,不管怎么说,雨过天晴了,爸妈跟孩子们呢?”张明岳问。 “孩子们还没醒呢,可能昨天太累了,爸妈去找堂伯,不是说明天搬东西吗?他们今天就把爷爷的东西整理下,其他的零碎东西也打包拿回来,省明天时间,要不又是搬又是收拾,怕明天一天干不完。”苗群群到厨房把温着的饭菜端出来,都是给老爷子和张明岳留的,既然他们吃过了,总温着容易坏。 “哦,”张明岳要进屋看孩子,突然想起钱洪磊的话,到厨房告诉苗群群,“对了,表兄说跟着咱们一起去京都。” 苗群群果然露出惊讶的表情,“为什么?他刚回来呀。” 张明岳靠在门框上,太阳照得他眼睛有点睁不开,转了个位置,才看苗群群,他挑挑眉,“表兄说拜访战友,散心放松。” 苗群群更不能理解了,“他有什么心事要去外面散,还有比自己家里更让人放松的地方吗?” “估计还是上军校的事情,离开部队心情不好,看看退伍的战友,聊聊天,看人家怎么扭转角色的。”张明岳说出自己的猜测。 “可能你说的有道理,”苗群群忙完厨房的事情,跟着张明岳进了卧房,坐在孩子身边,给他们调整一下小被子,越看越是舍不得。“过几天就走了,我真有点舍不得孩子,你看昨天,他们围着我,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像是害怕我又不见似的,这才两天,要是一个来月,甚至更长的时间,我还真有点受不了。” 张明岳坐到苗群群旁边,跟她一起看孩子,孩子们纯真的脸庞在晨光的映射下亮闪闪的,小肚子一鼓一鼓睡得香甜,“我也舍不得,可为了我们以后更好的生活,现在短暂的分离是不可避免的,人家不是说,短暂的分离是为了以后更好的相聚,到京都,咱们尽快安排好住处,等一家人都上京,以后就不用分离了。” 苗群群抿抿嘴,“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可是京都的房子肯定不好买,那里都是寸土寸金的,要一时买不到,岂不是要等到放假才能看到孩子们。” 张明岳也有这个担心,别看他嘴上说的信心满满,可实际情况摆在那里,要是随随便便买间房子可能还好,可家里有老人孩子,总折腾也不好,他想做长远计,一步到位,这个难度确实不小,他已经托了张如良和乔学文四处打听,如果有好房子要卖一定要尽快通知他,可惜,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消息传来,他也在想是不是做别的打算。 “咱们到了京都看看情况,也多做打听,总能遇见合适的,实在不行,那就分开买房吧。”这是张明岳做的最后的打算,他也不希望长时间见不着家人,何况孩子还那么小,半年过去,还能不能认识他这个爸爸都不好说,就是认识,也会生疏很多,这都是他不希望的。 相比较张明岳,苗群群其实想的更多更细致,“开始肯定要分开住的,我听说大学是要求住校的,我是这么想的,咱俩要是住校,外公可以住在老房子那里,我记得上次回去,梁奶奶他们家有间屋子空着,咱租下来,爸妈带着孩子可以住在那里,周围都是老邻居咱们也放心,这样,我们一家很快就能团聚,到时候再慢慢找房子,心里也踏实。” 张明岳双手搓着手心,各种情况都在心里过了一遍,其实是各有利弊,最后还是一家人尽快团聚占了上风,“咱们把这个作为基础的方案,如果开学还是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就这么定。” 说完这个,张明岳想跟苗群群说说田思雨的事情,话到嘴边有点说不出口,他知道苗群群对田思雨曾跟他表白的事情不是一点不介意的,私心里也不想自己跟田思雨接触太多。其实他已经很注意了,这次的事情也是机缘巧合,希望她能够理解吧。 苗群群开始还怡然地看着孩子们,半晌没听见张明岳的声音,抬头却看见他脸色变换,凭着以前的经验,她知道这里肯定有事,“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有事不好说? 105.前行 张明岳听着苗群群的问声, 还是决定早点坦白的好, 这也是光明正大的事情, 没什么可以隐瞒的, “我回家的路上路过纱厂,看见田思雨,跟她打了个招呼, 她说要回家, 他父母的坟茔要迁动,走之前把她的录取通知书给我让我替她保管, 等她到了京都再找我拿。” 张明岳从口袋里拿出来信封, 递给苗群群, 苗群群斜睨了他一眼,接过信封抽出里面的纸张看了看, “还真是录取通知书, 他对你可真够信任的,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交给你保管。不过话又说回来, 她人都回去了, 他叔叔要是不地道真不想让她上学, 方法有很多的,不带着通知书作用也不大。她给你通知书不是单单保管这么简单吧。” 张明岳朝着苗群群竖起大拇指,“聪明,跟我想的一样, 她让我保管通知书, 一来避免他叔叔一家打通知书的注意, 另外是想如果真出现状况,可以用这个威慑她叔叔,看到信封上面的电话了吗?她爸爸朋友的,如果到时候她没去上学,我就打电话给那个人,让他出面解救田思雨。” 苗群群啪地一下把通知书拍在床上,“你想的够周到的呀,比自己上学还上心。” 张明岳赶紧揽过苗群群的肩膀,晃了晃她,“谁让我知道这个事情了呢,怎么说也是朋友,她有困难能帮还是帮帮吧,挺苦命的。” 苗群群把张明岳的手巴拉下来,拿起通知书装回信封,“通知书我没收了,以后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如果她真有困难,凡事我去处理。” 张明岳连连点头,“那是肯定的,我拿出来通知书就是这个意思。” 苗群群瞪了张明岳一眼,起身把通知书放在书房的柜子里,“不许动,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一切听从苗群群同志的指示。”张明岳二话不说,保证自己不再过问这个事情。他必须得承认,这个事情由苗群群出面更合适,他不必跟田思雨多接触,苗群群也不会胡思乱想,两全其美。 中午,苗群群做好了饭菜,左等右等,老爷子没回来,苗文清两口子也没回来,“外公和爸妈,都怎么还不回来?” “外公要不回来,估计今天跟表兄是一条道走到天黑了,我给他老人家留了钱,跟着表兄怎么也饿不着,爸妈会不会跟着堂伯他们一起吃了?”张明岳想堂伯两口子对苗文清这么好,留着吃午饭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苗群群摇摇头,“爸妈早上走的时候说了回来吃饭,这时候不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咱们先喂孩子们吃饭,打理好他们再说。”张明岳护着孩子们,让苗群群给他们盛饭先吃,小孩子是不经饿的。 孩子们都吃饱玩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回来,看着钟表上时针已经指向一点钟,苗群群有点坐不住了,说好了回来吃饭,要是真被留饭,肯定也会让人来说一声,可这人没回来,信儿也没有,真让人焦心。 张明岳也担心,会不会路上出事呀,别看现在世道比前两年宽松,可还是有不少牛鬼神蛇在作怪,“群群,你在家看孩子,我去看看。” 话音刚落,院门响了,两个人同时往外看,苗文清和钱明菲回来了。 张明岳抱着子涵迎上去,“爸妈,您们回来了?” “回来了。”苗文清答应一声脚步没停进屋去了,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张明岳小声问钱明菲,“妈,爸怎么了?谁惹他生气了?” 钱明菲张张嘴刚想说话,又看了一眼屋里,“没事,你爸就是触景生情,看见你爷爷的遗物,有点不开心。” 张明岳对钱明菲的话半信半疑,苗爷爷去世都这么多年了,看见遗物会伤感,可苗文清刚才的脸色可不仅仅是伤感那么简单,里面可还带着愤怒呢,不过当长辈的不想说,他也不能跟着屁股后面直愣愣地问,给苗群群使了个眼色,让她进屋去,自己招呼钱明菲吃饭。 到了下午,苗文清和钱明菲谁也没出去,尤其是苗文清连屋子都没出,根本不似往常一样哄着孩子玩儿,那爽朗的笑声在院门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张明岳无语地看着天,这天气虽然清冷,可也挺晴朗的呀,怎么一个个地不正常呢,先是老爷子,后又是苗文清,这可怎么了得呀,他都在想是不是找个庙宇拜拜去,这个可是不能想,现在哪有庙宇呀,那就心里默默念念吧。 苗群群走到张明岳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看天,什么也没有呀,连片云彩都看不见,“你看什么呢?” 张明岳眼睛看着天空的某一处不动,深沉地说:“我在向天祈祷,各路大神齐发力,歪风邪气都吓怕,别在我家里捣乱。” 苗群群噗呲乐了,“天上除了太阳什么也没有,你这是哪门子的祈祷,现在讲究唯物主义,根本就没有鬼呀神呀的。” 张明岳叹了口气,一副你完全不了解我的表情,“你要相信,等我祈祷完,外公和爸准好。” 苗群群照着张明岳的屁股就拍了一下,张明岳单脚跳起来,“咋地?咋地?大白天打爷们屁股,还有没有王法了?” 苗群群推着张明岳进了书房,把他摁在椅子上,“你就别瞎鼓捣了,爸没事。” “他回来的时候脸色黑得像包公,这都没事?”张明岳吊了郎当地坐着,瞄了一眼苗群群,信你才怪。 苗群群坐到张明岳对过,“爸是有点生气,今天去收拾爷爷的屋子,被几个堂叔找上门,意思就是爸卖房子给堂伯不公平,各家都困难,凭啥就卖给堂伯不想几个兄弟,还是做哥哥的呢,被爸爸吼了一顿,他们也不想想,爸爸没出事的时候,他们谁家有事,爸爸总是冲在最前面,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谁知道后来爸爸被举报,他们是能躲就躲,落井下石都算得上,说什么你们家里就一个闺女,都快绝户了,自己出事兜着就得了,可别牵连到别人家,现在居然还有脸面在爸面前说这个,要不是爸要讲求礼节,见了面我都不想喊人。” 张明岳腾地坐正了,“还有这事,你可从来没说过,要是你说,逢年过节还送什么礼,门都不上他们家的。” 苗群群也是义愤填膺,恨不得站起来摇旗呐喊,“我同意,我早跟爸说过别认他们这些亲戚,可爸爸总想着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总是没有反目成仇,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现在倒好,卖自家房子反而被别人说闲话,真是人不知自丑,马不知脸长。”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讨伐这些极品亲戚,越说还越来劲,还说如果这些堂叔再过来说三道四,就把他们的丑陋面孔公之于众,要不行,就到他们单位说去,让他们同事都知道,让他们领导也都管管,甚至还想了不少损招数怎么对付极品亲戚。 苗文清在门口听了多时了,开始还觉得两个人真是不像话,随意评判长辈,说话也不好听,可听着听着,怎么觉得他们的法子不错,怎么还觉得挺解气呢,像那些人还真该好好骂一顿,现在自己生闷气人家估计在家里庆祝呢,他不免舒了一口气,张口说:“差不多就得了,别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费心思了,赶紧想想明天什么时候搬东西,都怎么码放吧。” 张明岳和苗群群同时看向门口,可只是看见苗文清的背影,两个人对视一眼,问:爸什么时候来的?又同时摇摇头:不知道,不免都笑出了声。 既然说好明天搬家,张明岳专门拿出一张纸,画出了家里和租的西厢房的样子,让苗群群看怎么放家具比较合适。 苗群群想放的东西还真多,算来算去,这些地方还是不够的。她去堂屋找苗文清,两个人嘀嘀咕咕商量半天,最终苗群群撅着嘴出来了。 她把要搬的东西又做了删减,其实最后也就剩下苗老爷子打的家具和书房的书柜,其他的桌子、凳子以及一套床和柜子就留下来给堂伯,看他怎么安排。 这边两个人商量好明天找人搬家招待人的事情,老爷子袖着手哼着曲子进来了。 “您老回来了?今天玩儿美了?”张明岳绕着老爷子走了两圈,还故意上下打量他。 老爷子头一扭,傲娇地走进了屋,歪在床上接着哼曲子。 张明岳盯着老爷子看了半天,直到他进屋才移开目光,眼睛一眯,手摩挲着下巴,老爷子这状态有点矫枉过正了,早上是下雨天,现在就是艳阳高照,说不定有好事发生,他不由得嘿嘿笑着跟着进了屋,“您老人家是不是遇见什么好事了?说来听听呗。” 老爷子咳咳两声,“走了半天路,说了一箩筐的话,我渴了,给我倒点水来。” “好嘞,您等着。”张明岳一听有门,小跑着到厨房倒了水,有点烫,还用两个碗来回倒腾了几遍,正好入口,殷勤地端给了老爷子,“外公,喝水。” 老爷子端着碗慢条斯理地喝着水,脸上带笑,张明岳就坐在旁边眼睛打转,他特别想知道老爷子肚子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喝了几口水,老爷子把碗放到桌子上,“是不是想知道我美什么呢?” “那当然,这些年除了看见您那重外孙,还没有哪天像现在这么美呢。”张明岳心里直挠痒痒。 “我今天打了一个电话。”老爷子开口了,可不说明白,就卖着关子。 张明岳沉吟一下,“打电话?给谁?钱六强老爷子?” “给他打啥电话,我给赵敬打了个电话。”老爷子美滋滋地说。 张明岳凑到老爷子身边,小声地问:“给他打电话,是不是给您安排任务了?什么任务?用不用我帮忙?” 老爷子听着张明岳的话,有点错愕,“任务?什么任务?你别瞎想,啥任务也没有,我就是把你卖了个好价钱。” 张明岳噎了一下口水,咳咳咳地咳嗽起来,“卖我?这年头可不兴人口买卖,您可别犯错误,您不会跟他说要让我去部队吧,天呢,您是亲外公吗?” 106.前行2 张明岳在老爷子面前假哭白嚎, 说老爷子不人道,净想着让自己外孙吃苦去。 老爷子捶了他一下,“想啥呢?别人想让我卖我还不卖呢, 逗你呢, 这大个人, 连玩笑都开不起, 还不如钱小子。” 张明岳顿时收起了做戏的样子, 一本正经地坐下来,“是是是,自从您见着他, 你外孙我就低到尘埃里了, 看看今天, 您老人家说啥,明岳你回去, 钱小子跟我去, 多待见人家呀。” “瞎说,你就是那地上的烂泥,也是我亲外孙, 他就是那天上的凤凰, 跟我也不搭个,没得想着别人不顾你的道理。说正经的, 这可是好事。当年简家的事情他们不是承诺你的工作吗?我打电话提醒他可别忘了当年的承诺, 我想着你上京了就开始参加工作, 这时候都讲究个工龄呀、评级什么的, 咱去了也不吃亏,上学几年同样有工龄,还能积累经验,赵敬说找人给你在好医院安排个岗位,你到京都就报道去。” 老爷子的话一句一句地甩出来,张明岳的嘴张得越来越大,“那我上学怎么办?” “该上课上课,不上课就到医院上班。”老爷子回答的理所当然,他觉得这都不是事儿,大小伙子年纪轻轻可不就是拼事业的时候。 “这个主意是您想出来的?”张明岳严重怀疑这是钱洪磊提出来的,要不然,老爷子早不打电话,晚不打电话,今天跟着人出去一趟,就打电话了,还提到工龄、评级的事情,这些词在以往可不会从老爷子嘴里说出来。 老爷子搓了搓额头,“当然不是老子想的,这是钱小子问我你的打算,我说没什么打算,上学后参加工作,是他说如果有条件边上学边实践更好,我不就想到赵敬,正好跟他打个电话聊聊天。” 张明岳一副早就猜到的表情,静坐在床上,这个事情信息量有点大,他需要消化一下,在水利医院,他看的病人也不少,还收过好几面锦旗,要在医院提起张明岳,大家都会念一个年少有为,医术不错,到京都直接上班他是不怵的,可这又是上学又是上班的,别倒腾不开,到时候两边都捞不着。 他跟老爷子讲了自己的担忧之处,老爷子咦了一声,说赵敬会安排好,在不影响他学业的情况下到医院工作,在学校期间以学习为主,毕业后再正式加入医院。 “外公,他有没有说去哪个医院呀?”张明岳问。 老爷子摇头想了想,嗯啊半天,“我忘了,哎呀,我净顾着跟他说闲话了,没记住医院的名字,哎呀,不管哪个医院,总是不会差的,这个你不用担心。” “这倒是。”张明岳点头称是,心里在默默数着京都都有哪些医院,会不会分一个离学校近的。 老爷子看张明岳神游天外,端起水又喝了几口,自得一下,躺床上歇着了。 转天,张明岳召集了建国、建军还有钱洪磊,找了两个老把式,赶着骡车去了苗家,一起搬家具。 到了家里,堂伯正带着苗群群的两个堂哥在包裹家具,都用玉米棒子的皮包上,防止磕了碰了。堂伯干活儿心细,边角无论大小都仔细包好, 张明岳他们用了整整三趟,要拉走的家具才按照苗群群的要求摆放整齐,钱明菲和苗群群在家里整治了一桌菜,一家人美美吃了一顿,这个事情就算完结了。 家事停当,张明岳就到火车站排队买票,比较顺利,他买到的是正月十六的票。 回到家,先给钱洪磊送了票,约好了在家里集合,又开始正式收拾东西,该带的东西也都打包好,摆放整齐,就等着当天拎包出行。 正月十五,张明岳一家正吃早饭呢,尹晓红就来拍门,进来就问火车票的事情,张明岳把票拿出来递给她,“明天的票,到时候你来我家里集合,还是到火车站集合?” 尹晓红拿钱给张明岳,把火车票放进包里,拍了拍,说:“在火车站吧,咱两家又不顺路。” “好的,你吃早饭了吗?一起吃点吧。”张明岳客气了一下。 尹晓红笑笑,“谢谢了,我吃过饭来的,这就走。” 张明岳把尹晓红送出门,返回来继续吃饭。 一日无话,等到晚上,老爷子望风,张明岳到东屋南角,起开地窖的门,从里面搬出来一个小箱子,还把地窖的门用土重新掩上。 老爷子看东西顺利取出来,背着手回屋了。 张明岳抱着箱子紧跟着回了西厢房,关上门,叫苗群群来看。 苗群群知道这个箱子里就是家里最大的家底,也就是张明岳说的金子,她满怀期待地盯着箱子,想从里面看出个花儿来。 张明岳拿起早前准备的抹布,把箱子擦了个遍,才搓搓手,从书柜狭缝里拿出小钥匙,打开了木箱。 “哇,”看见箱子里金光闪闪,苗群群不由惊呼出声。在她以前的想法里,金条无非五六根,充其量十来根,可当她见着木箱的时候,对自己的猜测有了动摇,那么大的箱子,不可能只有十来根,但也不能排除里面还放了其他的东西,当张明岳打开的时候,苗群群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这已经不能说有点家底了,这是很有家底好不好。 “想不到我男人家里这么富有,怪不得你每次说买房子就没想过缺钱怎么办。”苗群群的目光很快从金条中拔了出来,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情调侃。 张明岳一直喜欢的就是苗群群的心性,她可能脾气不好,也可能有不少缺点,但她不贪婪,活得真诚、直白,让他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想法。他实在不想自己在外面劳动一天,回来还要猜测身边人的心思,这样很累,会慢慢让人心力憔悴。 “想不到吧,现在有没有赚到的感觉?”张明岳也调笑地问。 苗群群眨眨眼,快速地点点头,“赚到了,赚到了,我真是有世纪好眼光,在人群里一眼就认定了你,孩儿他爸,果然养家还是要靠你呀。” 张明岳偷袭亲了苗群群一下,开始给行李箱里装金条。 “我们要都带走吗?”苗群群把金条递给张明岳,她觉得这么多,都带走也用不了,路上还怕出意外。 “留下几根给外公,咱们不在家,以防万一,其他的还是带着,买房子用得到,好房子可遇不可求,有的甚至不是钱能买到的,万一遇到合适能买的,咱准备充分不怕拿不下。”张明岳数出十根金条放在旁边,其他的都装进行李箱。 苗群群从架子上拿出一个小盒子,把十根金条装进去。 张明岳放好行李箱,让苗群群看好孩子,他拿起小盒子去找老爷子。 老爷子看张明岳拿着盒子进来就知道他是送钱来的,忙说自己有存款,完全可以应付家事,何况还有苗文清和钱明菲,在家万事好,出门处处难,还是自己掖着用的好。 张明岳早料到是这个结果,无视老爷子的话语,强行将小盒子放到他手里,转身就走。 老爷子等张明岳出去,才慢慢打开小盒子,当看见十根金条的时候,嘴角充满笑意,“这个臭小子,留这么多干啥,老子也是有家底的。” 早在老爷子和张明岳在院里动作的时候,苗文清和钱明菲就听见了,苗文清没动,钱明菲好奇从窗户里往外看,月光下,两个人的动作清清楚楚。 钱明菲退回床边,推了推苗文清,“明岳从地窖里拿出来一个箱子,你猜是什么?” 苗文清在床上闭目养神,听着钱明菲的话,慢悠悠回答:“钱吧,明天就上京都了,要把钱拿出来,不然怎么买房。” “你说,明岳有多少钱?”钱明菲语带琢磨,带猜测还有好奇。 苗文清睁开眼,看着房顶,“多也好,少也好,都会给闺女看的,咱们就别管了。” 钱明菲抿抿嘴,翻身跪在床上,不满意地看着苗文清,“谁要管了,我不就是担心他手里的钱不够,到京都买不来合适的房子,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跟孩子团聚呀。咱们还好,主要是雅雅他们三个孩子,才一岁多,时间久了,连自己爸妈都要忘掉的。” 苗文清无奈地看着钱明菲,“孩子跟父母之间的感情是天性,就是生疏了,揉吧揉吧很快就会熟悉,现在孩子还不记事,什么都好办。” “咱手里的钱你给群群了吗?”钱明菲问。 苗文清点点头,“给了,一早就给了。” “那就好,” 钱明菲铺开被子准备睡觉,刚躺下又坐起来。 苗文清被弄得很无语,“你又想起什么了?大晚上不睡觉,琢磨来琢磨去,合适吗?” “你说,明岳到底有多少钱?”钱明菲坐着默默地说。 苗文清撑起身体坐起来,“要不我去问问他们?” 钱明菲讪笑着拉住苗文清,“我就是好奇,你可不能去问,要不明岳该多想了,哪有老岳母惦记女婿家底的。” “你明白就好,”苗文清重新躺下,“还是那句话,多又多的活法,少有少的活法,总不让你饿着冻着,隔三差五还有好东西孝敬你,知足吧。” “我知足,我特别知足。”钱明菲跟着躺下,“明天早起,我再帮他们捋得一遍行李,别落下什么东西。” 苗文清嗯了一声,转过身去,表示拒绝再交谈。 钱明菲直勾勾看着他的后背,眼神要是带火,苗文清的后背能烧出一个大窟窿,“自己不好奇还不许别人问,嘶,明天我就问问闺女。” 苗文清突然转过来,把钱明菲吓了一跳,“你问不问又怎么样,钱够就罢了,要是不够,你还能再添点儿?” “我还真是这么想的,要是不够,我就找大哥嫂子借点。”钱明菲说出自己的意图。 苗文清摆摆手,“快打住吧,小磊也该成家了,他们手里的钱还是紧着小磊用,何况明岳要真是缺钱,岳叔早就打算了,你看看岳叔,哪儿放在心上,钱肯定是够的,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咱俩有多大能量使多大力,存款已经给群群了,别的帮不上忙,咱就看好孩子照顾好家里别添麻烦就行。歇吧,啊。” 107.闹剧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 刘大姨一家就过来了, 没过多长时间, 钱洪磊背着个简单的包袱过来, 后面跟着钱明德和李阿姨。 两家人都拉着张明岳和苗群群说话, 恨不得把以后的话都说完,今次分别不同往日,最短要半年见不着, 甚至有可能几年都见不着呢。 老爷子坐在椅子上很淡定,苗文清和钱明菲也忙着照顾孩子, 该说的不该说的,前几天都说过几遍了, 实在不用在这个时候重复,何况他们到京都安排好住处就能团聚,个把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别看分别时间不长, 苗群群早起什么都顾不得, 搂着孩子们不撒手,亲亲这个, 亲亲那个,实在不想分离。 张明岳一把抱起三个孩子,也挨个儿亲了亲, “等着爸爸妈妈, 很快咱们就能团聚的。” 三个孩子可能也感受到家里不同的气氛, 愣是抓着张明岳和苗群群不撒手,还是钱明菲和苗文清哄着抱着才把他们拉开。 时间不早,该出发了,张明岳和苗群群拿起行李的那一刻,子涵突然大声哭泣起来,子雅和子琳也哭着喊着要爸爸妈妈。 苗群群含着泪都想放下行李说妈妈不去了,在家里陪你们,可最后还是理智地跟着张明岳出了门,连头都不敢回,怕看见孩子哭泣的脸庞。 照着先前商量好的,长辈都待在家里,建国和建军两个送他们去火车站,其实也是两个人舍不得张明岳,非要跟着去火车站,要不有钱洪磊在,提行李根本不用他们两个。 坐在骡车上,苗群群心神不属,一直看着家的方向,还沉浸在对孩子们的不舍当中,张明岳握了握她的手,“很快他们就能上京,别担心。” 苗群群这才转开视线,低垂着头,兴致不高。 火车站到了,张明岳看着这里,不由想起前段时间的两场送别,那时候是他送别人,现在倒是别人来送他。 张明岳依次拍拍建国和建军的肩膀,“你俩回去吧,今天天气不好,就别在这里等着了。” 建国和建军对视一眼,建国说:“好吧,哥,嫂子,钱大哥,祝你们一路顺风。” 苗群群笑笑,“谢谢,也预祝你俩来日一路顺风。” 建国和建军离开学的日子还有半个月,实在不用着急过去,再说省城离林县也不远,坐火车不过四个小时就到了。 “哥,等放假你们要是不回来,我们俩就到京都去看你们。”建军说起这个很兴奋,他对京都充满了向往,以前就想象过如果张明岳回城,他一定要去京都逛一逛,现在这个愿望就快实现了。 张明岳揉了揉建军的头发,“行,没问题,到时候我领着你们多逛逛,你们在家的时候帮我多照顾外公,还有,到了省城,替我跟表舅多问好,今天过年都没见着面,实在可惜。” “哥,我们会的,开学我们会早去两天,到舅舅家去。”建国回答。 张明岳的表舅,也就是建国和建军的亲舅舅,因为工作的关系一直住在省城,一年难得有时间回来林县,前几年小心谨慎,过年都不敢轻易挪动,这两年环境松快不少,一年能回来两趟,只是今年过年的时候上级领导来省城视察,各级干部都严阵以待,表舅一家就留在省城没回来。 表舅家的两个表兄比张明岳都大,也都成家立业,因为长期呆在省城,建国和建军跟他们的关系一般,可以说是熟悉的陌生人,每次见面都客客气气,没有亲人的热络劲儿,就是对自家舅舅,也没有那么亲热,这让刘大姨一直耿耿于怀。 表舅倒是对建国和建军挺好,对张明岳也是一视同仁,可人就是这么奇妙,距离和时间的隔阂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打破的,这不,两个人都要去省城上大学,愣是只比开学提前两天过去,最多有一天的时间去舅舅家拜访,至于住下,想都没有想。 等建国和建军挥手回去,张明岳才环视四周,一圈下来没看见尹晓红,低头看看表,还有一个钟头才到点,就招呼苗群群和钱洪磊找了个显眼的位置站着,不怕她看不见。 苗群群把手里的包袱递给张明岳,“你拿着行李,我去趟厕所,在家里没赶上去。” 张明岳接过包袱,示意她回去快回。 钱洪磊也把手里的包袱放在行李箱上,“我也去一趟。” 张明岳就这样手里拎着两个包袱,站在行李箱旁边,看向火车站口,没过几分钟,尹晓红拎着一个行李箱步履匆匆地赶过来,进站就东张西望找人,张明岳朝着她挥了挥手,尹晓红眼光一亮,朝着他走过来。 尹晓红放下行李箱,长呼一口气,用手扇了扇风,“哎,紧赶慢赶,总算没晚。” “还有五十分钟呢,不用这么着急,我看你都出汗了。”张明岳看尹晓红鬓角有水迹,这位大小姐还不知道多紧张地赶过来呢,从认识就知道她是有条理性、凡是要提前安排妥当的人,出门肯定不晚,只怕是路上有状况发生。 “哎,真是倒霉,送我的车吧,路上轱辘坏了,这大段距离我跑着过来的,一路上连个车都没看见,找人捎带一程都没有。”尹晓红的话果然印证了张明岳的猜测,随即她快言快语转了话题,“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媳妇儿和钱洪磊没过来呢?” 张明岳指了指自己身上和地上的行李,“来了,上厕所去了。” “哦,”尹晓红没再说话,坐到行李箱上,从口袋里拿出手绢擦汗,东张西望看着来往的乘客。 张明岳没有继续搭话,侧耳听着广播。 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斜刺里穿出来一个中年妇女,拉着尹晓红的胳膊就把她拽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我说你怎么一大早提着行李鬼鬼祟祟地往外赶,感情要跟野男人私奔呀,你爸知道吗?你妈知道吗?真是个小妖精,不好好跟正经男人结婚,倒想着跟野男人私奔呢,简直丢死个人,赶紧的,跟我回去。” “你谁呀,干什么拉我?”尹晓红被中年妇女拉着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用力想甩开她,可惜,力量悬殊没能成行,别看来的女人岁数不小,一看就是做过活儿的,身上一股子力气可不是尹晓红这个娇娇女能比的。 张明岳被这个女人嘴里的“野男人”惊到了,看尹晓红被暴力对待,当即放下包袱,上去扭着女人的胳膊,把她解救出来。 “快来人呀,快来看呢,小妖精偷野汉子,野汉子还打人呢。”这女人胳膊被扭着,身子往上一窜一窜,试图撞击张明岳。 张明岳手上加大力气,压得女人动弹不得,“你是谁?嘴巴放干净点,别胡言乱语满嘴喷粪。” 女人奋力抵抗着张明岳的压力,凸显着眼睛,嘴里还不饶人,“谁胡言乱语,你就是野汉子,快来人呢,来个好心人呀,野汉子打人了。” 周围乘客着急检票的看过一眼,匆匆而过。不着急的都围过来看这场闹剧,谁都不了解情况,听着女人嘴里嚷嚷,再看一对年轻男女,身边放着行李,还真像要私奔被人逮着呢,顿时看向张明岳和尹晓红的眼神就不对,充满鄙夷。 有那想管闲事的,上前想拉开张明岳和女人,张明岳眼神一凌,“我们不认识这个女人,还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疯婆子呢,上来就拽我朋友,还言语污蔑我们,有没有热心的朋友,帮着找一下乘警。” 周围的人看张明岳气势凌人,对面前的情况倒不好评判,真有那热心的,离开包围圈去找人了。 尹晓红捂着胸口,喘着气,从惊慌中平静下来,走到女人面前,气呼呼地问:“你谁呀?我认识你吗?上来就拽着我,你干什么的?” 女人咬牙切齿地说:“我是谁,你居然问我是谁,我是廖三金的妈妈,是你婆婆孙美花,要不是我上班路上看见你,还真让你跑了。” 尹晓红听了这话,恼羞成怒,反手给了她一巴掌,“你是谁婆婆,你个疯婆子在这里撒泼胡言,小心我不饶你。” “哎,这位女同志,你怎么打人呀。”一个大姐拉住尹晓红,不让她再动手。 尹晓红甩开这位大姐,“我怎么不能打她,我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她上来胡言乱语,我给她巴掌算是轻的。” 孙美花被尹晓红的巴掌直接打懵了,终于不再往上窜得,这时候看见有帮手,眼泪就像不要钱一样往下落,嘴里嚷嚷着,“儿媳妇打婆婆了,伤天害理呀。” 尹晓红听着这话,扬起巴掌又要打她,被大姐拉住,张明岳朝着她摇摇头,她才愤愤放下手臂,站到张明岳一边,等着乘警过来。 劝解的大姐走到张明岳身边,“大兄弟,你放开这老人家吧,你看她岁数不小,出个好歹,你俩也走不了不是。” 张明岳没好气地说:“怎么走不了,我们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您想管这个事,还不如问问这个女人到底干什么的,揪着我朋友不放是什么意思,还说是我朋友的婆婆,要知道我朋友还没有对象呢。” 大姐一听,这事情蹊跷,走到孙美花面前说:“婶子,您看清楚了吗?这是你儿媳妇吗?人家还没对象呢。” 孙美花的哭声戛然而止,瞪着尹晓红,“化成灰儿我也认识,聘礼都给她们家了。” “聘礼?”尹晓红当即站到孙美花面前,“你个人真是稀奇,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连你儿子是圆是扁都不知道,我家里怎么可能收你的聘礼,你做梦的吧。” 大姐有点尴尬,想做好人谁知道趟了个浑水,这还有点说不清了,“婶子,你确定把聘礼给这姑娘家,不是别人家,人家一直说不认识你呀。” “我还能把这个弄错了?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哪样都不少,有媒有证的,这媒人是我表姐罗文,她是你亲舅妈,是,你是跟我儿子没见过,可你总见过我吧,我可在你舅舅家相过你两回了,现在你家收了我家的聘礼,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你就是我们廖家的儿媳妇。”孙美花见周围人看她的眼神有点不对,当即把前因后果全都倒了出来。 108.落幕 尹晓红听着罗文的名字, 心里咯噔一下, 走到孙美花面前仔细端详她,刚才孙美花用力过猛连带着脸都变形了, 尹晓红就没注意,这时候她恢复了五官相貌, 尹晓红仔细回忆, 还真是在舅舅家见过她, 当时舅妈怎么说的,家里的亲戚来串门的,半句没提相看的事情, “别以为你认识我舅妈就胡言乱语, 你还私自相看我, 谁给你的权利, 你说你给了聘礼,是我妈收的吗?” “你舅妈说你年岁到了该找对象了,她是媒人, 聘礼当然是她帮着收的,五百块钱呢, 要不是看在你爸爸是商场的经理, 我能出这么高的聘礼?你舅妈可说了,你妈是同意这门婚事的, 她可见过我儿子, 对他赞不绝口呢。”孙美花撇撇嘴, 嘲笑地看着尹晓红。 尹晓红捂着胸口, 气得脸色煞白,“你胡说,我妈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我从来没有听说她相看过别人,更没收过什么聘礼,我爸更不会同意,你聘礼给的谁找谁去,这事跟我没关系,你可别在外面瞎嚷嚷。” 孙美花听着这话也来火了,“这事儿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凡是讲究道理,反正你们收了我家的聘礼,你就得做我家的儿媳妇。” “现在婚姻自由,国家反对包办婚姻,别说是舅妈,就是父母也不能逼迫自己的孩子强行结婚,你们这样操作是违反国家规定的。”人群闪开,钱洪磊从外面走进来,苗群群跟在他后面。 苗群群走到张明岳身边,拉拉他的胳膊,“放开这个女人吧,你也不嫌累得慌。这里这么多人,又能怎么着。” 张明岳放开孙美花,甩甩胳膊,拉着苗群群走到尹晓红身边,力挺她,“我年前跟她爸爸妈妈见过,她爸爸明确地说过,这两年不会给她说对象,就是她妈妈,也没有透露这个意思,这位大婶,就算她妈妈见过你儿子,她爸爸都没见过你们,两个当事人也没见过,这就能定下婚事,未免太儿戏了吧,你确定这里没问题吗?你表姐怕是骗你的吧。” 孙美花愣了愣,摇摇头,“不可能,她是我亲表姐,我还给了她五十块钱的谢媒礼。” “你还是回去问问你表姐吧,毕竟聘礼钱你可不是交给尹家,你是交给她的。”张明岳看着孙美花直楞的表情,想同情真还同情不来。 恰在这个时候,广播响起,通知开往京都的火车即将到站,让准备上车的乘客开始检票了。 张明岳和苗群群拿起行李,钱洪磊也背起包袱,招呼尹晓红进站检票。 孙美花本来对张明岳说的话开始怀疑,忧虑给出的几百块钱,现在见尹晓红要走,顿时火冒三丈,嗷地一声扑向她,拽着她的胳膊不撒手,“你不能走,今天咱得把这事儿说清楚,现在就去找罗文,咱得掰扯清楚,你轻轻松松坐火车走,到时候我人财两失,哪有这好事,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两家设套骗我的钱,要不哪有这么巧的事,我刚给过聘礼没几天,你就去外地,想走,门都没有。” 尹晓红深吸一口气,“都说了跟我没关系,你给谁的聘礼找谁要人,别随随便便攀扯我。” “你空口白牙说没关系,谁知道呢,现在跟我回去,要么还钱,要么给人,你们得给我个说道。”孙美花拉着尹晓红的胳膊就是不让她走,还把她往火车站外面拖。 尹晓红用力往反方向扯,眼睛看向张明岳和钱洪磊,希望他们能帮忙,钱洪磊一步当先,强行拉开两个人,“先不要拉拉扯扯,有事说事。” 孙美花唾了一口唾沫在地上,“说就说,现在回去,把事情说清楚,别想上火车,你们要是真走,我就在满县城嚷嚷,让大家都看看,做商场经理的尹家,是怎么骗婚的,看你们还怎么在林县混下去。” 尹晓红啪地一下把行李箱放在地上,拿出火车票三下五除二撕掉了,“现在你想让我走我都不走了,回去,我倒要看看,罗文在出什么幺蛾子。”她气得连舅妈都不想叫了,直呼其名,决定回去解决这个事情,不能让自己蒙受这样的委屈,还要让妈看看她娘家嫂子都是什么货色。 “尹晓红,你这样?”张明岳抬手想拦尹晓红,可她手太快,火车票已经掉落地上变成了纸屑。 尹晓红面对张明岳和苗群群,“对不住了,出现这样的闹剧,我不去京都了,你们快进站检票吧,事情我会跟爸爸解释的。” 广播再次响起,张明岳有点着急,要赶快进站,不能再拖下去了,可单独留下尹晓红面对孙美花好像也不合适,谁知道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如果出现差池,真是有负尹经理的托付。 钱洪磊看出张明岳的难题,主动请缨说:“你们快去检票上车吧,我陪着尹晓红回去,把她安全送回家。” 张明岳有点不好意思,“表兄,这怎么好……” 钱洪磊抬手打住张明岳的后话,“这是最好的安排了,要不你们就是上车也不安心,我可以再买票去京都,你们不用担心我路上安全,我到京都会去找你们的。” 张明岳笑笑,当然不用担心他的安全,如果有人找事,该担心的是找事的人,“好吧,那多谢表兄。” 随即他转向尹晓红,“表兄陪你回去,有事跟他说。” 尹晓红点头,“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别这么说,谁也不想摊上这样的事。”苗群群无比同情尹晓红,在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定了一门莫名其妙的婚事,就是之后事情解决,也够别人讲究一段时间了。 钱洪磊推推张明岳和苗群群,“快进站吧,这里交给我,检票员在最后确定有没有人了。” 张明岳和苗群群跟他们挥挥手,拎起行李快步走向检票口,检过票后飞奔火车而去,等他们上到火车刚刚坐稳,鸣笛声响起,火车开动了。 “轰隆轰隆”,火车在夜里平稳地前行,窗外漆黑一片,苗群群趴在张明岳腿上已经睡了好半天了,昨天晚上,苗群群舍不得孩子,隔三差五就醒过来盯着孩子看,总共也没睡多长时间,到了下午已经挺不住,顾不得晃悠嘈杂,睡得昏天暗地。 火车的轰隆声和前后晃悠的加持,确实容易让人昏昏欲睡,张明岳努力保持着警醒的状态,眼睛实在睁不开的时候就狠咬嘴唇或舌头,或明或暗,时刻不忘盯着行李箱,火车上形形色色人种在,趁着大家睡觉的时候浑水摸鱼的事情可是屡见不鲜的。 “啊……”苗群群伸了伸懒腰,睁开迷蒙的双眼,看了看四周,“呀,天都这么黑了,我睡多久了?” 张明岳揉了揉发麻的左腿,“蛮久的,你睡得太沉了,喊都喊不醒,你看,口水都流出来了。” “啊,真的吗?”苗群群赶紧摸了一下嘴角,干干的,根本没有口水的痕迹,拍了一下张明岳,“骗人。” 张明岳呵呵笑笑,“逗你的,晚饭没吃你饿不饿?” 苗群群摸了摸肚子,感受一下,“还好,不是太饿,你也没吃晚饭吧,饿不饿?” 张明岳从座位底下的包袱里掏出一个饭盒,打开来,“我吃了两个鸡蛋垫底,也不太饿,我去接点热水把饺子泡热,咱俩一起吃点。”说完,他嘱托苗群群看好行李,拿着饭盒和水壶去水房接水。 没一会儿,饺子泡热了,张明岳和苗群群你一个我一个吃得欢,这是钱明菲天不亮起床包的饺子,煮熟凉凉塞满两个饭盒,还煮了十来个鸡蛋,烙了两张大饼,让他们火车上吃。早上两个人在家里吃得多,中午啃了点大饼就热水就过去了,这时候吃着饺子,格外的香。 这是猪肉白菜馅儿的,猪肉的香味随着热气和他们的咀嚼声散发开来,勾引得周围的人睡不着觉,不自觉地分泌着唾液,坐在张明岳和苗群群对过的男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饭盒,频繁地咽着唾沫。 张明岳余光扫了一下周围,当瞄到几张不怀好意的脸时,顿了一下筷子,马上加快速度吃了两个饺子,把饭盒塞到苗群群怀里,“你快吃。” “我吃饱了,你吃的太少,再吃几个吧。”苗群群要把饭盒推给张明岳,她吃得差不多了,刚才睡觉窝着胃口,本来就不太饿吃了几个饺子就觉得饱了。 张明岳拿起盖子把饭盒盖上,重新放到包袱里,同时,从里面拿出大饼,啃了起来,“饺子留到明天吃吧,这是妈攒了这么长时间才凑上的,这次吃完下次可没有了,我有点舍不得,啃点饼就和一下吧。” 苗群群开始奇怪张明岳的动作,当他说起舍不得的时候,很想说包袱里还有一大盒呢,别舍不得,又不是多么稀奇的东西,在家的时候妈总是隔三差五地包饺子,虽然素的多,可荤的也没少多少。 苗群群刚想张嘴说话的时候接收到张明岳的眼神,她紧忙闭嘴,微微低头用余光打量着四周,其他座位还好,离他们五六行之远的座位上,有五个年轻人或正大光明,或像苗群群一样暗光扫射,总是不离他们的方向,才知道他们是被人惦记上了。 说起来有点好笑,吃顿肉馅饺子就被人盯上,可现实就是如此,在别人还是噎着棒子面窝头吃着咸菜赶路的时候,你拿出满满当当香喷喷的肉馅饺子招摇过市,可不就被人当做肥羊盯上了吗? 苗群群慢慢靠近张明岳,小声问:“是不是那几个人,总盯着我们?” “嗯,别太担心,火车上他们不敢太放肆,小心一点无大错。”张明岳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跟苗群群说话,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 苗群群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在后面的路途中,两个人总是保持着一个人清醒,如无必要,绝不离开自己的座位,时刻注意那几个年轻人,果然如张明岳所说,火车上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眼神从不离开他们,只怕动作都在下了火车的时候。 从林县到京都,要经过将近二十六个小时的车程,等到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时候,火车终于到达京都终点站,张明岳和苗群群拿着行李跟着人流下车,而那几个年轻人,也强插队伍,紧跟着他们下了车,在后面不远处,还有两个年轻人也吊着,不离方向。 109.冲突 过了出站口, 张明岳满怀期望四处张望,可惜, 没有看见张如良的身影,也没有看见明秀,脸色微沉,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失落,明明出发之前已经发电报通知他们上京的时间, 可现在一个来接的都没有。 苗群群显然注意到了张明岳的神情,拉起他的手安慰,“可能是晚了, 也可能是没收到电报, 咱们先回去吧。” 张明岳暗暗咬了咬牙齿,深吸一口气, “走吧。” 刚迈开步,就听见有人喊, “大哥,大哥, 嫂子。” 多么熟悉的声音, 张明岳和苗群群转头一看, 是明秀,快跑着就过来了。 明秀跑到两个人面前站定, 没说话先喘气, 直到呼吸平顺些, 才说:“大哥, 嫂子,对不起,我来晚了。” 张明岳的脸色好了很多,他真的都以为张如良和明秀没有收到电报呢,甚至有那么一点魔鬼般的想法认为在他们心里根本不够重视自己,收到电报也当做平常,在家里该干什么干什么,现在看明秀气喘吁吁地站在自己面前,心情豁然开朗不少,别的不想,开始心疼明秀,“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小心闪着自己,我们又不会丢。” 明秀摆手笑着说:“人太多,我怕错过了,还好还好。你们路上顺利吧,还有家里外公,伯父伯母,我的侄子侄女们都好吧。” 苗群群过去搂着明秀,两个人见面很是亲热,“我们路上挺顺的,家里一切也好。你呢?收到你的信就知道过得不错,还有美萱,我怪想她的。” 明秀想起自己的日子,不自觉地眉眼含笑,“还行吧,除了能经常见到家人,其他的跟林县也差不多,就是这段时间不上班,开始还挺舒服,这几天看人家都忙忙碌碌早出晚归,我还有点羡慕,学文都笑我是劳碌命,在家呆着享福都不会。” 苗群群嗔了一眼明秀,“还真是,这也没几天,等开学就有事做了,不用在家里当家庭妇女。这方面你已经比我好太多,我都在家里呆两年多了,每天面临的都是锅碗瓢盆,孩子孩子还是孩子,要不是考上大学,估计还要在家里等到他们上幼儿园呢。”听得明秀乐不可支。 张明岳在旁边看着两个小姐妹你来我往挺热闹,等她们告一段落,忙问:“怎么就你来了,爸呢?” 明秀顿时收了脸上的笑容,一言难尽,“哎,别提了,收到你的电报,我和爸都高兴坏了,前两天就开始准备东西,本来就说好今天我在家里做午饭,爸来接你,谁知道爸出门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太激动,下楼梯把脚给扭了,我安顿好爸,才赶紧过来接你的。” 张明岳大吃一惊,一连串地问:“脚扭了?你怎么不早说,严不严重?有没有去看大夫?”苗群群也在旁边紧张地询问情况。 明秀看哥哥嫂子着急,紧忙详细说明情况,“找卫生所的大夫看了,没伤到骨头,就是有点抻着筋,还说什么伤到肌肉组织,脚都肿起来了,跟发面馒头似的,开了药膏给让给抹上,还开了消炎的药,现在只能在家里坐着少走路了。” 张明岳听着明秀的描述,提着的心放到肚里,扭伤,尤其是脚扭伤,如果弄不好就会成为惯伤,稍微不注意就容易伤在同样的位置,现在没伤到骨头,已经是万幸,“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没那么严重,还是要多养着为好,到家我给爸揉揉脚,活络下血脉,能好快点。那就算爸来不了,明晨呢?学文呢?就没一个跟着你来?” 明秀接过张明岳手里的包袱跨在肩膀上,跟他们并排走着,脸上有些落寞,“大哥,这事情都赶到一块儿去了,你一定收到我的信,知道二哥没收到通知书的事情,他今年又没有探亲假,不能回家过年。有不少亲戚都问二哥的情况,尤其是我考上大学能回城,可二哥不行,两个人相比,妈一想起来就掉泪,说二哥在那里受苦。前几天我舅舅看不过,就说让我妈到东北看看二哥去,省得在家里自己瞎琢磨,有了这话头,妈心里就跟找草一样,当天就去火车站买了两张票,要爸跟她一起去,可临走收到你的电报,就换成明晨跟着妈去东北,爸在家里等你。” “原来是这样,我跟你大哥收到你的信还想着问问呢,你二哥什么情况?”苗群群开口问。 明秀摇摇头,“二哥来信就说他没收到通知书,他们队上别人也没收到,再具体的情况,就得妈和明晨到地方才能知道。” 张明岳护着两个人过了马路,在旁边等着看能不能拦住人力车,“明晨去东北了,学文忙什么呢?” “学文的爷爷住院了,过年的时候太冷加上吃的油性大,消化不好,老太爷刚过年身体就各种不舒服,都七十多岁的人了,我公公担心带着老爷子去医院看,到医院就让留下住院观察,得亏去医院了,要不还惹麻烦呢,前两天我们家属楼里就有一位老人家跟老太爷情况差不多,他没去医院就在家里扛,可惜没扛住去世了,把我们吓够呛,这些天时刻有人在医院看护,就怕老爷子有个好歹,我公公婆婆还得上班,我今天回来做饭,学文就在医院看护老太爷。” “嗯,这时节老人生病的很多,确实得多方注意。”听着明秀的话,张明岳有同感,每年冬天他都特别注意老爷子的保暖和饭食方面,好在家里条件可以,钱明菲和苗群群做饭一直注意荤素搭配,老爷子打拳运动身体也棒,这些年没有出现类似乔学文爷爷那样的老人病。 三个人在马路边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力车过来,明秀想来了解情况,“大哥,这个点和地段能拦住车可能有点困难,要不咱们往前走走,越过这个地段,到前面车会好拦点,咱三个人加上行李,要拦两辆车才行呢。” 张明岳和苗群群上次来京都都是张如良安排接送的,真没有注意过火车站车辆的问题,确实没什么好的头绪,只能听从她的建议,“好,听你的,咱们就往前走走。” 张明岳拎着行李箱,苗群群和明秀提着包袱,按照明秀指示的路线往前走,没走多远,张明岳就感觉后面有人跟踪,他趁着拐弯的时候朝后看了看,在他们不远处,有几个陌生人站定,假装四处张望,张明岳认识他们,就是火车上对他们不怀好意的人。 “明秀,这里的环境你熟不熟悉,咱们往人多的地方走。”张明岳有点后悔没有考虑周全,现在他们算是盯上自己了,这周围也看不见什么人,要是单独自己没问题,可身边有两个女人,他不得不顾忌。 明秀摇摇头,“大哥,我也不太熟悉,不过我知道火车站周围没什么人多的地方,谁没事来这里呀。” 苗群群听了张明岳的话,想回头看看,被他拉住,“那就继续往前走,别回头,群群,你跟明秀走快点,到前面看能不能拦住车。” 苗群群知道现在自己和明秀跟在张明岳身边就是累赘,忙拉着明秀快步向前,“咱们先走去找车,行李箱沉着呢,找到车过来接你哥。” 明秀不明所以,听着苗群群的话有些道理,就跟上她的脚步,迅速前移。 后面的五个年轻人发现她们的动作,迅速朝着他们围了过来,苗群群回头看情况不对,拉着明秀撒腿就跑,明秀这时候也察觉到不对,还有点抗拒,苗群群用力拽着她,“快跑,你想留下来给你哥当累赘呀,我们快跑,去找人,最好找警察,让他们来帮你哥。” 这时候几个年轻人已经追上来,三个人去围张明岳,其他两个人想越过去追苗群群和明秀,可在他们行动的时候,张明岳抄起行李箱就抡过去。 五个人为了躲避行李箱,只能后退,就这样坚持了几分钟,张明岳觉得苗群群和明秀已经跑远了,才停下动作,调整呼吸。 看事不可为,其他人都看向其中一个穿蓝色外套的年轻人,很明显其他人都是以他为头目,五个人中就他穿着没有打补丁的衣服。 这个年轻人开口了,“兄弟,别这么紧张嘛,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咱们坐一趟火车也是缘分不是,我们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你可不要误解什么。” 短短几分钟,张明岳对他们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五个人中,其他四个人不过是普通人,只不过仗着年轻,身体灵活,手上有把子力气,只有这个说话的年轻人,手上有几分功夫,他冷眼瞧着,其中几个架势还有点熟悉,“这位朋友,咱们萍水相逢,说要交朋友为时尚早,我还要赶路回家,就不跟你们寒暄了,改日有机会,再聊聊做朋友的事情吧。” 年轻人歪着嘴角呵呵笑了几声,“朋友,别这么说,萍水相逢也是缘分不是,这一路从林县到京都,也有一天多的时间了,缘分还是不浅的,现在就叙叙,何必改日。实话说了吧,兄弟我这些日子手头有点紧,想跟你拆解些钱使,我想你不会拒绝吧。” 张明岳站定,扯扯嘴角,“我想你搞错了,现在家家都捉衿见肘,我们也不例外,哪有钱拆解给别人。我知道你们是看我在火车上吃的有点好就以为我有钱,可那是为了回家探亲,特意做了好的,穿了好的,就怕父母担心,根本就不是你们想象的有多少钱财。” “这时候你还不说实话,我们混这条道也有些日子了,这有没有家底不说一眼看穿,也八九不离十,从你们一上火车就盯上你们了,看看,一个两个的皮肤光滑,再看看你们的手,细皮嫩肉,没有家底能养出你们这个样子,骗鬼去吧。”旁边一个穿着黑色棉服的人呸地一声,嘴里不干不净开始骂骂咧咧。 张明岳还想跟他们打打嘴磨官司,给苗群群和明秀争取些时间,如果她们能找人来,这个僵局就可以打破。 这时候,里面那个瘦瘦的小个子接口说话,“大哥,他在耗时间呢,梁哥可说了,这小子有钱的很,听说他要到京都买房,他老丈人可是把房子都卖了,更别提他自己家底厚着呢,够咱们肥一段时间了,还等什么,一起上抓住他,钱肯定就在行李箱里,要不等那两个女人带人来,咱们可落不了好。” 110.入局 听着瘦小个子的话,张明岳敏感地抓住一个字眼, “梁哥”, 这显然是他们的同伙, 从他说的情况来看, 这个“梁哥”对自己的情况比较了解,很可能跟自己是熟人,如果不是熟悉的人,怎么会知道自己要到京都买房,更不会知道苗家卖房的事情, 第一反应,他觉得能跟自己挂上号的梁姓人士,就是梁田宇。 随即张明岳摇摇头, 梁田宇已经跟马芸芸私奔到南方去了, 王家在满世界找他, 在这个敏感的时候, 他应该不会回林县, 难道真是不认识的人?可听他们的口音明显是南方人, 跟林县相差甚远, 谁会没事跑这么远来打听他呢。 这些不过是张明岳转念之间的事情,根本不等他有进一步的想法, 手脚就开始反应, 围着他的人已经一哄而上, 主攻他的右方, 想把行李箱抢走。 张明岳还是把行李箱当做武器, 真别说,行李箱虽然沉,还挺皮实,被他轮得虎虎生风,也没有散架,五个人想靠近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次张明岳没有后顾之忧,发挥自己所有的潜力,争取能把他们快速打倒。 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张明岳就把其他四个人抡在地上起不来,只剩下穿蓝色外套的年轻人跟他对峙。 面对这个人,张明岳心中充满怪异,他能感受出来对方身手不凡,一招一式很有章法,可对方根本没有用全力跟自己对打,甚至在其他人想对自己下黑手的时候,会不着痕迹替自己化解掉,要不然,想打倒另外四个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当然,这都是暗地里的,表面上,对方是拼其所有在抢夺行李箱,还要解救自己的同伴。 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张明岳重新抄起行李箱狠狠地朝着这个年轻人打去,可在临近的时候又暗往上提,卸下了大部分的力气,果然,在行李箱还没有实际碰到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应声而倒,假装被伤到起不来。 “住手,”伴随着年轻人的倒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随之而来。 张明岳拎着行李箱退出几步,转头看,五六个警察快步跑过来,后面苗群群和明秀气喘吁吁地跟着。 地上的五个人看见警察过来,连滚带爬地想要跑,可惜,没跑多远,就被警察给抓住了。 苗群群和明秀这时候跑到张明岳身边,眼泪刷地下来了,心疼地看着他嘴角的伤口,询问他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 张明岳用手背沾了沾嘴角,蹭下去一绺血迹,“没事,你们别担心。” 苗群群赶紧掏出手绢给张明岳擦嘴角的血,“真没事吗?你都流血了,可不能硬挺着,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说完,拉着张明岳就要走,刚才她虽然跟明秀说不要留下来当累赘,可也无比痛恨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只能逃跑,一点忙都帮不上,来回的路上就担心张明岳双拳难敌四手,这时候看他嘴角带血,半边脸都肿了,心里的愧疚到达顶点,恨不能以身代之。 “嫂子说的对,你看你牙缝里都是血,咱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明秀抹着眼泪,要替张明岳拎行李箱,试图减轻他的压力。 张明岳拿手绢擦了擦,还揉了揉,不自觉吸了口凉气,还不忘安抚他们两个,“就是脸被他们的拳头蹭上了,看上去挺严重,实际没什么,没必要去医院看,别担心呀。”他嘴上的伤就是穿蓝衣外套的年轻人的杰作,也是这次受伤让他怀疑对方有心放水,按照他出手的轨迹,应该是朝着胸膛去的,可中途抬高手臂,朝着左脸打过来,打得他的牙无比酸疼,血水一下就下来了,如果打到胸膛上,张明岳毫不怀疑自己可能会心脏骤停,酸软无力。 苗群群和明秀对张明岳的话半信半疑,虽然不再坚持去医院看,可担心是一点不少。 警察们一个压一个地回来了,被抓的人子哇乱叫,包括那个年轻人,嘴里喊着“冤枉呀,我们闹着玩儿的”,“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没打人,是别人干的”。 张明岳看着他们的丑态,不由得嗤笑一声,这个时候来喊冤枉不嫌太迟吗?而当他看清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不由眼神一凝,放下行李箱,走到那人面前,一拳头糊了上去。 被打的人嗷地一声捂着肚子,而压着这人的警察没想到张明岳上来就招呼,在他要出第二拳的时候拦住他,“同志,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这个时候你再打他就不合适了,后面自然有法律来管束他们。” “梁田宇?怎么是你?” 苗群群和明秀见张明岳冲上去大人,也跟着一起,当看清面孔时,明秀不由得惊呼出声,说完右手捂嘴,一脸不可置信,而苗群群把明秀拉到一边,跟她了解情况。 梁田宇弯着腰,抬头轻蔑地看了一眼明秀,又瞪了一眼张明岳,哼地转过头,大有恨事不成的架势。 压着梁田宇的警察跟张明岳说话,“你好,同志,我姓宋,你可以叫我宋警官,你认识这个人?” 张明岳微眯眼睛,点点头,“认识,我曾经跟他一起做过知青,他没有参与抢劫,不过听那个小个子说,是他说我有钱,怂恿这伙人来抢我的。” 宋警官扫了一眼这几个人,点点头,“具体情况我们会了解的,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动手了,现在你跟我们去警局做个记录吧。” 张明岳活动了一下手腕,跟宋警官对视一会儿,才拎起行李箱,招呼苗群群和明秀跟着一群警察回派出所。 苗群群碰了碰张明岳,“阿岳,那个梁田宇为什么要找人来抢我们的东西?他是不是跟你有过节?”她从明秀那里只打听到少量的信息,再多的,明秀也不知道。 张明岳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当年由于两个人是同一批的知青,原主天然地把梁田宇划在自己的伙伴当中,跟他处得关系比其他人都近,可自己来后,并没有特别维护跟他的友谊,反而因为同屋的关系,跟李明辉处得比较融洽。 后来新知青过来两个人起了争执,关系有些恶劣,可经过小丽姐的调停,两个人的关系有所恢复,虽然也不如当初,可也绝不是仇人不是,再后来,自己搬到县城,除了刘明和柳河结婚,还真是没有再见过他,只是偶尔从李飞嘴里听到他的事情,最后他的消息是建国传递过来的,说在南方看到他,跟马芸芸在一起。 纵观几年的相处,虽然后来对梁田宇的观感不好,可张明岳还真想不出来除了那次的争执两个人有什么过节,刚才那伙人在提到“梁哥”的时候,自己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可很快也否定了,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感觉是那么准确。 “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我们没什么过节,有什么能让他恨我到这种地步呢?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样做了,而我,一定要追究到底。” 苗群群狠狠地看了一眼梁田宇,觉得这个人真是可恶,恨不得上前去踹他两脚,越想越觉得可行,她顿时加快脚步。 作为枕边人的张明岳,对苗群群的行动第一时间察觉,拉住她的胳膊,“你干什么去?” 苗群群斜眼看着前面的人,“我想去问问宋警官,像这种情况,他们会不会坐牢。” 张明岳松开她,示意她去吧,“刚才有人踢着我的膝盖,有点疼。” 苗群群抿了抿嘴,走到宋警官旁边,“宋警官,你好,像他们这些拦路抢劫的人,就该被重判吧。” 宋警官点点头,“如果证实他们确实要抢劫,那性质所属恶劣,会重判。” “那怂恿的人呢?”苗群群紧跟着问。 宋警官往紧处扣了扣梁田宇,“如果证实确实有人怂恿,那么怂恿的人一并重罚。” 梁田宇本来耷拉的头抬了一下,谁也没看,什么也没说,又耷拉下来。 “那就好,这我就放心了。”苗群群朝着宋警官笑了笑。 宋警官对苗群群印象不错,知道自己是弱女子,没有逞强留下来帮忙,而是快跑找到最近的派出所报案,到所里思路清晰,把发生事情的经过、当事人所在的地址描述得很清楚,这也是他们能快速到达抓住这些人的原因。 苗群群走到宋警官前面,突然转身,满脸惊讶指着后面,“宋警官,后面那是什么?” 宋警官顿时警惕,扭头往后看,什么也没有,当他意识到上当的时候已经晚了,梁田宇一声尖叫,要不是宋警官扭着他,早就跪在地上了。 宋警官看着镇定自若从自己身边走过的苗群群,扯了扯嘴角,他收回对这位女同志的评价,这哪是弱女子,这是母老虎吧,吆喝一声梁田宇,“起来,看你那怂样,女同志轻轻一脚都受不了,还净想干坏事,看把你能的。” 苗群群回到张明岳身边,得意一笑,意思我替你报仇了。 张明岳心里美,朝着她竖起大拇指,轻声问:“媳妇儿真好,感觉怎么样?” “神清气爽,就是脚尖有点疼。”苗群群活动活动脚。 张明岳顿时一脸心疼,“稍忍忍,等回家我给你揉揉。”看得明秀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 等到了派出所门口,张明岳停下来跟宋警官说话,“宋警官,这件事我妹妹不算参与,做笔录就不用她在场了吧,能不能找位警官先送我妹妹回家,家里父亲等着我们呢,总没人回去该担心了。” 明秀本来不愿意回去,她想等着张明岳的事情了结一起的,可想到张如良一个人在家,行动还不方便,长时间没人回去还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子,要是拖着受伤的脚再出来找人,可怎么好,她决定听张明岳的先行回去。 宋警官把梁田宇交给所里的警察,叫来一个面相很嫩的工作人员,“小唐,你送下这位女同志。” 明秀走了,张明岳和苗群群跟着宋警官去做笔录。 “姓名?” “张明岳。” “再说一遍。” “张明岳,弓长张,日月明,山岳的岳,宋警官,有什么问题吗?” “他奶奶的,有问题,这里面问题大了。” 111.旧友 宋警官扔下笔, 走到张明岳身边绕着他转了三圈, “刚才没注意,仔细看还真是你,没想到呀。” 张明岳被宋警官看得一愣一愣的,眼光随着宋警官游走,纳闷的很,“宋警官, 有话请明说。” “呵呵, 还宋警官呢, 你仔细看看,我是谁?”宋警官把脸凑到张明岳跟前让他看。 张明岳迅速陷入思考,这个宋警官他是第一次见,可明显对方认识自己, 听口音他是地道的京都人,要说认识, 只能是原主认识,他仔细回想, 还学着宋警官的样子绕着他转了几圈。 “还没想到?用不用我给你个提示?”宋警官面带笑容, 调侃地问了一句。 张明岳看着宋警官弯起的嘴角,以及眯成一条线的眼睛,恍然大悟, “好呀, 是你小子,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宋二蛋,想不到你长大了人模狗样的,还当起警察来。” “哈哈哈哈,”宋警官大笑,拍了拍张明岳的肩膀,“想不到吧,老子也没想到长大了能这么帅气,还能穿上警服。不过,我现在不叫宋二蛋,那个名字太操蛋了,我早就改名叫宋为民,一切为了人民。” 张明岳回拍了宋为民,“这是个好名字,很符合你的身份。” 苗群群在旁边看着觉得很有戏剧性,说好的做笔录呢,还没开始就变成了相认大会,“阿岳,他是…..” “哦,”张明岳赶紧把苗群群拉到跟前给她介绍,“这是宋二,不,现在叫宋为民,是我的发小,你不知道,以前我们住得很近,一起上小学,不过小学毕业的时候他爸爸工作调动,调到外地去了,哎,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为民摘下警帽挠挠头,“去年年初,我爸爸退休了,我才跟着回来,我还去找过你呢,梁奶奶说你去当知青了,我还挺伤心,没想到你小子带着媳妇儿回来了,你这是探亲还是回城呢。” 张明岳谦虚一笑,“回城,我跟群群去年都参加了高考,有幸都被录取,这次回来上大学,以后就安居不走了。” 宋为民一听,竖起大拇指,“行呀,以后要叫你张大学生了,我可知道这次考试难的很,我侄子赶上考试,可惜,才考了不点分,没有被录取。” “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他要是想上学,再多准备准备一定行。”张明岳说的是真心话,他觉得高考不是一锤子买卖,肯定要有延续。 “我大哥给他找了个补习的地方,现在这种地方挺多,再看看,”宋为民招呼张明岳和苗群群坐下来,可没有了刚才紧张的气氛,要随意很多,“先不说这个,咱先把你的事做好笔录,改日咱们坐下来好好叙旧。” 张明岳也是这个意思,就配合宋为民说了一路上事情的经过,也详述了他跟梁田宇之间的事情。 宋为民听着还要问些细节问题,手上快速记着,等张明岳说完,他紧跟着停笔,“事情经过你说得很清晰,后面就是我们的工作了,听你们之间的交谈,他们应该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我们要好好调查,说不定能钓个大鱼呢。” “希望吧,不过我建议你们特别注意那个穿蓝色外套的,他跟其他人不一样,说不定你们真能有意料不到的收获,还有,帮我多招呼招呼梁田宇,我真想知道他为什么害我。”张明岳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一定得弄明白。 宋为民摇着手里的钢笔,眼睛转了转,“如果你想当面问,我也可以给你开个绿灯。” 张明岳哼笑一声,“算了,我没心情再看见他,我还有事,你笔录做完了吗?我能不能回去?” “做完了,你看看有什么没说到的吗?如果没有签个字就可以回去,后面的事情我来处理。”宋为民把纸转过来推到张明岳面前,把笔递给他。 张明岳粗略看了一遍,见没问题,就在上面签了字,当即站起来,“我就不跟你假装客气了,我现在就走,明秀说我爸扭到脚在家,我得赶紧看看去。” “行,没问题,我送你,如果后面有什么进展,我去找你,”宋为民站起来送张明岳和苗群群出去,路上又问:“你回去在哪里住?” “再看,估计先在我爸那里住几天,我继母和张明晨去东北看张明光,怎么也得她们回来我再走。”张明岳回答。 宋为民靠近张明岳,充满好奇地问:“今天我看你跟你妹关系还不错,你以前不是最反感他们吗?什么时候跟那边勾搭上的?” “什么叫勾搭?会不会用词?我到林县当知青,明秀也去那里,相处多了总有感情的。”张明岳简单介绍情况。 宋为民嗤笑一声,“哎呀,这是个好算盘,也就算计你好心肠。” “算计也好,真情也吧,我问心无愧就好,何况,明秀也是好的,没辜负我这几年的相待。”张明岳话说得很真诚,这是他的心里话。 三个人到达门口,张明岳跟宋为民握手,准备回去。 转头却看见明秀扶着张如良,一拐一拐地走过来,张明岳和苗群群赶紧迎上来。 张明岳扶住张如良,“爸,您怎么来了?脚扭了就该在家休息,我这里没事。” 明秀快言快语地说:“我跟爸说没事,他非不信,坚持要亲自来看,我拦都拦不住。” 张如良上下打量张明岳,看他浮肿的左脸,心疼不已,“你别管我的脚,就是看着吓人,没多大问题,我在家里干着急什么也干不了,就让明秀带我过来,你看看,脸还肿了,疼不疼?听说是认识的,这都什么人呀,就见不得别人过的好。” 张明岳摸了摸脸,比刚才的肿胀感更强了,可他不能说实话,只是用无所谓的语气说话,“刚开始有点疼,现在好多了,回去抹点药,很快就能消肿。” “那就好,那就好,”张如良拐着走到宋为民跟前,强拉着他的手,“警察同志,你一定要好好查查他们,狠狠地办,一定要让他们牢底坐穿,坚决不能放他们再祸害别人了。” 宋为民哭笑不得地看着张如良,“张叔,您放心,我一定会追查到底的,不会让明岳再受到威胁。” 张如良错愕地看了看宋为民,这大会儿两个人就认识,关系还不错?转头看张明岳,一脸问号。 张明岳好笑地跟张如良介绍,“爸,他变化太大,您都不认识了,他是宋二蛋呀,以前还到爷爷那里蹭吃蹭住的。” “哦,”张如良惊讶都写在脸上,“二蛋呀,真没想到,跟你小时候一点也不一样,现在真是一表人才呀。” 宋为民低头浅笑,“张叔您夸奖了。” 张明岳拎起行李箱,跨前一步,“爸,我这里已经完事了,咱回家吧。” “好的,好的。” 张如良连连点头,随后再三邀请宋为民改日一定要到家里坐坐,宋为民一口答应,他才随着张明岳一起离开。 四个人拦住两辆人力车,一路没停直接回家。 到家里,张明岳打理了一下自己,陪着张如良坐下,又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讲了一遍,算是安他的心,也跟他询问了张明光的事情,无奈的是,张如良并不比明秀知道的多,只能等杨小曼见着人才行了,随后,父子俩随意聊着京都的人和事,主要是张如良在说,张明岳认真听着。 苗群群跟着明秀在厨房准备午饭,本来要好好准备一桌的,出了这样的事情,谁也没有心情,就简单炒了两个菜,算是解决了一顿。 饭后,明秀要回去照顾美萱,张如良安排张明岳住在张明光的屋子,而苗群群住在明秀原来的屋子,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只放下包袱安顿。 第二天,张明岳和苗群群哪儿也没去,一来照顾张如良的脚,二来张明岳脸上还肿着呢,去做什么都不合适。 晚饭前,宋为民过来了,看样子是从警局直接过来的。 苗群群当即多炒了一个菜,邀请他一起吃饭。 饭桌上,宋为民讲解了案件的发展,其实没什么可调查的,只是证实了确实就是梁田宇怂恿他们一群人去抢劫的,因为没有成行,只能算未遂,他白天联系了当地的派出所,他们没有案底在,不过经常打打闹闹,骚扰民众。 “那梁田宇有没有说为什么要做这件事?”苗群群放下筷子,盯着宋为民问。 宋为民怪异地看着张明岳,“昨天匆忙,我都不知道你现在是医生,梁田宇说他是要报复你,因为你害死了他未出世的孩子。” “怎么可能?”张明岳下意识地反驳宋为民的话,可刚出口,脸色就变了,串前勾后,张明岳有点想骂人。 宋为民一直盯着张明岳,他内心非常愿意相信张明岳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多年不见,对方到底是怎样的秉性,他现在并不敢打包票,现在见张明岳脸色突变,以为是真的,他的心不由得往下沉,“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不可能,阿岳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你不要怀疑阿岳。”苗群群瞪了一眼宋为民,还说是发小呢,居然都不相信阿岳的品行,白瞎自己用心炒菜了,“阿岳,你快告诉他怎么回事,免得他疑神疑鬼。” “对对,二蛋,你得相信明岳,他干不出这种事情,明岳,你快跟二蛋说说。”张如良有点紧张,也放下碗筷,等着张明岳的话。 “梁田宇说我害了他未出世的孩子,那他有没有说怀孩子的是谁?”张明岳想进一步确定一下自己的猜测。 宋为民回避了一下张明岳的眼神,又看向他说:“他没有明确说,不过有一个名字他提过几次,应该是个女同志的名字,就是芸芸。” “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张明岳手在桌子上敲了几下,抬头看向宋为民。 112.探问 张明岳对梁田宇强加在自己身上的罪名真是觉得莫名奇妙, 两个几杆子打不着的事情, 连在一起,就被按了一个害人的罪名,他只能替自己辩解: “这件事, 我没办法客观去说, 就我的立场, 来说说这个事情的经过,我在王家庄当知青,当时最后一批知青里有一个叫马芸芸的, 长相不俗,惹人怜爱, 一到队里就引起了各种风云, 不少男人之间争风吃醋,其中有村医秦大锤,队长的儿子王伟,还有知青梁田宇跟她的牵扯最深,当然,我跟她之间没什么关系, 要勉强说,就是她假装中暑,还拒绝我给她看病。 “后来我到医院考试期间, 马芸芸设计秦大锤和王伟, 断了秦大锤的前程, 反而跟王伟结了婚, 梁田宇接受不了,暴打了王伟,梁田宇在王家庄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这些是我听李飞说的,李飞也是我们一起的知青,他跟梁田宇关系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跟梁田宇几乎不来往,马芸芸更是没见过。 “直到高考消息传出来,马芸芸到我那里就诊,她怀孕了,可她想让我以胃病为由给她开药,说什么她想参加高考怕王家不同意之类的话,被我拒绝了,高考后一个月左右,我见着王伟,他说前天晚上梁田宇连夜从王家庄逃跑,后来,我表弟在南京见过梁田宇,当时跟在他身边的就是马芸芸,我才知道两个人私奔了。” “这就是我跟他们两个之间的纠葛,都是有据可查,有人可证的,你说说,我怎么就害了他未出生的孩子,就因为我没按照马芸芸的要求给她开胃病的药吗?天知道那个孩子是怎么没的。” 随着张明岳的诉说,宋为民心里越来越放松,听到最后,他也想骂人,这都是什么事?两个私奔的人怀的孩子没保住,就赖到别人身上,真是太操蛋了,“这你是够冤枉的,就是有些人出事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总爱迁怒别人身上,还振振有词以为自己是对的。” “这真是,这种人肯定脑子有问题,不按常理出牌,不管怎么说,他们打算抢劫是真的,这总得受到惩罚吧。”张如良拿筷子插着碗里的饭,把它们想象成抢劫的人,来个刺穿。 宋为民很难为情,不知道该不该跟他们说所里的决定,他觉得在这件事上所里有点不负责任,敷衍了事。 苗群群注意到宋为民的表情,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好人,他肯定藏着什么猫腻呢,“你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难道他们不应该或没有被惩罚吗?” 宋为民噎了一口饭,美滋没味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解释这个事情,梁田宇还在所里压着,肯定会被处罚,可其他五个人嘛,今天一早证实了那五个人是受梁田宇怂恿和蒙蔽,可最后他们一口咬定只是想帮朋友教训教训你,没想着抢劫,因为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没有证据证明他们确实抢劫,所里对他们进行了批评教育,上午已经放了他们,他们直接到火车站买票,现在恐怕已经离开京都了。” “什么?”张如良和苗群群同时惊呼出声,看向张明岳。 张明岳淡定地夹了一口菜,就着碗里的饭吃着,他的平静感染了张如良和苗群群,两个人也安下心来,专心吃饭。 宋为民对张明岳的淡定觉得不可思议,“你为什么不吃惊,不生气?” “那些人被放,我只能说在意料之中,我不是让你特别注意那个穿蓝色外套的人吗?你没跟他接触吗?没问出点特别的东西?”张明岳反问道。 宋为民啪地一下把筷子拍在桌子上,“说起这个,已经害得我被所里的同志笑话了一天了,我开始挺兴奋,还以为真能问出什么大事情,钓条大鱼立个功呢,谁知提问他后,就是个街头小混混,根本没有特别的地方,你这是大惊小怪,。” “哎,眼拙的人真是无药可救了。”张明岳嘀咕着说。 宋为民没听见,只当张明岳是自惭,不再说话,开始攻击碗里的饭菜。 饭后,张明岳忍住楼道里异样的眼光,送宋为民出去。 “你这个形象还能送我出来,肯定有别的事情吧。”宋为民笃定地说。 “有,”张明岳没打埋伏,直接承认,“有个事想找你帮忙。” “你想让我帮你教训梁田宇?”宋为民问。 张明岳摇摇头,“梁田宇的事情是要麻烦你,不过我想说的是别的,我记得你叔叔以前是做中人买卖房屋的,现在还做着吗?” 宋为民挑挑眉,压了压手指,咔吧咔吧地响,“这可不敢说,现在做这个可是会被割尾巴的,也就咱俩认识,要是生人这么说,我就要出手了。” “这个我清楚,要不是咱俩认识,我也不会直白地问,你没见我都出来私下问你吗?”张明岳极力打消宋为民的疑虑。 宋为民双手摸了摸鼻梁骨,“几个意思?” 张明岳低声说:“一个意思,我想买房,想问问你叔叔手里有没有好的房子,我说的是实质的,不是看着好看的。” “买房?你傻吧,你爷的房子不够你住的?你上大学要住校,出来分单位不得有宿舍,还用得着买房?”宋为民对张明岳的想法不予苟同,这年月都等着单位分房,有免费的,宁愿挤在一堆也等着,再说,他能有几个钱买房子。 张明岳假装很无奈,“没办法,要只是我们两口子老房子自然够住,可我后面还有一大家子呢,我外公,岳父岳母,三个孩子,都得安排地方住呀。” 宋为民惊讶的眼睛都要突出来了,“你什么时候有外公的?还有,你才结婚几年,就有三个孩子,你得多努力造人呀,我比你还早结婚一年呢,我才两个孩子。” “我外公是在林县相认的,亲的,我能在林县发展起来,也是托了他老人家的福气,至于孩子,你该知道这世上还有双胞胎,三胞胎,我家里的三个宝贝就是三胞胎,一儿两女。”张明岳无比自豪地介绍自己的孩子。 宋为民翻了个白眼,“想不到呀,你还有这能力,这是得买房,可这外公和孩子过来就罢了,怎么岳父岳母也跟着你,你不会入赘人家家里了吧。” “没有,不过我岳父岳母只有群群一个孩子,我肯定是要负起养老的责任的。”张明岳解释道。 宋为民拍了拍张明岳的肩膀,无比同情,“兄弟,生活不容易呀,想不到你这次回京都,后面还跟着大部队呀,照你这情况,确实需要个大住处,你有钱买吗?要需要钱别跟我客气,多的没有,少的总有。” “谢了,够兄弟,怎么样,帮我引荐一下你叔叔。”张明岳旧话重提。 宋为民摸了一下嘴,“真是吃人嘴短,行吧,看在咱小时候的交情,明天晚上我带你去找我叔叔,没有我领着,你可摸不着门道。” “那是,那说定了,明天我找你去,我想了想,也会会梁田宇去。”张明岳说。 宋为民点点头,“我以为你会专门抽出时间去会他,质问他。” “哼,他就是那黑暗角落的臭虫,不咬人但膈应人,还不值得我停下自己的步伐对他过多关注,何况我也报仇了不是,你以为我那拳头是好受的吗?” “还有你媳妇儿的那一脚,到现在他还一瘸一拐,不比张叔走路安稳呢,初见你媳妇还以为是文雅的人,可想不到这么彪悍呀。”宋为民想到苗群群的那一脚,自己的膝盖都软,不亏是医生的家属,深谙其道。 “过奖,过奖。”张明岳呵呵一笑,就算过去了。 送完宋为民,张明岳返回家里,到家的时候发现来了客人,原来是左右邻居的代表,主要是大家看见张明岳的伤加上刚才有警察上门,他们不放心,过来问问情况。 张如良没跟他们说太清楚,只说儿子出火车站遇见抢劫才受的伤,这个警察是儿子朋友,过来探望的,别的什么也没说。 两个邻居了解完情况,没再打扰就回去了,估计不出明天,张明岳回京遭抢劫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家属楼,不过他不在乎就是了,说明事实总比他们猜测各种版本的好。 转天,张明岳下午三点钟去了派出所,经过宋为民的安排,张明岳再一次见到梁田宇,不同于前天蔑视一切的态度,变得萎靡不振。 “我以为你目空一切,不屑来看我,想不到你还是俗人。”梁田宇靠在椅子上,右手摁着肚子,极力表现出点气势。 张明岳看着这个状态的梁田宇,哼笑一声,“是要见见,要不怎么对得起你给我安的罪名呢。” 梁田宇苦笑一声,“我算是自食恶果,有这样的结果,你一定很开心吧。” “你不是我什么人,无所谓开心不开心,要非得分个清楚,那就是开心吧,害人者人恒害之,谁都躲不过。”张明岳漠然地说。 “你一定想不到我期待这里面的日子,这段时间我东躲西藏,这日子我受够了,终于有个机会停下来歇歇了,你不知道,这两天是我睡得最好的时候。”梁田宇的声音悠然响起。 “那恭喜你,如愿以偿。”张明岳低头整了整自己的衣襟,站起来,准备出去,他见梁田宇,真没打算说什么气愤的话,只是想看看他,证实一下当年那个他确实已经不存在了。 “你知道是谁告诉我你的事情的吗?”梁田宇突然问。 张明岳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不难猜,王伟吧,你这次回林县就是去王家庄对付王伟的吧。” “想不到你知道,一如既往的聪明,你知道吗?我把王伟的第三条腿打断了,让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甚至连男人都做不了,算是真正为我的孩子报仇了。”梁田宇咬着牙,眼睛里充满了快感。 “你那么肯定马芸芸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张明岳抬抬嘴角,问起来。 梁田宇猛地站起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随口问问罢了。”张明岳轻声说,迈步离开。 梁田宇绕过桌子要追张明岳,“你把话说清楚,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告诉我。” “坐下,不许动。”梁田宇身后的警察按住他,不让他动弹。 宋为民在外面可以听见里面的谈话,看看张明岳出来,紧跟着他身后,问:“你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那个孩子不是梁田宇的?” 张明岳耸耸肩,“我不知道,我真是随口一问。” “真是卑鄙的一问,梁田宇怕是睡不着觉了。”宋为民吸了口凉气。 113.惊! 张明岳翻了一个白眼, “谁知道, 或许睡得更香呢。” 宋为民自动拉开自己和张明岳的距离, “我得时刻提醒自己, 可别得罪你了,不仅身体受伤, 精神也会被摧残的。” “多年不见,你也会耍宝了,我记得以前你可是一板一眼, 谁要耍个不正经, 你总会丢一个不赞同的眼球。”张明岳边回忆边喟叹。 宋为民又自动回到张明岳身边, “现在当然跟小时候不一样,人总会变化的, 有的人越来越沉默,有的人反而变成话痨。” “你说的对, 我坐在这里等你下班, 你忙去吧。”张明岳示意宋为民去工作。 宋为民刚要走, 走过来一位警察, 叫住宋为民, 还用不赞同的眼光看着张明岳,“为民, 你这位朋友还真会抓人的弱点说话, 梁田宇现在根本平静不下来, 有点癫狂, 差点没有控制住。” 张明岳被说得有些惭愧, 他就是想在梁田宇心里扎一根刺,没想到他内心里这么在乎,已经到着魔的地步,倒是给派出所的同志制造了额外的麻烦,“为民,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惭愧。” 宋为民挠挠头,问面前的警察,“老秦,情况很严重吗?” “还行,不过我本来要对他进行询问的,现在不太可能了。”老秦语带惋惜。 “他的问题不是很清楚吗?还需要询问什么?”宋为民问。 老秦解释说:“南京那边打过电话过来,说在了解他们情况的时候,有人反映梁田宇身边一直跟着一个年轻女人,不过近几天就没再见过了,他们周围的住户说没看见那个女人离开,南京那边希望我们对梁田宇进行询问。” “要不我进去再跟他说说话,说不定能平静下来。”张明岳想对现在的情况进行弥补,以免耽误他们工作。 老秦点点头,带着张明岳过去,宋为民也跟着进去了。 张明岳还没有走近,就听见梁田宇癫狂的声音,“啊……,张明岳,你回来,你把话说清楚,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为什么这么说?警察,快把张明岳叫回来,啊……,砰砰砰。” 宋为民下意识地挤了挤眼睛,“这是拿头撞墙吧,感情这头不是自己的。” 张明岳没有出现在梁田宇的面前,而是先隐在角落观察他,看他边叫边撞头,额头已经黑青,眼睛发直,“他的精神怕是有问题,我觉得最好找个精神科的医生来看看。” “他这个状态不用医生,是个人都看出来有问题。”宋为民说。 老秦扶着墙,表情很严肃,“是得找个医生给看看,有可能他是装的,以逃避刑罚。” “哎,张明岳你不就是大夫嘛,就势给看看吧。”宋为民建议道。 张明岳没好气地说:“我是内科大夫,不是精神科的。” 宋为民呵呵几声,“我看你比精神科的大夫厉害,人家是把疯病治好,你是把人气疯。” “我要有这本事就好了。”张明岳自嘲一声,走过去从窗户边叫人,“梁田宇,你不是叫我吗?我来了。” 梁田宇还在撞头,根本就是陷入自己的情绪不可自拔。 张明岳提高声音又说了两遍,才唤醒梁田宇的意识,朝着窗口看过来,当他看见张明岳的时候,眼睛瞬间从迷蒙中惊醒过来,扯了扯胸口的衣服,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脸色顿时变黑,跟额头的青紫倒是协调不少。 梁田宇咬牙切齿地走到窗边,“张明岳,你真卑鄙,故意问那句话就是想刺激我让我犯病。是李飞告诉你的吧,想不到连他也背叛我,把我的弱点告诉你。”, 张明岳听了他的话才明白原来他早有这个毛病,李飞也知道,不过,他没想着告诉梁田宇自己是误打误撞,李飞根本没有提过。 “我看你是清醒了,你有这个毛病为什么不去看看?”张明岳问。 梁田宇咧开嘴无声地笑了,慢慢地弯腰大笑出声,“看又怎样?不看又怎样?反正也没人会关心。” 张明岳引话说:“至少马芸芸会关心你,她都愿意给你怀孩子。” “不要跟我提她,她已经死了。”梁田宇突然冒出这句话。 张明岳一惊,“死了?怎么死的?” “呵呵,被我撕成碎片,烧成灰,再也没有了。”梁田宇阴森的声音传来。 老秦和宋为民听了他的话,都立正了身体,盯着他,想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张明岳也不敢肯定他话里的真实性,他小心试探,“马芸芸那么漂亮,你也喜欢她,怎么舍得杀她呢。” 梁田宇哈哈一笑,“漂亮,你说的真对,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可她总想离开我,不行,我怎么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呢,所以,我想了个法子,把她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说着,他用小手指勾住脖子上的绳子,拉出来一个锁状的挂饰,举起来痴迷地看着,“她就在这里面,每天都待在我的胸口,热乎乎的,我们两个再也不分离,你相不相信?” 张明岳点点头,“相信。”他虽然不能理解梁田宇对马芸芸的感情,可他知道梁田宇确实喜欢马芸芸,要不怎么会带她私奔呢。 老秦和宋为民反而放松下来,那么小的锁头,别说放人了,就是放个小拇指都放不下,刚才确实是在说胡话了。 梁田宇对自己的话被张明岳肯定很高兴,走到窗户边,拿玉锁给张明岳看,“你看,多漂亮呀,我跟很多人说过,芸芸就在我身边,可没有人相信,只有你相信我,张明岳,你还是挺懂感情的。” 张明岳随意扫了一眼玉锁,眼睛瞬间睁大,趴在窗户上仔细看,窗户被他的哈气熏得发白,模糊得根本看不清,他拿袖子快速擦了擦玻璃,再一次仔细看,不由得毛骨悚然。 锁头上面的纹路张明岳居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这个纹路是小篆刻体,是世子兄长的字,南唐时世子兄长常年挂在脖子上的,这个玉锁设计巧妙,中间是空的,有纽扣控制,平日里里面装着的是珍贵的药丸,救命用的,现在怎么会挂在梁田宇的脖子上? “梁田宇,这个玉锁真精致,哪里买的?”张明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失常。 “你这就不懂了,”梁田宇嫌弃地看了张明岳一眼,“看在你懂我和芸芸的感情份上,给你讲讲,这个玉锁的好处不在外表,而在内里,别以为你有几个钱就了不起,这个,你可是买不到的,这是王侯的随身饰品,要不是我帮过孙杨,他还不卖给我呢,孙杨知道吧,你前天见过的,就是瘦小的那个,你可别小看他,他全家可都是摸金校尉,摸金校尉懂吗?就是挖坟掘墓的。” 张明岳听了梁田宇的话,不由得喉咙奇痒,疯狂地咳嗽起来。 宋为民紧走几步到他身后给他拍后背,“怎么回事,突然咳嗽得怎么厉害。” 张明岳捂着胸口,咳嗽得说不出话来,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上千年前的灵魂飘荡到这里,上千年前的物件居然摆到自己面前。 宋为民回到办公区倒了杯水,给他端过来。 张明岳喝了水,总算止住了咳嗽,胸口阵阵疼痛,是咳嗽导致的,还是别的原因,实在难以判断。他的腿有点软,扶着墙慢慢地走出来,到外面的座位上,身体一沉,堆坐下来,额头上冒着汗,脸色煞白。 “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我带你去医院吧。”宋为民扶着张明岳的胳膊就要拉他起来。 张明岳摆摆手,“我没事,只是想到一个可怕的事情。” “什么可怕的事情?”宋为民问。 张明岳张张嘴没出声,反而垂下头,叹口气,他总不能跟宋为民说自家的祖坟很可能让人刨了,说出来谁信呀,“你看能不能从梁田宇手里拿过来那个玉锁,我怀疑他说的话是真的,马芸芸被他杀了。” “你开玩笑的吧。”宋为民指着张明岳,“他都神经了,胡言乱语的,你也相信?” 张明岳仰头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那个玉锁中间是空的,他说马芸芸就在他身边,会不会玉锁里有什么东西,你去查查吧。”说完,伸手推了推宋为民,让他去做事。 宋为民半信半疑地去找老秦,跟他说了张明岳的猜测,老秦很重视,“你这个朋友很有想法呀,我们不能排除这是梁田宇精神失常后吐露的真话,我找两个人压制住他,拿掉玉锁,验证一下。” 老秦找人去安排这件事情,宋为民返回张明岳身边,陪他坐着,他觉得张明岳就是异想天开,梁田宇就是再精神有问题,也不可能把自己杀人的事情随口说出来,这不科学,最有可能的就是他精神有问题,幻想出来的事情以为是真的。 两个人就在座位上等着,他们又听见了梁田宇的嘶吼声,不绝于耳,过一会儿,他的声音慢慢小下来,最后消声了,张明岳知道,他们可能给梁田宇打了镇静的药物,让他沉睡过去了吧。 在张明岳觉得自己要睡着的时候,老秦站到他们面前。 宋为民腾地起来,“老秦,怎么样?有什么结果吗?” 老秦抿抿嘴,“玉锁里确实有东西。” “什么东西?”宋为民不可思议地问出声。 “是骨灰,初步判断是人的骨灰。”老秦回答。 “啊?”宋为民看了一眼眯着的张明岳,推了推他,“你还真有心思睡觉呀,听见老秦说的吗?玉锁里放着的是骨灰,会不会是马芸芸的骨灰?” “你问我,我问谁呀?”张明岳睁开眼,坐直了长舒一口气,“做警察的又不是我,我只是猜测,不是你们去验证吗?” 宋为民还想说什么,被老秦止住,“他说的对,要去验证的是我们,我已经给南京的派出所又打了电话,让他们去梁田宇和马芸芸的住所仔细勘察,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114.买房 老秦虽说很快就有结果, 可当天是不可能了,等下班, 张明岳跟着宋为民出来,“现在去找你叔叔,这赶上吃饭点吧,要不你请他出来,咱们一起吃个饭,我请客。” 宋为民把手搭在张明岳肩膀上,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我叔叔这时候正忙呢, 恐怕不方便出来吃饭, 咱吃去, 你要有诚意, 给他带俩菜,离这不远的利民饭店,有好几种特色菜,不要票,趁着饭店还没热闹起来, 咱过去。” 张明岳捂着肚子, 还真有些饿了, 今天接收的信息量太大, 不说梁田宇的事情, 他其实更想知道那个孙杨现在去哪儿了, 他想问问, 梁田宇手里的玉锁是不是他挖坟掘墓出来的,要真……,要真是,他还真没有什么好的应对之策,先不说这个玉锁会不会跟着世子或张家后人陪葬,就算是,他现在又有什么立场去质问这个事情呢,他摇摇头,先不管,吃点好的压压惊,“行,走着。” 两个人进了利民饭店,点了三个特色菜,又要了一份汤,等菜上来没一会儿就吃得风卷残云。 宋为民瘫在椅子上,揉着肚子,连打好几个饱嗝,“真舒服,很久没有这么敞开了吃。” 张明岳回味一下,点点头,“味道确实不错,真是唇齿留香。” “真好,要是天天能吃,该多享受呀。”宋为民来回揉搓着椅背,不尽感慨。 张明岳乐了,“要是天天吃,你该吃烦了,走吧,我看有人等着桌子吃饭呢。” “行,他们家就是火爆,常有排队等着的。”宋为民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四平八稳地走着。 张明岳从服务员手里接过三个包好的兜子,等出了饭店,把其中一个递给宋为民,“我让饭店多做的,你拎回去给媳妇儿孩子吃。” 宋为民没接,脸上难得露出腼腆的笑,“这多不好,连吃带拿的,还是你拿回去给张叔和你媳妇儿吃吧。” 张明岳把兜子硬塞到他手里,“拿着,别跟我客气,有他们的,这三个兜子呢。” 宋为民看了一下张明岳手里的兜子,搓搓手,接过来,“行,那我不客气了,这真是有口福了。” 随后,两个人沿路七转八拐走到一个偏僻的房子门口,宋为民上前敲门。 “这里?”张明岳问。 宋为民笑笑:“当然,这是我叔叔现在工作的地方,他给厂里看仓库,这段时间晚班,夜里在这里睡。” 恰在这个时候门里人问:“谁?找谁?” 宋为民回应:“三叔,是我,为民。” 门被打开,眼前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瘦高男子,花白头发,一种世故圆滑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这是下班直接过来的?吃过了吗?这是谁?你带着来干啥?”三叔看着宋为民,一连串地发问。 “三叔,这是我朋友,有事找您,咱屋里说。”宋为民拉着三叔的胳膊把他拽进屋,喊张明岳让他进来,当即把门关上。 张明岳进去一股腐朽沉闷的味道扑面而来,打眼一看,偌大的仓库,里面堆了不少麻袋和纸箱,里面装的东西鼓鼓的。 角落里有个板子搭成的小屋,亮着灯,隐约能看见里面摆着的一张床。 张明岳进了屋子,宋为民招呼他围着炉子坐下来,张明岳把手里的兜子一个放在旁边桌子上,自觉坐到宋为民身边,递给他另外一个兜子。 宋为民接过来打开兜子给三叔看,“看看,利民饭店的肘子,香不香,还温乎着呢,您快吃。” 三叔闻了闻陶醉一下,转身拿了双筷子连吃几大口才停下,“还不错,能想着你三叔,可惜要上班不能喝酒,要不肘子就酒,快活赛神仙呢,都留着,拿回家明天喝小酒。” 宋为民把肘子单独拿出来,露出下面的菠菜炒鸡蛋,“那您吃这个菜。” “放着吧,今儿出来你婶子给我下了面条,不咋饿,等晚上饿了我再热着吃。”三叔吩咐宋为民把菜放好,这才下巴一抬,“给你叔我介绍介绍你朋友,坐这儿半天了。” 宋为民嘿嘿笑了几声,“这是我发小张明岳,您没见过,不过他爷爷您可见过,我们原来家附近的张中医,您还记得吧。” 三叔听着宋为民的话,才抬眼打量张明岳,“仔细看是有点像张大夫,找我干什么?” 张明岳欠了欠身,“三叔,侄子冒昧过来,打扰您了。” 三叔抬起右手,“打住,别扯这些文词儿,说白话。” 宋为民拉下三叔的胳膊,“三叔,您看看,这是礼貌用语,您别指着人家,明岳是有生意找您。” “是的,”张明岳坐直了,“三叔,我记得以前爷爷说过,您对京都城里房屋了解很深,消息来源也多,要买房找您准没错,这不,我从外地回来跟为民相遇,就请他引荐,想找您帮忙看看,买套合适的房子。” “那都是老黄历了,”三叔点了一根烟抽起来,“哎,这些年干这个是要担很大风险的,为了稳妥,我已经多年没上手过了,也就是这一年半载才零零星星有过几单,今时不同往日,很多不错的房子收缴后分给不同的人家住,都已经改得看不出来原型了,我也难判断是好是坏,不知道你想找什么样的房子。” 张明岳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三叔,我的要求不算多,我们祖孙四代住,我外公,岳父岳母,我们夫妻还有三个年幼的孩子,房子肯定不能小,当然要独门独院的,周围环境一定要好,不要鱼龙混杂,最好能简单收拾一下能入住的,对了,最好是平房,我外公喜欢接地气的。” 宋为民吸了一口气,“你口气够大的,就这还说要求不多,你是要求齐活了知道吗?” 三叔吐了一个烟圈,随即眯着眼睛,晃了晃头,许久才重新睁开,“我手里的房源没有能满足你的,不过想买这样的房子也不是没有,只是要费不少心思,恐怕我需要去那些老朋友那里搂搂信息,费用只怕不会低了,还有,这样的房子房价本身就高,你的身家要挑得起来,别到时候我匀了信息过来,你买不起,伤了大家的和气。” 张明岳当即表示明白,“请三叔只管去找好房子,侄子这里既然这么说就有所准备,假设钱真的不凑手,我外公有好几个战友在京都,他们都有些地位身家,知道我买房,都说如果有需要找他们,实在不行,我就去找那些长辈们拆借些,总不会让三叔走空的。” 三叔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捻了捻,咳嗽一声,“行,有你这句话就行,从明儿开始我就给你问着,三天吧,三天后你跟为民还来这里找我,我给你回话。” “好的,那三叔费心了。”张明岳笑着说。 “那行吧,等过几天我们再过来,”宋为民咽下嘴里的花生,又抓了一把放进口袋,“三叔,那没事我们就走了,您有要我带的东西吗?” “没,回吧。”三叔摆摆手,让他们出去,自己跟在后面把仓库门重新插上。 张明岳和宋为民一起走了一段路,到路口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等回到家,张如良已经歇着了,张明岳拿出打包的菜向苗群群献宝,让她明天热着吃,“吃吃看,要是喜欢,等爸脚再好点,咱们一家三口去吃,等以后外公和爸妈过来,咱都去吃。” “好呀,”苗群群找出盘子,把菜码,放在柜子上等明天吃,“你今天问到房子的信息了吗?” 张明岳脱下外套,兑了温水洗脸,“为民三叔那里没有合适的,说去朋友那里问问,三天后给信儿,正好我这两天在家养养脸,把脸上的肿彻底消下去。” 苗群群盯着张明岳的脸看半天,“看着比昨天颜色还深了,正该养养,要不需要见房主你这个形象,人家还以为咱不是正经人呢。” “啥叫不是正经人,就我这形象,一看就是正派人。”张明岳站直了,仰着脸说。 苗群群噗呲乐了,“你是正派人,我说错话了。” “我走了,家里没什么事吧。”张明岳问。 苗群群给他倒了一杯水,“没事,就是吧,爸爸总追问我你干什么去,你没说不能告诉爸,我就说了。” 张明岳点点头,“没事,早晚会知道的。” “还有吧……” 苗群群吞吞吐吐的,没说清楚。张明岳正想问,听着张如良在里屋喊:“明岳,你回来了?” 张明岳起身到张如良门口,推门而进,“爸,您还没睡呢?” “本来睡着了,你们说话又醒了,上年纪了,觉轻。”张如良拍拍床,让张明岳坐下来,“你今天去找宋为民他叔叔了?” “是呀,群群告诉您的吧,我想的是,找他总比我闷头苍蝇一样自己找好的多。”张明岳坐到床尾,看着张如良说。 张如良捏了捏枕头的角,“我追问的群群,宋为民他叔可行,这人信誉不错,哎,我这脚伤的不是时候,要不爸也能帮你跑跑,那个,你钱够不够,爸这里还有点钱,你拿去用吧。”说完,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信封,要递给张明岳。 张明岳忙坐近点把信封推回去,“我钱够的,不用您贴补。” 张如良有点不高兴,愣是把钱扔给他,“怎么?你能拿亲家的钱,就不能拿我的钱,我才是你亲爸,必须拿着,不拿着就扔了。” 张明岳算是知道苗群群吞吐的话是什么了,把信封拿起来,“行,我拿着还不行,其实我的钱真是够的,群群家的钱我是接了,不过真没打算用,就是想着我给存着,什么时候要用我再拿出来。” 张如良的脸色顿时好了不少,“真的?” “真的,比珍珠都真。”张明岳保证。 “我知道,在林县亲家助你良多,比我这个亲生父亲称职得多,你跟他更亲近无可厚非,”张如良落寞地说,“我就是忍不住想,我是亲生的,在林县是没他们做的多,可到了京都,我总不能还比他们差吧。” “是是是,”张明岳低头应是,他能说什么,他爸这是吃醋了,非得在这方面跟那边爸比个高低长短,何苦来哉呢。 张如良盯着张明岳问:“亲家搬过来还是跟你一起住?” “是呀,”张明岳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看到张如良又变黑的脸,忙说,“我这次打算买个大房子,外公,岳父岳母都一起,也给您预算了房间,到时候,您有时间也过去住两天,就是想常住都行。” 张如良这才露出了笑脸,“去住两天还行,常住怕是不行,打扰你们生活,不过我总要跟孙子们熟悉熟悉,要不见着我这个爷爷认生,多不好。” “您说的对。”张明岳除了点头,没有别的动作。 张如良躺下,又盖好被子,“行,我又有点困了,你回屋歇着吧。” 张明岳答应一声,关上门,出去了。 115.买房2 张明岳拿着信封出来, 就看见苗群群靠在墙角,低着头嘴里咬着左手手指。 他走过去一把拉开苗群群的手, “都多大的人,还跟小孩子一样咬手指, 要是让雅雅他们看见, 该羞你了。” 苗群群歪歪嘴角, 快速看了一眼张明岳又垂下头, “爸找你干什么?” 张明岳拉着苗群群,推开她卧室的门,把她摁坐在床上, 居高临下地问:“你怎么看上去有点心虚呀?” “心虚?什么心虚?我有什么可心虚的?”苗群群理直气壮地反问。 张明岳坐到她旁边, 抬起她的脸直直看向她的眼睛, “没心虚, 你干什么不敢看我?” 苗群群腾地站起来,掐着腰,看向张明岳, “我怎么不敢看你, 我又没有做错事,我不就是顺口说了一句, 我爸把房子卖了给咱买房用, 爸脸色就很不好看, 饭都没吃多少就进屋了, 到现在没出来过。” “你是顺口说的?”张明岳问完仔细观察苗群群的表情, 明显不相信她, 真要是顺口说的,她就不是现在的状态。 苗群群耸耸肩膀,双手交叉相握,扭了扭,“好吧,我承认,我也是有意说的。爸问你干什么去,我就说了买房的事,爸问你哪来的钱买房,我说平时攒的,他不相信咱们短短时间攒这么多钱,我就说了你和建国倒腾东西的事情,当然同时说了卖房子的事。” “说就说了,”张明岳拉着苗群群的手,“又不是不能说。” “我说这个也有私心的,我想让爸知道买房子我家也出了力,我爸妈来京都后在那里住着理直气壮,不是寄人篱下。”苗群群说这些话,眼圈居然红了,这在林县可是没有的,就算苗家爸妈在老爷子那里住着,她也没有这种情绪。 张明岳站起来搂住苗群群,“你看看,我还没说什么,你自己还委屈上了,爸妈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想他们是寄人篱下呢,我要是有这样的想法那岂不是猪狗不如,咱不都说好了,咱们一起给爸妈养老,你怎么不相信我呢。” “我是相信你的,可现在到了京都,这里周围不是你的亲人就是你的朋友,他们会不会觉得我爸妈跟着咱们就占你多大便宜,会不会在你耳朵边说闲话,所以从一开始我就要止住这个苗头,不能让爸妈陷入这样的流言蜚语之后再去解释,那样可信度可就没有这么高了。”苗群群快言快语,说了自己的想法。 张明岳听着她的话有些心疼,他开始反思自己这段时间的行为,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让苗群群产生了误解或不安全感,以至于她会有这样的想法,想来想去,实在没有头绪,还不如直接问问,“你以前可不会有这样的想法,怎么现在突然就想那么多呢?” 苗群群推开张明岳,坐到床上,“不是你的原因,就是吧……” “是什么,咱们两口子还有什么不好说的,让你今天两次吞吞吐吐的?”张明岳问。 “其实吧,就是晚上我去外面厨房做饭,有两个女人在旁边也做饭,她们俩是婆媳,那个做婆婆的总在数落儿媳妇,说她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最不该的就是把自己老父亲接到家里照顾,帮不上忙不说,还拖累她儿子,让她尽快安排把老父亲送走。”苗群群狠狠地说,显然对婆婆的做法很不满意。 张明岳一听,还有这事,“那儿媳妇怎么回答?” “那儿媳妇说她哥哥在新疆回不来,老父亲病了没人照顾才接到家里来的,求她婆婆让老人家住几天,等病好了就回自己家去。”苗群群接着说,“我当时特别难过,忍不住就想到爸妈的头上来了,所以在在爸问话的时候,就说了卖房的事情,表明自己的立场。” 这时候,张明岳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不是自己做的不好,而是外人的家事让苗群群不由自主想起自己来,这是离开家来到京都,没有安全感呢,“我觉得会出现这种场面的原因有很多,其一就是他们家境不富裕,承担照顾老爷子有负担,其二,她们的儿子、丈夫做的不够好,没有平衡好家里婆媳关系,其三,那个儿媳妇的工作或者收入一定不太理想。” 苗群群疑惑地看着张明岳,不明白他说这些有什么用意。 张明岳看着苗群群迷蒙的双眼,偷袭亲了她一口,开始解释,“我说这些,是让你知道两家的差距,他们家里会出现的情况根本不会出现在咱们家。你想,咱家还有点家底,你这个得承认,你男人我做得肯定比那人好,对不对?” 苗群群来了精神,“这是真的,还有呢?” “还有,你自己呀,你现在可是北大的高材生,上大学的时候是要受人仰视的,毕业后那是前途无量,还怕出现养不起自己父母的情景?就凭这个,在咱家里我得看你的脸色行事,免得你发展太好,走得太高,回头一看,张明岳,你已经配不上我的高度了,出局。我到哪里说理去。” 苗群群听了张明岳的话,若有所思,“你说的太对了,我只从男人的角度出发,没想到女人自己的角度,那个儿媳妇唯唯诺诺,看着不像是立得起来的,不过我倒不会瞧不起她,至少她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在争取照顾父亲。现在想想,我应该没什么担心的,作为前途无量的大学生,怎么会让未来出现她那样的情况呢。”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别让别人家不开心的事情影响自己的判断,日子是咱们在过,别人的话可能伤人,可能锦上添花,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一家人齐心协力,和和美美过日子。”张明岳还是劝了几句。 “你说的对,这么想我心里好受多了,”苗群群起来把张明岳往外推,“时间不早了,回你屋去吧。” “哎哎哎,你这不对呀,过河拆桥,你心里好受了就把我往外赶呀。”张明岳后脚跟着地,身体向后倾,就是不走。 苗群群用力推着他的后背,还用脑袋顶着一起用力,“你还想在这屋睡觉咋的?不害臊。” “再待一会儿,待一会儿,这时间还不晚呢,回去我也睡不着。”张明岳极力争取。 苗群群没动地,“睡不着看会儿书。” “书哪有媳妇儿好看,现在是休假时间,谢绝看书。”张明岳嬉皮笑脸的说。 苗群群听了,没了力气,“好吧,再待半小时。” “半小时也行。”张明岳高兴地应了,搂着苗群群躺倒床上,床有些窄,一个人躺着还行,两个人还真不得劲,张明岳往里愣是挤了挤。 苗群群拍了他一下,“往外点,你压着我了。” “往外我半边身子吊着,难受,心疼点你爷们。”张明岳心满意得地笑着。 “对了,刚才我看你手里拿着个信封,爸给你的吧,什么呀?”苗群群问。 “就顾着开解你,差点把这个忘了,”张明岳伸手从桌子上拿起来信封,掏出里面的钱,“这是爸怕咱们买房的钱不够,塞给我的。” “啊?” “啊什么啊,看看,还不少,有三百来块钱吧,估计是爸所有的私房钱了。”张明岳是这样猜测的,张如良能不跟杨小曼商量就拿出这么多钱,说明这钱杨小曼根本不知道,除非是他临时借的,要不就是私房钱。 苗群群接过钱数了数,“314块5毛,有零有整的。” “收着吧,就当存着的,哪天家里需要的时候,再还给爸。”张明岳示意苗群群。 “好吧。”苗群群把钱塞进信封,放到枕头底下。 两个人又说了些话,一起想老爷子在家里干什么呢,爸妈在家里干什么呢?雅雅他们会不会想爸妈哭闹,张明岳待的时间就从半个小时,到一小时,再到两个小时,直到整夜。 第二天一早,五点多钟,张明岳悄悄起床,给苗群群盖好被子,才蹑手蹑脚回到自己的房间。 接下来两天,张明岳和苗群群哪儿也没去,就在家里待着。 张明岳一天三次拿药膏给张如良按摩脚,到第三天的时候,张如良的脚已经恢复差不多,走路不太用力就不会疼,他再也忍不住,非要出去,张明岳没拦着,只说不要走远,脚还要歇歇好些。 张如良急匆匆出去了,张明岳其实知道他估计是去打电话呢,这两天在家里,他心里就像长草一样,算算时间,杨小曼和张明晨母子该到黑龙江了,很有可能已经见着张明光,可是没有消息返回来,怪不得张如良着急上火。 张明岳脸上的黑青已经基本褪去,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他看在家里实在没什么事,索性带着苗群群去周围逛逛。 两个人沿路漫无目的地走着,指指点点,这周围的环境比之前几年两个人看到的大有变样,最大的变化就是人来人往,挑着担子,推着车卖东西的小贩多了不少。 买了两颗白菜,还跟人匀了半只鸡,路过供销社还称了一斤桃酥点心,两个人就返回去,商量着中午吃炖鸡。 没到家属楼门口,苗群群就眼尖看见宋为民站在那里,两个人快步走过去,把他迎进家门。 “你怎么现在来了,在外面等很长时间了吧,不是晚上才去你叔那里的吗?”等坐下来,张明岳问着宋为民。 宋为民喝了几口热水暖和暖和,“没等多长时间,还行,我三叔说他找到一处房子,觉得特别适合你,今天晚上就不用去找他,明天九点钟在你家老房子附近,就是咱以前经常玩儿的那个老槐树那里碰头,一起去看房子。” “这么快,那太好了,明天我一定准时赴约。”张明岳听了很高兴,想不到这么快就有合适的,“在老房子集合,那就是离那里不远,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房子?” “这个三叔没说,就按照你提的那些要求,肯定是不会差的。”宋为民笃定地说,心里可冒着万般羡慕。 “还行,没你想的那么夸张。”张明岳笑笑,他舔舔嘴唇,问:“梁田宇的事情有新消息吗?” 宋为民摇摇头,“没有,我出来的时候没听老秦说起,估计不会那么快。” “哦,”张明岳点点头,暂时放下。 116.买房3 已经临近中午, 张明岳留宋为民吃饭, 宋为民说所里还有工作,这次是插空过来的,刚才等待已经花了时间, 现在必须回去了。 他还叮嘱张明岳明天别忘了时间,还有这两天他都比较忙, 明天他就不跟着了,反正两个人已经认识, 他去不去意思差不多。 苗群群把买的桃酥递给他, 宋为民想着回去可能就没有时间去吃饭了,有点心垫垫也是好的, 就笑着接过去, 道了声谢。 宋为民走后,张明岳陪着苗群群到厨房做午饭, 看见了她口里的婆媳两人, 做饭期间, 那婆婆的嘴没停过, 不是说盐放多了就是油放多了, 难为她儿媳妇不回嘴准照执行。 张明岳把半只鸡洗干净, 剁成小块儿,交给苗群群。 苗群群掌火把鸡肉在锅里过了遍水, 滤出肉里的血水, 才重新放水开始炖。 从张明岳拿出半只鸡开始, 那婆婆就不错眼地盯着, 她儿媳妇已经做完饭,按照往常,肯定要跟着进屋防止她偷吃的,可今天摆摆手让她进去,自己还在厨房边上不走,时不时抽抽鼻子,眼睛滴溜溜乱转。 苗群群早就注意到她的动作,没说话,只是给张明岳使了个眼色,张明岳看都没看,接着洗手里的菜。 鸡炖好了,张明岳端起锅倒进盆里,冲着苗群群粗声粗气地说:“没点眼色,还不赶紧端屋里,不知道肉里的香味儿都是有限的,现在跑多了,一会儿肉都不香了,白瞎花的钱。” 苗群群被张明岳说得愣了一下,瞬间又反应过来,“知道了,我跑着回去,肯定不让它多散。” 张明岳看着苗群群恨不得一路小跑回去,在后面叮嘱,“慢点,要是汤撒出来可就更浪费了。”苗群群才放慢脚步。 等看不见鸡,闻不着香味儿了,那婆婆才撇撇嘴,念叨着“抠门”,就回去了,没一会儿就听见他们屋里的叫骂声,婆婆又在数落儿媳妇了。 苗群群回来听见声音,同情地看了一眼,“真可怜,遇见这样的婆婆,要不说女人找对象不仅要看男人,还要看婆婆。” 张明岳把菜递给她,“我看她挺能忍的,别看这婆婆现在威风,可你等着,等哪天她动不了需要人伺候的时候,就是这儿媳妇威风的时候了,这就叫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不能吧,我看那儿媳妇挺软弱的。”苗群群说。 张明岳摇摇头,“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哪有被这么欺压后还一笑而过的。” “嗯,以后雅雅和琳琳要找对象,一定要睁大眼睛看清楚,把婆婆的性格秉性都打听清楚了。”苗群群用力挥舞着铲子,就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决心。 “你说的对,就该这么办,”张明岳马上应和,“不过你不觉得现在想这些太早了吗?离她们嫁人起码还有二十来年。” 苗群群悻悻地放下铲子,白了一眼张明岳,“时间过得快着呢,我得提前准备。” “提前准备什么?”张明岳好笑地说,“你那便宜女婿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呢。” “去去去,就知道拆我的台。”苗群群推开张明岳,开始炒菜,“你别在这儿呆着了,青菜好得快,你去楼下看看爸回来没,要没有,还是去找找吧,时间不早了。” 张明岳答应一声,下楼去找张如良,刚出楼口,就看见他正在跟人说话。 张如良正好面对着楼道口,看他出来,忙招呼他过去,拉着他介绍,“老李,这就是我大儿子,明岳。明岳呀,这是爸爸的老同事李同,你叫李伯伯,旁边是他的小闺女,李惠丽,她也是去当知青,这次高考考回京都的,跟明秀一个学校。” 张明岳笑着跟这父女俩打招呼,站到张如良身边不说话。 这时候李惠丽主动伸出手要跟张明岳握手,“张大哥,幸会幸会。” 张明岳抬手轻轻回握,“幸会。” 李同拍拍张明岳的肩膀,“真是个精神的小伙子,你爸可没少在我面前说到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呢,老张,有福气呀。” 张如良哈哈一笑,脸上的得意掩也掩不住。 李同点点头,“行,今天就聊到这里,改日有时间再聊,我今天还要带着小丽去买点东西,她快开学了。” “那行,你们忙去吧,改日咱一定坐坐。”张如良回答。 看着父女俩走远,他们俩才回去,在楼梯上,张如良主动说了自己的行踪,他果然去打电话了,是直接给张明光所在的队上打的电话。 张明光回话说他还没有见到杨小曼和张明晨,不过昨天下午的时候已经接到杨小曼的电话,估计明天一早就能见着,主要是去他那里的车太少,还要倒车,有的等呢。 张明岳也跟张如良讲了宋为民的话,还问张如良明天是不是一起去看房子。 张如良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明天我还是在家等着吧,我有点不放心你杨姨和明晨,总要听到他们安全到明光那里我才能放心。你和群群去看房子吧,要是不错就早点定下来,” 张明岳点头应是,在张如良说杨小曼他们会在明天一早到达张明光那里的时候,他就知道张如良去看房子的可能性不大,他内心里也更希望和苗群群两个人去看,不过他还是问了问,毕竟问过后不去和根本不问还是有不少差别的,至少前者会让张如良心里舒服。 转眼到了第二天,张明岳和苗群群早早起来,收拾利索就出发了。 一早阳光还行,风却刮的大,吹得周围的玻璃都哗啦啦地响,张明岳骑着自行车驮着苗群群,顶着一路迎头风直到槐树旁边,等停下来,后背都出了不少汗。 宋三叔还没有到,苗群群接过自行车把车停好,张明岳已经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宋三叔骑自行车过来了,车后面还坐着一个老头,看上去六十来岁,一脸精明相,留着短须,头发胡子都白了,还是挺精神。 宋三叔下车跟张明岳打了招呼,又给他介绍,“这位姓林,你喊林伯就行,这次给你看的房子就是他手里的信息,房主说今天一早在家里等着,我们走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三叔,离这里远吗?”张明岳跨上车,等苗群群上去。 宋三叔也上了自行车,跟张明岳并排骑着,“有点,四十多分钟吧,约这里是为了接林伯一起,要不人家房主可不会见咱们。” 两个人说完就不说话了,又是顶着风,一开口满嘴凉气往肚子里灌,实在难受。 足足骑了一个钟头才到房子门口,大风还是阻挡了他们的行程。 张明岳抬眼一眼,心里已经有谱,宋三叔给自己介绍的是四合院呀。 宋三叔看了张明岳一眼,见他心里有数,就说:“周围住户很多是在政府工作,还有不少是大学的教授院长呀,都是有修养,有层次的人,环境幽静,房子大,房间多,独门独院,房子保养得也好,房主甚至说可以把配套的家具留给买家,当然你得出得起钱。” “房子这么好,为什么要卖呢?”张明岳提出这个疑问。 林伯叹口气,“房主郗先生原来是上海人,这座房子是他多年前来京都工作的时候买的,那时候还是我经的手呢,没想到前些年糟了难,老伴死了,三个儿子也只剩下一个,前段时间平了反,房子就还回来了,好在这几年住着的那家人对房子还比较爱护,没受什么损害。不过郗先生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落叶归根想回上海,何况这里也是他的伤心地,实在不想继续呆下去了。” “你那天说了找房子先不考虑价钱的问题,既然不考虑价格,当然先把最好的介绍给你。”宋三叔补充说。 “这个感情好,我当然希望买到好房子,”张明岳左右看看,单从外围来看,房子还算规整,就是不知道里面的是个什么情景,现在大门紧闭,倒不像张祖父住的地方,人员嘈杂。 苗群群也跟着看了看周围,“三叔,林伯,咱们进去看看吧。” 林伯上前去敲门环,没一会儿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年轻人,“是林伯带着客人来了,快进来吧,我爸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一行人跟着年轻人往里走,张明岳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一直在用余光打量房子的结构和状态,苗群群就没那么多估计,扭头左右看看,还发出了惊叹声,当然声音很小,并不失礼。 这个房子格局规整,院落宽敞,细看,院内的雕刻保存得还算完整,院中种了花草树木,等进了屋,收拾得很精致,处处透露着闲适、幽静,张明岳的心里满意了七分。 房主郗先生正站在屋里看墙上的画,听见声音,转过身,“林兄弟过来了。” “过来了,”林伯搭话,“这个年轻人就是要买房的人,他叫张明岳,小张,这是郗先生,你有什么话可以跟他说。” 张明岳没有客气,开门见山要到各个房间看看,郗先生也没二话,说了一个请字,让他自行去看,没有要跟着的意思。 张明岳谢绝了林伯和宋三叔的陪同,带着苗群群挨个房间看。 苗群群很兴奋,“明岳,这座房子真大,房间还多,就是咱们再生三个孩子也能住得下,还有我最喜欢这个大院子,比咱家的可大多了,到夏天,晚上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凉、聊天,爸妈泡点茶,外公喝点小酒,孩子们跑来跑去玩儿,真是太美了。” “喜欢?”张明岳又重点查看了厨房和厕所,满意度又增加,到了八分。 苗群群快速点头,“喜欢,很喜欢。”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张明岳爽快的说:“喜欢咱就买下来,家具还算配套,收拾收拾就可以让外公爸妈搬过来,不过如果把林县的家具拿过来配,就更好了。” “真的?买下来?”苗群群惊喜地问。 117.买房4 张明岳和苗群群里里外外看房子, 苗群群感慨房子大, 房间多, 很是喜欢。 确实, 这座房子坐北朝南三正两耳五间房, 左右三间厢房,还有五间倒座房,内院格局与前院相同, 还建了一座凉亭, 整体保存不错。 张明岳对院子比较满意, 见苗群群喜欢, 就说:“喜欢咱就买下来,像这样的房子院子能保存这么好的已经不多了, 能碰上一套就是运气。”说完, 拉着她进屋。 宋三叔和林伯正陪着郗先生在厅里等着他们两个呢,看房子又不让跟着,还看这么长时间,两个人心里有点打鼓, 这时候见张明岳两口子脸色不错, 心里有了些底。 “小张同志看我这房子怎么样,还算满意吧。”郗先生开口了,他现在身无长物, 又落了一身病, 想把房子卖了回老家, 还能给儿子一些傍身钱, 何况房子虽然还回来了,谁知道会不会收回?这些年的生活已经把他的神经蹦到了极致,要真来个反复,它们就会断了。 张明岳点点头,“还可以,整体比较符合我心里的要求,如果价格合适,我就买了,报个价吧。” 郗先生没犹豫,直接报了一个价格。 苗群群倒抽一口气,不敢置信:“这么贵!?”这是天价呀,他们真敢要,照着他们家的正常收入,就是一辈子不吃不喝也攒不到这么一大笔钱啊。 郗先生的儿子说:“我们报的都是实在价,不信你打听打听去。”话虽这么说,可他心里却有点发虚,他小的时候家境是不错,可也从没见过这么钱,现在他的想法是,能拿出这一半的钱,都算大富豪了。 张明岳听了价格,在心里也吃了一惊,不过他面上没露出来,反而笑着说:“郗先生,我观察您这房子是可以,保存也完整,不过,我事前做过工作,也问过长辈们情况,您这价格报的可不实在,” 郗先生盯着张明岳,问:“那你想多少?” 张明岳比划了下,“我只能出这个价,再多这房子我只能放弃了。” 郗先生的儿子当即叫道:“同志,你这也太狠了,一下就砍掉这么多钱,不划算,要这样,我们还不卖了呢。”砍得他心都揪起来了,就这钱都能在上海再买套不错的房子了。 郗先生摆摆手,让儿子退后,说:“老林跟你说了吧,价钱合适家具我可以送你,保留我的原价,家具全送给你,这些家具是从清朝流传下来的,很有价值的。” 张明岳摇摇头,“郗先生的话我不敢苟同,这些家具看上去不错,可还是比较陈旧的,对喜欢的人来说有价值,作为年轻人,我更喜欢现在新式的家具,说来对我的意义不大。” 两个人你来我往,各不相让。 林伯和宋三叔在他们开始谈价的时候没有参与,这是他俩商量好的,就让买卖双方先谈,如果谈好他们就帮着走手续,要是不行,他们再插入尽量促成。 现在看双方在价格上有些谈不拢,中间的差价听得两个人也是心惊,多年了,没经手过高价的房子,咋一听还是挺吓人的。 林伯插话说:“小张看房子还算满意,郗先生也有心卖,这价格还可以再谈谈嘛,我看不如双方让一步,走个中间价,怎么样?” 郗先生的儿子走到郗先生身边,两个人低头商量。 “爸,我觉得中间价可以,咱们放出卖房子的消息有不短时间了,可上门看房的才两个,上次那个听见价格转头就走,就跟看见洪水猛兽一样,这个张同志还价,说明他有心买,要不就卖了吧。”郗先生的儿子劝说郗先生。 郗先生低着头想了想,摆摆手,“罢了罢了,卖吧,早卖早轻省,多呆一天都受罪。” 这边张明岳也拉着苗群群到外面商量价格的事情。 苗群群喜欢房子,可听着价格心惊肉跳的,“阿岳,这价格比我想象的高太多,听着就吓人,要不咱换个房子再看看。” 张明岳手扶着墙,得意地说:“可别,如果他们同意中间价,一定买下来,咱们可就赚到了,他们报价确实还算实在,估计看房的人少,能买得起的更少,他们已经不敢报高价了,只求平价卖出去。” 苗群群点点头,“那我们还要换家具吗?” “换什么家具,那都是说给他们听的,一会儿进去的时候,你脸上要表现出来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知道吗?”张明岳嘱托道。 苗群群噗呲乐了,“演戏呀,我知道了。” 两个人商量好重新进了屋,这时候郗先生的儿子正在跟林伯碰头说话,看他们进来,抿抿嘴,说:“我爸同意按照中间价卖给你们,我们这里产权清楚,如果你们没什么问题,咱们今天就办手续去。” 张明岳面露难色,“这么快吗?” “怎么?张同志还有什么难题吗?”郗先生的心提了上来,不会钱不凑手,要拖个十天半个月吧。 “郗先生,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不知道方不方便。”张明岳没说困难不困难,而是提出别的要求。 郗先生沉默一下,站起来,“你跟我来吧。” 郗先生的儿子想跟着去,被郗先生拦住。 张明岳随着郗先生出门,独留下宋三叔和林伯面面相觑,不知道张明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本着职责操守,两个人谁也没想着跟去细问。 郗先生领着张明岳走到书房,示意他坐下来,“有什么话你说吧。” 张明岳坐下来,组织好自己的措辞,“郗先生,我诚心来买房子的,不过在付款方面我想跟你谈谈,我手里的现钱不多,想在价格方面再跟你商量商量。” 郗先生靠在椅背上,嗤笑一声,“我就知道,你想跟我谈价钱的事情,我已经让步了,不可能再降,如果你拿不出钱来,就算了。” 张明岳笑笑,“我想用别的代替现钱支付给你,所以想您在价格上再给个优惠。” “什么东西?你说出来看看。”郗先生有些不乐意,不是现钱,还得去处理,这么麻烦的事别说降价,说不定还要加价呢。 “金条。”张明岳轻声说。 “什么?”郗先生一下坐直了身体,瞪着张明岳,“金条?你有多少?成色如何?” 张明岳笑笑,给郗先生报了个数,当然,这是他核算后的数字,“成色绝对让你满意,说实话,我身上的金条加上所有的存款,再搭上父亲、岳父资助的钱,也是不够支付房价的,不过,我想郗先生应该对金条会感兴趣,金条的增值势头比银行利息可划算的多,所以想在价格上跟你商量一下,免得我还要去借钱,这样也耽误工夫不是。” 郗先生在心里核算了一下,“你手里现钱有多少?” 张明岳伸了伸手指头,“有这些,再多就要去借了。” 郗先生拿手在桌子上划拉半天,点点头,“可以,不过我要验看金条成色,如果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可不会同意的。” “你放心,”张明岳勾勾嘴角,“我现在回去拿,你验看完后,我们再做交接,怎么样?” 郗先生站起来,“好,我静候佳音。” 张明岳出了书房,跟苗群群打招呼,“你跟着三叔他们在这里等着,我回去拿钱。” 转头对宋三叔说:“三叔,麻烦你照顾一下群群,我去去就回。” “行,你去吧。”宋三叔让他快去,他心里正热乎呢,成了这一单,他的好处费应该不少。 张明岳出来,骑着自行车回家,外面风还在刮着,他这次是顺着风向,一路畅行,很快回到家。 张如良在家里呢,看见张明岳回来,忙问:“怎么样?房子还行吗?” “房子挺好的,我打算买下来。您打过电话了吗?要是打过就跟我一起去看看吧。”张明岳建议道。 张如良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打过电话,别人接的,说明光去接了,不过还没有回来,我过会儿还得再去一趟,我想你可能回来,想知道你的消息,要不就在那里等着了。” “哦,我回来拿钱,今天就跟他们办手续,免得夜长梦多。”张明岳说完就往屋里走,张如良追着他,“什么房子这么着急定下来,你不再看看了?” “独门独院的四合院,保存挺好的。”张明岳回答。 张如良惊到了,走到张明岳对面,“真的?你哪来这么多钱?”他一直以为张明岳说有钱是跟他客气,毕竟苗家都卖房子支持买房,没想到,他说的是真的,他真有钱到可以买四合院了。 张明岳背后一僵,装作无意地说:“外公给我的。”这是他跟老爷子商量好的,要是张如良问起就这么说。 “哦,这样呀,真要谢谢他老人家了。”果然,张如良听说是老爷子给的,没再说话,让张明岳拿钱去,他出了屋还关上了门。 等张明岳拿完钱要走,被张如良叫住,“拿上你的录取通知书,你户口还没有迁过来,通知书可以相当于户口通行证,办手续的时候肯定需要。” 张明岳觉得张如良说的有道理,回屋拿了通知书,才出门。 到了四合院,郗先生在书房验看了所有的金条,点点头,“没问题,不过金条不能再过你手,我给你打收条,上面的金额按照折价后现金的数额写,等手续办齐,你把剩余钱再给我。” 张明岳没异议,拿到收条,到外面等郗先生。 郗先生出来后,跟儿子交代了几句,就跟着去办过户手续。 亏了林伯经验丰富,也亏了张明岳带了录取通知书,要不然,张明岳现在不是京都户口,这房子还买不了了,拿着新鲜出炉的房产证明,苗群群脸上笑开了花。 郗先生在银行收到张明岳的余款后,就带着林伯先回去了,临走把钥匙给了张明岳一套,告诉他明天一早可以收房。 张明岳递给宋三叔一个信封,宋三叔捏了捏,脸上爬上笑意,“小张呀,以后要是还买房,可一定要来找三叔呀。” 张明岳低头浅笑,“我是希望有机会,可这一套房就把我的家底全搭进去了,以后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宋三叔倒是相信他的话,“就算这样,也是值得的,我跟你们不同路,先走了。” 等看不见宋三叔的身影,苗群群拉着张明岳就跑,“快,快,赶紧给外公、爸妈打电话,告诉他们房子买好了,让他们收拾收拾赶紧过来,正好赶上咱们开学前把他们安顿好。” 118.回音 张明岳和苗群群找了一个邮局, 去里面给街道打了电话, 请他们去叫老爷子或苗文清。 等过了十多分钟, 他们又打过去, 这次是老爷子接的电话, 张明岳简单跟老爷子说了京都的情况,重点强调房子已经买好,收拾一下就可以入住, 让家里赶紧收拾东西, 买票上京, 还提了如果时间来得及, 就找杨姨父安排把家里的黄花梨家具拉到京都,再把租房那里苗家的家具放到家里去。 老爷子回复都记下了, 说等买完票就给他拍电报, 到时候去火车站接。 打完电话,张明岳和苗群群没停,骑车直接回家。 家里,不仅张如良在, 明秀也来了, 他们正坐在厅里聊天呢。 张明岳和苗群群一进门,张如良就追着问:“手续都办完了吗?顺利吗?” 苗群群笑着从包里拿出房产证明和钥匙,“爸, 顺利得不能再顺利, 看看, 房产证明和钥匙, 那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明秀想看,张如良手快先一步拿到房产证明,“你吃完饭洗手了没?都是油,别弄脏了。” “爸,您真是的,想先看就直说,都吃过饭多长时间了。”明秀亮了亮手,“看看,我洗手了,别提多干净。”她吃饭的时候啃鸡骨头来着,这也被拿出来说。 张如良得意一笑,展开来看,明秀扒着头一起看,“天呢,大哥,好地段,好大呀,好羡慕。” 张明岳揉了揉明秀的脑袋,“羡慕呀,赶紧跟学文说,让他多努力,争取也能买到这样的房子。” 明秀叹口气,“难呢,这么大的房子,还是这么好的地段,恐怕这辈子我是住不上了。” 苗群群拉着明秀的手,安慰道:“住得上,等收拾好了,先请你去住些日子。” “可以吗?”明秀惊喜的问。 张如良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不可以,我这当老子的还没住,你倒捷足先登了,哪有这美事。” “哟哟哟哟,闻闻,这醋味能酸到大街上,咱家里谁都没资格说去住,就您能,您吃个什么醋。”明秀说着话,还拿手在鼻子前使劲晃悠几下,气得张如良做势要打她。 张明岳假意拦着张如良,明秀往苗群群身后躲,一时间屋里笑闹乱作一团。 “好了,不闹了。”张如良先叫停,把房产证明递给苗群群,“快收好了,这可是家产呢。” 苗群群笑着接过来,放进包里,回房间放好。 明秀问过张明岳知道他们还没吃饭,就从锅里端出来温着的饭菜,这是明秀特意多做的,就怕他们忙得顾不上吃饭回来饿。 吃着饭,张明岳主动问张如良打电话的情况,张如良显然心情不错,“见着面了,已经到明光队上,一路上坐车折腾点,其他比较顺利,明光看着还不错,这两年已经适应了那边的环境,高考的事情他已经想开,打算再接再厉,就是明晨,电话里抱怨太冷了,冻手冻脚,撒泡尿都冻得不行。” 明秀和苗群群相视偷偷笑着,张如良才觉得后面的话当着闺女和儿媳妇说不太好,摆摆手,不说话了,让他们赶紧吃饭。 第二天,张明岳和苗群群去了四合院那边,郗家昨天已经把私人的物品全部搬离,人也都走了,在门里留下另外一套钥匙。 其实看得出来,他们回来也只用了少有的房间,动了厨房厕所,其他房间根本没有住人,脏乱算不上,家具上的灰尘浮土倒有不少。 后面几天,张明岳和苗群群把时间都用在打扫卫生上了,张如良和明秀有时间也过来帮忙,乔学文中间来过一次,说了些话又匆匆回去了,医院里还是离不了人,家里能匀出明秀一个经常出来已经不容易了。 张明岳他们在京都收拾房子暂且不提,只说林县家里,因为张明岳的电话已经沸腾起来。 老爷子接到张明岳电话后,脚下生风,到家就跟钱明菲说赶紧打包东西,万事俱备,就剩他们买票过去了。 钱明菲当场愣住,没有反应。 “愣住干什么,快收拾东西呀,收拾完咱就走了。”老爷子着急呀,这不仅是想外孙的事呀,京都还有不少老领导、老战友多年没见呢,人呀,越老越怀念过去,以前觉得去了就是麻烦人家,现在自己在京都也有根据地了,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 钱明菲惊醒过来,眨眨眼睛,谁说的房子不好买,谁说的要等一个来月呢,“他们这就买好房子了,这也太快了,我有点措手不及呢。” 老爷子好笑地看着她,“有啥措手不及的,明岳本身就是京都人,来这里才几年,家里的事不能忘了,这老天爷都在帮他呀,碰见他的发小,家里叔叔就是牵线买卖房子的,找好门道,买房子就快,别的啥也别说,赶紧收拾东西,买票,走人。” 钱明菲追在老爷子身后,念叨着,“叔,我这就开始收拾,明岳有没交代别的?” “别的?对了,还有床和柜子啥的,他怎么说的,我想起来了,你在家收拾,我找他姨父去。”老爷子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钱明菲拍了拍腿,“这又去哪儿呀,真着急,电话里还说别的没有呀。”她是干着急不敢追人去,仨孩子还在屋里睡着呢,这两天好不容易看顺溜了,前几天那就是世界大战呀,白天还好,晚上一个个地找爸爸妈妈,整宿折腾,连最疼孩子的老爷子都黑了脸。 苗文清到家看到的情景就是这样,钱明菲双手握着,在院子里转圈圈,当即笑了,“你干什么呢?瞧这圈转的,套上夹板就能拉磨了。” 钱明菲刚想说话,屋里孩子哭了,两个人紧忙进屋,子琳睡梦中哭泣呢。 钱明菲哄着子琳,还给子雅和子涵调整了睡姿,掖了掖被角,直到子琳不哼唧,才说话,“群群和明岳来信儿了,说房子买好了,让咱们赶紧买票上京。” 苗文清坐到钱明菲身边,帮她照顾孩子,“行呀,这小子动作够麻利的,既然这样,还等什么,我买票去,咱们最快速度启程。” “你说的倒是轻松,你俩大老爷们拍拍屁股说要走,你工作不用安排呀,亲戚不用通知呀,路上吃的用的不用准备呀,带着仨孩子呢,你以为跟大人上路一样简单呀。”钱明菲都被两个人打败了,啥都不顾就要走,也不想想准备好了没。 苗文清恍然大悟,“嗨,你说这个呀,工作的事情你不用操心,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回来这么早吗?我的工作自今天正式移交完毕,以后医院的事就跟我没关系了,这时间掐的刚刚好。至于通知亲戚,之前都告诉了就是时间不确定,现在通知一下时间就行,吃的准备好,用的,什么床单被褥一律打包寄过去,咱就带齐孩子的东西,轻装上车。” “行吗?到京都乱糟糟的。”钱明菲有些犹豫,她恨不得分门别类装好了,到京都也轻省, 苗文清大手一挥,“行,到京都再慢慢收拾,咱们现在赶时间,一定要在他们开学前到京都,免得耽误他们报道上课。” “行,听你的,你看着点孩子,我这就收拾去。”钱明菲着急忙慌开始收拾,其实一些不常用的已经打包好放着了,剩下的就是常用的,她开始划拉打包。 老爷子回来了,后面跟着杨姨父和一个陌生人,说起话来,苗文清和钱明菲才知道,这是运输队的,他们运输队去过京都,找他们来是要把家具拉到京都去。 苗文清点点头没说话,钱明菲倒是打起了主意,她在打包的时候,尽量控制包袱的宽度,她想着一些不重要的东西和被褥什么的就放在衣柜里让他们带走。 所有的东西里,苗文清认为最贵重的是那些书,好在张明岳离家前专门去打了几个木头箱子,里面垫上了塑料布,书码放好,外面钉上,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次也跟着家具一起运送。 苗文清转天一早出门去买火车票,刚走到半路又拐了弯,直奔钱家而去。 他去钱家一个是通知他们要离家,一个是钱洪磊还在家呢,要问他是不是还去京都。 到了钱家,钱明德和李阿姨都在,钱洪磊没看见。 听了苗文清的来意,钱明德和李阿姨都给苗文清道喜,早就知道他们要上京,该伤感的早就伤感过,现在只剩下替他们高兴了。 “小磊呢?我还想问问他去不去京都呢,我要去买票,要去就一起。”苗文清说。 钱明德拍拍额头,说:“等他回来我问问,他今天去尹家帮忙,都乱成一锅粥了。” 提到尹家,在场的三个人齐齐叹了口气,搁谁家都闹心,这事具体的还要从火车站的闹剧说起。 当时,钱洪磊为了不耽误张明岳和苗群群上火车,也是看在尹晓红哥哥的份上,自告奋勇送尹晓红回家。 回到城里,尹晓红提出来先到百货商场见尹经理,要父亲出面来解决这个事情,钱洪磊很认同她的想法,就让她去找尹经理,而自己则看着孙美花,免得她到商场撒泼胡言。 孙美花真有这个打算,她就想把这个事情弄实锤了,让尹晓红板上钉钉嫁到他们家,她可从表姐那里知道,这姑娘可管着一摊子事情呢,那是下金蛋的鸡。 她倒是想的挺好,可钱洪磊根本没给她机会,直截了当地说她要是再嚷嚷就以混乱社会治安为由把她抓起来,关牢里住几天,孙美花开始还不信,可看到钱洪磊的军官证,一下子就泄了气,捂着嘴站到一边不敢吭声了。 尹经理在办公室里处理事务呢,看见自家姑娘进来还纳闷,等姑娘眼泪下来的时候,手足无措过去安慰,当听到尹晓红的哭诉时,那是怒发冲冠,直接冲下楼去,见着孙美花就踹了一脚,踹得她嗷地一声趴在地上,半晌没有起来。 就这样尹经理还没有解气,还想再踹,被钱洪磊拦下。 尹经理从尹晓红嘴里知道钱洪磊是过来帮忙的,就听劝没再踹,可他上前揪起孙美花就走,他是要去大舅哥家理论呢,尹晓红紧跟着他而去。 钱洪磊站在原地犹豫,他是去还是不去呢,去吧,人家的家务事,不去吧,看着架势不能善了,可别出事呀。 尹晓红追了几步见钱洪磊没跟着,又转回来,“钱同志,你能不能跟着一起去,我舅舅家人多势众,我怕爸爸会吃亏,你是军人,有你镇着,他们不敢太过分,求求你了。” 钱洪磊想法没过大脑,肢体动作已经反应,点点头,跟着尹晓红去了。 119.尹家 尹经理拽着孙美花走了一段距离, 脸上的怒色慢慢消沉,他松开孙美花,扯了扯自己的领口, 慢慢冷静下来。 孙美花被吓得半死,刚才尹经理太狠了, 踹她一点不留情, 她一直防着尹经理再打她,现在尹经理冷静下来, 她突然打了个冷颤, 反而更害怕,她慢慢往后退想偷偷逃走, 可惜,后面尹晓红和钱洪磊四只眼睛盯着她,她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走。 到了尹晓红大舅家门口, 尹经理止住了后面的三个人,告诉尹晓红让他们在外面找地方等着,他先进去。 尹晓红站在那里有些尴尬,不应该叫钱洪磊来,上午这个点, 家里估计也就舅母在,最多表妹懒惰在家里, 其他人都该上班上班, 该上学上学了, 可现在支走钱洪磊, 又不合适,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钱洪磊当做没看见尹晓红的尴尬,笔直站着,目不斜视。 尹经理上前敲门,当看到开门的人时,气不打一处来,居然是自己的妻子李青开的门,这个点不应该在上班吗? 李婶子李青根本不知道今天尹晓红要去火车站的事情,父女俩是瞒得死死的,她今天单位不忙,特意请假来是跟自家嫂子说侄子的婚事呢,她侄子上了工农兵大学,出来分配了好工作,现在跟着领导的闺女处对象呢,就等着那边点头,这边马上登门提亲。 领着尹经理进来,李婶子没招呼他坐下来,自顾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是不是我跟你说的呢料子有消息了?”她前两天跟尹经理提过要进些呢料子,给侄子对象做身大衣穿,姑娘家条件好,一般的呢料子人家看不上,她这个是从上海调过来的,稀罕着呢。 她嫂子罗文眼睛一转,给李婶子使了个眼色,意思要是没有弄到,就哭,就闹,李婶子隐晦点了点头。 尹经理没错过姑嫂两个的眉眼官司,突然笑了起来,“李青呀李青,你对娘家人可真好,是不是娘家才是你的家呀?” 李婶子听着尹经理阴阳怪气,还不高兴了,“娘家不是我的家哪里是我的家,别说这些有的没有的,呢料子呢,到底有没有?” “呢料子,没有,不仅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尹经理斩钉截铁地说。 李婶子一听,这还了得,一拍大腿,就起调要哭。 尹经理一脚踢飞旁边的簸箩,“别跟我来这套,李青,今天我来是要问你,你什么时候给晓红定的亲,我怎么不知道?” 李婶子被尹经理问懵了,“定啥亲,我啥时候给晓红定亲了?” “啥时候?哼,问问你那好嫂子,啥时候给你姑娘定的亲吧。”尹经理指着罗文,让李婶子去问。 李婶子转头盯着自家嫂子,希望她给个答复,“嫂子,晓红她爸说的是真的?” 罗文故作镇静地说:“他姑,怎么可能,晓红的婚事得你跟妹夫做主,我哪里做得了主,谁知道他姑父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我可没做。” 李婶子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尹经理,她觉得这是尹经理拒绝找呢料子的借口,脸腾地沉下来。 尹经理冷笑一声,“你真是好小姑,不相信自己丈夫相信嫂子,你那好嫂子连聘礼带媒人礼收了个齐全,还敢说没做。” 他打开门,让尹晓红拉着孙美花进来,罗文看见孙美花,就知道事情露馅了,当即身体往后弓着,就怕尹经理发癫,自己落得簸箩一样的下场。 尹经理让孙美花把事情在李婶子面前说了一遍,孙美花可是怕了尹经理,当即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李婶子的嘴张得越来越大,人证在此,往日被忽略的细节被一一提起,她彻底相信了尹经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嫂子会背着自己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细听怎么还跟自己有关呢,要完蛋,她是知道丈夫是多看中孩子们,尤其是晓红,常说女孩子不容易,万事要想到头里,她的亲事那是丈夫的逆鳞呀,上次因为晓东名额的事情已经被警告过,这次又会是什么结果呢。 李婶子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尹经理,可在尹经理眼里,她再也看不出来任何情绪,转头看自己闺女,可惜,尹晓红连个眼神都不给她,她的心拔凉拔凉的。 尹经理可不管她们的反应,厉声说:“这是你们之间的纠葛,别扯上我姑娘,我姑娘不是你们这些阿猫阿狗配得上的,我尹某人再没本事,想整你们两家还是绰绰有余的,以前我顾忌亲戚情分,一直对你们有所忍让,记住,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忍让你们了,两家断绝关系,再敢攀扯我姑娘,别怪我不客气。” 罗文一听,这可不行,她怎么能让尹经理跟他们断绝关系呢,这可是他们的财神、大靠山呀,“他姑父,咱们都是一家人,他姑,你劝劝他姑父呀。” 尹经理摆摆手,面向李婶子说:“李青,这些年我一直感谢你当年在我离家的时候独自养大两个孩子,所以对你一路忍让,可我忍让的结果是让你祸害了儿子又祸害姑娘,你不是一直把娘家当家吗?我这次彻底尊重你的意愿,我也不说离婚的话,你就在娘家住着吧,以后,你就不用顾忌我们父女的想法,可以全心全意地为娘家着想了。” “他爸,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都这个年纪,还被赶回娘家,你是想逼死我呀。”李婶子扑在地上大哭,这次是真的哭,眼泪鼻涕一大把,可见以前都是假哭,只打雷不下雨的。 罗文不死心,站起来想拉尹经理,“他姑父,你可别说这气话,他姑哪能住我们家呀。” 尹经理作势抬脚,罗文迅速后退,再不敢上前,“记住,你们自己把事情解决好,要是让我听到我姑娘的半句闲话,你们家人的工作就别想要了。李青,往日你从我这里捞了多少好处给你娘家,这些钱给两个你养老都绰绰有余,我想他们不会嫌弃你的。” 说完,尹经理带着尹晓红走了,根本没理会李婶子和罗文在后面的呼喊声。 钱洪磊是没跟着他们进去的,家里男人都没在,他自然无用武之地,在外面等他们更自在。 事情结束,尹经理正式谢过钱洪磊护送尹晓红回来,知道他也是当兵的,对他有一种天然的好感。 钱洪磊提出告辞,他还要回去重新买票去京都呢,尹经理听说他的安排,当即表示他去买票,到时候还得麻烦钱洪磊路上照顾自家姑娘,怎么能让他帮忙又破费呢。 尹经理打算的好,可打算比不上变化,当天晚上,父女俩正吃饭呢,尹晓红的表妹跑过来报信,说李青突然昏迷不醒,他们家人没办法,让尹经理和尹晓红赶紧过去。 尹经理只当这又是他们合伙演戏呢,谁知道表妹诅咒发誓,如果说假话就让自己变丑,这话让尹晓红瞬间相信她,家里都知道表妹对自己容貌在乎到走火入魔的程度,能让她用这个发誓,只怕是真的。 尹经理和尹晓红夺门而出去了舅家,果然见李婶子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父女两个也顾不上责骂别人,紧忙着把李婶子送到医院,医院检查后,给出的结果是中风,经过救治李婶子是醒了,可她半边身子已经不会动了。 尹经理和尹晓红后悔不已,问过之后才知道李婶子是在和自家哥嫂理论的时候怒极攻心导致的中风,具体吵的什么,不用说尹经理也能猜到。 因为李婶子中风,尹经理对大舅哥家更添不满,甚至还有些恨意,不过几天时间,他动用自己的关系,不仅让自家大舅哥工作失利,还让尹晓红的表兄直接失去了那份好工作,连对象都见不着面。 尹经理痛快了,他大舅哥家受不了了,尤其是尹晓红表兄,成功面前功亏一篑,怎么甘心,就找尹经理理论。这时候尹经理怎么可能还给他面子,表兄已经无望,居然抡起把凳子照着尹经理的头部敲去,尹经理没防备,直接被敲了个正着。 表兄简直丧心病狂,见尹经理倒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了家,跟谁也没说这件事。 尹晓红在医院照顾李婶子,中间回家的时候看见尹经理倒在地上,去扶的时候才发现头上都是血,赶紧找人帮忙送到医院,还好及时,没有性命之忧,但毕竟是伤到脑袋,里面有血块,具体什么时候醒过来就不好说了。 家里出这么多事,尹晓红给大哥打电话,得到的回复是出任务未归,她是泪如雨下。 钱洪磊在家等了几天不见动静,本来是要去问问尹经理买票的情况,刚好看见尹晓红蹲在地上哭,了解情况后就主动提出帮忙。 后面,就是派出所介入了,很快就查到了表兄身上,证据确凿,无以抵赖,表兄就被派出所关押。 尹晓红大舅舅妈不接受这样的结果,整天去找尹晓红闹,找李婶子闹。 李婶子对发生的一切难以承受,念叨着是自己做的孽,就由自己偿还吧,晚上,趁着人不注意,裂断了被面,自己吊死在病床上,尹晓红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崩溃。 尹家没别的什么亲戚,哥哥又回不来,尹晓红要忙着母亲的后事,还要照顾医院的父亲,不间断地还要应对舅舅舅妈的无理取闹,肉眼可见的消瘦,可她还是挺着,不让自己倒下,让钱洪磊从内心里佩服不已,突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一个弱女子都能这般坚强,他这个七尺男儿怎么就能在畏惧面前退缩呢,心结就这样解开了,钱洪磊晚上再也没做梦被惊醒过了。 算是感谢尹晓红吧,尹家的事钱洪磊忙前忙后,已经几天不怎么着家了。 鉴于这种情况,苗文清没去火车站而是回了家,跟老爷子说了尹家的事,说等钱洪磊的消息。 老爷子听了叹息不已,他没见过尹经理,但从张明岳嘴中听说过,真是造孽呀。 当天晚上,钱洪磊就来找苗文清,说清自己暂时不去京都了,一来尹家的事情他还担负着,总得有始有终,等尹经理醒来,二来他心结已解开,对去京都并不那么急迫,看后面的缘分吧。 苗文清知道钱洪磊的打算,也不勉强,转天去火车站买了车票,当即给张明岳发了电报,真正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120.再见 京都,张明岳和苗群群收到电报的时候飞奔出去好远, 晃着电报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四合院已经收拾差不多了, 就盼着这一天呢。 当天, 两人还到百货商店买了点心,一起回到老房子那里看了看, 特意拜访了亲近的街坊邻居, 梁奶奶知道张明岳举家回来京都, 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让他们没事多来这边转转, 张明岳自无不应, 还说房子已经安顿好, 到时候暖房一定邀请他们去。 转天,张明岳一早穿上最好的衣服,收拾得精精神神,提上准备好的高档酒和点心上路了,他要去拜访赵敬,去之前通了电话, 赵敬说今天有时间, 让他过去。 到了部队,没想到已经有人开着车在旁边等着了,张明岳一看认识, 是简严康, 原来他被带来京都后, 就在部队后勤部安排了工作,张明岳这次来,赵敬就特意安排他在门口接待。 张明岳见着简严康很高兴,尤其是看着他精神气跟林县比真是不一样,一问才知道,他来部队后,不仅工作都安排妥当,严平成也很关心他的生活,特意让人给他介绍了对象,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的爸爸了,而且都是男孩,他已经把自己的二子过继给大伯家的兄长,简家两房的香火就都有延续了。 张明岳由衷地觉得严平成这个安排好,相较于好的工作和生活,简家血脉能够得到延续在简严康眼里才是最重要的吧,“这真是太好了,外公过几天就到京都了,要知道你现在的生活这么好,肯定高兴。” 简严康连连点头,“是呀,几年没见着岳大叔了,还怪想他的,等他到了,我一定登门拜访。” “欢迎之至,到时候多陪他老人家说说话,免得刚来京都,认生得慌。”张明岳说的是真心话,虽然老爷子常说在京都有不少战友,可人家多数都有自己的工作,再不济家里还有事呢,哪能没事陪着他唠嗑,初来乍到的,跟街坊邻居也不熟悉,老爷子只怕会有一段时间不适应。 简严康当即表示一定去,不仅自己去,还要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去。 张明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看着简严康熟练地开着车,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以前不是没有看别人开车,也坐过车,尤其是建国,开着货车转来转去,可都没有这种感觉,想了想,他把原因归咎在车上,货车给人一种奔波劳苦的沧桑感,小轿车才给人一种宝马良驹的优越性,怕是没有男人不喜欢,“大康叔,你这开车够熟练地呀,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兴奋?我表弟就说开上车就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简严康打着方向盘转个弯,“刚开始挺兴奋的,恨不得住在上面,现在天天开,也就那么回事。” “这样呀,好学吗?”张明岳观察简严康的动作,左右上下也就那么几个,应该不是那么难吧。 简严康注意着前方,小心避过对面开来的汽车,“还行,刚上手的时候有点哆嗦,就怕把车开坏了,这可是精贵东西,可这越是小心越容易出错,后来摸的多了也就放开了,反而开得自在。怎么?你想学呀?要想学可以跟首长提提,要是他答应,我可以教你。” “嘿嘿,还是算了,又没有车,学会了净手心痒痒。” 张明岳摸了摸座椅又看了看后座,要真有辆自己的车就好了,出行方便,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现在也就是梦梦而已,大多数国家干部还不敢肖想一辆小轿车呢。 说着话,简严康就把车停在一个门前,张明岳向外张望,嗯?跟上次来见赵敬的地方不一样。 两个人下了车,简严康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简严康笑着介绍:“明岳,这是小菲,小菲呀,这是你爸爸的客人,我领着过来。” 张明岳跟小菲打了招呼,小菲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哦,你就是爸爸今天特意等的客人呀,快进来吧。” 又跟简严康挥了挥手,“简叔,你回吧,我领他进去就行。” “好的,那就谢谢你了。”简严康拍了拍张明岳的肩膀,开车走了。 张明岳跟着小菲,一路穿过小花园,来到厅里。 “你先坐吧,我去叫爸爸。”小菲让了一下,就离开了。 张明岳把点心和酒放在茶几上,没坐,开始打量厅里的摆设,人常说家如其人,可厅里的风格跟赵敬一点都不搭,一定是赵家婶子的杰作,精致有情调,又不失温馨。 靠墙摆着一套沙发,一看就不是样子货,对着沙发还摆着一台电视机,张明岳看着真是眼热,比他在院长家看到的要新,明显档次也高,想着等家里都安顿好,一定要想法淘换一台,听说现在已经有彩色电视,在林县不好淘换,到了京都,怎么也能多些几率。 赵敬进来看到的就是张明岳贼头贼脑地在观察电视机,不免失笑,“你是来看电视机的,还是来看人的呀?” 张明岳顿时站直、后转,“赵叔好!您还是那么有精神。” “那是,在部队,拼的就是这精神头,坐吧,”赵敬率先坐到沙发主位上,双腿叉开,腰板挺直。 张明岳等赵敬坐好,才在侧边沙发上坐下,沙发有点暄腾,他怕失仪,慢慢坐下,遭到赵敬嘲笑,“你这是什么样子,随便坐,这次怎么比上次还拘谨了呢。” “这不是在家里吗?有小菲妹子在,我不是怕出丑吗?”张明岳谦虚地说。 门边小菲端着水进来,刚好听见张明岳的话,不由噗呲乐了,忙忍住,放下茶壶,翘着嘴角出去了。 赵敬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张明岳,下巴一抬,示意让他倒,张明岳忙拿起茶壶给赵敬倒好了茶,才给自己倒。 “你到京都有几天了吧,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见我了?”赵敬很不客气,上来有一股兴师问罪的意味在里面。 被问起这个,张明岳有些不好意思,临行前老爷子叮嘱他到了京都尽快拜访赵敬,好把工作落实死,可他心里觉得这么上赶着也不太好,显得自己多急不可耐呀,加上梁田宇的事情,他脸上受伤,就更有理由把拜访的事情往后推了,“赵叔,您别见怪,我是想着到京都就来拜访您,这不是出了点状况,刚下火车被人设计遭了抢劫,左脸挂了彩,这种形象来见您实在不合适,如今脸上好了马上就给您打电话。” “遭了抢劫?”赵敬脸一下沉了下去,“光天化日,堂堂京都城下遭到抢劫,这人也太大胆了,那些人呢?都长什么样子?派出所有没有抓住?” “都抓了,不过教育一顿就放出去了,主谋在派出所押着,不过主因不是设计抢劫我,而是怀疑他杀人。”张明岳简单说了结果。 赵敬脸色并没有好转,站起来说:“放了?出现这种恶劣的事情就这么放了,派出所也太不尽心了,你告诉我是哪个派出所,我得找他们领导说道说道去。” “别呀,赵叔,我想这里是有原因的。”张明岳忙站起来拦着赵敬,他可不能让赵敬去责问人家领导,虽然可能事出有因,可无缘无故被人责骂,领导心里肯定不会舒服,这事宋为民可说是办事的主力人员,到时候殃及池鱼,他肯定要受批评。 赵敬瞥了一眼张明岳,重新坐下,喝了口茶,“原因?什么原因?” 张明岳当即跟赵敬描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重点说了穿蓝色外套的年轻人的奇怪之处,还说了自己的猜测,“那个人跟别人不一样,别人都是真实的抢劫,他倒像是演戏,虽然伤了我,可归根结底算在帮我,还有,他打架的时候虽然极力掩饰,但我还是看得出来他打架的路数像是咱部队出来的,我怀疑他可能在执行什么任务,所以派出所才没有深究。” “部队出来的?还有这事?别是你看错了吧。”赵敬有点不相信张明岳,部队出来执行任务都是受到特殊训练的,让张明岳随随便便看出来,可能吗? “赵叔,您也知道,侄子在观察细微之处比较擅长,加上对咱们部队的招式有所了解,我才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要不派出所为什么要放他们呢?”张明岳说了自己判断的理由。 赵敬听完也不纠结了,全国上下多少部队,说不定真是从哪个里面安排出来的,好在张明岳也没有大碍,也就罢了,“你说你对部队的招式有所了解,从哪儿了解的?岳叔可知道的不多呀。”岳老爷子离开部队年头太长,部队几经改新,跟以前早大不一样了。 “群群的表兄就在咱部队上,过年的时候回家探亲,我和表弟随着外公跟他过过招,后来还切磋过几次,所以才有所了解。”张明岳快言快语解释清楚,这可不是模糊的时候。 “哦,这倒是巧了,岳叔还说我爱跟年轻人争斗,他还不是一样,这把年纪还过招去。”赵敬笑着摇摇头,大有取笑老爷子之意,“岳叔什么时候过来,定下来了吗?” “已经买票了,预计大后天上午到。”张明岳回答。 “行呀,总算又能见着了,”赵敬大巴掌拍在腿上,言语颇有感慨,“那住处都安排好了吗?用不用我帮忙?” 张明岳连连摆手,“哪能劳烦您呢,我在西城区买了套房子,都收拾好了。” “恩,想得挺周全,到时候我派个车让大康到火车站接,顺道也认认门。”赵敬安排道。 张明岳当即表示感谢,“那感情好,我还愁着老人孩子怎么送到家呢。” “岳叔跟你说了吗?要去医院报道的事情。”赵敬又转了个话题。 “说了,还要谢谢赵叔您费心。”张明岳紧忙给赵敬续茶,恭敬端给他。 赵敬接过茶杯,脸上反而严肃起来,“这是当初答应你的,做不到我们岂不是变成言而无信的人,下午我就安排人带你去认识一下院长,听人家安排什么时候办手续,这个医院离你学校不算近,不过算是京都最好的几个医院之一,现在正在做调整,适合你去,到那里好好干,可不能给我丢面子,也不能仗着是我安排进去的就盛气凌人,咱爷俩就见过两次面,可你也应该了解我的脾气,要真是犯了纪律,先下手处理你的可就是我了。” 张明岳腾地站起来,敬礼道:“赵叔放心,我一定踏实做事,绝不辜负您的苦心和信任。” 121.初至 中午张明岳在赵家吃了饭,饭是小菲从食堂打来的, 样式还挺丰富, 说起话来,他才知道家里就赵敬和小菲在, 赵家刘婶子是文工团的领导,这段时间带着人去地方演出,赵敬还有两个儿子, 也都当兵去了。 饭桌上,小菲对张明岳还挺好奇, 听说他是知青, 跟他印证了很多她从别人那里听说的信息,符合林县特征的张明岳就予以肯定,但她说的很多连张明岳都没有听说过,肯定是不能忽悠人的,小菲还挺失望, 本来还可以去小伙伴那里炫耀一下,没想到根本没什么新的东西, 当时不说话了,闷头开始吃饭。 赵敬对张明岳当知青的生活不是那么感兴趣,在他看来,年轻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也是锻炼人的, 何况张明岳多数时间在县城医院, 他的生活并不能反映当下大多数知青的现状, 赵敬反而对张明岳高考的事情更感兴趣。 想当初, 赵敬知道要恢复高考的时候给老爷子透过信,也是想张明岳能正式考上大学,有这个身份,他暗中使劲,给张明岳安排工作的路数会更顺畅,这不就是,刚开始他说给医院推介个医生,院长还跟他瞪眼,说什么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一举一动都关乎病人的健康和生死,可不能来个二把刀的,这不是害人吗? 等听说张明岳在林县已经是副主任级别医师,手里有两把刷子,院长就不呛声了,等知道他还拿到医学院临床医学的通知书时,院长觉得可以考虑,关键就是这个通知书,院长最后同意接收张明岳,医院现在确实也需要充实新鲜血液。 所以说,张明岳的工作是因为他自身的能力得到肯定才有的,当然,没有赵敬的引荐,张明岳的信息根本到不了院长的跟前,谁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呀。 赵敬跟张明岳聊起高考中发生的事情,问得还挺细,这个话题小菲有些兴趣,她知道张明岳是大学生,不过她身边也有考上的,并不稀奇,不过,当张明岳说苗群群考上北大的时候,小菲瞬间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张明岳了,“明岳哥,嫂子那么厉害呀,那你怎么不带嫂子过来,北大,我梦想中的学校,我认识的人里还没有人考这么好的呢。” 张明岳刚想接话,赵敬先说了,“你张嫂子是挺厉害的,等他们安顿好了,我领你去见见,看人家是怎么学的,怎么考试的,你明年就考高中了,好好学学。” 小菲咬了咬筷子,点点头,“哦,好的,爸,我一定好好学,来年考个好高中,以后考个好大学,最好也是北大,给您争光。” 赵敬捂嘴咳嗽几声,张明岳急忙给他倒水。 喝了几口水,赵敬伸手敲了小菲的头,“什么叫给我争光,是你学知识,学本领。” 小菲揉了揉头,哼了一声,筷子点着碗里的饭,“干嘛敲人家的头,咋不是给您争光,还不是严叔叔家乔腾哥哥考上科技大学,大哥二哥都不乐意考,您嫉妒呗,就把这唯一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我要考的好了,不是给您争光是什么。” “哎,你这孩子还跟我犟呢。” 赵敬作势还要敲小菲的头,被她挪凳子躲过去,“别再敲我的头呀,敲傻了考不上大学,可就是您的罪过了。” 张明岳噗呲乐了,赵敬转头瞪了他一眼,放下碗筷,离开去书房了。 小菲朝着赵敬的背影得意一下,看张明岳已经吃完饭,紧扒了几口,把碗里的饭吃得干干净净,开始收拾碗筷。 张明岳上前帮忙,小菲拦住了,“你是客人,哪能让你动手,哎,明岳哥,嫂子到底怎么学的,能考到北大,你先给我传授传授经验呗,要是我能考上北大,我爸就能在严叔叔面前扬眉吐气。” 张明岳拿起搭在餐桌下的抹布擦桌子,心说,人家考大学是为了发展,为了前途,怎么到这里就是为了争口气呢,“要听经验还是原汁原味的好,等你见着你嫂子让她说吧,我就不胡乱说了。” “好吧,反正都在京都,见面还是比较容易地。”小菲很容易接受了这个建议,让张明岳看电视,她洗碗筷去了。 下午一点多,赵敬从书房出来,告诉张明岳已经给院长打过电话,还是让简严康开车带着他去,等医院的事情办好,就让他直接回家。 有车就是快,很快医院到了,简严康接到的任务就是送到医院返回,所以在医院门口踩了刹车,等张明岳下来,跟他挥了挥手,一脚踩下油门离开了。 张明岳站在医院门口,抬眼观察整个医院,林县水利医院跟这里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不愧是京都大医院,光大楼就比较气派,而且人来人往的,看这架势,一天的人流量估计能抵上水利医院一个月的吧。 一路询问,终于找到了院长室,却被外面的护士拦住,问他是干什么的,怎么能随便上来院长办公室这边。 张明岳当即表示他就是来见院长的,已经提前打过电话了。 护士还是拦着不让他过去,说院长正在开会,让他在外面等着,会议结束她会去跟院长请示,如果是真的,才能让他进去。 张明岳听完这话,退了出去,在走廊里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站定,等着。 半个小时后,张明岳看见有几个人从院长室鱼贯而出,看来会议已经结束,他又停了几分钟,见没人再出来,才走过去问护士,“请问现在方便去问问院长吗?” 护士点点头,走过去敲响院长的门,进去没半分钟就出来,招呼张明岳进去。 张明岳整理了一下衣领和下摆,提了提气,敲门得到应声后,进了院长的门。 走近院长室,映入眼帘的是一位五十来岁的男人,头发花白,方脸,双眼不怒自威,正盯着张明岳看。 张明岳在桌子前站定,鞠躬问好,“院长,您好,我是张明岳,赵叔一定给您打过电话了,我来这里听您的安排。” 院长点点前面的椅子,“坐吧,赵敬首长给我打过电话,说你会过来,之前也给我介绍过你的情况,医院已经决定接收你。” 张明岳谢过院长,才坐下,静听下文。 院长接着说:“虽然医院决定接收你,但并没有对你的岗位做确切的界定,是评定为普通医师还是副主任甚至主任医师,说实话都是后面的事情,这个跟赵敬首长对你的评价无关,跟你以前在县城医院的职位也没有关系,要看你实际在医院里的表现,你要明白。” 张明岳点头应是,这种情况他在进医院门口的时候就想到了,水利医院跟京都大医院是不能比的,他这个副主任医师在林县看着还不错,投进这个新医院连个小浪花恐怕都激不起来,他早就做好了低头做人的准备。 院长暗暗点头,他不那么反感上级领导给医院推介甚至硬塞医生或工作人员,相反有时候介绍的人确实有才能,不过也有不少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仗着自己是领导介绍来的就觉得自己人五人六,到这里指手画脚的。 现在看张明岳还算踏实,院长态度软化了些,“你也不要太紧张,我听赵敬首长说了你学医和工作的经历,还算不错,我打算把你安排到内科郝主任那里作为助理学习一段时间,你先适应一下医院,同时医院也对你做一个评定。” “是,院长,”张明岳答应一声,心说,果然重头开始,不过他就是从助理开始的,现在重来一遍也不错。 “嗯,具体情况就是这样了,一会儿我跟人事那里打个招呼,你先去那里报道,至于关系,等你开学跟学校协商后,再转入医院,这是可以操作的,还有你的上班时间,等你拿到课表后要及时跟郝主任做报告,他会安排的。”院长说。 张明岳又答应一声是,低头不语。 从进屋开始,一切都是以院长来做主导,他除了说是还真的没什么可说的。 院长叫来护士,让她带着张明岳去人事科办手续,张明岳又一次谢过院长,才跟着出去。 到了人事科,手续办理得很快,张明岳就算是医院的一名员工了,随后他被人事科一位李干事接收,说是带着他去找郝主任。 他们到的时候,郝主任诊室外还等着好几个病人呢,不过李干事还是插空进去给两个人做了介绍,留下张明岳自行听郝主任后续安排。 李干事的意思是郝主任跟张明岳说几句话认识一下,定好正式上班的时间就让他回去,可郝主任看着张明岳面无表情,熟悉的意思没有,反而一点不客气地指使他开始干活儿,传叫病人,帮着开单子等等。 其实郝主任对面坐着一个助理,可他就是只指使张明岳,那个助理比较了解郝主任,当即提出某某办公室还有工作没做完,先过去了,郝主任大手一挥,直接放行。 好在张明岳有经验,这里虽然跟水利医院的单据有所不同,设备也有差别,可万变不离其宗,有迹可循,磕磕绊绊也做下来了,关键是他开完单子郝主任都要检查一遍,他也就放心了。 等所有病人都看完,张明岳看了看表,已经五点半了。 郝主任合上自己的本子,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张明岳有心上去帮忙,却被郝主任嫌弃,摆手让他退后。 张明岳跟着这段时间也看出来了,这位郝主任对他有意见,而且意见还不小,“郝主任,您看我有什么做的不对或是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您提出来,我一定改正,争取进步。” 郝主任手上动作不停,连头都不抬,“你是院长亲自安排下来的,我哪儿敢提出来不对、不周到呀。” 张明岳算是明白了,这位郝主任是因为他是院长安排下来的才对他有意见,“郝主任,您可别这么说,院长安排我来您这里是学习的,有什么您只管提。” 郝主任腋窝夹着自己的本子,走到张明岳跟前,“我提意见有用吗?我不想你做我的助理,一个小毛孩子,还没有学会走就想跑,你以为助理是那么好当的吗?看看你刚才开个单子都不敢下笔的样子,连基本的培训都没有通过吧,像你这种不尊重职业只知道走后门的人,在我这里是混不下去的。” “郝主任,我想您对我有所误会,我是因为第一次接触才……” 张明岳试图为自己辩解,可郝主任根本不听,直接走人。 122.琐事 张明岳看着郝主任的背影, 没有急切地追上去,他知道追上去不仅没用,还给人一种纠缠不清的印象。 出了诊室,他把门小心关上,顺着来时的路回了人事科。 人事科大门紧闭,从窗户看,里面没有人,可见都下班回去了。 张明岳凝望着院长办公室的方向, 灯还亮着,他沉思一会儿,脚下终究没有挪动,反而转过身, 朝着医院大门而去。 站在马路边, 吹了一会儿冷风, 张明岳拢了拢外套, 刚才略显浮躁的心情平复了些, 明明已经做好被冷落的准备,可心里还是不得劲, 有些沉不住气。 快六点了,外面天色已经暗沉,医院里没了来时的人声鼎沸, 现在安静得多, 不过还是可以看见有人急匆匆从身边穿过, 张明岳又看了一眼门诊大楼, 突然笑了一声,开始寻思怎么回家。 好在,医院门口,人力车来往还算频繁,他拦着一个,报了家里的地址,靠在后面座位上想今天的事情,赵敬的热情,院长的稀松平常,郝主任的冷漠对待,都交织在一起,张明岳有预感,以后在医院的工作怕是不会像水利医院那么顺利。 前面的师傅还在奋力地拉着车,张明岳揉了揉太阳穴,不再想医院的事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趟出一条道路的,现在还是看看回家的路吧,明天还要继续来医院呢,趁着开学前的时间要尽快熟悉医院,要不上学了可没有这么好的时机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张明岳终于看到了家属楼,他让师傅在拐角处就停下来,剩下的一段距离就走着回去。 刚进家属楼,迎面走过来一个人影跟他打招呼,“张大哥,刚回来呀。” 张明岳定睛一看,原来是李惠丽,“是呀,你这是?” “我来找张叔叔,问问明秀开学的事,我们俩在一个学校,想约着一起去报到。”李惠丽抬手撩起头发挂在耳边,笑语晏晏。 “那敢情好,以后在学校里可以相互照应。”张明岳客气了一句,明秀的学校离家里有些远,有熟人一起还是不错的。 李惠丽笑意未落,“我也是这么想的,张大哥,杨阿姨他们都没在家,明秀报到你会去送她吗?” “看时间吧,我这段时间会比较忙,尽量去。”张明岳不能肯定到时候是不是能抽出身来,只给了个模糊的答案。 李惠丽低下头,看不清她的表情,“张大哥还是尽量去吧,要不明秀怕是会难过。我这就回去了,咱们改日见。” “改日见。” 张明岳让出路让李惠丽过去,才继续上楼,跟这位女同志不熟,实在也没话题可聊。 在他身后,李惠丽在走出两步后转头看着张明岳,直到看不见才扭头离开。 到楼上,张明岳敲门,是苗群群开的门,“你可回来了,吃饭了没有?” 张如良听着动静也从屋里出来,“你那个赵叔这么热情呀,留你一天。” “没有,我就在他家里待到一点来钟,赵叔不是给我介绍了医院吗?下午我就去医院报到了,一直在医院来着。”张明岳一边说,一边接过苗群群手里的脸盆,洗手洗脸。 “哦,那你肯定没吃饭吧,我去给你下碗面条。”苗群群挽起袖子开始准备。 张明岳坐下来,拿起桌子上的苹果啃了起来,“嘿,家里买苹果了,你们吃过饭了吗?” “吃了,”张如良坐到他旁边,“今天你李伯伯家的惠丽上门,苹果是她带过来的,到饭点还没走,一直说话,都这样了不留人家吃饭有点不好,就陪着她先吃了。” “是吗?我刚才在楼下碰见她了,她说是来问明秀开学的事情的。”张明岳说。 “是呀,她想跟明秀一起报到,这个我没肯定答复她,还是要问过明秀才行,她家里忙,能不能凑到合适的时间还两说。”张如良接过话,“你今天报到还顺利吧,哪个医院呀。” 张明岳说了医院的名字,“赵叔打过招呼,我还见了院长,手续办得挺顺利,就差开学跟学校问问转关系的事情。”张明岳报喜不报忧,不想跟张如良说自己被郝主任刁难的事情让他担心。 “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张明岳能到这么大的医院工作,张如良很太高兴了,连连拍桌子。 苗群群也挺高兴,她知道赵敬会给安排工作,,没想到今天就去报到,笑着端过来一大碗面,“快吃吧,张大医生。” 张明岳本来有点饿过劲,刚才吃了苹果成功激起了食欲,拿起筷子开始大口吃面,还边吃边聊天。 知道张明岳明天还要去医院,张如良就让他骑着家里的自行车上班,方便。 张明岳摇摇头,不同意,“爸,我叫个人力车吧,您脚没有完全好利索,上班还要骑自行车呢。” “总叫人力车哪行?你就骑自行车,我上班找楼下的三邦捎我一程,路途不远,大家都熟悉不会介意的。”张如良都想好了对策。 “那好吧,我先骑家里的,等林县的自行车运过来就好了。”张明岳没坚持,反正也就几天的时间,到时候上门给人家拎点东西,总是麻烦人家了不是。 晚上,张明岳正要回自己的屋,被苗群群拉着进了她的房间,“你进来,我找你说个事。” “什么事?”张明岳疑惑地问。 “有两个事,一个是我主动去做的,一个是被动听到的,你想听哪个?”苗群群坐到床上,伸出两根手指头给张明岳看。 张明岳想都没想,“我没意见,你想先说哪个都行。” “真没意思,”苗群群放下手,转转眼睛,“好吧,告诉你。第一个呢,就是我今天碰见宋为民了,他跟我说经过医生的诊断,梁田宇确实存在精神方面的疾病,派出所针对他的情况,将做特殊处理。” “哦,还真有病呀,看来那天我没看错,”张明岳靠在书桌边,右手摩挲着下巴,上次见着梁田宇撞墙,他就有这个预感,才建议他们找专业医生看看,“那他跟马芸芸的事情有进展吗?” “宋为民没说,我也没上赶着问。”苗群群回答。 张明岳挑了挑眉,“估计还是没有进展,我后来想想,也怀疑梁田宇是不是真的杀了马芸芸,他精神有疾病,真有可能像宋为民猜测的,他在幻象中杀了人,实际马芸芸可能偷偷跑了,毕竟马芸芸也不是省油的灯。” “要那样怎么解释玉锁里骨灰的事情。”苗群群问。 “不知道,想不出来,也懒得想,我又不是警察要断案,非得寻根问底不行,”张明岳不想在梁田宇的事情上纠结,自从梁田宇进了派出所牵扯出额外的事情,他就知道梁田宇的结果已经跟自己关系不大,反正已经揍过他了,现在自己忙着呢,哪有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张明岳接着问:“那第二个事情呢?” “第二个事情呀,”苗群群给了张明岳一个白眼,“当然是你好心好意招来的了,我给田思雨留下的号码打了电话,问田思雨的情况,她也快开学了。” 张明岳坐到床上揽住苗群群,“还是你想得周到,这两天我忙忙叨叨,可别给耽误了。” “谁让你答应了呢,做人总不能言而不信吧。”苗群群扭了扭,她心里还是有丁点点的不舒服。 张明岳讨好地亲了一下苗群群的脸颊。 苗群群猝不及防被亲到,故意表现出嫌弃,“别来这套,我没吃醋,她那样也没什么醋能让我吃到的。” 张明岳搂着苗群群不撒手,他觉得苗群群可爱极了,明明吃味的小表情都摆在脸上,还说自己没吃醋。 苗群群只是假意挣扎了一下,顺势靠在张明岳身上。 靠了一会儿,苗群群问:“你怎么不问问我打电话的结果?” 张明岳喟叹一声,“不用问,看你就知道不会是坏消息。”看苗群群还这么慢慢悠悠跟他闹情绪说话,他就知道田思雨那边没什么问题,要不苗群群早就着急了。 “你真了解我,”苗群群捶了一下张明岳,“我打过去电话,居然是田思雨接的,还吓我一跳呢,问过才知道,她就没去叔叔家住,直接住到她爸爸朋友家了。” “她父母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好在我今天打的电话,要是明天打她还接不上了呢,她已经买了明天的火车票,不过第一站不是京都,她先去别的地方。” 张明岳放开苗群群,“别的地方?钱芳莉家?” “你怎么知道?”苗群群猛抬头,“她告诉过你?” 张明岳摇摇头,“没有,这还用告诉?她又没有别的亲戚,要说朋友除了她家乡的也就是我们一起的知青,钱芳莉不在了,现在有这个空闲,她肯定要去看看的。” “也是,那可是她最好的朋友,想想真是的,多好的女孩儿呀,就这么没了,怪可惜的。”苗群群抱着肩,自己反而有些伤感。 张明岳双手搭在苗群群肩膀上,安慰她,“别想了,时间不早,早点睡吧,明天我还得去医院,初来咋到总要表现表现不是,你在家里再整理整理,看去学校都带什么东西,单独放起来,等外公和爸妈过来有孩子们恐怕就顾不上了。” 苗群群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去上班吧,我会打理好的,今天我已经买了锅碗瓢盆这些的,明天我还要去逛逛,买些日用品还有粮食菜呀什么的。” “行,别累着了,要是多就让商店里送货,给他们些喝茶钱,他们会乐意的。”张明岳叮嘱道,“对了,明天你买东西的时候捎带些点心什么的,送到楼下三邦他们家,这几天人家捎爸上班。” “放心,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转天,张明岳早早打理好自己,吃过苗群群准备的早点,骑上自行车就往医院赶。 到医院的时候,时间还早,张明岳没去别的地方,也不知道郝主任的更衣室在哪里,就站在他的诊室旁边等着。 他以为自己会等不短的时间,可他刚站定不过十分钟,就看见郝主任夹着他的本子过来了,连忙迎上去,“郝主任,早上好。”离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呢。 郝主任正想事情呢,冷不丁前面站了个人还吓了一跳,“是你呀,这么早就过来了?” “是,您都上班了,我迟到总是不好的。”张明岳没想到自己打招呼会吓着郝主任,有些不好意思。 “嗯,”郝主任掏出钥匙打开门,招呼他,“进来吧。” 听着郝主任的招呼声,张明岳反而纳闷了,今天郝主任的态度跟昨天不一样呀,难道经过一夜脱胎换骨想对自己好了,这可是个好现象,顿时眉眼鲜活,整个人灿烂起来。 郝主任看着张明岳神色变换,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摇摇头,少年,你想太多了,我不过是看你态度还算端正,知道早早来医院准备才给你好脸的,其他的,咱们慢慢见真章呀。 123.争论 进了诊室,郝主任坐在椅子上翻看自己的本子, 根本没理会跟着进来的张明岳。 张明岳暗自咂咂嘴, 自己还真是想多了, 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改变整个态度, 又不是下大雪给世界换了个颜色。 看看郝主任,钢笔插在口袋里, 茶缸里的水冒着热气自不必再倒,再看看桌面、地面, 干净整洁, 想来卫生已经提前做过,昨天剩余的空白检查单子被郝主任放进抽屉里,现在也被他挡着不可能拿出来,还真是无用武之地呢。 好在,张明岳提前做了准备, 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本书,这本书小人书大小,放进口袋刚刚好,坐到郝主任旁边开始看,来之前他已经预料到会坐冷板凳, 实在不行, 拿本书看至少可以打发时间,这不, 就用上了。 过了将近二十分钟, 有护士进来, “郝主任,已经有病人开始排队,可以让他们进来了吗?”说话间,还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张明岳。 郝主任合上本子,应声,“让病人进来吧。” 护士出去叫人,张明岳连忙把书放进口袋,摆正身体。 郝主任的视线在张明岳的手上停顿了一下,从抽屉里拿出单子摆在桌子上,又从自己口袋里拿出听诊器戴上。 张明岳知道,工作开始了,他自觉拿过单子,掏出笔准备。 整整一上午,张明岳就中间趁着空档去给郝主任和自己接了杯水,其他时间诊室里病人都不断。 当然,看病人以郝主任为主,张明岳只在开单子或量血压这些辅助性的事情上帮忙,就这样也不得闲。 有时候也插空看一下检查单子,判断一下病人的情况,后面跟郝主任的诊断作对比。 他发现,很多检查结果从清晰度到描述都比在水利医院的精确,不过有些术语却拿捏不清楚,导致他的诊断跟郝主任出现差别,这些他都暗暗记下来,打算有时间琢磨。 郝主任看病整个过程中一直很严肃,但说的话让病人都很信服,看得出来,有不少病人不是第一次来,而是延续在郝主任这里看,有的病人进来只说个名字,郝主任就能马上反应,知道他上次来诊时候的状态,根据现有的状态,给病人调整药物或治疗方案,这无疑节省了不少时间。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越往后,张明岳越佩服郝主任,对他的态度越恭敬,他的脑子在急速地旋转着,企图跟上郝主任的节奏,实在有些难,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他初见苗文清的时候,被苗文清实力倾轧。 相较于苗文清,郝主任不是刻意的,但就是这样才体现出来他医术的高明之处。 中午,这已经是最后一位病人,张明岳看看表,还有十分钟就一点了,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忍着,人家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还精神矍铄呢,你就怂了,这怎么可以。 郝主任下完诊断单子,让病人去拿药,这预示着上午的工作结束了。 张明岳快速整理好东西,殷勤地问:“郝主任,您想吃什么,我到食堂给您打去。”昨天李干事已经介绍过,医院配备专门的职工食堂。 “我不饿,你去吃吧。”郝主任头都没抬,看着他手里的本子。 这个本子郝主任一直带着身上,看病的时候也没见他往上写什么,可上面确实写满了字,张明岳没好意思看,要在昨天,说不定会心里阴暗地想是不是小说什么的让他这么着迷,现在他不会那么想,倒更好奇上面是什么。 总不会是什么神丹妙药,让他可以填饱肚子吧。 “郝主任,您都忙乎一上午了,中午怎么也得吃点,要不身体怎么受得了。”张明岳试图劝劝。 郝主任一脸不耐烦,“去去去,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吃你的饭去,不知道无故打扰别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 上午不是还好,怎么现在脾气又横起来了? 这郝主任肯定是属猴的,翻脸猴,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张明岳张张嘴想再劝劝,又憋了回去,打开门出去了。 到服务台询问过护士,知道了食堂的位置,已经过了饭点,食堂里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张明岳亮出自己的工作证,里面的师傅按照他的要求盛了饭菜递给他。 张明岳吃了一口,味道很一般,倒是挺热乎,分量也不少,里面星星点点还可以看见肉片,在外面就算不错的菜了。 吃到一半,张明岳突然停下来,开始寻思,上午忙乎得他都忘了,昨天明明郝主任跟前有一个助理,怎么今天就自己,那位怎么没来,还是来了被郝主任安排到其他地方了? 张明岳决定下午要弄清楚这个事情。 吃过饭,张明岳把餐具放在指定的位置,打算回去,走了几步,又回到厨房门口看剩下的菜,摇摇头。 等出了食堂,张明岳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和饭票,拐弯去了另外一个食堂,这是给病号准备饭菜的,都是些易克化的食物。 张明岳决定自作主张给郝主任买些吃的,还有一下午呢,要是老头饿晕了可怎么办? 郝主任年龄在那里,比着老爷子的身体,消化可能也不好,还是吃些软和的更顺口些。 拎着从病号食堂买的饭菜,张明岳推门进了诊室。 跟出去的时候一样,郝主任前面放着的还是那个本子,不同的是,郝主任没在看,而是奋笔疾书,在上面写些什么。 张明岳心有所悟,这怕是在记上午看病的历程,要不总是拿着不撒手呢。 把饭盒往郝主任跟前推了推,“郝主任,我给您打了一份饭,您趁热吃了吧,下午还有工作,您身体会受不了的。” “自作多情,还有,谁告诉你我下午有工作的?”郝主任抬头没好气地问。 张明岳抿抿嘴,真没人告诉他,他自以为郝主任下午还接着出诊呢,“对不起,是我自以为是了。不过我认为,出不出诊午饭还是要吃的,我都打了,您好歹给个面子吃几口吧。” 郝主任笑了起来,靠上椅背,嘲弄地说:“你是谁呀,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位置,我给你面子?你排行老几呀。” “我在家排行老大,”张明岳脱口而出。 郝主任笑声更大了,“哎呀,这真是小子无才嫌地狭,大鹏展翅恨天低,脸可够大的。” “郝主任,您这么说我并不认同,您年纪比我大得多,级别比我高,医术也比我好,我尊敬您,在您面前要自谦小子,说声自己无才,但我并不认为自己真的就没有才能,我也是学医多年,前有老师谆谆教诲,后在医院也锻炼多年,虽然只是一个小县城的医院。” “我很珍惜在这里工作的机会,给您做助理自然会尽职尽责,但我不认为我会一直是助理,我还很年轻,还有无限可能,等我到您这个岁数,或许不用,就能达到您的高度甚至超越您呢,我一位长辈常跟我说,你天赋不错,也愿勤恳,以后会前途无量的,当挺胸抬头,莫让别人欺了你少年穷,我引以为自己座右铭。”张明岳没压住自己胸中的郁气,一股脑地发泄出来。 郝主任没想到张明岳会在他面前说这么一大段话,有丝丝错愕,随即一拍桌子站起来,“你小子够狂妄呀,你一个小小的助理,在我这个主任面前这么毫无顾忌地说话,你被辞退了,我用不起你这个助理,立刻、马上给我出去。” 张明岳没动地方,梗着脖子说:“我不出去,我是医院聘来的,又不是您招的。” “好好好,我这就找院长去,看他给安排的什么混账东西在我这里,你等着。”郝主任绕过桌子就要出去。 张明岳仰头嗤笑一声,“您都这把年纪了,还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人家孩子是有事找家长,您这是有事找院长,也不怕出去丢人。” 郝主任一下刹住脚步,瞪着张明岳,“小子,你真是口无遮拦,我去找院长是不想自己动手,既然你这么说,我就让你看看我的手段。” “好呀,您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您是来文的还是来武的?”张明岳问。 郝主任被张明岳弄得有点懵:“什么文的,什么武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张明岳气定神闲地说:“您看,您让我看您的手段,这文呢,就是您在医学上压倒我,让我受不了我走人,这武呢,就是您出招,打败我,让我无地自容我走人。您看,您选哪个?我这个人很是敬老,让您先选。” 郝主任气乐了,“你这是让我选吗?让我一个糟老头子去打败你,你还有脸见人不?” “所以我说您要是打败我,我无地自容,待不下去走人呀,没毛病。”张明岳强调一句。 “老头子我生平对自己的医术最是自豪,想我从医三十多载,比你的年龄还要大,在医术上压倒你让你走人,倒让人笑话我胜之不武,这我不可能接受。”郝主任站着有点累,重新做回座位。 张明岳趁机把饭菜摆在桌子上,“您先吃点饭,这人一饿呀,就心情不好,脑子不好使,等您吃完饭,再琢磨一个对付我的手段,这个手段得让我心服口服才行,要不我就去外面瞎嚷嚷,说您倚老卖老,以大欺小。” 郝主任可能真是饿了,拿起筷子真的吃了起来,别说,今天这饭还挺顺口。 等吃饱了,郝主任一拍脑子恍然大悟,“好你个小子,中了你的激将法,诳我吃你的饭,这吃人嘴短,我还怎么理直气壮去对付你,真是太奸诈了。” 他想跟张明岳理论去,可打眼看屋里,哪里还有张明岳的影子,早趁他吃饭的时候溜走了。 124.悻悻 张明岳现在在干什么呢?他正楼上楼下逛呢。 院长安排他跟着郝主任, 没有安排其他工作, 既然下午郝主任不出诊, 他正好出来探探医院的结构地形, 心里有个谱。 主要也是省得郝主任纳过闷来,跟他生气,两个人再呛起来。 刚才跟郝主任在诊室理论已经是撑破了胆子, 再来一次, 张明岳可不见得有这个胆量。 小时常年养成的习惯, 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和人, 快速判断对方的侵害性, 张明岳不自觉地用在了郝主任身上。 从昨天下午到今天上午, 不到一天的时间, 张明岳已经初步断定郝主任就是个性格别扭的老头, 顺着他他会以为你在讨好巴结他,他不会给你好脸色;你顶撞他,关起门来,他会跟你对骂、理论, 但实际也不会出什么阴招, 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挤兑你。 正是以上的判断, 才有了张明岳跟郝主任不客气的场面。 现在, 趁着郝主任吃饭,张明岳走马观花地游览一遍, 心里念叨两个字, “真好”。 可不好嘛, 就门诊部都是水利医院的四倍以上不止,打眼看有些检查设备都没有见过,更别说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这还只是门诊这边,后面住院部这些的他还没来得及看呢。 没敢多逛,张明岳很快回到郝主任的诊室门前,他没进去,而是走到护士台。 正好上午去郝主任屋里的那个护士在,张明岳跟人家打招呼,“这位大姐,我叫张明岳,是郝主任的助理,上午咱们见过,请问你怎么称呼?”这位护士看上去三十往上不到四十。 护士戴着口罩,听他说话忙摘下,“我叫林佩,你叫我林姐就行,我负责郝主任和那边严主任的工作。” 严主任也是内科主任,跟郝主任平级,张明岳刚才看过他的介绍。 “很高兴认识你,我刚到这里工作,请你多多指教。”张明岳笑着说。 林佩淡定摇摇手,“你不用客气,大家都是同事。” 张明岳走近一步,小声问:“林姐,郝主任还在诊室吗?” “在呢,刚才我还帮他打了热水,在写病例呢。”林佩说。郝主任爱记录翻阅自己的病例是大家都知道的。 “哦,”张明岳抿着嘴点点头,“林姐,你这里有郝主任出诊的时间表吗?能不能让我看看?” 林佩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张纸递给他。 等张明岳看清,不由暗暗诧异,“郝主任每星期只出诊两个半天,这也太少了吧。” “是呀,郝主任目前是所有主任里出诊最少的,他以前不这样,去年他爱人生病了,他要照顾家里,没办法。”林佩说。 “谢谢林姐,”张明岳把纸还给林佩,“林姐,想跟你问个事,昨天我还看见郝主任的另一个助理,怎么今天没来呢?是不是家里有事?” 林佩哦了一声,“你说的是吴涛呀,他不是郝主任的助理,他是临时调过去帮忙的,现在有你,他今天就不用过来了。” 张明岳的惊讶都表现在脸上,“临时的,难道郝主任没有正式跟着的助理吗?” 林佩有些犹豫,左右看看,小声说:“反正你早晚得知道,郝主任脾气不好,很多人都受不了,害怕他,一年了,换了三个助理,你是第四个了。”林佩看张明岳挺客气,又是一个刚进来不明白状态的,忍不住多说几句。 张明岳眸光一闪,想得明白,助理频繁更换,郝主任脾气不好是一方面,他每周出诊时间太少只怕是主要原因,毕竟要是只跟着他,每月的工作量那么小,工资方面只怕很少,确实不划算,还要忍受他的坏脾气,要是跟着两个主任,时间调配不开怕是要尴尬。 除非不在乎工资的,或有其他因素的,像自己,亏得昨天还以为开学前会很忙,还真是自以为是了。 谢过林佩,张明岳轻轻推开门,脑袋先伸进去,看郝主任没有注意,身体快速闪进屋里,把门关上。 整个动作不过几秒,他脚步放轻,走到角落的椅子上坐下。 郝主任一直低头看着本子,手上的笔就没停过,桌子上吃饭的饭盒已经看不见,可能被人拿走了。 张明岳掏出口袋里的书,低头开始看起来,慢慢忽略了周围的环境。 嘴里默念着,笔也在书页上写着,怕写的不对,停顿下来再仔细想想,张明岳埋怨自己想得不周到,咋没带几张纸过来呢。 “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你脑子里装的肯定是浆糊。”郝主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张明岳背部一僵,合上书,咬了咬上唇,站起来转过身,“郝主任,您工作做完了。” “哟,脸皮真厚,跟没事人一样,就你这样还敢说自己天赋不错,我要是你呀,早就放弃从医了。”郝主任眯着眼满脸讽刺,一股看不上张明岳的样子。 张明岳真想更正自己之前的想法,助理更换绝对就是郝主任的原因,就这样打击人的话要是天天在耳朵边说,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就是不知道他本来如此,还是因为家里爱人生病导致的。 可张明岳自认自己不算正常人,这不是自己骂自己,想当年在侯府忍辱负重,做世子的爪牙,庶兄庶弟说他的还少吗?他不都忍过来了。 以前能忍,现在他也能,反正就不走,看你能奈我何。 “郝主任,请问您还有什么工作要让我去做的吗?”张明岳盯着郝主任问。 郝主任背着手回到座位上,“别以为我吃了你的饭就会对你手下留情,这种情况是不存在的,既然你想呆在我这里就呆着吧,别让我揪着你的小辫子,到时候自觉走人别让我撵,今天没事,你回去吧,看见你这么笨的人心情就不好,去林护士那里看清我的出诊时间,提前做好工作安排,别到时候见不着你的人影。” “好的,我明白,郝主任,我先走了。” 张明岳把书放进口袋,推门出去。 出了医院,张明岳一看,还不到四点钟,照着这个点,苗群群应该在四合院那里的可能性大,他骑上车,直奔四合院而去。 到地一看,四合院居然大门紧闭,苗群群没在。 张明岳开门进去,先到厨房转了转,看见地上放了不少萝卜白菜,还有一些干蘑菇,柜子里码放着米面,看这样子,买了不少东西。 他正想进屋看看,门响了,苗群群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师傅,拉着个平车,上面都是蜂窝煤。 “明岳,你回来这么早呀,”苗群群看见张明岳很高兴,“看见我买的东西了吗?” “厨房的看见了,”张明岳走过去给苗群群擦去脸上的黑色印记,“你看,脸上都抹上了。” “是吗?我看不见,”苗群群掏出手绢又擦了擦脸,“还有吗?” “有点,看来擦不掉,你去打水洗洗吧,我招呼师傅卸煤。”张明岳推推苗群群去洗脸,“师傅,你跟我来,卸到厨房边上吧。” 厨房旁边正好有空地,码放蜂窝煤再好不过。 师傅答应一声,开始卸煤,张明岳挽挽袖子也过去帮忙。 “不用,不用,我来就行,别把你衣服弄脏了。”师傅拦着张明岳不让他动手。 张明岳绕到车子另一边,搬起几个,“没事,我注意着点,两个人卸得快。” 师傅有些不好意思,笑得很腼腆,“谢谢呀。” 两个人协作,没多久功夫就卸完了。 苗群群过来递给师傅钱,师傅数了数没问题,拉着空车出去了。 张明岳去洗了手,回来被苗群群拉着进了屋,“看我买到什么好东西。”说完,指着床上让他看。 “棉花?”张明岳走近看,两大兜子棉花,“这不得有十来斤呀。” “八斤多,”苗群群揪出一团给他看,“雪白雪白的,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的棉花呢,正好把家里的被子、褥子续续,说不定还能剩下做一条新棉被呢。” “你哪买的这么多?”张明岳真是好奇,这年月能一次性买到这么多棉花可是不容易。 苗群群神秘一笑,“就是胡同里卖的,这两天我发现后面一个院子经常有人进出,我就摸过去观察,发现里面是偷偷卖东西的,我也敲门进去,不要票,价格也不高多少,正好他们要出手棉花,就买了,我还买了些干蘑菇,趁着中午没人给送过来的。” 张明岳听着顿时沉下脸,“你也太大胆了,里面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自己一个人敢过去,像他们这些卖黑货的,不是熟人警惕性很高,万一出事怎么办?” “哪有那么多事,我看买东西的大部分都是周围的人,买完人家偷偷送过来,不着痕迹,我跟他们说是隔壁邻居介绍过去的,人家没怀疑,你放心吧。”苗群群不以为然,还为自己找到这么好的地方得意呢。 张明岳看苗群群的样子就知道她以后肯定还会去,“你告诉我是哪家?下次我去。” 苗群群也知道张明岳是不放心她的安全,对他的关心自然不会拒绝,“我也想去,大不了咱们两个一起。” “那你保证我陪你去之前不买东西。”张明岳强调一句,以他对苗群群的了解,自己要不说,她肯定自己偷偷摸摸会去的。 苗群群有些不情愿,“你不说这些天忙嘛,等你忙完,黄花菜都凉了,人家说就这几天,再买就得过个把月,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呀。” 张明岳揪起一团棉花在面前吹了吹,“我后面几天都不去医院,有足够的时间陪你去。” “啊,不去医院?是工作出现变动了吗?”苗群群紧跟着问。 张明岳坐到床上,“没有,医院安排我跟着郝主任,他出诊时间少,我每周只需要去医院两个半天,每周的昨天下午和今天上午,以后会不会变不知道,至少后面一个来月是这样的。” 苗群群点头表示明白,“原来是这样,估计是考虑你上学的事情,不给安排多的,那你明天跟我去,他们说明天还有新货要到,我问是什么,他们就笑不说话。” “行,明天我陪你去,要真有好东西,多买点。”张明岳答应道。 125.峰回 一早, 张明岳骑车带着苗群群赶路。 苗群群一个劲儿地催着,“明岳,快点吧,去晚了好东西就让人抢走了。” “我快着呢,你这么着急怎么不早点喊我, 要不也不用这么赶。”张明岳脚下用力蹬着车, 尽量更快些。 “我不是想让你多睡会儿嘛,你昨天写东西那么晚才睡。”苗群群说。 昨天晚上, 张明岳吃过晚饭,想起郝主任拿本子记录病例的事情,认为这是一个相当好的主意, 如果他那么做, 肯定也能受益匪浅, 所以,自己找出个空白的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试图还原上午看过的比较有特点的病例, 毕竟是过了一段时间强行回忆, 写完又修改, 改完还做了调整, 等全部写下来已经深更半夜。 早晨,苗群群做完早饭看他睡得沉, 就没舍得叫醒他, 让他多睡了一个多钟头。 等张明岳收拾好, 吃完早点,苗群群觉得去四合院这边的院子买东西已经有些晚,好东西人人都喜欢,去晚了可不就摸不着了嘛。 “砰……” 张明岳的车把被撞歪了,紧跟着他右脚点地,试图稳住自行车,就这样自行车还是倾斜了不少。 苗群群在车后座被撞击力震了个趔趄,忙扶车座下车站好,看发生什么事。 “同志,对不起,对不起,我骑车太猛了,没撞坏吧。”一个跟张明岳年岁差不多的年轻人站在自行车旁边道歉。 张明岳没顾上回答他,而是转头看苗群群的情况。 苗群群摇摇头,“我没事。” 张明岳晃了晃车把,观察了一下车轮,“我们没事,你下次注意些,从斜坡上下来怎么也要看看拐弯的地方有没有车,要不很容易出事,我都提前打车铃预警了你怎么还会直撞过来。” “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没听见铃声,下次一定注意。”年轻人鞠躬再次认错。 张明岳看看倒在地上的自行车,再看看他膝盖上的土,貌似对方还摔着了,“算了,以后骑车可不能走神,你赶紧看看你的车子和东西吧。” 年轻人这才转身扶起自己的自行车,可能是没用好力,车把扭了一下,上面挂着的袋子滑落,十几张纸就这么四散开来掉到地上。 张明岳摇摇头,看来膝盖受伤了,用不上力,鉴于对方态度良好,他决定帮帮忙。 把自行车停在旁边,让苗群群站在旁边压惊,张明岳上前帮着捡东西。 年轻人已经把自行车扶直,正打算支好捡东西,看张明岳帮忙,连忙道了声谢,他膝盖摔得生疼,一时间弯下去捡东西确实是种折磨。 张明岳把掉在地上的纸一一捡起来,叠放好,递给年轻人。 在年轻人伸手去接的时候,张明岳的眼睛突然睁大,抽回纸张仔细看了起来,把年轻人吓了一跳。 刚才捡纸的时候没注意,递出去才发现上面是人名排序,张明岳瞄了一眼,发现有“张明光”三个字,怎么不让他吃惊,这才抽过来看。 没错,张明光,化学系,简单明了,就是不知道此张明光是不是他想的那个人。 “这位同志,咱不是说没事吗?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年轻人看张明岳紧盯着自己的东西不还,很着急,这可是重要的文件,不能让人给扣留了,要不自己的工作可就不保了。 张明岳抬头看着年轻人,没还他资料,开口问:“这位同志,你怎么称呼?我看你张纸上都是人名和系别,你是不是在大学里工作呀,你是老师?” 年轻人不防张明岳问这些问题,倒也如实回答:“我叫秦俊峰,是清大的,不过我不是老师,我只是下面办事的。” “哦,清大的?可真是厉害呀,”张明岳感叹一声,“我叫张明岳,咱们认识一下。”说完,伸手要跟秦俊峰握手。 秦俊峰回应握了手,有些懵,这是什么发展?怎么还互通起姓名来了,难道还要追究撞车的事情? “这纸上是去年高考录取的学生名单吧?”张明岳看似在问,其实基本肯定,见秦俊峰点头,就把资料递到他跟前,同时指着上面张明光三个字,“你看,你这纸上有张明光,我弟弟也叫张明光,他去年也参加了高考,他以前学习成绩很好,这次考试说发挥得也不错,可一直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你看,咱们开学前这节骨眼上撞上还让我看到名单,也是缘分不是,能不能通融查一下这个张明光是不是我弟弟。” 秦俊峰听了张明岳的解释,才明白他的意图,摆摆手,“同志,你高抬我了,我只是下面办事的,具体的信息可到不了我这里,我怕是帮不上忙了。” “那找谁能查呢?”张明岳紧跟着问。 秦俊峰想了想,“得找孟教授吧,他是这次招生的最大领导,找他准没错。” “孟教授?”张明岳重复了一遍,当即决定跟着秦俊峰去找他,“秦同志,我看你像是去学校的,我跟着你去,麻烦你给我介绍一下孟教授。” 秦俊峰皱了皱眉,点点头,“好吧,我带你去,不过能不能查我可不能保证。” “没关系,你只要带我们去见孟教授就行。”张明岳把手里的资料放到秦俊峰手里。 苗群群在旁边已经听到了只言片语,心里还吃惊着呢,想不到被人撞还撞出个张明光来,想也知道他的事情更重要,东西只能改日再看了。 就这样,秦俊峰在前,张明岳带着苗群群在后,一路朝着清大骑去。 到了清大,张明岳也顾不得欣赏周边的人文风景,只在心里琢磨这个孟教授好不好说话。 孟教授的办公室到了,张明岳刚想跟秦俊峰说句话,旁边有人匆匆走过,看见秦俊峰拉着他就走,“小秦,你怎么现在才到,孟教授都发脾气了,赶紧的,跟我一起去会议室。” 秦俊峰被拉走了,张明岳和苗群群对视一眼,也跟着一起过去。 拉秦俊峰的人注意到有人跟着,停下来拦住张明岳和苗群群,“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能随便跟着进来,快出去吧。” “杨主任,他们跟着我进来的。”秦俊峰紧忙解释。 张明岳也连连点头,“杨主任,我们是来找孟教授的,有事情反应。” 杨主任还是拦着不让前进,“孟教授没有时间,他今天上午很忙,有什么事情回来再说吧。我们赶时间,不说了,小秦,赶紧的,就等你手里的资料了。”说完,带着秦俊峰快步走了。 “阿岳,怎么办?”苗群群上来问。 “等,”张明岳态度坚决,“无论如何都要弄清楚。” “那万一要不是呢?”苗群群担忧地问。 张明岳目视前方,看着前面两个人的背影,“万一要是呢?” 张明岳和苗群群退回到孟教授的办公室外面等着,用张明岳的话,他总不能一直不回办公室吧。 临近中午,孟教授还是没有回来。 张明岳来来回回捏着自己的下巴,眼光总是飘向来路。 苗群群站得有点累,半蹲下来休息。 “啪嗒,啪嗒,”脚步声由远及近。 张明岳顿时来了精神,苗群群起身站到他旁边。 对面走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人,瘦高个子,剑眉冷目,大冬天的也是穿着白衬衫,外套搭在手臂上,浑身充满着严谨求实的气息。 太年轻了,张明岳试探地问:“请问您是孟教授吗?” 来人停住脚步,“我就是,你们是谁,来干什么?” 张明岳笑脸迎上去,“孟教授,您好,我叫张明岳,这是我妻子苗群群,特意找您是想核实一个信息,不知道秦俊峰同志跟您说起没有?” “哦?核实信息,没听小秦提到过。”孟教授越过张明岳,拿钥匙打开门,“进来说吧。” 张明岳和苗群群跟着进了屋。 “坐,”孟教授坐下后招呼。 两个人坐到孟教授对面。 “核实什么信息?说吧。”孟教授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张明岳暗自握了握手,没客气,直奔主题,“孟教授,是这样,我们家是京都本地人,我弟弟前几年去黑龙江当知青,去年呢,参加了高考,不过一直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我们全家都以为他是考砸了,可今天意外遇到秦俊峰同志,看到了他手里的名单,上面居然有我弟弟的名字。他要是学习不好我也不会多想,可他当年在学校一直是名列前茅,高考前复习家里给买到的资料也还算齐全,我就想着这上面的是不是就是我弟弟,会不会是录取通知书路上出现状况他才没收到的,所以,才想拜托您核实一下信息。” 孟教授跷起二郎腿,头微倾斜,像是在思考,“你弟弟去当知青,你呢,留在京都了吗?还娶妻生子了?” 居然问了一个跟话题无关的事情。 张明岳倒觉得孟教授可能有别的用意,“没有,我也是知青,参加去年的高考考回来的,包括我妹妹,情况也一样。” “你妻子也是京都人?”孟教授又转了个弯问话。 “不是,我妻子是林县人,我就是在林县当知青的,我妻子也参加了高考,被北大录取,下周就开学了。”张明岳无端端语气充满骄傲。 孟教授轻笑一声,“已经有三个考上了,成绩相当不错,怪不得想着核实信息,想必有些信心这就是你弟弟吧?。 “说实话,我确实有些直觉认定是他,我想着咱们学校下发录取通知书肯定有地址记录,要是地址发放地就是我弟弟的所在地,那肯定是他无疑,另外,还可以调卷子核对笔迹。”张明岳直白地回答。 孟教授放下腿站起来,“行,我可以批示去核实信息,走吧,跟我来。” 126.路转 张明岳跟在孟教授身后走着, 心里其实在打鼓,刚才为了让孟教授能够去核实信息,他只能说张明光学习不错, 名列前茅,还信誓旦旦说了自己的直觉,其实对他学习到底怎么样,张明岳心里也是没底的。 只恍惚从记忆里知道原身因为张如良夸奖张明光的成绩还闹过脾气,再有就是明秀曾说过张明光学上得很好。 但无论如何, 不确定一下张明岳是不会死心的,哪怕最后证实这是一个同名同姓的人,也不过维持现有的结果罢了。 跟着孟教授走到一个办公室, 一进门张明岳就看见了秦俊峰。 秦俊峰注意到张明岳, 立刻亮了亮手里的东西,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张明岳轻摇头,示意孟教授的位置,意思已经说了。 孟教授径直走到杨主任跟前,“杨主任, 我后面这两个人过来是查看一下张明光的信息,他说他弟弟也叫张明光, 考得不错,可没收到录取通知书, 想确定一下。” “这, 孟教授, 要是想知道有没有被录取应该去找考区的高考办查, 直接来学校查未免有些不合规矩吧。”杨主任认出张明岳和苗群群,还朝秦俊峰的方向瞪了一眼。 孟教授看了一眼张明岳,张明岳赶紧走上来解释,“杨主任,您好,我是张明光的大哥张明岳,我弟弟在黑龙江当知青,那里特别偏远,要想出来难得很,很不方便去查分,我就想确定一下名单上的人是不是我弟弟,如果不是那就没事,要是的话,他一直没有收到通知书,这里面肯定哪里出了问题,这对各位可能是举手之劳,可对我弟弟来说,那就是改变一生命运的事情了。” “我了解你的感受,可这要开了先例,总有人查,那可不好办了。”杨主任表现得很为难,他可听说了,之前有人自以为考得好,结果没收到通知书,就要求查考卷评分,有了第一个,后面就带出了一群,弄得高考办一团糟,还是后来下了新规定才制止了这个风气。如果学校也开了先例,会不会也出现同样的情况。 孟教授看出杨主任的想法,替张明岳说话,“你有这样的顾虑也正常,不过大学跟高考办性质完全不同,我确定不会出现类似的状况,何况,如果真是他弟弟,因为其他原因没收到录取通知书,不能入学,对我们也是损失不是吗?你去查吧,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是我同意的。” 杨主任低头想了想,点点头,“好吧,那就破例给看看吧。” “谢谢孟教授,谢谢杨主任,”张明岳和苗群群连忙道谢。 杨主任从柜子里拿出来资料袋,开始翻阅里面的信息,张明岳伸头期待地等着。 没一会儿,杨主任拿着一个装订的本子过来说:“查到了,这里张明光的邮寄地址确实是黑龙江那边,你来看看,是不是跟你弟弟所在地一样。” 张明岳凑近一看,惊喜地说:“没错,就是他的地址,除非那里还有第二个张明光,那就是我弟弟。” “你看上面的登记,通知书是在二月四号的时候寄出去的,应该早到了,至于他为什么没收到,你们就要去邮局问问,看是不是中间传递出现问题。”杨主任合上本子,向张明岳建议。 张明岳知道,学校正常发放通知书,却没到张明光手里,问题肯定就是出现在中间环节,可这里面的不可控因素太多,谁能保证一定能找到呢,“孟教授,杨主任,现在证明我弟弟确实录取了,假设就是找不到录取通知书,那他还能入学吗?” 孟教授摇摇头,“按照学校的规定,学生凭借通知书入学,没有通知书,只怕难办。” “可这不是我弟弟的错。”张明岳着急了。 “我知道,可错也不在学校。”杨主任强调,“我建议你弟弟马上到当地邮局查一下,说不定是邮局漏发,或被别人领取没给你弟弟,现在确定有通知书,就是要找到它,学校不可能给同一个人发放两个通知书。” “阿岳,那我们赶紧回去给明光打电话吧,让他去邮局问问,说不定有线索呢。”苗群群拉着张明岳,让他不要激动。 “只能这样了。”张明岳也知道这是现在唯一可以去操作的了,“谢谢孟教授,谢谢杨主任,麻烦两位了,那我们先走了。” 看着张明岳和苗群群快速移动的背影,杨主任换了个表情,藏不住话地问:“肖离,你为什么同意给他查?之前有人来查都让你给赶出去了。” 孟教授弯弯嘴角,“这怎么能一样,上次那个非说咱们弄错了名字,应该是哥哥录取而不是弟弟,简直无理取闹,不赶出去干什么?这个不一样,刚才两个可也是大学生,那个女的还被北大录取了呢,真心实意来查,推及兄弟情义不错,我当然要给个面子,你就当我吝惜人才吧。” “肖离,你还是对以前的事情耿耿于怀,老师那么做是为了保护你。他……”杨主任急切地想解释。 孟教授一抬手,阻止杨主任说话,“你不用解释,他当年到底是保护我还是袒护我大哥,我心知肚明,反正现在大家也没什么关系了,既然你我共事,就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们,让我很不舒服。”说完,转身离开。 杨主任一下卸了精神,喟叹一声。 张明岳这边快速骑自行车,带着苗群群先回家,把她放下,才又骑车去肉联厂找张如良,他没有张明光的电话,这个还要张如良打去。 到了厂门口,张明岳被门卫拦下,等他说明来意,门卫回了句等着,就进去了。 等了足足十多分钟,才见张如良三脚并作两脚快步走过来,看得出来着急呀。 “明岳,你怎么过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张如良焦急地问,要是没出什么事,晚上到家说不就行了。 张明岳拉着张如良到旁边角落,“爸,是好事,你听我说,我今天撞见一个清大的人,无意间看到他手里的录取名单,有明光的名字,为了防止是重名,我刚才去清大确定过,学校登记的地址就是明光那里的,所以确定明光已经被清大录取,并且上面写着通知书在二月初就寄出去了。” “你说什么?这,这,这……那明光就可以回来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张如良顿时目瞪口呆,被这个惊喜撞击到了,有些语无伦次,可高兴过后,突然想到现在的状况,他脸色突变,“不对,二月初寄的,现在都三月初了,明光还没收到通知书呀。” “爸,这就是现在最大的悬案,通知书去哪儿了?我们去给明光打个电话,让他去邮局查一查,如果邮局没有签收单,那就是邮局的问题,如果有,那就看是谁签收的。”张明岳说。 “对对对,赶紧打电话,走,跟我进厂。”张如良拉着张明岳风一样地朝着办公室跑去。 张明岳尽量跑快点护着张如良,他知道现在跟他说什么慢点,注意脚下都会被忽略掉的,还不如守护他呢。 张如良这时候真是感觉不出来脚上传来的疼痛,他就想着再快点把这个消息告诉张明光,他可怜的孩子,终于可以回来了,他可没忘杨小曼在电话里强忍的哭泣声,明光肯定是遭罪了。 到了办公室,张如良气喘吁吁地打了招呼,拿起电话就拨号,他的手抖得厉害,拨了两次都错了。 看电话的大姐都投来异样的眼光,“张工,你想好了再拨,电话可经不住你这么折腾。” 在张如良要做第三次尝试的时候,张明岳按住他的手,自己拿起电话,“爸,我来拨吧。” “好好好,我平静一下,那个,你最了解情况,你跟明光说。”张如良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不适合说,干脆念了号码,让张明岳打电话。 电话通了,张明岳跟对方说找张明光,对方问他是谁,他回答是张明光的大哥,对方就挂了。 张如良和张明光等着对方去叫张明光,而张明光呢,这时候正在厨房呢,今天他特意去老乡家里换了一些肉和蘑菇,打算做顿好的,这要慢慢炖才能入味,杨小曼和张明晨都在厨房坐着跟他说话,林祥为了蹭中午的饭,主动揽过烧火的活计。 听着外面有人叫,张明光答应着出来,“您找我什么事?” “有你的电话,说是你大哥,你快过去接吧。”来人说。 张明光听话音一惊,杨小曼也从厨房出来,“你大哥的电话?怎么不是你爸打,难道你爸出事了?” 杨小曼话音刚落,张明光就冲出去了,后面杨小曼、张明晨紧跟着,林祥也想跟着,端了盆水浇灭灶台下的火,也追着过去了。 张明光一路快跑,等在电话旁边,杨小曼绞着双手有些紧张。 电话响了,张明光快手接起来,“大哥,是不是爸有什么事?哦,您找队长呀,稍等。” 原来电话是找队长的,不是张明岳的,张明光舒了一口气。 队长的电话有些长,张明光想提醒他快点,可张张嘴没好说出来,好在队长知道他们在等电话,尽量快速地结束了对话。 没过一会儿,电话又响了,有了刚才的乌龙,张明光这次比较稳重,“喂,你好!” “是张明光吗?我是张明岳。” “是,我是,大哥,是不是爸……” “爸没事,就在我旁边,是你的事,我说你听。” “爸没事就好,什么事,大哥你说。”张明光话里透着小心翼翼和紧张,杨小曼和张明晨听着张如良没事,放下心,可又对张明岳说什么提起了心,他可从来没打过电话的。 “你别紧张,是好事,我今天遇到清大的人,看到他们的录取名单,上面有你的名字,我已经去学校确定过,是你没错,他们的通知书在二月四号已经发出,现在放下你手下所有的工作,立刻去邮局问问,通知书有没有到他们那里,有没有人签收,找到你的通知书。” 张明岳的话一下子炸开了张明光的脑袋,他的手在颤抖,他的嘴在颤抖,脑子里一片空白,急得旁边的杨小曼抓着他问怎么了,张明光张嘴说不出话来。 杨小曼夺过电话,“明岳,我是你阿姨,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一下。 “喂,喂,小曼,是我,咱们明光考上大学了,是真的,明岳确定过了,你们赶紧去找通知书,去邮局,快。” 杨小曼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张明光,见他点点头,才知道是真的,“老张,是真的吗?” “是真的,是真的,就缺通知书,别说话了,快找去。”电话那头张如良的声音很激动,说完,挂了电话。 杨小曼慢慢放下电话,看张明光还愣着,猛地推他一下,“傻愣干什么,快去邮局问问呀,说不定你的通知书就在他们那里呢。” 张明光这才惊醒,撒腿就跑。 127.找到 张明光以他最快的速度跑出去, 找到了离开没多久的队长, 跟他请假。 队长不知道张明光接到电话的内容,但不妨碍他给个方便,毕竟杨小曼来的时候还特地拜访他, 给他送了不少京都的特产。 张明光借了一辆自行车, 骑车去邮局,刚骑没多久,就听见林祥的喊叫声。 他停下来扭头看, 原来林祥坐着拖拉机追过来了, 车上面还有老严,开车的是队长的儿子天柱。 “明光,我听阿姨说了,快上车,开车快。”林祥从拖拉机上跳下来, 拉明光上去。 张明光很心动, 可是, “那自行车怎么办?” “搬上来吧, 车上地方这么多,放个自行车还不是妥妥的。”老严说完, 下来举着自行车要往车上放, 林祥赶紧上车,接住自行车, 老严和张明光才上了车。 天柱知道赶时间, 拖拉机开到最快, 以最短的时间开到邮局。 车子还没有停稳,张明光和林祥就跳了下来,老严稍慢,可也不落后多少。 进了邮局,他们就找了工作人员询问信件的问题,对方开始还不给查,还是老严嚷嚷说要不查就一直找到领导,他们才同意给查。 通过就近时间的记录,确实有从京都来的信件给张明光,相隔两天,也有从京都来的信件给林祥。 林祥顿时激动了,这可能是他的通知书,当时报考院校的时候,就只想到京都,有张明光这个朋友可以投靠,也比回家面对自己偏到胳肢窝的父母和心安理得的弟妹强。 工作人员反应,当时的信件已经由邮递员签收发往各个生产队,具体的派送情况需要问邮递员。 可邮递员在哪里?当然是早上出去送信去了,具体什么时候回来要看送件情况。 三个人从邮局出来,张明光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台上,“也不知道人走到哪个生产队了,与其满世界找,不如就在这里等着,他总要回来的,我要找他问问,把我的通知书弄哪里去了。” “还有我,还有老严,”林祥挨着张明光坐着,他是又喜又优,当然忧多一些,他怕通知书真的不翼而飞了。 老严沉默着,他也从里面看到有自己的信件,相同的,那封信件他确定没收到过,那是从他的家乡来的,虽然他报考的学校都是想回家,可并不能肯定是通知书,也许是家人或朋友的信件,他不敢抱太大的希望,毕竟他已经这么多年没看过书了,考试状态也不理想。 足足将近两个小时,三个人就这样等着,没等到邮递员,等到了天柱的拖拉机,刚才他把人送到邮局就回去了,没想到又拉了一车的人回来,都是去年参加高考的人,有知青,也有村里的年轻人,呼啦啦下来,气势汹汹的。 他们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情况怎么样,听说得等邮递员回来,又呼啦啦进了邮局,都怀着一样的心理,希望上面有自己的名字。 没一会儿人又出来了,没有人露出笑脸,没有名字的自然没有好心情,有名字现在摸不着通知书心里也忐忑。 一群人就这样在邮局门口等着,来来往往的过路人都好奇地看几眼,甚至有那没事的小年轻站在那里等着,就想弄清楚个究竟。 这么多人聚集,邮局的领导终究还是注意到了,问清楚情况后,过来跟他们搭了几句话,也陪着他们等着。 “回来了。”一个女孩子率先喊了一嗓子。 可不是,邮递员骑着自行车回来了,不少人认识他呢。 又是呼啦啦一片,围着邮递员就去,把他从车上扯下来,叽叽喳喳地质问他。 邮递员根本不知道什么情况,只觉得脑袋一旋就下了车,耳朵边嗡嗡嗡地什么也听不清楚,加上工作一天也劳累,整个人都懵懵的。 “停下,大家静一静。”邮局领导喊了几声,可惜,没有人理会。 “大家静一静,”老严跟着喊了一声,他是知青点的老大哥,大家还比较信服他,顿时都闭了嘴,就是村子里的年轻人也看向他。 “大家停一下,一群人一起说话谁也听不清楚,我建议,由张明光来跟这位师傅对话,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后续补充。”这个事件毕竟是从张明光开始的,老严的建议合情合理,大家自然没有异议,巴巴地等着张明光开口。 张明光深吸一口气,走到邮递员面前,“这位师傅,我是张明光,有话我就直说,我考上京都的大学,学校已经发出通知书,而在邮局里我已经确定信件到了邮局,二月十号登记你拿走派送,为什么我没有收到,还有别人的信件,也在十号左右,都是你签收派送,我们没有收到,为什么?我们是红星大队的。” “这事呀,让我想想,红星大队,二月十号左右,”邮递员低头仔细想,领导给他使眼色让他尽快处理,他知道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只怕不止这些人饶不了他,就是领导也会对他另眼相看的,“我确定我签收的信件都派送了,没有遗漏,红星大队,我想起来了。” 随着他“想起来了”这四个字说出口,张明光他们都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等他回答。 “我好像是二月十二三号去的吧,那天雪下得很大,我去各生产队送件,到红星大队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我本来要把东西放到队长那里的,刚好碰见你们那的书记,当时他身边有个年轻人,建议我把东西放到书记家,这也是允许的,我就放到书记家了,”说着话,他猛地一拍脑门,“看我这猪脑子,我还有他家的签字呢,我拿给你们看。” 果然,邮递员进邮局拿出了一个文件袋,从里面找到了周书记签字的那张单子,上面大家认为没收到的信件都明明白白地写着。 “呀,上面记录我的包裹,我收到了呀,对,我也想起来了,年前我的包裹是书记家的小儿子送的,我以为是顺手呢。”一个知青突然想到。 兜来转去,原来问题是出在队上。 一群人顾不得说别的,都上了拖拉机要回去找周书记,老严和张明光心细,带着林祥,簇拥着邮递员一起上车,让他去做个见证。 邮递员看了一眼自己领导,领导朝他挥挥手,让他配合,尽快解决问题。 一路风驰电掣,当然,这只是天柱的想象,车上的人恨不得时间更短些才好。 拖拉机刚进队里,早就等消息的人围上来,又是一阵闹哄哄,等知道要找周书记,就有人嚷嚷,“周书记回家了,还把他的三个儿子都叫走了,听说闺女女婿也让回来,是不是听着消息,消灭证据呢,我们快去,别让他得逞了。” 不得不说他真相了,周书记听着天柱回来讲,就意识到事情出在自己家里,马上行动呀,不过不是销毁东西,而是调查是谁动了通知书,这个事情,真是要了老命了。 “瞎咧咧啥,不知道情况就别瞎说。”队长知道人回来了,快步赶来,就怕这些年轻人太激动再跟书记家起冲突,他来得还真是时候,已经有知青蠢蠢欲动,打算去了呢。 队长带队,领着一群人去书记家,队长还想敲门,早有知青冲上去撞击,啪地一声,门开了,人都冲进去,果然见书记家都在呢,堂屋桌子上放着几封信,张明光一马当先,拿起信看,果然,自己的信件就在其中。 后面老严和林祥也找到自己的信件,还有另外两个人,也激动地接过信。 张明光手哆嗦着抽出里面的纸,激动得眼泪差点下来,通知书,录取通知书,其他人的状况也没好多少。 他们净顾着看通知书了,谁也注意到书记家里气氛异常,也没注意到书记家的闺女哭红的双眼。 队长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人证物证俱全,让他想给周书记开脱都找不到理由,“老周,你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坏人前程如杀人父母,你这是想干啥?” 周书记眼色黑青坐在椅子上,咬牙切齿,恨不得咬掉后槽牙,“不是我干的,家门不幸,我这次算是栽了。” “怎么回事?”队长关心地问,十几年的老伙计,他怎么不了解老周,他可干不出这样的事情。 “你问问他。”周书记右手一指,指向他的女婿袁晓林。 袁晓林?怎么又牵扯到他? 不过瞬间,大家就明白,信不是周书记压下的,是袁晓林使坏,藏起来的。 “袁晓林,你什么意思,自己上不了大学也不想让别人上,你的心咋这黑呀,你这种行为是犯法的,我要告你去。”林祥一蹦三丈高,指着袁晓林就骂。 袁晓林原来低着头,现在抬起来,满脸愤愤不甘,充满仇恨,“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能上我就不能上,我真后悔,只是把这些信藏起来而不是销毁,我就该撕了它们,让你们就算知道被录取,没有通知书就只能干瞪眼。” “考大学大家各凭本事,谁也不挨谁,这是最公平的考试了,你考不上不去找自己的原因,反来害大家。”张明光唾弃袁晓林,说话都不看他。 袁晓林哼哼几声,顿足捶胸,“你们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的苦,你就知道埋汰我娶了书记的姑娘,可以当老师,就觉得我很幸福,错,你们都错了,我觉得耻辱,我是被逼的,我忍着,好不容易可以考大学离开这里,谁知道老天就会作弄我。” “你瞎说什么?”周书记的大儿子冲上来踹了袁晓林一脚,把他踹得撞击在墙上,“我们真是瞎了眼,当年就是绑着小玉也不能让她跟你处对象,你个龟孙,占了我妹便宜还不想娶她,你想的咋那美呀,我们是逼你娶她,可你要不是占我妹便宜我们能逼你吗?自己管不住下半身怨别人。” “老大,你嘴是漏斗啥都说呀。”周书记拍桌子喝道。 “娘的,袁晓林,老子杀了你,你害得老子赶不上报到了。”一个人斜刺里穿出来对着袁晓林又踹了一脚。 张明光心里一惊,展开通知书一看,眼睛睁大,跟林祥对视一眼,扒开人群就往外走。 两个人快步回知青点,半路上看见来找他们的杨小曼和张明晨。 “哥,找到通知书了吗?”张明晨大老远就喊。 张明光举手晃了晃通知书,“找到了。” 等到了跟前,杨小曼拉着张明光的手,“赶紧的,快去给你爸回电话,他都打两次电话过来问了。” “正好,我有话要跟爸和大哥说,我们快去吧。” 128.迎接 京都肉联厂, 张如良和张明岳一直守在电话旁边, 期盼着能等到张明光的消息。 在张如良又一次忍不住站起来打算打过去的时候,电话铃响了。 张如良手如闪电接起电话,“明光!!!” “爸, 是我, 找到通知书了。”张明光语气难掩激动。 张如良心放肚子里,“太好了,这我就放心了, 别的什么也不要管, 跟你妈还有明晨收拾东西,办手续,赶紧回来吧。” “爸,通知书找到了,可现在又面临另外一个问题, 报到的时间快到了, 时间太紧, 我怕是赶不上, 可能还要麻烦您和大哥去跟学校说说,能不能通融两天, 我尽快赶回去。”张明光的声音有些失真、颤抖。 “什么?”张如良又开始紧张了,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么就没个顺畅的呢。 张明岳在旁边一直听着呢, 虽然不是每个字都听到, 但能听到个大概, 他抢过电话,“张明光,我抽时间会去学校找负责的孟教授,尽量央求人家能通融一下,但能不能成谁都不好说,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通融上面,你一会儿放下电话,马上去找队长办理手续,简单收拾东西,找队上送你去火车站,买到最近的火车票,别说买不到,总有那不那么着急上火车的,给人家些好处会有人愿意把票让给你的,以最快的速度回来,至于你妈和明晨,可以多呆两天帮你收尾。” “你现在吝惜什么钱,你不要管钱的事,身上够最好,不够就借,借多点,宁愿剩下别扣扣索索的,总之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路上,赶紧去,要是借钱了,回头让你妈跟爸说,借了多少,缺多少,家里给她汇过去,等还完钱她再回来。”张明岳恨铁不成钢,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怕花钱,真是主次不分。 “我知道怎么做了,大哥,谢谢你,那我挂了。”张明光语气坚定,张明岳后面的话给他做了坚强的后盾,他刚才就是怕花太多钱,家里后面生活承受不住,现在他知道就算花光家里的钱,哪怕借了外债,大哥也是力挺的,内心里对张明岳又感激了几分。 张明岳放下电话,看着张如良欣慰的脸,说:“爸,尽人事听天命,结果应该不会太坏,回去吧,人家都等半天关门呢。” 张如良抹了抹眼角,“好好好,咱就走,咱就走。” 出门的时候,张明岳给了看电话的大姐十块钱,“大姐,扣除电话费,剩下的您给孩子买点糖果甜甜嘴。” 大姐没推辞,接过钱放兜里,不枉她下班了还给他们开着门,“张工,恭喜呀,家里又出一个大学生。” “同喜,同喜,谢谢你呀。”张如良心还半提着,人家好意,也露出笑脸回应。 回到家的时候,苗群群已经做好晚饭等着他们回来呢。 张明岳还真是饿了,中午就顾着张明光的事情,呼呼骑车到肉联厂已经过了饭点,还是打完电话张如良出钱让小灶给下了碗汤面,稀汤寡水的,早消化干净了。 一碗饭下肚,张明岳才向苗群群讲了下午的事情,面对苗群群好奇的眼神,他耸耸肩,“都快赶不上报到了,哪有时间问详细情况,等他回来你自己问他吧。” “还是算了,反正找到就是好事。”苗群群讪讪一笑,她跟张明光都没见过,哪好意思问去,不过曲线救国,她可以找明秀打听去。 张如良笑着看他们斗嘴,拿起筷子给他们两个夹了菜,“等明光回来让他好好讲讲,多亏你们两个,要不然咱们都蒙在鼓里,明光今年算是废了,就是再考,也不见得能上这么好的学校。” “爸,这都是应该的,我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明光的机会就这么溜走呢。”苗群群咽下嘴里的饭菜,笑着答话。 “哎呀,看着你们能相亲相爱,比你们都考上大学还让我高兴。”张如良心情好,饭都多盛了半碗。 “还有好事呢,”苗群群放下碗,起身去屋里拿出来一张纸,“邮局的单子,说是有好几个包裹到,让咱们赶紧去提,我估计是家里寄过来的被褥什么的,正好明天人也到了,不耽搁用。” 张明岳瞧瞧单子,“应该错不了,明天一早咱们先去邮局把包裹领回家,再去火车站,时间来得及。” 张如良吃完饭,放下筷子,“那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提包裹,完事早点去火车站接他们,总算能见着我三个小孙孙了,也不知道长得像不像我。” “爸,您看见就知道了。”苗群群咬着筷子,脚下踢了一下张明岳。 张明岳这才接话,“爸,明天我们俩去接就行,您不还得上班嘛。”关键脚也不利索,今天这一折腾,回来走路都没那么稳当,前两天的休养都有点白费了。 “那怎么行,我昨天就跟厂长请假了,明天我一定得去。”张如良心想,老爷子本来就对他有意见,这要是上京都来没去接火车,到时候去四合院会不会拿大扫帚把他赶出来,这个不能想,他还想经常去看孙子呢。 “那行,那就一起去。”张明岳看见张如良神色变幻,突然明白他在想什么,琢磨一下也对,要是老爷子一直对他爸有意见,夹在中间的还不是自己,快去接吧。 半夜,张明岳躺在床上,无神地盯着天花板,放空大脑,可一点睡意都没有。 “砰砰砰” 张明岳起身打开门,“进来吧,我就知道你也睡不着。” 苗群群抱着枕头被子进来,“知道还不去找我。” 张明岳回来躺在床上,拍拍床沿让苗群群陪着他,“累得慌,不想动。” “那可不是,折腾一天了,”苗群群把枕头放好,躺在张明岳身边,抱着他的腰,“我今天跟你睡。” “你确定?这才过几天脸皮就练厚了。”张明岳眯着眼睛调侃她。 “这还用练,女人的脸,可薄可厚,看情况而定,就如同女人的心情。”苗群群的话悠悠般传出来。 张明岳听了,小声笑起来,后来实在忍不住,笑得大声了点,被苗群群捂住嘴,“小声点,你还怕爸不知道我来你屋呀。” 点点头,张明岳忍住笑,“那你就别说这些惹人笑的话。” “不说就不说,”苗群群在张明岳胸膛上蹭了蹭,“明天就能见着孩子们了,这也没有几天呀,怎么感觉过了很长时间一样。” “这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张明岳握住苗群群的手摩挲着。 “这句话说得真好,”苗群群应和一声,转了话题,“哎,明天晚上咱们肯定在四合院住,那爸怎么办?一个人回来多孤单呀。” “咋能一个人回来呢,趁着他们还没在,让爸去四合院一起住几天,大不了上班走早点,正好孩子们跟爸也熟悉熟悉,这爷爷孙子不认识也不像话。”张明岳理所当然地说,这真不是事。 苗群群微微点头,“你今天可没跟爸说,爸说不定以为他得回来呢,毕竟要看外公脸色,你说,外公会不会把爸赶出来,上次我记得他老人家说,要不是咱结婚就给赶出来。” “应该没事吧,都这么长时间,外公应该想开了,不至于赶爸出来。”张明岳说这话有点底气不足,不过想着明天张如良都专程去接火车了,外公气性应该没那么大。 “那行,明天一早你跟爸说,”苗群群自然听张明岳的安排,“也不知道孩子们好不好带,外公要是抱不了,爸妈两个人看三个孩子可真够劲呀。” “我后来想也担心,本来以为表兄跟着能有个照应,谁知道他不来了,要不是时间紧,我还真想回去接他们,好在外公找人买到的是卧铺票,不会挤挤慌慌都是人。”张明岳也有些不放心,不过明天就到了,再不放心,也就大半天的时间。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也不知道几点睡着的。 可能心里装着事呢,早上不到六点苗群群就醒了,跟她不差时间,张明岳也睁开了眼睛。 一家人赶早吃了饭,张如良谢绝苗群群的帮忙,自己回屋收拾东西,收拾的空档还哼两句歌,可见心情不错。 张明岳从他门前经过,听见屋里的声音,故作嫌弃地撇撇嘴,逗得苗群群噗呲乐了。 “阿岳,爸早起还真有点落寞,形单影只的,你一说让他跟着一起四合院住去,爸的脸马上从阴天变得阳光灿烂。”苗群群悄悄说。 张明岳揉揉苗群群的头,“说的好像爸多可怜似的,你收拾好没,等爸出来咱就出发。” “哎呀,本来收拾好了,看你,头发又得梳。”苗群群拍开张明岳的手,回屋重新梳头。 张明岳靠着门边嘚瑟地问:“这位小娘子,用不用大爷帮忙呀?” 恰逢敲门声响,苗群群嗔了张明岳一眼,“大爷别闲着,开门迎客去吧。” “好嘞,”张明岳大步流星开门去也。 门开了,外面站着的是明秀和乔学文,张明岳一扶额头,“你俩咋来了,不会也去火车站接人吧。” “那当然,外公来,接人的怎么能少了我,提前就安排好的时间。”明秀跳进门来,乔学文看着她摇摇头,也跟着进来。 张如良听见明秀的声音忙出来,拉着她跟她说张明光考上大学的事情,明秀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鸡蛋,“天哪,二哥这是什么运气,这么邪性的事情都能遇见,阿弥陀佛,总算老天爷还是疼人的,但愿他能赶上报到。” “是呀,希望你二哥现在已经在火车上了,一会儿我们先跟你大哥去邮局提包裹,正好我给你妈打个电话。”张如良说。 说话间,张如良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一行人赶往邮局。 在邮局提出来九个大包裹,每出来一个明秀都咂舌,伯娘这是把家里收敛空了吧,在听说还有货车拉着家具和书还没到的时候,明秀猛地低了一下头,抬起来又朝张明岳竖起大拇指,“大哥,你真厉害,不仅邮局忙活,大货车也跟着忙活。” “既然搬就一次搬利索,省得缺这少那不称手。”张明岳站在路口招呼人力车,这么多东西,自己可是拖不走的。 等包裹上车,张如良也从邮局出来,脸上带着笑意,说话如敷春风,有说不出来的惬意,“明光昨天晚上就上了火车,如果换乘顺利,报到应该来得及。” “太好了,咱们走吧,这些天就把时间贡献给火车站,去迎接我们亲爱的家人们。”明秀坐上自行车,让乔学文开骑,直奔四合院而去。 129.迎接2 到了四合院,几个人不停歇地开始整理, 拆开包裹, 今天用得上的掏出来放一边,用不上的堆到一个房间。 明秀照例感叹一番, 苗群群忙邀她们一家三口过来住几天, 这次被她拒绝了, “还是算了,萱萱她太爷还没有好利索,离不开人, 再说我和学文马上要开学, 真的挤不出时间来,好可惜。” “那等以后吧,总会有合适的时间,这里房间多,你什么时候过来都方便。”苗群群应诺说。 明秀凑到苗群群跟前, 做出撒娇的样子,“嫂子, 你真好,不像某些人, 就没开过口, 不知道是不是不欢迎我。” 张明岳刚刚生了炉子,进来看收拾的情况, 就听见明秀的话, 对她的明指真是无言以对, “你这个小丫头,真知道鸡蛋里挑骨头,你不想想,没有我的允许,你嫂子能邀请你?” “对呀,没你大哥的同意,我可不敢擅做主张。”苗群群笑着力挺,她自然是跟张明岳一队的。 明秀躲得张明岳远远的,快步走到乔学文跟前,“我选错盟友了,果然你俩是两口子,我还是找我们家的,这样友谊之墙才能坚固。” 张如良好笑地看着他们,“什么你呀我呀的,净知道开玩笑,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吧,咱得出发去火车站了。” 明秀看了看手表,无语地说:“爸,你怎么比大哥和嫂子还着急呀。” “爸说的对,时间是差不多了,还有别人接外公呢,咱们得早点过去等着,总不能比人家到的还晚。”张明岳帮着苗群群铺好床单,开口说话。 “还有别人?”张如良和明秀同时问起。 张明岳点点头,“当然,在京都外公的战友不少,这不部队里的赵叔,知道外公过来,特地派了汽车到火车站接。” “大哥,那个赵叔就是……”苗群群比划了一下“高考”两个字。 “对,就是他。”张明岳肯定地回答。 张如良也听明白两个人的对话,当即催着加快速度。 火车站外,明秀东张西望看个分明,“没有汽车,咱们肯定来在前头。啊!” 从侧里开过来一辆吉普车,停在众人面前,简严康开门从里面出来,“明岳,好在我开车快,总算不晚吧。” “不仅不晚,还早呢,离火车到站还有个把钟头,”张明岳说完,开始相互介绍: “爸,这是大康叔,也是林县人,跟外公熟悉,受命过来接外公的。” “大康叔,这是我爸。” 简严康首先敬了礼,才跟张如良握手。 苗群群和明秀上前跟简严康打招呼,两个人都是认识他的。 后面张明岳只单独又介绍了乔学文。 “大康叔,还有些时间,你把车停好咱们候车厅等着吧,里面要暖和一些。”张明岳提出建议。 “行,你们等会儿。” 简严康回车上转动方向盘找地方去,这时候大家才发现不是他一辆车过来,后面还坠着一辆呢,估计是怕人多一辆车坐不开才派两辆的吧。 这时节,能开汽车的人凤毛麟角,火车站根本也没有规划说给哪里停车,简严康就找了一个不碍事的地方停下,跟后面汽车里的人说了几句话,一起回到张明岳跟前。 一行人到了候车厅静等着,有简严康在,苗群群和明秀话少了不少,乔学文本身话也不多,就听着张如良和简严康在说话,偶尔张明岳插句嘴。 快到时间了,苗群群频繁地看手表,这平时转得贼快的手表怎么就不动呢,这么长时间就转了五分钟。 广播里终于响起火车到站的报道,张明岳腾地站起来,拉着苗群群朝着出站口快步走去,其他人跟在后面速度也快。 顺着往里看,不说人山人海,也是人潮涌动,根本看不见人,苗群群急得直跳脚。 张明岳也着急,他个头虽高,可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找人,也比较困难,当即一用力举起苗群群让她坐在自己肩膀上,“仔细看,看见赶紧告诉我。” 苗群群突然腾空,吓了一跳,赶紧扶着张明岳的脑袋坐稳,眼睛就没有离开出站口。 “看见了,看见了,我看见爸抱着涵涵,后面是外公和妈,都抱着孩子呢,快放我下来。”苗群群搂着张明岳的脖子溜下来,激动地等着。 没一会儿,就看见他们三个人的身影,张明岳和苗群群赶紧迎过去,明秀也不落后,走在他们旁边。 “外公、爸、妈,”“外公,伯父、伯母” 随着打招呼,张明岳他们三个从长辈手里接过孩子,孩子重量可不轻,何况除了老爷子,苗文清和钱明菲还背着包袱呢。 “外公,爸、妈,您们辛苦了,路上还顺利吗?”张明岳紧张地问。 苗文清和钱明菲都说了坐卧铺,不辛苦。 老爷子屈伸了几下胳膊,揉了揉腰,“挺顺的,连他们三个都没怎么哭闹,就是时间太长,这床呀躺着不舒服。” “火车嘛,就图便利,哪能跟家里的床比,您看我不是让把床运过来吗?等到了,您就躺舒服了。”张明岳笑着说。 这时候,张如良和简严康、乔学文都过来打招呼。 苗文清和钱明菲都比较热情地回应。 只有老爷子,看见简严康和乔学文满脸笑容,面对张如良,脸就掉了下来,不过比第一次见面好得多,也就稀松平常答应一声。 张如良趁着老爷子没注意长呼一口气,被明秀看个正着,不厚道地笑了起来,结果被张如良瞪了好几眼。 一群人簇拥着出了车站,上了汽车,一路奔向家里。 张明岳和苗群群挨在一起抱着三个孩子亲香,这些天没见,孩子们对他们都有些小抗拒了,苗群群眼泪都落下来,埋在琳琳脖子里不让人看见,张明岳好些,可抱着孩子的手也紧了不少。 老爷子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跟简严康聊起分开之后的事,他对简严康过继儿子的行为大加赞赏,也跟他聊起了解放前来京都的见闻,说京都变化可真大呀。 有同样感慨的还有苗文清,世事变迁,昔日京都求学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也描花了头发,快变成老头子,而整个城市却换了旧貌,呈现出新面容。 一家人说说聊聊,很快就到家了,有军车路过,还是连着两辆,周围的街坊不免多看几眼,这是谁家呀,居然出动了军车来送,等看到他们停在四合院门口,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新搬来的,想不到还有这样的背景,心里自觉对他们高看一眼,有惦着欺生的人,只能缩在后面偷瞄,暗暗压下自己的小心思。 老爷子下车来看到院门,哈哈大笑,他知道张明岳的实力,一点不担心这其中有什么不妥,推门进去挨个看了各个房间,点评点评,用行动表示了喜欢。 苗文清还好,钱芳莉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又怕在外人面前露怯,就跟着老爷子后面,偶尔插话,其他的留等自家人再说。 简严康倒是心惊非常,先前只知道张明岳买了房,想不到不声不响买了独院的四合院,在京都这些年,他可是知道,这种条件的四合院可是不好买,遇不上不说,价格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看来他还是低估了这一家子。 等所有人进了屋,苗群群和明秀先忙碌开来,烧水的烧水,沏茶的沏茶。 钱明菲简单洗漱过后也来帮忙,快到饭点了,有客人总要留饭的。 还没有切上半颗白菜,外面闹闹哄哄,出来一看,原来简严康喝了茶后要回去,说今天刚到他们就不添乱了,改日再过来叨扰。 老爷子见留不住,特意让张明岳拿出从林县寄来的酒给简严康和他的同伴。 他们本来还不接受,老爷子眼睛一瞪,这才接过来。 就剩自己一家人了,就没那么多讲究,苗群群推了钱明菲回屋坐着,厨房里有她和明秀就行。 之前苗群群准备得充分,午饭做得很快,一家人围着热热闹闹吃了个饭。 老爷子毕竟上了年纪,话说得精神,其实早就露了疲态,吃过饭忍不住先回屋躺着了。 张如良说了几句话就带着明秀和乔学文出门了,他前些天请假太多,今天是跟领导磨了很长时间才请下假的,这下午还得上班去,明秀和乔学文也不留了,免得苗文清他们休息不好。 等屋里就剩下他们四个人,钱明菲忍不住了,“明岳,你哪来的钱买这么大的房子,这可不是林县,京都呀,这得多少钱?”这个房子完全超乎她的想象,到现在就跟住梦里一样。 苗文清也直直盯着张明岳,等着他的回答。 张明岳低头笑笑,“爸、妈,还记得我说过发现金条的事情吗?” “有那么多?”苗文清惊呼出声,他以为撑死了五六根,最多七八根,现在看这房子,恐怕远远不止。 张明岳点点头,“是呀,这些年除了给您治手拿出两条,其他的一直没动,就等着大花销用,这次来京都买房不用还等到什么时候,我就带过来了,再加上我跟建国倒腾东西挣的钱,差不多。”没敢说还有剩下的,免得他们睡觉不踏实。 “就是那天你们挖出来的箱子?”钱明菲插嘴一句,又觉得不妥,忙捂了嘴。 苗群群摇了摇钱明菲的胳膊,“妈,您都看见了怎么还问我们。” 钱明菲没好气地拍了她一下,“我是看见起箱子,猜到里面是钱,哪想到是那么多金子呀,哎呀呀,以前我每天从上面要过几次,得亏不知道,要真知道脚都不知道迈哪个了。”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都不要再提,要别人问起,就说几家掏老底买的房子,还借了外债。”苗文清嘱托说。 其他三人都点头应是。 “小磊哥怎么没跟着一起,他不是说要来拜访战友的吗?”苗群群真是纳闷了,说来京都的人是他,说不来的还是他。 苗文清叹口气,跟两个人讲了尹家的事情,直到钱洪磊送他们上火车,尹经理还是昏迷不醒,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过,据说已经联系到尹晓东,希望儿子的到来能唤醒他吧。 张明岳听完尹家事唏嘘不已,怪不得尹经理想让尹晓红来京都投奔兄长,还不让自己妻子知道,可惜功亏一篑,到底牵连了自家。 130.归置 老爷子生生睡了一下午才解过乏, 醒来的时候心情很不错。 等出了房门看见陪着孩子玩的张如良,就没那么痛快了。 当知道张如良还要在这里住几天, 更是没有好脸色, 好在意识到这是京都,不是林县, 怎么也得给大外孙留下脸面, 当即挠了挠发痒的手心, 作罢了事。 张如良看见老爷子的时候还挺忐忑, 这时看了老爷子反应还比较平静, 这提在嗓子眼的心算是放下了,今天接受他,以后总不会撵吧。 他揉了揉胸口,还捶了几下, 以后要控制些情绪,这些天心跳幅度总是那么大,还真有些不舒服。 张明岳注意到张如良的动作, 不太放心, 就央着苗文清给把把脉,问题不大, 可能也是近段时间操心太过, 身体有些受不了,如今不宜再劳神, 多休息就好。 老爷子看这情况悻悻然, 这还没怎么着呢, 他倒先不舒服了,得,以后且给他个好脸,对他好些就是了。 张如良不想能因祸得福,早知这样,还不得先大病一场才好,不过,这只是想想,谁不希望自己有个健康身体,他还想看着俩小儿子结婚,看着小孙子长大呢。 吃过晚饭,一家人聚在一起聊天,下午休息得不错,现在正精神呢。 张明岳劝张如良早去休息,本来就不舒服,再挺着也难受。 张如良说什么也不去,说聊天也是休息,抱着子涵坐旁边,跟大孙子亲香。 说着话呢,就说到怎么找到房源的事情,张明岳本想一笔带过,谁知道张如良开口了,“有那黑心的想抢劫明岳,他发小是那地派出所的,两个人碰上才能有后面找房子的事情。” 老爷子和苗文清两口子顿时握紧了手,让张明岳说说,这么大的事这一天了都没听他提过。 张明岳神色莫名地看着张如良,有一种后悔没强压他去休息的冲动,真是不怕神一般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越不想说的,越让人给挑破。 张如良注意到张明岳的脸色,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眼神飘忽不敢再看张明岳,低头拉着子涵的小手,“涵涵长得还真有几分像我呀。”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明岳,你别埋怨你爸说出来,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瞒着我们呢?要是我们从别人嘴里知道岂不是更担心,你们有没有受伤?”钱明菲忙拉着苗群群看了看,又转向张明岳,用眼神询问他。 苗群群赶忙安抚钱明菲,“妈,我没事,当时我跟明秀跑去叫人,是明岳拦着他们,他左脸挨了一拳,肿了好几天呢。本来不会有这事,就是那个梁田宇使坏,亏得警察逮住他,押在派出所了。”事过境迁,苗群群其实也不想提起这件事。 “梁田宇?这里还有你们认识的人?”苗文清出声问。 既然已经提起来,瞒是瞒不住了,张明岳就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也说了后续事情的发展。 “净是些糟心玩意儿,自己过不好,也不想别人好过,那混蛋提的叫王伟的,我怎么听着挺耳熟呀?”老爷子回想着。 钱明菲一拍桌子,愤愤然地说:“可不是耳熟嘛,尹家闹腾的时候,他们家的事不也闹得沸沸扬扬吗?果然是坏了心肠的,怪不得他们家里没有全乎人。” 苗群群见张明岳嘴角诡异地抽抽,就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你已经知道了?” “呃,知道一点,梁田宇提起过,说他回王家庄报复王伟,暴打他一顿,导致......”钱明菲和苗群群在场,有些话还是避讳些好,“导致这辈子就要不了孩子了。” 苗群群听完惊呼一声,“那不就是太监?” 钱明菲抬手拍了她一下,“口无遮拦,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干什么,怪恶心人的。” “他们家里本来就因为王伟娶马芸芸的事情闹得很不愉快,现在王伟又这样,王队长他们怕是受不了吧。”张明岳想想就可以知道他们家人的反应,儿子再不好也希望他健康平顺,这突然间就残了,还是那个部位,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要说就是呢,”苗文清端起茶杯喝口水,“这孩子养不好,真是来讨债的。我正好回医院跟院长他们道别,听护士们都在议论,说那个王伟受伤,送到水利医院,紧跟着他母亲也被送到医院,心脏病发作,严重得很。这还不算,那个王伟的妹妹,既不伤心,也不担心老母亲的病情,专程跑到王伟的病房千方百计说服他收养自己的两个女儿,说反正王伟也生不出孩子了,被王伟暴起拿输液瓶打得浑身伤痕,据说怀孕三个月了,孩子没保住,身体也伤了。王伟自己又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还从受害者又变成施暴者,他父亲知道的时候,一下就晕过去了,现在一家四口躺在病床上。” 苗群群溜了一眼张明岳,见他没什么反应,才垂下眼睑问:“王伟的妹妹为什么非要让王伟收养她的闺女,她也舍得?” “怎么舍不得,要我说,她那两个闺女还不如让别人养,王芳连生俩闺女被婆婆磋磨,她不反抗,反过来拿孩子出气,听说那俩孩子身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她一住院,她男人就嚷嚷着要跟她离婚。”钱明菲语带讽刺,她就看不惯嫌弃闺女的,闺女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疼还来不及呢。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大团圆的日子说这些不吉利的人家,晦气,时间不早,都歇着吧。”老爷子吆喝着,率先起了身。 等出来,老爷子小声问:“明岳,我要的东西你都准备好了吗?” “外公,准备好了,明天一早咱就去。”张明岳会意轻声回答。 老爷子点点头,翘翘胡子,歇息去了。 苗群群抱着孩子跟张明岳进了屋,忙问:“准备什么呀?我怎么不知道?” “爷爷想明天去给外婆和妈扫墓,准备些祭拜的东西。”张明岳说,“我趁着下午你们休息的时候弄的,放在厨房你没看见。” “哦,那明天我跟着去吧,我也应该拜一拜的。”苗群群说。 张明岳摇摇头,“不用,外公不让别人去,要不是他不知道地方,说不定连我都要避开,他老人家想跟外婆他们说些悄悄话,情绪怕是不好,肯定不想我们这些小辈看见,等清明吧,咱们一家再一起去。” 苗群群见状没坚持,搂着孩子坐床上,打算哄他们睡觉。 转天一早,等张如良上班了,张明岳提着东西,带着老爷子紧跟着出门,招呼一辆人力车,直奔墓园而去。 不是扫墓的日子,墓园里阴阴冷冷的,连个人影都没有,老爷子在门口踌躇了一段时间才往里走,张明岳都觉得他的脊背都没有平时挺括。 祭拜过外婆和母亲,张明岳就跟老爷子说到外面走走,老爷子痛快地大手一挥,让他去。 张明岳在外面逛了大概一个钟头,觉得时间差不多就往回走,也不能给老爷子太多时间,悲伤过度也伤身体。 到了附近,张明岳故意加重脚步走路。 再看见老爷子,眼圈红红,有些肿,正拿着袖子擦墓碑上的土呢。 张明岳紧走两步过去,陪着老爷子一起擦,他用的不是袖子,是手绢,不过也没去劝老爷子拿手绢。 回去的路上,张明岳注意到老爷子湿透一片的袖子心下感伤,他无比庆幸自己在原主身上复活,要不然,这位可爱的老人心中该是多么的凄凉呀。 没等他伤感太长时间,车子已经转过胡同口,张明岳看见家门前停着一辆运输车。 定睛一看,原来是家具和书到了,真巧,车刚刚停稳,正要叫门呢。 张明岳顾不得想别的,开始跟师傅招呼,商量怎么卸车。 车上有三位师傅,加上张明岳和苗文清,五个人就开始摆弄家里的家具。 本来是想着之后找人调整的,是那位大师傅听说了,说不是什么大活儿,给他们些抽烟钱就能帮着干了,这倒也称张明岳的心,当即同意了。 老爷子住正房,就放黄花梨的床和单人衣柜,桌椅自不用提,也摆上一套。 正房原来的床和柜子,加上黄花梨双人柜调整到西厢给张明岳和苗群群用,毕竟还有三个孩子呢,需要放东西的地方多。 西厢房里的书架书柜挪到原来的书房,和其他书架并在一起,以后就当做公共书房 苗文清和钱明菲住东厢,里面东西一应俱全,只调换了桌子和椅子。 等家具摆弄好,已是中午,毕竟是杨姨父找的熟人,他们就留三个师傅吃了午饭。 张明岳给师傅们结了费用,还额外给了他们每人一包好烟,可把师傅们乐坏了,这本是张如良拿来孝敬老爷子的,可老爷子嫌弃没有烟袋抽着有滋有味,就被拿来做顺水人情了。 下午,张明岳跟着苗文清就泡在书房收拾摆放书籍,这里的地方大,如今也不用像前几年防这防那不敢拿出来,所有的书籍都可以摆放开。 说实话,还挺壮观,别说张明岳自己淘的,就是这几年苗文清淘换买来的书就够摆满两个书架了。 钱明菲和苗群群则带着孩子在院子里玩耍。 昨天孩子们初到陌生的地方还有些防备,到了晚上要睡觉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终于反应过来,在身边的是爸爸妈妈,哇哇大哭一场,都惊动钱明菲和苗文清一起过来哄才好的。 今天一早三个孩子就恢复了满满活力,笑跳尖叫,给家里添了不少色彩。 老爷子就比较清闲,摆弄书他又不会,看孩子也用不上他,又不想呆愣着,干脆别上烟袋出门溜达去了。 张明岳追着出来嘱托他不要走远,免得找不回家。 老爷子给张明岳一个肿着的大白眼,“老子长着嘴呢,还能丢了?干你的活吧。”说完,背着手兴冲冲走了。 张明岳耸耸肩,还是不放心,跟着老爷子一段距离,发现他找了一个地方坐着晒太阳,那里已经有几个老头在了,跟林县差不多,下棋聊天的都有,才放心回家。 老爷子一直知道张明岳跟着他呢,他是故意坐在那里迷惑他的。 等看见张明岳回去了,老爷子起身又往远处走走看看,他眼睛肿着呢,想跟人家聊天下棋都不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家里多受气呢。 131.来到 铃声响了, 张如良放下手里的活计,归拢下自己的台面,拿出饭盒去食堂打饭。 他的同事李同快步追上他, “老张, 一起。” “一起,”张如良应和一声,以前经常一起吃饭,没啥说的。 李同跟张如良并排走着,点着他说:“你这消息瞒得够紧的,要不是我去打电话, 还不知道明光也考上大学了,可以呀,家里三个大学生,要不是明晨年纪不够,你一家还不得都是大学生呀,你咋弄的?传授下经验,可不能藏着掖着。”他闺女惠丽考大学就费老鼻子劲, 差点抓掉半头头发, 虽然跟明秀比还行, 可跟张家俩儿子比可是差老远,家里还有个小儿子正上高一呢, 学习比他姐姐好, 要能吸取点经验, 说不定也能上清大。 张如良嘿嘿一笑, 只打官腔说:“我哪里有什么经验,孩子们都离我那么远,鞭长莫及呀,都是他们自己努力的结果。”总不能说是家里收到消息早,比旁人多复习几个月,这是妥妥拉仇恨呀。 “老张,耍滑头不是,得得得,我也不问了,改日明光回来得空了,我带着孩子上你们家去,让明光给我儿子讲讲,清大呀,老厉害了。”李同想着咱这几十年的交情,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吧。 果然,张如良连连答应,“没问题,只管家来,让明光多讲讲。” “行,够意思。”李同显得很高兴,眼睛眯成一条缝,“老张,这两天没住家里呀,你家灯晚上都没开过。” 张如良排上队,把头看了看什么菜,才状似无意地回答,“这两天住我大儿子那里,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非让我跟着住,我孙子孙女也到了,别提多讨人喜欢。”说着,嘴角的笑意怎么压也压不住。 “哦,是这样呀,”李同没再说话,仔细排队等待打饭。 等找了座位坐下,李同问张如良:“惠丽说想跟明秀一起报到,你没回应,咋地,不行呀。” 张如良嚼着嘴里的饭,琢磨一下才回答:“明秀不比惠丽自在,她是嫁出去的,凡事以婆家的事情为重,我那女婿的爷爷这段时间病重,要照顾,何况她还有孩子呢,报到是上午还是下午的,得看情况,真不好说,我想着两个人在一个学校,不必急于一起报到。” 李同面色微沉,盯着手里的饭盒,有些食之无味,“行,那我们就自行安排吧。” 张如良低头吃饭,没注意李同的表情,只是觉得有些冷场。 “你刚才说孙子孙女都来了,你大儿子几个孩子呀?”李同突然出声。 张如良伸出三根指头,“三胞胎,好玩着呢。” “哦,挺罕见的,一直没见着你儿媳妇,也没听你说起过,咋地,你对人家有意见,不乐意提呀?”李同装作好奇地问。 “怎么会?”张如良惊讶于李同这样看待自己。 李同说:“你儿媳妇不是小地方来的吗?我还以为你会看不上人家,我听说有的人家不喜欢乡下来的媳妇,都想让自家儿子离婚,再娶个咱京都的。” 张如良觉得有些好笑,“那是别人家里,我绝对没有看不起儿媳妇的地方,别说人家给我生了三个小孙孙,就是这些年亲家对明岳的照顾,我都不能有这样的想法。” 李同尴尬一笑,“那就好,我想你也不是这样的人。”说完低头吃饭。 吃完饭张如良回座位闭目休息,思维却在转着,下班到供销社转转,给小孙子、小孙女买点好吃的。 李同看见张如良惬意的样子,垂下复杂的眼神。 下午,张如良正和前面的机器较劲呢,有门卫来找,“张工,外面有个年轻的女同志找你。” “年轻的女同志?哟,不会是她吧。稍等呀。”张如良关上机器,随着门卫往外走。 大老远就看见一个人影在厂子门口转悠,地上还放着俩大包袱,走近看清楚,面容有点印象,应该就是田思雨。 张如良忙迎上去,“是田思雨吧?” 田思雨抓着书包的手紧了一下,羞涩地说:“是我,张伯父您好。” 张如良连连点头,“你好,你好,你可算到了,群群昨天还念叨呢,这明天就是正日子,怎么还没音讯,这到了就好了,怎么也不给我提前挂个电话呀。” 田思雨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着已经到京都了,直接过来就行,打扰您了。” “不打扰,不打扰,你等着,我跟领导说一声,我带你找明岳和群群去。”张如良说完要回车间去。 田思雨快步越过他拦住,“不用,伯父,千万别耽误您工作,马上就下班了,我等会儿就行。” 张如良看看手表,离下班还有半个多小时,也行,就领着田思雨进门卫室,跟门卫师傅打了招呼,让她在里面等着。 张如良回到工位继续刚才的工作,李同又贴过来,“我看见了,年轻女同志,挺漂亮的,谁呀?” 张如良没抬头,直接回答:“我儿媳妇的朋友,也是到京都上大学的。” “哟,是吗?”李同抿抿嘴,“那她怎么来找你呀,不是要去学校报到吗?” 张如良疑惑地看着李同,有些好奇他问这么多干什么,不过也如实回答了,“她在我儿媳妇哪儿寄存了东西,拿完东西才去报到吧。” 李同做了恍然的动作,回去自己的位置了。 张如良的手慢了下来,转头看了一眼李同,纳闷的很,今天的李同很反常,怎么总是打听自家的事呀。 摇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去,专心工作。 等下班,厂里工人陆陆续续出厂,张如良骑出自行车招呼田思雨,“小田,走吧,你这包袱太大,还是叫个车托你过去,我在前面领路,咱到拐弯的地方,那里车多。” 就这样,张如良骑自行车在前,田思雨坐车在后,就往四合院而去。 开门的是钱明菲,“大哥回来了,哟,这是谁呀?”看见了田思雨和俩大包袱。 “来找明岳和群群的,是他们的朋友。”张如良介绍。 苗群群在厨房,听见张如良提她,忙出来,“爸回来了,田思雨?你可到了,你今天再不到,我都要让明岳给钱家打电话了。” 田思雨进来就被里面的场景镇住了,有些拘谨,“让你费心了,今天一早的火车,下午到的,不知道你们住哪里,就到肉联厂找伯父把我带过来。” “快进屋吧,进来歇歇。”苗群群提着田思雨的一个包袱,拉着她进屋。 钱明菲拎着暖瓶也进了屋,给田思雨倒了热水。 “谢谢阿姨。” “别客气,就跟到自己家一样。”钱明菲放下暖瓶,出去忙活了。 田思雨捂着水杯坐下,低头不语,眼球移动悄悄观察屋里。 苗群群出去又进来,“明岳跟我爸整理书房呢,收拾一下就过来,这是你的通知书,物归原主,你收好了。”说完,递给田思雨。 田思雨忙接过去,放进包袱,“群群,谢谢你,帮我这么大的忙。” “哪有帮上忙?我看你就是带上也没问题的。”苗群群说。 田思雨笑笑,“之前确实是怕,谁知道回家我爸爸的朋友就让我住他们家,避开了叔叔。” “那倒是挺好的。”张明岳走进来。 田思雨站起来表示,“还是要谢谢你们的。” “别那么客气,”张明岳摆手让田思雨坐下,他坐到侧面,“你父母的阴宅迁动还比较顺利吧。” 田思雨点头,“很顺利,有我爸妈的朋友们帮忙,找了个好位置,仪式也比较庄重。” 苗群群忍不住问:“你父母的朋友们这么照顾你,你怎么还……”言外之意,怎么还落到如此境地,毕竟人家愿意接受她家里住,还在别的方面比较卖力。 田思雨苦笑一声,“前些年他们也是过着人人自危的生活,能自保已经不容易,何况我叔叔的工作让别人避之不及,总是举报这个检举那个,他们也是怕了。现在形势发生变化,他们的日子好过些,我叔叔也不敢那么嚣张,他们才敢出面。” 张明岳和苗群群对视一眼,想不到是这样的原因。 “情况总是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张明岳只能说些安慰的话,不好再提她的家事,问起了其他,“你这次转道去钱芳莉家,不知道钱家伯父伯母可还好?” 田思雨喝了一口水,压下心中的酸楚,才说话,“伯父伯母身体还行,我满打满算住了三天,看着他们应该从阴霾中走出来了,芳莉的弟弟成长得很快,原来听着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如今已经是家里的顶梁柱。” 这也不是一个令人高兴的话题,张明岳也不想说过多,“那就好,你下次要是还去,一定要告诉我们一声,好歹她生前大家关系都不错,朋友一场,别的做不了,聊表心意还是可以的。” 田思雨露出浅笑,似乎张明岳的态度取悦了她,“一定,以后时间会宽裕些,我肯定还会过去的,到时候一定告诉你们。” 这时候钱明菲走进来,“别净顾着拉人家说话,该吃饭了,吃过饭再聊吧。” “这怎么好意思,我这就走了。”田思雨紧忙站起来,暗自懊恼,就想着不耽误张家伯父工作,怎么就没想着会赶上饭点呢。 苗群群走上去拉着她的胳膊,“哪有饭点让客人走的道理,饭你肯定要吃的。” 田思雨看了看天色,亮光已经开始拉上黑幕,“不麻烦了,再说吃过饭找招待所就来不及了。” 苗群群笑着说:“你进来就没打算让你走,天都要黑了,你一个女孩子单身走在路上,出事怎么办?别说咱是朋友,就是来个不熟的老乡,也没有天黑了让人家去招待所的道理,家里又不是没有地方,你安心住一晚,明天正好去学校报到。” “这……”田思雨还在犹豫。 “这什么这,就这么定了。”苗群群拉着田思雨去厨房。 “那我就不矫情了,谢谢你们。”田思雨不再抗拒,跟着苗群群向外走。 苗群群用责怪的眼神看着她,“你要总说谢我可不高兴了。” 田思雨抚了抚苗群群的胳膊,“好吧,那我不说了。” “就是,客随主便。”苗群群笑着说。 132.报到 当晚, 苗群群在客房给田思雨铺好被褥,“好了,早点休息吧, 明天还要去报到呢。” “好的,你们也早点休息吧。”田思雨送苗群群到门口。 等苗群群离开, 田思雨关上灯, 走到窗户边, 看着整个院子。 该是张明岳和苗群群的房间灯还亮着, 她可以看见两个人影在屋里走来走去,没一会儿,灯也关了,整个陷入沉寂。 田思雨盯着漆黑的院子很长时间, 眼泪突然流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张明岳一家幸福快乐的生活,她就想哭,可能自己已经孤寂太久了。 直到感到浑身发冷,才抱着胳膊搓了搓,躺到床上,瞪大眼睛到深夜才慢慢入睡。 转天一早,天色刚亮, 钱明菲和苗群群已经开始在厨房忙活, 田思雨听着动静, 一骨碌坐起来, 穿好衣服也过去帮忙。 今天苗群群也要去学校报到,张明岳是明天报到。 饭桌上,张明岳提议先送苗群群去北大,等她办完手续,再一起送田思雨去报到。 田思雨实在不想麻烦,坚持自己去学校报到。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天,你就别推辞了。”苗群群说。 苗文清反而有不同意见:“行了,都不要争执了,小田既然坚持,就让人家自己报到就行,小田,反正你也知道我们家,要是有事需要帮忙的,过来说一声。” 田思雨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知道他们都是为她着想,可她怕自己接受别人的好意多了,就变成理所当然。 她站起来鞠个躬,只暗暗记住,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他们。 张如良其实很想去送,可苗文清都说让他们年轻人自行安排,他也不好再说一家人都去,吃过饭骑车上班去了。 不到八点钟,张明岳、苗群群和田思雨就出发了,三个人并行一段路程,才分开来。 张明岳和苗群群到北大顺着指示找到报到的地方,前面排队的人不多,看得出来时间还早,大多数学生还没有到。 张明岳拎着东西,苗群群上前排队。 等轮到苗群群的时候,她赶紧递上录取通知书,老师核实了一下她的信息,招来一个人领着苗群群去宿舍,张明岳赶紧跟上。 “老师,请问我们必须住校吗?”苗群群问着走在前面的人。 老师回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当然,为了方便管理,你们这届的学生必须住校。” “哦,”苗群群答应一声,抬头给张明岳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老师领着他们两个进了栋楼,把他们交给了宿管阿姨。 宿管阿姨看了通知书,说:“我姓江,你们叫我江阿姨或老江都行,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反应,我会跟学校老师报告的。你是204宿舍的,你是这个宿舍第一个报到的,男同志可以跟着一起去收拾东西,收拾完后马上离开。” 谢过宿管阿姨,他们去了204房间,推开门,张明岳和苗群群睁大的双眼,真是太简陋了,跟他们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左右并排各两张上下床,中间放着两张掉了漆皮的桌子,角落里立着一个柜子,正好八个格,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群群,我觉得里面靠窗户的位置不错,省得开门的时候总被人打扰。”张明岳摁了摁床板,不错,木材比较厚,还挺结实。 苗群群也看中了靠窗的位置,反正现在还没有人,可以挑选一个最喜欢的。 她左右床都坐下试了试,又爬上上铺感受了一下,“上铺不行,爬上爬下有点心惊胆战的,我还是住下铺吧。” 苗群群最终选择了左边下铺。 张明岳拿出洗脚盆,到外面接了水,开始做屋里的卫生。 等把床擦好,苗群群掏出被褥铺床。 张明岳把暖瓶拿出来放到床边,“就放这里吧,喝水倒着方便。” 苗群群又选了一个柜子隔,把自己的衣服放进去,她只带了一套换洗的衣服,想着没课的时候还有周末都可以回家,实在没必要带那么多。 “行了,也没什么可以收拾的,咱们走吧,到外面看看,熟悉熟悉环境。” 两个人下楼快速穿梭在各个建筑物和道路上,偶然还会遇见问路的,天知道,他们也绕得有点迷糊了。 苗群群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我走不动了,今天就这样吧,要上四年呢,慢慢会熟悉的。” 张明岳也有些累,地方太大,逛全了也不是易事,“行,你记得食堂和上课的教室在哪里就行,其他的等上学再摸索一遍吧,起来,咱还得去清大呢。”他还要去找孟教授说张明光的事情。 苗群群站立来拖着脚步跟在张明岳后面。 这次比较幸运,孟教授就在办公室里批复文件呢,等他知道张明岳的来意,点点头,“既然已经知道不是他的原因,我可以适当放宽时间,我会跟迎接新生的负责人说明情况,不会影响张明光的报到程序。” “谢谢孟教授,明光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从东北赶回来,如果顺利,应该可以赶上明天最后的报到,我们家就是怕路上出现意外。”张明岳态度很恭敬。 孟教授摆摆手表示知道,就让他们出去了。 又一天,换成苗群群陪着张明岳到学校报到。 谁知道,临出门的时候被琳琳和涵涵发现,突然哭闹抱着他们的腿不让走,雅雅莫名也加入他们的队伍,钱明菲和苗文清哄都哄不住,两个人看着心疼,反正时间来得及,先安抚好他们是正经。 直到把三个小祖宗哄高兴了,张明岳和苗群群才偷偷拎起包袱去学校。 报到的程序顺理成章,同样的,他们两个被领到一栋宿舍楼前。 医学院里的宿舍条件跟北大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张明岳不由得感慨,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想当年他从村子里出来去医院培训的时候住宿条件也不过如此,可决没有挑剔的念头。 推开宿舍门,里面已经有人在了。 一个二十出头,穿着朴质的女同志笑着说:“又来一位同学,同学,你叫啥名呀?这是我对象赵宝强,以后你们住在一起,互相照应呀。” 被拉着的赵宝强一脸无奈地拂开她的手,“你这人,咋这么自来熟呀。”转头看向张明岳,“你好,赵宝强,临床医学的。” 张明岳笑笑,自我介绍,“我叫张明岳,弓长张,日月明,山岳的岳,也是临床医学的,请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互相学习。”赵宝强摸摸脑袋,笑着说。 还有一家等赵宝强说完话,也过来介绍自己,原来是父母两个来送孩子,同学的名字叫齐洪扬,跟张明岳同系不同专业。 那孩子父亲说齐洪扬很内向,不爱说话,都不放心他住校。 张明岳也发现,这都是父母在说,齐洪扬都没吭声,就主动跟他打招呼。 等齐洪扬开口,才发现他的声音很尖还很细,做的动作也扭扭捏捏,张明岳无端端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样一个大小伙子,比大姑娘还娘气,真的好吗? 张明岳选了中间床铺的上铺,麻溜地爬上爬下收拾。 苗群群在帮忙的时候就总是偷偷瞄齐洪扬,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别扭的男人呢。 张明岳注意到苗群群的动作,没好气地走过去挡住她的视线,示意她转过头去,齐洪扬肯定对别人的眼光很敏感,苗群群总瞄他还不定惹什么不愉快呢。 收拾完,照例,两个人在校园里逛了一圈才回家。 苗群群到家就替换钱明菲看孩子,张明岳吃了午饭,反而去了清大,他得看着张明光顺利报到才行。 其实张如良今天也是半天班,下午直接去了火车站,一定要迎上张明光才好。 张如良和张明岳分别在火车站和学校严阵以待,张明光在火车上窝着火,都要吐血了。 这火车走走停停,就跟那老汉拉车一样,恨不得几分钟就停顿一下,张明光跟人家换到的票还是没座的,就在过道里站着,他都有些迟钝了,这外面的景色很长时间都没变过,也不知道走出几里地没有。 张明光腿有些软,想蹲下来缓缓,可刚做动作,就碰到了后面的人,被推了一下,“别挤我,我都快站不住了。” 张明光只能忍住,他不敢抬脚活动,怕再落脚的时候没有地方,变成单脚撑地,那样更痛苦。 火车终于到了一个站,广播里喊出来的消息却让张明光血液都变得粘稠了,“开往京都的列车停靠2站台,停靠大约五十分钟,临时让道,给各位旅客造成不便,敬请谅解。” 张明光懊恼地捶了一下椅背,被座位上的人瞪了好几眼。 周围变得宽松,张明光发现不少人下车,去站台上甩甩胳膊,伸伸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张明光有些意动,在人堆里穿插,也下了火车,果然,外面的空气很清新,让他的大脑顿时清醒不少。 “京都”,“汽车专送”,“准时到达”。 这几个敏感的字眼涌入张明光的耳朵,他迅速地看向四周,发现有两个军人在对话,他又听见“京都”两个字。 张明光大跨步走到两人面前,敬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同志你好,请问你们是要去京都吗?” 两个军人防备地看着他,“有事?” “同志,是这样,我是要去学校报到的大学生,这是我的录取通知书,”张明光从包里拿出通知书递给矮个子军人手里,“由于种种原因,我收到通知书太晚了,照着火车的行程,今天肯定赶不上报到,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的,我是无意的,听说你们是专车送,我能不能搭个顺风车,我绝不白坐,听说汽车都是烧油的,我出油钱,求求你们了。” “这?”矮个子军人犹豫地看着对面的军人。 “求求你们了,”张明光双手合十,拜托他们。 对面的军人拿过通知书看了一眼,“清大,多少人梦想的殿堂呀,就这么错过确实可惜,好吧,捎带你一程。” “谢谢,谢谢,”张明光跟着他们出了站,坐上他们的车,直奔京都而去。 张如良还等着火车到站呢,听见广播声,他挤到人前满目寻找张明光,可惜,等人流散去,他都没有看见人,脑袋一懵,踉跄一下,才扶住旁边的栏杆。 好半天才缓过来,他摸摸头上的汗,暗自庆幸,还好提前打招呼,要不麻烦可就大了。 “爸,爸,”张明岳进火车站就逆着人群找张如良,终于在出站口看见他。 张如良低落地说:“明光没到。” “他已经到了,现在估计已经办完手续,爸,咱回去吧。”张明岳扶着张如良往外走。 “到了?你说的是真的?”张如良紧紧拉着张明岳的胳膊问。 张明岳点点头,“到了,这小子还比较聪明,搭了一俩来京的军车,坐在车斗敞篷里回来的,人家还照顾他,直接拉到清大门口,虽然冻得瑟瑟发抖,好歹今天能办完手续,您回去赶紧给他熬点姜汤,驱驱寒。” 张如良顾不得点头,招呼张明岳骑上自行车就回去原来的家,进门果然看见张明光搂着个大棉被在取暖呢。 张如良老泪纵横,扑上去搂着张明光就哭。 张明岳自动关上门,把哭声阻挡在双耳之外,骑车回四合院了。 133.学校 张明岳一路骑车到家,进门就只见苗文清和钱明菲带着三个孩子吃饭, 没看见老爷子和苗群群。 “爸、妈, 外公和群群呢?”张明岳问。 苗文清看见他回来还有些意外, “还以为你直接回学校了,今天下午你走没多久,你大康叔过来接你外公,说要到部队住几天。群群是等不上你回来, 先回学校了。” “去部队住几天, 这之前一点口风都没透露呀, 怎么会这么突然?”张明岳回想之前不管是赵敬还是简严康, 都说的是等这边安顿好了过来的。 苗文清顿了一下, 说:“听着好像是你外公的老领导这两天要来京都开会, 正好见见, ” “老领导?好像听外公说起过,那可不是能随便见的大人物, 想不到这么巧能赶上见面。”张明岳莫名地想到今天张明光坐着军车来京都, 据说从火车站接人被他赶上,难道也是跟开会有关?想来很有可能。 “是挺巧的,上面的行程哪能是咱小老百姓能揣测的?人家来接, 你外公让我赶紧给他收拾东西,我还放了几样林县带来的特产,带过去让人家领导都尝尝, ”钱明菲边喂孩子边说话, “你吃了吗?锅里还留着饭呢。还有你爸, 还回来吃饭吗?” “我没吃,我爸回那边,估计后面就不过来住了。”张明岳麻溜盛了饭回来。 苗文清喂完涵涵,开始专心吃饭,“看这情况,是接到张明光了?” 张明岳点点头,“接到了,已经办好手续,这小子冻得够呛,估计得有几天难受的,我爸要看着他。” 钱明菲给张明岳续了点粥,“他可够幸运的,要不是你,他还在黑龙江犄角旮旯回不来呢。” “他们是兄弟,就不计较这些了。”苗文清给钱明菲使眼色,让她终止这个话题。 钱明菲可能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多,搂着琳琳和涵涵到旁边玩,想抱雅雅,这小姑娘使出吃奶的劲抱着苗文清的胳膊就是不去,钱明菲点了点她的额头,作罢。 “爸,群群走的时候饭票和钱都带够了吧。”张明岳闲聊着,当做没注意苗文清的动作。 苗文清给雅雅擦了擦嘴,抱着她到椅子上玩,“带的够富裕了,肯定饿不着,就是不知道她习不习惯,长这么大还没在集体生活过。” 张明岳想真是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爸,这个不用担心,我觉得群群很快会适应的。倒是您,咱们都安顿好了,您有什么计划没?”苗文清岁数还不大,要总在家看孩子这可是浪费生命和才华呀。 “还没有计划,之前一直把精力放在开发新药上,对医术忽略不少,趁着现在没事,我想沉下心,再看看书,集集厚度,说实话,我有点厌倦去医院跟各种级别的人打交道,其他工作也没头绪,且走一步看一步吧。”苗文清说。 张明岳没想到苗文清会直言不讳地说厌倦跟医院的人打交道,在林县的时候,院长也找过他几次,都是关于苗文清在工作里眼睛里不揉沙子、不给别人留后路的说法,让他多劝劝,做人还是圆滑些好。 苗文清是长辈,张明岳肯定不能直接提出来,连院长都给面子没当面指出来不是,可他旁敲侧击,不知道是苗文清装糊涂,还是在这方面真的少根筋,就是没啥效果。 张明岳无数次想,苗文清能这么顺利从医院脱身,恐怕跟他的脾气有直接的关系,说不定他走了大家还弹冠相庆呢。 可不管怎么说,别人都可以不管苗文清,张明岳不能不管,既然他有这种想法,都要支持的,“这样也行,过去一年多您确实挺累的,我就想劝您休息休息,想不到您自己调整呢,我听说学校有图书馆,里面医书肯定又多又全面,到时候我借出来,咱爷俩一起研究。” 苗文清立时露了笑脸,“你这句话说到我心坎上了,就是你不提,我也要说的,咱家里的医书都看过几遍了,正缺书看呢,你到图书馆见着咱家没有的,借出来,要真有好的,我在家没事就抄下来。” “啊,行吗?”看看还行,抄下来,这剽窃人家学校的资源也太彻底了。 苗文清思索了一下,说:“应该没事,以前我可经常这么干,也没听说不行。” “好吧,”张明岳决定到学校先借几本探探路再说。 张明岳没在家里呆多长时间,直接骑车回学校,明天八点学生准时集合跟老师见面,发课本,宣读课表,他还不知道去哪个教学楼呢,早去好跟大家一起。 到了宿舍,张明岳推门而进,屋里五双眼睛顿时胶着在他身上。 赵宝强跳下床,吆喝一声,“这就是张明岳,咱们宿舍的人就到齐了。来来来,张明岳,我来给你介绍,这是黄敬东,这是姚梁,最后一位是李深原,都是咱的室友,黄敬东跟咱是一个专业的,姚梁、李深原和齐洪扬一个专业的。” 张明岳跟三个人依次握手打招呼,“你们好,我下午没在,这是有什么活动吗?” “也没啥,教导员过来说让每个寝室选一位寝室长,我们商量谁年纪最大谁来当,除了你,我年纪最大,27,就等你回来报年龄了。”赵宝强很无所谓地介绍情况。 “你肯定是咱们屋里的大哥了,我跟你还差两岁呢。”张明岳说。 话音刚落,赵宝强就兴奋地说:“那行,那以后我就是咱宿舍的寝室长了,大家同策同力,打造最好的寝室。” 黄敬东和姚梁跟着赵宝强起哄,还说要让他请客,赵宝强左右逢源,但请客的事可一直没有答应。 张明岳转身放自己的书包,刚好看见李深原嘴角微抬,眼带讥诮,当发现张明岳看他时,挑了挑眉,挑衅一下,转过去蒙上了被子假装睡觉。 余光再看齐洪扬,拿着个镜子全方位地照着自己的脸,好似脸上长满了花,看不够一样。 张明岳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从床铺下面拿出自己的洗脸洗脚盆,拎着暖瓶,去水房洗漱了,折腾一天,明天下午还要去医院上班,还是洗洗赶紧睡吧。 躺在床上,张明岳刚想盖被子睡觉,就听赵宝强问起:“张明岳,今天上午陪你来报到的是你媳妇儿吗?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是我媳妇儿,她也是学生,在别的学校。”张明岳说。 赵宝强笑得很勉强,“原来这样呀。”后面就没话了。 张明岳学着李深原蒙起被子睡觉,耳朵边隐隐传来赵宝强的声音,“我媳妇儿来京都第二天就在裁缝店找了个临时工作,人家还说做的好两个月后转正,享受正式工待遇,以后我们一个上学,一个上工,总算能在京都安家了。” 原来是想炫耀呀,这个念头在脑中一过,张明岳就陷入了梦乡。 张明岳这边睡得踏实,苗群群可没这好运道,在床上翻来覆去烙烧饼一样,真是失眠了。 认床不适应是一方面,耳朵边还传来小孩子叽里呱啦的哭闹声,魔音穿耳,简直了,可作为三个孩子妈妈,对孩子的哭闹还是比较容忍的,她就没说话,开始寄希望于数羊。 苗群群可以忍耐,别人就不行了,她对面上铺的黄灵巧腾地坐起来,爬下床铺,走到门边的下铺,指着孩子妈说:“能不能别让孩子哭了,大家都挺累的,想睡个好觉明天上课,你倒好,带个孩子过来,带着也就罢了,谁家没个难处呀,你倒哄好了,这大半夜哭哭哭的,让我们怎么睡,现在,要么哄好孩子,要么你出去,别耽误别人睡觉。” 孩子妈妈王苏慧紧拍孩子后背,“黄同学,对不住,孩子平时不这样,可能是换了新环境不适应,这外面太冷了,孩子这么小会受不了的,我知道影响大家了,我肯定很快哄好的,尽量不耽误大家睡觉。” 王苏慧对面上铺的杜娇娇坐起身,打开手电筒照着王苏慧,声援黄灵巧,“王姐,半个多小时之前你也这么跟我说的,可一点用也没有,孩子该闹还是闹,如果你带孩子是常态,那我真要跟江阿姨反应,这宿舍我可住不了了。” 宿舍里年纪最大的鲁志苹起来帮着王苏慧哄孩子,“你们别这么没有同情心,王苏慧也不是故意的,大家都体谅体谅吧。” “鲁志苹,别以为都姓鲁,就当自己是鲁智深,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咋地,”杜娇娇听着这话不乐意了,“要是孩子在你家里哭,我们当然没有意见,可宿舍是大家共有的,我们已经很有同情心了,这孩子再哭下去,谁也别想睡。” 王苏慧越听越急,手上不停拍着孩子,企图把孩子拍睡,可适得其反,孩子的嚎叫声反而越来越大,连旁边宿舍的同学都过来敲门提出抗议了。 苗群群实在看不过眼,坐起来说:“王苏慧,你别总拍孩子,你这样孩子也难受,你总要找孩子哭的原因吧,是尿了还是饿了?” 听了苗群群的话,王苏慧低头不语,眼泪滑落下来。 黄灵巧也看明白了,“你孩子是饿的睡不着吧,你快喂喂她呀,喂饱了她就不闹了。” 王苏慧吸了吸鼻子,说:“我没东西给孩子吃。” “啥?”杜娇娇怪叫一声,“你带个孩子还不给她带吃的,你诚心来捣乱的吧。” 苗群群看着孩子实在可怜,可她就带来家里腌制的咸菜打算换换口,也不能给孩子吃呀。 她刚叹息,鲁志苹拉开柜子摸索出两块饼干,递给王苏慧,“这是饼干,你这大的孩子也能吃,赶紧泡了喂孩子吧,别让她再哭了,真让人心疼。” “谢谢,谢谢你鲁同学,我明天肯定想办法给孩子弄来吃的,不让她闹人。” 王苏慧接过饼干,放下孩子,手忙脚乱地拿出饭盒给孩子泡饼干,可惜孩子不给面子,她怎么喂孩子都不肯吃,头摇得厉害。 苗群群看她越来越慌乱,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孩子,慢慢哄着,顺着她喂了泡饼干,还唱起了小调歌谣哄着孩子睡着,才放到床上。 “苗群群,想不到你哄孩子的技能还不错呀。”杜娇娇噘噘嘴。 “我也有孩子,自然有些经验。”苗群群不以为然地说。 这个回答真是出人意料,晚饭后大家一起说笑打闹,看她那活分劲儿还以为没结婚呢,没想到也是孩子妈了。 “那你的孩子呢?”黄灵巧问。 “爸妈给看着呢。”苗群群照实回答。 黄灵巧哼了一声王苏慧,“看看人家都知道找人看孩子,王苏慧,你也找个地方看孩子吧,在宿舍住着,我坚决反对,一晚上就够够的。” “我附议,”杜娇娇马上应声。 王苏慧垂下眼神,黯然伤神,又看向被窝里的孩子,表情复杂。 134.谢礼 一早, 寝室的人协同一起, 按照老师的要求, 到教室集合, 领了课本, 抄写了课表。 张明岳边抄边想, 是不是院长早知道这学期的课表, 要不然怎么这没课的两个半天跟郝主任出诊的时间这么一致呢, 巧合得让人怀疑,管他呢, 不影响上课就是王道。 接着就是老师训话、认识同学,班上只有22个学生, 等结束张明岳大致知道名字,可对号入座只怕还要熟悉几天才行。 临近中午,赵宝强招呼寝室的人一起吃饭, 饭桌上约定要在学校里转转,熟悉环境。 张明岳只能抱歉, 告知下午还有事情要做, 不能跟他们同行,希望他们逛得顺利。 赵宝强有些不高兴, 情绪明显挂在脸上,“张明岳,刚开学, 你能有什么事情做, 是不是不喜欢跟大家一起呀, 你这不是要搞分裂吗?”说得张明岳好像要变阶级敌人似的。 张明岳对赵宝强的态度有些不悦,不过以后还要同住一室,没必要搞得这么僵,就解释道:“实在不好意思,我确实有事,这不我们两口子都要上学,总得养活自己吧,虽然学校有补助,可不能指着补助过日子不是,我家里人给找了个临时工作,趁着没课的时间我还要做工去。” “哟,还要做工呀,你上大学家里人不出钱吗?”李深原问道。 张明岳笑笑,“我以前就参加工作了,再说,都结婚的人,跟家里要钱也伸不出手呀。” 赵宝强一种深有体会的表情拍拍张明岳的肩膀,“你说的对,我们两口子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比你幸运些,我媳妇儿是工人,能支撑家里,你媳妇儿却要上学,只能自己多劳累,不过工作归工作,学习还是最重要的,毕竟我们现在的角色是学生。”语重心长呀。 “当然。”张明岳想往上扯扯嘴角,都有些勉强。 跟其他人道别,张明岳骑着自行车就往医院赶,时间比较充足,有时间从林佩那里知道了下午看诊的人名和人数,还翻开自己的本子对照一下,别说,还真有两个重名的。 “张医生,你也开始记病例呀。”林佩惊奇出声。 张明岳合上本子,笑着说:“这不是学郝主任嘛,一周就两次出诊,记下来也好多揣摩。” “你真有心,郝主任走过来了,你快过去吧。”林佩提醒道。 张明岳紧忙转身,赶在郝主任到门口之前等着。 郝主任还是一脸严肃,打开门进了诊室,直接开始工作。 经过上周的适应,张明岳已经基本能跟上郝主任的节奏,还可以有些小空档让他有时间在本子上写上几句作为提醒,免得回去回忆不起来,毕竟再好的脑子也不如烂笔头不是。 郝主任一如既往地嘴上讽刺,动作嫌弃,张明岳吸口气忍着,只手上写字的动作加重了几分。 就这样,忙碌两个半天,张明岳重新回归到学生的角色,部分课程已经开课,他开始投入到学习中去。 晚上还要去预习复习,同时整理病例,如记流水账一样,有关键字提示,这次顺畅不少。 有时间他还特意去图书馆走了两圈,选了五本家里没有他认为不错的书,三本留给自己,另外两本打算带回家给苗文清。 张明岳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很满,别的同学也一样,等了十年才遇上的机会,不管什么性格,不管从哪里来,多大年纪,都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机会,争分夺秒学习,自习室,图书馆,寝室,处处可见同学们手拿书本如饥似渴地读着。 周日,张明岳在别人还没起床的时候已经背上书包,骑上自行车朝着北大而去,他要去接苗群群一起回家。 到了宿舍楼下,天光大亮,已经有同学进出。 张明岳请求一位要进去的同学帮忙,叫一下苗群群。 苗群群刚起,听说有人找就知道张明岳在楼下。 她打开窗户跟张明岳招招手,做了个洗脸刷牙的动作,又重新关上窗户。 大约二十分钟,苗群群才从宿舍出来,方才距离远看不清,这走近了可把张明岳吓得不轻,抚着她的眼睛,“黑眼圈这么严重,你都没睡觉吗?难道宿舍环境这么不好适应?”这种状态回到家,苗文清和钱明菲还不得心疼死。 苗群群用力眨眨眼,显得精神一些,“哎,你不知道,我们宿舍一个同学带着孩子来上学,那孩子晚上总哭,吵得厉害,我根本睡不了多长时间,白天还要上课,有点煎熬。” “还有这事?”张明岳拉着苗群群到路边,“学校都不管吗?” “学校已经在处理,说给她安排一个不影响别人的地方居住,可现在住宿这么紧张,哪好安排,只能等一等,听说别的宿舍也有带孩子的,估计会统一安排。”苗群群说话间,眼睛总想闭上,恨不得找个地方都能睡着。 “那你倒趁着白天补补觉呀,”张明岳真是心疼,她肯定没补觉,不然困不成这样。 果然,苗群群傻笑一声,“大家都在学习,我怎么好睡懒觉。” “你呀你,要强也不看时候,你怎么知道人家没去补觉,就今天,人家就能大睡一觉,你要赶回家看孩子呢。” 张明岳让苗群群先回宿舍休息一下,他找了存车处锁好自行车,走到校外拦了一辆人力车,重新回到宿舍,接上苗群群才往家赶。 实在不放心苗群群坐在自行车后面,她困成那样,张明岳又看不见,一个不注意就得掉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苗群群在车上挺着不睡觉,怕伤风感冒,张明岳也一直跟她说话,逗趣,还拜托拉车的师傅能快点。 那师傅也够给力,脚下蹬得飞快,为节省时间还穿小道,快速到了四合院,就为这个,张明岳多给了师傅五毛钱的劳动费。 苗群群进家门跟苗文清和钱明菲打了招呼,搂了一下三个孩子,就钻进卧室搂着被子睡觉了。 这个动作把苗文清和钱明菲吓得心里只咯噔,好在张明岳解释及时,要不苗文清能抓着手把脉去。 三个孩子争先恐后地喊妈妈,追着她就要往床上爬,张明岳一手一个抱起来,苗文清也抱起一个,不让他们打扰苗群群。 钱明菲心疼地给苗群群盖好被子,嘴上没好气地说:“这孩子,到外面真是不省心,就跟人家好强,自己身子都不顾了。” “妈,那是您不知道学校的氛围,真是浪费一秒都是罪过,尤其是那些老三届的大哥大姐,恨不得捧着书本吃到肚子里,群群这样,也是不希望别人另眼看她。”张明岳替苗群群说好话。 “这还是学校考虑不全面,宿舍是学生的家,弄个孩子进去,算怎么回事?下周学校要还是解决不了,我就找他们领导去。”苗文清忿忿不平地说。 张明岳点点头,“群群说学校已经在处理,宿舍六个学生,不止群群受影响,别人也会受影响,何况群群说,别的宿舍也有这种情况。” “最好这样,”苗文清把孩子递给钱明菲背着手出去了。 张明岳把孩子们带到正房厅里,陪着他们玩游戏,给他们讲故事,一星期不见,孩子们似乎又长胖了些。 看着这三个孩子,就知道苗文清和钱明菲是亲亲的姥爷、姥姥,在这个多数孩子还是面黄肌瘦的年代,把三个孩子喂得越发白白胖胖,手腕藕节连连,手指节出来的小肉弯都那么的可爱,张明岳心里爱得直揉搓他们。 “咚咚咚”有人敲门。 张明岳伸头看钱明菲去开门,问:“妈,会不会是外公回来了?” “有可能,”钱明菲脚下没停,打开了门,“大哥来了。”转头喊张明岳,“明岳,是你爸来了,还有……” 张明岳已经看见了,还有杨小曼、张明光、张明晨,以及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 钱明菲把一行人领到厅里,苗文清听见外面的动静,没等着被叫,就自行出来招呼他们。 互相做了介绍,该喊人的喊人,该应声的应声。 张明光、张明晨和那个年轻人手里拎着不少东西,放在墙角。 “大哥,你这是干啥,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钱明菲猜到他们的来意,无非是张明光考大学、通知书的事情,不过,这带的东西也太多了。 张如良搂着琳琳不撒手,琳琳想到地上玩,就跟爷爷抗争,没办法,张如良只能放手,听了钱明菲的话笑着说:“应该的,明岳帮了明光这么大的忙,无论如何他都要登门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 “是的,大哥,”有了张如良的开头,张明光紧忙接过话,“不止通知书的事,还有之前很多事,我知道都是大哥在照顾我,做弟弟的有些惭愧,从来没帮上你什么,总是受惠,以后在京都,你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招呼一声,我一定义不容辞。” “还有我,”林祥站到张明光身边,“张大哥,早听说你很多事情,我跟着明光也沾了你不少光,特别是高考的事情,要不是跟着明光一起复习,我肯定考不上大学,要不是你发现明光被录取,我也不会跟着发现自己的通知书。我的命运整个因为你被改变的,我随明光一起叫你大哥,我就在京都上学,也是你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招呼一声,我义不容辞。” 张明岳没打断他们,静静听着,也踏踏实实接受了他们的感谢,这些确实是自己付出的,受他们的感谢问心无愧,“你们的感谢我收到了,以后如果有需要你们帮忙的,我肯定不会客气。” 张明光和林祥齐齐点头。 “大哥,”张明光又开口,“这些东西里,还有另外两个考上大学的,他们不能亲自来京都感谢你,特地让二祥带来他们的谢礼,还嘱咐我一定要劝你收下。” 张明光听着话音,走到角落看林祥拎来礼物,有两个袋子单独放在一边,想来就是他们说的那两个人的,刚看两眼就合上,拿给苗文清看。 苗文清的吃惊也摆在脸上,“这些太贵重了,可不能收,你们拿回去还给人家吧。” 林祥快速摇着脑袋,“苗伯伯,这可不行,他们两个可逼着我立下军令状,一定要让大哥收下,何况,他们都离开知青点,现在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呀,退都退不回去。” 张如良拿过袋子放到桌子上,“收下这个没事,在黑龙江那边,这东西好寻也便宜,明光也淘换几颗不错的,要不是人家已经拿这个做谢礼,我还想拿来呢,留着吧。” 苗文清和张明岳对视一眼,点点头,算是收下了。 张如良虽然劝服了两个人,可总觉得这角色有些不对呀,跟明岳对视的本来应该是自己,现在人家亲家就代替了,心里怎么就有些不是滋味呢。 135.献礼 张明岳邀请他们一行人留下来吃午饭, 张如良也有这意思,也就顺理成章了。 钱明菲到厨房忙活, 杨小曼没干坐着,也跟着一起进了厨房打下手。 其他人都留在厅里说说话, 逗逗小朋友。 时间差不多, 张明岳端着热水进卧室叫醒苗群群,“群群,起来, 要吃午饭了。” 苗群群睡眼惺忪, 模模糊糊地问:“都晌午了?这么快。” “是呢, 快起来吧。”张明岳拉起苗群群, 给她拿过来外套,等她穿上, 又把梳子递给她, “爸带着杨小曼和张明光他们来了, 等会儿过去打个招呼。” “啊,哎呦,”苗群群一吃惊, 梳头揪着头发, 疼呼一声, “什么时候来的?” “有个把小时吧。”张明岳拿过梳子替苗群群梳头。 苗群群推开张明岳的手,转头嗔怪地看着他, “你现在才叫我, 一会儿出去多难为情呀。” “那你哈欠连天去打招呼就不难为情呀, ”张明岳把她脑袋掰过去,继续梳头,“我跟他们说,你在学校缺觉回来补觉,都是自家人能有啥意见,爸还说让你多睡会儿,晚点叫呢。” “好吧,之前的状态确实也不合适露面,亏得是自家人,要是别人我还真没脸出去呢,哎,现在算是活过来了。”苗群群舒展了一下胳膊,下床拿起毛巾洗脸。 面霜擦完脸,照照镜子,气色果然好了不少,就是黑眼圈还是比较明显。 “等吃过饭让妈给你煮个鸡蛋,滚一滚,就会减轻的。”张明岳说。 “只能这样了,”苗群群放下镜子,“咱出去吧。” 苗群群跟着张明岳进了屋,跟张如良他们打了招呼,没停留,就出去厨房帮忙了。 张如良等苗群群出去,跟苗文清说:“群群这太缺觉了吧,黑眼圈那么重,这怎么行,伤身体。” “是呀,我就跟明岳说,看看学校这两天能不能解决,要不能我就找他们领导去。”苗文清说起这个还是不高兴。 张如良笑着拍拍苗文清,“知道你心疼群群,可你这样太激进,还是迂回一些好。” “太迂回了也不好。”苗文清有自己的想法。 看法不同,点到为止,两个人默契地没再提这个事情。 饭后,又坐了一会儿,张如良就提出告辞,回家了。 张明岳拿出书包里的两本书递给苗文清,“爸,我在图书馆借了五本书,我觉得这两本您可能会喜欢,就拿来了,您看看。” 苗文清接过来大致看了一下目录,“不错,值得仔细看看,行,就放家里吧。” 张明岳随后带着苗群群整理那些谢礼,其他东西好说,就是那两个袋子里的东西还要多斟酌一下。 苗文清拿出来那四颗人参,仔细观察,小人一样,眉须齐全,真是连声称奇,“这两颗预计能有七八十年,剩下的两颗怎么也将近五十年,这东北三宝,果然名不虚传。” “爸,我看这参的处理手法很老道,能比陈爷爷还好。”张明岳打量半天,说出这样的话。 苗文清小心翼翼地放好,合上盒子,“这不奇怪,你陈爷爷才见过几颗人参?我估计他们都是从采参人手里直接弄到的,那些人常年研究这些,技艺高超是肯定的。” “那这四颗参怎么处理?咱都留着吗?”张明岳问。 苗文清抬头看了一眼张明岳,问:“你有什么想法?” “这不是外公的老领导来了嘛,我想以探望外公的名义送过去两颗,一大一小,剩下的咱们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张明岳想着这样的机会可是难得,好容易手里有更能拿出手的,还不顺杆爬上,等待何时。 苗群群扒着张明岳的肩头说:“这样好,现在还不晚,你就别在家里耽搁,现在就去,我记得爸有好几个好看的盒子,我挑俩去,送礼里子重要,面子也重要。” “哎哎,你这孩子,说风就是雨的,就知道惦记你爸的老底,可悠着点。”苗文清看着苗群群跑出去,笑骂道。 张明岳听了想笑,强抿了抿,硬压下去上挑的嘴角。 苗文清看见,没好气地拍拍手边的两本书,“愣着干啥,赶紧看看,送哪两颗。” 等收拾好,张明岳拎着袋子就出门了,去过两次,张明岳路线都记着,轻车熟路就到了跟前。 跟值班的士兵说明情况,张明岳就在外面等着传唤,不久,那边确认完消息放张明岳进去,“你稍等,首长指示一会儿有人来接你。” 张明岳以为可以看到简严康,谁知道来接的是一个脸生的士兵,开车直接把他送到赵敬的家里。 进门就看见两个老头在下棋,一位是外公,另外一位想来就是那位老领导井老,而赵敬坐在旁边观看。 张明岳把东西放在边上,站到老爷子身后,静默不语。 一局结束,老爷子以微弱的优势赢得了棋局,不免得意一笑,“算上这盘,今天我可算小赢。” “还没结束,再来一盘,肯定是平手。”井老把手里的棋子洒在棋盘上,洒脱地说。 赵敬拾起棋子放进盒子里,“舅舅,岳叔,下的时间不短了,休息一下喝杯茶吧。” 老爷子闻言眼神一递,张明岳忙探身拎起旁边凳子上的茶壶,感受下上面的温度,才依次给三位长辈倒茶。 “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晒晒太阳,下下棋,也是人生乐事。”井老哈哈大笑。 老爷子皱着脸喝了口茶,“要手里是酒就更好了,喝茶,苦苦涩涩的,我这两天嘴里都淡出鸟来了,吃饭都不香。” 井老含笑不语,倒是赵敬开了口,“岳叔,到了舅舅和您这般年龄,就要注意保养,多喝茶有好处。” “嘿,可别提啥保养不保养的,现如今吃个肉明岳小子都管这管那,再喝茶不喝酒,这日子还有什么过头,我得憋屈死,过日子嘛,高兴最重要。”老爷子斜睨了张明岳一眼,接了话茬。 “呵呵,明岳小子你过来。”井老喊道。 张明岳忙站到井老面前,“首长好!” “你这是怕我欺了你外公,特此过来看看的吗?”不妨井老一句玩笑话就说出了口。 张明岳面带微笑,缓缓回答:“怎么会,外公这些年苦练下棋技艺,就想着再见您的时候能比个高下,看刚才的情景,可不就是棋逢对手。” “行,不怵人,有胆量,”井老放下茶杯,问:“那你来是干什么呢?” “一来几日不见外公,实在想他。”张明岳回答,“二来,小子得了些好东西,特地过来孝敬长辈。” 赵敬拿过张明岳放在地上的袋子,掏出两个盒子放在棋盘上,打开。 “哟呵,”井老瞟了一眼,“山参品相不错呀,我早听赵敬说你小子运气极佳,看来果然没错,这好的山参都能弄到手。” “您夸奖了,您老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小子只是献丑而已。”张明岳谦虚地说。 赵敬一拍桌子,“你小子什么时候有这好东西,也不早点拿出来,现在才提来,还真知道个阶位高低呀。” “哪里,哪里,”张明岳紧忙解释,“赵叔您可不能误会,这东西是今天上午才收到的,这不下午我就颠颠儿送过来了。” “有人给你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可是找你做什么事情?”井老提了个敏感的问题,没办法不敏感,这个时机,这个关系。 张明岳站正娓娓道来,说起张明光怎么没收到通知书,自己怎么发现他的名字,怎么到学校确认,怎么打电话通知,张明光又是怎么找到通知书的事情说了个明白,“除了我弟弟找到通知书,还有我弟弟的好朋友林祥以及另外两个人,今天林祥跟着我弟上的家门,这就是他提过来另外两个人的谢礼,我推却不过就收下了,这不是想着各位长辈或许能用得上嘛。”说完,嘿嘿一笑。 井老听完,才拿起盒子上下看得仔细,还闻了闻,“嗯,知道孝敬长辈,是个好后生,赵敬呀,收着吧。” “好的,”赵敬合上盖子,招呼警卫员,让他拿走。 老爷子摸了摸胡子,看看井老,又看看张明岳,眼里的笑意挡都挡不住。 “老领导,”老爷子这时候出声了,“既然明岳小子过来,我不如就跟他回去,已经打扰好几天,再住下去就不合适了,那些个老伙计知道还不得嫉妒死我。” 井老拿了颗棋子在手里颠了颠,“就知道你住着拘谨,也罢,回去也行,反正在京都,我也三五不时地过来,总比以前见得多。” “是呢,下次舅舅过来,我再接了岳叔过来住。”赵敬应和着。 老爷子站起来,“那老首长,我就走了。”说完,站直敬礼,张明岳紧跟着敬礼。 赵敬也站起来,“岳叔,我送你。” 三个人刚出门,几乎同时,一辆车停在赵敬门口,老爷子到车里坐好。 张明岳正要上车,突然被赵敬叫住,“明岳小子,你在医院的工作进展得怎么样?” “赵叔,挺顺利的,”张明岳回答。 “是吗?跟我听来的可是不符呀,你们院长那个老小子,跟我耍花腔,把你发配到一个怪老头手里,怎么也没见你跟我提起。”赵敬眯着眼,像个蓄势待发的豹子,一言不合要咬人。 张明岳摆正态度,说:“那个郝主任脾气确实很坏,不过功底不凡,我觉得跟着他能学不少东西,如果哪天他能夸我一句,我认为我就可以出师,赵叔,谢谢您关心,如果真有不妥当的,我一定跟您说。” 赵敬睁开眼,亮光一现,烟消云散,“你心里有底就行,你要知道,你也是有靠山的。” “我知道,我身后还有那么多长辈在支撑呢。”张明岳笑着说。 赵敬拍了拍他的肩膀,“聪明小子,好好照顾你外公。” “我会的,赵叔,走了。”张明岳说完,开车门进去。 院门外,看着远去的军车,张明岳靠近老爷子,“外公,我一直纳闷为什么赵叔对您那么尊敬,今天算是知道了,原来您的老领导是他舅舅呀。” “跟这关系不大,老领导下属多了。”老爷子拿出烟袋点着,狠狠吸了一口,老领导被禁烟,他哪敢摸呀,可憋得不轻。 “那是什么原因,您说说呗。”张明岳一脸好奇,想着刨根问底。 老爷子吐了个烟圈,“他从小失了父母,老领导那时忙得顾不上他,都是我照顾的,后来他参军我还救了他三次命,虽然一直挂着老领导警卫员的职,可实际在他身边的多,就这么回事。” “原来是这样。”张明岳点点头,比他想的羁绊还深呢。 136.无题 厨房里, 钱明菲在忙活,今天晚饭早些, 好让张明岳和苗群群吃过饭趁天光还亮回学校。 苗群群悄悄走进来, “妈, 今天做饭时间长, 您忙什么呢?” 钱明菲正往瓶子里装东西, 已经装好一瓶放着,又开始装另一瓶, “今天你公公他们带过来不少肉,我做了些肉酱给你们带着, 到学校配饭吃。” “妈, 您真好!”苗群群从后面搂着钱明菲的腰撒娇。 钱明菲身体僵了一下, 才重新放松,“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大人还搂自己妈妈撒娇?” 苗群群在钱明菲的后背蹭了蹭,“跟雅雅他们学的, 他们搂我的时候我心里可美了,我就想,我要是搂着您呢,您心里肯定也美。” “美, 心花怒放一样。”钱明菲笑着说,自姑娘长大些就很少这么主动亲近, 当妈了反而知道贴上来。 老爷子从厨房路过, 抽抽鼻子, 味道挺香,走进来正好看见母女俩腻乎呢,“咳咳,群群妈,是不是做了什么好吃的?” 苗群群忙松开钱明菲装作忙碌盛粥的样子,“外公,马上就开饭了,我这就端饭。” “你这孩子,”钱明菲笑着点了苗群群一下,“岳叔,我做了肉酱,今天加个菜。” “嗯,闻着不错,有辣椒没?”老爷子今天特想吃点味道浓的,要是放点辣椒,嘿,更好。 钱明菲从碗柜里端出来半碗,“知道您喜欢,我做了带辣椒的,还烙了饼。” “好好好,拿来,我端过去吧。”老爷子从钱明菲手里接过碗,又拿起旁边放饼的盆,直接回屋了。 苗群群后面端着粥,看见老爷子双手占着,忙喊张明岳帮忙。 张明岳出来想接过去盆,可老爷子侧身一躲,“我来就行,你端别的去。”怕张明岳把肉酱抢过去。 “不跟您老抢,看把您紧张的。”张明岳故意哼哼了几声,才进厨房端菜。 张明岳和苗群群吃过饭没停留就往学校赶,先去北大,自行车还在那里呢。 “如果晚上还睡不好,抽空一定要补个觉,知道不?”张明岳嘱咐苗群群。 苗群群摁了摁下眼皮,顺道做了个鬼脸,“知道了,张爸爸。” 看着苗群群跑进宿舍的背影,张明岳摇摇头,“这哪像孩子妈呀?”扭头骑车回学校。 快到的时候,天空飘飘忽忽地下起了小雨,夹杂着地上的土腥味,扑面冲进了鼻孔里,引起张明岳咳嗽起来,遂也加快了蹬车的频率。 雨一直不大,可等张明岳进了宿舍,外套也已经见湿,他扒拉掉头上的水珠,才推门进去。 宿舍里就李深原在,看见张明岳湿淋淋地进来,忙推开窗户看:“飘雨了,春雨贵如油,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真是好闻。” 感慨完,转头问:“张明岳,你又去工作了?” “没有,今天回家。”张明岳边用毛巾擦外套边说。 李深原坐回床上,看着张明岳忙上忙下,突然说:“我今天倒是做了半天工。” 张明岳惊讶回头,“你也去做工?”从李深原的穿着、习惯就可以知道他的家境不错,应该是相当不错,就冲他每次吃食堂最贵的饭菜,穿的衣服都是商场里的高级货,就知道不差那仨瓜俩枣的,难道也像自己是家里安排的? “是呀,上午回家被我爷爷抓住,给他老人家打下手。”李深原意兴阑珊,靠在床栏边。 张明岳听着这话乐了,给长辈帮忙也叫工作,这位同学算得够清楚,“你爷爷是医生吗?” “何止我爷爷,我爸妈、我姑姑姑父,我叔叔都是医生,我婶子是护士。”李深原骄傲地说。 张明岳甩了甩毛巾,一本正经地说:“看不出来,你来自医学世家,失敬失敬。” “彼此彼此,我看你也不错,光从你借的书就看出来底子不浅。”李深原作势抱了抱拳。 张明岳继续擦拭外套,“我从小跟着爷爷学了些中医,中间断过几年,后来下乡当知青,遇到我老师,才又拾起医术的,真正学就是这几年。” “你爷爷是中医?我爷爷也是。”李深原眼睛豁然睁大。 “那你爷爷前几年没有受到批判?”张明岳小声地问。 李深原捋了捋头发,“你知道当有人靠着你活命的时候,就会拼命的保住你,何况我们家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让人欺负的。” 张明岳沉默了,真是同人不同命,抿着嘴看了一眼李深原,突然端着盆,拉开门出去了。 李深原垂下眼睑,歪了下嘴角,小声说:“或许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经此一谈,张明岳和李深原默契地都没再提各自的事情,可莫名地,两个人的关系近了一些,在赵宝强、黄敬东和姚梁同进同出的时候,两个人也相约一起吃饭、看书。 张明岳周三下午一门课,课后没安排,特意骑车去北大,看看苗群群,怕她不听话,又成上周的样子。 到的时候才知道学校已经把问题解决了,带孩子的学生早一天搬到别的宿舍,她们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苗群群笑眼盈盈,“昨天晚上我睡得可好了,起来看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 “这可是好事,我还真怕没解决,爸直接杀过来找学校领导呢。”张明岳想起苗文清当时说话的语气,不是在开玩笑呀。 苗群群噗呲乐了,“爸不会那么粗暴的,充其量跟领导谈谈心呀。” “从来都是学校找学生家长谈心,咱家反过来,那你在学校领导那里可就挂上号了,苗群群同学,上大学还附带着爸爸。”张明岳摊开双手,侃侃而谈。 “别人想还没有呢,”苗群群背着手扬起头,还挺自豪,随即拉着张明岳往前走,“不说了,快走,今天时间早,我请你吃食堂的特色菜。” 到了食堂,张明岳让苗群群坐着,自己打饭去,却被她摁在座位上,“你不知道是哪个,等着。” 苗群群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坐到张明岳旁边,筷子递给他,“快尝尝,味道是不是很好。” 张明岳尝了一口,点点头,“不错,比我们食堂的味道好不少。” “这两样菜特别受欢迎,来晚了就打不着了。” 苗群群下筷很快,给张明岳碗里夹了不少,张明岳自不甘落后,也给苗群群夹去很多,两个人相视一笑,才埋头开始吃饭。 “苗群群,你也太嚣张了,大庭广众之下就跟男人你来我往的,好歹是学生,注意点影响好不好。”说话的人故意压低声音,不像讽刺,倒是善意提醒。 苗群群抬头一看,原来是黄灵巧打完饭走过来,后面还跟着杜娇娇。 “你们也来吃饭呀,一起坐。”苗群群笑着招呼,看来跟她们相处的不错。 黄灵巧和杜娇娇坐到两个人对面。 杜娇娇说:“苗群群,不介绍一下吗?” “当然,这是我爱人,张明岳。”苗群群介绍道,“这是黄灵巧,这是杜娇娇,我们一个寝室的。” 张明岳首先点头示意,“你们好!” “你好!”黄灵巧和杜娇娇异口同声说。 “苗群群,不提王苏慧,你可是宿舍里唯一的已婚人士,你爱人作为宿舍唯一的女婿,是不是该巴结巴结我们,好让我们对你好点呀。”黄灵巧问的是苗群群,看着的却是张明岳。 张明岳没等苗群群回答,当即站起来,“是该这样。” 首次遇见这种情况,挺新鲜的,张明岳掏出饭票和钱,在各个窗口看看,又回头看了一眼苗群群,得到她的明示后,才在一个窗口排上队。 黄灵巧和杜娇娇不约而同笑出声。 “说好了,不管打的什么菜,不能挑刺。”苗群群强调。 “放心,我们就是看一个态度,什么菜不重要。”杜娇娇支着脑袋娇笑。 张明岳实打实地买了两个肉菜回来,放在桌子中间,作了个请的手势。 他这般大方,黄灵巧和杜娇娇反而不好意思了,还是苗群群招呼他们,才开始夹菜。 北大一行,确定苗群群不再受干扰,还认识两个跟苗群群处得不错的同学,张明岳也算收获满满。 回到学校,投入到学习大潮中,每周三点一线,学校、家、医院,整个人都沉寂下来。 又连着下了两场雨,京都的天气在慢慢升温,地上的草织成了绿毯,树上冒出叶芽芽,梨花白,杏花开,桃花朵朵惹人爱。 人们脱掉了厚衣裳,换上了薄衣衫。 张明岳穿梭在宿舍楼道里,他中午打了会儿球,出了一身汗,刚刚冲了个澡。 篮球,以前张明岳见过可没打过,被李深原拉过去打了一次,对这项运动就产生了兴趣,有时间就跟着他们来一场,作为强身健体的新活动,张明岳仗着自己的身高,矫健的身姿,迅速在篮球队里占了一席之地。 他进屋把脸盆放下,背起书包,去上课。 随着时间推移,学校的老师越来越多,有不少是从劳改厂,牛棚里请回来的,满脸风霜,甚至伤痕在身,可当注入了新希望,就焕发了又一春,而直接受益的就是他们这些学生了。 两节课结束,张明岳留下对照黑板上的讲义,补充好自己的笔记,合上课本,这才要离开。 赵宝强去而复返,走到他跟前,拍了拍桌子,“有个大美人找你,在宿舍下面等着,我给领到教室外面了,快去见见吧。” 张明岳纳闷,大美人,谁呀? 出来的路上,赵宝强八卦兮兮地问:“这个大美人是谁呀?” 张明岳没好气地说:“我还没看见人呢,哪知道是谁?” 等出来看见人,张明岳暗自撇嘴,这就是赵宝强眼里的大美人呀,只是穿着时髦些,会打扮,这要见到真正的大美人还不得说是天仙下凡呀。 “大美人”李惠丽看见张明岳忙迎上来,脸上带着笑意,“张大哥,好久不见。”两只手绞着,似乎又很紧张。 张明岳点点头,“是好久不见,你找我有事?”真心纳闷,这位找自己有什么事?两个人也不熟呀。 “这……”李惠丽看了一眼赵宝强,“我想单独跟你说说。” 张明岳挑了一下眉峰,给赵宝强使眼色,可这位不知道没看见还是故意的,就是粘在地上不走。 “赵哥,今天不是宿舍检查日吗?你不去盯着点?”张明岳提醒一句。 赵宝强这才恍然,“是是是,我这就去,不盯着他们该给咱们打低分了。”说完匆匆离开,中间还回头看了几眼。 张明岳一抬下巴,“人走了,有事请直说。” 李惠丽咬了咬嘴唇,开始很为难的样子,慢慢地犹豫的眼神化为坚定,说:“张大哥,我觉得这件事不应该瞒着你,我中午去北大找同学,看见……” “看见什么?”北大,跟群群有关,张明岳顿时紧张起来。 “看见嫂子跟一个男人很亲密,嫂子搂了男人的胳膊,那男人还摸嫂子的头发,也摸了脸。”李惠丽小心翼翼地说。 137.无题2 张明岳听见李惠丽的话, 脸色突变, “李惠丽, 饭可以多吃, 话可不要多说, 你来找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李慧丽眼底划过一道亮光,抬起头接着说:“张大哥, 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其实我也想不到嫂子是这样的人。我看的真真的, 那个男人比你还高, 长得很不错,特别精神,我想嫂子肯定是一时错想, 才这样的……” 张明岳都有些被气乐了, “李惠丽,我真是佩服你, 在不清楚事情真相的情况下,就跑到我面前胡言乱语, 挑拨是非, 你以为你是谁呀。” “张大哥,我都亲眼看见你怎么还不相信呢,要不是咱俩是世交, 我何苦巴巴跑过来跟你说, 还不是怕你蒙在鼓里。”李慧丽懊恼地跺了一下脚。 张明岳当即反驳她说:“你亲眼看见?看见什么?看见点凤毛麟角就自以为是, 自己龌蹉就拿这个想象别人, 真是莫名其妙,还有,别说咱俩是世交,辱没了世交这两个字,不过是当了十几年的同事,就以为关系很近,再近也没近到能干涉我们的家事上来。” 李慧丽被张明岳说得不自觉后退一步,“张大哥,我也是好心,没有别的意思。” “那真是谢谢你的好意,但这些我并不需要,听说你有个弟弟,千万祈祷你弟碰到你的时候别让你对象看见,要不然认为你红杏出墙就不好了。”张明岳大步越过李慧丽,懒得再搭理她。 “怎么可能?”李慧丽追上张明岳,“张大哥,我明白,你想替嫂子掩饰,可嫂子是独生女,哪里来的兄弟,根本就是……” 张明岳猛然转身,阴骘地看着她说:“想不到你对我家的事情知道的还不少,那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苗群群的舅舅在医院工作,就是他逼迫你跟苗群群结婚,要不就卡你的名额,不让你当医生,还有她爸妈,为了看住你,从林县一直跟到京都,对你寸步不离。张大哥,你现在回到京都了,这是你的家,你何必怕他们?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把他们赶出京都,如果你不忍心出手,我愿意帮你的。”李惠丽说话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张明岳听得越多,脸色反而恢复平静,随意靠在旁边的石头上,直勾勾地盯着李惠丽。 李惠丽本来还想表表自己的衷肠,被张明岳盯得不好意思,低头笑了笑,把散乱的头发挂在耳后,眸光艳艳,朝着张明岳扫去,可惜媚眼抛给瞎子,张明岳根本没往别的地方想。 “你这些话都是听谁说的,知道的还挺详细。”张明岳肯定李惠丽不会去林县,这些话也绝对不会是明秀说的,只能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 “当然是从知情人嘴里听说的,刚听到的时候,我真是心疼,只恨嫂子都这样还不知道珍惜你。”李惠丽眼圈微红,替张明岳不知道抱了多大的屈。 张明岳眼睛颤了颤,猛然睁大,看得李惠丽的心跟着抖了抖,“你这个知情人是谁?” “我,我答应她绝不透露她的名字。”李惠丽拒绝说出实情。 张明岳心思转了几圈,脸色微变又恢复正常,如微波荡漾看不出痕迹。 他站直了,走到李惠丽身旁一字一句地说:“知情人那里知道的,那她有没有告诉你群群有二十多个堂兄弟,有没有告诉你她还有六个表兄弟?家里除了她跟堂妹再没有女孩儿,从小被宠到大的,独生女怎么了?吆喝一声,来的兄弟能围你家一圈,今天你有幸见到一位,运气不错,下次说不定还能见到另一位。不过,请你还是自重一些,找点有意义的事做,别没事替别人瞎操心,怪不得年纪轻轻这么显老呢。”说完,手揣兜里,吹着口哨离开了。 “什么?”李慧丽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眼泪刷地下来了,这次可是真的气哭了。 张明岳成功吓到李惠丽,心里很解恨,可脑子也在不停地转着,能让群群搂胳膊,还允许对方摸她头发,还比自己高,答案呼之欲出,那就只能是…..。 “阿岳,阿岳,”苗群群从前面路上挥舞着双手跑了过来。 张明岳转了笑脸,跑两步迎她去,“你怎么过来了?” “我有一个好消息,大大的好消息。”苗群群仰着笑脸。 “什么好消息?”宝宝猜到了,宝宝先不说。 苗群群笑出声,“你肯定猜不到,小磊哥来京都了。” “是猜不到。”张明岳脸上配合表现出意外的表情。 “还有更好的消息呢,小磊哥已经得到调令,确定是到京都来进修,以后就留在京都了。”苗群群说完,捂着嘴笑,可惜咧嘴太大,愣是没捂住。 张明岳这次是真的吃惊了,“真的吗?” “千真万确,他都报到了,舅舅舅妈也是,也不知道提前发个电报过来让大家高兴高兴。”苗群群假装埋怨。 张明岳安抚苗群群说:“他们肯定是想给咱们一个惊喜。” “你跟小磊哥说的一样,所以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他们了。”苗群群鼓了鼓脸,眼神狡黠,像个小狐狸。 张明岳好笑地看着她,问:“表兄人呢?”声音大了些。 “去咱家看外公和爸妈了,要不是我还有课,跟他回去一趟多好,他们学校完全部队作风,给的外出时间都有严格规定,他还得按时回校呢。”苗群群说。 “好吧,只能下次见了,你今天还有课吗?没有跟我待会儿,吃过饭我送你回学校。”张明岳说。 苗群群摇摇头,“没课了,我跟你一起待会儿。”她本来就是这么想的,怎么能来了就走呢。 张明岳先走,苗群群正要跟上,突然发现旁边站着的人有点眼熟,走过去一看,“慧丽,你怎么在这里,眼圈还红着,有人欺负你了吗?” 李慧丽刚才被张明岳气到,没想明白,等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张明岳是糊弄他呢,哪有这么多兄弟表兄弟,心里不甘心,就追过来,听见苗群群的声音,正好,她可以看看状况再说,没想到那个男人真是苗群群的表兄。 现在苗群群看到她,还问她是不是被人欺负,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偷鸡不成蚀把米,把原来的好印象全破坏了,还留个搬弄是非的坏名声。 苗群群看李慧丽低头不语,以为她不敢开口,还想再问问呢,怎么说也认识不是。 张明岳走了几步发现苗群群没跟上,转头看见她跟着李慧丽说话呢。 反身过去拉着苗群群,张明岳说:“别打扰人家排解心情,病人的心思你要多理解人家。”语气要多讽刺有多讽刺。 苗群群被拽着向前走,过了一会儿,张明岳才放开她的手,“以后离她远点。” “为什么?难道她得的是传染病?”苗群群紧张地搓了搓手,“她去过爸那里,跟我们接触过,我们会不会被传染呀。” 张明岳都笑咳嗽了,“哎呀,瞎想什么呢?你跟外公一样,真不愧是医生家属,怎么就能联想到传染病呢?” “没传染病呀,”苗群群放开手,整理下有些变形的衣服,“吓我一跳,那她得了什么病?好不好治?” “她得了坏心眼的病,这病可不好治,除非换个心脏,要不然此生难愈。”张明岳不以为然地说。 苗群群眼睛颤了颤,像是刚想起,刚才阿岳跟李慧丽站得不远,“她来找你的?” “人家专程来告诉我,你,苗群群同学,红杏出墙了。”张明岳想起就生气。 “啥,谁出墙?”苗群群一下跳了起来。 张明岳说:“她说到北大看同学,看见你搂男人的胳膊,人家摸你头发还摸你脸,说你背着我跟别的男人搞暧昧。” “她看见我跟小磊哥,就想到这些,太龌龊了,亏我刚才还以为她被人欺负关心她呢,”苗群群胸膛起伏,“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找她理论去。” 张明岳拉住苗群群,“别去了,她已经走了,还能留下来挨揍呀。”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你是不是也怀疑呀?”苗群群揪着张明岳胳膊弯的肉,审问道。 张明岳无奈地看着她,“你想哪儿去了,我怀疑谁也不会怀疑你呀。” “这还差不多,你放心,你对我这么好,我也看不上别的男人呀,好好保持,乖。”苗群群放开张明岳,还拍了拍他。 “当我涵涵哄呀,”张明岳哭笑不得。 “你说她是不是看上你了?”苗群群猜测道。 张明岳拉着苗群群坐到湖边椅子上,“看上我?有妇之夫,还带仨孩子,拉倒吧。” “说的也是,在我眼里你当然是最好的,可就像你说的,你有媳妇儿有孩子,她一个大姑娘,还是大学生,放着那么多单身的不去喜欢,来喜欢你,是有点不太可能呀。”苗群群掰着手指头想,怎么都觉得这样李惠丽吃亏些。 “想她干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张明岳不想苗群群把注意力放在李惠丽身上,好不容易有些时间独处,谈论别的女人,还是个不怀好意的,想想心里都堵得慌。 苗群群听话不再提,靠在椅背上,感受着微风,看着湖边的风景,再看看旁边的人,惬意地笑了。 张明岳满心满眼都是苗群群的笑脸和远处的碧光,在这蓝天之下,和谐而情真,让人神往,只恨手拙,描不出这份画面。 “要是有一台照相机就好了。”张明岳感慨道。 苗群群双眼睁大,“你想买照相机?” “突然想到的,良辰美景,花前月下,小儿绕膝,高堂在上,要是能有台照相机,就能留下来,等咱们老了,翻出来看看,一定很有意思。”张明岳向往着说。 “我倒是想买台电视机,外公和爸妈在家就可以看电视,特别是外公和妈,可以消磨时间。”苗群群说。 “电视机我一直想着,不过现在还没弄到票。”张明岳也想买,从第一次拜访赵敬回来就打听,还去商场看过呢,苦于淘不着票,市面上根本见不着。 “说不定我能弄来一张。”苗群群对着手指说。 “哦,”张明岳刚才的慵懒一散而空,有了精神,“你要真能弄来,咱就买。” 138.探问 杨小曼在路上急匆匆走着,她赶着来家做饭。 走到楼下, 看见张明岳, 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拿个本子在看。 杨小曼下意思地想往后退又觉得不对,这时候张明岳听见脚步声, 抬头也已经看见她。 她走过去, 讪讪一笑,“明岳,你来了。” 这几年跟张明岳仅有的几次见面, 都有张如良在身边,冷不丁独自面对, 杨小曼还有些不自在。 张明岳往她身后看看, “是呀,我爸怎么没回来?” “嗨,厂里接了个单子,你爸这几天都回来晚些,别在外面等着了, 上楼吧。”杨小曼率先上楼去开门。 张明岳下来, 锁上自行车,跟着上楼。 进了屋, 杨小曼要给张明岳倒水。 张明岳抬手止住,“你不用忙, 我不渴。” 杨小曼自顾自地倒上水放到他面前, “那怎么行?你从学校骑到家, 这么远的路怎么会不渴,喝点水,我做饭去,今天就在家吃饭。”她提高些声音,尽量让自己显得更热情些。 “行,”张明岳点点头,端起水喝了口。 杨小曼见张明岳答应,顿时笑开了脸,忙站起来拿菜,又从碗柜里拿出存着的腊肠,出门忙活。 厨房里,同在肉联厂工作的乔林在了,杨小曼坐到旁边开始摘菜。 乔林扭头跟杨小曼说话,“小曼,老张前头的儿子过来了呀。” “啊,是呀。”杨小曼随意答应一声。 乔林走到杨小曼身边,一脸八卦,“他来干什么?” 杨小曼斜睨了她一眼,“干什么,找老张呗。” “看你,说说怎么了,你还不知道我,嘴最严,绝不跟别人提。”乔林又凑近了些。 杨小曼停下手里的动作,没好气地对她说:“我进门就出来,你觉得我能知道吗?”知道也不能告诉你,楼里大喇叭,谁家放个屁都给宣扬得到处都是,还有脸说嘴巴严。 乔林撇撇嘴,回去干自己的事。 做饭的时候,张明晨放学回来了,“妈,今天做啥吃的?”掀开锅盖想看锅里的菜。 杨小曼拍了一下他的手,“什么样子?进家去,你大哥来了,你陪陪去。” 张明晨挠挠头,苦恼地说:“我还是等爸回来再进去吧,实在不知道跟大哥说什么。” “你!咋不知道说什么?有不会做的题,找你大哥问问,不就有话了嘛。”杨小曼推着张明晨出去。 张明晨脚下长钉子,愣是一动不动,“妈,你可拉倒吧,大哥轻易不来,来了还让他讲题,多不合适。” 杨小曼没奈何,推也推不动,说也不听,“那你在这里耗着吧。” 张明晨左右看看,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关键一股油烟味,“妈,我还是进屋吧。” 推门进去,看见张明岳拿个笔在写写画画,走近了问:“大哥,你写作业呢?” “放学回来了?”张明岳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接着写,“随便写写的。” “哦,大哥,我不打扰你了,我先回屋写作业了。”说完,鸟悄鸟悄回屋了。 张明岳的心思还在本子上,根本没在意他的动作,等他合上本子,看看手表,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没回来。 正打算去外面看看呢,门又开了,张如良和杨小曼一人端着一个锅就进来了。 “明岳,等很久了吧,不知道你来,要不,爸就不加班了。”张如良把锅放在地上,“先吃饭,有什么事吃过饭再说。” 吃过饭,杨小曼收拾碗筷出去了,张明晨也借口写作业进屋去了,厅里就剩下张如良和张明岳父子。 “明岳,就剩咱爷俩,有啥事你说。”张如良拿出一颗烟点燃,抽起来。 张明岳没说话,而是盯着张如良手里的烟,“刚吃过饭抽烟对身体不好。” “哎,就这几天加班有点累,才抽几口,平时不抽的。”张如良手指弹弹烟,烟灰落在盒子里。 “您这些天工作很繁重吗?要是累了就歇歇,总不能硬扛着吧。”张明岳劝说。 见儿子关心自己,张如良很高兴,“还行,就这个把月,等忙完就能正常上下班,没事。” “那就好,反正不能累着了。今天主要来看看您,顺道说件事,”张明岳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开口说:“爸,您还记得上次,您给我介绍您的老同事李同还有他女儿李惠丽。” “啊,记得。”张如良点点头。 张明岳接着说:“那个李惠丽,就见过两面吧,昨天莫名其妙去学校找我,说话句句挑拨我跟群群的关系。群群跟舅家的洪磊表兄亲近些,您也知道,他俩一起长大的,楞被她说成群群要红杏出墙似的,还说什么为了我好,没想到嫂子是这样的人的话。爸,您跟李同熟悉,跟他说说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女儿,别没事挑拨是非,惹人厌烦。” “啥?还有这事?”张如良吃惊了,半晌没说出话,等烟蒂烧着手才反应过来。 张明岳重重点点头,“千真万确,她还说了不少我在林县的事情,爸,您跟李同提过我的事?” “嘶,你的事我跟他提是提过,可你在林县的事爸爸可一句都没跟他讲过,不止他,别人爸爸也没说过,你调到县城,工作好,还帮着明秀安排工作,爸怕说多了招人惦记,跟谁都没提过,就是上次爸爸去,也只说你要结婚,爸爸参加你婚礼去,别的啥也没说。” “那她怎么知道的?会不会是……”张明岳没说完。 张如良已经会意,摇摇头,“不会,你杨阿姨从不跟外人说家里的事,更何况这里还牵扯到明秀,那就更不会了。就是明晨,她也叮嘱家里的事不要往外说。” “那就奇怪了,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呢?”张明岳眼睛转来转去,在想自己身边还有谁会说。 张如良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明岳,这个事有些突然,不过你放心,交给爸,爸一定跟李同说去,这怎么教闺女的,说的都是些啥话。你也别寻思了,等明儿爸爸找李同说这事儿的时候问问他,听谁说的。” “行,反正不管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我都不想后面她还有什么纠缠,这事就拜托给爸您了。”张明岳站起来,“没别的事了,我回去了。” “别呀,再坐一会儿吧。”张如良拉着不让他走,“陪爸下几盘棋再走。” 归其,张明岳没走,坐下来陪着张如良下棋。 杨小曼在外面漫游漫游地刷完锅,末了还烧了壶水,才拎着暖瓶回了屋。 见着爷俩下棋,就知道话说完了,给倒了水,才去张明晨屋里看他写作业。 张明晨见杨小曼进来,立时扔下笔,拉着她坐到床边,“妈,您知道大哥跟爸说什么吗?”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过问,赶紧的,作业写完了吗?你今年就要上高中了,可不能再混日子,好好学,也得考个好大学。”杨小曼说。 “妈,看您,自从高考恢复,您五句不离考大学,自从哥哥姐姐都考上大学,您三句不离考大学,除了考大学,您能不能说点别的。”张明晨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 “不能,不考大学你干什么?接爸妈的班呀,出息。”杨小曼推着他坐下来,“快写,我看着呢。” 张明晨哀叹一声,趴在桌子上,“妈,您咋不早生我几年呢,要早生几年,我现在也考上大学了,哪用面临这么多作业呀。” “哪来那么多废话,上大学不用做作业吗?”杨小曼恨铁不成钢地说,以前明光、明秀学习从来不用监督,就这小的,不看着能给你翻个天。 张明晨想着刚才看见大哥在写东西,再想想二哥回来也手下不停,看来大学作业也不少,认命地拿起笔开始写,还嘟嘟囔囔的,被杨小曼一巴掌拍下去,才闭上了嘴。 外面,张如良让张明岳陪着下了几盘棋就让他回去了,没敢多留,怕时间太晚回去不安全。 洗漱完铺好床,张如良靠在床头看报纸,看见杨小曼进来,问:“明晨作业写完了?” “可写完了,跟打仗一样,这孩子变着法地逃避,你说他咋就不能跟他哥哥姐姐一样呢,真是操碎了心。”杨小曼坐下来拿起面霜擦脸。 自姑娘儿子回城还考上大学,她没了心事,眉眼舒展,又有心情做个头发,再擦上姑娘孝敬的面霜,眼见年轻不少。 “他从小就活分,再大点就好了,有哥哥姐姐做榜样,他也差不到哪里去。”张如良比较心大。 “是你儿子就是好的。”杨小曼拿出手霜搓搓手,很自然地问:“明岳来有啥事呀?” 张如良看着杨小曼越来越光洁的面容,心情却没往常好,放下报纸,“说起这个我还真有点心烦,明岳说李同家惠丽去学校找他,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处处挑拨明岳跟群群的关系,这惠丽怎么就能做出这种事呢?她想干什么呀?” 杨小曼搓手的动作慢了下来,“想干什么?看上明岳了呗。” “这哪行,明岳可是结了婚的,还有孩子,她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张如良猛地坐起来。 杨小曼转过身,“行不行的她都去做了。” “一个大姑娘,还是大学生,不愁找对象,她这么做图什么呀?”张如良就想不明白了。 “是大学生没错,大姑娘可就未必了。”杨小曼拿起梳子梳头。 “啥意思?”张如良有点懵。 杨小曼梳着头,没说话。 张如良有点着急,上去拿过梳子,“你话别说一半呀,啥意思?” “你一个大男人问那么多干什么?” 杨小曼想抢梳子,张如良拿远了,大有不说清楚就不给的意思。 “行行行,告诉你。”杨小曼拿手捋了捋头发,“年前我担心明光睡不着觉,身体不舒服不是去医院看嘛,出来见着惠丽妈带着惠丽进了妇产科,遮遮掩掩的,我还以为是惠丽妈有啥,偷偷跟过去才知道,挂号的是惠丽妈,看病的却是惠丽,哪有大姑娘看妇科的?” “那岂不是更可恶。”张如良一拍桌子,连带梳子一起。 杨小曼赶紧拿过梳子看看,没坏,“是挺可恶的,这丫头从小心眼就多,还不知道后面做出什么事呢?你找李同说说去,李同肯定不知道,要知道肯定会管的。” 张如良掐着腰,转来转去,“提起李同我更生气,你不知道,你回来之前,李同有一天中午跟我一起吃饭,他说什么,说我提群群少,是不是不喜欢她,还说别人家不喜欢小地方的儿媳妇,逼着儿子离婚再娶京都的媳妇儿什么的,你说,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惠丽的心思,那是探我口风呢。”说起这个,气不打一处来。 杨小曼头发也不梳了,“他真这么说?” “可不是,那两天他还特别关心咱家的事,有点动静就来问。”张如良回忆说。 杨小曼啪地一下把梳子拍到梳妆台上,“这摆明了他是知道的,那惠丽妈肯定也知道了,这是一家子要算计咱家呀,不行,明儿我得找惠丽妈好好说道说道,你也别停着,明天找个空也跟李同理论理论。” “就这么办,他要管也就罢了,要不管还支持,这朋友就算到头了。”张如良拿起报纸,恨恨地摔下来。 139.较量 肉联厂里,张如良换了工作服, 先是检查了组员工作的情况, 按照工厂下达的任务布置了当天的工作, 才坐回自己的位置,查看昨天的记录。 没看两眼,张如良又把记录放下来,朝着李同所在的方向看去,心里压着事, 工作都没法踏实。 趁着现在生产量还没上来, 他决定速战速决。 张如良走到李同旁边, 扯扯他的袖子,示意到外面,有话说。 李同嘴里“噢噢”答应着,跟着张如良出来。 到了外面, 李同先开口,“老张,找我有事?” “当然有事, ”经过一晚,张如良的气还没消呢, “老李, 咱多年交情, 每天在这车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你家做事也太不地道了。” 李同呆愣一下, “老张, 咱有事说事,你这一上来劈头盖脸说我,不合适吧。” 张如良伸手指着李同说:“老李,我这么说你是客气的了,要不是看在咱两的交情份上,我都能上手,你家惠丽的事情你知道吧,有点道德好不好,明明知道我家明岳是已婚之身,还往上贴,到明岳面前挑拨他们小两口的关系。你家想干啥?蓄意破坏我们家的团结呀。” 李同听着这话脸色突变,“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张如良手心拍手背,“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前些天还试探我呢,现在装糊涂是不是有点晚?” 李同憋着气,脸色慢慢变红,也不知道是臊的还是气的。 “你们是不是专门找别人打听我们家的事了?”张如良问。 李同脸皮通红,摇摇头,“没有,别人还没我知道的多,老张,我就探探你的口风,你家没那意思,我已经放弃了。” “你放弃没用,你家惠丽没放弃呀,我不管你们家什么心思,在这里我郑重声明,我儿子跟儿媳妇感情好着呢,我们家对我儿媳妇也非常满意,非常不希望别人来我们家横插一脚,老李,咱凭着良心说话,这些年我缓和跟儿子的关系容易吗?哎,你都看在眼里的,现在眼见着形势大好,却要被你们家破坏了,我告诉你,谁要破坏我跟儿子的关系,我跟谁急。”张如良说完,也不看李同变黑的脸,直接回座位,拉开记录开始看。 李同慢慢抓下工作帽,咬着后槽牙,有些发狂,直到车间有人喊他,才硬压下一口气,回到岗位上。 同样的,早上的场景在中午又重演了一遍。 上午下班,杨小曼顾不得吃饭,去了惠丽妈的单位,离肉联厂不远,走路不过一刻钟。 惠丽妈顾琴正吃饭呢,听着外面有人喊,端着饭盒就出来了,“小曼,你找我呀。” “是呀,顾姐,真羡慕你,还有心思吃饭呢,哪像我,我这口气都堵到嗓子眼,吃不下去了。”杨小曼上来就忿。 顾琴吃了一口饭,说:“你这口气不对呀,合着你堵得吃不下饭还是我的原因了?” 杨小曼点点头,“是呀,要不我找你来呢。” “小曼,几个意思?”顾琴说完,接着往嘴里添饭。 杨小曼手提着包,掐腰说:“顾姐,明人不说暗话,你家惠丽是不是看上我家明岳了,看你脸色就知道,是看上了,可看上也没用,明岳结婚了,有孩子了,人家小两口感情蜜里调油,有你家什么事?你家惠丽跑到明岳面前告他媳妇的叼状,挑拨他们夫妻关系,还一个劲儿地抛媚眼,想干啥?讲究点行吗?” 顾琴脸上带笑,合上饭盒,“哟,小曼,说的还挺像这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张明岳亲娘呢,别忘了,你是后娘,还是对他不好的后娘,就别在我跟前装大尾巴狼了。惠丽是对他有点心思,咋了,犯法吗?他媳妇就是那小地方来的,说白了就是个村妇,别以为考上大学就能抹掉身上的土味儿,慢慢张明岳就会厌烦,喜欢上咱们京都的洋气姑娘,我家惠丽漂亮,跟他年龄相当,也是大学生,配他刚刚好。”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种歪理邪说,介入别人家庭还说得是替人着想。”杨小曼气愤地说。 顾琴哼了一声,“别说的那么清高,你这些年生活得舒服,可别忘了当年你是怎么跟老张结婚的,不也是上赶着去争取的吗?为了嫁给老张,你也是手段尽出,递小话,玩儿暧昧,惠丽不过是走你的老路罢了。” “那能一样吗?”杨小曼高声说,“我跟老张那会儿,他虽然带着孩子,可他是单身,现在明岳是有媳妇的,再说……” “再说什么?”顾琴挑衅问。 杨小曼索性放开说:“再说,当年我还是姑娘身,你家惠丽是吗?” 顾琴手里的饭盒啪地掉到地上,饭撒了一地,“你怎么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从没听你家惠丽结婚,可这妇科产科都转一圈了。”杨小曼压低声音说,没再给顾琴留面子。 顾琴拾起饭盒,努力往上挑嘴角,可惜,几次都没有成功,“小曼,这事儿可不能乱说,其实吧,惠丽要是能跟张明岳成,对你也有好处不是,张明岳现在的媳妇肯定跟他一条心,要是换了惠丽,还不得跟你一条心,我听说张明岳上面有关系,要是咱两家成一家,以后明光明晨还不得都能沾光,小曼,你说是不是?” 杨小曼甩了甩手里的包,“顾琴,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我承认,我以前对明岳不好,可自从明秀到林县他百般照顾,我就发过誓,一定要像对自己孩子一样对他好,他可能不接受,但我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不去做,今天这事我撂这儿了,不要去纠缠他,要不惠丽的事情就包不住火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顾琴又惊又怒,质问道。 杨小曼挎上包,正色说:“你可以这么认为,只要惠丽去骚扰他们,我就把她的事情捅出去,我说到做到。” 说完,潇洒离开,徒留下顾琴站在那里发愣。 杨小曼回到厂里,特意找了张如良互通两边的情况,“我看这事就是顾琴在支持,反正我跟她说了,要不知道收敛,就把惠丽的事情捅出去。” “先这样,看看他们的反应,和平解决最好,实在不行,也顾不得了。”张如良附和道。 张如良和杨小曼的行动张明岳是不知道的,他在学校还是按部就班地上课。 两节课结束,张明岳直接回了宿舍。 “明岳,你回来的正好,就等你,下面来几场呀。”李深原看见张明岳,抱起篮球,就要往外走。 张明岳放下书,抱歉地说:“我今天还要去图书馆,不参加了,改日吧。” “别呀,昨天你有事没打成,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去。”李深原拉着张明岳就往外走,笑话,张明岳不参加今天怎么赢,还指望他进球呢,昨天他没在,就输得稀里哗啦的。 张明岳甩手震开李深原,“别拉拉扯扯,真要打,也得容我换件衣服呀。” 李深原转着篮球一圈,“够意思,我下去热身,你快点呀,可不能放我鸽子。” “放心,说话算话。” 张明岳迅速换了衣服,拿了条毛巾就下楼了。 球场上,张明岳闪转腾挪,避过一个个障碍,轻松完成投篮,还摆了个耍帅的姿势,惹得场内场外掌声不断。 最后,以3:1的结果赢得了对方。 “明岳,下次打球你还得来,昨天是1:5,输得老惨了。”李深原捶了张明岳一下。 张明岳故意做出受伤的动作,“轻点,没让对方占着便宜,倒让你打伤了。” 李深原一跳多高,还甩了下胳膊,“我得有你那手劲儿呀。” 张明岳笑笑,没说话。 “哎,明岳,那边有个女人一直朝你挥手,认识的吧。”李深原突然提醒。 张明岳还真没注意,转头看了一眼马上转回来,“不认识,可能找别人的吧。”真是阴魂不散,居然又是李惠丽。 “肯定是找你的,刚才你转头她挥舞得更卖力了,哎哎哎,她走过来了。”李深原嚷嚷着。 张明岳捂住他的嘴,“别吭声,就当不知道,回去了。” 李深原跟着张明岳快步走着,到了宿舍,李深原开始反应做出呕吐的样子。 “你怎么了?”张明岳关心问。 李深原摆摆手,“你用你刚拍过篮球的手捂我的嘴,那得多少细菌呀,天呢,不行了,我得洗嘴去,晚上吃饭都没胃口。”说完,端着盆揪下毛巾匆匆跑出去。 张明岳看了看自己的手,“是有点脏,也没这么大反应呀,肯定是洁癖症又犯了。” 住得久了就发现,李深原有些小洁癖,不定点不定时不定部位发作,看他心情,张明岳称他是间歇性洁癖症。 等张明岳冲了澡回来,李深原才无精打采进来,嘴有点肿,其他还好。 “你去吃饭吗?”张明岳问。 李深原趴在窗台上,“你明知故问,我现在什么也吃不下。” 张明岳拿起饭盒往外走,“那我先去了,为了表示歉意,我帮你打饭,等你好点再吃。” “我劝你也别去。”李深原敲敲窗户上的玻璃,“你躲着的那个女人在楼下转悠呢。” 张明岳走到窗户边低头往下看,果然看见李惠丽在下面。 “她是你什么人呀?”李深原支着脑袋问。 张明岳压了压手指,卡巴卡巴地响,“不是什么人,想骚扰我的人。” 李深原一口唾沫噎在喉咙里,“真的假的?这么嚣张,你怕她呀。” 张明岳拿起饭盒,往外走,“她还没资格。” 楼下,李惠丽看张明岳出来忙迎上去,“张大哥,你总算出来了,我找你没别的意思,就是为前天的事情道歉来的,我不该没弄明白就乱说,给你和嫂子造成困扰,对不起,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吧。” 张明岳脚步没停,李惠丽跟在旁边说个不停,她有点跟不上张明岳的脚步,慢慢小跑起来。 到了没人的地方,张明岳突然停下。 李惠丽得意一笑,靠了上来。 “打住,”张明岳叫道,“李慧丽,你还没完没了了。” 李惠丽眼泪欲滴,“张大哥,我就是想取得你的原谅,要不然我寝食难安。” “寝室难安,好呀,”张明岳笑了,“李惠丽,说实话,像你这样的手段我见多了,比你高级的手段我也看了不少,我只是不想自己那么累,不去在意罢了。可你偏偏要送上门来,我再强调一遍,不要再骚扰我,不然,我不介意采取手段。” “张大哥,你想采取什么手段?” 李惠丽低头浅笑,好似不怕他的手段,反而欢迎一样。 张明岳讽刺地看着她,“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像你这么没脸皮的女人了。” 说完,伸手快速在李惠丽身上摁了几下。 李惠丽以为张明岳要打她,没想到只是摁了几下,心里得意,“张大哥,你还是下不去手。” “希望你后面几天还能这么想。”张明岳说,“上一个被我报复的人,可是在家里整整躺了半个月才缓过来的,祈祷你比他强。” 南唐张家的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140.后续 张明岳不耐烦李惠丽总是在身边纠缠, 就在她身上做了动作,扬长而去。 李惠丽等他走了, 捂了捂脸,“想趁机对我动手动脚就直说, 还想这么个理由, 真是的。”对张明岳的威胁她是半点不放在心上。 虽然今天进一步靠近张明岳的目的没有达到,但也不算毫无收获, 李惠丽施施然回到学校,到食堂打了一份饭, 坐到角落里吃, 边吃还边想自己下一步采取什么行动。 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李惠丽打算起身,突然感觉一阵巨痛从胃扩散开来,她捂着胃口坐回椅子上, 颤抖着,大口喘着气, 想喊出声都导不过气来。 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李惠丽摸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 对刚才的疼痛心有余悸,看了眼饭盒里的剩菜,家常菜, 没什么呀, 难道是回来的时候灌了风? 她在椅子上坐着等了会儿, 疼痛没再出现, 以为只是偶然,笑了笑,端起饭盒回了宿舍。 到宿舍李惠丽倒了热水,慢慢喝了起来,果然舒服很多。 可不期然,疼痛又传过来,这次不是胃口,改成心脏疼痛,就像有人用力抓着心脏用力往外拽,要硬生生拽出来一样,她忍不住捂住胸口痛呼出声,脸色煞白。 同宿舍的两个同学看了,以为她犯了什么病,赶紧下楼找了宿舍阿姨。 宿舍阿姨过来一看,脸色也变了,“她这不会是心脏病发作了吧,同学们,赶紧的,帮忙把她抬下来,送到就近医院去。” 别的宿舍也有过来看热闹的,这时候出来两个,四个人抬着李惠丽快步往医院而去,他们系的老师听到消息,也赶过来跟他们一起。 李惠丽已经疼得手脚无力,任由她们抬着去了医院,挂号,检查。 从检查室出来,痛感已经消失,李惠丽被人扶着坐下来等结果。 看过她那疼痛劲儿,送她来的同学们都无比同情地看着她,疼成这样,还不定是什么严重的病呢,年纪轻轻,刚上大学,可惜了。 结果出来,一行人进了诊室让大夫诊断。 看诊的大夫拿着检查结果左看右看,皱起了眉头。 李惠丽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难道自己得了治不了的病? “大夫,请问李同学是什么情况?这病好不好治?”老师问。 大夫放下结果,说:“从检查结果上看,她心肝脾胃都很健康,没有毛病。” “啊,这怎么可能?她都疼成那样了。”老师不相信大夫的判断,李惠丽是真疼,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大夫回答说:“让人生理疼痛的原因有很多种,可从检查结果上确实看不出来问题,可能只是一时的,你们回去再观察观察吧。” “大夫,这不行,万一要是又犯病导致生命危险怎么办?”老师怕李惠丽后续犯病来不及反应,真的出事就晚了。 李惠丽六神无主,“大夫,您再看看,说不定有什么没注意到的呢,我不可能无缘无故疼的。” “人确实不可能无缘无故疼,可检查结果是这样,我也不能妄下结论,最多开些止疼药给你。要不这样,你们去中医科看看,佐证一下。” 没奈何,老师又带着李惠丽去中医科看。 老中医眯着眼睛给李惠丽号了脉,“除了有些血亏气虚,没什么毛病,开点药调理一下就行。” 两个大夫说的都一样,老师也不能强压着说李惠丽就有毛病,或许就是一时刺激造成的。 李惠丽拒绝了老中医开药,说回家食补,这种情况很普遍,老中医也没说什么,只叮嘱要注意调理,要不时间久了对健康也有妨碍。 回到宿舍,老师把挂号、检查单子递给李惠丽,“李同学,既然医生都这么说,你就放宽心,是不是最近学习强度太紧张导致身体反应激烈,要注意多休息,这是今天的费用单子,钱我先给你垫了。” 李惠丽谢过老师,翻开单子看了一眼,手一哆嗦,“老师,我现在没这么多钱,明天我回家拿钱就还您。” “没关系,哪天你方便再还钱给我就行。”老师又叮嘱寝室的同学多照顾李惠丽,才回去了。 李惠丽躺到床上,手里捏着费用单子,都要捏碎了。 她此刻有些怨恨老师和同学,多事鬼,说不定就跟吃饭的时候一样,疼一下就好,偏偏送去医院,花这么多钱。 转天,当李惠丽吃过早饭疼痛再次来袭的时候,她已经顾不得怨恨还是感激了,她又一次被老师和同学送到了医院,这次他们没就近求医,而是去了大医院,那里检查得细致,大夫更有经验。 可惜,花了比昨天多一倍的费用,检查结果还是显示李惠丽只是身体有些亏,补补就好,没有大碍。 最后,老师也没办法,知道没危险,只能安慰几句,留下一堆费用单子回去了。 这时候,宿舍里已经传开了,有一个叫李惠丽的同学,总是浑身疼,可检查不出来什么原因,弄得大家浮想联翩,甚至有人认为她做了亏心事,有不明生物来找他报仇呢。 明秀是中午在食堂的时候听说的,一听李惠丽得了这种怪病,还挺吃惊,打小认识的,于情于理要看看去。 明秀匆匆吃完饭,买了盒点心,就到宿舍找李惠丽。 李惠丽室友开的门,之前明秀来过,她们都认识。 “惠丽姐怎么样了?”明秀进门看李惠丽躺在床上,小声问。 室友说:“没再疼,就是对吃饭有阴影,午饭都没敢吃。” “真可怜,怎么就得了这种病。”明秀同情地说。 另一个室友抢着说,“可不,得了病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检查不出来原因,医生无从下手。” 李惠丽本身没有睡实,隐约能听见室友们的谈论,当听到明秀的名字,她腾地坐了起来,不由自主想起张明岳昨天的动作和说的话,这时候就算再不相信点几下就能让身体反应那么大,也不得不明白身上的疼痛是怎么来的。 等室友们和明秀围过来,李惠丽看着明秀露出怨恨,一下子掐着明秀的胳膊,用力拽到自己跟前,“张明秀,都是你哥害的我,你还有脸来。” 事发突然,明秀疼得咧起了嘴,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第一反应要扯开李惠丽的胳膊。 室友们看李惠丽发疯,也来帮忙,“惠丽,人家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干什么?” 单拳难敌四手,李惠丽被迫放开了明秀,“张明秀,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惠丽姐,听说你病了,我来探望你,你上来就掐我,还说我笑话你,什么意思?”明秀揉着胳膊,不知道李惠丽发的什么疯。 “我这病还不是拜你哥所赐。”李惠丽大声说,也顾不得什么矜持,柔美了,“都是因为他,我才犯病的。” 这个信息量有点大呀,室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明秀,等她说话。 明秀还纳闷呢,“我哥?这跟我哥有什么关系,还有,哪个哥?” “你大哥,张明岳,我这病就是他造成的。”李惠丽吸着气说。 明秀更不明白了,“惠丽姐,这话可不能瞎说呀,我大哥跟你又不熟,你生病,有我大哥什么事?你总不能说身上疼是我大哥打的吧。” “就是他,就是他打的。”李惠丽偷换了概念,点她说成了打。 这时候不止明秀,就是室友们都觉得李惠丽发癔症了。 一个室友说了公道话,“惠丽,你身上什么痕迹都没有,根本不可能是打的。” 李惠丽知道,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可千真万确就是张明岳造成的,她百口难言。 明秀拎起拿来的点心,“李惠丽,你爸跟我爸有交情,你又比我大,我才叫你一声姐,我好心来看你,你反而咬我大哥,哼,真是莫名其妙。” 明秀说完打开门快步离开宿舍楼,到僻静的地方,拍拍胸口,又撩起袖子看了看胳膊上的黑青,“吓死我了,差点露馅,这个李惠丽,也太用力了,活该疼死你,奇怪,她哪里得罪大哥了,让大哥给她‘上刑’呀。” 李惠丽不提张明岳还罢,提了,明秀就想起来在王家庄的时候,张明岳就出过手,一个围殴他的村民就被施了手段,浑身疼痛找不出来原因,疼了整整半拉月,李惠丽的症状听着可不就跟那人一样吗? 想到这些,明秀在学校待不住,下午的课也没心思上了,她托了同学替她点到,直奔医学院而去。 不巧的是,她到的时候张明岳正在上课,明秀就到教室外面等着。 下课了,张明岳出来上厕所,今天下午满堂课,他还要为下一门课做准备。 刚从教室出来,就被明秀拉到一边。 “你怎么来了?我记得你下午也有课呀。”张明岳可是记得明秀课表的。 明秀抿抿嘴,“你能别记得那么清楚吗?” “行,当我糊涂了,”张明岳无所谓地说,反正回去有人管,“这点来找我,干什么?” 明秀嘿嘿一笑,“大哥,那个李惠丽是不是得罪你了?” 张明岳挽挽袖子,点点头,“嗯,你听说了。” “我啥也没听说呀,就是李惠丽浑身疼,都去医院折腾两次了,我中午好心看她去,她说是你打的,我记得……也是这个症状。”明秀瞄了一眼从旁边过的同学,声音恨不得从牙缝里挤出来,以防别人听见。 张明岳敲了一下明秀的头,“还看她去,你真是跟她脸了。” “我不是不知道嘛,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说我也心里有底呀。”明秀摇了摇张明岳的胳膊。 张明岳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明秀听着倒吸一口凉气,“她怎么会有这种心思,太可怕了。” 张明岳又敲了她一下,“离她远点,别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对了,我本来想哪天遇见你问你呢,正好,现在问问,她有没有跟你打听咱们在林县的事?” 明秀揉了揉脑袋,歪头想想,“没有,她找我三次就是聊聊以前的事,没问过林县的事情。” “是吗?”张明岳倒奇怪了。 “大哥,你为什么这么问?”明秀好奇地问。 “她似乎知道不少我在林县的事,可又都似是而非。”张明岳说。 “我知道是谁说的了,肯定是她。”明秀惊呼出声。 张明岳紧追着问:“谁?” “林桑夏呀,”明秀气呼呼地说,“真是孽缘,她居然跟我上一个学校,一个专业,好在没分到一个宿舍,要不然我不得郁闷死。” “林桑夏,原来是这样。以前没听你说过她呀。”张明岳算是找到根源了。 明秀愤愤不平,“不知道她走了什么狗屎运,我们学校补录了一批学生,居然就有她,她们都是后来报到的。” “怪不得,不过林桑夏怎么会跟李惠丽认识?还跟她说林县的事情。”张明岳还是有些不理解。 明秀耸耸肩,“大概是李惠丽来找我的时候被她看见,故意接近的吧,你也知道,她跟我不对付。” 张明岳点点头,“有可能。” 141.初名 看着明秀快步跑出宿舍, 李惠丽趴在床上放声大哭。 室友们见她委屈的样子,面面相觑,犹豫着该走还是该劝,一时间就这样看着她哭。 哭了好一会儿,李惠丽才坐起来,抱着膝盖小声啜泣,“我跟他算是青梅竹马, 因为两家大人交情很好, 从小,他们就打趣要把我们凑成一对, 我们两个的感情也很好, 要不是后来的事,说不定就结婚了。他去支援农村建设,走之前还跟我说让我等他, 回来结婚。没过多久,我也没办法去当了知青, 就这样一直分隔两地,我抱着信念能回来跟他结婚, 可是,我等到的却是他结婚生子的消息。” “你们肯定以为我神经错乱胡言乱语, 可是,谁会主动亮出自己的伤疤给别人看, 又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是, 他是没有打我, 可肉体上的疼痛怎么能跟精神折磨相比,简直是万箭穿心般,你们不会感受到的。我以为只是当时疼,过就过了,可没想到现在再见到他,想到他,我还会浑身战栗疼痛。我宁愿相信自己得了病,可事实给了我一个好大的巴掌,我忘不了他,我羡慕他的妻子能跟他在一起。” 李惠丽神色恍惚,眼神绝望,眼泪要掉不掉,活脱脱一个被抛弃的可怜人形象。 室友们慢慢围过来,其中一个抚着李惠丽的背,安慰他,“薄情寡义,这种男人不值得你为他疼痛为他流泪,你要勇敢地跳出来,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自古痴情女子负心汉,你还为这样的人要死要活的,根本不值得。”另一个发话。 李惠丽头枕在膝盖上,满怀深情,“不许你这么说,他也是被逼无奈的,那个女人是别人逼他娶的,根本不是他自愿的,可现在他根本摆脱不开。其实只要他肯回头,我就不计前嫌,跟他在一起,愿意陪着他。” “什么别人逼的,要不是他自己愿意,谁还能摁着他的头拜堂不成?” “就是,分明就是背信弃义,还说自己是逼的,好事都让他占了。” 室友们议论纷纷,对李惠丽充满同情,从原来对李惠丽是不是疼疯了的猜测变成对她口里的他进行批判。 在他们的认知里,李惠丽嘴里的他活脱脱就是明秀的大哥,别无他人。 而这时候,明秀的大哥张明岳快速去解决了生理问题,准备回教室上课。 他进去前叮嘱明秀,“别在这里耗着了,快回学校吧。” “大哥,反正也赶不上上课了,我回家一趟看看美萱再回学校。”明秀显然另有打算。 张明岳摆摆手,让她自行安排。 下课了,张明岳拿上课本追上老师问问题,同去的还有班上其他同学。 老师尽职尽责回答每一位同学的问题,可不知怎的,别人的问题总是排在他前头。 张明岳没在意,在别人提问的时候也认真听着,对照自己的理解,查缺补漏,也有别人跟自己问一样问题的,顺势听了老师的讲解。 等张明岳的疑问得到解答,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别的同学都走了,张明岳把书放进书包,也打算离开,却突然被老师叫住。 张明岳走到老师跟前,“何老师,您找我有事?”何老师是他们班的班主任,平时管事情比较多。 何老师夹起课本,表情严肃,“张明岳,有人反映你从图书馆借的书,总是偷偷拿回家不拿回来,有没有这事?” 张明岳没想到老师过问这个事情,脸有些发热,“是有两次。” “两次?不止吧,怕有不少次,要不怎么会有同学专门到我这里反映。”何老师说。 张明岳尴尬地笑笑,“老师,是有几次,我回家的时候看书,回来的时候匆忙,忘了带回来了。” “我看你平时上课记忆力不错,怎么在这方面就丢三落四呢?”何老师可不轻易放过张明岳,“你把书忘在家里,自己看不了,别人也看不到,形同资源浪费,学校的书本来就不多,你还这样浪费,别的同学已经看不过眼,说你故意把书放在家里,就是提防别的同学看,这种自私的行为是不可取的,这次回家把书拿回来,看不过来就赶紧还回去,等有时间再借,下次决不能有这样的行为出现。” “我知道了,老师您说的是,我下次拿回家一定拿回来。”张明岳连连保证。 何老师点点头,“你有底子,学习也认真,各科老师对你印象都不错,你是有好前程的人,可别因小失大。” 张明岳捏了捏书包,低头说:“谢谢老师提醒。” 何老师看张明岳认错态度端正,才不说话,越过他走出教室。 张明岳长呼一口气,拎着书包出了教室,远远吊在老师后面走。 到了宿舍,张明岳把书包甩在床上,倒了一茶缸水,喝了一口,马上又吐出来,太烫了。 “李深原用了你的暖瓶洗头,刚打的热水。”赵宝强说。 张明岳扇了扇舌头,怪不得刚才手感不同,原来半瓶水变整瓶,今天真是倒霉到一起了。 “我都看见了,何老师把你留下来,说什么了呀?”赵宝强凑过来问。 张明岳坐在凳子上,拿本书扇茶缸里的水,“没什么,就是提醒我图书馆借书要随借随还,珍惜学校资源,可能是有人没借到想借的书,有意见吧。” 赵宝强拍拍张明岳的肩膀,“老师也是为你好,那你可得注意,别净顾着借,也得操心还呀。” 张明岳笑了笑,拿起茶缸,垂下眼眸喝水,不透漏想法。 赵宝强在那里自找话说,“嘿,我可也看见了,又有女同志来找你,你小子行呀,总有美女来找,今天这个可真漂亮,你这也是结过婚的人,咋这么招小姑娘喜欢呢,这左一个右一个的,弟妹知道了,这醋缸还不得打破了。” 张明岳放下茶缸,突然出手,勾住他的脖子拉到自己身边,“赵哥,你这眼睛咋总盯着我呢,是人来找我你都知道,学校、宿舍这么多事还不够你操心,你不觉得累吗?还有,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你的打趣的。” “哎哎哎,张明岳你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说还不行吗?” 赵宝强作势哀声求饶。 张明岳这才放开他,重新坐下来喝水。 赵宝强揉了揉脖子,“张明岳,你也太经不住玩笑了。” 张明岳没说话,直接爬上床,拿本书看不理人了。 “你今天不去食堂吃饭呀?”赵宝强问。 “不饿。”张明岳头也没抬。 赵宝强左右看看无趣,开门出去了。 “我知道是谁跟你们老师反映你借书的事情。”齐洪扬突然出声。 他一直都在,可甚少说话,很多时候宿舍里的人都忽视他的存在。 张明岳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我大概猜得到。” “那你刚才是借题发挥了?”齐洪扬问。 张明岳:“差不过吧,不是他也有他的份。” “从宿舍第一天开始,他就跟你处处比较,有这个机会,他怎么也不会放过的。”齐洪扬又拿起镜子端详自己的脸。 “你向来不爱说话,也不参与宿舍的事,今天怎么突然出声了?”张明岳问。 齐洪扬放下镜子,捋了捋自己的指甲,“我也不想,可赵宝强纠集了黄敬东和姚梁,你跟李深原走得近,只有我是孤家寡人,被排挤在外也不好受,相比较他们,我看你和李深原更顺眼些,至少你们表里如一,不是那种在我面前不表现,到我身后瞎议论的人。” 张明岳没想到是这个理由,“那谢谢你看得起了。” 前世已经司空见惯,虽然刚见他的时候有些别扭,时间久了也就平常,别说齐洪扬只是嗓子像女人,就是那啥,看着也不过跟缺胳膊少腿的残疾人没什么区别。 “不用,我是被动选择,到时候有事怕也是出工不出力。”齐洪扬双手捂着脖子,活动活动脑袋,“看书久了,头都有点晕,我去外面走走,你去吗?” 张明岳翻身下床,“去,现在有点饿了,我找点东西吃。” “其实我也没吃晚饭,我知道学校附近有一家小面馆,味道还行,吃吃看。”齐洪扬建议。 张明岳点点头,跟着走,他无所谓饭还是面,味道好就行。 面上来,张明岳拌好吃了一口,“味道不错,什么时候想换换口,可以过来。” “也还行,至少能入口。” 齐洪扬慢条斯理地挑着面条吃。 张明岳停了一下筷子,“听你这意思,平时吃的味道比这好不少。” “那当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作为御厨的后人,这是基本的要求。”齐洪扬挑剔地把不规则的面条拨到碗边。 “原来你家是御厨后人呀,真看不出来,那你是做菜吗?”张明岳看了一眼齐洪扬称得上纤细的手腕,怕是垫不起炒勺。 齐洪扬转转手腕,“我不做菜,我另外拜师学的点心。” “哦,原来是这样。”张明岳知道,做点心也是自成一派,跟炒菜不一样。 张明岳吃完,等着齐洪扬,他先吃了品相好的面条,最后,那些拨在碗边的一时全倒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我以为你会剩下。”张明岳说。 齐洪扬擦了擦嘴,“作为厨师,要尊重所有的食材,也要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 张明岳好笑地说:“平时不见你说话,讲到厨师,你倒滔滔不绝,真想不出来你当医生是什么样子,总不会张口闭口食材、点心吧。” “我来学医本来就不是情愿的,要不是跟人打赌输了,我才不来呢。”齐洪扬翻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不过,来学校也不算错,学医对我的厨艺也有促进,说不定毕业了我的厨艺可以更上一层楼呢。” “哦,学医还能促进厨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张明岳觉得这个想法很新奇。 齐洪扬手揣兜里,信步而走,“学医能更了解人身体所需,对味觉、嗅觉的产生会有更深层次的领悟,包括人体营养吸收平衡,都会影响到我的厨艺。” 张明岳了然,“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想不到在多数人只图温饱的时候,齐洪扬已经有了更深的追求。 回到宿舍,李深原在了,“听说你被老师叫住训斥,说是抢占学习资源?” “消息长翅膀,你这么快就听说了?”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李深原同情地看着他,“何止是我,有人嫌弃你名声不够大,给你做宣传呢。” “真是不遗余力,感谢他,从此学校都知道我张明岳这一号人物了,也算变相出名不是。”张明岳自嘲地说。 142.家中 张明岳走进教室,明显能感受到来自同学们四面八方探究的眼光。 他淡定从容, 认真听讲, 完全不被外界困扰。 下课了, 张明岳背起书包打算走出去。 “张明岳,我相信你不是那种自私的人,你没带回来书肯定是忘了。”坐在张明岳正前方的刘恩林站起来说。 话音刚落, 又有几个同学应和,这个说张明岳对别人找他请教问题都细心回答,那个说张明岳如何热心帮助同学, 总之, 都不相信传言里说他防着别人的事情,都以为是误会。 “谢谢大家信任, 我保证以后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张明岳说,同时还瞟了一眼角落里嘀嘀咕咕的几个人,勾勾嘴角,讽刺一笑。 到了下午,张明岳到了图书馆一趟,还了手里的一本书, 又借出一本。 出来被挡住了去路, “张明岳,你还来借书?难道家里的书都能看完吗?” 张明岳亮亮手里的书, “这本很薄, 是我这两天要看的, 没打算带回家, 而且以后也不会带书回家了。” 拦路的人盯着他手里的书,看确实不厚,就让开了道路。 等张明岳走过,也不知道这位拦着他的人到底是谁。 张明岳在空闲的教室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掏出书和练习本,开始抄写。 这是他早就看好的书,内容比较偏,一般没有同学借出,既然不能带回家,干脆抄写一份,总不会有人说吧。 张明岳这边忙着抄写书的时候,图书馆管理员正在着急呢,“吕教授,您要找的这本书还没有还回来,您要再等等。” “我上次来就没有,这又过了十来天,中间换人借了吗?”吕教授问。 管理员翻翻前面的记录,摇摇头,“没有,还是张明岳同学,借过后一直没还。” “算了,我找那位同学问问吧。”吕教授在写研究报告,着急用到几本书,就差这一本,还挺着急,“看看他哪个专业的。” “临床。” 吕教授点点头表示知道,出了图书馆直接找到何老师,跟他说了自己要见张明岳的意图。 何老师看吕教授还挺着急,按下心思说:“吕教授,这哪用您亲自见呢,我找他去,让他把书给您送过去。”万一正好是放在家里的书,也好赶紧让张明岳回去拿。 “我过一两天用也可以,万一他快看完,让他尽量看完再给我吧。”吕教授不知道内情,心里对张明岳是另眼相看的,想不到刚上大学能沉下心深读这本书,这书价值虽高,但拗口难懂,就是他读着也挠头,也就查阅资料的时候才用到。 何老师忙应是。 等着吕教授离开,何老师放下手里的工作,去找张明岳。 他对班上同学还是比较了解的,直接去了教室,果然,寻过两间之后,就找到了张明岳。 张明岳还以为何老师发现他抄书的事情呢,紧忙连书带练习册塞到书包里,跟着何老师出来。 何老师跟张明岳说了吕教授的事情,没老话重提,只是强调下周一上午尽快把书拿给他,想来有周末做缓冲,是不是放在家里都无所谓了。 张明岳心中暗嘘一口气,不是抄书的事情,忙应答:“老师放心,周一我一定拿给您。” 何老师又叮嘱一句,才离开。 转天就是周末,张明岳照常早起,先去北大接了苗群群,才一起回家。 “你们可回来了。”开门的是钱明菲,后面坠着三个小尾巴,叽叽喳喳围了过来。 “妈,爸呢?”没听见苗文清的动静呀。 “一早出门了,神秘兮兮的,也不知道干什么。”钱明菲说完,到厨房忙活去,一早吃了饭,还没顾上收拾呢。 张明岳和苗群群顺势抱着孩子们回屋。 一周没见,孩子们想爸爸妈妈,这小手抓得紧紧的,差点挂在身上没放下来。 每次回来,都觉得他们有变化,长高点,长胖点,说话句子长了点,嘴里蹦出的词汇多了点。 张明岳摸摸子雅的头,子雅摇着脑袋配合,还挺享受。 旁边子琳已经等着了,看爸爸摸姐姐时间长,搂着张明岳大腿喊,“爸爸,爸爸,琳琳,摸琳琳头头。” 张明岳安慰一下子琳,伸出左手揉了揉她头上的小揪揪,小姑娘得到满足,笑开了。 子涵在旁边看着,不上前也不吭声。 张明岳觉得也不能忽略儿子呀,赶忙上前也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子涵脑子一歪,避过了第二轮的揉搓。 “涵涵,你不喜欢爸爸摸你吗?”苗群群问。 张明岳配合露出渴望的眼神对着儿子。 子涵淡定地说:“涵涵身上有可爱,爸爸摸涵涵,可爱会掉。” 张明岳无语,这是被儿子嫌弃了吧,不知道这可爱怎么就能掉呢。 苗群群觉得好笑,忍不住问:“那妈妈摸呢?” “也会掉呀,妈妈笨。”子涵理所当然地说。 张明岳顿时治愈,原来不止自己被嫌弃。 “谁跟你说你有可爱呀?”苗群群柔声细语地问。 子涵小手摸摸脸,“姥姥说的,姥姥说涵涵最可爱。” “不对,”子雅立即反驳,“姥姥说,雅雅最可爱,雅雅最可爱。” 子涵握着小拳头回应:“涵涵最可爱,雅雅调皮。” “雅雅是姐姐,雅雅最可爱,不调皮。”小姑娘冲上去,搂着子涵强调。 子琳看看姐姐,再看看弟弟,不明白两个人争什么,小眼神扑闪扑闪地,像是在问难道不是琳琳最可爱吗? 苗群群笑着拉开子雅和子涵,“好了,好了,你们都是最可爱的。” 又拉过来子琳,“琳琳也是最可爱的。” 张明岳搓搓手,握紧了拳头,“爸爸从外面回来,买了可爱在手里,摸摸你们,给你们多的可爱,以后你们会更可爱的。” “爸爸,摸我,摸我,我要可爱。” “爸爸,琳琳也要可爱。” “我也要,我也要。” 顿时,三个孩子抛弃了他们亲爱的妈妈,朝着张明岳围了过来。 苗群群摊开手,面前空空,嗔了一眼张明岳,去卧房收拾了。 张明岳带着孩子们在屋里玩一会儿,转战到院子里,陪着他们玩老鹰抓小鸡,三只小鸡满地跑,尖尖的嗓子不见惊恐,倒是兴奋得很。 孩子们的精力是挖掘不完的,游戏玩了一遍又一遍,也不见疲累。 敲门声响起,张明岳带着三只小鸡开门去,“外公回来了。” “太爷,太爷。”太爷回来有好吃的。 老爷子手里拿出三颗大白兔奶糖,每人给了一颗,“乖,知道给太爷开门,有糖奖励你们。” 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了掏,“给,你也有奖励。” 张明岳看着自己手心的大白兔奶糖,哭笑不得,“外公,我就不用了。” “拿着吧,人家说不能只疼小的,忽略大的。”老爷子摆摆手,拿着东西进屋去了。 张明岳晕倒,人家是那个意思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剥开糖纸,把奶糖扔进嘴里,狠狠地嚼着。 自老爷子安定下来,总喜欢到处转悠,慢慢地跟周围的老头熟悉起来了,没事唠唠嗑,下下棋。 有一次,老头们聚在一起说起话,这个说我会拉二胡,那个说我画画还行,还有的说我可以唱两句,老爷子呢,说自己拳法耍得不错。 既然都有一手活儿,那亮亮相吧,二胡拉得确实不错,画也挺像,唱戏也真像那么回事,样板戏里经典唱段张口就来。 老爷子特意耍了一套花样最多的拳,闪转腾挪的,可把那些老头们羡慕坏了,多大年纪的男人心里都有一个武侠梦呀,纷纷央着老爷子教他们练拳。 为这事老爷子还犯了愁,怎么教呀,他们不同自己,打年轻练过来的,现在这老胳膊老腿,一个耍不好就遭殃,不行,不行。 还是苗文清给出了个主意,说老爷子养生拳就可以教他们,动作花样不少,还可以强身健体,身体好的可以练快点,身体差的练慢点,都有着落。 这拳法本是张明岳教的,老爷子还特意问了张明岳,他自然双手赞同,就为老爷子能快速融入朋友圈,这就不亏。 就这样,老爷子每天领着几个老爷子一起练拳,别说,还挺像那么回事,练了一些时日,这些老爷子觉得,哎,练拳后神清气爽,吃饭也香了,睡觉也安稳了,慢慢地你传我,我传你,如今,已经有三十多个老头跟着老爷子后面练拳呢。 用老爷子的话,老子也是身后跟着一个排的人了。 直到中午该吃饭,苗文清才从外面回来,后面跟着一个拉煤的平车。 “爸,家里煤球还有不少,您又买呀。”苗群群迎出来。 苗文清让拉车的师傅把车停在书房门口,“我买的书,太多了,找师傅拉回来。” 苗群群掀开平车上面蒙的挡头,真不少呀,“阿岳,你快出来,爸又买来好多书。” 张明岳出来一看,大半车都是书呢。 苗文清招呼他们赶紧都搬进书房。 完事,张明岳跟师傅结了钱,才重新进了书房。 苗文清带着苗群群正一本一本整理呢。 张明岳环视一周,照这样的架势,过些时日,是不是还得另外收拾一间屋子当书房。 “爸,您从哪儿弄来这么多书?”张明岳问。 苗文清小心翼翼地摆弄这些书,“你外公不是认识些老爷子吗?这都是他们提供的信息,说是一家人发现家里有个地下室,打开看藏了不少书,据说那房子以前是书店,后来改成住户的,我这不一早过去,选了不少回来。” “他们还给外公提供这些信息呀?”苗群群都觉得不可思议。 苗文清笑笑,“还不是你外公在外面说,我侄子和外孙,别的不爱,就爱看书,人家看见还不来告诉他。” 老爷子这交际,也是没谁了。 等整理完,张明岳才专门跟苗文清说了学校借书的事情。 苗文清感慨,“难道学校的书已经匮乏到这种程度了吗?” “倒也不完全,只不过有人打小报告,老师肯定要过问,这段时间我就不往家里拿书了。”张明岳说。 苗文清拍拍张明岳的肩膀,“是爸思虑不周,倒让你受了委屈,别拿了,一切以你的学业为重。” “爸,没事的。”张明岳确实没觉得多委屈,只是有些小尴尬,过过就好了。 “不提这些了,看到旁边书架上的书了吧,也是我新淘换来的,下午你跟我去琉璃厂转转,那里有不少好东西呢。”苗文清说。 “行。”自回到京都,张明岳还没去过琉璃厂,印象中,张老爷子带着小明岳经常去逛呢。 143.真相 漫步走在大街上, 张明岳能感受到跟其他街道完全不同的风情, 文化历史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就是琉璃厂, 京都里古玩、旧书、字画老店集中的街市。 苗文清目的比较明确,直接走进书店, 跟里面的工作人员交谈, 看得出来, 他来过不少次, 人家都认识他了。 有的店里苗文清一过就走,有的在里面停留翻阅书籍。 张明岳跟在后面走走停停,有感兴趣的也翻开看看,确实不错的就买下来。 当走到一家旧书店的时候,张明岳发现一本介绍南唐历史的书,封皮都没有了, 就因为首页有南唐二字, 才吸引了他的注意,不过几毛钱,就买下了。 没有逐字逐句去看,家乡已成历史, 看得清楚又能怎么样,不过当看到南唐存在不到半百之岁, 就淹没在滚滚长河中,确实也感慨了几分。 在路过地摊的时候, 张明岳多看了几眼, 周围的摊位, 多数是铺着个布,上面有不少或古朴或闪亮的物件,不少人蹲着翻翻拣拣,他顿时来了兴趣,想过去看看。 苗文清书店还没有逛完,看张明岳兴致也不算太高,随大手一挥放行,让他自由活动,约了碰头的时间和地点。 张明岳选了一个人多的摊位蹲下来看。 “这位小同志,你想来点什么,你只管看,价钱都好商量。”摊主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胖乎乎的老头,笑眯眯地打招呼。 张明岳只看不动手,“不太懂,随便看看。” “你是打算自己收藏还是要送人?”摊主继续招呼。 “谈不上收藏,看顺眼就买回去。”张明岳没看东西,看向摊位上的人。 都各自拿着一样东西在相看,甚至拿出放大镜仔细端详,有那结伴来的还交头接耳,互通讯息。 在他旁边的这位老先生盯着手里的物件眼睛不带眨的,眉头紧皱,张明岳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小同志,盯着别人手里的东西看可是不礼貌的。”老先生感觉到张明岳的视线,提醒道。 张明岳讪讪一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您手里的东西有点眼熟,才多看两眼的。” “哦,”老先生举起手里的花瓶,“你见过?那你见到的跟这很像吗?有没有不一样的地方?” 张明岳想了想,“咋看很像,细节真没注意。”世子会客厅里的摆设,看过几眼,谁会在意上面几个叶子几朵花,上面还写的什么字。 老先生把花瓶举到张明岳近处,“你再想想,你看上面的枝蔓画法是不是很独特。” 张明岳用力想想,摇摇头,“真没印象。” 老先生显然很失望,可也没舍得放下花瓶,眉头又纠结开来。 张明岳紧忙转过身去,看别的东西,不敢再随便乱瞄。 他环视一周,上面东西品种不少,可惜真假他真不懂,好在道理他懂,古董这东西,一买富,一买穷,就连专家都不敢说自己买到的都是真品,更何况他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呢。 “老板,那角落里的小瓶子拿来我看看。”张明岳说。 摊主扫了一眼角落的瓶子,有十来个,“这可不是古物,是我孙女看着好看摆在这里的,你还要看吗?”明显就是现在做的东西,连忽悠的价值都没有。 张明岳点点头,“要看。” 很精致的玻璃瓶,半个拳头大,外面有印花,手感细腻,拧开盖子摸了摸里面,光滑没有涩感。 张明岳挑出心仪的,“老板,我来这六个。” 摊主没想到他真买,一般都是些小姑娘看见喜欢才买的,“六块钱。” “您这价钱有些高呀,我在别的地方看可比这里便宜。”张明岳放下瓶子说。 摊主收起其他瓶子,眯着眼说:“算是拉个新主顾,五块钱,不能再便宜了,在别的地方,你可买不到这样高品质的。” 张明岳让老板那纸包好瓶子,递给他五块钱。 “再看看别的吧,我这摊子上哪一样都比这瓶子有价值。”摊主接着推介。 张明岳摇摇头,打算走开,站起来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差点踩到摊主的东西。 撞他的人没有道歉,直接越过去走到旁边的摊子上,甩下一块儿玉佩,“小子,你竟然卖假货,东西还你,把钱还给我。” 张明岳不期然遇见这事,往摊位上一看,忙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关注事态发展。 这个摊位的老板没看玉佩,反而把摊位上的其他东西都收好,“东西卖出,概不退还,这是行规,你买的时候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你作假,骗人,我拿这块儿玉去找专家鉴定过了,根本就是残次品,你得赔我钱。”买主不依不饶。 老板慢悠悠地说:“你这话真没道理,我既没做局也没诱导你,你看好东西我出价,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你懂行捡到宝贝,也不会退给我,我倒霉;你不懂买了假货,只能说你眼力不够,自己认倒霉,从来没有出手退回的道理。更何况,你买走有几天了,现在地上的是不是当时你买的,谁说得清楚呢。” “摊主说得不错,小梁,你这样纠缠太没风度。”刚才跟张明岳说话的老先生出声了,手里还托着花瓶呢。 “杨伯伯,您怎么在这里?”小梁低头打招呼。 杨老先生拿起玉佩仔细观察,“这块儿说真不对,说假也不对,八分真两分假,是残破的玉佩经过修复成色的,把假的去掉,重新加工雕型,也不失块儿好玉。” “可这跟我预想的根本不一样。”小梁愤愤不平地说。 杨老先生把玉佩塞到他手里,给他使了眼色,“那就当买个教训,回去多多练练眼力吧。” 小梁接过玉佩,顺着杨老先生的指示看,周围几个摊主和一些买主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异样,他才意识到自己莽撞了,能在这里卖东西的,总都有些门道,再闹下去,以后怕是别人不会再轻易卖东西给他。 感激地看了一眼杨老先生,小梁揣好玉佩悻悻离开了。 小梁走后,看热闹的人群也都散去,摊主把东西重新摆好,垂目等待顾客上门。 张明岳走过去,假意问道:“老板,这个茶壶怎么卖?” “五十,”老板抬头回答,等看清人突然脸带惊色,“是你!!!” “是我,人生何处不相逢,老板,借个地方说话怎么样?”张明岳笑着说,就像跟老板在聊天气。 老板坐那里不动,显然不想听从张明岳的意见。 张明岳挑挑眉,“老板,你不想我去派出所再报次案吧。” “你诬告,我没再抢你。”老板压低声音说。 张明岳要笑不笑地看着老板,不说话。 老板被张明岳看得有点发虚,才收拾摊上的物件,背起来走人。 张明岳跟在他后面,一直走到一座矮房子跟前。 老板拿出钥匙开门,进去放下东西,说:“你到底想怎么样?之前的事情都了结了,我现在做的都是正经买卖,不怕你。” “不怕我,你干什么收摊出来?”张明岳反问道。 老板低头没说话。 “孙杨,没错,我记得梁田宇是说你叫这个名字。”张明岳说,“要不是看见你,我都差点忘了一件事来。” “什么事?”老板,也就是孙杨,就是当时出火车站抢劫张明岳的其中一人。 “我听梁田宇说,他脖子上挂的那个玉锁是你卖给他的,玉锁从哪里来的?”张明岳屏气问道。 “玉锁?”孙杨手握紧又放开,“我忘了,可能是从哪里收敛来的。” “是吗?不是你挖了别人的坟墓弄出来的吗?”张明岳厉声问道。 孙杨腾地站了起来,“不是我,我没有盗墓,要不我被抓起来了,而且,那个玉锁出土至少有三十年了,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被抓起来了?果然如此。”张明岳还奇怪自己威慑力怎么变强呢,原来这里还有别的隐情, “听说你家都是干这个的,难道不是你家里其他人干的吗?” “我家没人干这个,都是我忽悠梁田宇的,我就是跟着师傅混口饭吃,现在师傅都被抓了,我在南京混不下去,才到京都讨生活的。”孙杨低头说。 张明岳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姑且相信了,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他以为会亲眼再见祖宗坟墓呢。 “你跟梁田宇怎么认识的?”张明岳转了话题。 孙杨抿抿嘴,“随随便便认识的。” “那他身边跟着一个女人,叫马芸芸,你认识吗?”张明岳接着问,视线不离开孙杨。 孙杨睫毛颤了颤,“见过,不熟悉。” “是吗?”张明岳低声说,“她死了,梁田宇杀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孙杨声音有些沙哑。 张明岳拿起脚边的一个铜马,捏在手里转着观察,假装很感兴趣,孙杨看见了咽了咽唾沫。 张明岳的声音幽幽响起,“玉锁里有人的骨灰,那种玉锁不是什么人都知道能藏东西的,怎么那么巧,梁田宇就知道,是你告诉他的吧,就好像你能预见他会杀人一样,还是说马芸芸其实是你杀的?” “我没杀人。”孙杨抬头反驳。 “没杀人?我觉得你需要跟警察说清楚。”张明岳拿着铜马,拉开架势要抓孙杨。 孙杨早就领教过张明岳的武力,自知不敌,右手捶墙,“我没杀人,梁田宇也没有,马芸芸根本没死。” “没死?那她人呢?”张明岳追着问。 孙杨颓然地蹲在地上,“我不知道,我也在找她。” “你找她做什么?”张明岳很奇怪。 孙杨抱着脑袋,唉声叹气,“她偷走了我的家当,我全部的家当。” “你跟马芸芸还有梁田宇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张明岳问。 孙杨沉默许久,才开口说话,“马芸芸救过我,年前她带着梁田宇到南京投奔我,我本来以为他俩是一对,可马芸芸偷偷找我,说梁田宇有病,总想关着她,还打她,给我看她身上的伤,那真是被打的,我不忍心,就想帮她,我俩做了个局,让梁田宇以为他杀了马芸芸,趁机我把马芸芸藏到我的地方。梁田宇以为自己真的杀了人,就破罐破摔报复以前对不起他的人,我本想跟在后面看能不能捞点好处,没想到却进了局子。等我回去,马芸芸就不见了,跟着她不见的还有我全部的家当。” “哼,活该,我倒是想知道,相隔千里,马芸芸怎么救的你?”张明岳问。 “前几年林县说是有宝藏,我跟着师傅一起去,谁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打炮的时候我跑路掉到沟里,就被她救了。”孙杨说。 到此,张明岳算是明白了始末,现在唯一不知道的,就是马芸芸的去处了,“你来京都,不止是讨生活,也是来找马芸芸的吧。” “嗯。”孙杨承认了。 这么说,马芸芸很可能就在京都了。 144.机会 张明岳从孙杨那里知道了梁田宇和马芸芸的事情, 如果孙杨没有说谎, 那么马芸芸可能就在京都, 只是京都这么大,要找出来可是不容易。 “之前的事情我不会跟你倒后账, 不过, 如果你找到马芸芸, 必须告诉我一声。”张明岳掂掂手里的铜马, 如此要求。 马芸芸对孙杨这个帮助她的人都能拿走他的家底,更别说自己这个曾经拒绝帮助她的人,如果跟梁田宇的想法一样,说不定她还会视自己为仇人,如今自己在明她在暗处,不得不防。 孙杨对张明岳的要求有些吃惊, 不过还是点了头, “好吧,如果有消息,我到哪里找你?” “我会经常过来这边。”张明岳想到苗文清也会经常过来,还是要防着些, “你不要想着耍滑头,如果让我发现你对我或我的家人有什么不轨的行为, 让你在京都混不下去那是轻的,到时候怎么离开就得看造化, 不要怀疑我的话。” “不敢, 不敢, 我现在还指着这碗饭讨生活呢,对谁都不敢有别的想法。”孙杨连连摇头。 张明岳放下铜马,拍拍手,“但愿如此,我走了,不用送。” 说完,拿起自己的东西,离开孙杨的屋子。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张明岳直接离开去了跟苗文清约定的地点。 足足等了二十多分钟,才看见苗文清拎着个袋子走过来,张明岳忙上前接住,“爸,您不用这么着急买这些书,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你就不懂了,现在这个时机正是变动最厉害的时候,大部分人还处在对书、对知识迷茫、观望的过程中,我得趁着这时机把能买的赶紧都买过来,等过段时间稳定了,大家醒过闷来,有些你抢都抢不到。”苗文清说出自己的理由。 张明岳赞同地点点头,“有道理,爸,您买书的钱还够吗?” 苗文清拿过张明岳手里的纸包,“够的,大部分书还是比较便宜的,何况你外公说如果不够他就出资资助我,放心。” 张明岳大笑,想不到外公还有这觉悟。 翁婿俩边说边走,没再停留,直接就回家了。 到家的时候,居然看见钱洪磊在院子里,跟苗群群带着孩子们在玩。 “表兄,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张明岳上前打招呼。 钱洪磊:“姑父,明岳,你们回来了,今天放假,过来看看你们。” “好好,晚上留下来吃饭,我先到书房放东西,你们聊。” 苗文清拎着放书的袋子直接去书房,张明岳把纸包递给苗群群,“我刚买的,看喜不喜欢。” 苗群群打开看看,“好漂亮的瓶子呀。” “下次做面霜就拿这些瓶子装。”从几年前,苗群群和钱明菲用的面霜都是张明岳亲手做的,苗文清也提过不少建议,没看这娘俩的脸蛋油光水滑,比同龄人都年轻好几岁。 苗群群拿出一个瓶子举起来,在夕阳的映照下,色彩缤纷,煞是好看,“我都舍不得用了,放屋里摆着也好看。” “随你,要喜欢下次去再买些。”张明岳笑着说。 苗群群收到屋里,“有这几个就够了。” “表兄,有段时间没来了,看着你比上次来又黑了不少。”张明岳坐到旁边椅子上,看着孩子们。 “风里来雨里去,黑是难免的。”钱洪磊跟着坐下,摸摸脸,再看看张明岳那比女人还嫩的脸,还是觉得自己这样才是男人样。 “小磊哥你还是悠着点吧,这黑的晚上走路都看不见你,你这样,可咋找对象呀,舅妈又写信跟妈诉苦呢。”苗群群看着钱洪磊都发愁,还没对象,再过两年就三十了。 “男人不怕黑,”张明岳说完就被苗群群捶了一下,忙改口,“要不这样,上次我做的面霜还有两盒,你给表兄拿一盒,让他擦擦,或许能变白点。” “打住,打住,”钱洪磊连连摆手,“我可不抹那玩意儿,还不让战友笑掉大牙。” 苗群群只管进屋拿了一盒,塞到钱洪磊口袋里,“拿着吧,满脸就剩牙白,可别吓着雅雅他们。” 钱洪磊掏口袋要拿出来,被苗群群瞪了一眼,“好好好,拿着。”拿着而已,用不用另说。 苗群群这才罢休。 聊天总是消磨时间,没多久饭点到了,张明岳和苗群群吃过饭就往学校赶,反而钱洪磊,被钱明菲留下住一晚,反正他有三天假期。 路上,苗群群唉声叹气,“小磊哥找个对象怎么那么难?” “你看看他呆的地方,哪有机会跟女同志接触,你看看同学里有没有合适的,给他介绍个。”张明岳建议。 苗群群眼睛转了转,“这倒是个办法,我之前还觉得小磊哥跟尹晓红能有戏呢,在人家家里忙前忙后的,现在看也是空想一场,小磊哥在京都,尹晓红在林县照顾尹经理,面都见不上,。” “缘分没到,想也没用,你多看点吧。”他也觉得可惜,可这又不是能强求的。 转天,张明岳在上课前把书送到何老师的办公室。 何老师问:“书你看完了吗?” “呃,还没有,我下次再借吧。”张明岳总不能说自己就借书的时候看了目录和前几页吧。 何老师接过书,也没看,“这样吧,等吕教授用完我再还给你,图书馆那边如果到还的时间,你就去续借一下,我会跟管理员说的。” “老师,不用了,我改日再借吧,这书就当我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看。 何老师点点头,“行,后面你别管了,我会办理的,快去教室上课吧。” “是,”张明岳听话去了教室。 上午的课结束,张明岳草草吃了饭,就赶去医院,换上白大褂,继续他的工作,如今他已经驾轻就熟,适应这种身份的转变,实践与理论的交织,使他的医术突飞猛进,与刚进医院比,现在又提升了一个台阶。 可张明岳一点也不敢自得,因为身边有郝主任如初见时一样言语行为打击着他,身上有点子骄傲瞬间就被郝主任打散,他只能徐徐前行。 转眼两个多月已过,上半学期的课程已基本结束,各科老师都出具试卷,考验他们成绩的时候到了。 这几天,学校的气氛较之平常都紧张了不少,原来刻苦的更刻苦,不用功的也临阵磨枪。 最后一门考试完,张明岳交卷出了教室,打算回宿舍收拾东西。 “张明岳,你来我办公室一下。”何老师向张明岳招手。 张明岳几步跟上何老师,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张明岳,这位是吕教授,吕教授找你有事。”何老师指着一位老先生介绍说。 张明岳紧忙恭敬地喊人,他可听说过吕教授,京都城里有名的医学大家,学校特聘来专门给学校老师们授课的人,就是不知道找自己干什么。 正寻思呢,就听吕教授问:“这本书上的东西是你写的?” “东西?什么东西?我没写呀。”张明岳认出吕教授手里的书,正是他给何老师的那本。 何老师以为吕教授是来兴师问罪的,忙圆话,“张明岳,写了也不用怕,吕教授就问问,不会怪你的,吕教授,年轻人不懂事,可能忘了书是借的,就写上些,下次会注意的。” 张明岳顿时反应过来,“是呀,是呀,吕教授,我瞎写几句,下次肯定不这样了。” 吕教授看看两个人,自己还没说话呢,这师生俩就把戏演完了。 “先否定又承认,年轻人不诚实,你确定上面的东西是你写的?那你写了什么,复述一遍吧。”吕教授盯着张明岳的眼睛不放。 张明岳被盯着,眼球都不好意思转,拼命回忆上面写了什么,可毫无头绪,书拿回来,他可是一页都没看就给何老师了。 “说实话,谁写的?”吕教授拿过书递给何老师,“你看看吧,看完就知道我为什么找他。” 何老师翻开书大致看看,书上面增添了不少批注,这才看出些门道来,“你借书放在家里不会是给别人看的吧。”上面的字迹跟张明岳的可是大相径庭。 真是一语中的,张明岳只好承认,“是,拿回去是给我爸看的。”只是没想到他老人家还添了些东西在上面,那其他书呢,不会也有吧,他忍不住地想。 吕教授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你爸是从医的?!” “我爸以前是外科医生,现在不是。”张明岳如实回答。 吕教授从何老师手里拿回书,翻开一页,开始念上面的批注,念完后,又翻开另一页,同样念出来,就这样念了十来页,“写得很精辟,专业、观点也新颖,可见平时专研颇深,有想法,你说你爸现在不是医生,为什么?他还没到退休年龄吧。” 张明岳沉默一下,说:“我爸前几年伤了右手,不能再拿手术刀。不过,我爸这两年一直在医院做药物开发工作,今年年初才离开的医院。” “那你爸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吕教授问。 “闲赋在家,不过我爸一直没有放下医术,他还学着中医,在家里也不忘看书,偶尔也给人看病,口碑很不错的。”这么说也没错不是,老爷子身后那些老头连带着家属是有不少找苗文清看病的,开始是老爷子宣传的,后来就是信任了。 吕教授点点头,“我听何老师说你是京都人,正好要放假了,你告诉我你家的地址,有时间我拜访拜访你爸。” “那怎么好,应该我们到您府上登门拜访的。”张明岳有些惊喜,这对苗文清来说说不定是个机会,“您看什么时间合适。” 吕教授可能也是这个意思,直接告知张明岳他家里的地址,还说暑假这些天他没有外出计划,随便哪天都可以,最好上午。 张明岳连连称是。 吕教授拿着书走了,留下张明岳独自兴奋,虽然不知道兴奋什么。 何老师拍拍张明岳的肩膀,“好好把握机会,这可是别人求不来的好机会。”他可看出来,吕教授通过本书,就对张明岳的父亲很欣赏。 “谢谢老师。”张明岳低头说。 145.回家 回到宿舍, 张明岳紧忙收拾东西,他想早些回去告诉苗文清这个好消息, 说不定他能就此找到发展的方向呢。 “明岳,这么早就收拾东西?” 齐洪扬问。 张明岳把零零碎碎装进书包,“这两天回家住去, 正好, 该带回去的先带回去。” “真羡慕你跟深原, 每周还能回家, 要是我家在京都该多好,就能回家练习厨艺了。”齐洪扬在学校附近一个卖早点的地方找了个临时的工作,不要工钱,只求不忙的时候用下厨房,练习他的厨艺。 他做的点心比外面供销社的味道要好不少, 就算差不多的也新鲜, 有时候张明岳和李深原会出钱托他做点心带回家, 有那家庭条件不错的, 也会找他做一些, 尤其是女生那边,也算两厢便意。 “羡慕什么呀?我倒是希望家在外地, 这样就没那么多管束了。”李深原嘴里咬着块儿饼就进来了。 “那你当时报考的时候就应该报外地的学校,偏偏落在京都。”张明岳好笑地看着他。 李深原叹口气,“我要报到外地, 我妈能拿着菜刀追过去把我抓回来, 独生子的悲哀, 我妈怎么就没给我生个兄弟呢。” “别叹气,你还有四个姐姐呢,我们可没有。”齐洪扬也羡慕李深原有姐姐,他跟张明岳一样,在家里是大哥。 张明岳看着李深原嚼着不停的嘴,“这还没到饭点呢,你就吃上了,有那么饿吗?” 李深原叼着饼说:“刚听见一个噩耗,还不让吃点东西弥补弥补。” “噩耗?什么噩耗?”张明岳很好奇,什么消息这么严重。 李深原咽下最后一口饼,砰地把自己摔在床上,“我二姐过来通知我,放假直接找我爷爷报到去,我去上海的行程是彻底泡汤了。” “磨磨你爷爷,说不定他老人家开尊口,给你时间呢。”张明岳出主意,如果是他家老爷子,没问题,不过李深原家的,不好说,据说是一个对自己严格、对别人也严格的人。 果然,李深原生无可恋地道:“磨他,还不如找我奶奶。” “对呀,我可以找奶奶去。”李深原腾地站起来。 “哎哟,哎呦,我的头。”忘了在床上,撞头了。 看着李深原疼得有点扭曲的脸,张明岳和齐洪扬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赵宝强、黄敬东和姚梁这时候也回来了。 “笑什么呢?有啥乐事说出来听听呗。”赵宝强进门就说。 李深原没好气地说:“哪有好事,我撞到头,他们两个不说安慰我,还笑,一点革命同志的友谊和同情都没有。” 赵宝强听罢忙言语安慰了几句,又接着说:“班长刚才找我,让我问问暑假有没有留在宿舍不回家的,提前做登记,你们都回家吗?” “我要回家住。”张明岳说。 李深原和齐洪扬也点头,说要回家的。 “姚梁也回家,我跟黄敬东就决定留下,准备在京都找个工作做,挣些生活费。”赵宝强说。 “明岳,深原,你们是京都人,有没有渠道能找个临时工作的?”黄敬东紧跟着问出声。 张明岳下床,开始收拾柜子,“我还真没有,你们也知道我这些年一直在外地。” 李深原揉着脑袋,嘴还有点咧,“我觉得你们可以往外走走,有些小工厂、作坊可能会有招工,赵家嫂子不就是这样找到工作的嘛。” “问过我媳妇了,他们那片就招长期工,临时的都不招。”赵宝强有些嘬牙花。 “沿途找找吧,也没别的好办法。”李深原耸耸肩,不再说话。 赵宝强和黄敬东眼神碰了一下,坐到一起商量对策。 张明岳收拾好东西,在食堂吃了午饭,才拿上东西骑车回家。 刚推上车,就听见赵宝强的声音,“明岳,等一等。” 张明岳回头,“赵哥,有事?” 赵宝强勉强露了个笑脸,“明岳,你真的没有工作的渠道吗?你可是一直上班呢,咱们都是一个宿舍的哥们,互相提供个信息不难吧。” 张明岳心中暗自好笑,“赵哥,我是在上班,可这是我家人搭了不少人情才找到的,可没像你家嫂子一样的好运气。” “是吗?我以为你自己找的呢,我看你这学期上课上班两不误,挺好的。”赵宝强说。 张明岳弯弯嘴角,“也挺累的,这不是没办法嘛。赵哥要是没事,我走了。” “哎,那个,明岳,”赵宝强拉住自行车后座,“听说今天何老师找你,是不是有什么,有什么……” 张明岳斜眼看了一眼赵宝强,“有什么没什么都是我的事,赵哥问得未免太宽,有这时间还是想想怎么找到工作吧。” 说完,脚下一蹬,抬腿上车。 赵宝强紧忙松开手,怕张明岳的脚扫到他。 张明岳骑车到家已经浑身是汗,冲了凉换身衣服,才到书房找苗文清。 苗文清正在里面写写画画,嘴里还念念叨叨。 张明岳怕打扰到他的思路,悄声拿了本书坐到窗下看。 苗文清手下一直没停,一气呵成写完结论,放下笔,左手拍桌子,“就是这样没错。” 张明岳走过去,“爸,您这是写什么呢?” “昨天有人找我看病,病情比较复杂,简单用药治疗怕是不行,我在写治病疗程。”苗文清拿起方案重新捋了一遍,点点头,应该没有遗漏,“你这是考试完了?” “考试完了,爸,我有事跟您说。”张明岳坐到苗文清对面。 “说吧。”苗文清锁着手随意靠在椅背上。 张明岳笑笑,“爸,您还记得我最后拿到家的那本书吗?” “记得,是本好书,怎么了?”苗文清说。 张明岳接着说:“爸,您是不是在上面写批注了,我们学校的吕鉴中教授看到那本书,觉得您写得很好,还把我叫过去打听呢,他想跟您见面聊聊,我应下了,要了他家里的地址,您看什么时候合适,咱们拜访他去。” “吕鉴中?”苗文清陷入深思,“姓吕,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 “爸,会不会是您以前在京都求学的时候听过,他比您大不少呢。”张明岳猜测道。 苗文清仰头又想了想,“时间太久了,以前的人和事都忘得差不多了,等见着人,说不定能想起来。” “嗯,那咱什么时候去?”张明岳问。 苗文清掰着手指算了算,“下周末吧,你们正式放假了,放假前估计他们都比较忙。” “行,那我给吕教授一个回复。”这样比较礼貌。 “文清,明岳,你们说完事没?”老爷子这时候在外面喊。 张明岳推开窗户应声,“外公,刚说完,怎么了?” “你出来,我有事找你。”老爷子向他招手。 张明岳把书放好,快步到老爷子跟前,“外公,有啥事?” “进屋来。”老爷子率先进了屋。 还挺神秘,不在院子里说。 到了屋里,张明岳看着床上瘫了一床衣服,“外公,您把衣服都摆出来,干什么?” “你看看这些衣服,能穿出去吗?”老爷子坐在椅子上,点起了烟袋。 张明岳坐到床边,拿起衣服看,“外公,这些衣服还有今年刚做的,都新着呢,您是不是不喜欢,要不喜欢,我再淘换点布票,给您做一身去。” “我这衣服是不少,可是没一件是练武的时候合适穿的,那个老袁头就穿了一身练功服,看着架势好得很,把我这个师傅都比下去了。”老爷子放下烟杆,说话间还透着不少委屈。 “练功服,啥样的呀?咱也照着做一件,保证比他的有气势。”张明岳忙哄老爷子,老小孩儿老小孩儿,可不就得哄嘛。 “我看做着也不难,就给我也做一身。”老爷子终于明确了自己的意愿。 张明岳连连保证,一定给他做一身,可做衣服他哪会呀,还不得麻烦人。张明岳一拍脑门,老爷子这是不好意思自己去说,让自己传话呢。 等出了老爷子房门,张明岳直接找到钱明菲,“妈,跟您商量个事儿呀。” 钱明菲看着张明岳贼头贼脑地进来,噗呲乐了,“你这孩子,跟妈商量事也不用做出这幅样子。” 张明岳忙站直了,“妈,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嘛,您看孩子都挺忙的,还给您找麻烦。” “有啥麻烦的?还不都是这些事,”钱明菲满不在乎地说,“啥事?快说。” “我在街上瞄见有人穿着练功服在练武,嘿,别说,摆出来的架势真好看,我寻思外公也练武,还是师傅,就想给他老人家也做一件,这不就求到您这里了。”张明岳说。 钱明菲笑笑,“你说的那种练功服我知道,有点时间就能做出来,不过咱家没布票了,要去淘换些。” “妈,这个好办,我去弄去,到时候我看孩子,就麻烦您。”张明岳当即表态。 钱明菲点点头,“没问题,反正你们也要放假了,我时间更多,不是事儿。” 事情搞定,张明岳放下心,进屋拿了些钱就骑车出门了,这事儿还是早办的好,老爷子不得心心念念等着呀。 骑车不到半个小时,张明岳就到一个集市地,这原来是黑市交易的地方,政策宽松后,就变成了一个集市,半透明性质的,里面有人专门倒腾票。 张明岳走走停停,问问这个,看看那个,就是不买,眼神还总四处飘,一看就是在找什么。 果然,没一会儿就有人走到旁边,“同志,您想买点什么?” “想给家里人做件衣服。”张明岳说。 来人小声说:“我有。” 张明岳跟着人到角落,换下他手里所有的布票,有点少,又找了另外一个人,才换够差不多的票。 主要目的达到,张明岳才有心思看看集市上的货物,买了些新鲜的瓜果蔬菜,还买了些不错的烟丝,准备回去。 还没出集市,又有人走到旁边,低声问:“我有收音机票,你要吗?” 张明岳摇摇头,家里有,老爷子没事就抱着听,他和苗文清都不需要,实在没必要再买。 “电视机票你有吗?”张明岳问。 这人没说话,越过他走了。 就知道,不是那么容易弄到的,苗群群说她可能能弄到,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没给准信呢。 张明岳回到家,把布票交到钱明菲手里。 钱明菲点了点,“不少了,剩下的还能给孩子们做件汗衫。” “剩下的留着吧,他们三个现在长得快,没穿几天就不能穿了,反正天热,等天凉再说吧。”孩子们这段时间又长高不少,不过原来做的衣服大,过个夏天没问题。 146.家事 转天, 早饭时分, 钱明菲提出既然张明岳今天在家,她不如上午就势把布买了,缝纫机做衣服也快,当天做好洗洗, 明天就能穿上。 老爷子听着这话眼睛一亮, 喝粥的声音都透着欢快。 张明岳一看这样,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忙表态孩子们由他看。 饭后, 老爷子拎着水壶神清气爽地出门了, 苗文清和钱明菲也出门了。 本来钱明菲怕张明岳自个摆弄不好孩子,想让苗文清也留在家里等她回来再出去。 张明岳摆摆手,让他们一起去,说他一个人完全可以应付。 等他们走了半个小时,张明岳完全推翻了自己的话, 整个手忙脚乱,孩子们一会儿要尿尿,一会儿要吃东西, 玩儿的时候你往东我往西, 聚拢一块儿都难,更别说你抢我追还闹小脾气哭呢。 张明岳这时候无比期待时间过快点, 苗文清和钱明菲能早点回来。 兴许是听着张明岳的心声, 苗文清和钱明菲没过多久还真就回来了。 张明岳大喜过望, 接过钱明菲手里的篮子, “爸、妈,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苗文清抱住扑到他身上的子涵,“还不是你妈,怎么也不放心你一个人看孩子,买齐做衣服的东西就催着回来。” “还是妈了解我,正头疼呢,我真是摆平不了他们,太淘气了。”张明岳无奈地说。 钱明菲拍拍子雅和子琳裤子上的土,整理了她们散掉的冲天辫,“那是你看孩子少,不了解他们的脾性和想法,孩子们不听你话,你当然觉得他们淘气了。” 张明岳拿手比了比三个孩子的高度,“妈,豆丁大的孩子能有什么想法。” “你话可不能这么说,”苗文清首先反驳了,“多大的孩子都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只是我们大人不了解,像你妈,整天跟孩子们呆在一起,就算孩子说不出来,也大概能了解他们想干什么。而且三个孩子秉性都不一样,你也知道,雅雅活泼,琳琳相对文静些,涵涵就比较稳重,可论大胆,还是涵涵,毕竟男孩子和女孩子还是不一样的。” 张明岳眼睛睁得有点大,挠挠头,忙转移话题,“爸,中午吃点什么,我准备去,烦您看着点他们。” “你这个做爸爸的,这个时候怎么能撩呢,好好看着,你妈做衣服,我这边一会儿有病人来。”苗文清放下子涵,拍拍张明岳的肩膀,毫不犹豫离开去书房了。 钱明菲看着张明岳蒙圈的表情可乐得不行,可也没说替他,拎着篮子回屋裁衣服去了。 张明岳掐着腰看着三个小豆丁呼嚷着朝着角落的鸡窝跑去,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好歹苗文清和钱明菲回来了,要是出什么状况,喊一声,肯定不会真的放着不管的。 忙忙叨叨直到下午孩子们睡午觉,张明岳才消停,搬出一把椅子放在树荫下,拿了本小说悠闲地看着。 这时候,老爷子穿着新衣服晃晃悠悠走到他跟前,也不说话,只是摆了几个架势。 张明岳看这意思,是显摆来了,“外公,穿上这衣服就是不一样,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真的吗?要不说人靠衣装,我穿上后也觉得飘飘然,打拳都觉得带着风呢。”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了。 张明岳偷笑了一下,“确实不错,肯定比那个老袁头强。” “咦,我是师傅,就是不穿练功服也比他厉害,还是你妈手巧,做出来的效果比老袁头那好看多了,你妈还说给衣服上绣些纹路,更好看。”老爷子捋捋袖子,觉得衣服哪儿都称心。 张明岳眼睛挪到书上,“那您赶紧脱了吧,别染上汗不好绣,再说,还没洗呢,您试试就行了。” “还真是,我赶紧换过来。”老爷子不等人催,忙回屋换衣服了。 张明岳继续看小说,一会儿就摇头晃脑,可能是折腾得累了,也可能是云遮日风吹得太舒服了,没看多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张明岳是被闹嚷声惊醒的,摸了摸嘴角疑似存在的口水,伸了伸懒腰,看到家里的房子和树,才意识到今夕何夕,自己在哪里。 捡起掉在地上的书,放在椅子上,张明岳打算去看看外面吵闹什么,迎面老爷子走过来。 “外公,外面出什么事了?这么吵。”张明岳问。 “前面院子有家孕妇生孩子难产,正要张罗着送医院。”老爷子唏嘘地说,许是想起了自己的闺女,脸色不是很好。 张明岳也想起这世的母亲,抿抿嘴,“难产才想起来送医院,生之前就应该去。” “她都生过三个孩子了,都挺顺利的,谁也没想到这次会难产。”钱明菲也从外面回来,显然看情况去了。 正说着呢,外面的院门砰砰砰地被人敲响,张明岳上前开门。 “苗大夫在不在?苗大夫在不在?”来人推着门问。 张明岳还没说什么,钱明菲说话了,“你不是前院的赵刚吗?不送媳妇去医院,来我家干啥?” “大姐,麻烦苗大夫去看看吧,孩子妈流血不止,我怕没到医院就坏事呀。”赵刚祈求着。 苗文清听着动静出来,忙回去拿药箱,临出门的时候跟张明岳说了句话,才跟着赵刚去了。 张明岳应着苗文清的要求,回屋拿了几片参片,跟着出了门。 到的时候,苗文清已经喂了孕妇药,还扎了针,忙招手让他拿着参片过来,给孕妇含着。 “我能做的就这些了,为孕妇争取时间,赶紧送医院吧,孕妇需要尽快进行剖腹产,母子都挺危险的。”苗文清说。 赵刚抱着孕妇出门,把她放在车上,完全慌了手脚,“我现在该去哪个医院呀?到那儿找谁?”生孩子从来没去过医院,都不知道走哪个门。 张明岳看着不像话,走过去,“当然去最近的医院,我带你去,赶紧的。” 赵刚的弟弟拉着张明岳上了另外一辆车,“张同志,谢谢呀,我嫂子就指着你了。” “我尽力而为。”张明岳说。 张明岳领着他们去了最近的医院,帮着他们找到产科的主任大夫,说明了孕妇的情况。 大夫反应很快,马上安排孕妇手术。 直到听见孩子的哭声以及护士出来说的母子平安,赵刚和他弟弟一下子坐到地上,泄了气,脸上却轻松下来。 张明岳看没自己什么事,就悄然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张明岳还没吃早饭,孕妇的小叔子和妹妹就拎着东西过来了。 小叔子赵强握着苗文清的手不放,“苗大夫,昨天谢谢你们,医生说了,要不是提前做了应急处理,我嫂子可能就不行了,如今她们母子平安。这是些鸡蛋,礼有点薄,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苗文清把装鸡蛋的篮子推过去,“我们是大夫,既然知道怎么能见死不救呢,鸡蛋就不用了,拿回去给产妇补补营养吧,她这次生产元气大伤,不补上营养,以后落下病就不好了。” 孕妇的妹妹周兰夺过篮子,硬是塞到钱明菲的手里,“大姐,可别再推脱了,我姐补身体的鸡蛋够,这是谢你们的,听说给我姐用的人参老贵了,这些鸡蛋你们要是不收,我们多过意不去呀。” 钱明菲看了一眼苗文清,才接下了谢礼。 周兰看钱明菲收下了篮子,才笑开脸,“这就是,我姐他们一家跟你们住得这么近,以后断不了麻烦苗大夫呢。” 苗文清忙摆手,“可不能这么说,以后有这样的事还是要赶紧到医院去的。” “苗大夫,我都听邻里说了,您医术很好的,开着这样一个小医馆,周边邻居看病方便了不少,有个头疼脑热的就不用硬捱着了。”周兰快人快语地说。 苗文清和张明岳都惊讶了双眼,“同志,这话可不能乱说,这要让人知道,说我们走资本主义路线,可是不得了,我只是验证自己的医术,可没有营业的呀。” “苗大夫,我可不是瞎说的,我觉得您开个医馆不错的呀,现在的形势跟以前不一样了,您可以找个医院挂靠上,明面上是医院的员工,实质上是自己的事业,没问题的,”周兰说,“这也是看您心好,我才说的,别人我还不告诉他呢。” 苗文清笑笑,“就算是这样,也得从长计议,开个医馆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那是,肯定不简单的……” 赵强拦着周兰不让她再往下说,又说了些客气话,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等人走后,苗文清坐在椅子上,暗自寻思。 张明岳也在考虑周兰所说的可行性,“爸,要是她说的能成,我觉得挺好,您本来就给人看病,这样更名正言顺,还能让更多的人过来。” “你想的太简单,首先挂靠的医院就不好找,哪个医院让你随随便便挂靠的?还有药品呢?医院的很多药品自行消化都不够,何况拿出来让挂靠的人用呢。”苗文清摇摇头,他虽然有些心动,可操作的难度,直接把他的心动摁了下去。 张明岳摩挲着下巴想了想,“您开医馆,主要用的还是中医的手段,我有个同学家里爷爷好像就是有个中医馆,虽然在国办的名头,我们可以借鉴一下,还有我们可以跟在林县一样,找人采药,慢慢地就可以做起来了。” 苗文清叹口气,“现在想这个还太早,咱们还是去打听一下挂靠这一说法靠谱不靠谱吧。” 说起挂靠,张明岳倒是想起了林县纱厂的运输队,他之前好似隐约听建国提过里面就有私人车辆混迹其中的事情,说不定就是挂靠在纱厂。 张明岳当即提笔给建国写信,让他赶紧问问他师父,是不是存在这种形式,以及可能隐藏在其中的利弊。 还没等到建国的回信,张明岳倒是从苗群群嘴里听到这方面的消息。 苗群群考试完转天就公布成绩,她一直等到看完自己的成绩才回来家。 听她说起,他们宿舍的杜娇娇家里就是这样营业的。 原来如今有不少作坊、工厂根本没有营业执照,就是挂靠在某个国营厂,名义上归属在国营企业,实际上只是给他们上交一部分利润,其他的都算作自己的收入。 既然这种情况私底下比较普遍,就算后续查,法不责众,牵连不会太大,张明岳觉得他们也可以先找家医院挂靠上,至于找哪个医院,张明岳把目光投在了老爷子身上。 147.争取 张明岳觉得依着苗文清的性格, 在家里开个小诊所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今外部环境越来越好, 管束也不那么多,实现的可能还是挺大的。 可在张明岳打算找老爷子帮忙去找赵敬说项能不能挂靠一个医院的时候,苗文清犹豫了,退缩了,告诉张明岳他要再想想,先不要兴师动众。 张明岳还想再劝劝,还没开口就被苗群群拉了回来, “你别劝爸爸了,等他想好了再说吧。” “我就是觉得可行性很高, 反正爸现在也给人看病,有病人基础,咱们这周边还没有这样的小诊所,我连进药的渠道都想好了。”张明岳拿出计划书给苗群群看,方方面面他都想得差不多, 没想到苗文清打了退堂鼓。 苗群群把计划书从头看到尾, “没想到你写的还挺全面, 是挺可惜的。不过, 爸也是为咱们着想, 如果他真的开诊所, 家里肯定就照顾不过来, 咱俩又上学, 你还要去医院, 根本帮不上忙, 可怎么办呀。” 张明岳趴在桌子上,“这个我考虑过,到时候找个人帮妈照顾家里,也算在诊所员工里。总不能咱们上四年学,爸就一直待在家里吧,这对爸不公平,尤其是连我们学校的吕教授都对爸写的东西很赞赏,我就觉得更不能让爸埋没在家里。” 苗群群放下计划书,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赞同你的想法,不过,我猜想,爸除了考虑家里的原因,还有当年被举报的事情没有放下,这么多年,平常看还好,其实他一直耿耿于怀,有这个先例在,如果挂靠的事情不靠谱再被人举报,翻出旧账,爸肯定不愿意承受这样的结果。” “现在情势不一样,咱们也不是鱼肉。”张明岳直接点明。 苗群群给他揉了揉肩膀,“我知道,可爸总是想的多,等他想明白再去做也不迟呀。” 无奈何,张明岳也只能先行搁浅,没去找老爷子,连计划书都放在书房的抽屉里,眼不见心不烦。 苗文清退缩了,可张明岳自己却想在事业上往前走一步。 他先回到学校,领取了成绩单,成绩是不公开的,张明岳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在班上处于哪个位置,不过从何老师给他成绩单时赞扬的眼神,应该算在前列吧。 何老师在班上强调了暑期安全及返校时间等事项,又对各位同学本学期的学习情况做了点评,才宣布正式放假。 何老师刚出教室,同学们就一哄而散,多数都回宿舍拿东西,准备返家。 张明岳没有东西收拾,只在外面跟同学们道别后,直接去了医院。 今天并不是郝主任出诊的时间,张明岳来医院是找院长的。 走到院长室门口,张明岳有些踌躇,拿出成绩单盯了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 听到里面允许进入的声音,张明岳推门而入,站到院长桌前,“院长,您好!” 院长显然在批复文件,抬头看是张明岳,停下笔,“张明岳,这时候来找我什么事?” 张明岳握了下手又松开,抬头说:“院长,我是来申请调整岗位的,这半年跟着郝主任,我学到很多,对医院的流程、部门架构以及药品品种、用量各方面都有了相当的了解,我认为自己可以胜任医生的岗位,为病人看诊,正好今天我开始放暑假,后面四十多天可以全天上班,请院长给我一个机会。” 说完,张明岳把手里的成绩单递给院长,“院长,您看,这是我的成绩单,这半年,除了在医院工作,我在学校的学习也没有落下,学校的教学对我的工作也有很大的促进,请您相信我。” 院长接过看看,又递还回来,“成绩还可以,这说明你是个认学的人,这半年你跟着郝主任,我也时刻关注你,作为辅助人员,你工作一丝不苟,专业水平也跟郝主任匹配,我也是看在眼里的,但独立看诊,我暂时并没有看见你这方面的能力,我认为你在郝主任那里多磨练一段时间更好。” “院长,不瞒您说,如今我跟着郝主任工作,只是做些常规的辅助,各方面已经司空见惯,多磨练只是我跟他之间性格的磨合,在医术方面并不能有所提高,不管是多呆半年还是一年,都不能对我看诊有所促进,也不会让您和病人看到我的能力,唯有在真枪实弹中才能得到证实,而且,您也知道,来京都之前,我在林县医院里已经是正式医生,给病人看诊的经验还是有的。”张明岳平静地说出自己的理由。 院长静默了一会儿,说:“张明岳,既然你这么争取,我可以给你机会,把你安排在普内科,作为普通大夫来出诊,就像之前我提醒你的,走到哪一步就看你的能力,我可以给你提供些方便,但如果你不能胜任,我还是要把你打回原形的。” “谢谢院长,我一定会好好干的。”张明岳鞠躬表明态度。 “嗯,好好干是你的态度,而我不止要看你的态度,还要看你的能力。”院长说,“另外,做出这样的安排也有些突然,当下马上给郝主任找一个新人也不太现实,反正如今你放假了,时间充足,郝主任那里你还是要兼顾着的。” “那等我开学呢?”张明岳问。 院长又提笔开始写字,“那就看你这段时间的表现了,是继续跟着郝主任还是当医生,你只能做一样。” “是,我明白,谢谢院长。” 等出了院长门,张明岳握了握拳头,给自己打气。 在外面停留了半个多小时,张明岳才去人事科办理手续。 给张明岳办理岗位调整的还是李干事,填写完资料,就领着张明岳直接去了普内科。 其实张明岳可以自己去的,不过鉴于他的工作两次都是院长亲自安排下来的,李干事开启亲切友好的工作方式,提出送张明岳过去。 这次工作的诊室跟郝主任的诊室有点距离,如果没有严主任,两个诊室就各属于大楼的两端。 诊室里已经有两位大夫,分别是焦凤美和丁连迎,还没到看诊的时间,两个人正在聊天,看见李干事领着张明岳过来还有些纳闷。 “李干事,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焦凤美笑着说。 李干事咧嘴一笑,“西北风、东南风,反正是好风。” 说完,拉着张明岳,“这是张明岳,大家不熟悉也认识,不用我介绍了吧,姚大夫回家生孩子,为了减轻你们的工作,就把他调过来跟你们一起工作。” 张明岳忙伸手跟焦凤美和丁连迎握手,“焦医生、丁医生,请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张……,哦,张医生不是跟着郝主任吗?怎么调到我们这里呀?”丁连迎问。 “医院抬举,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一定好好工作,有什么我能搭把手的,您两位别客气。”张明岳谦虚地说。 焦凤美指了指旁边的桌子,“那张医生就坐我旁边吧,这原来是姚医生的桌子。” “对,以后就坐这里,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到人事科找我。”李干事临走前说。 张明岳自然表示感谢,送他出门。 焦凤美和丁连迎看这情形,对视一眼,坐在各自座位上看病例,都不说话了。 张明岳找护工借了块儿抹布,把桌椅里里外外打扫一遍,才从书包里拿出病例记录开始看,他也是有备而来的。 看诊时间到了,来看病的人不少,可惜张明岳只是看别人看诊一下午,他一个病人都没捞着。 焦凤美和丁连迎坐在靠门的位置,可以说比张明岳靠里的座位要有地理优势,他们两位既不拦着病人往里走,但也从来不会主动跟病人提起张明岳是新来的医生,加上他们年纪都比张明岳大,病人从内心里更信任年纪大的,在他们的思想里,年纪大代表着经验足,医术好,所以一直没有病人主动到张明岳跟前。 张明岳呢,也不能像在市场里一样拉客人,决定先适应一下,这才刚刚开始,病人也是需要熟悉他的面孔的。 之后,连着两天,还是没有一个病人找他,他只能在那里干巴巴地坐着看焦凤美和丁连迎忙活。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他对普通门诊的病人情况也有所了解,跟在郝主任那里的不同,更多的都是常规病症,疑难杂症是难得一见的,张明岳自觉都可以应付,对之后的工作以及留下来更有信心了。 还没等他看上一个病人,周一下午又到了,张明岳自觉到郝主任这里报到。 他并没有因为工作的调整就有所怠慢,还是一如既往地迎合郝主任的要求。 跟前两天悠闲的状态不一样,张明岳忙个不停一直到五点多钟,最后一位病人开药走人。 张明岳惯例给郝主任茶缸里添了水,“郝主任,打扰您一下,我有个事想跟您说。” 郝主任端起茶缸喝了口水,“是说你调整工作正式看诊吗?我已经知道了。” “呃,您已经知道了呀。”张明岳低头说。 郝主任嘴角上扬,语带嘲讽,“院长亲自跟我说的,行呀,高升了,终于可以脱离我这个老东西,独自看诊了,心里挺得意吧。” “您哪里话,我还要跟着您学习一段时间呢。”张明岳客气地说。 郝主任仰着头,哼了一声,“别说那些好听的,既然已经过去,可别到时候露了怯,人家会说你是从我这里走出来的,啥也不会,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那不会,怎么说我以前也是副主任医师,看诊也不是新鲜事,驾轻就熟嘛。”张明岳直接顶了回去。 郝主任砰地一声放下茶缸,低头看病例,不说话了。 148.夜话 黑暗里,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阵过后,归于平静。 “哎呦,”苗群群突然惊呼一声,推开张明岳。 张明岳忙打开床头灯, “怎么了?怎么了?” 苗群群摸着脸, 没好气地瞪着他, “怎么了?你又忘了胡子, 扎到我脸, 看是不是红了?” 张明岳凑近一看,还真是,“有点红, 过会儿就好。”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以前天天刮胡子,恨不得揪下来不让它长,看看你现在, 胡茬都老长也不管。”苗群群揉揉他的下巴, 还嫌扎手。 张明岳摩挲着下巴的胡茬,“说实话,我也有点不习惯,先不说别的, 你有没有觉得我留着胡子成熟不少。” 苗群群左看右看, 还离远点看, “好像是有那么点意思。” “那就行, 不枉我自毁形象。”张明岳躺下来,翘起二郎腿晃来晃去。 苗群群趴在他胸前,“为什么呀?” “为了增加病人对我的信任感,可能是觉得我太年轻,来看诊的病人都把我当成实习生,根本不认为我是正式医生,都没几个人找我看病。就是找我的,也是焦医生和丁医生实在忙不过来之下无奈的选择,第一个来找我的病人,伸手都犹犹豫豫的,估计是害怕我血压量不准。”张明岳悠悠般说起。 苗群群噗呲乐了,“这能怪谁,看看你往脸上抹的,比我还仔细,自食恶果了吧。” “没这个,哎,不能放弃脸面,只能蓄胡明志,人家不是说嘛,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留了胡子就会好不少。”张明岳说。 苗群群轻轻摩挲他的胡子,痒痒的,挺好玩,“以前在林县的时候也没这样呀,那时候你可比现在还面嫩。” “林县才多大点,医生少不说,主要还有老师撑着,你传我我传你,都能说出个四五六来,现在不行,谁知道你原来是干嘛的。”张明岳抚着苗群群的后背,慢慢地说着。 苗群群故意叹口气道:“但愿你留了胡子能吸引来病人,要不然你下一步还不得想毁容呀。” “想你爷们点好行不行。”张明岳照着苗群群屁股来了一下。 “讨厌,”苗群群推了推张明岳,“哎,你跟爸今天去吕教授家怎么样?” 张明岳打了个哈欠,“什么怎么样?两个人聊得挺投机,相见恨晚,约定以后常见面,探讨医术。” “爸不是说听着吕教授的名字挺熟悉吗?他认识人家吗?”苗群群问。 张明岳转个身,“我们回来的时候你怎么不问爸。” 苗群群也转身,跟张明岳面对面,“那时候孩子们不是闹着嘛,我就没顾上,说说呗。” 张明岳手指插过苗群群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的,“嗯,应该是闻其名未见其人,不过,我听着吕教授跟爸以前的老师认识。” “原来是这样,”苗群群躺回去,眨眨眼,不说话了。 张明岳反而提出个疑问,“今天他们说起我才知道爸以前的老师还挺有名,怎么没听爸提过呢。” 苗群群头枕在手上,脚压在张明岳腿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爸爸很少提他的老师,你还记得我说过爷爷有个在国外留过学的朋友吗?爸就是因为爷爷跟他的关系被举报的,其实除了爷爷那层关系外,这里还有一层关系,就是他的爱人是爸爸的老师,这个知道的人比较少,可惜在我很小的时候爸爸的老师就过世了。” “英年早逝呀,什么原因?”张明岳问。 苗群群叹口气,“据说是感情问题,爷爷的朋友喜欢上了自己年轻的女学生,要离婚,她性子烈,接受不了这个现状,就拿手术刀割腕自杀了。” “啊,自杀的?这么想不开,她都不顾及自己的家人吗?”张明岳惊讶地坐起来。 苗群群:“可能是伤心到极致就不想了吧。” “那后来呢?”张明岳追问道。 苗群群绞尽脑汁想了想,“后来,爷爷的那个朋友带着那个女同学就销声匿迹,不见了。” “那他们的孩子呢?”张明岳摸摸子琳的小脑袋。 “他们没有孩子,爸爸的老师有一次做一场重要的手术,她不知道自己怀孕,劳累过度导致流产,后来怀孩子总也保不住,讽刺的是,在她的葬礼上,那个女同学说她怀孕了。”苗群群的声音有些冷。 “哎,你说她是不是傻,她死了,不是正好给那个女人腾地方吗?正好,人家还不用当后娘。”张明岳躺回床上,有些不能理解当事人的想法。 苗群群哼了一声,“可不是,要是我呀,就不离婚,拖也要拖死他们,看他们怎么生孩子,怎么在一起,还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们的丑事,唾沫星子淹死他们。”说完,还踹了张明岳一脚。 “哎,说别人家的事,你踹我干什么?”张明岳别住苗群群的腿不让她动。 苗群群抽出腿,骑到张明岳身上,跟他眼对眼,“我现在觉得你留胡子挺好的,最好更加不修边幅一些,省得招蜂引蝶。” “你别冤枉我呀,我哪有招蜂引蝶,咱可是规矩人,心中除了你可从来没过外人。”张明岳被苗群群盯得有点瘆得慌。 “你没有主动去,可被动也有呀,那个李惠丽就是最鲜明的例子。”苗群群没好气地说。 张明岳举起手连喊冤枉,“我还莫名其妙的好不好,不过我已经干净利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一招过后,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 “你这招够厉害,要是还有下一个,废话不多说,直接一招毙命。”说完,一巴掌拍在张明岳胸膛上。 “咳咳,你谋杀亲夫呀,快下来,下来。”张明岳右手一搂让苗群群躺在自己身边。 “说正经的呢,别动手动脚的。”苗群群扭来扭去想躲过张明岳的魔爪。 张明岳可没想着绕过她,“你骑在我身上又扭又揉的,就没想过后果吗?” “什么后果?我不知道呀。”苗群群故意装傻。 张明岳扑在她身上,“现在装傻已经来不及了,你就迎接我的暴风雨吧,哈哈哈哈。” “轻点,不能用胡子扎我。”苗群群欲拒还迎。 待入佳境的时候…… “妈妈,尿尿。”子雅睁开眼睛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说。 动作顿时定格,一切迤逦景象都没有了,张明岳翻身摔在床上,苗群群忙坐起来扶着子雅解决生理问题,有一就有二三,后面子琳和子涵也不例外,抱起来一并解决了。 张明岳叹口气,顺手关上灯,搂着苗群群,“来两次你爷们得阳痿了,睡觉。” 苗群群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张明岳按着自己的想法就养着胡子,蓄的越来越长,修个型来也不难看,倒真是显得稳重不少。 这样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病人在选择医生的时候就不会因为年龄而忽略他,渐渐地到他跟前的病人跟焦医生和丁医生已算相当,张明岳很得意自己的杰作。 当然,也有不好的时候,回家里想跟苗群群和孩子亲近的时候就会遭到嫌弃,谁让他的胡子又粗又硬,扎人的很。 没办法,只能挺过这段时间再作打算了。 又到周一下午,张明岳去找郝主任,却被林佩告知郝主任今天不出诊。 “不出诊?是调整时间了吗?”这个太突然,之前都没有听说。 林佩摇摇头,“不是,郝主任请假了,说是家里有事脱不开身。” “家里有事?那明天出诊吗?”张明岳问。 林佩摇摇头,“明天也不出诊,至于下周,要看情况。” 张明岳拿起本子,“那好吧,等郝主任确定下来出诊时间,麻烦你告诉我一声。” “没问题,”林佩答应。 张明岳走过几步,又回来,“林姐,郝主任家里有什么事,你知道吗?” 林佩尴尬一笑,“我哪儿知道,郝主任这次请假挺突然的。” “哦,行吧。”张明岳回了自己的诊室。 焦凤美看他去而复返,探头问:“张医生,你怎么回来了?” “郝主任这两天不出诊。”张明岳说。 丁连迎插嘴说:“估计还是他爱人生病的事情。” “可能是,”焦凤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郝主任的爱人得的是什么病?”张明岳只听说得了病,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呢。 焦凤美拿笔在纸上画圈圈,“这个还真不知道,都知道是得了病,具体什么病,谁也没见过,郝主任也没带着爱人过来医院看过。” “是挺奇怪的。”丁连迎说,“那张医生下午就可以回去休息了,明天还可以休息半天。” “是呀,我收拾收拾就走。”张明岳笑着说。 还没出门,林佩领着两个人过来,“张医生,这两位病人一直在郝主任那里看病,今天本来该复诊,可郝主任不在,我说转到别的主任那里他们没同意,我就把他们领到你这里来了,毕竟你对他们的情况也应该熟悉。” 张明岳看这情况,返回去重新穿上白大褂,拿出病例本,“还行,那我先看看吧。” 第一位病人坐过来,拿出自己的病历本给张明岳。 张明岳看了他的情况,又对照自己的记录,“上次郝主任给您开了药,您吃过后,肺部应该感觉清亮不少,咳嗽也没那么沉了吧。” “是的,早起咳嗽少点,不过晚上还有些影响睡觉。” 张明岳检查了他的嗓子和肺的声音,“这样,我再给您开一周的药,您吃完再来一趟应该就差不多了。” “跟郝主任开的一样吗?” 张明岳说:“调整其中一味药,其他都一样。” “那行吧。” 第二位病人坐过来,张明岳认识他,来找郝主任的时间比较长,“杨同志,我看您今天只需要开药就行。” “是呀,就开原来的药,谁让这个药控制,每次只能开这么点。” “没办法,您得体谅医院,药材稀缺嘛,其实,您找别的医生开药也可以。”张明岳说。 “我就是来看看你怎么看病的。” 张明岳抬头看看杨同志,笑笑,“看病不都一样。” “哪能一样,要不是在郝主任那里认识你,看你蓄上胡子还挺能糊弄人。” “杨同志,我也是正式学医的,不存在糊弄人的情况。”张明岳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你看看,我说你你还不虚心,你才几岁,就能给人看病,别把人看坏了。” “我今年25岁,从医四年了。”张明岳说。 “啊,你都25了,我一直以为你不到二十呢。”杨同志诧异地话说出了口。 张明岳努力抿抿嘴,都不知道他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149.来京 烈日当空, 太阳把大地烤得像蒸笼一样,大树垂着头, 知了在声嘶力竭地叫着,感受不到一丝的风。 张明岳骑着自行车在路上, 额头上的汗水顺着太阳穴流下,手心湿漉漉的。 他单脚着地停在树荫下,抹了下额头上的汗甩在地上,看见旁边居然有只大黄狗, 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大黄狗都比他幸福。 停歇一会儿, 张明岳认命地蹬起自行车,向着郝主任家骑去。 郝主任已经两周没有出诊了, 今天上午张明岳去找林佩询问,得知的消息是郝主任家里的事情还是没有料理好,暂时不能上班。 具体家里什么事情, 还是不得而知,至于说是他爱人病情加重, 也不过是大家的猜测罢了。 回到诊室,张明岳暗戳戳地期盼着中午早点到来,下午可以回家陪媳妇孩子。 可快到中午的时候,李干事过来找他, 开场白就说:“张医生, 郝主任这些天没上班你都知道吧。”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张明岳点点头。 李干事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张明岳, “张医生, 郝主任没上班确实是因为他爱人病情加重需要照顾,按理工会是要去家访慰问一下的,不过我觉得你跟着郝主任这么长时间,一定也想去探望,就推举你作为医院代表,下午没事你就去一趟,这是工会的心意,麻烦你带给郝主任,信封上有他家的地址。” 张明岳没接信封,“按理我是应该去趟郝主任家,可代替医院去慰问不合适吧,要不这样,工会选一个人去,我跟着一起。” 李干事硬是把信封塞到他手里,“工会这些天确实抽不出人来,就麻烦你去了。” 张明岳想还给李干事,可他连连后退摆手,转身仓皇而走。 摸着有点烫手的信封,张明岳突然自嘲一笑,一把把信封甩在手心,转身回去了。 中午,张明岳在食堂吃饭,频频看向外面如火般的太阳,努力做心理建设。 丁连迎坐到张明岳旁边,“张医生,伙食不错呀。” 张明岳夹了块红烧肉放到嘴里,“偶尔改善一下。” “听说李干事委托你去郝主任家。”丁连迎若无其事地问。 张明岳舌头剔了剔牙,嘴角有点歪,“是呀。” “那你要做好吃闭门羹的准备。”丁连迎提醒道。 张明岳垂目吃饭,“我跟郝主任的关系还行,不至于把我绝之门外吧。” “跟是谁去没关系,郝主任单纯不希望别人打扰。”丁连迎说,“这都是有先例的,之前他爱人病危,公会去慰问,可没人成功进了郝主任的家门。” “是吗?”张明岳暗自寻思,这可真不是个好差事,“丁医生对郝主任挺了解呀。” “啊,”丁连迎呵呵一笑,“我都是听别人说了,自己再连蒙带猜总结的,你就当我瞎说的。” 张明岳觉得他不像瞎说,倒像是知道点什么。 可事情不容他深问,张明岳都要骑车跑一趟的,为了表示诚意,从医院出来,他还转到供销社买了包点心带着。 凭着不错的方向感,按着信封上的地址一路打听,张明岳终于摸着郝主任的家门。 刚在院门口站定,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声,张明岳心下一惊,快速敲门,高声喊着郝主任,可根本没人应门。 旁边邻居家开门了,一位大姐探出头,“你别敲门了,敲也没用,家里没人。” 院里又传来一声嚎哭声,“没人?那家里这是?” “老郝的爱人,有病,嚎叫好几天了,她可没法给你开门。”大姐脸上带着说不出的悲悯。 “那郝主任怎么不在家?”张明岳问。 大姐打量一下张明岳,“你是谁呀,找老郝干什么?” “我是医院的,代表公会来探望郝主任家。”张明岳回答,还拿出自己的工作证给大姐看。 大姐瞄了一眼,“是医院的呀?老郝可能是拿药去了,你等着吧。” “大姐,郝主任家的婶子一直这样吗?”张明岳忍不住地问。 大姐眼睛一瞪,“你问这么多干什么?”碰地一声关上了门。 张明岳抬手想敲邻居家的门,想想又放下手,等在郝主任门口。 里面断断续续的嚎哭声刺激着张明岳的神经,他有些心焦,在门口走来走去。 “你来干什么?”郝主任像突然出现了一样。 “郝主任,您回来了,听说您家里有事,我过来探望一下。”张明岳看着郝主任苍老不少的面容,有些不忍直视。 郝主任越过张明岳,掏出钥匙开门,“不用你探望,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门开了一个缝,郝主任侧身进去,瞬间要关门。 张明岳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忙用手推门板,“医院的同事们也很关心您的事情,派我做代表,这是工会的小小心意,您收下吧。”张明岳身体抵门,腾出一只手忙拿出信封递给郝主任。 郝主任看也没看他手里的信封,只用力关门,“快走开,我没时间跟你耗。” 正好,院子里嚎哭声又传出来,还叫着郝主任的名字。 张明岳手一松,郝主任顺势门一关,听着还用门栓插上了。 真是好大一碗闭门羹呀,他靠着门板蹲下来,无奈地看着手里的信封。 过了许久,里面没再传出声音,张明岳再次敲门,可惜,被郝主任彻底无视,根本不来开门。 张明岳挠了挠头,眼睛一转计上心来,他捡起一块儿石头,用拴点心纸的绳子拴在信封上,后退一段距离,向前冲猛地扒住墙头,看向院内,算计着位置,把信封奋力扔向了郝主任的屋门前。 里面,郝主任没再听见敲门声以为张明岳走了,没想到咚地一声,进来一个东西,忙出门查看。 见着地上的石头和信封,他抬头正好看见张明岳的脑袋从墙上下来。 他捡起信封就追出来,开门没看见张明岳的身影,只见门墩上放着一包半散开的点心。 邻居的门又开了,大姐探出头来,“老郝,不是医院派来探望的吗?怎么还往你家扔东西呀。” “调皮小子捣乱来的,等着,我随后找他算账。”郝主任说完,回去关上门。 “老郝,点心还没拿。”大姐提醒。 郝主任又打开门,兜起点心,进了家门。 等门关上,张明岳从角落走出来,挑挑眉,嘴角上扬。 事情办完,也不用回医院,张明岳上车拐弯向左,朝着回家的路骑去。 回到家,苗群群正坐在床边打着扇,三个孩子躺在床上呼呼地睡觉。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苗群群面带诧异。 拿过苗群群手里的扇子扇了扇,“郝主任又没出诊。” “那也不对呀,没出诊你不该早回来吗?”苗群群疑惑地说。 张明岳拿了背心和大裤衩,“医院让我去郝主任家探望,我吃过饭就去了,可惜连门都没让进,我不就灰溜溜回来了嘛。” “啊,这么不近人情呀。”苗群群说。 子涵哼哼唧唧转着身不消停,张明岳忙将扇子递还给苗群群,让她接着给孩子扇凉, “听丁医生说,之前有人去探望也没进去,怕是不想被打扰,不过,我还是打扰了,我把慰问的钱扔到他房门前了。”说完,出去拎起一桶当院晒得温乎的水,到洗浴间冲了个凉。 他一边扒拉头发上的水,一边走进屋。 苗群群看他进来,放下扇子出门,一会儿就回来,手里托盘上放着几瓣西瓜,“刚从井里拿出来的,快吃点解解暑吧。” 张明岳拿起一块,咬一口,凉爽的感觉顿时传遍全身,“真舒服,不错呀,今天能买到西瓜。” “不是买的,大康叔上午专门送过来的,有四个,都放到井里凉着呢。”苗群群又扇起扇子。 张明岳三口两口吃完一块,拿起了第二块,“肯定是赵叔把自己的份额拿过来的,给回礼了吗?” “给了,这还能忘?妈给准备的。”苗群群说。 “那就行。”第二块下肚,张明岳又拿起一块,“你也吃呀。” “我吃过了,专门留给你的。”苗群群说完,想起了什么,开口道:“上午收到大姨电报了。” “哦,那建国和建军什么时候到?”张明岳忙问。 前几天刘大姨发来电报,说介绍信已经开好,建国和建军两个这几天就坐火车来京都。 苗群群说:“明天上午。” “这么快,那大姨是等建国他们上了火车才发的电报吧,也挺好,明天上午我可以接他们去。”张明岳说完,随即问:“屋子都收拾好了吗?” “屋子都收拾好了,爸去供销社买了两个草席,铺上能凉快点,我还放了两个单子,后夜搭着点。”苗群群说了自己的安排,“这几天热了不少,建国和建军两个过来正好赶上最热的时候。” “没办法,京都就是比临县热,那总比冬天过来强。”张明岳收好瓜皮,端到厨房去。 回来就看见苗群群欲言又止,“怎么了?” “大姨电报上还说尹经理和尹晓红也在一辆火车上。”苗群群一词一顿地说。 “这么看来尹经理恢复得不错,来京都挺好,总比在林县被人骚扰强,以我对尹经理的了解,这次来只怕不是探亲,会常住。”张明岳想起苗群群刚才的表情,“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苗群群咬咬牙,“我就是觉得小磊哥跟尹晓红挺配的,错过有点可惜,反正他现在也没对象,不如明天找他一起去火车站接人,再让他们两个见见面。” “你想法挺好的,不过表兄现在在进行暑期集训,能不能出来可说不好。”张明岳觉得见面可能不是那么乐观。 苗群群打了个响指,“你想法跟我一致就行,去问问不就行嘛。” “行,那傍晚咱过去问问他。”张明岳坐到椅子上,靠着闭目养神。 150.到 太阳慢慢染上了红色,落向西山, 暑气降下来不少。 吃过饭, 张明岳骑车拖着苗群群去钱洪磊的学校,车把上还挂着个西瓜。 苗群群手里抱着饭盒, 里面是钱明菲给烧的肉, 心疼钱洪磊集训辛苦,给补补。 到了学校门口,张明岳说明了来意,两个人足足等了半个钟头才看见钱洪磊匆匆出来。 “你们俩等久了吧。快跟我进来。”钱洪磊领着他们往宿舍而去。 苗群群看着钱洪磊灰头土脸,肯定是从训练场上直接过来的, “小磊哥, 你回去冲个澡再出来也不迟,我们俩没什么事。” “把你们接进去我再去洗澡也不迟,”钱洪磊拍拍身上的土,扬起一片灰尘。 “表兄一直训练到现在, 那肯定还没吃饭吧,正好,妈给带的肉。”张明岳说。 钱洪磊看看苗群群搂着的饭盒, 都感觉有一股肉香串到鼻子里去了, “姑姑就是想着我,我还真是馋肉了。” 等钱洪磊把两个人带进宿舍,紧忙冲了个战斗澡, 还打了份饭回来, 就着肉吃得香。 宿舍门被推开, 探进来一个黑乎乎的脑袋,抽抽鼻子,“他奶奶的,钱洪磊,就知道你小子吃独食。” 钱洪磊迅速把饭盒里的肉倒进碗里,拿筷子搅搅,三口两口吃完了,“没多少,就不拿出来献丑了。” 那颗脑袋深吸了一口气,“红烧肉,你他娘的毛都没留呀,这是学精了。” 钱洪磊拎起西瓜递过去,“还有个西瓜,要不要?” “要,”说话不打呗,接过来,整个脑袋缩回去,关上了门。 整个过程张明岳就没看清来人的脸,实在是太黑了,鼻子眼睛都分不清。 苗群群全程愣着,等门关上才反应过来,“小磊哥,你的同学想吃肉你分给他两块儿也没啥的。” 钱洪磊抹抹嘴,端着茶缸里的水喝了几口,刚才吃得太快,有点噎得慌,“你只看见探进来一个脑袋,后面说不定排着一个连呢。你们第一次给我送肉,我也是一样的想法,吃两块儿没关系,可结果呢,那群熊蛋肉汤都没给我留;第二次好点,也仅仅是好一点点,给我留了指甲盖那么大的肉,还是瘦的,就够塞了个牙缝,第三次,我手忙脚乱才抢到两块儿肉。” “我看他们没你说的那么凶残,说两句话不就走了?”苗群群对钱洪磊的说法半信半疑。 钱洪磊哼了一声,“那是你们在,他们不好意思,要不然这次的肉又保不住了。” “那你西瓜给他,你不就吃不了了。”苗群群有些着急。 钱洪磊摆摆手,“肉没给,西瓜再不给,等训练的时候还不得找回来。” “哪有这样的?这不是欺负人吗?”苗群群打抱不平。 钱洪磊大笑,“嗨,你多想了,我们都闹惯了,他们有好东西,我也抢去,其实就是想让大家都尝尝,这抢来的吃得更香。” “原来这样呀,我还以为你被欺负呢。”苗群群放下心来。 “表兄,你这集训要到什么时候?中间有没有休假?”张明岳打头阵探口风。 “还有四天就结束了,中间哪有休假,结束后我可以回家呆上半个月。”钱洪磊说。 苗群群明显有些失望,低头绞着手指不说话。 钱洪磊一直关注这苗群群,看她不高兴,忙问:“怎么了?是不是这两天有事需要我帮忙,没事,你说,我去不了可以找战友过去,不耽误你的事。” “哼,哪能啥事都让战友去。”苗群群吼了一声。 钱洪磊一脸诧异,用眼神问张明岳,自己哪里得罪她了。 张明岳安抚一下苗群群,对钱洪磊说:“我大姨发来电报,说建国和建军明天就到京都了。”说完,停顿下来。 “这好事呀,可惜我接不了他们,这没啥呀,等我集训完就可以见面”钱洪磊很想得开。 “同行的还有尹经理和尹晓红。” 钱洪磊嘴角抽了抽,咋不能一口气说完,这气喘得有点长,“是吗?那他们算是脱离了林县的纷纷扰扰,终于可以平静度日了。” 苗群群忍不住了,“我看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小磊哥,说实话,你对尹晓红到底有没那种意思,在林县的时候我觉得你好像喜欢她,可你来京都后,又没那种感觉了,你要真喜欢,就得去争取,要是真不喜欢,就当我没说。” 钱洪磊搂着茶缸,转来转去,“我已经争取过了。” “啥意思?”苗群群惊讶地站起来。 “来京都之前我问她愿不愿意跟我处对象,她说她有心上人,对我没那个意思。”说完,钱洪磊仰头喝了一大口水。 苗群群坐到钱洪磊旁边,“她会不会搪塞你呢,她要真有心上人,怕早就跟人家处对象了,过年的时候怎么会要来京都。” “那也说不准,可能因为某些原因两个人不能在一起。”张明岳说了自己的看法。 “你们别猜了,不管是搪塞还是真的,对我的结果是一样的,都是没那意思。”钱洪磊故作洒脱地说。 “真是的,我就想到你,没想到人家还有可能不愿意呢。” 彻底没戏,苗群群都觉得提不起精神来,瞄着钱洪磊不比人家白多少的脸,问:“面霜你抹了吗?” 钱洪磊难为情地说:“这个我真拿不出手,会被笑掉大牙的。” “群群,你就别强求表兄了。”张明岳说。 苗群群泄了气,扣上饭盒,拿着站起来,“阿岳,那咱就走吧,小磊哥,走进来我看见学校里有女同志,你上心点。” “行行行,你这火力比我妈还强,我都要招架不住了。”钱洪磊举手投降,表示一定上心。 没达成心中所愿,苗群群一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心绪不高。 张明岳迷迷糊糊都要睡着了,苗群群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扳起手指头数,把他吓了一跳,“半夜三更不睡觉,你一惊一乍地干什么呢?” “我在算身边有几个适合小磊哥的,等开学我给他们介绍认识一下。”苗群群说。 “离开学还有不少天,你有足够的时间想,快睡觉吧。” 张明岳把苗群群摁回床上,转过身一会儿就睡着了,苗群群躺着还在那里扳手指头呢。 转天,京都火车站,人头攒动,张明岳拉着苗群群穿梭其中,终于转到出站口。 苗群群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火车快到站了吧。” 张明岳踮脚往里看了看,“快了,咱就在这里等着吧。” “好的,”苗群群答应一声,连着打了三个哈欠。 “你昨天几点睡的?”张明岳问。 苗群群揉揉太阳穴,“我也不知道,可能稍晚些。” 张明岳无奈地摇摇头,真是拿她没办法。 “从郑市到京都的火车即将到站,停靠三站台。”广播响起。 没过多久,果然看见建国和建军每人提着两个硕大的包袱走出来。 张明岳朝他们挥挥手,等走近了接过来一个包袱,“可算到了,路上顺利吧。” “顺利,人真多,这家伙,火车上都塞满了。”建国咋咋呼呼地说。 “还热,越往这边走越热,火车上都是人肉罐头的味道。”建军甩了甩头,头发像洗过一样。 苗群群在旁边说:“现在是京都最热的时候,比咱林县可热出不少呢。” “可不,一下火车热浪就扑上来了。”建国深以为然。 “不是说尹经理也在火车上吗?怎么没下车?”张明岳问。 “跟我们不是一个车厢,他腿脚不便,估计得等会儿。”建军回答。 说着话呢,正好看见尹晓红扶着尹经理出站。 张明岳见着尹经理心中大惊,原来他红脸乌发,意气风发,看不出老,如今花白头发,少了几分精气神,垂垂老矣,生生比同龄人要老出不少。 “尹经理,一路还好吧。”张明岳过去打招呼。 尹经理浅笑一声,“还好,你过来接杨建国他们哥俩吧,以后别叫我尹经理了,我已经退下来,不是经理了。” “好,那就叫您尹叔,怎么没看见来接你们的人?”张明岳左右看看,确实没人迎过来。 尹晓红低声说:“已经给我哥发电报了,估计等会儿就到。” 别说等会儿,张明岳他们陪着足足等了一个小时,还是没人来接。 尹经理有些支撑不住,“不等了,晓红,咱们就近找个招待所,给你哥挂个电话,问问怎么回事,出来没有。” 等接通电话,一打听才知道,尹晓东又出任务,算着时间,根本不可能收到电报,这一时半会儿地也回不来。 尹经理累得很,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佝偻着腰,没精打采的,喘气有些虚,“就在这里住几天吧,等你哥回来接咱们。” “尹叔,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如去我家里住几天。”张明岳客气地邀请。 尹经理摇摇头,眼睛虚闭,“不麻烦,招待所挺好。”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欠下人情债,有的时候还不起呀。 “那行,我把我们街道的电话留给您,有事给我打电话吧。” 张明岳告知了电话,带着苗群群和建国他们哥俩就走了。 到家里,自然免不了一家人亲热一番,最高兴的要数老爷子,半年没见建国他们,可想得慌。 等消停下来,建国和建军开始从包袱里往外掏东西。 “这是爸妈让给带来的。”有特产,有给老爷子做的衣服鞋袜,全套的。 “这是苗家大伯让带来的。”是苗文清他们爱吃的。 “这是钱舅舅让带来的。”也是有吃的,有用的。 “这是李飞让带来的。”一大包药材,里面小包装好,分门别类的。 “怎么还有药材?”老爷子问。 张明岳拿出药材放在一边,“之前不是想着爸能开个门诊嘛,我就给李飞写了信,他一直倒腾药材,我就让他把现在能弄到的药材都发过来一份,如果咱有需要,就找他采购。” 苗文清不自禁地多看了药材几眼,“再缓缓,看看形势。” “我晓得。”张明岳知道着急也没用。 151.大娘 建国和建军两个人修整了半天, 转天就开始了他们在京都的旅程。 张明岳本来想着请两天假陪他们先逛逛, 没想到两个人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建国手搭在张明岳肩膀上, “哥, 不用你陪, 我俩没问题,来的时候我妈可说了,无论如何不能耽误你工作,要不然回去家法伺候。” “你妈就是故意吓唬你们的,你俩都多大了还亮家法, 要不这样, 你们先逛两天看看,要是行就这样, 要是不行再让你哥陪着,到时候你妈要还说, 舅老爷给你们做主。”老爷子在主位上说。 张明岳忙应和, “外公说的办法不错。” “行, 没问题。”建国和建军拳头相对,哈哈大笑起来。 就这样, 两个人赶在太阳升起前出发,太阳落山才回来,争取在京都期间,把他们听过的、没听过的好地方都逛一逛。 这天, 建国和建军从长城回来, 到车站已经是日薄西山, 两个人不由加快脚步,免得太晚家人担心。 建国走在前面一个劲地催建军,“快点吧,你咋这慢呢。” “我腿就跟灌了铅一样,木得很,根本走不快。”建军掐腰弓背尽力追建国,“要不歇一会儿。” “不行,越歇越不想走,我拉着你。”建国转回去拉建军。 建国还没够着建军,从两个人手的插空跑过去一个人,左顾右看,慌慌张张的。 “前面的同志快拦住他,他是小偷。”后面有人挥舞着右手喊。 小偷一听,跑得更快了。 建国忙解下书包,朝着这人的后背就扔过去,同时他也追了过去。 书包把前面的人打了个趔趄,就趁这功夫,建国就到了,一下扑倒了他,“小子,贼眉鼠眼的,看着就不像好人,偷了东西还想跑。” “谁,谁偷东西了,你可别冤枉人。”小偷一边挣扎一边嚷嚷。 “就是你偷东西,你偷一大娘的东西,我看见你了。”来人是一个小姑娘。 “我没有,那东西是我买的,我给钱了,根本不是偷的。”可小偷眼睛滴溜溜转着,让人无比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小姑娘指着小偷,“我都看见了你还狡辩。” “走,回去对峙,看你现不现原型。”建国朝着建军喊:“过来一起压着他,别让他跑了。” 兄弟两个压着小偷,跟在小姑娘后面原路返回,越往前走小偷越抗拒,可惜建国和建军两个人力气不小,压着他动弹不得。 前面的小姑娘雄赳赳气昂昂地走着,等拐了个弯,果然看见一位大娘坐在地上,拍着地哭,“我的金锁,他拿走我的金锁,我儿子的金锁。” 小姑娘听见,也是胆大,伸手往小偷的怀里掏,三两下就掏出一个小巧的金锁,一看就是给婴孩戴的,她忙走过去递给大娘,“大娘,这是你的金锁吗?” 大娘看见,快速伸手抓住,捂在胸前,“我的金锁,我的宝贝,你可算回来了。” 小姑娘趁机扶着大娘起来,安慰她,“东西拿回来,你可看好了,别让人再偷去。” “我真的给她钱了。”小偷喊着。 大娘听见,忙从口袋里掏出五毛钱,扔到地上,就像扔个烫手山芋一样,“还给你,还给你,你说你知道我儿子的下落,拿着金锁帮我找人,这个给我吃饭让我等着,大骗子。” 小姑娘弯腰捡起五毛钱在小偷眼前晃晃,“五毛钱就想买个金锁,哪有这么好的买卖,还骗大娘帮她找儿子,更可恶。两位大哥,辛苦你们压着他跟我走一趟,送他进派出所。” 建国和建军齐点头,这是义不容辞的事情。 三个人正要转身离开,变故突生。 大娘一把扑在建军身上,“儿子,儿子,妈可算找到你了,妈想你呀,儿子,你不能这么没良心,撇下妈就走。”大娘的手劲出奇得大,建军想脱开都动弹不得。 小姑娘瞪着大眼都看傻了。 建国想帮忙拉开大娘,不知道从哪里下手,轻了拉不开,重了怕伤着人,“大娘,这是我弟弟,不是您儿子,您认错人了。” “这是我儿子,就是我儿子,我不能连我儿子都认不出来,儿子,你不能丢下妈,你都几年不着家了,让妈可怎么活呀。”大娘大声哭喊着,仿佛喊出来就是事实,也像是发泄。 尖锐的哭声引起过路人来看,就看见一个大娘拉着个年轻小伙子,哭着喊着说儿子丢下自己不管,没法活。 “小伙子,做人要厚道,你怎么能连妈都不管呢。”一位大爷指着建军说。 建国怎忍弟弟被人指责,忙说:“大爷,您不了解情况,我们就是帮忙捉小偷的,不认识这位大娘,是她硬拉着我弟弟说是她儿子。” “捉小偷,谁是小偷?小偷在哪里?”一位大姐转着圈地看。 “小偷?”建国环视四周,哪里还有小偷的身影,早在大娘扑过来的时候,趁他们松手偷偷溜走了,“那个小偷跑了,这个小姑娘可以作证。” 小姑娘抿嘴看看大娘,又看看建国建军,“他们是帮我捉人来着,那不是个小偷,是骗子,骗大娘的东西,至于这人是不是大娘的儿子,我可不知道,那大娘就是要找她儿子才被人骗走东西的,她看见这人就叫儿子。” “这就是我儿子,你们不信,我给你们看我儿子的照片,”大娘急于证实自己的话,用力扯着脖子上的绳子,扯出来一个挂坠,她哆哆嗦嗦打开吊坠,拿出一张照片,亮出来给人们看,“看,我儿子的照片。” 建国瞄了一眼,不敢置信地走近看去,这照片上活脱脱就是建军呀,要不是建军是他亲弟弟,他都以为这是一个人了。 小姑娘捂着嘴指着建军,“你真是大娘的儿子?!” “我不是,”建军皱着眉头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娘手里怎么会有我的照片?” “儿子,我是你妈,当然有你的照片。”大娘语气温柔,搂着建军的胳膊靠着他,建军躲无可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伙子,你妈都拿出证据了,你还有什么话说,看着挺正派个人,怎么能抛弃自己妈妈呢,她含辛茹苦把你带大容易吗?”人群中有人指责建军。 建军还想反驳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刚才咋看照片,他脑海里甚至都有自己真是大娘的儿子,他是家里抱养的荒谬想法,可想到从小到大的经历,都觉得自己这么想太可笑。 建国盯着照片仔细观察,终于发现两个人的不同之处,“大娘,我弟弟不是您儿子,您看,您儿子的眼睛是单眼皮,我弟弟的眼睛是双眼皮。” 旁人听见,也凑近了看照片,再对照建军,承认建国说得对,“咋看像是一个人,仔细看还是有不少差别的,照片上的人鼻子比较挺,眉眼也比较开阔。” “这是我儿子前几年的照片,这几年长身体,有变化是很正常的。”大娘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表情。 小姑娘眨眨眼睛,“大娘,就是再变化也不能单眼皮变双眼皮呀。” 大娘被说得脸色变了,抱着建军的胳膊不撒手,“这就是我儿子,我不会认错的。” “大娘,我真不是您儿子,您看看我哥哥,虽然我们哥俩长得不太像,可还是有相像的地方的。我们哥俩第一次来京都,您听听,我们哥俩这口音,再听听您这京腔,我怎么是您儿子呢,您还是说说家在哪里,我们送您回去吧。”建军理智回炉,自证身份。 “儿子,你糊涂了,连家在哪里都忘了,该打。”大娘根本不理建军说的事实,自顾自地认定他就是自己的儿子。 “那大娘,您家在哪里呀?”小姑娘插嘴问。 “我家不就在……,就在……”大娘想不起来,越想越着急,捂着脑袋开始哭,“家在哪儿呢,我家在哪儿呢?我怎么想不起来呀。” 小姑娘看着大娘实在可怜,劝说:“大娘,您别着急,慢慢想,说不定能想起来。” 建国看着又有人走过去安慰大娘,正好挡住她的视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建军,你觉不觉得这大娘这里有点问题。” 建军苦笑一声,点点头,“是有点问题,要不然怎么能大马路上认儿子呢,哥,怎么办?” 建国也是挠头,“我哪儿知道,总不能你跟着她回家当儿子吧,也不对,她连家在哪里都不记得了。” “那也不能真的丢下不管吧。”建军脑海里闪现出照片上的熟悉的面孔,突然有点不忍心。 “儿子呢,我儿子呢?”大娘又开始满目找儿子,当看见建军,又扑上来拉着他的胳膊不撒手,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儿子,妈把家弄丢了,妈没法带你回家了,你骂我吧,妈对不起你,妈弄丢你,又把家弄丢了。” 建军又是满脑门的黑线,“哥,要不带着大娘周边问问,看有没有人认识她,认识更好,要是没有,就把大娘送到派出所吧。” “这个办法好,我也跟你们去吧,毕竟这事也算是我招来的。”小姑娘说。 旁边也有热心的说一起帮忙去问问。 建军哄着大娘说带她去找家,大娘顿时抹掉眼角的泪水跟着去了。 问了一家又一家,从这个街道到那个马路,可惜,没有人认识这位大娘,每得到一次否定,建国和建军的心里就沉重一分,反观大娘,好似并未受到影响,还乐滋滋地跟着建军,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小姑娘说着话。 天眼见着就黑了,帮忙的人也逐渐散了,只剩下建国、建军、大娘和小姑娘。 建国向人打听了就近的派出所,打算送大娘过去。 他们想得挺好,可大娘根本没有道理可讲,任人说破嘴皮子就认定建军是她儿子,她要跟着儿子,弄得派出所的警员都没了脾气。 “建军同志,我看着大娘是不想跟你分开的,她岁数不小,强留下怕会出问题,我建议你们先带她回家,我们会跟其他区域做沟通,看有没有人报失踪人口的。”警员建议道。 “带回家?这?”建国和建军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可带回家,两个人有点犹豫。 “你们先带大娘回家,派出所肯定会全力去找线索的,争取尽快送大娘回家。”小姑娘看他们犹豫,还说了句“我保证”。 “行吧,”建军见小姑娘进来就跟里面的老警员打招呼,一副熟稔的样子,觉得她可能有这个能量。 “你们住哪里?我登记一下地址,如果有消息,立马通知你们。”警员说。 建国报了张明岳的地址。 “你再说一遍。”小姑娘眼睛睁得有点大。 建国又重复了一遍。 小姑娘试探地问:“这不是张明岳的家吗?你们是他什么人?” 这次轮到建国和建军惊讶了,“你认识我哥?” “你不是姓杨吗?怎么叫他哥?”小姑娘问。 “我们是表兄弟。”建国说。 小姑娘哦了一声,“我认识他,你跟他说我叫赵小菲,他就知道我是谁。” 152.找来 “都这个点了, 他俩咋还不回来?”老爷子背着手在院门外转来转去,时不时探头往远处看看。 苗文清陪在老爷子身边, “应该快了, 这俩孩子有分寸,恐怕是有事耽搁了,明岳去胡同口迎着呢。” 出去迎的张明岳,刚出胡同, 就看见哥俩回来了,当然也注意到了挂在建军胳膊上的大娘, 不免惊讶失色。 大娘自派出所出来,就一直抱着建军的胳膊不撒手,就怕把自己丢下, 无论哥俩怎么保证不会, 都没有撒手。 建国快步走到张明岳跟前,“哥,你出来找我们呀。” “今天晚了不少, 我出来迎迎你们。这是什么情况?”张明岳下巴一抬, 指向建军和大娘。 “哥, 这事太离奇了, 走, 咱边走边说。”建国哀叹一声, “我跟建军帮忙抓了个骗子, 谁知道被骗的大娘看见建军非说建军是她儿子, 她还有照片, 照片上的人跟建军可像了,可这不能够呀,我们就想把她送回家,哪想到她不记得家在哪里了,没办法,我们就送她去派出所,谁知道这大娘又哭又闹,抓着建军不撒手,根本不呆在那里,人家警察就让我们先带她回家,等他们接到报案或查到信息,再带人来领。” 张明岳眉头紧皱,“你俩不会被骗了吧。” “不是骗子,警察都说了,她这是犯病了,怕是从家里出来走丢的。”建国踢了踢路上的石子,为带来麻烦而不好意思。 张明岳扭头看看那大娘,“犯病?看着挺正常的呀。” “那是你没看见她哭闹,一看脑子就有问题。”建国想想都头疼,“对了,跟我们一起的还有一个小姑娘,就是她最先看见大娘的,她叫赵小菲,她说认识你。” “小菲?她怎么也在?”张明岳不禁问起。 “哥,她是谁呀?”建国还挺好奇。 张明岳说:“赵敬叔的小闺女。” “哦,”建国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跟我保证尽快找到大娘的家人呢。” 两个人说着话,很快就走到家门口。 老爷子见着只有建国回来,脸色还变了变,“就你回来?” “建军走得慢,在后面呢。”建国朝后指了指。 老爷子才算放了心,也没往建国身后看,“既然回来就进家吧,都等着你们呢。”说完,率先推门而进。 苗文清眼神好,远远看见建军身边跟着个人,“建军旁边那个是谁?” 建国挠挠头,眼神飘荡,没好意思说话, 张明岳轻轻踹了他一下,“有什么不好说的,爸,他俩在路上遇见一位大娘,那大娘可能犯了健忘的病,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儿了,还拉着建军非要认儿子,派出所的人建议先跟着来咱家,等她家人来接。” 苗文清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影,轻蹙眉头,等建军他们走到跟前的时候,仔细打量了几眼,挺平常的一位大娘,看不出来是真病还会装的。 “儿子,这是到家了吗?”大娘抬眼看看门楼,问。 建军满脸苦笑,“不是,这是我表哥家里。”说完还朝张明岳摆手,表达自己的无奈。 “这,哪能住在别人家里,走,咱们回自己家。”大娘拉着建军就要走。 建军赶紧哄她,“您不是不记得家在哪儿嘛,今天先在我表哥家住一晚吧。” 大娘听了这话,低头,眼泪刷地下来了,“儿子,我就知道你怪我,都是妈这脑子,连家在哪里都能忘记。” “那连自己是谁,家里有什么人也想不起来吗?”苗文清问。 大娘的头垂得更低了,小心翼翼地拉着建军的衣角,缩在他身后,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建国摊摊手,意思很明显,情况就这样,咋办? 这时候,门开了,苗群群走出来,“爸,外公都等着急了,快进来吃饭吧。” “先进家来吧,吃完饭再说。”苗文清招呼大家进去。 苗群群碰了碰张明岳的手,“怎么还有一位大娘?” “等会儿告诉你。”张明岳让建国先回屋跟老爷子和钱明菲说一声。 大娘到院子里停住不走了,“这么多房子,儿子,你住哪间?我去你屋里。” 张明岳闻言眼神一瞟,让建军先带着大娘进屋。 随后,几个人才进了客厅。 老爷子坐在餐桌上,烟都抽起来了。 钱明菲迎上来,“那位大姐呢?” “去建军他们那屋里了。”苗文清说,转头又说:“建国,把情况原原本本再说一遍吧。” 建国从善如流,把情况说了一遍,“到派出所,警察问什么这大娘都说忘记了,再问就哭,死抓着建军不放。” 苗群群听着惊讶地张大了嘴,“这又不跟那谁一样是双生姐妹,这差着千里地,还能长得那么像?” 建国说:“一打眼特别像,仔细看还是有差别的,关键是那大娘根本不管这些,就认定建军是她儿子。” “行了,都别讨论了,”老爷子磕磕烟杆,“不是已经报到派出所了吗?等着消息就是,在这之前就住家里,也不是管不起饭,要是不放心,就看紧点,一家子还看不住个人,建国,你跟建军这两天就别出去,等事情解决再说。吃饭吧,群群妈,你去叫叫人。” “哎,”钱明菲答应一声出去了,没一会儿只身端着几个碗筷进来,“那大姐不出屋,我拨些饭菜给端过去,让建军陪着吃吧。” 等安顿好那大娘,一家人才坐稳吃饭。 饭后,钱明菲和苗群群忙活着给大娘收拾出来一间屋子。 大娘开始还不乐意离开建军,钱明菲劝着半天,说做妈的没有跟这么大儿子住一屋的,她待到不能待了,才期期艾艾离开去了自己屋。 期间苗文清让建军跟大娘说话,试图勾起大娘的记忆,至少让她想起来自己是谁。 见着建军乐意跟她说话,大娘的记忆就跟开了闸的河水一样,源源不断往外冒,可惜她的记忆好像过滤了一样,只有关于儿子的事情记得清,其他的都模模糊糊,颠三倒四的。 建军说得口干舌燥,也没得到有效的信息。 一晚上,大家心头都存着事,除了老爷子谁也没有睡好,转天,顶着个黑眼圈起床。 张明岳上班前嘱托苗群群,“看着点这大娘,别让乱走,磕了碰了或是再丢了都不好,还有别让她靠近孩子们,总要防着点,要是下午还没消息,就让建国去派出所问问。” 苗群群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上班去吧。” 张明岳刚走没多久,简严康就开车把赵小菲送了过来。 赵小菲之前来过好几趟,她也是外向开朗的人,跟苗群群处得很不错,尤其喜欢跟三个孩子玩。 这次,她进来顾不得寒暄,直接去了建军他们屋。 她一晚上也没睡好,纯粹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觉得挺好奇的。 大娘见着赵小菲还挺亲切,拉着她的手说话,里里外外又是她儿子的那些事。 看这情况,苗文清特意把赵小菲叫出来,让她跟建军做一样的事情。 赵小菲点头,开始刻意引导大娘说家里的情况。 将近中午,赵小菲满脸疲惫,耸着肩出来,“苗伯伯,我实在无能为力了。” 下午三点多钟,这边没有进展,派出所那边也没人来,建军开始心浮气躁。 建国本来要去派出所再问问的,被赵小菲拦住了,“你不用去,我已经跟路伯伯打过电话了,让他们上点心,现在没来人,肯定是还没找到,你去也是白搭。” 一天的功夫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赵小菲没来,只有建军应对着大娘,强哄着大娘午休,他才有空到院子里透透气。 建国随着建军出来,给他递了一根烟。 建军接过来闻了闻,别在耳朵后面,没抽。 “别发愁,咱就当在家休息,反正也逛得差不多了。”建国安慰道。 “能不愁吗?”建军趟靠在椅子上,“听着大娘说她儿子的事我还有点难过,她肯定特别爱自己的儿子,她记得儿子的每一件事。” “你不用这样,要是问咱妈,她肯定也记得你从小到大的事情。”建国以为建军羡慕人家妈妈。 建军笑笑没告诉建国想歪了,盯着树上的叶子飞舞,慢慢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这时候,外面有人敲门,苗群群听见过去开门。 门外是两位警察,后面跟着一位老先生,“杨建国、杨建军同志在吗?这是那位大娘的家人,过来接她。” “我妻子还好吗?给你们添麻烦了,谢谢你们收留她。”老先生跨前两步说。 “没事,没啥麻烦的,大娘挺好相处的,”除了黏建军黏得厉害。 苗群群招呼他们进来,看见建国、建军在树下躺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建国、建军,大娘的家人来接她了。” “找到她家人了?太好了。”兄弟俩不约而同惊喜地站起来,转头看来人。 老先生一看清建军的面容,蹬蹬后退了两三步,仿佛被雷击中一样,直愣愣地戳在那儿。 建军勾勾嘴角,看这情形又是自己的脸惹出来的,“大爷,您是不是也觉得我跟大娘的儿子很像,您仔细看看,其实不一样的。” 老先生身体晃了晃,如梦初醒,“呃,是呀,是挺像的,我知道你不是他,我妻子人呢?我来接她回家。” “大娘睡午觉呢,您要不等会儿?”建军说。 “我等着,我等着。”老先生说着话,眼睛不自觉地看向建军。 苗群群招呼他们坐下,进屋叫了苗文清,才给倒了水,也坐在旁边听着。 苗文清跟警察还有老先生聊着,慢慢拼出了事情的梗概。 老先生出门奔丧,把生病的妻子托付给邻居照顾,邻居一眼没看住,让大娘翻过墙跑了出来,邻居开始还以为大娘在家呢,晚上吃饭找不到人才反应过来出事了,他们开始在家四周找,找遍了也没找到,这是今天老先生回来,才赶紧去派出所报案。 “我们一听他过来报案,赶紧核对了信息,确定没有错,就领着他直接过来了。”警察同志说。 老先生心有余悸,捂着胸口说,“我知道后真是吓得魂飞魄散呀,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我是医生,在三中心工作,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帮忙。” 苗文清听着乐了,“这太巧了,那你还是我女婿的同事,我女婿也在三中心上班。” “还有这事?”老先生也挺惊讶,“那你女婿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认识呢。” “他叫张明岳。”苗群群嘴快说了出来。 听着这话,老先生错愕的表情定格在脸上,突然又嗤笑一声,“原来是这个小子。那你们肯定听说过我,我姓郝。” “啊,您不会就是那个郝主任吧。”苗群群叫了一声。 郝主任点点头,“我就是那个郝主任,张明岳肯定在家里没少抱怨我吧。” 苗群群轻撇嘴,假装理耳根后面的头发,不说话了。 苗文清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不少,只礼貌笑笑,转向警察说话。 独留建国和建军面面相觑,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内情,但不妨碍他们跟着家人的步调走,也不说话了。 顿时场面尴尬了一地。 153.离开 当苗文清和苗群群知道来人是郝主任的时候, 不由得任性发了些小脾气, 张明岳可没少在家里念叨他们之间的事, 苗群群更以要去看孩子为由进屋去了。 郝主任开始还没觉得怎么样, 可之后, 苗文清一直跟两位警员聊其他的事情, 他想知道妻子这两天的生活都插不上嘴。 这时候, 在他们身后,有声音传来,“易樊,你来了。” 大家扭头一看, 原来是大娘醒了找过来。 郝主任后背一僵, 才慢慢转过头来,“阿瑾, 是你叫我吗?” “不是我叫你, 还能是谁?”大娘走到郝主任身边, 拉着他的手。 郝主任抹了把眼睛, 回握住大娘的手,“你是不是想起来以前的事,你都快两年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了。” “是, 刚才睡醒, 我突然觉得灵台清明, 以前的事都想起来了, 这两年真是苦了你。”大娘泪流满面。 郝主任忙摇头, “不苦, 不苦,你要你好好的,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值得的。”还抬手拿袖子给大娘擦眼泪。 场面如此感人,插话确实有些煞风景,等两个人又诉了会儿衷肠,苗文清不得不开口打扰,“两位,如果要说知心话,还是回到自己家比较好,咱们先把当下的事情了结了吧。” 大娘抽出手,沾了沾眼睛,说:“太对不住了,我有点情不自禁,都没顾忌场所。” 苗文清对大娘倒没有那种小排斥,忙说:“我们能理解,不过人家警察同志也等半天了。” “我知道,我知道,”大娘忙应道,说着又看向建军:“孩子,你长得真是很像我的儿子,他离开我们两年多了,我思念成疾,竟然越过越糊涂,给你添麻烦了。” “大娘,这没什么,可是这两天我们跟您说这么多话,您都没想起来,怎么现在突然又想起来了呢?”建军比较大娘前后的状况,确实不一样,对她清醒的过程很好奇。 “是呀,阿瑾,你突然醒过来也是我没想到的。”郝主任跟着说。 大娘盯着郝主任,“儿子走了,我想他,魂不守舍,你怕我伤心,在我面前从来不提儿子的事,就连儿子的遗物也全部收拾出来不让我看,我知道你也难过,也伤心,还要挺着照顾我,就忍着。可越不提,越不看,我陷得越深,都分不清我是活在现实里还是梦里。 “那天你走了,我有那么一会儿清醒,就翻箱倒柜,居然找到儿子一张照片跟他小时候带的金锁。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我就从家里出来了,又茫茫然走得很远,居然遇到了这个孩子,我真的以为重见儿子了,可到这儿之后,他们想套话吧,总问我一些事情,我想起了很多儿子的事情,慢慢地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了。” “怪我,都怪我,那时候你没办法接受儿子的死,睡不下吃不好,眼看着都要离我而去,我刚刚失去儿子,怎么能接受失去你,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郝主任悔恨地说。 “如今大娘清醒,以后肯定就没事了,您两位就赶紧回去吧,说不定家里还有人着急呢。”事情解决,建军总算松了口气,想着他们走了,家里就能恢复原来的平静。 一位警员也站起来,“杨建军说的没错,这件事到此为止也算圆满解决,我们还要会所里汇报,两位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 郝主任和妻子再三谢过苗文清他们,才跟着警员离开。 “孩子,你能送送我吗?”大娘眼睛不离开建军。 建军点点头,“您请吧。” 出了院门,大娘跟着郝主任,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没来由的建军有些心酸,不知道是为大娘,还是为那个跟他长着相似面孔却早早离世的人。 “嗨,建军,你堵在门口干什么呢?瞪着两只大眼睛装看不见我呀。” 杨建军回神,忙让开路,让明秀进去,“明秀姐,你怎么过来了?” 明秀伸手扇扇风,推自行车进了门,“我给大姨和姨父买了些东西,你们走的时候带回去。” 建军看着车把上挂着的几个大袋子,“这些都是吗?” “啊,都是,放你屋去,走的时候千万别忘了。”明秀把东西塞到建军手里,进屋跟老爷子和钱明菲打了招呼,才敲了西厢房的门,进去跟苗群群说话。 建军无奈地提着袋子进了屋,放在角落。 建国看见了,忙过来看,“他们不是刚走吗?这么快送来这么多谢礼?” “这不是他们的谢礼,这是明秀姐给爸妈买的东西,也不知道买的啥,你拎拎,沉着呢。” 建国拎了一下,轻轻放下,“是不轻,明秀这是累傻小子呢,别听她的,等咱买完东西,看哪些不怕磕碰的,打包到邮局邮回家。” “行呀,你俩越来越懒,都知道花钱买轻松了。”明秀敲敲门框进来了。 “这不是东西太多嘛,我俩就四只手,总不能脖子上也挂一个吧。”建国表演了一下如此走路的动作,自己先笑了起来。 看着他学得挺像,明秀噗呲乐了,“还是寄回去吧,免得像逃荒的。” 说完,绕着建军转了几圈,“听说你们这两天遇见怪事,真不巧,嫂子说他们刚走,我要是早到些,就能知道那个郝主任长什么样,我肯定去哼他两声。” “为什么呀?刚才我也看苗伯父跟表嫂一听说他是郝主任,有点不想搭理人,我还没来得及问呢。” 建军挺好奇,建国也连声问原因。 明秀把自己拿过来的袋子重新放好,“大哥之前就是给这个郝主任当助理,可受了不少气,到现在还要做。不过有你这个事,他再没皮没脸也不能为难大哥了吧。” 建军握着拳头挥挥手,“能帮上哥,也不枉我被纠缠两天。” 当张明岳回到家听说这个事,只感叹一声,无巧不成书,生活之中总有猝不及防的事情发生,让你连道理都讲不通。 本以为事情结束,郝主任的妻子病也好了,他该回来上班了,可从林佩那里得到的消息,郝主任还没有销假。 张明岳不禁想是不是郝主任的妻子病情有所反复,如果真是这样,家里离不开人,郝主任上班的时间怕是遥遥无期。 马上要开学了,虽然张明岳在诊室工作很顺利,不少病人已经开始认可他,跟焦医生和丁医生处得也不错,可院长一天没有发话,他这岗位都不算稳定,要是开学让他回到郝主任助理的岗位,可是郝主任又不上班,这不就相当于不进反退了嘛。 就在张明岳纠结是不是再去找一趟院长的时候,在医院门口看见郝主任,来回徘徊着。 “郝主任,您来医院怎么不进去?”张明岳迎上去问。 郝主任说:“我从医院出来的,专门等你,我有事想跟你说,在医院里不方便。” “是吗?您说,我洗耳恭听。”张明岳把手揣在衣兜里,琢磨不透他想说什么。 郝主任上下打量着张明岳,“你蓄上胡子之后,看着真是不错。” “能得到您的夸奖真是不容易,不过,如果您能在医术上夸我一声我会更高兴。”张明岳半开玩笑地说。 郝主任呵笑一声,“你倒真是不害臊,我充其量稍稍认可你的水平,夸奖?还早着呢。” “我早就知道您会这么说。”张明岳满不在乎,他开始确实憋着劲想得到郝主任的夸奖,如今也看淡了。 郝主任白了张明岳一眼,“我等你是想告诉你,我申请外调,要去外地工作,你小子不必怕我一直揪着你不放,可以继续待在普通门诊做你的医生了。” “外调?”张明岳眉峰一挑,“您岁数不小,家里大娘身体不好,您还选择外调,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你还不知道我调到哪里,怎么就知道我不明智呢。”郝主任绷着脸说。 张明岳转着眼睛左右看看,“也是,我对您并不了解,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郝主任看张明岳只感叹一句,不往下问,有些悻悻然,“我就不跟你马虎眼了,这次我是趁着医院支援地方建设的东风,申请到林县水利医院去的。” “什么?”张明岳以为他听错了,“您说的林县是我以为的那个吗?” “当然,”郝主任很满意张明岳惊讶的表情。 “为什么?”张明岳问,随即恍然大悟,“您这是惦记上我表弟了吧。” “可以这么说,”郝主任决定跟张明岳说明白,不再藏着掖着,“我妻子这几天一直放不下那个叫建军的小伙子,跟我说想经常看到他,看着他娶妻生子,就当儿子还活着。” “您这是自欺欺人。”张明岳有些不乐意,他看着郝主任,不知道该觉得可怜还是可悲,“您没有别的子女吗?” “如果有,我妻子就不会变成那个样子。”郝主任狠狠地说,话里说不出的悲凉。 张明岳甩甩手,开诚布公地说:“这是您的决定,作为外人,我没有办法干涉,但建军做为当事人,他有提前知道的权利,还要顾及我大姨和姨父的感受,他们同意还好,要不然您真是无端端插入到他们的生活,我觉得不好。” “我恳请你回去能跟他说一声,如果他不乐意,我们就真是远远看着,绝不打扰他们的生活,如果他有那么点乐意,我想......,我想收他做干儿子,当一家人处。我知道这个请求有点过分,不能说看在往日情面上,这半年多你被我刺得挺难受,估计跟我也没什么情面。我就是想你看在我这个年近花甲膝下空空的份上,帮忙说和一下,拜托你。” “这个事情您跟您家大娘商量过吗?”张明岳问。 郝主任眨眨眼睛,挤掉里面多余的水分,“这是我妻子想的,当然,我也想,真想。” 张明岳抿抿嘴,看向别处,“我回去跟建军说说您的意思,一切看他的决定。” 而当建军听到张明岳的话时,开口问了一句,“哥,你讨厌那个郝主任吗?” “怎么这么问?你肯定是听说我常常抱怨他,说实话不能算讨厌他,就是有时候有些无奈,现在可能还有点同情吧。”张明岳如是说。 建军听了,点点头,“那就好,我觉得还行。” “什么叫还行,你这就接受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回去跟大姨姨父说一声吗?”张明岳一脸狗血地问。 建军沉默一下,说:“回去肯定要跟爸妈说,我听那大娘说她儿子的事情,挺可怜的,想想也不是什么坏事,人家不图我什么,有更多人在意我、喜欢我,我心里也挺高兴的。” 建国在旁边悠悠地说:“以我对爸妈的了解,他们肯定会同意的,尤其是我妈,说不定还会哭得稀里哗啦把建军送上门去。” 张明岳一听乐了,“别说的那么夸张,大姨就是心眼好。” 郝主任走了,带着妻子跟着建国建军一起走的。 等建军回家问过大姨和姨父的意见,郝主任才带着妻子上门,正式认了干亲,从此,郝主任就在林县扎下了根。 从郝主任走后,张明岳彻底卸下助理的身份,档案上的“医生”的职位成了唯一,而这时候,他收拾书包,又该返校了。 154.返校 张明岳背着书包进了学校, 看到熟悉的面孔都打招呼, 一路收获了不少诧异的眼神。 刚踏进宿舍, 就听见李深原长长的抽气声, “张明岳, 你是暑假受刺激了吗?怎么这还留起胡子了?” 张明岳把书包甩在床上, 上去开始整理被褥, “留着胡子显成熟。” “匪夷所思,人人都希望自己显年轻,你居然是另类。”李深原感叹一声。 “没办法,谁让我长得嫩呢, 太显年轻也很苦恼的。”张明岳实话实说。 李深原啪地一下扔上来一个小包, “显摆,纯粹的显摆。” 张明岳双手接过小包, 问:“什么东西?” “去上海给你家小宝贝带的玩具。”李深原说。 “谢了。”张明岳把小包放在床头, “你怎么说服你爷爷去的上海?” 李深原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 摇头晃脑的, “还能怎么说服,按照他老人家的要求,完成他交代的任务。得亏我聪明, 找到诀窍, 提前完成。哎呀, 想想那段时间多煎熬呀, 我宁愿不放暑假。” “那上海好玩吗?”张明岳问。 李深原趴在张明岳床沿边, 头抵住栏杆说:“挺好玩的, 相比较他们那里的环境要轻松一些,生活比北方人更有情调。” 张明岳收拾好爬下床,“有时间我也去转转。” 李深原赞同地说:“一定要去,不亏的。” “行,”张明岳拎着暖瓶出去了。 等他回来,宿舍里的人员都在了,七嘴八舌讲起自己暑假的经历,尤其是赵宝强,说起自己找工作的经历,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敬东暑假的工作怎么样?”姚梁插嘴问。 黄敬东低头谦虚一笑,“还行,不能跟赵哥比,也赚了些生活费。” “敬东,你不能忽略重点,你得跟大家汇报重要消息呀。”赵宝强嚷嚷说。 大家开始起哄,问他什么重要消息。 李深原咦了一声,“莫不是处了对象?” “一语中的,”赵宝强一竖大拇指,“就是这个,敬东可是艳福不浅,工作找的不咋地,对象倒是找了个好的,两个字,漂亮。” “哦吼吼吼吼,咱们宿舍继赵哥和明岳,又一位脱离单身了。”李深原哄哄着说。 姚梁显然关注的重点不一样,问:“有多漂亮?” 黄敬东搓搓腿,“也就比一般人漂亮点,还行。” “敬东,你这样不诚实,说出来还怕被人抢呀。”赵敬东拍拍黄敬东肩膀,“特别漂亮,比咱系里最漂亮的女孩儿还要美三分。” “那得多好看呀,敬东,领过来让我们都瞅瞅,这以后可就是嫂子弟妹的,别到路上不认识呀。”姚梁撺掇说。 黄敬东举手投降,“你们别起哄,这才刚开始,还没有稳定,等稳定了我肯定带过来让你们看看。” “君子一眼,快马一鞭,到时候可别推辞。”姚梁说。 张明岳中指轻击桌面,笑着说:“赵哥和敬东关系就是不一般,咱还得排后,赵哥真人可就见着了。” “对呀,赵哥,你在哪里见的呀?敬东在对象面前是啥样,是不是特别傻?”李深原的话立马接上。 “嘿嘿,说来真是巧,那天我工作的地方检修,停工半天,我就提前回来了,进来宿舍,里面坐着一个大美女,哎呀,我还以为走错宿舍了呢,没想到是敬东带着对象过来,敬东呀,对他对象别提多温柔了,那天我鸡皮疙瘩都扫出去一簸箕。”赵宝强边说还边演,简直就是情景再现。 大家看着他滑稽的样子,忍俊不禁,放假带来的生疏感倒也消散不少。 新学期,新气象,学校对各门学科做出了调整,有些还是原来的老师,而有些是新面孔。 张明岳在抄写课表的时候就在暗暗算计去医院上班的时间,这学期课业更重,好在调整一下选修科目,还是能挤出来两个半天的。 就是有两个半天,张明岳也是觉得不够的,可再怎么凑,也不可能让课业更集中,少不得要把周末也搭上了。 当然,这都是他暂时的想法,要真是周末上班,也要跟家里人商量好才行。 在当周回家的时候,张明岳在路上跟苗群群提了周末想去医院上班的想法。 苗群群没考虑就说好,“家里你放心,有外公和爸妈,我一定会照顾好的。” “平时有时间我会多往你学校和家里跑跑的。”张明岳承诺说。 回家在饭桌上又说了一遍,同样得到老爷子和苗文清的支持。 老爷子是这么说的,“你们现在赶上好时候,还有休息日,这要是在农村,哪有什么周末,每天都要干活的。” 苗文清点头,表示同意,“对的,你现在年轻,正事拼事业的时候,家里你放心,都全心全意支持你,尽管去吧。” 带着全家人的支持,张明岳特意去医院跟李干事确定了本学期半年的工作时间,“李干事,这样算下来,我就是两天的工作时间。” “晚上急诊你要安排吗?”李干事问。 张明岳果断摇头,“不要,晚上太疲累,白天耽误上课。” “行,那我就给你排上工作表。”李干事当即拿笔,写好张明岳的排班表,看看周围没人,笑着说:“张医生,咱俩也算共事得不错,我有几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张明岳头微倾,看着李干事,“有什么话你问。” “你的情况都是院长亲自通知我的,你刚上学就能来医院供职,而且条件这么宽松,上班时间都能自己定,你跟院长到底是什么关系?”李干事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张明岳。 张明岳没想到李干事是打听这个,“说实话,我跟院长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李干事一副别骗我的表情,“你这样要说没关系,打死我也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张明岳敲击一下桌子,走人,独留下李干事盯着张明岳的后背,恨不得盯出个窟窿看看他身上的秘密。 这天中午,张明岳忙碌碌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下午一点有课,刚好赶上今天的病人多,看完已经十二点一刻,他已经顾不上吃饭,换好衣服下楼骑上自行车,企图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学校。 张明岳边骑边庆幸,好在早上直接把课本背在身上,不用转到宿舍拿书,节省了不少时间。 刚把注意力转回来,砰地一声,张明岳的自行车直接撞到别人的车上。 他当机立断,甩了车子,单脚跳过去,去扶车上歪下来的人。 “哎呀,妈呀,吓死我了。”骑车的是一位大爷,五十来岁,没倒在地上,但也吓得不轻,拍着胸口压惊。 张明岳低头赔礼,“大爷,真对不起,我没看见您下来,您没事吧。” “心差点没跳出来。”大爷抚了抚胸口,正想说没事,可立马惊呼出来,“我的车,你看看,你看看,我的前轮都被你撞变形了,你得赔给我。” 张明岳低头一看,可不是,显见车子是不能骑了,“大爷,这是我的错,车轮我肯定陪您,我这要赶去上课,快迟到了,您看换个车轮多少钱,我把钱给您,您自己换去,行不?” “这不行,我不知道换个车轮多少钱,而且我第一次来这边,哪儿有修车的我可找不到,你得跟着我去找。”大爷心疼地摸着他的自行车,检查还有哪里撞坏了。 张明岳左右看看,印象中不远处有一个废品站,旁边有修车的师傅。 不再矫情,张明岳当即带着大爷去了废品站。 “车轮肯定得换,还有这几根辐条都变形了,也要换,”师傅边说边卸前轮。 张明岳从书包里掏出钱来,“师傅,实在不好意思,我赶时间,你看换这些要多少钱,我先付了。” “你再检查检查轴坏没坏,要是坏了要一并修好的,还有挡泥板,我看也变形了。”大爷在旁边提点修车师傅。 修车师傅挨个检查一遍,“轴没事,挡泥板我给调整一下就行,给十五块钱吧。” 张明岳当即点了十五块钱递给师傅,“大爷,钱我已经付过了,受累你等着修好吧,我真得走了。” 大爷看他付钱挺利索,挥挥手,“走吧,下次多注意,莽莽撞撞会出问题的。” “我下次一定注意。” 话音没落,张明岳骑上自行车就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不能再走神。 到了教学楼,张明岳把车挺到停车处锁好,大跨步跑向教室,到门口深呼一口气,轻轻推开门,侧身进去,猫着腰打算找个座位坐下。 “这位同学,上课迟到就打算这么混过去吗?” 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张明岳不由看向讲台,正好跟老师来了个对眼,忙站直鞠躬,“老师,对不起,我迟到了。” “刚开学,我的第一节课,你是唯一迟到的人。”老师慢条斯理地说。 张明岳站定低头听训,迟到就是迟到,什么理由都算借口。 老师挥手示意,“坐到座位上去吧。” 张明岳点头,脚步放轻,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刚坐下,老师开始正式讲课,张明岳看看黑板,这之前应该是老师自我介绍吧。 张明岳拿出练习册撕下一个条子,上面写上:“什么情况,怎么换老师了?” 然后,趁老师在转身写字的时候,递给了后面的刘恩林。 没一会儿,后面纸条又传回来,“这是学校特地请来的老师,以后这门课都是他教。” 张明岳又写,“刚才老师是做自我介绍吗?怎么称呼?” 很快,纸条回复,“颜罗封,教授级别的。” 张明岳看完,把字条揉成团,放进口袋里,专心听讲。 只能说不愧是教授级的老师,整个课堂严谨而不失活跃,知识框架清晰,内里有序,等老师宣布下课,同学们才意识到时间过得太快了,都没听够。 “张明岳,你今天怎么回事?关键时刻怎么能掉链子,三个班一起上课,大家都早早过来,唯独你迟到,颜教授对咱们班的印象绝对是最差的,明明昨天晚上我都提醒你,今天上课一定准时到,你怎么还迟到,你这么不尊重老师,是给咱们班拖后腿呀。”还没等老师完全走出教室,赵宝强就跑到张明岳跟前一顿指责。 张明岳瞄了一眼门口被同学们围着的颜教授,说:“今天我确实耽误了时间,下次自然注意。” “你这是敷衍,你没说你为什么迟到。”赵宝强企图刨根问底。 黄敬东过来拉赵宝强,“明岳不是上班吗?肯定是耽误了。” “我们是学生,我们的第一要务是学习而不是上班,明岳,你不要主次不分。”赵宝强恨铁不成钢地说。 张明岳眉峰一挑,“谢谢提醒,我一直知道自己的本分在哪里。” 155.家访 张明岳没给赵宝强好脸色, 背起书包离开教室。 他手揣到口袋里,摩挲着一个纸团,拿出来才发现是跟刘恩林传递信息用的那片纸,顺手想扔到垃圾桶里去。 在他刚摆出扔的动作时,极光电闪般, 一个念头击中他,张明岳打开纸片,盯着那个名字又看了一遍。 “还真是一样的,要就是他,那还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张明岳自言自语地说。 他想起来在家里书房有一套书,上面编者里就有颜罗封这三个字,当时看的时候他还寻思,这人的名字很有意思,三个字都是姓氏组成,想不到现在见着同名的真人,还成为他们的主课老师, 那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张明岳如是想, 再次回家的时候, 专门到书房翻出那套书,拿出第一本,常常翻看。 别说, 有书做辅助, 张明岳对颜老师讲解的内容理解得透彻, 跟老师很合拍, 课堂上常常踊跃发言。 颜老师早忘了他第一节课迟到的事情,有时候从医院回来又晚了,颜老师也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没看见,让其他乖乖早来等着的同学们极度羡慕。 又一次下课了,张明岳课上有心得,低头奋笔疾书,生怕时间一过灵光消散。 落下最后一笔,他一抬头看见十几号人围在他前面,眼睛不错眼地盯自己,不由身体往后仰,“你们围着我干什么呢?” 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站在刘恩林身后的人捅捅他,让他说话。 刘恩林支支吾吾的,很不好意思。 侧边一个男生很是瞧不起他,把他拔到一边,站在张明岳跟前,快言快语,“张明岳,是这样的,颜老师讲的课越来越深,也没有课本,全靠教案讲课,说实话,同学们学得很吃力,当然你是例外,总能理解老师的意思,方方面面都跟得上,我们想向你学习,你能不能跟大家讲讲你是怎么学的?” “这事呀,”张明岳站起来收拾笔记,“我跟大家一样学的,不过我手里有本这方面的参考书,常翻看,你们要是有时间,可以去书店转转,现在书店的书越来越多,有不少是图书馆没有的。” “我怎么给忘了呢,之前我也买到其他的参考书,这次老师没拿书我就没想到。”一位同学一拍脑袋高声说。 当即有几个同学应和,约好一起去。 可多数同学都尴尬一笑,他们也想买呀,可惜囊中羞涩,买了书生活就艰难了,还是多去图书馆泡泡吧。 本以为事情这样就过去了,可过了几天,约定买书的那几个同学又来找他,“张明岳,我们分头行动,找遍了各个书店,可能跟老师的课匹配上的参考书根本没有,你那书在哪里买的,能告诉我们吗?” 张明岳仔细想了想,“我家的书基本上都是我爸去买的,我跟着去过几次,就是各个书店转,没去过其他地方。” “会不会只有一本,让你爸给买走了?”同学说。 “不能吧,书不可能只印一本,可能在别的地方有,但我们不知道。”另一位同学觉得这说法不靠谱。 同学握握拳头,“张明岳,当下买书可能不现实了,我想借你的书,去印刷几本你看行吗?我有亲戚在印刷厂,不耽误你几天时间。”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张明岳当即把书拿给他们,“你们印去吧,印完还我。” 果然,那同学信守承诺,没过几天就把书还了回来。 再看他们手里的书连个封面都没有,可拿到书的人都如获至宝,喜形于色。 就这样,班上不少同学手里都有了参考书,就是那没有的,也想方设法借过来,默背也好,抄写也好,很快同学们的水平都提高了一大截,跟上老师的课问题不大。 过些时候,颜老师讲课的内容开始往外延伸,于此同时,向同学们推荐了几本书,“这几本书在图书馆有,在书店也有,你们或借或买,尽量多读。” 老师的话,对同学们来说犹如圣旨,京都各大书店都扫了个遍,你买这本,我买那本,我们几个凑钱合买一本,传阅着看。 张明岳是没费这些功夫的,老师说的书在家里书房都有,比老师推荐的更好的书家里也有,基本上到家张明岳一说起老师讲课的内容,苗文清都能给他找到相应的书籍,节省他不少时间。 慢慢地,同学们都知道张明岳的爸爸是个爱买书的,家里医书不少,也有同学找张明岳套近乎,借借他的便意,多读了些书。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张明岳家有不少医书的话就传到了颜老师耳朵里。 这不,颜老师就在下课的时候走到张明岳跟前,说:“张明岳,你出来一下。” 张明岳见状忙站起来跟着老师走,“颜老师,什么事?” “听说你们家医书不少,都有哪些呀?”颜老师问。 张明岳说出几本比较不错的,真正好的一点没透露,“还有些老师推荐过的书,我家差不多也有。对了,我家里还有老师您参与编写的书呢,写的真好,有时间我就翻看,受益匪浅。” 颜老师听着这话没有高兴,反而瞳孔睁大,“我参与编写的,在你手里吗?快让我看看。” 张明岳返回教室,拿书出来给老师,这已经是他看的第三本了。 颜老师接过来先看了封面,又翻了里面的内容,频频点头,“不错,不错,就是这个版本的,里面的内容都做了更新,稍微调整就可以作为教材使用。” 嘴里念叨完,看向张明岳,“你手里还有吗?我记得是一套,一共八本书。” “是八本书,我拿的是第三本。”张明岳回答。 “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颜老师喜形于色,拍拍张明岳的肩膀,“我一直在找这套书,这是六六年最后一次改编的,很适合作为你们现在的教材,可惜因为是试印,出来不到五十套,我联系了很多朋友都没有找到,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整理教案,打算重新出书做教材,想不到在我身边就有这套书,你从哪里得到的?” “具体是哪里,其实我也不知道。”张明岳说,“我开始没看过,知道您的名字才想起来家里有这套书,我才拿来看的,前段时间我看第一本的时候,有同学还找我借书印刷了不少本呢。” “我说那段时间同学们的水平怎么提升一大截呀,原来是书的缘故,你有全套,可叹你的同学们可没有你的好运气,连我也没有,”颜老师显然心情不错,“不过,现在有了,老师这里有个不情之请,你能不能把这套书拿出来,我重新校对一下,进行印刷,这样未来两年同学们就不缺教材了。” 张明岳顿时感觉到颜老师炙热的眼光,脸上挂上笑容,“这书是我爸的,我要回家问问他的意见。” “应该的,你看今天放学怎么样?我联系学校出车,我亲自开车送你回家,怎么样?”颜老师紧接着问。 “那怎么可以?”张明岳惊呼道,他真是低估了老师对这些书的渴望,“我下课骑车回家就行,不劳您还亲自开车去。” 颜老师摆摆手,“那不行,我虽然是老师,可借书也要有个态度的,我不禁要送你回家,我还要进去拜访你父亲聊表谢意,你不许推辞,下课我来接你,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似乎也没给自己拒绝的机会,张明岳只能点点头,就当回家看孩子,坐车回去,还节省时间呢。 刚放学,颜老师就过来找他,仿佛怕他跑了一样。 让张明岳惊讶的是,吕教授也跟在后面,“张明岳,我可一直说要去你家拜访你爸,没想到时间总不凑巧,正好,今天我没啥事,就跟着颜老师一起去,正好参观一下你家的书房,你爸可自豪很久了。” “您要去,真是蓬荜生辉。”张明岳客气地说。 要上车了,张明岳才发现赵宝强和黄敬东在不远处站着,他眉峰一动,朝他们挥手打了招呼,上车坐好。 颜老师启动车辆,缓缓滑出学校,“他们是你的同班同学,听说还是你的室友,我以为你会邀请他们去家里做客。” 张明岳扶着车边的把手,笑着说:“我没跟家里说,擅自带同学回去不太好。” 颜老师脸色一正,“这里面也包括我吧,不请自来。” “您自然是不一样的,您是老师,是长辈,我们欢迎您还来不及呢。”言外之意,那两位同学他不怎么欢迎。 吕教授扭头看张明岳,“这么莽撞地上你家门,你颜老师也有些不好意思,要不然怎么会听说我认识你爸,就非拉着我这把老骨头跟着去呀,还不是想你爸能给我个面子,让他轻松拿到书。” 张明岳正色说:“我爸脾气还是挺好的,我相信老师不用去他也会借的。” “嗨,这个我相信,你爸属于比较纯粹的人,跟他打交道就要真诚。” 吕教授看似跟张明岳说话,其实是在提点颜老师。 果然,颜老师点点头,眼角带上笑意,“那是自然,我可是带着诚心去的,吕教授您可说他家书房大,书多,说的我心里只痒痒,这关系可以定得搞好了,说不定我能登堂入室,畅游一下书房呢。” “哈哈,你借我的光,今天说不定就能进了书房。”吕教授半开玩笑说。 颜老师听了哈哈一笑,张明岳不仅也会心一笑。 坐汽车就是快,没多长时间就到了家门口。 张明岳上前敲门,听见里面钱明菲问谁呀,忙答应,“妈,是我。” 门开了,“是明岳呀,正好,妈正包包子呢,是你爱吃的馅儿。” 等看到张明岳身后的吕教授和颜老师,钱明菲不由一愣。 张明岳忙介绍,“妈,这位就是吕教授,这位是我的老师颜老师,他们有事找爸。” “吕教授,他爸总是提起您,这还是第一次上门,还有这位颜老师,快请进。”钱明菲热情招呼他们进来,快步回屋找苗文清去了。 进了门,吕教授和颜老师对视一眼,从各自的眼中看到了惊讶。 这时候苗文清听见消息迎了出来,“吕老哥,颜老师,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呀。” 156.计划 吕教授和颜老师来家, 苗文清很高兴, 要将他们让到客厅招待。 “现在天高气爽, 坐院子里,视野也开阔。” 吕教授话音刚落,拐角处就跑出来三个小娃娃,后面老爷子跟着。 娃娃们扑到张明岳身上, 抱着大腿, 嘴里“爸爸,爸爸”叫着。 张明岳这边蹲下来哄他们进屋去玩,那边苗文清忙为老爷子介绍两个客人。 老爷子一听是张明岳学校的老师, 眼神都变得热情, 忙招呼他们坐, 想法跟吕教授不谋而合, 就在院子里坐了。 刚坐定, 钱明菲就拎着茶壶过来倒水, “吕教授、颜老师,喝口水吧。”两人忙道谢接过水杯。 苗文清让钱明菲把茶壶放下, “再多准备两个菜,吕老哥和颜老师就在咱家吃饭。” “不用、不用, ”吕教授忙拦住,“我俩吃过晚饭过来的,耽误你们吃饭已经不好意思, 怎么还能让弟妹劳动。” “哎, ”苗文清压下吕教授拦截的手, “吕老哥,你这就不对了,知道要来我家,还填饱肚子过来,你这也太不把我当朋友了。” “你这可不能想岔了,这次太唐突,什么也没准备,下次,下次正式拜访,我一定尝尝弟妹手艺。”吕教授笑着说。 老爷子听了发话,“都别争了,吃过饭也没关系,咱再吃点菜喝口酒,不耽误。”说完,进屋看孩子,换张明岳出来,老师都来了,他钻在屋里算什么。 “这个好,我准备去。”钱明菲没给吕教授拒绝的机会,麻溜去厨房准备了。 吕教授无奈地坐下来,端起水杯喝水。 苗文清看着他,问:“吕老哥跟颜老师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吕教授看向颜老师,“我是被拉着来的,是颜老师找你有事。” 颜老师忙放下水杯,“吕教授说过你年长我几岁,我斗胆叫声苗哥。苗哥,我叫颜罗封,是张明岳的老师,这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你别见笑,我曾经参与编制一套医学理论书,特别适合给现在的学生做课本,可当年试印刷后因为种种原因就停滞了,而拿着手稿的人也......,你也知道,一场浩劫,剩下的人寥寥无几。这次我到学校教书,一直在找这套书,可惜音信全无,这不巧合了,我听张明岳说家里有,我想借来重新校对印刷,他说要征求你的意见,这不,我才拉了吕教授一起来说和说和。” 苗文清听了脸色不着痕迹变了变,旋即又挂了笑脸,“明岳这孩子真是,这可是好事,就该当即答应,怎么还让问我,能为医学事业做出点贡献我们是很乐意的。” “那我就替学校当下的和以后的学生谢谢苗哥了。”颜医生没想到苗文清这么轻易就同意了。 苗文清正好看见张明岳走过来,吩咐道:“明岳,去书房把颜老师要的书拿过来吧。” “哎,等等,”吕教授没等张明岳答应,忙出声,“文清,我都到家里了,你不邀请我去你书房看看呀,我可是垂涎很久了。” 苗文清得意一笑,“是我不对,吕老哥,颜老师,一起请吧。” 真是一入书房双眼闪亮。 吕教授边看边念叨,“亏了,亏了,亏大发了,我怎么就没早点来呢,哎呀,这些书我都没有。”拿起本书就看了起来。 颜老师进书房也是左顾右盼,打量着书架上的书,他不像吕教授,跟苗文清熟悉,比较放得开,只在门口的书架上轻抚着书,抽出一本感兴趣的看。 钱明菲在外面已经叫了三次了,吕教授依依不舍地合上手里的书,“文清,这本书我借你的,看完再还回来。” “吕老哥只管拿去,看完给明岳捎回来就行。”苗文清说。 就这样,吕教授拿着一本厚厚的书,颜老师抱着一套书,离开书房。 吕教授出来走几步回头,感叹说:“文清,这是个宝库,可千万保管好呀。” 苗文清眉眼飞扬,笑着点头,“那肯定的,这里面凝聚了我父亲、我和明岳的心血,是想代代传下去的。” 颜老师摩挲着手里的书,说:“如此,这满屋书香,足以作为传家宝。” “颜老师过奖,还差得远呢,我爸的目标是把对面的屋子都充满才算。” 张明岳故作无奈,却被旁边的吕教授打趣,“照这架势,说不定数年之后你们就得搬家,人要给书腾地方了。” 遥想全家被书挤得没办法,苗文清不免失笑。 吕教授和颜老师桌上酒过三巡,便提出告辞,苗文清没强留。 “吕老哥,颜老师慢走,孩子们几天没见爸爸,想得很,让明岳今天就在家住一晚,明天一早自行返校吧。”苗文清说。 吕教授看看搂着张明岳脖子的小男孩儿,点点头,“行,那我们先走,有时间咱再聚聚。” 苗文清和张明岳送了他们到门口,看他们上车离开才关了门。 张明岳抱着子涵正要回屋,被苗文清叫住,“等等。” “爸,怎么了?”张明岳乖乖站定。 苗文清背着手站到他面前,“你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把老师都招到家里来了。” 张明岳举高子涵挡住眼睛,“没啥呀,就是让别人知道咱家的书不是随随便便借的。” “仅此而已?我好歹比你多吃几十年的饭,你那点心眼真能瞒得住我?”苗文清抱过子涵,让张明岳正对着他,“你要是不想人借书,恐怕连书都不会让人看见,更别说主动把信息递过去,你可是擎等着人家上钩呢。” 张明岳嘿嘿一笑,“我是耍了点小心眼,这不是想让您多认识一下学校的老师嘛,我说在家里开个门诊,您到现在也没吐口,在家里多憋得慌呀,那个颜老师,我特意打听过,他姐夫就是学校的副校长,专门管招老师的,我觉得您要不想开门诊,去学校当个老师也不错。” “你!”苗文清举手指着张明岳说不出话来,停了会儿,说:“人家家里都是长辈操心小辈的工作,处心积虑去找机会,到咱家反着来是吗?” “那您倒是说想干什么嘛,您给我个定心丸,我就消停。”张明岳嬉皮笑脸地说。 苗文清瞪他一眼,抱着子涵回屋去,刚走几步,转过身,“吕教授之前问过我,想不想去学校当老师,我已经拒绝过了,我还是想开个门诊,前些天给我同学写信,让他帮我弄一些设备仪器过来,已经在筹备当中。” “那您怎么没告诉我呀?我以为您不打算开了呢。”张明岳眼神飘动,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办了件多余的事情。 “现在是观望阶段,不可能一蹴而就,只是先提前准备硬件,没告诉你是不想你分太多的精力,还有,挂靠的事情已经解决了,省得你整天挂在心上。”苗文清又扔出来一个重磅消息。 “挂靠也解决了?真的?您找的谁呀?”张明岳一连串地问。 既然开口,苗文清没打算瞒着了,“郝主任给牵的线,他有个好友是天源医院的院长,这个医院不大不小正合适,我已经跟院长见过十几面,跟医院的医生也都打了照面,通过了他们的测评,允许我挂靠在他们名下。” “想不到郝主任能有这好心思,那咱家岂不是欠他人情,这老头可不好摆弄。”张明岳想起自己之前的遭遇,揣度郝主任的想法。 苗文清没搭理他,反而对着子涵说:“看看,你爸心眼这小,你长大可不能学他,咱得大气。” 张明岳一听,不乐意了,“我心眼哪小了,他就是这样的人,就是不知道他怎么跟您看对眼了,还出手帮忙。” 苗文清敲了他一下,“说什么呢?那郝主任也不是天生那样的,只是生活磨难太多,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开始我对他也有些意见,那是护着你。自他去了林县,可是大变样,整天和颜悦色的,跟你老师还成了好友。他是从你老师那里听说我的事,才写信回来帮忙的,实在难得。” “是是是,他这难得了,我那段时间的罪算是白受了。哎,谁让我赶上他那暴脾气呢,我要是长成建军那样,说不定是被碰在手心里的。”张明岳撇撇嘴,自我排解。 苗文清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抱着子涵回屋了,他还饿着呢。 张明岳耸耸肩,跟着一起进去。 饭后,张明岳一摇一晃地进了书房,坐到苗文清跟前,一脸我有话说。 苗文清放下手里的笔,问:“你还有什么要问的,要说的?” 张明岳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推给苗文清,“爸,这是我之前写的计划书,您都没看过,我拿来给您参详一下。” “计划书?”苗文清拿起来看,“上次为这事,群群还跟我闹脾气,说你辛辛苦苦写了计划书,被我一句话打消了积极性。” 苗文清从头看到尾,放下后,敲击着桌面,“大部分跟我的想法一致,我看你写让李飞供应药材,上次他带过来的药材,我都看了,总体是不错,不过,这个人能信吗?我记得你说过曾跟他有过不愉快。” “那都是老黄历了,”张明岳说:“他倒卖药材还是我领进门,给他指引的道,那时候是他最艰难的时候,后来我把他介绍给姨父,姨父又给他牵线认识了运输队的人,他的业务已经不局限在林县。他这人还算知恩图报,我跟他提起咱家要办诊所的事情,他就承诺只要咱要药材,他都放在首位供应,就连成药,如果方便,他也能帮忙弄过来。” 苗文清点点头,“这样,有他在,可以解决大部分中药的问题,至于成药,我现在正跟天源医院交涉,看他们能批给我多少。” “那这段时间就可以把倒座收拾出来,临街开一个门,再把里面的门封死。”张明岳推着进度往前走。 苗文清摇摇头,“还不到时候,我想等着设备落定,运到家里再开始动作,现在大兴修整,岂不是提前给人信号,要被人举报或使坏,图惹麻烦。” 还是苗文清想得更周到,或者说之前的遭遇让他宁愿慢些也要稳当,张明岳知道他的顾虑,也支持他的决定,“就按您说的办。” 说完这些,张明岳眼球一转,嘿笑着问:“爸,群群知道您的安排吗?” “也没跟她说,今天要不是你画蛇添足,我也没打算告诉你。”苗文清回答。 “哦,”张明岳没来由地沾沾自喜。 苗文清看不得他这样的神色,“怎么?先知道就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说明我在您心目中重要,主要还是想着您跟群群说的时候,我得表现出也刚知道的样子,要是太得意,群群会不开心,又觉得您老偏向我了。” 苗文清拿起手边的茶缸盖子作势要打他,张明岳哧溜一声跑出了书房,留下苗文清哼了一声,“多大人还搞小孩子游戏。” 157.远行 自从张明岳知道苗文清的打算, 便甩开心思, 整个身心投入到自己的学业事业当中。 日子匆匆溜走, 不经意间薄衫换冬装, 空中飘荡着小雪,预示着冬天的到来。 突然间, 一个话题就在学校里、马路上、广场边炸裂开来, 迅速扩散。 十一届三中全会在京都召开, 会议上确定了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政策,全党的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 大家热烈讨论的都是对内如何改革、对外开放多少, 对民众生活影响多少, 种种激流涌动在京都的角角落落, 如开闸的河水一般,挡也挡不住。 最直观最明显的变化, 就是关闭几十年的集市重新正式开放, 不用像以前一样藏藏掖掖,到处流窜,农民可以在集市上正大光明卖东西, 小生意者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张明岳知道,苗文清等的时机到了, 家里的诊所可以正式提上日程。 苗文清在上海的同学已经回复信息,多数设备器具可以弄到,春节后安排运输车辆拉到京都。 与此同时, 苗文清和天源医院商谈好调拨给他成药的份数, 等他诊所开起来就可以兑现。 如今, 就等着来年开春动土改造房子了。 家里人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些激动消息,还没好好感受京都春节的气氛,报纸上又开始出现自卫反击战的消息,不止报道了西南边境的情况,还宣布与苏联接壤的几个军区进入一级战备状态,防止苏联为了支援越南而进攻我国。 “又要打仗了,这才消停多长时间,那些人怎么就看不得咱们国家好呢?”老爷子用手狠狠地捶着桌子,仿佛桌子就是敌人,用力些就能捶死一样。 苗文清义愤填膺地说:“眼见社会形势普遍见好,咱们国家实力增强,他们为了消除威胁,先下手为强。” 钱明菲面带忧色,“要真是打起来,部队肯定要去不少人的,哎,想想就揪心。” 老爷子听着这话后背一僵,随即放松,“想当年日本、老美都败在咱们手上,那时候是缺兵少枪,现在咱们不缺人、不缺武器,还能怕了他们。” 话虽这么说,可老爷子的情绪明显焦虑开来,在家里转悠两天,一直琢磨是不是去找赵敬,不去,心里不踏实,去吧,又怕扰乱赵敬心思。 最后,实在忍不住,招呼张明岳陪他去部队。 进了部队,老爷子和张明岳被送到赵敬家里,赵敬的妻子刘澜英接待的他们。 “岳叔,老赵这些天都在开会,还没回来过。”刘澜英边给老爷子倒水边说。 老爷子没顾得喝水,问:“他是不是要去边境?” 刘澜英原本平静的面容顿时裂开,眼泪欲滴,“已经接到命令,去西南。” “真要去?”老爷子吁了一口气,不知道的时候挺紧张,知道了反而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看着刘澜英愁眉苦脸的样子,老爷子反过来安慰她,“别太担心,他都是从枪林弹雨里走出来的,那时候的条件可比现在艰苦,他都一路趟过来了,他现在级别高,咱部队也不是吃素的,总轮不到他冲锋陷阵吧,在后方指挥,安全得多。”人总有私心,老爷子总希望赵敬平平安安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刘澜英努力调整情绪,可她的眼泪却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弄得老爷子和张明岳反而不知所措。 “这是咋了?”老爷子探着身子问。 刘澜英擦擦眼泪,还没说话,赵小菲进来了,“妈,您怎么又哭了?不是说好了不哭的吗?多不吉利。” 老爷子起身拉着赵小菲,问:“小菲,咋回事?” 赵小菲抿抿嘴,眼圈有点红,眨眨眼睛,说:“岳爷爷,我二哥也要上战场。” “啥?坤小子那么年轻,去部队时间不长,还是新兵蛋子,怎么就上战场呢?”老爷子皱着眉头,慢慢坐下来。 张明岳旋即明白其中的关窍,“是赵叔要求的吗?” “可不是,”赵小菲提起这个意见还挺大,“爸爸接到命令后就安排二哥去,一点情面都不讲,还说什么人家的儿子不是儿子,就我的儿子精贵,老大在执行任务去不了,老二就得顶上,必须得去。岳爷爷,您说我爸咋这样?” 老爷子想说几句,又不好开口,掏出烟袋点燃起来,放在嘴边没抽,又放下来,叹口气。 刘澜英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毕竟在部队呆了那么多年,内心还是比较坚强的,“岳叔,孩子跟着上战场我不敢说反对,他们都是部队养大的,现在国家需要他们,他们就得义无反顾地去执行。可是,老赵的性子您是知道的,一旦战争真的打响,孩子跟着他,恐怕不仅得不到照顾,反而会被他安排在最艰苦的地方,去执行最艰难的任务。岳叔,您的话他乐意听,您劝劝他,我别无他求,就求老赵能一视同仁。” 老爷子默默说:“他这是给孩子攒军功呀,也是一片护犊之情。” “命要是没了,要那么多军功有什么用。”赵小菲嘟嘟囔囔地说。 刘澜英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压压头发,向里划过,擦了眼角的泪水。 老爷子把烟杆在台几上磕了磕,磕掉烟丝,他一口没抽,实在是连这个心情都没有了,“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有啥事我说说他能给个面子听听,现在军令如山,只怕谁说也没用。” 话音刚落,外面“报告”声响起。 赵小菲出去领人进来。 “报告,首长说军务紧急,不能回家,要直接奔赴前线,家里的事情就拜托刘同志照顾了。”士兵立正转达赵敬的意思。 刘澜英颓然坐下来,摆摆手,“我知道了。” 士兵敬礼,转身出去了。 “这个赵敬,都走了也不回趟家,不知道家里都惦记着吗?”老爷子拍拍桌子,为赵敬不讲情理而生气。 赵小菲噘着嘴,“我爸就是怕我们娘俩给二哥求情。” 老爷子也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弯曲着身子,“事到如今,他肯定是不听劝的,你们也别太难过,不管怎么说坤小子也是亲儿子,总不能眼睁睁看他受伤那啥吧,他心里肯定有分寸的。” 说完话,老爷子也没再多停留,带着张明岳就回家了。 进了家门,钱洪磊在了,可看钱明菲和苗群群低头抹眼睛,苗文清也沉着脸,爷俩心里又是一颤。 老爷子大嗓门出来了,“这是咋了?我们才出去一会儿。” “外公,小磊哥要去前线了。”苗群群话里带着哭腔。 “啥?”老爷子直接愣住,转头问:“钱小子,你上的哪门子前线?” 张明岳也跟着着急,“表兄在学校,怎么还去前线?” 钱明菲捶捶胸口,一指钱洪磊,“你问问他,他自己申请的,这不是挖我的心肝嘛。” 钱洪磊耸耸肩,无奈地说:“局势紧张,我们不只是学生,我们都是从部队上来的,很多战友都奔赴前线,我们怎么能在家里享清闲。” 张明岳一拳头捶在钱洪磊身上,“那你有没有想过老师,你可是独子,要是真有个意外,你让老师他们可怎么活呀。” 钱洪磊深吸一口气,“我想过的,真的,我这次申请的是后勤,应该不会真的上战场,挺安全的,你们不用担心。” “那炮弹还能长眼睛?一个撂过来,管你是不是后勤。”钱明菲哭诉道。 “命令已经下了。”钱洪磊乖乖站在那里受训,可嘴里的话可不像那么回事。 钱明菲举起巴掌就想打钱洪磊,苗文清赶紧拦着。 钱洪磊看这架势,说了句“就这样,姑姑我走了”,撒腿就跑。 张明岳和苗群群对视一眼,追了出来。 到门外,果然看见钱洪磊在门后等着呢。 “你咋不跑了?”苗群群瞪着钱洪磊,狠狠踩了他一下。 钱洪磊嗷地一声抬起右脚,“轻点,我可是你亲哥。” 苗群群一仰头,哼了几声,“踩断才好呢,谁让你整天不省心。” 钱洪磊悻悻地放下脚,也没多疼,就想演演博同情,看来是不管用。 “表兄这次真是后勤,不是骗我们的吧?”张明岳问出关心的问题。 苗群群一听,眼睛瞪得老大,大有钱洪磊要说不是,就上手揍人的节奏。 钱洪磊举手安抚苗群群,“我说的都是实话,半点不掺假,要真是上战场,我哪敢过来,姑姑还不得把我给吃了。” “那就好。”这么说倒真叫人放心些,“去哪里?西南?” “不是,去新疆,我的战友都在那边。”钱洪磊回答。 张明岳还能说什么,只能说:“行吧,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多保重吧。” “我会的,”钱洪磊从口袋里掏出几封信,“我没敢告诉爸妈,你们隔段时间给他们寄封信,千万不能露了马脚,就让他们以为我一直呆在京都,我到了地方会给你们写信的。” 张明岳不想接信,想说让他自己寄,可又真怕两老察觉提心吊胆,没办法拿过来,“我只管寄,要是老师发现什么,我可不给你隐瞒。” 钱洪磊笑笑,“你肯定会隐瞒的,等我回来,他们二老就拜托你们了。”说完,敬礼走人。 “我真想抽他。”苗群群看着钱洪磊义无反顾的背影,咬着牙说。 张明岳搂着苗群群安慰她,“至少我们知道他的去向,保持沟通总是好的,对了,说什么时候走了吗?” 苗群群没好气地说:“后天就出发。” “那还等什么?赶紧看看吃的、用的多准备些,我跟爸商量去医院多开药,给表兄送过去。”张明岳推着苗群群进家门。 苗群群这才放下情绪,开始想着准备东西。 等她进了厨房,就看见钱明菲在剁肉,“妈,今天吃肉呀?” “吃啥肉,没心情,我做些肉干给你哥带着,到那边肯定吃不好。”钱明菲用力剁着肉。 苗群群接过菜刀,替钱明菲剁,“这些够吗?要不我再买点去。” “够了,你没听他说轻装上阵吗?弄太多人家不让带岂不是白搭。”钱明菲洗洗手,“你准备肉,我去看看别的收拾一下,明天一事给他送过去。” 158.变化 钱洪磊走了, 家里看似没变化, 实则都应在潜移默化中了。 吃饭的时候尤其明显, 以前可口的饭菜, 今时不是淡了就是咸了,有时候还能尝到甜味。 钱明菲没什么胃口, 其他人吃着却难受, 可谁也没说, 都默默地吃掉或重新回锅做做。 大人能忍受,孩子们可没那心眼, 苗群群大多数都是给孩子们单独做饭, 偶尔也让他们跟着大人一起吃。 这不, 子雅咬了一口菜,噗地吐出来, “难吃, 不吃。” 苗群群尝了口赶紧吐到手心里,太咸了,简直齁人。 张明岳看这情形, 赶紧把菜撤下来,拿到厨房用温水泡泡, 尝着可以接受,才重新端上桌。 这边张明岳和苗群群在掩盖,那边屋里, 苗文清在劝导钱明菲, “小磊不过刚刚去, 你就魂不守舍,以前他在部队的时候,你也没这样呀。” “那能一样吗?这是打仗,要死人的。”钱明菲愤着苗文清。 苗文清坐到钱明菲跟前,“小磊也说他是后勤,离战场还有很远的距离,安全系数已经是最高的了,你看看你这状态,不等小磊有事,我们爷几个先躺下了。” 钱明菲拍了苗文清一下,“说什么呢?你们好好的,咋就躺下了呢?” “咋就不会,你看看这两天的饭菜,要不没盐,要不咸死人,昨天熬的粥,里面居然放了盐又放了糖,那味道简直了,照这么下去,下次你做饭放什么谁知道,我们还敢吃吗?”苗文清举例子讲事实。 钱明菲低着头摆弄围裙,“有那么严重吗?我吃着还行呀。” “你吃的都是群群和明岳回锅之后的了,当然还行。”苗文清不让钱明菲逃避,一定要让她正视这个问题。 “好了,好了,”钱明菲被说得不好意思,“还说个没完没了了,我知道这几天状态不对,我一定调整,其实想想也没啥,就当他去执行任务去,以前也没事,这次肯定也没事。” “哎……”苗文清赞叹一声,“你这么想就对了,报纸上不是说吗?去那边就是起震慑作用,能不能打起来还是两回事,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好吧,你这么说我心里好受不少,吃饭去吧。”钱明菲站起来往厨房去。 苗文清跟在她后面微叹口气,但愿这次的话能听得进去,再吃两天怪味菜,他都觉得自己的味觉要出问题了。 可能苗文清的话真的起了作用,也或者是钱明菲想通了,从那天起,她恢复了正常,再也没做怪味的饭菜,这日子就和顺了。 这天,苗群群晚上起夜给孩子们把尿,恍惚着外面有亮,一看是老爷子屋里透出来的光,心下一转,忙拍醒张明岳。 张明岳一下坐起来,转头看孩子们,“咋了?孩子咋了?” 苗群群指着孩子们说:“孩子没事。” “哎哟,我以为孩子有事呢,吓我一激灵。”张明岳揉揉脑袋,嘭地躺回去。 苗群群摇着他,“你别睡呀,外公屋里亮着灯呢。” 张明岳强睁开眼,支着胳膊下床,到窗口看看,“床头灯亮着,忘关了?不对,这老头有点亮光睡觉可不踏实,那就是没睡,这都几点了?” “凌晨一点多。”苗群群看看表。 “你看着孩子睡吧,我瞅瞅去。”张明岳穿戴整齐,出去了。 推开门,就看老爷子坐在床上抽烟呢,地上烟灰都看得见。 张明岳上前夺过老爷子手里的烟杆,“大半夜您不睡觉,还抽那么多烟,干啥呢?我不在家您是不是都这样?还要不要命了?您上次怎么跟我保证的?” 老爷子已经多久没这么抽烟了,再看看他老人家紧皱的眉头,更狠的话就说不出口。 张明岳坐到老爷子身边,“有什么话我回来的时候不能跟我说的,非得晚上不睡觉自己琢磨。” 老爷子拢了拢衣服,抬腿上床,靠在床头,“我梦见放枪打炮的声音,还梦见冲锋号的响声,居然还梦到了我刚入伍时候排长的脸,都多少年没梦到过,都是这局势闹的,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报纸上不是一直说优势在咱们这边吗?也没听说赵叔他们出什么事,形势应该不错吧。”张明岳宽慰老爷子。 老爷子眉头不展,“炮弹不长眼呀,受伤了可不好受。” 感慨完,突然坐直了身子,“哎,你在医院碰见过伤员没有?” “没有,没听说有受伤的士兵过来,就是真有人受伤,也是就地急救,送到就近医院,回京都的可能性不大。”张明岳说。 老爷子袖着手凑近了,“哎,你说你小子不是挺能的吗?想当年张明光那小子冻伤,你都能弄个冻疮膏什么的,这人要是受伤,你就不能弄个恢复药啥的,让人快速止血呀,有劲呀。” 张明岳眼睛都瞪圆了,看着老爷子不说话。 老爷子拿烟杆敲了他一下,“瞪着我看啥?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您这要求太低了,您应该问我有没有让人起死回生的药方。”张明岳凑近老爷子的耳边小声说,“我可得都有。” “啥?”老爷子惊呼一声,才反应过来张明岳说反话呢,又靠回床头,“小样,又糊弄我。” 张明岳学着他老人家,扑通躺倒在床上,顿时屋里静悄悄的。 过了一会儿,老爷子用脚踹踹张明岳,“回屋睡去。” “就不,我就在这里睡。”张明岳翻身上床,扯过被子,盖在身上。 老爷子又踹他几下,“哎,跟你媳妇儿睡去,别赖在我床上,你明天还上班呢。” 张明岳不吭声,闭着眼睛装睡。 老爷子无奈,只好关上灯,听着张明岳的呼吸声,开始眼睛还睁得开,慢慢地眼皮越来越沉,陷入了梦想。 这时候,张明岳睁开双眼,给老爷子掖好被子,蹑手蹑脚回了西厢。 他没脱衣服,靠着床边坐着,被子搭在腿上,眼神阴沉,不复刚才的赖皮模样。 等他意识到有些冷,紧紧肩头,打开手看,手心被他掐了一个深深的痕迹,苦笑一声,拉过被子睡觉。 天蒙蒙亮,苗群群打个哈欠起身,转头看孩子们的时候,发现张明岳穿着衣服,歪在床头睡觉,被子只盖了半边身子。 苗群群忙帮他拉上被子,这动作惊动了张明岳,“呃,该醒了?” “还有点早,我起来帮妈做饭,你再睡会儿吧。”苗群群帮着张明岳脱掉上衣,让他缩进被窝,才出门去。 饭桌上,老爷子就着咸菜美美地喝粥,看见张明岳进来,嗤笑一声,“谁说陪我睡的,哼。” “您那床太硬,我睡不惯。”张明岳端起碗,开始吃饭。 苗文清嘴里咬着馒头,看看老爷子,又看看张明岳,心思这爷俩打什么哑谜呢。 等吃了早饭,时间还早,张明岳进了老爷子屋里,看老爷子在换衣服。 冬天了,钱明菲给做了合适的练功服,别说,在一群老头子里面,老爷子算是独领风骚,这大大刺激了老爷子每天去广场练拳的积极性,据说为了就近看老爷子练拳,还有俩老太太吵了起来,当时老爷子说的时候,那表情真是要多嘚瑟有多嘚瑟。 “干啥不上班去,我忙着呢。”老爷子在镜子里打量自己,点点头,拿起水壶要走。 张明岳拦住老爷子,“有事跟您说。” 老爷子垂目看看手表,仰头说:“你有十分钟的时间,快说。” 张明岳靠在门框上,吊儿郎当的,“昨天您说的那个事儿吧,我回去想了想,恢复药啥的我没有,不过我有一个药方,可以让人在受重伤的时候护住心脉,最大量的保持清醒,比不吃药多坚持个一时半刻的。” “真的?这个好,”老爷子水壶床上一扔,抓住张明岳的胳膊,“我就知道你小子脑子里有活儿,说说,啥样的,难不难做?” 张明岳举手打住,“您别心急,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老爷子放开他的胳膊,整了整衣襟,“你说,我听着呢。” 张明岳摩挲着下巴,走到床边坐下,老爷子亦步亦趋跟在他旁边,等着他说话。 “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这个药方也是有弊端的,而且不小。吃过这药之后,人的身体会很虚弱,需要补充大量的元气,可不是多吃饭就能补上来的,换句话说,根本不是一般人家能承担得起的。元气补上来,身体无恙,要是亏着,那这个人就算救回来也就勉强活着,基本算个废人吧。”张明岳说得清楚明白。 老爷子一听,凝眉蹙目,“这后果够严重呀,我就说天下没这样的便宜事。护住心脉,真有效果?” 张明岳抠着手指说:“方子是这么说的,我都没用上呢?” “啥叫你没用上?”老爷子紧跟着问。 张明岳身子一抽,忙露出个笑脸,“我是说我又没用过,怎么知道效果呀?” “这还像是人话,”老爷子背着手在屋里转了两圈,扭头问:“这药好做吗?” “做倒不难做,不过要做的话咱家那颗大参就得用上,就这样最多做上四五颗。”张明岳说。 老爷子一握拳头,“足够了,你做去,完事给我。”说完,老爷子拿起水壶雄赳赳出门了。 张明岳还坐在床上,捂着胸口,不知道想什么呢。 苗文清在门外看看老爷子的背影,敲了敲门框,“时间差不多了,还不上班去。” “啊,这就走。”张明岳这才惊醒。 刚迈过门槛,就被苗文清拽住,“你说那药方真的有吗?” 张明岳放下腿,“您听见了?” “刚才在饭桌上你爷俩打哑谜,我想来问问你外公情况,没想到你先进去了,就听了壁角。”苗文清又问,“那个药方是真的吗?” 张明岳眼神深邃迷离,仿佛穿越时光看到过去,“是真的,这是以前一个大户人家的秘方,据说有几个人用过,效果不错。” “那你知道拿出这个药方,结果会怎么样吗?”苗文清步步紧逼。 张明岳看着苗文清的眼睛说:“知道,既然我决定说出来,就打算药和秘方一起拿出来。” 苗文清放开张明岳,“你想好就行,如果需要我帮忙的,你可别憋着。” 张明岳笑开了眼,“您不说我也要找您呢,那个药方有些药材跟现在不一样,我还指着您给我参详参详呢。” “没问题,”苗文清说,“我也好奇,这么奇妙的方子到底是怎么构成的,等你下班回来,咱爷俩一起看看。” 张明岳忙点头,“行的,爸,那我先走了,上班真要来不及了。” 苗文清摆摆手,“快去吧。” 159.药丸 张明岳下班回来,刚进门, 就被老爷子拉到书房, 让他跟着苗文清赶紧研究药方。 “外公, 您好歹让我喝口热水吧,我冷飕飕地骑车回来的。”张明岳申诉道。 老爷子把他摁在椅子上,“你俩先弄着,一会儿我就让群群给你们端水端饭。” 张明岳和苗文清看着老爷子匆匆而去的背影,面面相觑。 “你外公等你半天了, 要再不回来,他就要去找你。”苗文清说。 张明岳苦笑一声, 用力搓了几下脸,“我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可不能有这样的想法,你外公着急也是可以理解的, 别说他, 我也着急。”苗文清拍拍张明岳肩膀。 张明岳吹哈气暖暖手, 从兜里掏出来两张纸递给苗文清,“我就知道老爷子绝对着急, 好在我聪明, 趁着中午休息的时候就把药方跟熬制的顺序要求写好了,您看看吧。” 苗文清亟不可待地打开,一目十行看了一遍,又逐字逐句抠, 良久, 才开口, “想不到药方里有这么多带毒素的药材,要不你说吃完了会虚弱无比呢,可没有它们,这个药方也就失去了它本来的功能。” “当时那个家族的领头人得到这个药方的时候,还以为是糊弄人的,直到战场受重伤,无奈之选吃下,才知道是真的,因着后遗症太重,这个药方连保密都没有,家族子弟都知道。”像他,就根据药方做了药丸,好死不如赖活着,万一世子念他忠心给他调理不就赚了,可惜当时根本来不及反应,乱箭穿心,魂魄就飘荡到这里了。 苗文清奇怪张明岳知道得这么清楚,不过没说别的,只嗯了一声表示知道,又沉浸在药方中,搬起手指头数,“这么巧,这上面的药材家里都有,就是这用量还要斟酌一下,你上面有几个写的有些模糊。” “那几个好像不太重要,多点少点影响应该不大。”张明岳回忆一下,知道他说的是那些。 苗文清摇摇头,“不能这么想,我觉得配合得当,效果会更明显,后遗症会相应减轻,而且现在医学比以前先进很多,我有预感,恢复的几率能提高不少。” 张明岳忙站起来跟苗文清一起看药方,听他讲解缘由,就这样翁婿两个你来我往就讨论起来。 苗群群中间进来给倒了两次水,话都没说就出去了。 等两人敲定最后的剂量,张明岳的肚子应景般咕噜噜叫了起来,抬手一看,都快九点钟了。 他推门而出,正好老爷子从门缝里看情况,差点撞着鼻子。 “说好的送水送饭,水是见着了,饭呢?”张明岳质问道。 老爷子抽了一口烟,“锅里热着呢,我这不是看你们热火朝天的,肯定顾不上吃饭,索性就没让群群送,凉了还得热不是,怪麻烦的。” 张明岳给了老爷子一个白眼球,径自去厨房了。 老爷子做个鬼脸“切”了一声,进书房,“文清,咋样?行不行?” 苗文清还在誊写药方,“岳叔,您不都在外面听见了吗?” “我怕听错了。”老爷子理直气壮地说。 苗文清不免失笑,“药方已经调整好,药材家里也都有。” “这么说今天就能熬制?”老爷子知道家里有不少药材,没想到刚好能配上。 张明岳端好饭菜来叫苗文清,正好听见老爷子的话,“今天太晚了,明天吧,还要配药,加上熬制时间太长,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出来。而且晚上容易迷糊,万一弄错步骤或剂量就前功尽弃了,还浪费药材。” 老爷子砸吧砸吧嘴,“行吧,那你们赶紧吃饭,早点歇着,明天好熬药。” 既然这么说,老爷子肯定要上心,有他监督,睡懒觉的机会怕是没有了,可张明岳没想着这么早。 早上刚过五点,老爷子就在窗户下梆梆梆地敲,“起床了,明岳起床了。” 张明岳无奈睁开眼,就听见老爷子的声音在对面响起,“文清,起床了。” “来了。”苗文清还真给了个回应。 当天,张明岳和苗文清把全副精力投入到制药上面,直到下午三点左右,终于成功做出五个药丸子,这还要感谢苗文清为了开诊所,各种处理药材、熬药的工具都备齐了,不然,能不能出来还是两说。 药丸装在药瓶里,一个药瓶放四颗,一个药瓶放一颗。 老爷子抓起装有四颗的药瓶就催着张明岳跟他去部队,“快点的,给你刘婶子送过去。” 苗文清已经把药丸的特性写明白,一并塞到老爷子手里。 到了部队,老爷子把药瓶和说明亲自交到刘澜英手上,“岳叔别的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家里明岳和群群爸是搞医学的,做了几个药丸,可能能应个急,给敬他们寄过去,纸上是说明。” 刘澜英打开纸一看,满面惊讶,“岳叔,这药真有这效果?” “有的,可吃完反应有些不好,告诉他,不是性命攸关,就别动。”老爷子嘱托说。 刘澜英红了眼圈,连连点头。 出了部队,张明岳伸伸腰身,长呼一口气,“今天可够赶的,好在都完成了,这家伙,要是完不成,明天您还不得堵着院门不让我上学去呀。” 老爷子背着手在前面走着,表情得意,“要不喊你早起呢,起晚了明天开学你真得在家蹲着了。” 张明岳看着老爷子得意的样子,怎么心里就不得劲呢,合着他跟苗文清忙活一通,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啥没捞着,倒是这个老头,上午打拳没耽误,下午还献了殷勤,真真的没天理。 家里,等老爷子带着张明岳走后,苗文清又写了份说明,连带药瓶去邮局寄给了钱洪磊,在邮局,凑巧看见钱洪磊的信件,一并带了回来。 钱明菲看到信心里踏实不少,等苗文清收拾好书房出来,就听见她哄着孩子们唱歌呢。 “哟,多少年没听你唱小调了,咋一听,还挺新鲜。”苗文清揉了揉孩子们的脑袋,坐到钱明菲旁边。 钱明菲嗔了他一眼,“新鲜吧,今天高兴,突然就想唱了。” “收到信就高兴成这样,那等着小磊平安回来,你还不得唱大戏。”苗文清嘲笑她。 钱明菲脸一下耷拉下来,“平安回来是该的,还给他唱大戏,美的他,啥时候讨着媳妇儿还有这个可能。” 苗群群在屋里听着不嫌事大,冲着外面喊:“妈,我可给记着了,等小磊哥结婚,要听您唱大戏。” “你个坏丫头,哪儿都有你,赶紧收拾你东西吧,不嫌添乱的。”钱明菲站起来指着窗户,笑骂道。 子涵见着钱明菲这么说,还以为姥姥真的骂妈妈,当即拉着钱明菲的衣襟,“姥姥不骂妈妈,涵涵哭。” 跟放了信号一样,子雅和子琳就配合表演,大嗓门哇地出来了。 倒把屋里的苗群群给吓出来了,“怎么哭了?” 钱明菲赶紧抱着子涵安慰,“乖乖别哭,姥姥没有骂妈妈,姥姥是跟妈妈做游戏呢,对,做游戏呢。” 苗群群上前搂着子雅哄,那边子琳已经在苗文清腿上了。 等孩子们都消停下来,钱明菲瞪了苗群群一眼,作势要打她。 苗文清抬手拦着,给钱明菲使眼色,让她看孩子们。 可不,三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呢。 “妈妈身上有蚊子,姥姥给她拍死,要不它们咬了妈妈,该多难受呀。”钱明菲讪讪一笑,巴掌轻轻拍了一下苗群群。 子雅嘟着嘴,“姥姥,天冷,没有蚊子。” 钱明菲的笑直接僵在脸上。 “蚊子都冻死了。”子涵接着补刀。 苗群群噗呲乐了,苗文清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倒是三个孩子不明白大人为啥笑,可妈妈笑了,他们也就跟着笑了,露出一嘴小米牙。 张明岳和老爷子回来刚好赶上饭点,饭桌上听了苗群群的描述,饭差点没乐喷出来。 “这啥时候孩子都是向着妈的。”老爷子总结道。 “看出来了,我这个当姥姥的任劳任怨,都比不上她们妈一个笑脸。”钱明菲没好气地说。 张明岳赶紧给钱明菲夹了菜,“妈,她们向着群群,我向着您。” 苗群群脚下一踢他,“我这亲闺女还没表现呢,你那么积极干什么?” 张明岳咽下嘴里的馒头,“你现在属于被嫉妒的对象,就不要嘚瑟了,孝敬爸妈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行了行了,”苗文清出生喊停,“都别说了,再说饭真要喷出来,谁也别想吃。”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饭,张明岳就抱着孩子们回屋玩去了,留下苗群群陪着钱明菲一起收拾桌子,好哄哄人。 西厢里,张明岳让孩子们围在床上,拿了张纸给他们折着玩,自己盘腿坐着协助。 苗群群擦着手进来了,“其他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你那身蓝色的棉袄带不带?” “带上吧,用不上我再带回来。”张明岳说。 苗群群拿出棉袄放好,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兜子,轻轻放在书房桌子上。 “哎,你拿着面霜到学校,学校不会管吧?”张明岳问。 放假的时候,张明岳去接苗群群,被告知她有几个同学问她买面霜。 就因为苗群群皮肤光滑,面色红润,她的同学就问有没有秘诀,苗群群说自己用的面霜都是家里自制的,她几个同学就预定了一瓶,让她开学带过去。 苗群群坐到床边,“不会的,学校里经常有同学帮着带东西,我这些小巫见大巫。” 张明岳拉开跌成一团的子雅和子琳,让她们重新坐好,“那就好,价钱你怎么定的?” “三块钱一瓶。”苗群群回答。 “这个价钱他们能接受吗?”张明岳又问。 “能吧,我提前说好的,钱他们也给我了,总不能变卦吧。” 苗群群寻思要是变卦就太没道理了。 可偏偏,在她把面霜交出几天后,真有人找她退货,要钱。 苗群群没接面霜,“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面霜不好用吗?” “苗群群,大家都是同学,你至于赚那些黑心钱吗?明明五毛钱的东西你卖三块钱,你这是掉到钱眼里了吧。”一个同学嚷着说。 苗群群奇怪了,“这些面霜都是我家里做的,在商场根本没有卖,怎么就比较出来三块还是五毛的?” 160.找上 同学们来找苗群群退面霜, 还说是五毛钱的东西, 她有些懵,家里做的东西, 这价值她们拿什么来衡量呢。 “你可别宣称是自己做的,这面霜早有人在卖, 除了跟你的包装不一样,味道色泽都一样, 我们都挑着试了, 效果也差不多,这是人家卖的, 量还比你的大,你看看吧。”同学把一个盒子塞到苗群群手里。 苗群群迅速打开瓶盖, 看看闻闻, 真是很像, 要不是包装不一样,她都以为是自己拿来的呢,可自己的面霜明明是阿岳一步步做出来的, 别人根本不可能有一样的。 正纳闷呢,突然,她想到什么,试探着问:“也是个年轻姑娘卖的吗?” “是呀, 看来你知道嘛。”同学回应。 苗群群把盒子放在桌子上, 解释说:“这个跟我的看上去是差不多, 可里面的成分不一样, 效果也绝对是不一样的。她卖五毛钱自然是五毛钱的东西,我卖三块钱自然有三块钱的价值。” “切,”给盒子的同学不干了,“你上嘴皮碰下嘴皮,就能把这两块五的差价抹掉吗?我不管,反正我也没用,我一定要退货。” 苗群群抿抿嘴,问:“你们都要退?” “退。”几个同学异口同声地说。 “那你们都没使用吗?”苗群群环视其他同学。 其中两个同学低下头,“就用了一点点。” 苗群群把没用过的面霜拿过来,一一看过,“行,你们没用过的,我给你们退钱,用过的我退你们两块五,跟外面卖的价钱一样。” 她停顿一下,接着说:“不过,我声明一下,我没有赚黑心钱,我要这个价钱也只是将将合上成本,连功夫钱我都没算,我的面霜可以改善皮肤,暗沉、发黄甚至斑痕都可以改善,你们买的五毛钱的只是滋润的功效,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们都不会信,这不小江和玲玲的我没退,你们先用着,过段时间可以比较一下,就知道我说的是真还是假。” 苗群群把钱都退给她们,几个同学才推攘着走了。 她正看着这些瓶子呆愣,鲁志苹把自己的面霜拿出来,“群群,这面霜我还没舍得用,就是觉得太贵了,我……,我也不想要了。” 鲁志苹因为在农村劳作多年,面部粗糙还黑,很是显老,羡慕苗群群白亮水滑的小脸,在别人哄哄要买的时候也咬牙买了一瓶。 “鲁志苹,别人不相信群群,你也不相信呀,群群已经解释过了,用这个面霜可以改善皮肤,正合你的脸,你怎么也跟着他们起哄要退呀。”黄灵巧气不过,替苗群群说话。 之前别人过来,黄灵巧觉得不便干涉太多,就没吭声,现在鲁志苹也说同样的话,她就不高兴了,同一个宿舍的,一年下来彼此都了解,苗群群何必骗她们,又不是主动给她们推销的。 苗群群安抚着黄灵巧,“灵巧,不值当为这个事生气。” 又对鲁志苹说:“鲁姐,刚才当着那些人的面我没说,但事实就是你们找我要的面霜,而不是我非要你们买,为了做它们,我对象本来有限的休息时间又缩短不少,现在你们看到外面便宜的就退了我的,也可以,毕竟这不是强买强卖,不过下次请不要再问我买面霜。” 说完,接过鲁志苹手里的瓶子,想给她钱的时候发现没有零钱了,“鲁姐,我没有零钱,等我换了零钱再给你吧。” “我这里有。”黄灵巧拿过包,从里面掏出三块钱递给鲁志苹,“两清了。” 鲁志苹低着头脸臊得慌,接过钱转身出了宿舍。 “看她那样子,又没逼着她买。”黄灵巧瞪了一眼。 苗群群落寞地看着这十来瓶面霜,撇撇嘴,有些委屈,她用力闭下眼睛又睁开,“算了,我本来也没指着这个卖钱,还不是却不过情面,正好,以后不用麻烦,反正我对象也没那么多时间做去。” “群群,那这么多面霜你怎么办呀?她们现在肯定都买五毛钱的去了。”黄灵巧都有些发愁,投入不少,连本都没回来。 苗群群双臂一搂,把面霜拢起来,“我的面霜到底好不好我知道,我就留着,过段时间看到小江和玲玲的变化就会有人找我买的。” “群群,要不我那三块钱你别还我了,算我买你的面霜,你给我一瓶。”黄灵巧伸手要拿。 苗群群听了笑开来,拉住她的手,“灵巧,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你放心,肯定能卖出去的。你都是用的高档牌子货,买我的也是放着,还不如我等等卖给真正想要的人。” “好吧,再等等,反正你不缺这几块钱。”黄灵巧帮着苗群群把面霜放到柜子里。 过了两天,苗群群在宿舍休息,黄灵巧推门进来,拉着她就往外走。 “灵巧,你非拉我出来干什么?”苗群群一头雾水地跟着跑。 黄灵巧神神秘秘地说:“你别管,跟着我来就行。” 苗群群跟着黄灵巧一路拐弯抹角,走到学校围墙外面的小路上,这里有不少流动的小贩在卖东西,她似乎明白黄灵巧领她来这里的意图,“那个女孩儿在这里卖面霜吗?” 黄灵巧点点头,“我刚才在这里逛看见她,拎着个箱子,有不少人买。” 正说着呢,苗群群已经发现黄灵巧所说的人,她正热情地介绍着手里的东西,说得周围的同学频频点头,笑着掏钱买下,不得不承认,她做得不错。 同学们走开,那人正好往她们这个方向看过来。 苗群群忙拉着黄灵巧躲到旁边角落。 黄灵巧甩开苗群群的手,“群群,躲着她干什么,你又没做亏心事。” 苗群群忙解释:“我认识那个女孩儿,她是我的老乡,叫尹晓红。” 黄灵巧探出头来又看看尹晓红,“怪不得,你们会做同样的面霜。” “不是这样的,她做面霜的配方原本就是从我对象手里换来的,其实前天她们找我退货的时候,我就猜到是她在卖。”苗群群简单说了当年配方换工作的事情。 黄灵巧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回事。那你说面霜的功效不一样,是因为她的面霜配方不全吗?” “不是,”苗群群否认道,“她的配方是全的,不过是最低配的,而我拿来的是更高级的一种。” “那你……” “苗群群,真的是你,我还以为看花眼了呢。” 两个人看去,尹晓红拎着箱子就站在他们不远处。 苗群群跟黄灵巧对视一眼,走过去,“尹晓红,好久不见。” 尹晓红心情不错,“半年多没见了,我来这里的时候还想,会不会遇见你,这不就遇见了,这是你同学吧。” 苗群群给双方介绍,“这是我同宿舍的姐妹,黄灵巧。灵巧,这是尹晓红,我老乡。” “你好!”黄灵巧客气地打招呼。 “你好!”尹晓红放下箱子,锁手站立。 “你父亲的身体怎么样?还有,你不是找你哥哥去了吗?怎么过来这里卖东西?”苗群群问。 尹晓红说:“我爸的身体好不少,照顾自己没有问题。我哥级别不够分不到房子,我们就来市里租了套,我哥放假就过来,也挺不错的。我想着也不能坐吃山空,就把原来的手艺拾起来,没想到还挺受欢迎,我主要就在各个学校转悠,这里环境单纯,安全。” “安顿下来就好,有时间到我家里坐坐吧。”苗群群邀请道。 尹晓红:“有时间吧,确实要去认认门,咱们毕竟也是老乡。” “那行,有人朝这边看,可能是要买你的东西,快去吧。”苗群群指着后面的人。 尹晓红欲言又止,最终拎起箱子,“那我先过去了。” “灵巧,咱也回去吧,在外面还真有点凉。”苗群群招呼。 黄灵巧察言观色,“群群,你还是受她影响,情绪变得有些低落。” “我是想到别的事情,有点感慨,不是因为面霜。”苗群群说。 “哦,”黄灵巧轻声回应,家教告诉她不要去刨根问底。 如是过了半个多月,这天下课,苗群群和黄灵巧、杜娇娇有说有笑地回宿舍,还没进门,就听见有人喊她,转头一看,原来是尹晓红。 “苗群群,我有事找你,方便出来说会儿话吗?”尹晓红有些抹不开面子,说话都低着头。 “灵巧、娇娇,你们先进去吧,我跟她说几句话。”苗群群把自己的书包递给黄灵巧。 两个人走到没人的角落,苗群群问:“你找我什么事?” 还没开口,尹晓红就绯红了脸,两只手绞来绞去,支支吾吾地问:“你表哥现在还好吧?” 苗群群心下暗转,脸上不动声色,“挺好的。” 尹晓红抬起头,鼓足勇气,“我到他学校找他,可总说他不在。” “他去新疆了。”苗群群说。 “新疆?那可是随时会打仗的地方。”尹晓红睁大眼睛,脸上着急、担忧、失落交织。 “是呀,他乐意去,拦也拦不住,你找他什么事?”苗群群眼睛转向别处,当做没有看见她的反应。 尹晓红把手藏在身后,紧紧握住,克制情绪,“他之前帮我那么多忙,我一直没来得及谢他,我想当面谢谢他。” “不用,那是作为一个军人该做的,你也是军人家属,应该能体会到他们急别人之所急的精神。”苗群群官方应答。 尹晓红咬着嘴唇,点点头,“我知道。那……,那他有对象了吗?” 苗群群再也没办法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直面尹晓红,“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我听小磊哥说,之前问过你的意思,你说你有心上人,拒绝了他,现在又来我面前做出这样的姿态,你想干什么?” 尹晓红低着头,手足无措,“我,我当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说了有心上人,其实没有,我,我心里是有他的。” “你,”苗群群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既然你心里有他,那小磊哥问你的时候你干嘛不直说。” “你不了解当时的情况,也不知道我当时的心情。那个时候,刚办了我妈的丧事,我爸还昏迷不醒,他忙前忙后我都放在心里,其实我对他也有感觉,可我分不清对他是感激之情还是喜欢,”泪水从眼角划过,尹晓红泣不成声,“是他走之后,以前的事情慢慢沉淀,我才知道我心里已经住了个他,我其实一直等他能再问我一次,可根本等不到他。” “你都说自己有心上人,小磊哥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还跟你纠缠不休,必须要远离避嫌。”苗群群恨铁不成钢,“好好的时机把握不住,难过了自己,还伤心了别人,白瞎你这张精明的脸。你现在才来说心里的人其实是小磊哥,不嫌太晚吗?” 161.喜讯 “晚?他真有对象了?”尹晓红听了苗群群的话摇摇欲坠。 “他没说过, 不过他对你有好感的时候也瞒得死死的, 事后才漏了口风, 谁知道他现在心里有没有人。”苗群群看她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有些心疼,“去年在火车站碰见的时候,你怎么不问一句?哪怕你给个眼神也好, 可惜没有,本来那次我是想拉着小磊哥去接你们的, 他不去,你也云淡风轻的,我真以为你俩根本没戏。” “那时候刚见面,我实在没好意思。”尹晓红说。 “你这没好意思的时间也太长了, 半年多都过去了。”苗群群说出略带讽刺的话。 “是太长了,我就是怕再等下去真的没希望,去找他的,没想到他会去新疆。”尹晓红擦掉眼泪,整理一下头发, 默默地说。 苗群群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以她对钱洪磊的了解, 最大的可能就是心里还有尹晓红, 既然这样,她说说就罢了,也不妄做坏人, “那等他回来你再找他吧。” “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尹晓红急切地问。 苗群群想到这个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我不知道, 现在局势这么紧张,剑拔弩张的。” “我明白了。”尹晓红低头,转身离开了。 尹晓红看她落寞的背影,叹口气,但愿小磊哥能尽快回来,他们俩能再续前缘。 因着事情还没有结果,苗群群不敢跟钱明菲说,只跟张明岳提了几句,“你看这事闹的,本来好好的姻缘,愣生生弄出这么多波折。” 张明岳听到这个消息挺吃惊,他也以为两个人不会再有交集,“好事多磨,凡事等表兄回来再说。” 这事过去也就罢了,两个人不再提起,仍是每天看报纸,关心局势变化,有点风吹草动就紧张,有好消息就击掌欢呼。 没想着过了些天,宿舍楼里的有同学气冲冲过来找苗群群,见面就质问她,“是不是你把那个姑娘赶走的?” “什么姑娘?”苗群群脱口而出。 “就是那个买面霜的姑娘,她已经连着好些天没过来,我打听过,你跟她说过话,第二天就没来了。” 苗群群觉得这话问得有些强词夺理,“脚长在她腿上,去哪里是她的自由,我有那么大的权利赶人吗?” “人家家里可能有事不来,你们来质问群群实在没有道理。”鲁志苹说。 退面霜的事情黄灵巧和杜娇娇都觉得她做得不地道,这些天对她爱答不理的,鲁志苹也自认理亏,总在苗群群跟前说软话,现在有机会当然力挺她。 “是不是她心里有数,别以为她能一手遮天。”同学气呼呼地说。 苗群群也生气了,“我从来没把自己想得那么厉害,能左右别人的行踪,是你们来抬举我的,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请离开我们宿舍,你们这样没礼貌地闯进来已经打扰到我们的生活作息。” 这位同学还想说什么,鲁志苹跟后面来的人赶紧把她劝走了。 等屋里就剩下苗群群,她开始还挺愤怒,真是人在家中坐,麻烦天上来。 可越想越觉得不对,尹晓红放着钱不赚,干什么去了,难道尹经理身体有变故?或者是出了什么事? 慢慢地苗群群坐不住了。 下午就一节课,苗群群下课没停就坐车去了周围几个学校,打听卖面霜的姑娘,得到的消息也是好些天没看见人。 这时候苗群群有些慌神,她又不知道尹晓红的住处,想去找找都没有方向,不顾天色已暗,坐车直接去找张明岳。 见了张明岳,呼吸都没喘匀,当即把情况说了,“急死个人,你说我,那天怎么就没问问她住哪里呢?” “你别着急,或许你想多了,她可能是休息或有别的事耽误了。”张明岳捋顺她散乱的头发,安慰她。 “我问过周围的人,确实是跟我说话的第二天她再没出现过,我怕是我说话刺激到她,她再 ......”苗群群没被安慰到,反而更急躁,眉头都皱成一个川字。 “不会的,她经历过那么多事都没有垮掉,你几句话可能让她心里不舒服,不会刺激到做傻事的地步,肯定在家里调整呢,放心吧。”张明岳觉得尹晓红比大家想象的都坚强,“再等等,说不定过两天她就出现了,我送你回去。” 等了几天,没见着尹晓红,倒是等到钱洪磊的信。 苗群群哆哆嗦嗦撕开信封,都不敢抽出里面的信纸。 之前他的信都是寄回家里,这次偏偏寄给她,她心里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 做了很久心理建设,苗群群才敢看信,刚看过一半,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简直太乱来了。” 震动声吓得杜娇娇手一震,饼干掉到地上,“群群,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苗群群压下心里的火气,“娇娇,不好意思。” “没事,谁来的信你这么生气。”杜娇娇也好奇,从没见过苗群群这么生气。 “讨人嫌的。” 苗群群来了一句,拿起外套就出门了,又去找张明岳,“你看看小磊哥的信。” 张明岳看苗群群愤怒的表情,接过信一目十行地看,“这是好事呀。” “好事?她知不知道小磊哥是什么状况,她过去那是扰乱军心。”苗群群生气地说。 张明岳折好信纸,“这有什么扰乱军心的,你没仔细看这封信,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满足和得意,说明表兄一直没放下尹晓红,这次尹晓红不顾危险,千里之遥过去找他,正是春风得意,如果出现情况,有更多牵挂的他,岂不是更在意自己的安危,在我看来这是好事。” 苗群群傻眼了,“真的假的?还能这么看问题吗?” “不信你再看看信,表兄是高兴还是生气,一目了然。” 张明岳把信递给苗群群,她一字一句读了出来,“真是,还是你看得透彻,咸吃萝卜淡操心,说的就是我,人家说不定在一起卿卿我我呢。” “不是我看得透彻,只是你第一时间考虑表兄的安危,被担心蒙蔽了双眼,自动屏蔽了这些信息。”张明岳解释道。 “那这个事情要不要跟妈说一声?”钱明菲盼钱洪磊处对象盼得眼睛都快蓝了。 张明岳想了想,“等表兄回来让他自己说,妈提前知道恐怕跟你一样,担心大于喜悦。”苗群群点头答应。 本以为这桩喜讯要很久才能宣布,没想到一个多月后,中国战胜的消息频频传来,新疆地区暂时安稳,这场历时几个月的备战就此结束,钱洪磊随着大部队从新疆回来了。 钱明菲拉着钱洪磊上下打量,“黑了,瘦了,你回来我这心算放肚子里了。” “姑妈,新疆那边根本没打起来,没什么危险。”钱洪磊说。 钱明菲可不这么想,“报纸上整天登,新疆局势紧张,战争一触即发,哪有你说的那么轻松。” 钱洪磊使出浑身解数哄钱明菲开心,末了扔出一个实锤消息,“姑妈,我有对象了,您高兴吧?” “啥?有对象了?”钱明菲惊喜地站起来,“哪儿的人?多大岁数?家里有几口人?她爸妈是做什么的?” 苗群群听了这问话,在旁边偷偷直乐。 钱洪磊耳根子发红,“姑妈,您认识,就是尹晓红。” “哦,她呀,”得,什么也不用问了,女方家情况都了解,可钱明菲有些许担忧在里面,“这姑娘知根知底,性子也不错,是个好姑娘,就是吧,舅家的人不好打发,你俩要成了,让他们知道,还不得扰的你爸妈不得安宁。 “这个我也想过,要是结婚,我打算在京都办事,他们不知道消息就没事,过两年我爸妈退休,我也给接到京都,咱们一家子又能团聚。”钱洪磊说了自己的想法。 钱明菲一拍巴掌,“这样好,那时候你们也该有孩子了,正好他们过来看孙子。” “妈,小磊哥还没结婚呢,您连舅舅舅妈看孙子的事情都想好了。”苗群群打趣道。 钱明菲摆摆手,“去去去,不要孩子结什么婚,打光棍得了。” 又问钱洪磊:“那她家里同意吗?我记得你刘大姨可说过,她爸不想姑娘太早找对象。” “姑妈,不同意我能跟您说吗?其实她爸自上次身体不好,对晓红的婚事就挺上心,他对我印象不错,知道晓红跟我处对象,一口就答应了。”钱洪磊说这话还挺自豪。 钱明菲点点头,“既然你俩都说好了,赶紧给你爸妈信儿,让他们来京,会亲家,这都盼了多少年了。” 钱洪磊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来之前已经把信寄出去了。” “这时候你倒是积极了,可见得遇见对的人。”钱明菲说着又有疑惑,“不对呀,去年那会儿你俩常见面没处上,咋这时候处上了?” 苗群群刚想说话解释,张明岳一使眼色,制止住。 钱洪磊手脚有点不知道怎么放,“那时候刚熟悉,这不她上京都又见面,慢慢才走到一起的。” 钱明菲对这个解释算是接受了,这也在情理当中,她可想不到尹晓红千里寻夫,在新疆住了一个多月才跟着钱洪磊一起回来的。 没几天,钱明菲就收到哥嫂的信和钱,在知道他们两口子当下不能来京,把事情托付给她的情况下,不停歇地开始准备钱洪磊的婚事。 跟尹经理见面,上门提亲,定日子送彩礼,到学校宿舍装扮婚房,都是苗文清和钱明菲操持的,张明岳和苗群群有时间就去帮忙,而作为未来新郎的钱洪磊,训练之余,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钱明德两口子在结婚前十天终于赶到了京都,跟亲家尹经理见面,上手钱洪磊大婚事宜。 六月六号,钱洪磊在学校宿舍正式迎娶了尹晓红。 当天,还真是个轰动场面,尹晓红的哥哥尹晓东带着十几个战友来给妹妹送嫁,钱洪磊这边,除了张明岳,也是一水儿的战友接亲,两项见面,你捶我胸脯,我拍你肩膀,新郎新娘还没见面,他们倒成了一家人。 婚礼上,钱洪磊的领导大加赞扬了钱洪磊为国、尹晓红为家的精神,讲述了两个人在新疆的事迹。 这时候,钱明菲才知道钱洪磊在她面前说了谎,什么慢慢相处走到一起的,都是鬼话。 转头看看哥嫂吃惊的表情,和张明岳、苗群群躲闪的眼神,哪还不明白他们小辈都知道独独瞒着他们这些长辈。 好在结果是好的,过程多么曲折,他们也没那心思去追究了。 162.回来 对钱洪磊是不追究了, 可张明岳和苗群群还是吃了挂落,当天晚上,钱明菲足足数落两个人将近一个钟头, 要不是苗文清过来相救,还有得熬呢。 等钱明菲走了, 张明岳和苗群群对着长呼了一口气。 “千算万算, 没想到他们的事情还挺轰动,部队都传遍了, 早知道这样, 就不该瞒着。”苗群群拍拍胸脯。 张明岳点点头, 表示同意, “表兄和尹晓红也算是患难夫妻,部队里军人和家属有很多常年分居两地,他们这样坚定的感情也是被鼓励的。” 苗群群眼睛转来转去, “鼓励, 一定得鼓励,为了小磊哥,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妈这么数落。他怎么着也得表示表示吧。” “得了,现在表兄新婚燕尔,咱俩就别去打扰了。”张明岳揉揉苗群群的脑袋, 心里兀自得意,有他这么好的妹夫, 也是钱洪磊的福气。 张家这边因着钱明菲的脾气安静不少, 而那边钱明德夫妇可是心里火热, 睡不着觉。 自从收到钱洪磊的信,两个人就跟做梦一样,以前眼热人家的孙子,现在终于不用了,有了儿媳妇,孙子还远吗? 等两个人在京都又待了四五天,回林县在火车站送行的时候,李阿姨还拉着尹晓红的手,依依不舍呢,可算看出来对儿媳妇满意至极了。 钱明德跟儿子说了几句话,就一再叮嘱张明岳,务必抓住一切机会提高自己,决不能散漫错失大好时光。 其实在钱明德到京都的转天,已经专门抽时间考教了张明岳,完事感慨道:“学校果然是创造人才的地方,不过一年多就有长足的进步,不错。” “学校里人才辈出,老师们兢兢业业,要是没有进步,都对不起自己的付出。”张明岳虽这么说,眼里的得意还是掩不住的。 “呵呵,也是,那么多学生比着,咱们也不能落后于人不是。”钱明德心情不错,打趣张明岳,“我来的时候跟郝主任还说起你,他可说你背地里没少跟他呛呛,还说你本事没多大,心气可不小,被我给噘回去了。” 说起这个,张明岳心里还有怨念呢,“要不您是我亲老师呢,我就没从他嘴里听过好话,谁让我没赶上人家心平气和的时候,不呛呛两句我可坚持不到最后。听说郝主任现在脾气好了不少,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他对我有多大意见呢。” “这个他可不承认,人家说在提点你。”钱明德看张明岳不服不忿的表情,有些可乐,“对了,他最近刚在医院收了个弟子,你认识,就是闫光明。” “闫光明不是跟着院长吗?”张明岳可记得院长对闫光明器重得很。 钱明德忙解释说:“院长年轻的时候出力太重,如今身体越发支撑不住,加上他今年年底要退休了,就想在退休前把闫光明安排好,年纪轻轻有个师傅带着也好过。去年郝主任到医院的时候他就提了这个事,不过郝主任以刚到医院不了解内情为由拒绝了,今年四月份的时候,院长旧事重提,郝主任就答应了。他还特意到我跟前显摆,说闫光明比你天分高得多了,还问我当年怎么就弃闫光明选你呢,如今让他给捡了漏。” “我看他是逮着机会就贬低我,当年我水平在闫光明之上,现在我更有自信可以碾压他。”张明岳抬头说。 钱明德拍拍他肩膀,“闫光明天分确实挺高,人也踏实,之前是资源和机会不比你,如今你在学校,他也有郝主任亲自教导,你俩以后谁更胜一筹可不好说。” “我能胜过他一时,就能胜过他一世。”张明岳胸中充满战意,他还不信,那么多老师在前,还能输给郝主任一人的教导。 可凡事也不能掉以轻心,张明岳不自觉地比之前更努力,不管在学校还是在医院,处处留下他忙碌的脚印。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期末考试的成绩直接慰劳了他的辛苦,不仅名列第一,写出的一篇论文老师都没有矫稿,直接发表,在学校引起一片哗然。 要知道,他们大二的学业也才刚刚过半,很多同学不过渐入佳境,而张明岳已经遥遥领先。 这天,张明岳顶着同学们羡慕的眼光回了宿舍。 路上有同学跟他打招呼恭喜他,他都微笑应对,绝不漏一丝骄傲,倒是赚了不少人气。 他回宿舍就是拿东西,要不是很多都是常用的,他恨不得放弃,直接回家,这突如其来的光环和同学们炽热的眼神还真让他有些不能适应。 “哟,我们宿舍的大医生回来了,我们应该扫地净屋相迎呀。”赵宝强夸张的话语在张明岳进屋的瞬间响起。 张明岳到床边拿起自己的行李,“谢谢,你太客气了。” 赵宝强见张明岳真就接下了自己的话,脸色微变,“明岳,咱都是一个宿舍的,我跟敬东跟你还是一个专业,有啥诀窍你也别瞒着不是,花花轿子众人抬,以后也能有个照应不是。” “能有什么诀窍?我整日苦读你又不是没看见。”张明岳说话间出了宿舍。 “他说那话意思就是咱俩没有苦读,太过分了,他才是那个不专心学业的人好吧,没事还做工去。”赵宝强说出这句话就要下床追张明岳。 黄敬东拉住赵宝强,“你都多余问他,谁不知道,他跟吕教授和颜老师关系好着呢,还有何老师也护着他,这个论文是不是他写的还不好说,就是成绩也不见得是真实的。” “你的意思是老师给他漏题,那个论文也是教授帮他的?”赵宝强听了胸膛一鼓一鼓,咚咚作响,明显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那你认为呢,咱俩付出比他少吗?在班上不过排在中上。”黄敬东激愤不已。 “太过分了,这简直侮辱了我们,践踏了我们的努力,不行,我要去问问他,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我要向学校举报他们的不良行为。” 赵宝强推门出去,黄敬东眯着眼睛,掩下自己的情绪,跟着一起。 他们走了张明岳惯走的路线,果然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见到张明岳的身影。 两个人加快脚步向前,刚走几步,黄敬东拉着赵宝强躲到旁边角落。 “你干什么?他发现我们了?你怕什么?”赵宝强一连串地嚷嚷。 “嘘……”黄敬东食指竖起,等赵宝强噤声,才又指了指外面。 两个人从缝隙里往门外看,居然看见有军车停在学校门口,有一位军人接过张明岳的行李放在后备箱里,紧接着上车,而张明岳坐到副驾驶的位置,扬长而去。 等车开出一段距离,赵宝强和黄敬东才出来站到学校门口。 赵宝强不自在地抖抖肩膀,“张明岳到底是什么背景?放假居然有军车来接。”他可不怀疑这是假的,这可是军车,不要命了弄个假的,而且没有一定高的级别哪能有车。 黄敬东双拳紧握,“这可能就是老师们看中他的真相,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怎么比得过那些有背景的。”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给他们了优渥的生活,还给了他们便利的条件。”赵宝强牙缝里挤出来这些话。“估计就算咱们的猜测是真的,去举报也无济于事,要是暴露说不定会遭到他的打击报复。上次借书的事情之后,他就对咱们冷淡很多,要不,帮咱俩找工作,以他的背景还不是手到擒来,他可一句话也没说。” “咱俩还是冲动了,毕竟咱们没有证据,问他他也不会承认的。要是有证据,我肯定拼一拼。”黄敬东信誓旦旦地说,心里想什么,也就他自己知道了。 “刚才有两个人跟在你后面,看见我躲起来了。”车上,简严康说起话。 “可能是对我好奇,想看看我长什么样子。”张明岳没想太多,他还处在惊讶之中呢,简严康居然到学校来接他,“大康叔,是出了什么事吗?” 简严康目视前方,专注开车,“首长回来了。” “赵叔终于回来了,这真是好消息。”战争结束,后续工作还在延续,赵敬一直留守在边境,如今才刚回来。 “还有一个坏消息,”简严康看了一眼张明岳,就这一眼,让张明岳提起了心,“小坤受伤了,很重,差点回不来。” “不是不打仗了吗?怎么还会受伤?”张明岳惊呼出声。 简严康沉默一下才说:“战役快结束的时候,被流弹炸伤,不幸中的万幸,等到了营救,同在战场的还有另一位首长的儿子,被救的时候也是奄奄一息,在当地医院抢救,都救过来了,不过根本不能挪动,直到现在才能坐飞机回来。” “那这是三个多月前的事情了,之前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呀。”张明岳就知道这里肯定有内情。 “首长一直瞒着,也不让别人说。他本来战争结束就要调回来,为了这个,主动申请留下来的。”简严康解释。 张明岳能理解赵敬的做法,无非不想让家人更担心,“那,那小坤现在什么情况?” “我没见着,你去看看就知道,首长让我先接了苗医生,说了两句话就让我快车来接你。”简严康看前面没人,加快了油门。 一路快行到了部队,还没到家门口,就看到赵小菲在高处遥望。 赵小菲注意到简严康的车,忙挥手示意,跑下来打开车门进来,“张大哥,就等你了。” “你哥状态还好吧。”张明岳观察赵小菲,眼圈虽红可情绪不算沉重,猜测小坤的情况不是那么严重。 “我哥还行,不行的是别人。”赵小菲咬了咬嘴唇,“那人现在也抬到我家里,他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姑姑姑父一大家子都聚在我们家,我不耐烦,就出来等你。” “为什么抬到你家?病情重还不赶紧去医院。”简严康疑惑地问。 赵小菲瞟了一眼张明岳,讪讪一笑,“他们可能比较信任苗叔叔和张大哥的医术吧。” 简严康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有可能。” 张明岳哼了一声扭过头,这话说得三岁小孩子都不信,摆明了那人也吃了药丸,还后遗症严重。 163.偷看 顷刻间, 车开到了赵家门口,张明岳和赵小菲下车,简严康打个招呼直接开车走人。 张明岳随着赵小菲进去,在院子里看见苗文清在踱步。 快走几步到苗文清跟前, “爸,您怎么在外面?里面什么情况?” 苗文清在思考问题,反应有些迟钝,之前根本没听见脚步声,等张明岳走近才发现他,“明岳, 你来了。我在里面帮不上什么忙,就出来了。里面有两个中医名家在会诊,比较两个人的身体状况。赵坤的情况比较稳定,恢复良好, 就是那个叫曹健的,情况不好。我把药方给了他们, 经他们过目,曹健如今的问题不止是药丸造成的。” “不止是药丸造成的?那还有什么原因?”赵小菲插嘴, 正好问出张明岳的疑惑。 苗文清摇摇头, “查不明原因,之前在医院没有检查出来, 这次就是找中医诊断一下, 我水平不到, 实在看不出什么。” “爸, 您都看不出来,我进去估计也是白搭。”张明岳可不会自大到名家都看不出来,自己能医治得了。 苗文清不免失笑,“人家也没指着咱,只不过药丸是咱家提供的,让过来说明情况罢了。” “苗兄弟,明岳,你们进来吧。”赵敬在屋檐下叫他们。 听着这话,苗文清带着张明岳跟着进了屋,站在旁边静静等候。 屋里的人,眼睛都盯着中间两个人,除了刘澜英朝他们笑了笑,其他人连个眼色都没给,。 赵小菲吐吐舌头,悄悄地躲到刘澜英身后。 张明岳顺着余光观察屋里,有六个人并排坐在一起,一看就气势非凡,不用说是曹健的家人,那么,坐在中间被关注的两位旁边都放着药箱,只能是请来的中医了。 两位大夫窃窃私语,连比带划的,声音有些小,张明岳凝神细听,也只听了个别词。 “乔大夫,林大夫,可有商量出什么结论?”曹家老爷子忍耐不住,问出了口。 两位大夫停住讨论,其中一位站起来,“还没有结论,不过我跟林大夫有个大致推论,令孙在吃药之前怕是中过毒。”看来这是乔大夫。 “不可能,”曹家一个女人站起来,张明岳看赵小菲的口型,知道是曹家姑姑,“小健之前身体康健,可以说状态极佳,根本没有中毒的迹象。” “凡事都在变化,毒素并不都是一时发作的,潜伏在人身体内,健康的人不好察觉,但虚弱的人就如同雪上加霜。”林大夫捻捻胡子,声音低沉。 “那两位觉得我儿子中的是什么毒?”曹爸爸问。 乔大夫和林大夫对了下眼神,说:“这种毒我们两个都没见过,只能判断是从外入内而生,而且不是一下染上,是长时间积累下来造成的,所以,我们想从令郎常用或常带的东西入手,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两位大夫请跟我来,小健的东西都在家里。”曹妈妈慌忙站起来,邀请两位大夫。 等曹爸爸和曹妈妈带着两位大夫走后,屋里的气氛更加凝结。 这时候,曹老爷子才注意到屋里多了人,“这个年轻人就是药方的主人吧,也是医生?” 赵敬点头,“是。” 曹老爷子的目光像要穿透张明岳一样,上下打量他,“既然来了,也一并看看小健吧。” 曹姑姑一惊,忙拦住,“爸,这不合适,行有行规,乔大夫和林大夫在,哪有别人再出手的道理。” 赵敬也打着圆场,“曹叔,有两位大家在,哪需要他这个毛头小子,再说,他学的是内科,跟这也搭不上呀。” “为什么不能,两位大夫如今不在,你们不是两家相好吗?进去说说话怎么了?”曹老爷子说完垂下眼闭目养神。 赵敬招来赵小菲,“你带着你明岳哥去屋里跟你哥说说话。” 张明岳很是心动,却假意问:“真的行吗?” “曹爷爷说的对,咱两家相好,我哥病着,你来了不去探望合适吗?”赵小菲晃着脑袋问。 张明岳摇摇头,“太不合适,那显得我多没礼貌呀,要是让外公知道,还不得打断我的腿,看,必须看去。” “那就是了,跟着。” 赵小菲在前领路,张明岳在后跟随,转到客厅后面,进了个小门到里屋。 赵坤正和曹健在说话,听见脚步声,转头就看见赵小菲呲牙咧嘴还连连摆手,他没好气地敲了赵小菲的头,“就你作怪。” 又轻声招呼张明岳,“张哥,你怎么来了?” 张明岳没说话,看向床上的曹健,很面熟,哪里见过呀?他仔细回想,“哦,是你!!” 曹健强睁眼看看张明岳,“我见过你。” “你俩认识?”赵敬不放心,也跟着过来了。 “见过一面,”张明岳轻声说,“赵叔,您还记得我开学前来找您,跟您提过我被打劫的事情吗?” 赵敬想了想,“记得,当时你还推测他们领头的年轻人是部队出来的,难道那个人就是曹健?” “是的,就是他,当时要不是他手下留情,我恐怕没那么容易等到警察。”张明岳朝曹健露出感激一笑。 “只是碰上了,不算什么。”曹健闭着眼有气无力,说话带着喘气声。 赵敬看着也心疼,“明岳,曹健当时也被流弹重伤,伤势比小坤的略轻。小坤拿着两颗药丸,他自己吃了一颗,给曹健也吃了一颗,确实让他们坚持到我们去营救,把他们从土里挖出来的时候简直不忍直视,幸运的是,他们确实抢救了过来,小坤经过调养,现在已经能下地走动,可曹健却好转得特别慢,现在还很虚弱,总是昏睡,不能下床,如果查不出来中了什么毒,余生会不会就这样了。哎。” 没想到是认识的人,张明岳反倒不好意思做练手,呆愣地站着,没说话也没行动。 “平时挺机灵的,怎么今天反应迟钝,还愣着干啥呀。”赵敬埋怨道。 赵小菲推推张明岳,“我爸让你赶紧给曹健看看。” 张明岳再看赵敬,果然下巴给了示意方向。 家长发话,张明岳就放开胆子坐到曹坤身边,给他做检查,还似模似样把了脉,完事,摇摇头,“赵叔,我一点头绪也没有。” “乔大夫和林大夫尚且没给出结论,你没看出来也是情有可原,别太有负担。”赵敬拍了拍张明岳的肩膀。 张明岳摇摇头,“可我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那就再看看呗,我去外面把风,要是两个大夫回来,我就咳嗽。”赵小菲说完,真出去守着了。 她是出去了,相反曹老爷子带着家人进来了,同时进来的还有苗文清。 张明岳不忍再折腾曹健,可不看一遍他又不死心,最后还是咬牙重新做了一遍检查,当看到他耳后的红点时,他仔细摸摸,有些凸起,又不像胎记,倒像记忆里的东西,不由得手哆嗦起来。 苗文清看他的动作,慢走几步站到张明岳身边无言地支持他。 张明岳睫毛快速振动,捋捋手指,努力克制住颤抖,“他确实中毒了。” “中的什么毒?看你的反应是知道了。”曹老爷子急切地问。 苗文清担忧地看向张明岳,他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明岳到底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东西,乔大夫和林大夫还在查验,他就有了判断,这根本不是普通人家孩子该知道的呀。 当时,张明岳说出药方的时候,苗文清就知道后续肯定还有麻烦,没想到药丸的麻烦还没出现,却出现了别的棘手的事情。 张明岳深吸一口气,“我是根据两位大夫的推论加上之前的事情有所猜测的,当时我见曹健的时候,他身边有一个人叫孙杨,孙杨是盗墓的,后来我遇见他,知道他们一伙人被抓了,当时曹健卧底在他们身边,如果我所料不差,也是跟古墓有关。” “跟小健身上的毒有关系吗?”曹家姑父问起。 张明岳没有回答,而是盯着曹老爷子。 曹老爷子清了清嗓子,“是,小健休假过程中发现有不法分子盗取古墓的东西,还有走私,就做了上报。正好他小时候常在市面上混,认识他们圈里的人,就打入他们内部,找到了古墓所在,把他们一网打尽,抢回了国家的宝藏。” “他拿了古墓里的东西,而且戴在身上,对吗?”张明岳进一步问。 曹老爷子没说话,而是看向曹姑姑。 曹姑姑支支吾吾,不想说可又不敢不说。 曹老爷子一拐杖敲到她腿上,“有话说清楚,做什么姿态?” 曹姑姑低着头,不敢看老爷子,“那时候我去看小健,跟他去参观了出土的文物,我看中一个玉佩,很漂亮,管理部门是同意的,真的,我没有强要。小健说从墓里出来的,阴气重,他先戴着中和一下,再给我,戴了大半年吧。” “那,玉佩呢?让我看看。”张明岳急切地说。 曹姑姑没看别人,转身出了屋。 时间不长,她就捧着个盒子过来,递给了张明岳。 张明岳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玉佩,眼睛瞬间睁大,又猛然扣上盖子。 “现在我确定这毒是通过玉佩传到曹健身上的,这种毒要长期佩戴玉佩才能染上,你们去化验一下玉佩,就知道是什么毒了。”张明岳把盒子递给曹姑姑。 “明岳,你能解这个毒吗?”赵敬问。 张明岳摇摇头,“我也无能为力。” “怎么会这样?你都能看出来毒从玉佩来,为什么解不了这个毒?”曹姑姑再也忍不住,扑倒在曹健身上。 张明岳艰涩地开口,“我开始是猜测,看到玉佩才确定的。这种陪葬品上面都有毒,为了防止盗墓,他们会把这些陪葬品泡在毒液里三年,又在解药里泡一段时间消去表面的毒素迷惑人。曹健还是比较幸运的,相隔时间很长了,毒素挥发得差不多,要不然,他早就性命堪忧了。” 164.进展 曹姑姑眼泪刷地下来了, 摸着曹健的脸一个劲地自责,“都是我,是我害了小健,我怎么就鬼使神差要这个东西呢。” 曹健抬手想安慰曹姑姑, 可没有力气,想挣开眼睛也费力,只呼吸紧促。 “哭,哭什么哭?还不赶紧找乔大夫和林大夫过来,让他们看看玉佩,验证一下。”关键时刻开始曹老爷子压得住场。 曹姑父应声, “我这就去。” 刚出院门,正好跟曹爸爸他们撞个对脸。 “回来了,你们有发现吗?”曹姑父按例问了一句。 曹爸爸苦笑一声,“没有, 都是平常东西。” “我们在这里倒是找到一个疑似的东西,正要找乔大夫和林大夫看看, 快进去吧。”曹姑父说。 曹爸爸抢先一步进了屋,后面乔大夫和林大夫也匆匆跟上。 乔大夫问:“我听说找到毒源了, 是什么?” 曹老爷子拐杖指着凳子上的盒子, “就是盒子里的东西,一小块儿玉佩。” 林大夫率先拿起盒子, 打开看, 摇摇头, 又递给乔大夫。 乔大夫掏出一块手绢, 折成双层垫在手上,拿出玉佩观察,“有清水吗?给我来一杯。” 刘澜英在外面听见,迅速赶到厨房打水端过来。 乔大夫把玉佩放到水里,又从自己药箱里拿出一瓶无色药水往杯里滴了三滴,肉眼可见,杯里的水变成了红色,还发出一股若隐若现的蛋清味道。 “果然,”乔大夫感叹道。 曹爸爸问:“乔大夫,这是什么毒?” “很像那种让人慢慢虚弱的毒,不过据我了解,这种一般用在女人身上,男人染上,还真不好说。这是谁发现的?”乔大夫问。 曹姑姑指向张明岳,“就是他,他给小健看了,推断出玉佩,还说了玉佩上毒的来历。” 苗文清和张明岳心中一惊,迅速看向乔大夫和林大夫,两位大夫的脸瞬间耷拉下来。 乔大夫理理袖子上面的褶皱,“该怎么行事都有规矩在,如果我们两个治不了,让这个年轻人来也无不可,现在嘛,中间插一杠子可有点过分,如果你们要请他,我和老林就回去。”说完,背起药箱作势要走。 赵敬忙拦住乔大夫,“嗨,乔大夫,您误会了,这孩子跟我们家是世交,您想想药丸是他提供给我们的,关系能差吗?他跟曹健也认识,不为看病,就是进来探望一下,这不大家都在讨论您两位的推论,帮着回忆曹健还接触过什么,这孩子提起来去年曹健破盗墓案的事情,这才想起来当时曹健买了个玉佩戴过一段时间,我们就琢磨这从墓里出来的东西,还是查验一下为好,这才拿来玉佩,刚好这孩子知道点来历,才确定是淬了毒,可具体什么毒,他可不知道的。” 乔大夫听了这话脸色才变好,“我就说都熟悉我的为人,怎么会不守规矩呢。” 苗文清看这形势,给张明岳使个眼色,让他出去。 张明岳抿抿嘴,紧了下牙口,退了出来,赵小菲见状,也跟着。 到了院子里,张明岳无端端还觉得有点委屈,可又不能大声发泄,瞅着角落的石头,踹了两脚。 “张大哥,踹石头你不脚疼呀。”赵小菲说。 张明岳白了她一眼,“不疼。” “哎,你计较这个干什么?等你到了他们的岁数,肯定比他们强。”赵小菲话里的理所当然不要太明显。 张明岳噗呲乐了,“这都让你知道了,我不是为这个,就是觉得帮了忙还被说有些情绪。” 正好,这时候看见苗文清出来,忙走到他身边。 苗文清是自觉后面帮不上什么忙,提出的告辞,赵敬送到门口。 张明岳想了想,还是尽义务提醒一声,“赵叔,要快,曹健身上开始出现红点,说明毒素聚集,下一步就要冲入五脏六腑,迟了真不好办。我觉得可以找当时被抓的人,他们既然挖了墓还倒卖里面的古董,对付这种毒素肯定有经验,要不然遇见毒素大的,早就死了。” “行,我会插空告诉曹家,”赵敬点头,“乔大夫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了。”张明岳应承。 车上,苗文清表情严肃,一路没说话,张明岳想着曹健身上的毒,也没顾上说话。 到家门口,两个人下车,苗文清突然问:“明岳,你说实话,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隐秘的东西,包括药方,还有给玉佩沁毒。” 张明岳就知道苗文清会问,把打好的腹稿说出来,“您知道,我爷爷那几年在废品站工作,他老人家身体不好,我放学总陪着他,除了跟爷爷学医,无聊的时候,就翻些五花八门的书,里面就有研究古时殉葬、陪葬这些的,陪葬品上沁毒是有说法的。我看见曹健耳朵后面的红点跟玉佩就联想到书上的内容,其实我说出来的时候心里也在打鼓。” 苗文清似乎接受了张明岳的说法,他虽没关注过这方面的信息,但有人专门研究这些也不稀奇,“你看书够杂的。” “哎,就是没别的玩,就只能看书打发时间了。”张明岳拎起包袱,拍拍下面的灰尘。 苗文清点点头,敲门进家暂且不提。 张明岳心里暗暗提醒自己,最近还是老实些,可不能再表现出异常引起注意了。 这边,赵敬趁着曹老爷子出来方便的时候,跟他提了张明岳的建议。 曹老爷子手里的拐杖在地上咚咚咚地点了几下,一声比一声响,“他们的主谋已经伏法被枪毙,剩下的被遣去边远地区劳改,就算是我,也不是说要人就要人的,就算能要过来,到京都也得几天,赶得上吗?” “这样呀,”赵敬拧了下自己的鼻梁骨,看来此路不通,“那就看乔大夫他们的了。” “刚才那小子不是提到过一个叫孙杨的人,他认识,是不是能带过来?”曹老爷子问。 “当时的案子孙杨没事,那他知道这些的可能性恐怕也不大。”赵敬猜测道。 曹老爷子提起拐杖,“那也带过来,但凡有点可能,都不能错过。” 赵敬点点头,“那我安排人过去再找他一趟,让他把人带过来。” 就一句话,张明岳到家里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叫出了家门。 赵敬安排两个士兵开车跟着张明岳去琉璃厂带人。 到附近,张明岳让车停下,独身走进去找孙杨。 孙杨还在老位置摆着摊位,做出一副殷勤的姿态,招呼着客人。 张明岳等人走空,才过去拍拍他肩膀,“看来生意不错。” “哎,还行,现在很多人都稀罕古董,过来淘宝。”孙杨眉开眼笑,收入肯定不少。 张明岳拿起一个玉佩看看,小声问:“这个也是古董吗?” “是,具体是哪个朝代的,就得看您的眼力。”孙杨抱着肩膀说。 张明岳放下玉佩,“我今天来,是有个大客户介绍给你,有兴趣吗?” “哪里的客户,想买什么东西,玉,画还是其他?”孙杨上钩了。 “玉石方面的。”张明岳说。 孙杨一听把地上的东西收拾放好,背起来就跟张明岳走。 等注意到张明岳朝着军车走过去的时候,孙杨脸色突变,转身要跑。 张明岳早一步揪住他的胳膊,“你别跑,不是来抓你的。” “张明岳,你要害我。”孙杨恶狠狠地说。 “我不害你,要想害你,还用等到今天?走吧,我保证你安然无恙。”张明岳把孙杨拖过去,让他上车。 孙杨看着车里的两个士兵,放弃逃跑,乖乖坐到车上,一言不发。 一路回到赵家,张明岳领着孙杨见过赵敬,被要求等在外面,随叫随到。 孙杨找了个角落蹲下,缩着肩膀缩着头。 张明岳搬凳子坐到他旁边,“还记得去年你们打劫我,你们的领头大哥吗?他在里面,中毒了,罪魁祸首就是古墓里的玉佩,我带你来就是想帮着解毒。” 孙杨扬起脸,眼睛凸起,“是他?该的,他可把我害惨了,有家不能回,我师父还在劳改呢。别说我不会,就是会,我也不救他。” 张明岳胳膊搭在他肩膀上,“你现在要搞清楚状况,我是在帮你。如果曹健因毒而有什么闪失,曹家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你们这些涉及的人首当其冲就是被迁怒的对象,到时候别说京都,整个中国还有你的立身之所吗?” 孙杨被张明岳压着左肩斜了下来,还是咬牙不说话。 “相反,如果你能帮着解了毒,我刚才说的不仅不会出现,你还能稍稍提下你师父,如果他表现好点,减刑提前出狱也不是不可能,你可想好了。”张明岳抬起胳膊,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懂?”孙杨问。 张明岳挑挑眉,“我不确定,但我也知道你本身也不是我看到的样子。” “你!”孙杨握拳,“你怎么发现的?” “明明很精通却要装作半瓶子,也很辛苦的。稍有不慎就会被人发现,比如说我。”张明岳咪笑着。 “解毒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们都是化解东西上的毒素,人中了毒我很少听到。”孙杨说。 “屋里的两位大夫都是名家、大家,研究出解毒方法是迟早的事情,找你来不过是想多了解点,加快速度,或许还用不上你呢。”张明岳说。 孙杨咬咬后槽牙,“那你刚才是吓唬我。” “是不是你自己清楚,机会提供给你,你可得把握好了。”张明岳声音低沉,重重提醒一遍。 165.解决 张明岳带着孙杨在院子里整整等了两个钟头, 赵一菲一直在外面陪着他们, 赵坤也一起坐着说了会儿话。 赵小菲对孙杨很感兴趣,长这么大从来没近距离接触过这样的人, 小嘴就停不下来, 东问问西问问, 总想听点新鲜的。 孙杨开始说话不多, 嗯了啊了地应付赵小菲,他也是心大, 时间一长,慢慢放松下来,就天南地北地胡侃, 也不知道是真经历过还是道听途说。 赵敬从屋里出来就看见自家姑娘坐在凳子上,拖着个脑袋听得有劲, 不由得咳嗽一声,“咳, 小菲, 到厨房给你妈帮忙。” 赵小菲正听得起劲, 突然被打扰, 还一脸不情愿, 再看赵敬的黑脸,撅噘嘴, 起来走了。 孙杨本来坐在凳子上, 瞄到赵敬, 快速起来又蹲在墙角, 假装说话的不是自己。 “明岳,你们进来。”等赵小菲进了厨房,赵敬才开口,连个眼神都没给孙杨。 “来了。”张明岳应和一声,招呼孙杨一起进去。 屋里,乔大夫和林大夫已经辩证完毕,不过还有一点百思不得其解,讨论半天没有结论,无奈,才让张明岳和孙杨进来。 孙杨听了他们的问话,翘翘嘴角,眼睛咕噜噜转着,“你们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也可以解决,不过,我想先跟曹健说几句话。” “不行,”曹妈妈首先否决,“他身体弱,不好交谈,有什么事你跟我们说就行。” 孙杨摇摇头,事到如今,强壮起胆子也要说,“我必须当面跟他说,很多事跟你们说不清楚。” 曹妈妈还想辩驳,曹老爷子拐杖墩地,“可以,但时间不能长久。” “没问题,只是几句话而已。”孙杨举手保证。 曹老爷子听了一锤定音,“行,齐允,你来他去。” 曹爸爸起身领着孙杨进了屋。 短短十分钟,两个人就出来了,孙杨满脸轻松,曹爸爸脸上则夹杂着薄怒还有无奈。 孙杨出来直接就着桌上的纸笔,写了一串字,交给了曹爸爸。 曹爸爸看了一眼,垂下眼睛,递给乔大夫。 等乔大夫看清上面的字,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过很快平静下来,琢磨一会儿,拿起他们敲定的药方,添了几笔,“可以了,按方抓药去吧,我在这里等着,第一次熬药我亲自盯着。” 林大夫背起药箱,拿着药方走了,同去的还有曹姑姑两口子。 “齐允,把车开过来,带小健回家。”曹老爷子拄着拐杖站起来,“小赵,今天打搅你一天,曹叔给你陪个不是了。” “曹叔,您寒掺侄子不是,只要曹健能好,别说一天,就是一个月也没问题。”赵敬客气地说。 曹老爷子知道赵敬说的是客气话,救了人反被缠着,能帮着张罗已经难能可贵,如今问题解决,再没有理由滞留在人家家里。 等曹家人和乔大夫都离开了,刘澜英捶捶后腰,坐到沙发上,赵小菲也长吐一口气,依偎着刘澜英坐着。 赵敬本来还想要留张明岳吃饭,可看着妻子疲惫的样子,遂拍拍张明岳的肩膀,“今天事杂,叔就不留你了。” “赵叔,您还跟我客气?”张明岳笑笑,跟刘澜英说:“我看婶子气色不好,平时要多注意休息呀。” “就是事赶事闹的,没事。”刘澜英摆摆手,“改日跟群群带着孩子们来家里玩。” “好的,婶子。”随后,坐车离去。 张明岳没让车子送到家门口,而是在孙杨的住处附近停了下来。 “这个买卖还比较划算吧。”张明岳手揣口袋,信步而行。 孙杨嗤笑一声,“勉勉强强够本,算我欠你个人情,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为什么这么说,机缘巧合下的事情,哪想这么多。”张明岳说。 孙杨抬头看着张明岳的侧脸,小白脸子没有好心眼,谁知道憋着什么坏呢,哼,“你还是说个事儿吧,我不想欠你的。” “好吧,既然你非这么要求,我还真有事想找你帮忙。”张明岳本心不是为了帮孙杨,只是想还曹健一个人情,可既然有这机会,捞点福利也不赖。 孙杨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什么忙?我先听听。” 张明岳伸手成爪,握了几下,双手空空呀,“到你家里再说。” 进了屋,孙杨迫不及待地,“你快说吧,天也不早了。” “笔墨纸砚给我拿来。”张明岳要求。 孙杨这里还就不缺这些东西,毛笔拿来,纸铺好,砚上墨。 张明岳挥毫几时,一样东西在纸上慢慢显现。 “玉佩?你要做玉佩?”孙杨问。 张明岳搁下笔,拾起纸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放下,“我不是要做玉佩,而是要找这块儿玉佩,你见过吗?” “我怎么会见过?等等,边角上的花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孙杨眨着眼睛,苦思冥想。 张明岳手指点着孙杨说的花纹,“你说的是这个吧,你卖给梁田宇的玉锁上有同样的花纹。” “没错,就是玉锁上的。”孙杨点头承认,“不过,你怎么知道会有玉佩?” 张明岳把画纸拍在孙杨胸口,“这你就问过界了,我想找到这个玉佩,有消息,通知我吧。”说完,他推门离开了。 孙杨盯着图纸良久,如果眼神能出火,都能盯出个洞来,“上面的图案看不出来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就是常见的祈福图案,还加个见过的花纹,他不会是故意刁难我的吧,根本没有这个玉佩,逗我玩呢。” 孙杨朝着画纸吹了一口气,纸飘飘荡荡落在地上,他嘭地一声倒在床上,无声笑了起来。 距离曹健的事情过去已经有半个月了,赵敬那边一直没有再来找,想来乔大夫的药方起了作用,曹健恢复有望。 到过年张明岳去赵家拜年的时候,还真见到曹健,身体康健,据说再调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归队,张明岳还向他道喜了呢。 当然这都是后话,现在张明岳可没顾不上那么多,他在厨房里正挥汗如雨地研磨药材呢。 张明岳拿毛巾擦下头上的汗,嘴里念叨:“你同学她们不都把面霜退给你了吗?你现在让我做这么多,可别砸手里,天热,存放的时间可短。” 苗群群津津有味地搅拌着药液,“这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开始她们嫌我的贵,过俩月看见小江和玲玲的变化,就有人问我买,我就把剩下的卖得差不多,你不知道,当时退我货的两个人,还想重买回去呢,我剩两瓶还就不卖她们,让她们眼馋着。这次用过之后,肯定会有更多人认可咱家的面霜,到时候卖出去不成问题。” “行呀,你这没毕业就开始赚钱,好媳妇儿。”张明岳表扬一句。 “那是,我也能为家里做点贡献不是。”苗群群手下的动作更起劲,根本不顾自己淌下的汗水,“其实我开始没想着做这个买卖,是见表嫂做得风生水起,我也挺羡慕的,想想也行,我给她们带来美丽,自己收获回报,成就感不错,不过,我没想着跟表嫂抢生意,她走低端,我就比她高一个档次,拉开距离,谁也没妨碍。” “她确实是做生意的好手,简单的面霜能做那么大也不容易,那你可得好好学,咱们的比起她来,可好了不少,说不定还能起个厂房,到时候你来当老板,可以找她帮着销售。”张明岳给苗群群规划着路线。 苗群群停下来倒了杯水递给张明岳,“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就想那么远,能行吗?” “为什么不能?”张明岳把空杯子还回去,“只要你想,就有可能,开厂子的核心在于秘方,咱家不缺,其他人呀,设备呀,总会搞定的,现在支持经济发展,爸的诊所就是例子,东西不都进来了。” “怎么听你这么一说,我还有点心动,可我本来的计划是毕业了,还找个学校当老师,要是允许,我接着念研究生,争取留在本校当老师,也挺不错的。”苗群群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拿在手里没喝,脑里两个想法交错,她想当老师,可张明岳的说法也打动了她,多么有挑战呀,做起来肯定带劲。 “当老师也不错,时间宽裕,还有寒暑假,可以多陪陪家人。”当老师,张明岳也支持,“离毕业还有两年,你可以慢慢决定,面霜先小量卖着,慢慢养客户,最好是高端的客户,最能影响人,不过在你卖这些之前,你要跟我学很多东西。” “就是你说的皮肤状况呀,身体状况呀什么的吗?”苗群群问。 张明岳点点头,“是有这些,可还远远不够,还有各种药材的药性、花朵的气味和芳香、油料的搭配和副作用之类,敷面的跟吃的有很多不同,但也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脸是一个人最重要的门面,用好就不说了,用得不好甚至出现问题,一次就是大麻烦,有时候足以损坏之前所有的努力。” “行,我一定好好学,你做面霜的时候我也跟着一起做,知其然知其所以然。”苗群群边说边拿起搅棍开始干活。 166.噩耗 张明岳和苗群群不惧酷暑做面霜, 就是希望能为自己的家填砖加瓦。 一个有心教,一个有心学, 你来我往,忙得不已乐乎。 每天晚上等孩子们睡着了, 张明岳都会教苗群群一些东西,当年姨娘是怎么教他的, 现在他原样交给苗群群。 白天,张明岳上班去,苗群群除了陪伴孩子们之外, 就把他晚上说的内容誊抄在纸上,慢慢集成册子, 还跟张明岳笑谈,说以后要当做传家宝留给孩子们。 这天, 张明岳轮班休息,趁着孩子们午休给苗群群示范操作新一种面霜的制作过程。 刚刚把工具摆开,“咚咚咚,咚咚咚”,外面响起了紧促的敲门声。 苗群群甩下水珠, 边擦手边往外走, “来了来了, 谁呀?” “群群,是我。”尹晓红在外面喊了一声。 苗群群忙打开门, “表嫂, 天热成这样, 你怎么来了?” 尹晓红挤进门,拉着苗群群,“姑父在家吗?” “我爸没在,一早就去天源医院了,你找我爸什么事?”苗群群心里怪异,表嫂进门先问她爸,什么情况? “那快,去叫姑父回来,你舅舅打电话过来,说有位陈老爷子从山上摔下来,生命垂危,在水利医院抢救,让姑父赶紧回林县,说不定就是,就是……” 尹晓红说不下去了,可意思苗群群明白,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 “陈爷爷!!”苗群群叫出声。 张明岳出来正好听见后面的话,“老师怎么会把电话打到你哪里?” 尹晓红哎呀一声,“爸先给你们街道打电话,不知道是坏了还是怎么的一直没有人接听,又给你医院打,他们说你今天休息,才打到学校的。” 张明岳推着苗群群,“你快去把妈叫醒,给爸收拾东西,我现在就去找爸回来。” 苗群群哭了,捂着嘴跑过去叫钱明菲。 张明岳推出自行车,路过尹晓红的时候说:“表嫂,麻烦你先照应一下,我去去就来。” “你快去吧,我先看着。” 尹晓红刚说完,屋里就传来人“哎呦”的叫声和苗群群的惊呼声,她紧忙跑过去看。 张明岳停下脚步想去看,终究一咬牙,推开门骑上车就走。 顾不得外面的大太阳和层层热浪,他满心满意以最快的速度骑到天源医院,心里不断地祈祷,苗文清可就呆在天源医院,可不能乱跑呀。 到医院的时候,张明岳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什么也顾不得,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里面跑,他跟着来过两次,知道苗文清常在的地方。 当看到苗文清身影的时候,张明岳心下一松,弯下腰扶着膝盖大喘气平复呼吸,才快步走向苗文清,也不管他在跟人交谈,开口就说:“爸,出事了,快跟我回家。” 苗文清看见张明岳过来还挺吃惊,“你这孩子,啥事急成这样,中暑怎么办?”说完,还拿起手边的书给张明岳扇风。 张明岳夺过书放在桌子上,拉着苗文清就往外走,“爸,快走,来不及了,老师打电话过来,说陈爷爷从山上摔下来,在医院抢救,能不能抢救过来都是未知数,让您赶紧回林县。” 简直就是晴天霹雳砸头上,苗文清都蒙了,“你说什么?你陈爷爷,不可能,我今天上午还跟他老人家通过电话,还好好的呢,怎么可能现在就,不可能,绝不可能。” 张明岳打断苗文清的话,“老师特地打来的电话,他怎么可能开玩笑。” 苗文清打了个趔趄,“我不相信,肯定是误传,说不定是其他姓陈的,我要打个电话,我要给陈叔打个电话。” 张明岳扶住苗文清,被他推开,一步一颤走过去打电话。 苗文清这段时间常来,电话也打过不少次,跟看电话的大姐打了招呼就开始拨电话,他控制着自己的手指,摁实一个数字停顿一下才去摁第二个,保证号码准确无误。 电话那边通了,苗文清颤抖的声音传过去,“我找陈鲁东。” “鲁东不在,你改日再打吧。” 苗文清手也开始颤抖,紧握话筒,“我是苗文清,鲁东干什么去了?” “哎呦,苗文清是你呀,这电话失真我都没听出来,你陈叔从山上掉下来,浑身是血抬到医院了,陈家人都去医院守…..” “啪”地一声,话筒被重重扣在本机上,苗文清迈开步就往外走,张明岳忙跟上。 “别走,你们还没给钱呢。”看电话的大姐追着喊。 张明岳退回来,掏出两块钱给大姐,“不用找了。”又跑步去追苗文清。 苗文清走在前面,紧握双手,到门口看见自家自行车,推着车把抬脚坐上去就要骑,车没动倒向一边。 张明岳在后面忙扶住自行车,“爸,还锁着呢,您这样我怎么放心您骑自行车,您坐车回去吧。” 苗文清放开自行车,走到路边拦住车,坐上去,“你上来送我去火车站。” 张明岳都被整迷糊了,“爸,妈和群群在家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咱先回家吧,回家再打算。” “不行,我直接去火车站买票回林县,我记得两个小时之后有一趟,就赶这一趟,希望陈叔一切都好,一切都来得及。”苗文清掏出口袋里的钱,拍在张明岳手心。 张明岳知道,这本是苗文清拿来买药的钱,既然钱足够,去火车站也无不可。 他牙一咬,也坐上车,一路往火车站方向而去。 半道上,张明岳让师傅转弯,在派出所门口停住。 张明岳一跃而下,进派出所找宋为民,不巧,宋为民还不在。 在他着急的时候,老秦从外面进来,“这不是张明岳嘛,你是来找为民的吗?” “是呀,我找他开个介绍信,谁知道他出去了,找别人人家不认识我不给办。”张明岳说。 老秦和气一笑,“看来你是手续不全,跟我说说看吧。” 张明岳走到老秦跟前,“刚刚接到信,我老家一位重要的长辈受伤做手术,很危险,我岳父需要尽快回去一趟,才需要开个介绍信,要不,火车票买不了,我们赶一个小时之后的火车。” “这个简单,我找人给你开,不过怎么不去街道开呀?”老秦多嘴问了一句。 “我们从外面直接去火车站,回家就赶不上最近的火车了。”张明岳解释道。 老秦点点头,按照张明岳说的,给他开了介绍信。 “老秦,谢谢了,改日我请你吃饭。”张明岳挥别送到门口的老秦,重新坐上车,去火车站。 车站里,张明岳幸运地买到了一张火车票,只剩最后两张票,晚来一会儿,恐怕就买不到了。 苗文清在候车厅来回走动,焦急地等待检票。 张明岳到车站旁边流动的小摊位上买了不少吃的,还买了个布兜,给苗文清拎着。 “你回去吧,你妈在家肯定着急,再买票送她来火车站吧。”苗文清嘱托说。 张明岳嘴里答应着,可脚步没动地,直到开始检票,苗文清进去才转身离开。 苗文清离开京都开往林县,心里的担心一直没有放下。 家里,钱明菲和苗群群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等得焦心。 老爷子摇个蒲扇在当院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细听像是“小王八蛋,怎么还不回来,哪儿找人去了。” 门咣当响了,老爷子顿时停下脚步,正眼看见张明岳推着自行车进来。 钱明菲和苗群群忙冲过去到他跟前。 “哎,明岳,你爸呢?没找到你爸?”钱明菲没看到苗文清,心里嘎登嘎登地响。 “我爸已经在火车上了。”张明岳喉咙火辣辣地疼,声音嘶哑,有点像锯湿木头。 听了这话,钱明菲和苗群群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苗群群拉张明岳进屋,倒了温水递给他,“赶紧润润喉咙,看你嗓子都快热劈了。” 张明岳喝口水含在嘴里,慢慢浸润着喉咙,如沐甘霖,总算没那么疼了。 钱明菲也拿起蒲扇给张明岳扇,企图赶跑他身上蒸腾的热气。 “你爸走之前,有没有交代什么?”钱明菲看张明岳停止喝水,忙追问。 “我爸说给您买票,让您也回去。”张明岳说。 钱明菲连连点头,“行行行,我东西都收拾好了,就等买票我就回去。” “爸什么也没拿就这么回去呀。”苗群群终于想起来苗文清的状况。 张明岳接过老爷子递过来的湿毛巾,开始擦脸,“我给爸买了吃的,他身上还带着不少钱,路上没问题,到林县更好解决,找老师就行。” “是这个理,到家什么都好办。”钱明菲表示赞同。 “也不知道陈爷爷现在怎么样了?”苗群群心情低落,莫名又想哭,没想到身体康健的陈老爷子居然会出这样的意外。 张明岳心情也不好,想起那个睿智亲和的老爷子,真心觉得要是救不回来就太惨了,“陈爷爷那大岁数,去山上干什么?他又不用亲自采药。” “哎,我听你爸说过几嘴,现在政策宽松了,你陈爷爷带着陈家子侄包了两个山头,在上面种植药材,说是收拾好了比种地还强,怎么也能挣个出路呀。”钱明菲叹口气,本来挺好的事,谁知道会出这样的意外,任谁也接受不了。 “表嫂什么时候回去的?”张明岳突然问。 苗群群说:“你回来之前刚走没多久,她还要等你回来,我劝半天才走的。” “刚才着急,没问她老师有没有说别的话,我去给医院打个电话,看陈爷爷状况怎么样?”张明岳站起来,拖着疲惫的腿往外走。 苗群群拦住他,“告诉我号码,我去,你休息会儿吧。” 167.计归 张明岳想去打电话, 苗群群怕他太累自告奋勇去。 她先去了街道, 没想到, 到的时候里面的大姐说电话出了毛病,有铃声响,接起来没有声音, 已经报修了。 苗群群不由想怪不得舅舅说没人接, 原来是坏了。 她走远些,干脆到邮局去打电话。 医院,钱明德早就料到他们会打电话过来,有人叫他马上就过去。 听见苗群群的问话, 钱明德呼吸变粗, 沉默一下,“手术结束了,不好, 你陈爷爷内脏伤得太重, 岁数又大, 恢复基本没有可能,你陈叔在商量是不是回家修养,毕竟那啥在家里会好些。” “那, 那陈爷爷还能活几天?爸已经在火车上了。”苗群群的话艰难说出口。 虽然苗群群看不见,钱明德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 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如今就是老天爷赏日子。” 苗群群咬着嘴唇, 不让自己哭出来,“舅舅,那我回去跟妈说,我爸明天上午就能到。” “我知道了。”钱明德回应。 苗群群挂了电话,拖着脚步走回家。 进屋看见张明岳,扑到他身上哭了起来。 张明岳搂着她,抚着她的后背默默地安慰她。 过了一会儿,苗群群小声啜泣,“舅舅说陈爷爷快不行了,爸如果知道,该多伤心呀。” “爸心里应该有预感,他没回家直接去火车站就是在赶时间,希望陈爷爷能挺住,怎么也要让爸临终再见一面。”张明岳真心希望。 正说着话呢,老爷子在外面敲门,“明岳,你来我屋一趟。” 张明岳放开苗群群,整理一下衣服,迈步去了老爷子的房间,“外公,什么事?” 老爷子挠挠脑袋,叹口气,“这事吧,谁也想不到,可来了也挡不住,你妈肯定要回去,我的意思是,趁着这次咱一家都回去,来京都一年多,我也想你大姨,想那些老伙计们。” 张明岳琢磨着老爷子的提议,觉得可行,之前就是考虑照顾老爷子和孩子,他就没提回林县的事,“也可以,那我吃过饭赶紧买票去,我就买了妈的票,明天一早我再到医院请下假,请十天差不多。” 陈老爷子对苗群群算是亲近的长辈,对他也不错,如果能送他一程,至少心里不会留下遗憾。 老爷子想了想,又开口,“呆个十天半个月的不值当,我想着要不就住个半年,等过完年我再回来。” 张明岳当即反对,“那不行,呆那么长时间,我不放心,实在不行我先回来,你们等快开学再回来,怎么也有二十多天,您别忘了,您后面还有几十号人呢。” “说这干啥,现在他们练得都不差,有我没我一个样。”老爷子掏出烟袋要点,偷虚了一眼张明岳才落实了。 “您别这么看我,到时候肯定得回来,没我看着,您还不得反了天,还不知道背着我干什么呢,我不会给您机会的。”张明岳肯定地说。 老爷子敲敲烟杆,“得得得,你是我祖宗,不就是上次背着你吃了点肥肉让你发现吗?值当现在还记得。” “您是吃了点吗?您是吃得上吐下泻,躺床上都起不来了,把我吓得半死。”张明岳一点不给面子,直接揭老爷子伤疤。 老爷子理亏,扭过头不吭声了。 张明岳瞪着眼睛出来,一出门就回复正常,找钱明菲和苗群群说了老爷子的提议。 钱明菲点头,“这样太好了,我一个人坐火车还有点发憷。” 就这样,张明岳简单吃了几口饭,先去了火车站买到票。虽然不在一节车厢,好在一辆火车上,到时候跟人家商议一下能换个座位。 回家的路上,他先去学校找钱洪磊,给他说了一家子回林县的情况,还问他有没要带回去的。 “没有,我刚给家里寄了东西,”钱洪磊说,“有老人有孩子,你们路上小心。” 张明岳点头,出门又骑车去找张如良。 还没进家属楼,他就看见张明晨和几个人在外面晃荡,手里拿着瓶汽水碰一下开始狂饮。 走过去一拍张明晨肩膀,“干什么呢?” 张明晨跟小伙伴正吹牛呢,肩膀上一沉,还以为怎么了呢,转头才看清是张明岳,“大哥,你来了。哎哎哎,明天咱接着说,我先回去了。”挥挥手,跟着张明岳回家。 “这个点你还在外面,爸和你妈不管你呀?”张明岳问。 张明晨汽水漱漱口咽下,“他们俩现在可没心思管我,眼睛盯着二哥呢。” “怎么回事?”张明光可比明晨省心得多,张明岳有理由相信肯定有事。 “二哥谈了个对象,妈不同意,这些天正较劲呢,我跟爸夹在中间,帮谁都不是,我还好,能出来溜达,爸可惨了,得盯着他们两个,就怕拱火。”张明晨说完,还故意打了个寒战。 张明岳一听这个,没再往下问,进了家门,果然可以感受到杨小曼和张明光之间别扭的气氛。 他当没看见,单刀直入跟张如良说了要回林县的事情。 “这事真是太突然了。你决定就去吧,房子我给你看着点。”张如良说。 “那行,没几天我就回来了。”张明岳没多停留,又说了几句话就走。 刚下楼,就被张明光追上来,“大哥,我能跟你聊聊吗?” “聊聊,可以。”张明岳点点头,做出等待的样子。 张明光扭捏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张明岳打了一下车把上的铃铛,“不是要聊吗?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张明光见他要走,心下一横,“大哥,我谈了个对象。” “嗯,听明晨说了。”张明岳带着求知的眼神看着张明岳,等他下文,不明白他谈个对象跟自己聊什么。 张明光在这种探索的眼神下有些紧张,嘴唇有些颤动,“她,她,她叫田思雨。” 张明岳眼睛豁然睁大,“你说谁?田思雨?” “对,她跟我说了很多你们在林县的事情。”张明光肯定地回答。 简直不可思议,吃惊已经无法作为词语表诉张明岳的心情,“你们怎么认识的?还处了对象。” “就是,就是有一天我去书店买书,她也去了,还把东西落在书店里,我看见了就追她给她东西,刚好遇见有人不怀好意想骚扰她,就替她解了围,就这样认识了,我报名字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问我是不是认识你,我说你是我大哥,她好像一下就对我放下了戒心,我对她挺有好感,就经常借故找她,慢慢我们熟悉,就处对象了。”张明光娓娓道来,肯定是享受这个过程,虽然紧张,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 张明岳听这话心里高兴,田思雨终于走出心里的阴霾愿意去重新交朋友,这是好事呀,刚高兴几秒,突然想起明晨的话,“明晨说你妈不同意,为什么?田思雨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说实话,跟你挺般配,你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张明光正为这事愁上心头,“我也是这么认为,本来我说交了女朋友,我妈还挺高兴,没想到一听思雨的名字,我妈立马翻脸,拍桌子说不行,坚决不同意我俩在一起,我问她原因,她居然说思雨命不好,克亲友,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整这些迷信活动。” “你妈肯定是从明秀那里听说过田思雨,知道她的过往。”张明岳猜测,“那田思雨跟你提过她以前的事情吗?” “提过,可我没觉得她哪儿命不好,我只是心疼她吃过那么多苦,佩服她还能用那么柔和而坚强的心态去面对这个世界,我想去保护她。”张明光深情地说。 张明岳鼓励他,“她是个好女孩儿,如果你是真心,就慢慢说服你妈吧。” “可我妈冥顽不灵,根本听不进我的话,连爸想求情都被忿了回去,说要是我以后出了意外,就让爸负责,爸一句话都不敢再提,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打破这个僵局了。”张明光一脑门官司, 张明岳拍拍他肩膀,“继续努力吧,别让等你的人失望。” “大哥,那个,我发现我妈挺听你的话,你能不能……”张明光转着小心思,想曲线救国。 张明岳手一举,“不能。” “你不是说田思雨是个好女孩儿吗?”张明光问。 张明岳轻笑出声,“这是两码事,田思雨是好女孩儿,可你妈的关注点不在于这个,而是世俗,打破这种印象只能靠你们自己,别人劝没有用,就像你妈忿爸的那句话,顶给我我一样没辙。” 张明光挠挠脸,“我真是无计可施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好好琢磨琢磨吧,我回去了。” 张明岳骑上车走了,独留下张明光愁绪又爬上他心头,掏出颗烟点燃,默默地抽了起来。 “明光,发什么呆呢?” 张明光听见声音转头看见李惠丽站在不远处,一身青绿色连衣裙,烫着卷发,在这热天撞入丝丝清凉,可这些并不能抚慰他心里的焦躁,捻灭烟,要走,“没什么。” 李惠丽移步挡住他的去路,“真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现在连跟我说两句话都不耐烦了。” “李惠丽,你说什么呢?什么新人笑,旧人哭,说得好像我跟你有什么一样,你幻想过头了吧。”张明光侧身绕过她回家。 “你以前不是暗恋我吗?不敢承认?”李惠丽勾起嘴角,笑得一脸魅惑。 张明光抹了一下眼睛,“是不敢相信,自己当时瞎了心,怎么会暗恋你呢。” “你!!哼,时过境迁,认不认有什么关系。以前我觉得你呆木,现在也没聪明到哪里?跟那个田思雨谈对象,你真的以为她喜欢你呢?你不过是她的备胎而已,充其量是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李惠丽刻薄地说。 “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你可真行,对一个不认识的人都能够说出这么刻薄想当然的话,我妈跟我说你去破坏我哥和嫂子的感情我还半信半疑,没想到你真是这么恶毒的人。”张明光忍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喷了出来。 李惠丽呵呵娇笑起来,“生气了?还有更气的呢,你要不要听,也就我好心,告诉你真相,你的对象,田思雨,从当知青开始一直有一个喜欢的人,那个人就是你大哥,张明岳。你知道吗?” 张明光怒瞪着她,“你造什么谣?” “造谣?我有那个闲心吗?不信你可以去问问明秀。”李慧丽甩着手绢,从张明光脖子边划过,留下了阵阵痒意。 168.计归2 一早, 钱明菲和苗群群在检查打包的行李, 一年多没回家, 肯定要去拜访亲朋好友,能收拾的礼物先收拾起来。 钱明菲点着份数, 算算还是少了些。 “妈, 不如我再去买两批布,回去搭着一块儿送,即体面又实惠。”苗群群建议。 钱明菲细看一遍,“那你现在买些去吧, 后面街上新开的店里布不要票, 质量倒是不差的。” “行,我这就去。”苗群群进屋拿了钱才走, 一开院门, 正好看见外面站着的明秀,她手上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 明秀放下手, 嘎然而笑,“嫂子,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苗群群让她进门,“我掐指一算你这个点来, 就给你开门呗。” “嫂子,你可真神,我大哥在家吗?”明秀往里面望了望, 双手并握, 显得有些局促。 苗群群心细觉察到了, 这在以前可是没有过的,不免多想了些,“你大哥没在家,你是不是有啥为难事?跟我说也一样。” “没啥,没啥,”明秀扬起笑脸,浑身轻松了好几分,“我听说你们回林县,过来看看,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苗群群按下再去探问的冲动,“已经收拾差不多,我妈一个人就行,不用你忙,我正要出去买点东西,要不,你陪着孩子们,你哥去医院请假了,很快就回来。” “哦,行呀,没问题,嫂子,你去吧。”明秀轻车熟路到了后院,找老爷子看孩子去了。 苗群群盯着明秀躲闪的背影,停顿了一下,才推门出去。 在店里,苗群群买了布,见里面的红糖不错,又买了二斤各分一斤装着,还零星买了些小物件,一手拎着,一手抱着,走回家。 正好,张明岳从医院回来,大老远就看见苗群群身上挂着不少东西,快骑几步到她跟前,接过东西放到车前的筐里,让苗群群上车拖她回家。 “明秀过来了,我看她有心事,问她她也不说,你说会不会跟乔学文吵架了?”苗群群拍拍张明岳后背,让他注意听她说话。 张明岳随口一说,“学文总让着她,一般吵不起来,我猜是她婆婆又旁敲侧击让她生孩子,她回家躲清闲,听说咱要回林县,才过来看看。” “有可能,”苗群群想想也赞同,“你说她婆婆那么明理的人,干啥非得让她在校期间生孩子,要这样挺着个大肚子上学,不是让人家另眼相看嘛。” “还能干啥,盼孙子呗,虽然她不嫌弃美萱是个女孩子,可看见男孩眼睛都闪光。” 到家了,张明岳停车让苗群群下来,把门打开他好推车进去。 刚进门,车子还没有支好,明秀听着声音就跑过来,“大哥,你回来了,嫂子,你也回来了。” 前面的声音很兴奋,后面的声音就透着些许不情愿。 两项对比实在明显,张明岳和苗群群忍不住侧目。 张明岳把东西拿出来递给苗群群让她回屋放好,才跟明秀说:“你刚才的语气不对劲呀,不想让你嫂子回家咋地,对你嫂子有意见?” “没有,绝对没有,”明秀连连摆手,“我就是没想到嫂子回来这么快。” “说谎都不会,没有你眨什么眼睛?”张明岳当即戳穿她的话。 明秀上赶着解释,“大哥,嫂子对我这么好,我哪会对她有意见?我是有话想跟你说,不好让大嫂听见,才不想嫂子这么快回来的。” “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苗群群的声音突然在明秀身后响起,吓得她一激灵。 “嫂子,你吓死我了。”明秀拍拍胸口。 “不做亏心事,何必怕背后有人?”苗群群没好气地说,“你想说什么,我还非得听听。” “那个,那个,嫂子要不我跟大哥说完,让他再告诉你。”明秀看苗群群非听不可的架势,心里发憷。 “就当着你嫂子的面说,家里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让你嫂子知道的。”张明岳意识到明秀说的不会是好事,怕惊扰老爷子和钱明菲,把她拉到门外当街,苗群群跟在后面。 明秀支支吾吾,“大哥,田思雨是不是喜欢你?” 张明岳没想到明秀是问这个问题,顿时面色严肃,“你听谁说的?” “二哥说的,今天一早我还没起床,他就敲门,见面跟我说他在跟田思雨处对象,我都懵了,谁知道他随后就问我田思雨是不是喜欢你,我当时的反应肯定很傻,以为自己梦游呢,直接回屋又睡了,还是学文重新叫我,我才知道是真的。二哥又问我田思雨是不是喜欢你,我跟他说从来没有听说过。等他走了,我回想以前的事情,好像是有那么点苗头能看出来田思雨对你不一般,我才来问问的。”明秀低着头,不敢看苗群群,“嫂子,我是怕你多心,才不想让你听见的。” “你说的事我早八百年就知道了,你不用怕我听见。”苗群群悠悠然说起。 “啊,你早知道!!!那我是白担心了。”明秀满脸惊讶,“可是,可是她现在跟我二哥在谈对象呀,这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她只是对你大哥有些好感,不过呢,你大哥那时候已经喜欢上我,就拒绝她了,人家也没上来纠缠什么的,早就放下了,你忘了?我们结婚的时候她还来参加我们的婚礼送祝福。这么长时间,她再谈个对象很正常,意外的只是那个人是你二哥。”苗群群见怪不怪,没觉得不好。 “你这么说也对,可我还是觉得有点别扭。”明秀其实也说不上来这种难言的感觉是什么,不是那么顺畅倒是真的,“我都有这种感觉,二哥是不是心里更别扭,慢慢跟滚雪球一样,接受不了,跟田思雨分手,嘶……,那样就是悲剧了。” “昨天你二哥找我说话,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偏偏一早去问你?”张明岳从沉默中清醒。 “为什么?我哪儿知道。”明秀也没倒腾明白。 苗群群对着远处的人影,说:“明光来了,直接问问不就知道了。” 兄妹俩转头一看,可不,张明光正骑车往这边赶。 他到了跟前,先是瞪了明秀一眼,才喊人:“大哥,大嫂。” “明光来了,你们兄妹说说话,我回屋看看孩子们。”苗群群转身进去,给他们兄妹三人留下空间。 “如果你想知道我跟田思雨之间的事情,还是问她本人好一些。”张明岳盯着张明光的眼睛,直接说。 明秀暗自咧嘴,“大哥,二哥,你们聊,我进去帮嫂子看孩子去。” “站住,”张明光呵止住她,“你瞎来问话,现在还想躲,站这儿听着。” “我怎么瞎问话?是你先问我的。”明秀嚷着说。 张明光白她一眼,面对张明岳:“大哥,以前的事情我没放在心上,真的,我以前也喜欢过别的女生,知道里面的滋味,我相信思雨既然跟我处对象,肯定是抛开一切过往,全心全意投入的。” 张明岳诧异地看着张明光,“既然你有这个想法,为什么还去问明秀?岂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我去问只是想证实一件事情,这件事是李惠丽告诉我的,你说奇怪不奇怪?她又没去林县,跟你不仅不熟还很尴尬,她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张明光露出疑惑的表情。 张明岳眼中一道厉光闪过,“这个女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想来是故意给你添堵才说那样的话。” “我觉得不对,我看她对你的事情知道的不少,说话很笃定。”张明光说。 “估计又是林桑夏在捣鬼,在学校,有好几次我都看见她俩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肯定没安好心。”明秀插嘴道。 “原来是这样。”张明光算是明白了。 又一次听到林桑夏的名字,事情串联张明岳不由得多想几分,这个林桑夏跟自己不过有一面之缘,就算因为明秀的关系迁怒,散布些听来的消息也正常,可她对自己未免知道得太多了,就像田思雨喜欢自己这种隐秘的事情都知道,有点不合常理呀。 不及他细想,张明光说要回去,明秀心里尴尬,也不想留,打算跟着一起。 临走,张明岳说了句劝导的话,“时光已成往事,存在过的抹杀不了,希望你确实没放在心上,如果心存芥蒂跟她交往,对两个人都不好,你是我弟弟,她也是我朋友,两厢般配,我自然希望你们能成一家人。” “我知道,大哥,就是我妈那一关,哎!!”张明光不由得长叹一声,明秀后面也出声,加长了叹息的长度。 苗群群出来看的时候,街上只留下张明岳站在那里,“这么快就说完了?” “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过两个人有得磨,杨小曼不同意他们的事,说田思雨命不好。”张明岳正了正脸色。 苗群群摩挲着张明岳的袖子,“希望他们能修成正果,要不然田思雨两次栽在你们张家人手里,就真是惨了。” “这个世界真小,身边兜兜转转就这么几个人。” 张明岳迈步回去,却被苗群群拽着动不了,“先别进去,咱去打个电话,爸该到医院了。” 两个人打过去电话,还是钱明德接的,“陈老爷子早上醒过来了,你爸正和他们说话呢。” “舅舅,我爸状态还好吧,您劝着他点。”苗群群还是不放心。 钱明德连声答应着,“放心,我会照应着的。” 他是那么说的,也是那么做的,放下电话,钱明德就去病房找苗文清。 这时候,苗文清靠在走廊窗户边,遥望着天空,脸上有褪不下的黑青色。 “文清,吃点东西吧,事已至此,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呀,不年轻了。”钱明德把饭盒推到苗文清跟前,示意他吃饭。 苗文清接过饭盒,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钱明德很高兴,以为苗文清饿得狠了,不过能吃得下饭就是好事,遂打开自己的饭盒,陪着他一起吃。 苗文清硬压下最后一口饭,默默把饭盒放在窗台上。 “文清,吃饱了吗?”钱明德问。 苗文清打了个饱嗝,“大哥,我吃饱了,谢谢你照顾我。” “你才到京都一年多,就跟我这么客气,找打是吧。”钱明德笑说着。 苗文清苦笑一下,“是找打,我现在就想让人狠狠打我几下,我才好受些。” 169.抵达 苗文清冷不丁说出自己该打的话, 钱明德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到地上, 他忙抓牢了,“你这是干什么?我知道你难过,可那陈老爷子受伤又不是你造成的,何至于自责到这种地步。” 苗文清欲言又止,最后深叹一口气, 摇摇头, 去了病房。 推门而进, 苗文清站在门口直愣愣地看着病床上的陈老爷子。 陈老爷子的儿子陈鲁东坐在床边,时刻盯着吊瓶, 里面的药液马山就要输完了。 苗文清的眼睛也转向吊瓶,从瓶口顺着输液管向下,看向陈老爷子皱褶的手背, 心中又说不出的滋味。 他眨眨眼, 重新开门出去, “护士, 我们这边需要换药。” 护士看了记录单, 拿出吊瓶,跟着苗文清去了病房, 麻利地做了更换。 苗文清坐到旁边的床上,双手相扣,低头不语。 陈鲁东眼睛不离陈老爷子, 希望他还能醒来说说话, “爸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你那个药丸还能再吃一次吗?” “陈叔的状况吃第二次也没什么作用。”苗文清给陈老爷子吃的药丸是在张明岳药方的基础上做了些改动, 侧重增强元气的,副作用更小些。 陈鲁东抽了下鼻子,嘴唇颤抖几下,“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多吃点更好呢。还是回家吧,我这就找医生商量一下。” 苗文清捋了一把头发,抬头看了眼病床上的陈老爷子,“你决定就好。” 陈鲁东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身来到苗文清跟前,“以后咱俩是不是连兄弟都做不成了?” 苗文清站起来,把陈鲁东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一番,“都这个岁数了,也该认清事实,我爸生我一个,你爸生你一个,既不连亲也不同姓,本来就不是兄弟。” “终究是我对不住你,谢谢你能不远千里赶过来,也谢谢你的药丸,能让我跟我爸再说上几句话。”陈鲁东仰头眨掉眼里的湿润。 “这是我对陈叔这些年情谊的回报,跟你没有关系。”苗文清不予多说。 屋里一片静默,都能听见腕上手表卡卡向前的声音。 京都,火车站,张明岳背着的,手里提着的,都是大包小包的行李,里面大部分是要带回家的礼物。 老爷子和钱明菲母女手里各抱一个孩子,小心翼翼地护着,怕人多冲撞上。 作为始发站,火车准时开动,三小处在极度兴奋的状态,虽然她们坐过火车,可那时候太小,连零星的记忆都没有留下,如今这次就算他们的首次火车之旅。 钱明菲和苗群群哄着孩子们说话,老爷子闭目养神,只有张明岳透过窗户看外面的风景。 苗群群瞄着外面,零星的房子在不断倒退,慢慢地只看得见树木在移动,可张明岳连眼睛都眨得少,明显想着心事。 苗群群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张明岳扭头一笑,“没什么,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可能?什么可能?”这话弄得苗群群一头雾水。 张明岳揉揉子涵的小脑袋,“没什么,我只是瞎猜,以后告诉你。” “干什么以后,现在不能说吗?说出来我帮着你分析分析。”苗群群追着说。 “里面没什么弯弯绕绕,不用分析,只需要花点精力去证实。”张明岳说。 苗群群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反正以后张明岳也会告诉她的。 林县,人群中,刘大姨和杨姨父翘首以盼,等着火车到站。 当接到老爷子的时候,刘大姨淌下了高兴的泪水,搂着老爷子的胳膊不撒手,“老舅,我可想死您了。” 杨姨夫接过张明岳手里的东西,“回家而已,拿这么多行李,多沉呀。” “就上下火车这么短的距离,没事。”张明岳笑着说。 “嫂子,群群,路上可辛苦了。哟哟哟,涵涵他们都长这么高,像个大孩子了,还是说这京都的水土养人,看看老舅,看看孩子们,精神,洋气。”刘大姨高扬着嗓门说话,觉得声音小了都不能表达自己的高兴。 “她大姨/大姨也辛苦了。”钱明菲和苗群群跟刘大姨说话。 杨姨夫无奈地说:“你呀你,周围的人都看你呢,公共场合,注意一下影响。” “知道了,我这不是高兴嘛。” 刘大姨扶着老爷子在前面开道,嘴里不闲着,说着这一年多家里、县里的变化,尤其说到建国和建军,笑声就没落下。 “你大姨这是憋坏了,自从你们去京都,建国和建军去上学,跟她唠嗑说话的人少了,她还不爱跟别人聚堆拉家常,你们回来,最高兴的就是她。”杨姨夫这话就是对张明岳说的。 “这次回来,大姨能跟外公肯定有很多话聊。”张明岳有些心酸,以前在林县的时候,刘大姨有事没事找老爷子说说话,后来跟钱明菲也处得不错,两个人爱唠唠家常,这分开后,刘大姨失了聊天的人,老爷子和钱明菲也是常常念叨,虽然常通信,可哪有面对面来得有劲。 “老舅,您这次回来可得多住些日子,时间短了我可不依。”刘大姨抱着子涵,帮老爷子减轻负担,还不忘挑眉提要求。 老爷子背着手吹胡子逗乐子涵,嘴里回应:“我能住个把月,时间长了可不行,我得跟着明岳,你不知道,京都繁华呀,这小子逮着机会就做些边边丫丫的事情,我不看着不行呀,我得压阵去。” 刘大姨一听,这哪行,老舅还指着这小子呢,以前也没这么不着调,“还有这事?他都干什么了?您跟我说说,我非得训他一顿不可。”说完,还回头瞪了张明岳一眼,被他接收到,整个一头雾水。 老爷子抿着嘴,眼里净是狡黠的笑意,“算了,谁让他还年轻呢,京都招人眼的东西太多,好在新鲜几天就让我们给劝回去了,你可别提,提了他还不得又起心思。” “我肯定不跟他提,那您住些天就回去,省得他个娃子折腾。”刘大姨嘴上说不提,心里可是想着瞅个时间狠狠骂他一顿,她身为长辈,训个晚辈又不用特意找理由。 老爷子瞧着刘大姨跃跃欲试的样子,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心说让你小子管我,我也找个人训训你。 因着他们回来的匆忙,家里还有不少地方需要收拾,一行人先到刘大姨家歇脚。 放下行李,老爷子打个哈欠,“我这晚上没有休息好,我先回屋补补觉去。”老爷子的房间刘大姨一直留着,平时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随时能住人,就算老爷子去了京都,这个习惯也没改变。 “群群,把给你陈爷爷家的东西都整理出来,咱歇一会儿就出发去医院。”钱明菲小声叮嘱道。 苗群群答应一声,开始解包袱,先把给刘大姨家的礼物拿出来。 “大老远回来,还带什么东西?平时邮寄得够多的了。”刘大姨埋怨道,不是不知礼,就是心疼他们路上辛苦。 苗群群笑着放在桌子上,“大姨,都是些县里不常见的,也不占多少地方。” “行,都拿来了,我厚着脸收下了。”刘大姨笑着说,转头拍拍张明岳的后背,“你出来,咱娘俩说说话。” “哎,”张明岳不疑有他,跟着去了当院。 刘大姨在院子里站定,脸上少了笑意,“明岳,你们离开这一年多,咱林县变化可大着,京都跟以前比,变化肯定更大,回到家还习惯吧,这一年多过得怎么样?” “大姨,到家自然习惯,都挺好的。”张明岳如实回答。 刘大姨点点头,“习惯就好,人家都说繁华迷人眼,你这上有老下有小,可得把持住,别被那些花花草草呀勾搭上了,一家人指着你呢。”刘大姨想过了,自己这大侄子长得好,招小姑娘喜欢,老爷子说的边边丫丫的事情最有可能就应在男女关系上面。 “大姨,您说什么呢?我一直立身持正,这方面从不沾边,再说,我这一天天除了上课就是上班,没那心思,也没那精力呀。”张明岳纳闷,刘大姨怎么会问这些事,难道李惠丽之前纠缠自己的事情让她知道了?怪哉怪哉。 “除了上课就是上班,真没干别的?”刘大姨现在疑惑了。 张明岳笃定地回答,“真没有。” 刘大姨脱口而出,“那老舅说你总做边边丫丫的事情,是啥事情?” “外公说的?”张明岳算是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原来是老爷子给他打小报告,“这不是恶人先告状吗?大姨,你是不知道……” “咳咳咳,明岳,我后背咋这疼呀,你来给我捶捶背。”老爷子的声音从屋里传过来。 张明岳扁着嘴不说话,这时候刘大姨也意识到自己被老爷子骗了,“老舅都干什么了?” “比方说,练拳练到俩老太太为了看他差点打起来。”张明岳本来不打算告诉刘大姨,现在决定不给老爷子留面子了。 “啥?还有这事?”刘大姨拍着大腿,不仅没生气,还乐不可支。 老爷子在屋里咬咬牙,“哎哟,明岳,你小子吃了秤砣了,咋这慢呀,快过来。” “快去吧,大姨错怪你了,等有空跟大姨说说老舅的新鲜事,你在信里可从来没提过的。”刘大姨捂着嘴笑,等张明岳进屋,才放开,“哎哟,笑得我肚子疼。” 屋里,老爷子和张明岳如何过招暂且不说,这边苗群群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去医院。 “你们快去吧,孩子们我看着,哎,这事搁谁身上都不好受。”刘大姨跟着感伤。 三个人匆匆赶往医院。 他们还不知道在哪个病房,先去找钱明德。 路上,有医生和护士认出张明岳,都跟他打招呼,很多人都听说了陈老爷子受伤住院的事情,也看到了苗文清特地从京都回来陪护,再见到张明岳已经不奇怪了。 钱明德正被几个病人围着,实在抽不开身,只打了个招呼,告诉张明岳在哪个病房就让他们自行去了。 170.丧 张明岳他们到病房的时候, 苗文清跟陈鲁东的妻子何华在陪护。 一问才知道,跟大夫经过商谈,确定当前就可以把陈老爷子接回家里,如今陈家子侄回去套车,而陈鲁东到窗口办手续去了。 何华见着钱明菲没说两句话就开始抹眼泪,“嫂子, 难为你大老远赶回来。” “唉,说这个干啥, 陈叔成这样,多远都得赶回来不是。”钱明菲握着何华的手,说话安慰她。 张明岳和苗群群进来打过招呼, 就站在苗文清身边,长辈们说话,他们两个小辈静听着就是。 没一会儿,门被推开,以为是陈鲁东回来了, 抬头一看, 原来是张明博。 张明博进屋打了招呼, 又看了陈老爷子的状态,他是瞅空就来, 没说几句话就要回去, 临出门给了个手势。 张明岳从他进来眼睛就围着他转, 看见手势, 在苗群群耳边说了句话, 跟着出来。 “博哥,多日不见,你这架势可越来越足了。”张明岳半开玩笑地说。 张明博老脸一红,挠挠脑袋,“多日不见,你还是这样,我不过刚刚步你后尘,没啥值得说的。”张明博在半年前评职称的时候,评上副主任,如今也是医院里的骨干医师了。 张明岳摆摆手,“可别这么说,现在你跟闫光明齐头并进,走在我前面一大步,我如今不过是小小的大夫,连个职称还没评上呢。” “这里面的含金量可是不一样的,我俩到了京都,估计大夫都排不上号。”原来闫光明听说张明岳来了,找个空档赶过来,没想到张明博比他还早。 张明岳上前捶了一下闫光明,“郝主任的高徒,还有什么可说的,羡慕呀。” “呵呵,水深火热,你又不是没经历过。”闫光明假意叹气。 张明博指着闫光明,“你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那时候医院里多少人较劲,让这小子捡了便宜,很多人红眼病都出来了。” 张明岳伸胳膊搂住闫光明的脖子,“就是,以前我跟着郝主任,没少被他训斥,有时候说得我都怀疑自己的能力了,你就不一样,郝主任在我老师面前可没少夸你,说你学医的天赋比我高得多。” “真的吗?老师真夸过我?”闫光明惊喜地问道。 张明岳点点头,“那还有假,我老师亲自跟我说的,还说让我勤奋着点,免得被你落下太多。” “看你说的,堂堂京都医学院的大学生,还怕被我落下,我还怕你一骑绝尘,我连个影子都摸不着呢。”闫光明低头从张明岳胳膊里出来,这小子肯定是故意的,整个人挂在自己身上,累着呢。 张明博好笑地看着他俩,“你俩就别互捧了,也照顾一下我这个老大哥的面子。亏得我比你们年纪大,被你们甩在后面,还让人活不活。” “看看,说得好像自己多大年纪似的。”张明岳扶着张明博的肩膀,故意仔细看他,“也没皱纹呀,妥妥的年轻大叔嘛。” 张明博瞪了他一眼,“就知道取笑我。” 转头又对闫光明说:“你出来有段时间,还不赶紧回去,点着郝主任的火,可没人救你。” “那我先回去了,明岳你能待几天?咱们聚聚呀。”闫光明问。 张明岳当即回答:“十来天,有时间,你先忙去吧。” “好嘞,到时候叫我。”说完,闫光明步履匆匆回去了。 张明博等闫光明走了,脸色一正,拉着张明岳到角落没人的地方。 “博哥,怎么了?”张明岳见他脸色不对,忙问道。 张明博深吸一口气,看着墙摇头。 这肯定是遇见难事了,不好开口,张明岳没催他,就等在旁边。 “反正这事你早晚要知道。”张明博最后扒拉几下头发,开始轻声说自己知道的事情。 张明岳咋一听脸色突变,之后越来越难看,没等张明博说完,打断他,“博哥,这可不能胡说的,得有真凭实据。” “我是那种散播谣言的人吗?姑姥爷说的,表叔都承认了。”张明博严肃地说。 张明岳揉揉脸,慢慢消化张明博说出的信息,“人心叵测,悲哀如此。” 张明博踢了一下墙角,“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告诉你是希望你看着点苗医生,不要出现过激的行动,姑姥爷已经这样了,就让他安静地走吧。” “陈老爷子对爸毕竟也是照顾有加,之前也不知情,爸感念他的情谊,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爆发自己的脾气,还会尽心尽力操持他的病。可是如果陈老爷子逝世,两家人的交情也算到头了。”张明岳默默地说。 “能不成仇人就是最好的结局,可惜两家几十年的交情。”张明博拍拍他的肩膀,叹口气,离开了。 张明岳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才重新进去病房。 病房里,苗文清正跟主治医生商谈,想多开一些药拿回家,希望减轻陈老爷子的病痛,让他舒服些。 医生听了苗文清列出的药名,摇摇头,“苗医生,我也很同情病人的遭遇,你说的那些药咱们医院确实有,可不允许带出医院,我知道你懂药肯定不会滥用,可医院这么规定的,我也不能破例,我只能开些外带出去的药,也不能太多,用完你们可以再来开。” “我带过来几盒药,可能对病人的症状,姜医生看能不能用。”张明岳从苗群群包里掏出几盒药,走过去递给姜医生。 从水利医院出来,张明岳太清楚医院的医疗条件和药品种类,虽然相隔一年多,想来变化不会太大,他去医院请假的时候开了几盒水利医院不常见的药,都是特效药,就是想能用上最好,来的时候专门放在苗群群的包里。 姜医生抬头,“呀,这不是张医生吗?你也从京都回来了,那我可得看看这药。” 仔细看过之后,姜医生挑出两盒,说:“这两种绝对对症,可以用,跟之前的用药也不冲突,其他的药我没见过,不敢绝对地说,就用这两种吧,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够。” 苗文清拿过那两盒药,点点头,“好的,谢谢姜医生。” “苗医生客气了。”姜医生把剩下的药还给张明岳,“张医生,其他几种药送给医院怎么样?我们研究一下,说不定有人用得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要是我们能跟药厂联系上,也进来这些药就更好了。” “送给医院没问题,我会去找钱主任,跟他走手续。”张明岳答应。 姜医生笑笑,“行,钱主任你比我熟,我就不瞎指道了。” 姜医生刚走一会儿,陈鲁东办完手续回来,跟钱明菲他们打了招呼,就低声说:“收拾东西吧,等车过来,咱就回家。” 何华动手收拾,钱明菲和苗群群搭把手,没一会儿就收拾利索。 车到了,众人抬着陈老爷子到车上,轻慢地赶车,免得颠着他难受。 苗文清带着张明岳陪着一起去,让钱明菲和苗群群先回去。 “明岳,照顾你爸,才两天,我咋就看着他头上白头发多了呢。”钱明菲临走前叮嘱道。 “妈放心,我会的。”张明岳看看苗文清,脑海中再次蹦出张明博的话,这两天苗文清心里该受到多大的折磨呀,承受陈老爷子即将到来的死亡的痛苦,还要整天面对仇人,不憔悴都难。 到了陈家,刚把陈老爷子安顿好,亲朋好友上门探望的人络绎不绝,知道他命不久矣,都不免惋惜几声。 陈老爷子连吞咽水都困难,完全靠着吊瓶在维持生命,苗文清就一直没有回家,张明岳自然也陪着。 第三天上午刚过九点钟,陈老爷子无意识地扑腾几下,呼吸骤停,到死再也没睁开过双眼。 瞬间,悲伤的哭声从屋里传出来,陈鲁东跪在陈老爷子床前,匍匐地上哀声哭泣,久久不能站起来。 这时候,陈家亲友得到消息,鱼贯而入,手里拿着东西,开始准备葬礼。 陈老爷子的本家兄弟陈四叔把陈鲁东拉起来,“别哭了,你爸已经走了,不能让他沾到眼泪,要不牵挂尘世,对你爸,对你家里都不好,赶紧操持你爸的丧事吧,这里就交给你那些兄弟们了。” 有陈四叔中间做调度,陈老爷子的葬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整个过程,苗文清瞅着机会就帮忙,只是话很少,完全不像之前的熟络。 陈家子侄多,张明岳也没被安排事项,就跟在苗文清身后,他让干什么自己就干什么,还要随时注意苗文清的情况,见他累着就强压着让他歇一会儿。 钱明菲和苗群群作为女眷,只在停灵三天和葬礼当天来过,其他时间都没有露面。 苗文清的沉默和冷淡,苗家女眷按常理出面引起不少陈家人的侧目,在他们心里,陈老爷子和苗文清交情甚笃,以子侄礼操持丧礼完全不过分,不过见苗文清和张明岳也一直都在,只以为是陈老爷子去世他伤心而已,都没往别的地方想。 葬礼结束,苗文清带着家人在陈老爷子的遗像前深深鞠躬,转身离开。 “苗家侄子,你等等。”刚走出门口,就被陈四叔叫住。 苗文清一行人站住,等着陈四叔的下文。 陈四叔到苗文清面前强行直了直他微驼的背,人挺拔了些,“苗家侄子,我听说你在京都要开诊所,想在陈家小辈里找两个学医的去帮忙,有这事吗?” 苗文清神色流转,“我开始是有这个想法,不过陈叔否决了,一来觉得京都太远,让人背井离乡,远离父母还是不好,二来他觉得我刚开始起步就找亲友帮忙,不利于以后的发展,建议我招聘外人,等以后稳定了,再做打算。” “你们这就想差了,刚开始起步找亲友帮忙才比较好,彼此熟悉配合得好,外人你哪儿了解那么全面呀,你要不再考虑考虑。”陈四叔认为陈老爷子否决根本就是把好事往外推,那可是京都,家里的孩子不管是谁,能跟着去,也比呆在这个小县城谋出路强,陈家子侄里很多人多多少少都跟着学过医,给人看病难点,可抓药、配药没有问题呀。 苗文清轻笑一声,“这是陈叔的意见,也是他的遗愿,作为晚辈,我还是不好违背的,您忙着,我们先回去了。” 钱明菲张嘴想说话,被苗文清打断,拉着她走了。 苗群群习惯去看张明岳,在他平静的眼神中,压下心里的困惑。 张明岳可知道,陈老爷子出事前,苗文清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可是殷切地希望陈家子侄能到京都,陈老爷子为后辈打算,还真推荐过两三个人,只等诊所手续办完,就公布这个消息。 可如今,往日的打算都成空,张明岳不禁再次感叹人心难测。 171.了了 路上, 钱明菲和苗群群几次想问陈家的事情, 都被苗文清用各种由头把话题岔了过去。 娘俩最后放弃了, 想着时候到了总会让她们知道的,肯定不能一直瞒着。 家里, 刘大姨陪老爷子看着三个孩子,见他们回来, 忙端出来准备好的火盆,点燃了让他们迈过去才允许进家门。 洗漱完毕, 苗文清强打精神跟老爷子和刘大姨说了几句话, 就回屋休息去了,他已经是困乏至极,可以说沾床就睡。 张明岳也好不到哪里去, 瘫在床上不想起来。 钱明菲收拾出来脏衣服,到院子里洗涮。 刘大姨要帮忙, 钱明菲没让,遂坐在旁边两个人聊天。 孩子们围着院子跑来跑去, 苗群群不错眼地看着, 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转天, 苗文清带着一家子去堂伯苗文元家里拜访。 苗文元开门看见他们一家子还呆愣了几秒, 以为自己眼花了,“孩儿他娘, 你来看看, 这是文清一家回来了吧。” 一家子被苗文元的反应逗乐了, 苗群群把孩子们推到苗文元的跟前, “赶紧叫声大外公好。” “大外公好。” 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苗文元才意识到这是真的,“你说说,你回来咋不跟我说一声,啥时候回来的?” “回来有几天了。”苗文清边进院边说。 苗文元的脸吧嗒掉下来,“回来几天,也不让人通知我,也不来看我,心里有我这个哥吗?” “大伯,您误会我爸了,这次太匆忙,我们回来是因为陈爷爷过世,住院又办丧事,昨天才忙结束。”张明岳忙上前解释。 “丧事?他死了?这,这太突然了,上个月我赶集还看见他来着,挺精神的。”伯母听见声音从屋里出来。 苗文清放下礼物,“他从山上掉下来,重伤不治。” 伯母咂咂嘴,“那是可惜了,陈老头身体好着呢,没这事,我估摸活到九十没问题。” “人的命天注定,谁让赶上了呢。”苗文元感慨一句。 苗群群见状,忙翻出包里的布,笑着说:“伯母,这是我在京都买的布,可厚实了,您和大伯每人做身新衣裳。” 伯母接过布,上手摩挲几遍,“布面可真细,冬天续上棉花做个棉袄肯定好看,这颜色有点艳吧,我这把岁数可穿不出去。” 钱明菲摊开布在伯母身上比划几下,“这是群群选的,在京都可是时髦颜色,都是咱这个岁数的人穿的,人家小年轻的不穿这个,嫂子你苗条,做出来穿着肯定好看。” “是吗?京都时髦的,那我可得好好做,到时候穿出去显摆显摆。”伯母一下笑了起来,跟钱明菲讨论做什么样式的好看,一扫刚才的压抑气氛。 一家子说说话,吃吃饭,不自觉已是日落西山,苗文元差点就要留着他们过夜,一家子可谓强挤着出门的。 第二天去了钱明德家里,也是待了一天,比堂伯家好些,毕竟钱洪磊结婚的时候刚见过,只续续别情,说了些家常。 后面几天,苗文清和张明岳就分开行动了。 苗文清去拜访了自己的几个朋友,还专门让张明岳安排,跟李飞见了面,商定药材供应的事项。 在这里就要说说李飞了,他已经得到了回城的名额,只把关系转了回去,人却回到林县。 他看中的是林县丰富的药材资源,如今改革开放,药材流通性更强,就此作为基地,快速发展起来。 如今已经不是单打独斗,手下有六七个员工,联系的采药人多到上百,据说他也包了几个山头,正组织人漫山遍野种植药材呢。 张明岳也跟张明博、闫光明聚了聚,还特地去拜访了郝主任,这次总算见着个好脸色。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张明岳的假期就过完了,他还挺眷恋这种走亲串友的感觉,可惜为了工作,他只能买票回京都。 本以为苗文清会继续在林县待上一段时间,没想到他提出一起回京都,说是在林县该办的都办了,家里诊所要开,回去还要做好准备工作。 张明岳知道,这个准备工作首先重要的就是招人,毕竟原来的计划打断了。 老爷子虽然内心想多留些日子,不过想到张明岳跟他说的事情,也觉得早日离开林县更好些,当即同意,一起买票回家。 又是张明岳去火车站买票,这时节走动的人少,顺利买了返程票,在路口转了个弯,直接去了李飞的住处。 李飞租了房子,前面办公,后面居住,张明岳到的时候,他正在给员工布置任务。 “明岳,你到厅里坐着,我一会儿就好。”李飞招呼他,接着安排下面的工作。 张明岳没停留,穿过院子,到厅里,从架子上抽出一本书来看,如今李飞业务大了,收敛不少种植药材、讲述药性的书来看,这其中还有不少是张明岳帮着搞的呢。 约莫半个小时,李飞才脱身,提着茶壶进来,“明岳,等久了吧。” “还好,前两次没看见你的员工,咋一看还真有几分架势。”张明岳放下书,接过李飞手里的茶杯。 李飞拍拍大腿坐下,“要不是现在对受雇人员的人数有限制,我这边人还能更多,政策在那里,我也不敢越雷池,只能先这样。” “慢慢会好的。”张明岳打了个响指,“上次托你打听的事情,有进展吗?” “有,大有进展,”李飞身体前倾,胳膊搭在膝盖上,说:“我找人打听了,陈老爷子从山上摔下来的那天,陈鲁东也在山上,同在的还有陈老赖,有人看见他尾随陈鲁东上山。我派人找陈老赖,你猜怎么着,在一个小黑屋里找到的,他说是陈鲁东把他关进里面去的。” “那他说事情的经过了吗?”张明岳比较关心这个。 李飞嗤笑一声,“开始他还不肯说,我威逼利诱,他才说出来事情的经过。当年苗伯父发展得好,名气越来越大,陈鲁东觉得两家想好,自己却被苗伯父压在底下翻不了身,心里不忿,就暗示陈老赖去举报,还说如果苗伯父当不了医生,就不会看不起自己。陈老赖这个人原来就是个小混混,小的时候靠着陈老爷子接济生活,对陈鲁东俯首称耳,不过他可不仅举报了苗伯父,还有其他人,被人查到趁着晚上套头打断了他的腿,扔在臭水沟里去了。” 李飞停顿一下,喝了口水,“那天,他偷偷摸上山就是想找陈鲁东求救,要钱治腿,没成想陈鲁东根本不打算管他,两个人就吵了起来,说起了举报苗伯父的事情。谁成想陈老爷子正好上山听见他们争吵,知道这事可是怒发冲冠,揪着个棍子要打陈鲁东,陈鲁东躲过去了,可陈老爷子用力过猛直愣愣从山上摔了下来了。” 张明岳哼了一声,“害人终害己,陈家有陈老爷子在,很多人给面子,如今,树倒猕猴散,陈鲁东根本撑不起陈家。” 李飞比了个大拇指,“你猜得真准,陈家这两天因为包山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呢。” 张明岳垂眸,靠在椅背上,“正好,你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往前发展一步。” “我是有这个打算,我评估了陈家包的两座山,如果其他人撤资,他们最多能保住一座,另一座,我打算包上,正好手里有些闲钱。”李飞说话平常,可里面透着的自信可是万万忽略不了的。 “那正好,免得药山荒废。”张明岳转了转手上的杯子,想着事情。 李飞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试探着问:“对这个事情你怎么打算?公布于众还是……” 张明岳深吸一口气,神色莫名,“陈老爷子往生,死者为大,他生前磊落,对我爸一直不错,对我也时有教导,是个让人尊敬的人,可惜一世英名,让儿子给毁了,为了这个还付出了生命,就是临终前也说让我爸不必惦记他的微末恩义,不必帮扶陈家。如果陈家就此沉默,他们在林县,我们在京都,相隔千里让世人以为慢慢淡了情谊就算了,要是他们找我爸闹,到时候我也顾不得了。” “那行,我让下面的人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你不提,消息不会从我这里出去。”李飞说。 张明岳点点头,转而问:“那陈老赖人呢?” 李飞笑笑,“我把他安排在我最偏远的药山上,让他看山,给他口饭吃,反正他也无处可去。” 张明岳从口袋里掏出十张大团圆,放在桌子上,“谢了,兄弟,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那个陈老赖就寄存在你这里,替我好好看着他吧。” 李飞按住钱推回去,“明岳,你这是寒掺我呢,不过小小的忙,你就给我钱,咱俩这不叫朋友,这叫在商言商,我不想这样。” 张明岳直直看了李飞一分钟,突然笑了起来,“朋友也要吃饭的,我拿回一半,剩下一半给辛苦的兄弟们改善改善伙食吧。” 张明岳说到做到,拿回五张,李飞见状,把剩下的五张收起来,两个人相视一笑。 转天,他们一家人抱着孩子,拎着行李上火车,钱明德和刘大姨两家都来相送。 刘大姨拽着老爷子一个劲不乐意,“您说好的二十多天,就这么对付我,早知道,您就该在我家里住着。” 老爷子忙安抚她,“乖女,乖女,这次我得回去,后面还有好几十号人等着呢,下次呀,下次我一定多住几天。” “我要是还相信您,我就是出来没带脑子,哼。”刘大姨说着,自己先笑了,“您等着,我有空上京都,找您住去。” “去去去,家里房子多,够住。”老爷子嘴里应对着,脚步跟着一起上火车。 刘大姨挥舞着手,“明岳,好好照顾你外公。” 张明岳回首点头,“大姨,放心,有时间来京都。” 一路畅通无阻,顺利到达京都,当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张明岳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陈家也算自觉,不来打搅,了然无事,他们也不必为了初始找人又拒绝的事情过意不去,挺好。 可是,当他第二天看见门外站着的三个人时,张明岳才意识到自己一厢情愿了,人家不是不打搅,而是选择了对他们有利的打搅时机。 172.因果 大早上, 陈家四爷带着陈鲁东的儿子陈孝田和另一个陈家子弟, 背着个大包袱就这样大刺刺地杵在家门口。 张明岳扶着额头,盯着风尘仆仆的三个人, 久久不语。 苗群群从屋里出来给孩子们端饭, 注意到他,喊了一声,“阿岳, 你堵在门口干什么呢?” 张明岳错开身子,露出外面的三个人, “快喊爸, 有人不请自来了。” 苗群群扒头看看, 转身回了屋。 苗文清面无表情地出来,把陈四爷和两个年轻人迎进院子,“陈四叔,怎么有闲心大老远来京都?” “苗侄子, 好歹我长你一辈, 大老远来,就不能进屋喝口水再说话吗?”陈四爷假意咳嗽两声,表示自己很渴了。 苗文清比了一个请字,率先进了屋, 告诉迎面出来的钱明菲, “烧些茶水来。” 钱明菲暗里眼神询问张明岳, 被张明岳撇嘴的表情回应, 瞪他一眼, 才到厨房烧水去了。 陈四爷坐下来后左右打量打量,“苗侄子这房子不错,真是敞亮,一看日子过得就舒服。” “陈四叔来不是为了说这些客套话的吧,您开门见山地说。”苗文清漫不经心地坐在那里,轻拍着上衣的衣角。 陈四爷清清嗓子,开口说:“苗侄子,那我不绕弯子,直说啊。我还是为了两个孩子来京都跟你一起工作的事情,你说我哥拒绝了,我知道以他的脾气干得出来这事。现在他不是不在了嘛,陈家日子更不好过,本来家里就指着他的多一些,如今陈家想发展,就只能走出去,可是呢,这些个年轻娃子,大点的几个学习不行,也考不上个大学,小点的现在也指不上,望着苗侄子能为他们想想,我不求你多照顾,就能像我哥照顾你一半我们就知足,知足。” 苗文清看了看陈孝田的脸,闭上眼睛又睁开,招招手,“孝田,你过来。” 陈孝田束手束脚地走到苗文清跟前,“苗叔。” 苗文清拉着他的手,心里伤感,“孝田呢,你也是叔看着长大的,我只有群群一个孩子,对你们这些子侄我都挺喜欢,但凡能拉拔一把,我都没二话,何况你爷爷对我确实不错,可是吧,你爸做事太伤人心。不让你们来,一来是你爷爷临终遗言,二来我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没办法真心实意地对你们,叔只能对不住了。” “叔,为什么呀?从我爷爷去世,我就看您和我爸之间怪怪的,爷爷明明说好让我上京都来,为什么出尔反尔呀?”陈孝田委屈着脸,低声问道。 陈四爷殷切地看着苗文清,他也想知道答案。 苗文清叹气,转头不语。 张明岳看这样黏黏糊糊也不是个事,与其猜闷不理解,不如直截了当地挑破,反正他最初也是这么想的,“我爸当年就是被你爸陈鲁东举报,才会被抄家,还折断手的。” 张明岳的话刚出口,就听见啪地一声响,钱明菲站在门口,地上茶壶摔成一片狼藉。 苗文清猛地起身扶住钱明菲,检查她身上,“你有没有被烫到,有没有事?” 钱明菲流着眼泪摇头,抓住苗文清的胳膊问:“明岳说的是不是真的?” “婶子,这不是真的,我爸不会干这种事的。”陈孝田扑到跟前替自己的父亲辩解。 陈四爷怒气冲冲站起来,指着张明岳,“你这个年轻人,不要糊口蛮言,鲁东这些年对苗家也是尽心尽力帮忙,咋地也不会做对不起你们的事情。” “陈四爷何必自欺欺人。”张明岳站着挺有气势,“我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有证据的,我连证人都有。陈老爷子怎么死的?从山上摔下来,是,这是事实,可他老人家是第一次上山吗?据我所知,他可是隔三差五地去,怎么就从山上摔下来了,还不是知道陈鲁东干的好事,气愤难耐,打他的时候甩出去的,您要不信,回去问问陈鲁东。” 陈四爷听完这话,呆愣愣地,身体发虚,摇摇晃晃要摔倒,后面的年轻人上前扶他坐下,良久,他一拍桌子,满脸悔恨,“哎……” 苗文清也扶着钱明菲坐下,不停安抚她的后背,可并不见效果,钱明菲仿佛沉浸在当年被推攘打砸,快要家破人亡的情景里不可自拔,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苗群群在西厢听见声音,领着孩子们来看,见状惊呼一声,跑过来搂着钱明菲,“妈,妈,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呀。” 张明岳推推苗群群,“群群,妈有些受惊吓,你扶妈进屋,让孩子们跟妈多说话,吵闹点。” 苗群群忙点头,扶着钱明菲去西厢,张明岳把孩子们也送进屋,回来清扫地上的残局,也进屋陪着了。 苗文清等钱明菲进了西厢,才转头对陈家爷仨说:“看到了吗?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我们全家也算幸福美满,可明菲想起那天夜里的事情还是不能释怀,你们能想象那段黑色的日子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 “苗侄子,我没想到……” 陈四爷要开口解释,苗文清抬手打住,“知道真相之后,我也反思当年,那年确实是我最辉煌的一年,太恃才傲物,是这样才导致他对我心存不满的吧,如果他跟我明说,我不是那种听不进话的人,可他背后捅我一刀,连累家人,差点万劫不复,我不能接受,也不能原谅。” “那,那咱两家就这样断了?”陈四爷结结巴巴地问。 苗文清抬头看看明朗的天空,白云飘飘,朝霞艳艳,是个不错的日子,“回林县的时候我会去看看陈叔的,其他的,恕我无能为力。” 陈四爷还想说什么,张张嘴说不出口,瞄了一眼陈孝田,还在那里傻愣站着呢。 恨铁不成钢,陈四爷现在就是这个感觉,照着陈孝田的胳膊狠狠掐了一下,在他要惊呼的时候狠瞪一眼,向他示意。 陈孝田如梦初醒,快步走到苗文清身前,“苗叔,我知道那件事我爸做得不对,可他早就悔悟了,这些年他一直想方设法在弥补,真的,苗叔,您能感受得到,对不对?” “那又怎样?悔悟就能抵他当年的罪孽吗?弥补就能沟填当年的伤痛吗?看看我妈的反应,你们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张明岳从西厢出来,反驳他的话。 陈孝田握着拳头,丝丝不满传递出来,“可我爷爷呢,我爷爷对您家也算恩重如山,出事后,我爷爷四处奔走告劳,还想方设法给您治手,手治不好他就教您中医,我在院子里看见那么多药材,如果没有爷爷,您这个诊所也开不了,不是吗?” 苗文清听了这话脸色变沉,迈开步离开客厅,去了西厢。 陈孝田要追着去,张明岳把他拦住,皮笑肉不笑地说:“陈孝田,说出这些话你不觉得脸红吗?你懂什么叫因果关系吗?如果没有你爸举报,我爸不会被关起来,不会伤了手,他依然是医院里最好的外科医生,前途无量,岂是这个小小的诊所能比拟的,更不用说要陈爷爷去奔走,也不需要他教中医。陈爷爷所做的一切,认真算起来是弥补,是为你爸赎罪,只是他不知道这是你爸举报的,心地善良,我们才定义为恩义,尊敬他。在这里,我还要特别说明,你爸可不止举报这么简单,还特意提醒人,要毁了我爸的手,断了他的前程,真是其心恶毒。” 张明岳的话一句句让陈孝田的手握得更紧,胸膛起伏,“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说这些话,两家情谊一笔勾销,以后就是陌生人,从来不认识。” “孝田,你说什么傻话?”陈四爷一巴掌削下来,“小张呀,孝田说胡话呢,你别介意。” “陈四爷,我很介意,因为陈爷爷的情谊,虽然这件事我们家是受害者,我也不打算宣扬得到处都是,陈孝田说的结果正是我想说的。”张明岳伸出手,“请吧,我家里实在不欢迎各位。” 陈四爷的手颓然放下,肩膀塌了下来,招呼陈孝田两个人拿起包袱走人。 张明岳把三个人送到门口,就等他们出去关门。 陈四爷背着包袱,压得背更驼了,“小张,咱话不要说绝,大家还是有些情谊的,现在事情刚爆发出来都在兴头上,等沉静下来想想以前在一起的时光,你爸跟孝田爸从小一起长大,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呀。” 张明岳看着陈四爷的嘴一张一合,也明白这位老人不遗余力说和的意图,“陈四爷,就是因为胜似兄弟,被伤害才更痛苦。” 陈四爷叹口气,低头追上陈孝田他们,离开了。 张明岳关上门,刚转身,门又响了,他心里烦,就不给开门,快步回西厢。 “大哥,你看见我就关门,干啥呢?” 张明岳脚步一顿,无奈走回来开门,“你个丫头,怎么过来了?” 明秀亮了亮手里的包袱,“我算着你该回来了,怕你吃不好饭,炖了些肉送过来。” “你真是好妹妹。”张明岳笑着接过包袱,闻了闻,“真挺香,有大姨炖肉的味道。不过呀,可不是我一个人回来的,一家子都回来了。” “啊?外公和伯母不是说要多住一段时间吗?”明秀脱口问出。 张明岳先领着她去厨房,“丧事办完,走亲访友完毕,那边没别的事,家里可有不少事,就回来了,这不,外公一大早就去广场练拳去了。” 明秀打开饭盒,把里面的肉倒进碗里,“也是,一直在京都住,回林县生活肯定不太方便。大哥,刚才我看见有三个人从家里出来,什么人呀?” 张明岳拿起饭盒洗起来,“林县的老乡,过来打听地方的。”说着,洗了一根黄瓜递给明秀。 明秀接过来啃着,“那我进屋找嫂子去呀。” “等会儿吧,你伯父和伯母在屋里说事呢。”张明岳说。 明秀嚼黄瓜的动作慢了下来,“他们一家三口说事,把你撇在外面,啥意思?” 张明岳弹手往明秀脸上甩了水,“小丫头想法还挺多,有些伤痛要一起经历过的人才可以互相舐舔伤口,别人是不能感同身受的,明白?” “好像明白了。” 173.发展 自陈家三人离开, 钱明菲花了很长时间才从负面情绪里解脱出来,总算让家里人松了一口气。 钱明菲恢复,苗文清才有心思准备诊所的开业事宜,即使没有帮手, 他也迫不及待地向世人展示自己的心血。 九月二十八日是个好日子,苗文清挂牌,仁心诊所正式开业, 亲朋邻里都送来贺仪,光是鞭炮就放了好长时间。 趁着来往的人多,张明岳在门口贴出了招工广告,还没粘实呢,就被张如良给揭了下来。 “哎, 爸,您干什么呢?我这要招人。”张明岳追着张如良要回广告。 张如良顿住脚,把他拉到角落,“这可不是我主动揭的,是你外公要求的,你要有意见找他去。”说完,把广告纸塞到张明岳手里。 “嘿,这老头,又出什么幺蛾子?”张明岳把纸卷吧卷吧夹在胳肢窝,找老爷子去了。 老爷子正美颠颠尝酒呢, 见张明岳进来, 忙招手, “来来来,尝尝这酒,小坤特地给我拿过来的,新鲜酒。”赵坤是代表赵敬来祝贺的,给老爷子带了不少新鲜东西。 “不尝,您不让我贴告示,是有啥想法?”张明岳问。 没等老爷子开口,旁边赵坤说话了,“张哥,不是岳爷爷有想法,是我有事情跟你商量。” 张明岳一听,不说话了,坐下来洗耳恭听。 赵坤身体绷直,双手放在膝盖上,“我想推荐一个人到诊所,是我的战友,在自卫战的时候为了完成任务左腿膝盖以下被炸没了,只能转业,被安排到工厂做计量工作,他原来学过两年医,尤其是急救做得很好,本来他想回来转到医院的,没想到成这样的结果。” “这确实有些可惜,可他行动不便,到诊所不说帮忙,怕还要照顾他吧。”张明岳想象那种画面,不太合适。 赵坤笑了,“张哥放心,我既然推荐,肯定不会让你难做,他已经装了假肢,现在行动有点影响,不过相信很快就能活动自如的。” 张明岳想了想,没立即答应,“这事儿还是我爸说了算,要不让你战友过来,两个人见面聊聊再做决定。” “行,”赵坤当即站起来,戴上帽子,“我这就去接他过来。” 赵坤雷厉风行,不过一个多钟头,就把他的战友接了过来。 他这位战友叫周治,看上去二十五六,走起路来有些跛脚,摇摇晃晃的,可坐下来,腰板挺得直,肩膀板正,一看就是部队出品。 苗文清刻意忽略了周治的腿,跟他聊了很久,主要围绕专业问题,他觉得周治这方面还行,有一定的基础,适应一段时间应该没问题。 苗文清又问了周治本人和家人的态度问题,诊所毕竟是私人的,跟国家企业里正式工作不一样,让他放弃正式工来诊所工作,本人能不能承受这个落差,家人能不能接受,这是很关键的。 “苗医生,都不是问题。”周治说:“我是家里的老幺,上面哥哥姐姐都结婚生子了,爸妈也都有工作,所以我可以任性一些,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们会支持我的。” 这时候正好赵坤不放心进来探视,也跟着解释,“苗伯父,他家里不会成为问题的,我可以打包票。” 苗文清笑着说:“那就行,周治很沉稳,专业还行,如果不是腿伤,在我这里就屈才了。” “这么说伯父您同意了。”赵坤露出个笑脸。 苗文清点点头,“当然,我欢迎之至呀。” 周治努力站直了,敬礼,“苗医生,我会全力以赴的。” 就这样,周治就作为诊所的新成员加入进来,诊所正式营业。 有之前的看诊基础,苗文清医术也很好,西医可以,中医也不错,加上周治认学配合得好,诊所里检查设备也比较齐全,慢慢地慕名而来的病人越来越多,有时候老爷子或钱明菲都要过去搭把手。 可家里还有三个孩子照顾呢,本来以他们的年龄送到幼儿园都行,钱明菲不放心,一直坚持自己带,两头忙碌,没过多长时间身体就受不了,老爷子也觉得腰酸背疼,有些劳累,可两个人一直挺着,啥也没说。 苗文清本身也累,他属于累并快乐着,每天恨不得睁眼就置身在诊所里,就忽略了老爷子和钱明菲脸上的疲态。 就这事,张明岳和苗群群上学开始还没发现,直到有一天张明岳半晌有事回家才知道。 当时钱明菲正洗衣服,边洗边捶腰,脸色也不好,他还以为钱明菲生病了,忙过去问,才了解到实情,他们都跟着忙活半拉月了。 张明岳转天接了苗群群回家,特地开了一个家庭会议,严厉批评了家里三个长辈,挣钱不要命,不知道照顾自己的身体。 钱明菲缩在椅子上,脸上还带着委屈,“那不是想着搭把手的事情嘛,哪想那么多。” “要我说,就是日子过得太舒服,来这么一下承受不住,以前这些搁我身上就不是事,现在我这老腰哟,还真有点挺不直了。”老爷子吸了口烟,还咧咧嘴。 苗群群听这话噎了口唾沫,“让我怎么说你们,都不是年轻人了,还当自己二三十岁的身体去拼,时间长了,累出个好歹怎么办?开诊所是找个事做,不是找罪受,要这样,诊所关门得了。” “别呀,”三个长辈异口同声。 张明岳很无语,三个人还挺有事业心,“那就再招个人,要不诊所加人,要不家里找个保姆之类的。” 钱明菲一听,第一个发表意见,“诊所加人吧,找个保姆不成样子,让人伺候,那不成地主老财了吗?” 张明岳好笑地说:“一个保姆,咱家还做不成地主老财,不过说实话,我也不想陌生人进家来,那就这么决定,诊所再招个人。” “那我一会儿就写个招人告示,明天一早贴到门口去。”苗文清还真怕自家姑娘发飙。 张明岳摇摇头,“先不用,我想去找找赵坤,看他还有没有能介绍的,也不强要求懂医,这样不用担心来人的背景和秉性,也能跟爸和周治处得好。” “这个好,这个好。”老爷子烟也不抽了,捏下来放了一半的烟丝,“咱现在就去找他。” 张明岳也想尽快解决,顺着老爷子的意思,出了门去找赵坤。 赵坤知道张明岳的来意后,哈哈大笑,“张哥,你这人真有意思,我喜欢。” “别来这个,我有你嫂子喜欢就够了,你个大小伙子喜欢我,太过了,太过了。”张明岳作势万分嫌弃,连连摆手,“你这里有合适的人吗?” 赵坤抻抻上衣,端正身体,敬了个礼。 “啥意思?”张明岳问。 赵坤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是这样,部队里也在想方设法安置转业军人,现在工作岗位本来就紧张,知青大批返程又加剧了安置的难度,全须全尾的还好,有残疾的有时候就是硬塞进去的,就这样还有不少没安排上。张哥,说实话,我希望咱诊所还能接受像周治这样的人。” “像周治这样的?好呀,学过医手也麻利,腿上还不太看出来。”张明岳想要是周治这样的,完全可以接受。 赵坤半张着嘴,讪讪一笑,“张哥,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老爷子现在才明白意思,赵坤是希望诊所帮忙再安置一个残疾军人,也不是不行的,“这人只要是能干体力活就行,打个下手,帮帮忙。” 张明岳扯扯老爷子的袖子,老爷子甩开他,“咱有机会,就帮帮这些人,都不容易。” 张明岳知道老爷子军人情结时刻放不下,他也不是不接受,就是吧,“能干体力活,行动自如,这是最低的要求,不能再往下放了。” “这个没问题,我马上找人来,苗叔还要过过目吧,明天我让他们到诊所报道去。”赵坤兴奋地说。 张明岳当即拉住他,“等等,他们?几个人呀?我们就能接收一个人,你找个合适的去就行,那么多人去怪不合适的。” 赵坤抚开他的手,“多去几个,总有更对脾气的吧,比我选一个最后闹不愉快强,这个我还是能做主的。” 说的是有几分道理,第二天,诊所里呼啦啦来了七八个或断手或拐脚的大汉,还有一个半张脸上都是伤疤,把里面的病人都吓得不轻,还以为有人找事来呢,还好苗文清和周治及时解释安抚众人,要不还真有人吓跑了。 苗文清抿抿嘴,深吸一口气,带着他们去了侧边的屋子,看着来人除了伤脸的其他人条件都差不多,要想抉择留下谁也是挺困难的,“各位,没想到来这么多人,实际上我这诊所就招一个人,活呢也简单,要不,您几位商量商量,谁留下?” “你不选吗?”其中一位军人问。 苗文清尴尬一笑,“我看各位体格都不相上下,谁来都一样,还是各位自行商量一下,免得伤了和气。”说完,离开屋子,给他们留下商量的空间。 他刚出来,周治就迎上来,“苗医生,怎么来这么多战友,不是招一个人吗?” 苗文清带上听诊器,准备接着看病,“是招一个,他们还说让我选呢,我哪好意思,都是为国为民落下的伤痕,我怎么能还挑三拣四的,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周治看着苗文清的背影,舒心一笑。 屋里的人没有停留太久,不过一刻钟就决定出谁留下,其他人打个招呼就走了。 苗文清看着留下来的人,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是那个脸上有伤痕的军人,问了名字,原来叫单新勇。 苗文清跟单新勇谈了诊所的工作内容和薪资待遇,让他回去明天再过来正式上班。 单新勇咧嘴一笑,“苗医生,我现在就能工作,不用等明天。” 苗文清心脏猛地跳了几下,什么也没说,示意单新勇干活,自己捂住胸口干别的去了。 晚上,等诊所关门,一家人吃饭,苗文清端着碗,食之无味,又放下。 “饭不合口味吗?要不我再炒个菜去。”钱明菲说着就要起身去厨房。 苗文清摆手,“不用,不用,我想事情呢,我就是想那个单新勇。” 老爷子夹口菜,“我看那小伙子不错,这就可以了。” 苗文清苦笑一声,“他是挺勤快的,也听话,可就是有一个缺点挺让人难以接受的。” “啥缺点?”老爷子眼睛睁大,想听个四五六。 苗文清咧嘴一笑,“他这个样子的时候太吓人,猛一看见,吓得我心砰砰跳,咱这里是诊所,谁知道来的是什么病人,这要遇见心脏不好的,还不得吓个好歹。” “那就告诉他不让他笑不就好了。”老爷子不认为这是个事。 苗文清小口喝粥,“这可不好控制。” “那也不能赶人家走呀,这样,明个我跟他说说,让他尽量忍住了,要是真憋不住,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去笑,原则上不能吓着病人。”老爷子一锤定音,就这么做了。 174.启航 转天, 老爷子还真找单新勇说了让他躲着点笑的事情。 单新勇听了,耷拉个脑袋,眼里因为昨天工作添上的色彩又黯淡下来,心情低落, “我知道自己笑起来挺吓人的,上个工作就是因为吓着人才被劝退的。”” 老爷子照着他脑袋削了一下,“抬头、挺胸、立正、稍息, 很好,二十郎当岁就该这样,耷拉个脑袋算怎么回事。你这伤疤怎么来的,保家卫国来的,又不是做了坏事。我跟你说这个, 不是看不起你,你新来的不知道,老汉我也是部队出来的,见过样子比你还恐怖的人多了去了,我是不怕的,可老百姓见识得少,冷不丁来一下,吓坏了可了不得,咱这里是诊所,来的都是病人, 本来就难受, 再被吓到, 更不合适。听老汉我的,你把这工作当任务来完成,就是这任务特殊点,是不是这个道理?” 单新勇高声喊,“是。” 老爷子拍拍他肩膀,“好好干,想笑到院子里来,别拘谨。” 一遍就过,老爷子去找苗文清,“文清,我跟那小伙子说好了,人前不笑,想笑后院笑去。” “岳叔,这样能行吗?”苗文清还是心存疑虑。 老爷子挺有信心,“没问题,我跟他说,把工作当任务完成,你可不要小瞧他们,完任务保持纪律是基本要求。” 苗文清最后认可了老爷子的话,暗中溜溜观察单新勇好几天,发现这孩子脸色淡然,从来不笑,要求干的事情完成得很好,有病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病人过来,都会刻意侧着脸,要不低着头,尽量把受伤的脸藏起来, 可越是这样,苗文清觉得越是压抑,心里有些不落忍。 到了周末,苗文清睡觉前特意找了一趟苗群群,“闺女,你整天捣鼓那些面霜,有成绩吗?” 苗群群放下手里的书,“当然有,现在很多同学找我买,给自己买,给家人买的都有,有人一次还买好几盒呢,告诉您个秘密,我上个月的收入比您诊所的收入还高。” 苗文清哑然失笑,“怪不得,每次回来都张罗,还特地定做瓶子,原来收入不菲,这点倒把爸比下去了。” “我跟您是不能比的,您有时候还赊药抹零呢,我就是一口价,谁出钱卖给谁。”苗群群看看苗文清的脸色,“爸,是不是诊所需要钱周转呀,我这里有钱,我拿给您。” “不是,不是,”苗文清摁住起身的苗群群,“爸是想问你,有没有去伤疤的面霜?” “去伤疤?哦……”苗群群顿时明白了,“您是为了那个新来的小单子吧。” 苗文清照着苗群群脑门轻轻弹了一下,“什么小单子,人家叫单新勇,是个好孩子,你说不让人家笑我心里总是怪怪的,总觉得对不起他,可惜我没专研过这方面,还真没什么好办法,不过他那不是积年老伤疤,理论上可以缓和不少,你要是有去伤疤的面霜给他做点,听说就因为这伤疤,说了几个对象都没成。” “哟,爸,您还真是个有人情味的老板,连人家的终身大事都操心。”苗群群捂嘴偷偷笑。 “说的好像我不近人情一样。”苗文清还不乐意呢。 苗群群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了半厘米的距离,“反正以前是有那么一丢丢的。” “行了,说单新勇呢,你倒编排起自己老子了。”苗文清给了苗群群一个斜眼。 苗群群停住笑,小鸡点头般,“是是是,是我不对,不该取笑父亲大人您,我这里确实有祛伤疤的配方,不过不是面霜,是药膏,说好了,我之前可没做过,具体效果怎么样我可不能保证,只能尽量试试。” “行,你试试,最差也不过现在这样。”苗文清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背着手回了东厢。 张明岳洗漱回来,正好看见苗文清的背影,进屋问苗群群,“爸找你做什么?” 苗群群扣上书,喟叹一声,“找我做祛伤疤的药膏,给那个单新勇用。” 张明岳换上睡衣,歪坐在床头,“做呗,趁着有真人,正好验证一下效果。” “这可是里面最难的配方之一,我还真有点信心不足。”苗群群双手托着脑袋,回想配方里的内容。 张明岳垂下眼睑,一脸贼笑,朝苗群群招招手,“过来。” 苗群群以为张明岳要教她绝招,喜滋滋走到他跟前。 张明岳右手一搂,把她压到身底下,“一会儿我给你动力,绝对马到成功。” 苗群群开始还有点懵,等明白张明岳的意图,拳头捶上他的胸膛,“你个坏人,我还以为你有妙招呢。” “这招还不妙?”张明岳握住她的拳头,“我把所有精力都给你,有加成,绝对的。” “哼,讨厌。”苗群群嗔怪一声,眸光流转,嘴角弯弯。 别说,从转天起,苗群群还真专研上手里的祛伤疤配方,她还特地去了诊所一趟,停留很长时间,就为观察单新勇脸上的状况。 单新勇不明白苗群群的用意,可总能接收到她的眼神,开始还以为是老爷子派来监督他的,恨不得把自己隐藏得更深,后来觉得又不像,就恢复原样了。 这可把苗群群急坏了,现在八字没一撇,总不能上去跟人家说我能做药膏平缓你脸上的伤疤,你让我看看吧,只能不经意观察,可是费了不少劲。 除了观察单新勇,苗群群有时间还总跟张明岳讨论药方,要不苗群群去医学院,要不张明岳去北大。 两口子能常常待在一起,张明岳自然高兴,精神气跟以前都不一样,慢慢地身边的人就察觉到了。 这不,李深原见着张明岳回来,先用带桃色的眼神扫一遍,取笑他,“张同学,约会回来了,感觉如何?” “甚好,甚好,你等单身之人是感受不到的。”张明岳一本正经回答。 “切,”李深原脑袋歪出去不少,“明晃晃地炫耀啊,这也没什么,我迟早也会有的。” 张明岳脱鞋洗脚,“再早也得毕业后,你还别得瑟。” “我不嘚瑟,人生得意需尽欢,我还不想那么早被套牢呢,单身多好,想干啥干啥。”李深原还吹起了口哨,摇头晃脑。 齐洪扬撇撇嘴,走到李深原身后拍拍他,“想干啥干啥?那你干啥每周末哀声怨道地去找你爷爷?干别的去呗。” 李深原反脚踢向齐洪扬,被他闪身躲过,“你哪一边的?别忘了,咱俩都是单身,咱俩是一国的。” “可别,”齐洪扬抬手打住,“咱俩以前是一国的,不过,马上就不是了。” 李深原一脸蒙圈,“啥意思?” 齐洪扬扬起头,“我快要订婚了,订婚后,结婚还远吗?” “什么?”张明岳和李深原同时出声。 李深原搂着齐洪扬肩膀,怪声怪气,“真有那不开眼的看上你?是不是五大三粗,状似男人?” 齐洪扬低头转手,扣住李深原的胳膊,“我看你是找打。” “别别别,好汉饶命,我错了。”李深原皱眉咧嘴,连连求饶。 齐洪扬往里拧了一下才放开他,“看你还敢不敢?” “不敢……”李深原揉着胳膊躲到张明岳身后,“不过我真是挺好奇的,没听你说过谈对象的事情呀。” 齐洪扬坐回床上,头枕着手躺好,“是我师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顺理成章就在一起了,哪还用谈?” 张明岳朗声应和,“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可是充满诗意的结合。” “那,那,合着就单了我一个人。”李深原指着自己的鼻子,咋就觉得秋风扫自身,有些凄凉呢,他咬咬牙,“别得意,以我的品貌,找个对象还不容易,我是不稀得找。” 张明岳和齐洪扬对视一眼,同时笑起。 这时间在忙碌和嬉闹中悠然划过,转眼就到了初秋九月,大三下学期已经开学。 不过今天周一,张明岳和苗群群特意请假都留在家里,因为三小要开始他们人生的另一个启航,他们要上幼儿园了,作为重要的一天,两个人都不想缺席。 本来去年张明岳想着送他们去,是钱明菲心疼孩子小,怕到学校不适应,愣是拖到今年才肯放手。 一早,苗群群给三个孩子穿上新衣服,背上钱明菲特意绣花的小书包,焕然一新。 三小知道去幼儿园还挺兴奋,胡同里有几个小朋友就在幼儿园里,三小跟他们玩耍的时候早就听说过,子涵还问过钱明菲,为什么别的小朋友去幼儿园,他们三个不用去,被钱明菲以年纪小打发了,如今,他们能去,可不是撒欢嘛,一蹦一跳的,路上还叽叽喳喳问这问那,好奇得不得了。 幼儿园离家很近,小孩子走路也不过一刻钟,到了门口,老师一招呼,三小仰着笑脸就跑进去了,根本没给家长说话的时间。 钱明菲看看旁边抱着妈妈大腿哭着喊着不上幼儿园的小姑娘,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心酸,“这三个孩子,不哭不闹的。” 苗群群抱着钱明菲胳膊,“妈,这说明您教的好。” “是吗?我咋觉得他们搂着我哭我更高兴点呢,至少表示他们舍不得我。”钱明菲在门口往里张望,希望能看见三小。 苗群群拉着钱明菲回家,“妈,回去吧,等晚上来接就看见了。” “哎哎,你还是不是亲妈?”钱明菲甩开苗群群,“孩子们第一天上幼儿园,我看你一点没舍不得。” 苗群群很无奈,“妈,舍得舍不得都一样,他们就是不上幼儿园,我还要上学呢,还不是见不着面。” 钱明菲悻悻然一耸肩,“那倒是,我还是不放心,你们先回去吧,我再等等,说不定一会儿他们就出来了,我听说幼儿园都有户外活动的。” 苗群群还想劝,张明岳一把拉住她,“妈,那您待会儿就回去吧,我们先走了。” “走吧,走吧,”钱明菲头也没回,忙着找好位置,跟她同样想法的人还真不少。 苗群群在外面看了会儿,无奈,跟着张明岳回家去了。 175.反应 张明岳和苗群群走出去十来米, 回头看了一眼,正见钱明菲垫着脚往幼儿园里看。 苗群群抿抿嘴,“看来妈还是舍不得。” “那肯定,孩子们都没离开过妈的身边。”张明岳应和, “回去吧,总有一天要经历的,有两天妈就习惯了。” “嗯, ”苗群群跟着张明岳回家。 回到家里,苗群群开始调配药材,因着还想晚上一起接孩子们,他们今天请了一天的假,正好把给单新勇用的药膏做出来。 自从苗群群面霜生意做大, 张明岳特地收拾出一个房间,专门用来放置做面霜用的器具和药材,如今器具配备齐全,里面架子上材料相当齐全,做药膏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苗群群为主,张明岳打下手,整整一上午就耗在做药上,直到钱明菲过来喊吃饭,苗群群才把药坯做好,晾在特制的盒子里。 两个人简单洗漱一下, 才坐在饭桌上。 钱明菲正说孩子们的趣事呢, “我等到快十点孩子们才出来, 老师带着他们活动,雅雅跑得可快了,老师在后面追都费劲,琳琳好得多,老师让干什么干什么,涵涵这孩子更逗,有小朋友摔倒赶紧把人家扶起来,还帮着擦眼泪呢。” 苗文清饶有兴趣地问:“他们班上多少小朋友?孩子们处得怎么样?” “我数了,20个小朋友,都玩在一起,可高兴了。”钱明菲声音有点大,“他们幼儿园每个班是轮流出来活动的,我都观察了,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什么结论?”苗群群傻傻地问。 钱明菲得意一笑,“咱家三个孩子长得最好,最白净。” 苗群群噗呲乐了,“妈,您这典型的老王卖瓜自卖自夸,我送他们的时候可看见有个小女孩,长得跟洋娃娃似的,不得不承认比雅雅他们好看不少。” 钱明菲哼了一声,扭头不看苗群群,“反正在我心里雅雅他们就是最好看的。” “刺猬夸自己的孩儿光,屎壳郎夸自己的孩儿香,谁家的孩子都是自个爱。”老爷子插嘴,“我满大街看,也是咱家孩子长得最好,像我。” 张明岳嘴里的饭差点没喷出来,咳嗽两声,赶紧咽了下去。 再看苗群群,忍笑到手都抖了,饭碗抖来抖去眼看着要掉。 张明岳紧扒两口吃完饭,转移话题,“爸,上午我跟群群已经把药膏做出来了,等会儿给单新勇让他试试吧。” 苗文清放下碗,“行,跟搽面霜一样用吗?” “不是的,”苗群群接话,“这个要多抹,味道也不太好,最好用纱布裹上,用过之后脸上会有刺痛感,也可能是发痒,要多忍耐。” 苗文清点点头,“好,我会跟他说的,一会儿把药膏拿给我吧。” 饭后,药膏完全凉透,苗群群拿了两盒给苗文清,“爸,您可看着点,要是有别的大的不良反应,您可让他赶紧停下来。” 苗文清接过药膏盒子,打开闻了闻,一股刺鼻的味道传来,眼泪差点没流下来,赶紧扣上,“哎呀,这味道也太大了,你们确定没做错?跟面霜也差太远了。” 苗群群离得远些,“没错,配方上说了就是这个味道,我们做的时候都是带着口罩的,所以要晚上睡觉前抹上,早上洗掉,白天不用抹。” “这要不用纱布裹着都没法用,至少眼睛就受不了。”苗文清抹抹眼睛,“行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苗文清拿着药膏去了诊所,刚好,没有病人,他招呼单新勇到外面。 单新勇搓搓手,跟着出来,“苗医生,您找我什么事?” 苗文清故意苦着个脸,“新勇,你到我这里时间也不短了,应该知道我家里的情况,生活开支多数得靠着诊所,以前还好,如今三个孩子上幼儿园,又多了不少开支呀。” 单新勇双手慢慢蜷起,心里有些忐忑,“我知道,今天看见孩子们背着书包出门。” 苗文清盯着单新勇的脸看了半天,闹得他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不自觉地退了小半步。 苗文清拍拍他的肩膀,“我这里开支增大,就想法能多赚点钱,开源节流,重在开源嘛。想了一段时间,正好,手里有个祛伤疤的药方,我打算做出来放到诊所卖。不过,这里有个问题,人家没用过我的药膏,怎么就认可它过来买呢?我想了个办法,就是,请你帮我试药。” “试药?”单新勇顿时放松了肩膀。 苗文清点点头,“对,试药,我拿药给你用,你按照我的要求抹药,定时给我检查看效果,用过一段时间后伤疤减轻,让来诊所的人、认识你的人都看见药膏的效果,这样相当于真人广告,大家看,哎,效果不错,想用的就会来诊所里买,我呢,也能创收。” 单新勇挠挠脑袋,“苗医生,我愿意试药,要是效果好,我就可劲给咱们诊所做宣传。” “不用,不用,”苗文清摆手,“你先不要多说话,这样太刻意,你呀,脸上伤疤好转,就多让人家看看,他们要是找你打听,你再向他们介绍咱们诊所,还能跟人家说说用药的感受。” 单新勇脸上笑开花,“苗医生,我懂,我懂。” 苗文清把手里的药膏递给他,“这里是两盒,每天晚上睡觉前抹上,抹匀抹厚,早上洗掉,味道可不太好,一会儿我给你拿点纱布你裹上,用了脸会发热、发疼、发痒,你要忍住。” 单新勇接过药膏,“我知道了,苗医生,这些对我都不是事。” “行,今天回去就用上,明天上班我看看效果。”苗文清说了一句,回屋去了。 单新勇留在原地,慢慢打开盒子,“哎呀,我的娘呀,这味道太冲鼻子了。” “新勇,你在干什么呢?”周治见着他的怪样子,问道。 单新勇拧上盒子盖,把药膏揣兜里,“周哥,你拿药回来了?” “嗯,”周治上午去天源医院批药去,刚回来,“你鬼鬼祟祟干什么呢?手里什么东西?” 单新勇嘿嘿傻乐几声,“苗医生说要开发新业务,做了药膏让我试药。” “新业务?我怎么不知道?啥呀,说说。”周治心里不是滋味,不明白为什么苗文清瞒着自己。 单新勇有点不好意思,“苗医生做了祛伤疤的药膏,让我试药,给咱们诊所做活广告。” 周治一听明白了,为自己那点点小心眼惭愧,“那你好好干。” “哎,我知道的,苗医生说抹上脸会难受,我都能忍受。”单新勇摸摸脸,感受两边不同的触感,心里也期盼药膏效果好。 周治了然他心里的想望,一拍他脑袋,“真是傻人有傻福,别停着了,回屋干活去,干完早点下班回去试药去。” 单新勇乐颠颠地跟着周治进了诊所,干活的时候,手上动作都轻快不少,等下班,不同往常磨磨唧唧,第一个冲出诊所,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正好碰上接孩子们回来的张明岳和苗群群,特意挥了挥手,一溜烟过去了。 “他看上去很兴奋。”苗群群说。 张明岳眉峰一挑,“不知道爸怎么跟他说的,不管怎么样,能祛疤对他都是好事,兴奋再所难免。” 苗群群甩甩手,活动一下手腕,“希望效果不错,也不枉咱俩这段时间的辛苦。” “爸爸、妈妈,你们快进来呀,来看看我的画,老师都夸我了呢。”子雅跑出来拉着两个人往家里拽。 张明岳忙安抚小姑娘,“来了,来了,我看看咱们雅雅画了什么呀。” “我画了太外公的烟斗,琳琳画了姥姥养的小黄花,涵涵画了姥爷的听诊器。”子雅在前面蹦蹦跳跳,给爸爸妈妈做介绍。 张明岳和苗群群面面相觑,除了琳琳的画正常点,雅雅和涵涵的画真是出人意料,哪有小孩子画这些的,不应该是小狗、小猫、小可爱吗? 等两个人看了孩子们的画,不免失笑,这哪是子雅嘴里的东西呀,根本就是胡乱拼凑的线条。 就这样,钱明菲还挨个夸呢,“涵涵画的听诊器真好,比姥爷用的好多了,雅雅画的烟斗、琳琳画的小花都好,都很像,姥姥都喜欢。” 苗群群拿起来他们的画,画纸都看穿了,真不能违心说画得像,“妈,您真厉害,孩子们说啥您都信,这能看出个什么?” 钱明菲从苗群群手里抽出画纸,平摊着放在桌子上,“孩子第一次画画,能画这样不错了,你没看见有的孩子拿着出来的都是白纸,还不会画呢。” “南南就不会画,就会哭,总要妈妈。”涵涵依偎在张明岳腿上,开始拆钱明菲奖励的大白兔奶糖。 苗群群蹲下来问:“南南是谁呀?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涵涵这时候瞪着小眼睛,不说话了,琳琳接上嘴,“妈妈,你真笨,南南就是南南,她是女孩子,不过她没有扎小辫子,也没有头绳。” “哦,”苗群群大幅度点着头,“那你们还认识哪个小朋友呀?” 雅雅吃完糖,举手跳着发言,“我还认识大玉,她也是女孩子,她扎小辫子,可是她的衣服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迪迪,我还认识迪迪,他是男孩子,跟我一样。”涵涵想起来了,还朝着张明岳笑了一个。 琳琳嘴一撇,“妈妈,我就认识南南。” 苗群群搂着琳琳安慰,“没关系,今天才第一天,明天咱们还去呢,你们可以跟更多的小朋友玩,认识他们。” “好吧,可是妈妈,我不想在幼儿园睡觉。”琳琳提出新问题。 “为什么?幼儿园睡觉不舒服吗?”张明岳关心地问。 琳琳嘟着嘴,不高兴了,“幼儿园里没有嘟嘟,我不喜欢在那里睡觉。”嘟嘟是钱明菲用碎布缝出来的小娃娃,上面还绣着精致的花朵,琳琳的最爱,因着琳琳爱嘟嘴,就起名嘟嘟,每天晚上她要搂着才肯睡觉。 雅雅靠着钱明菲,得意地说:“姥姥,我就不用搂着娃娃睡觉。” “我也不用。”涵涵应和着。 琳琳嘴撇得更大,哇地一声哭了,“我要嘟嘟,我要嘟嘟。” 钱明菲心疼地哟,拉过来琳琳就揉搓上了,“别哭,别哭,明天咱们带着嘟嘟去,就带着它去。” “妈,孩子上幼儿园就为了锻炼,您让她带着娃娃,啥时候能适应外面呀。”苗群群不同意。 琳琳哭得更大声了。 钱明菲瞪了苗群群一眼,“孩子刚上幼儿园,不适应是难免的,就想带着娃娃去,不行咋地,明天我跟老师说。” 苗群群语带无奈,“妈,你这样会宠坏她的。” “带个娃娃睡觉就能宠坏?听谁说的?”钱明菲拿出手绢给琳琳擦眼泪,“姥姥说话算话,明天一定给你带着娃娃。” 琳琳哭声停止,抽抽鼻子,“嗯。” 雅雅这时候走到琳琳跟前,手指点点脸,“羞羞羞,哭鼻子,胆小鬼。” 涵涵也凑热闹,“羞羞羞,哭鼻子,胆小鬼。” 琳琳哭声咋起,“我不是胆小鬼,我不是胆小鬼,姥姥,我也不带嘟嘟睡觉了,再也不带嘟嘟睡觉了,哇……” 钱明菲的手顿时停在半空,转变得太快,这是哄也不是,不哄也不是。 176.三喜 又是一年春来到, 杨花三月风光俏。 时间在改革开放的春天中徜徉, 滑到了1981年, 人们的生活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脸上明媚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 大街小巷, 换掉蓝、灰的外衣,色彩艳丽的春装散布在大地上,萌发着独有的魅力。 这天, 正是老爷子的寿辰, 因着不是整寿, 只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庆祝,不过张明岳也张罗得热热闹闹的。 张家那边只有张如良和明秀夫妇带着美萱过来, 其他人虽没来, 也让带了礼物聊表心意。 老爷子穿着钱明菲特意给做的唐装,正襟危坐, 等着第四代子孙祝寿。 子雅、子琳、子涵跪在地上, 作揖, “祝太外公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声音清脆, 三人如一人。 老爷子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起来, 乖孙们起来。” 三个孩子摇晃着起身, 走到钱明菲身边依偎着。 张明岳和苗群群走到蒲团前跪下, “祝外公松鹤长春, 后福无疆, 富贵安康, 春秋不老。” 老爷子哈哈大笑,“好好好,你俩快起来。” 下面就是苗文清、钱明菲和张如良带着明秀他们一起给老爷子祝寿,老爷子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好好好,我原说这次过寿也跟前几年一样,一家人吃个饭就行,明岳非说现在日子红火,过寿也按红火的办,还搞这么个仪式,我嘴上说麻烦,心里可是美的很呢。” 晚辈们听着这话,哄堂大笑。 张明岳脸都笑红了,“外公,我就知道您老喜欢热闹,这还是小闹,等过两年您七十大寿,我再给您办个大的,到时候把大姨大舅他们都请到京都来,一大家子来个更热闹的。” “行,”老爷子气势长虹,“我就等着这一天,到时候办得不热闹我可不依你,在场的,每一个都是见证人啊。” 明秀带头起哄,“外公,我们都记着,我大哥要不给您办,我们不饶他。” “对,不饶他。”美萱马上给明秀烘托气势,惹得大家伙又是一阵狂笑。 张明岳揉了揉美萱的脑袋,“你个小小丫头,大舅平时对你不赖呀,咋这时候站在你妈这边呢。” 美萱仰着头神气地说:“大舅,我没站在我妈这里,谁有理我站在谁那边。” “哟哟哟,瞧瞧,这小嘴厉害的,大舅可得让着你三分了。”张明岳做出害怕的样子,离她远远的。 苗文清一拍张明岳肩膀,“行了,快三十的人了,还跟孩子耍宝,时间差不多,咱们入席吧。” 一家子至亲,也不必分男女,围着大桌子落座。 老爷子夹了块红烧肉放在嘴里嚼嚼,“嗯,饭店做的,味道跟家里的就是不一样,快动筷吧,凉了不好吃了。” 大家这才齐开动,朝着自己面前的菜下手。 等酒过一旬,张明岳特地到厨房端了两盘好菜给前面周治和单新勇送过去,这是多订出来专门留给他们的。 回来,苗文清带着张明岳、张如良带着乔学文一起陪着老爷子喝酒,钱明菲、苗群群和明秀先紧着孩子们吃,插着空自己吃两口。 苗群群夹了一大块儿鱼肉放到明秀碗里,“明秀,我看你净顾着吃菜,吃点肉。” 明秀把鱼肉放到美萱碗里,羞涩一笑,“嫂子,我这段时间吃肉泛恶心,吃点菜就行,这家做的菜也挺好吃的。” 苗群群一惊,盯着明秀的肚子,“你这是有好消息了?那你上学怎么办?” 明秀点点头,“之前我就打算好了,该选修的课去年就修完了,上学期就剩下几门主课,应付没有问题,到下学期更简单,就是毕业论文,我提前准备,出了月子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答辩,时间刚刚好。” 苗群群听了咂舌,“你算计得够细的,是顶不住家里的压力了吗?” 明秀低声悄悄说话,“国家要实行计划生育,趁着现在刚开始没那么紧张,我还是学生,赶紧生,谁知道后面什么情况?” 苗群群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你挺着肚子在学校,多招眼呀。” “没办法,这段时间学文正在我们学校附近找房子,这一年我就不住校了,学文下学回来陪我。”明秀说。 苗群群没说别的,表示支持,“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明秀咧嘴一笑,“就知道嫂子会这么说。” 这边吃得正热闹的,乔学文突然放下杯子,“好像有人在敲锣打鼓,大哥,你还安排人来表演呀。” 张明岳凝神听听,“没呀,说好就自家人吃饭的。” 老爷子大手一挥,“看看去,是不是谁家娶媳妇从咱家过。” 张明岳和乔学文同时站起来到外面打开门,才看到诊所门口有十来个人敲锣打鼓,再看前面一位大娘手里拿着面旗子,旁边站着周治和单新勇,周围已经有邻居听见声音往这边聚齐了。 两个人从中间的窄道走过去,张明岳问:“周治,这是干什么?” 周治下巴一抬,指向单新勇。 单新勇带着苦笑挠挠脑袋,“这是我妈,是来给咱们诊所送锦旗的,要不把苗医生请出来吧。” 乔学文转身回去找苗文清,张明岳笑着跟单妈妈打招呼,“单大娘,您让师傅们停下吧。” “那不行,”单大娘连连摇头,“我要等苗医生出来,把锦旗交到他手里,才能让鼓点停下。” “单大嫂,我就是苗文清,您这是?”苗文清随着乔学文出来了。 单大娘一听是苗文清,脸上马上扬起灿烂的笑容,“苗医生,我是来给您送锦旗的,您妙手回春,治好了我儿子脸上的伤疤,让他重获新生,锦旗您一定得收下。” “等等,”苗文清满脸错愕,“单大嫂,您太客气了,我这里是诊所,给人治病是应该的,何况新勇是为我试药,我是有目的的,可不值当您给这么高的荣誉。” 单大娘看着单新勇满脸嫌弃,“这孩子,就是实心眼,您说试药他还就信了,可我这当妈的心里明白,这么好的药哪需要试,根本就是您给他做的,不过找个由头让他好接受,看看,不过半年多,他脸上的伤疤就消下去很多,原来他侄子看了都害怕,现在看完全没有压力。别的不说,原来我找人给孩子说媒人家都是推三阻四的,如今都有人主动上门给我儿子说媳妇了,我能不高兴吗?能不感谢您吗?这锦旗您一定要收下,要不,今儿个我就不走了。” 苗文清对着锦旗有些下不去手,不收吧,这大姐还挺拧,收下吧,心里有愧,上面写着妙手回春,可这里哪有自己什么事呀,药方是张明岳提供的,药膏是苗群群做的,自己最大的作用就是把药膏给了单新勇,每天观察他脸上的变化做些记录,再多的,还真找不出来。 张明岳看出苗文清的为难,自己上前接过锦旗,“单大娘,那真是谢谢您了,这可是我们诊所开业以来第一面锦旗。” 苗文清想拦住张明岳,“明岳,这锦旗……” “爸,药膏是咱们诊所出的,没错吧,单大娘一番好意给咱宣传,咱得接着。”张明岳低声提醒。 苗文清顿时了然,上前跟单大娘握手,“单大嫂的心意,文清心领了。” 单大娘嘎嘎笑起来,“就是嘛,实事求是,好诊所、好医生、好药,就是要让更多人知道。兄弟姐妹们,锣鼓再敲起来呀。” 说完,单大娘从旁边人手里接过一面鼓,跟着一起敲,他们边敲还变换队形,外面的人可看了热闹。 有那后来不明白事由的,都在悄声打听发生什么事了,等听明白,对仁心诊所有了不少认识,更别提那些常来的,对诊所赞誉不少。 鼓点整整敲了一刻钟,这还是苗文清极力请求停下来的结果,依着单大娘的心思,最少也得敲够半小时,一小时更好。 “单大嫂,师傅们都还没吃饭吧,要不到家里吃口饭吧。”苗文清邀请道。 单大娘搂着鼓,脸色红润,“我们都是吃了饭过来的,就不打扰您了,我们这就走。” 苗文清挽留,“这怎么行?至少喝口水吧,明岳,学文,快去倒水。” 不止单大娘,其他师傅们也推辞,连说不用。 这时候,钱明菲从家里出来,拎着一兜糖,给师傅们每人抓了一把,“大哥大姐们,谢谢你们,今天是我家岳叔过寿,你们来真是添了不少喜气,吃颗糖,喜庆喜庆。” 这个倒是可以,大家欣然接受,还有大姐当场剥开吃了一颗,连声说甜,还说几句祝寿词。 单大娘领着她的队伍走了,周围看热闹的也都散了。 张明岳把手里的锦旗递给单新勇,“新勇,没想到你还憋着大招呢。” 单新勇站直,脸色板正,“张哥,我事先不知道,都是我妈弄的,她老人家真是高兴。” “回去可得好好谢谢你妈,为你操碎心。”张明岳拍拍他肩膀。 单新勇脸一红,拿着锦旗进诊所挂去了。 单大娘的一番作为,确实效果明显,来诊所看病的人更多了,尤其是慕名来诊所看伤疤的有不少,一传十十传百,着实热闹。 钱明菲又开始到诊所帮忙,好在三小上了幼儿园,只需要早送晚接,一天下来倒不会累着,张明岳才没再次招人。 诊所这边人员充足,苗群群那边却有些吃不消,本来做面霜就占时间,再加上做去伤疤的药膏,整个休息日比上学还累得多,关键连陪孩子们的时间都没有,三小都提意见了。 张明岳见着不是事,想让苗群群停一停,可苗群群不愿意放弃面霜市场。 要停药膏也不现实,如今去伤疤药膏可是诊所的特色,去掉显然不明智。 这么一想,张明岳干脆一咬牙,“照着原来想的,咱们开个小作坊,专做面霜和药膏。” “真的吗?那工人怎么招?开在什么地方?”苗群群问。 张明岳中指敲击着桌面,“人员不是事,还是找赵坤,就是地方,我还没有头绪。” 苗群群想了想,“这是大事,咱们还是跟外公和爸妈商量一下吧。” 177.发展2 等孩子们都睡着了, 张明岳和苗群群去请老爷子和苗文清、钱明菲到客厅,一起商量开作坊的事情。 老爷子听完立马拍桌子支持,“这是好事,我整天听广播, 现在可支持经济发展,咱这就是经济发展。” 苗文清琢磨半天, “是好事没错,可作坊开在哪里?开了谁管?你们两个还上学, 家里也腾不出人来, 还有, 做出来卖到哪里?你们想好没有?” 张明岳这时候说出自己的计划, “咱们一下子不会做大, 先从小量开始, 应该不愁卖,至于谁来管, 我们上学妈来管, 群群有时间自己管。” “不行, 不行, ”钱明菲连连摇头, “我可管不了这事,看孩子还行, 给你爸打下手也没问题, 让我管人, 还是算了吧。” 张明岳解释说:“妈, 就是看着人做事,没问题的,实在不行,让群群教您,她学的不就是这个,现在我就是没想好作坊开在哪里。” 老爷子点燃烟袋,抽了几口,“我听说隔壁的房子要出租,咱租下来,正好跟家里挨着也好管,抬脚就到。” “外公,您哪里听说的?他们家可一直没人住,咱不了解情况。”搬来这几年,他只每年年底看见有人打扫贴对联,其他时间一直空着。 老爷子磕磕烟杆,“街上老周说的,这房子房主原来是个老太太,在咱没搬来的时候就死了,几个孩子都有房,就留着做念想,不想让别人住,今年他们看房子破败得挺快,就想租出去,赚个热乎气,这大房子可不好租,有段时间了也没人问,咱要租可以找老周做中间人,他跟那家人熟。” 苗群群看看张明岳,“我觉得可以,离家近,好把控。” 张明岳想了想,“外公,您明天去找周大爷问问价格,要合适,咱就定下来。” 老爷子点头,“行,我明天一早就去。” 转天,老爷子惦记这事,吃过早饭就去找老周。 老周说了两个档位的租金,“房子要修缮一下,要是让他们修,就要高价,要是你们修,就要低价。” 老爷子眼睛转了转,“那我得看看里面的情况。” 老周指着老爷子笑说:“那是肯定,我这里有钥匙,你要看咱现在就能去,来回不耽误练拳。” 老周拿上钥匙,跟着老爷子回家叫了苗文清和张明岳,一起去看了房子。 房子总体格局跟张明岳他们的房子一样,只是样子相对平民,没有那么多精致的东西,里面也没家具,需要修缮的地方不多,主要是房顶。 张明岳在心里合计一下,“周大爷,您觉得如果我们自行修缮的话,他们的租金还能降点吗?” 周大爷背着手来回看看,“我估摸最多不会超过五十块。” 张明岳重新把房子看过一遍,“周大爷,我决定租下这房子,自己修缮,就是请您帮着再讲下房租。” 周大爷挺高兴,这房子总算能租出去,他也算帮上朋友忙了,“行,我回去就给他们打电话,晚上让他们都来一趟。” 到了晚上,两家人在周大爷家聚齐,敲定了租金,签订了一年租赁合同,周大爷作为中间人也在合同上落了笔。 房子搞定,张明岳预计十天时间修缮,同时买工具和材料。 修缮房子就交给老爷子张罗,他老人家有时间也懂。 苗群群负责买工具和材料,她也是大四,学业没那么重,时间上也比较充裕。 至于招人,张明岳瞅着时间又骑车去了部队,找到赵坤,“我打算开个作坊,做面霜和药膏,暂时想招六个人,管吃管住,你那里还有人吗?” 赵坤半张着嘴挠挠脸,“张哥,你这大有发展呀。” 张明岳低头自嘲,“哪有,小打小闹,想做大还没那个胆量。” “为什么?嫂子做的面霜我妈都说用得好,还有那个祛伤疤药膏,效果明显,你就没想过直接开工厂,开公司,把他们卖到全国各地去?”赵坤连连问。 张明岳还真想过,可是,“人员精力有限,那样管不过来。” 赵坤可不认同,“人员少可以招人,人多了工作分摊下来,自己掌握大方向,费的精力也不会太多,重要的是占有市场。大院里已经有人看好形势,投资的是汽水,建厂招人,他也挺精,招的多数是转业军人,赚了钱又赚了名声,在大院风头无两。” 张明岳真心佩服,哪里都不缺有气魄的人,“我这里还是稳扎稳打比较好,面霜和药膏不同汽水,不是老牌子,要口碑相传,慢慢扩散,一下子投到市场,民众不认可,根本卖不出去。” 赵坤有些可惜,现在的局势适合投入,要不大院里的那几个人精怎么都纷纷出手呢。 张明岳看他的表情,就猜到他的想法,“其实我也有规划,等面霜系列出产的时候,在京都各处陆续租几个门面,展示面霜和药膏,加快民众认可度,再慢慢往其他城市扩散,争取跟商场合作,面霜入驻商场可是个好途径,那些老牌子就在商场卖得很好。” 赵坤点点头,“这样也挺好,免得做出来没人买可就亏大了。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联系几个人去你那里,现在没那么多人,都让他们开厂给招走了。” 张明岳来之前没预料到这种情况,还以为人挺多呢,“周日吧,你嫂子一天都在家,以后这摊子都是她在管,兄弟们到了找她就行。” 赵坤作了个鬼脸,“怪不得小菲常说以后嫁人就嫁张大哥这样的,看看人家苗嫂子,活得那才叫滋润。你这大好的前景就端给嫂子,佩服。” 张明岳一撸头发,半仰着脸,“过奖,过奖,你嫂子是我媳妇,不给她给谁。” 赵坤比了个呕吐的表情,自己先笑开了。 事情说定,张明岳转天抽时间去北大找苗群群,不巧,还没进校门就碰到黄灵巧,才知道苗群群上午下课就回家了,立马扭转车头,又往家里赶。 到了胡同下车,张明岳快步往家赶,正埋头走路呢,旁边突然窜出来一个人抓向他的书包,张明岳迅速反应,抓住来人的手腕掰了过去。 “哎呦,哎呦,你干什么?快放开我。”被抓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正皱眉怪叫。 张明岳不仅没放手,还加大了手劲,“问我干什么,你干什么呢?上来就要抓我的包,是不是想抢劫?” 小伙子扭着脸,语带委屈,“冤枉呀,我没抢劫,我是想问路,问路。” “问路?”张明岳出声。 小伙子点点头,“是呀,我刚才问路,那大娘指着你说跟你走就行,我跑过来脚下踩到坑,才扑向你的。” 张明岳见他穿着打扮都挺正经,身上的衣服看着不是便宜货,算是相信他的话,放开他的手,“你找哪里?为什么说跟着我就行?” 小伙子揉着手,吸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大娘啥意思,我要找仁心诊所。” 张明岳往前走,“仁心诊所是我们家的,是跟着我走就行。” “原来是这样,”小伙子这才明白大娘的用意,领悟后忙拦住张明岳,“你等等,我还有家人一起。” 说完,往反方向跑去,边跑还边说,“你一定要等我,马上就回来。” 张明岳捋着书包带,站在边上等。 没一会儿,就看见三个人朝自己走过来,一老两少,其中一个少年正是刚才那个小伙子,三个人长得挺像,一看就是一家子。 张明岳前面给他们带路,“三位是来我们诊所看病的吗?这个时间诊所都关门了,您来的可有点晚。” 老人摇摇头,“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来找一位故人的。” “故人?”张明岳停住脚步,“您的故人是哪位?” 那小伙子插嘴,“我们来找苗文清,苗大夫。” 张明岳上下打量着老人,“您说我爸是您的故人?” 老人同时也仔细观察着张明岳,“你爸?不对,我记得文清生的是个闺女,没这么大的小子。” 张明岳想着还真是故人,连家里没小子都知道,顿时露出两颗牙齿,“我是女婿,您说的闺女就是我媳妇群群。” “群群,苗群群,”老人嘴里念叨着,冥思想想,“对,好像是叫这个名字,过得真快,当年的奶娃子现在都嫁人了。” “您是谁?还没请教您的大名,您跟我爸很熟吗?我从来没有见过您。”张明岳很自然地接话。 老人呵呵一笑,“自然很熟,我算看着他长大的,见到你爸就知道我是谁了。” “哦,”张明岳点点头,重新迈开步在前面领路。 苗文清正在家里收拾院子,撒上水,大扫帚哗啦哗啦地清扫着,听见敲门声,打开一看是张明岳,打趣道:“你闻着味儿回来的吧,你妈包包子呢。” 张明岳刚想说话,苗文清已经注意到他身后的三个人,当看清后面的老人,扫帚一下子掉到地上,脸上表情古怪,不知道是笑还是哭。 “文清,多年不见,看见我都傻了呀。”老人走上前拍拍苗文清的肩膀,半搂他一下。 苗文清顿时警醒,要推开老人,手到跟前又放下,后退两步,“您从哪里来的?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从英国回来的,中国终于大开国门,我听到这个消息,激动非常,第一时间安排回国,虽然中间出现不少波折,要多次辗转,好在我终于站到家乡的土地上了。” “您都走了,还回来干什么?”苗文清皱着眉头,极不情愿地说话。 老人摊开手,“我是中国人,我肯定要回来呀,落叶归根,我这把老骨头要埋在家乡的坟头里呢,我差点以为自己等不到了。” 178.故人 老人发了一顿感慨, 苗文清甚是嫌弃,“您想回来, 家乡的坟头接受您吗?” “你对我说话还是那么不客气,”老人不仅没生气, 还面带怀念, “都到家门口了, 不让我进去吗?” 苗文清错开身, 让出路, “您是稀客,请进屋吧, 明菲, 给客人倒茶。” 张明岳忙拿开扫帚, 等人进屋, 赶紧清理地面。 苗群群从屋里出来,悄悄到张明岳的身边,“阿岳,这谁呀?” 老爷子也不知道从哪个拐脚转出来,支着耳朵听。 张明岳把扫出来的垃圾堆在墙角桶里, 才说话, “是爸的故人,他说看着爸长大的。” “看爸长大的?会不会是他?”苗群群咬牙切齿地说。 老爷子背着手, 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转换, “谁呀?我看着也挺面熟, 就是想不起来这是谁。” 这话倒让张明岳和苗群群惊到了, “外公,您也认识他?” 老爷子眼睛眨得有些频繁,显然在想事情,末了摆摆手,“老了老了,真想不起来,不过我敢肯定见过这张脸。” 张明岳转头望着苗群群,“你刚才想到的是谁?” “还有谁?爷爷那个朋友呗,我上次跟你讲过的。”苗群群没好气地说。 张明岳恍然大悟,“刚才老头说从英国回来的,那他不是失踪,是出国了。” “真是好命,在国外躲过了浩劫,却连累爸被举报,还伤了手,他怎么敢进咱们家呀。”苗群群想起往事,忿忿不平。 张明岳正好看见钱明菲拎着茶壶从厨房出来,“还不确定是不是呢,你替妈倒茶去,偷听会儿,一切看爸的脸色。” “好吧。”苗群群整整衣服,把头发捋顺,追着钱明菲而去。 屋里,苗文清陪着孩子们玩儿,连个眼神都没给老人。 老人像是很习惯苗文清的脾气,怡然自得,摆弄着博物架上的物件,等着茶喝。 苗群群虎着个脸进来,扫视一圈,拿起茶杯倒了三杯茶,也没让,直接坐到苗文清身边。 苗文清不想让孩子们一会儿看到自己的黑脸,让苗群群领着他们到外面玩,苗群群顾忌孩子们,无奈出了门。 张明岳见苗群群出来,知道事不可为,给她使了个眼色,自己蹑手蹑脚走到窗户边,侧耳凝听。 老人似乎看够了,坐下来喝了口茶,把两个年轻人叫到前边,“文清呀,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我的两个儿子,绍初和绍元,你们两个赶紧叫大哥。” “大哥,”两个人齐声叫。 苗文清沉着脸,“不敢当,我高攀不起。” 老人端起茶杯又喝口水,掩饰自己的尴尬,“文清,二十多年过去了,就算你心存芥蒂,也该放开了吧。我千辛万苦回到中国,就是想看看你们这些亲友,让我的两个孩子认祖归宗,听听,他俩的声音,虽然生在英国,还是乡土乡音呢。” “他们认祖归宗是您家的事情,您只管做就行。”苗文清此刻心情复杂,若为老师,他得叫屈,看看,她化作黄土,这人潇洒到现在,还生了儿子;若从两人彼此多年的感情算起,他有后倒是让人欣慰,毕竟父亲临死前还念着他的下落。 老人放下茶杯,叹口气,“我有愧于阿倩,当年一时糊涂,铸成大错,恨不得随她而去,后来我远离海外,在国外遇见他们的母亲云香,是她鼓励我重新站起来,后来我跟云香结了婚,才有的绍初和绍元。” “什么?”苗文清惊得站起来,“他们两个不是,不是那谁生的?” 老人显然料到苗文清会吃惊,倒也淡然,“不是,当年阿倩葬礼过后,我就跟那人分手,后来再也没去见过她。” “您进来怎么不先说,我还以为......”苗文清听着这话气不打一处来,缓和表情,走到绍初和绍元跟前,“两位兄弟,都怪他,也不说清楚,我以为你们是我厌恶的那个女人生的,才会有所怠慢,哥哥这里给你们道歉,对不住了。” 绍初勾起嘴角亮出微笑,“大哥,我们不怪你,当年的事情爸爸都跟我们坦白过。你的态度已经很客气了,我们去赵家,都被他们扫地出门,刚才看见你拿着扫帚,我们还以为又会被打出去呢。” 他的语气带着玩笑,不放在心上,可苗文清能想象得到当时的场景,绝非扫地出门这么简单,“他是该受的,你们两个纯属被牵连。” “是我该受的,这个罚我认。”老人说,“但愿我能做点什么,以恕我的过错。” 苗文清听着心里难受,“但愿吧,老师已经不在了,她的父母、哥哥也都不在了,如今在的都是后辈,再看看您,背挺得再直,脸上沟壑难平,鬓发皆白,再看看我,也白了一半头发,再不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了。” 一席话,让老人想起往事,一幕接一幕,深尝其中滋味。 绍元胳膊肘捅捅绍初,亮出手腕上的表给他看,两个人对了个眼神。 绍初手放在嘴边,轻轻咳嗽一声,提醒道:“爸,咱们该走了,晚上的聚会快开始了。” “聚会?”苗文清疑惑地问。 老人如梦方醒,“是呀,我这次回来是打着投资的旗号过来的,京都是我跟阿倩定情、最初相守的地方,我想在这里投资,要跟政府部门打好招呼。” “原来是这样,那您去吧,总不能耽误正事。”苗文清见此也没留。 “我一直以为你还守在林县,托人去给你送信,今天下午才打电话告诉我你就在京都,我就按地址摸过来了。”老人边说边往外走。 苗文清送他们,“我来京都有三年多,随着孩子们上学过来的。” 老人点头表示明白,“今天时间匆忙,改日有时间我再过来,咱们好好聊聊。” 到了门外,老人挥挥手,带着两个儿子离开,苗文清看着他们的背影,往日画面涌上心头,年少时两人虽差着年纪差着辈分,嬉笑怒骂恣意在一起;多年前他带着新婚妻子来家中拜访,父亲领着自己送他们到门口,谈笑间自己认了老师;些许年后,他形单影只来拜访,父亲独自送他,而自己只肯在门后偷偷看着他远去,没想着一去二十多年;如今,物是人非,只剩自己看他远去了。 “爸,您怎么哭了?”苗群群担忧地看着苗文清。 苗文清摸摸脸,可不,不知道怎么眼泪下来了,他掏出手绢擦掉,“没事,门口风大,吹的,回去吧。” 苗群群随着苗文清进去,在门口等着的张明岳忙跟上。 “爸,他都害得您被举报,您怎么还让他进门?”苗群群不高兴。 苗文清停下脚步,看着苗群群的眼睛说:“群群,如果你有一个宝物,被人透露给小偷,最后宝物被偷走,你会怪宝物吗?” 苗群群摇摇头,“不会呀,宝物又没有错。” “相同的道理,我因为家里跟他的关系被举报,是举报人的错,是伤害我们的人的错,偏偏不是他的错。”苗文清说,“我有理由因为当年他犯错导致老师去世而不理他、责怪他,却不能把被举报的事情硬安在他的身上,你明白吗?明岳,你明白吗?” 张明岳点头,“明白。” 苗群群虽心里有些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苗文清说得对,也缓缓点头,“明白。” 苗文清拍拍她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一切都过去了。吃饭吧,我看你妈把包子端进屋了。” 张明岳搂了一下苗群群,给她安慰,才拉着她一起上桌。 饭间,张明岳说了赵坤安排人周末过来的事情,让苗群群在家里等着面试,怕她镇不住角,还特意跟老爷子说让他那天留在家里坐镇。 “有外公在我身后,我心里踏实多了。”苗群群笑着说。 老爷子喝口粥,满脸神气,“那当然,你们就瞧好吧,有我在,不能让他们欺负了群群去。” 子涵瞪着小眼睛一直认真听大人说话,此刻握着小拳头,“有人要欺负妈妈吗?涵涵要保护妈妈。” “琳琳也要保护妈妈。”子琳举着手,表示不能把自己拉下。 子雅更可爱,下来凳子,在地上比划了一个拳势,“谁敢欺负妈妈,我把他的脑袋打歪。” 张明岳拉着子雅坐好,每人给夹了一个包子,“知道保护妈妈,真是好孩子,爸爸每人奖励一个包子。” 苗群群摸摸他们的脸,“真乖,不过没人欺负妈妈,你们放心。” “哦……”三个孩子小脸掉的,还挺失望,以为自己能有所行动呢。 老爷子搓搓额头,“他们三个已经五岁了,我想着过段时间让他们跟我一起练拳,锻炼身体。” 张明岳停下筷子,“还早吧,我想着怎么也要七八岁开始。” “是呀,岳叔,他们现在还小,论生日还差几个月才五岁,身子骨还没长全乎。”钱明菲总是心疼孩子们小。 老爷子拿筷子敲敲桌子,“已经不小了,以前我见过比他们小的都开始练,最初就是玩乐,练习他们的灵活性和柔什么性。” “柔韧性。”苗文清接话。 老爷子夹起包子填嘴里,“对,就是这个。” “这样挺好的,特别是雅雅,精力最旺盛,跟外公练拳玩消磨一下,总比在家里来来回回捣乱强。”苗群群表示支持。 “我们没有捣乱,我们是在研究。”子雅提出抗议。 “研究?”苗文清问出口,这词从四岁多孩子嘴里出来挺新鲜。 “对,”三个小脑袋一起点头。 张明岳问:“这个词是老师教你们的吗?” 子涵摇摇头,“不是呀,我听外公总说研究,研究,我们也想研究。” 钱明菲噗呲乐了,嘲笑苗文清,“让你整天研究两个字不离嘴,孩子们还不是有样学样。” “我那都是工作的事。”苗文清一本正经地说。 三小异口同声,“我们也是工作的事。” 老爷子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179.进一步 晚上, 张明岳从书房查完资料进屋来,孩子们都睡了,苗群群坐在梳妆台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头,眼神迷离, 早就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张明岳站到她身后, “想什么呢?” 苗群群加快手上的动作, “啊,没什么,就是想那个人的事。” 张明岳坐到床上脱下鞋子换上拖鞋, “你别总用爷爷的朋友、那个人说他,他总有名字吧。” “当然有名字,”苗群群想了想, “他叫庞奇儒, 奇怪的奇,儒雅的儒。” 张明岳想起老人的样子, “倒是人如其名。” 苗群群坐在张明岳身边,“你听见没,他这两个儿子不是那个女学生生的, 是他认识了另外一个女人, 在国外生的。那问题就来了, 那个女学生哪里去了?她可怀着孩子呢,说分手就分手。” “或许那个孩子没有了, 也有可能这位庞先生因为妻子的死对那个女学生深恶痛绝, 连带对孩子也不打算接受。”张明岳猜测。 苗群群一拍大腿, “真是该,谁让她插足别人的家庭。” “好了,”张明岳搂着苗群群,“该不该都是他们家的事,咱们就看爸的态度,爸愿意亲近他,咱就亲近他,反之,咱就不理他。” “嗯,”苗群群转头看向张明岳,“你明天是十点钟的课吗?” “对,怎么了?”张明岳问。 苗群群示意他看孩子们,“他们三个睡觉前特别问的我,明天我们两个能不能一起送他们去幼儿园,我可答应了。” 张明岳笑笑,“我以为什么事呢,明天时间充裕,咱俩一起送。” “这下他们该高兴了,总跟我提他们班上的孩子谁谁谁是爸爸送的,谁又是妈妈接的,羡慕得不得了,说得我挺心酸的。”苗群群给孩子们调整了睡姿,还盖好了被子。 张明岳帮着苗群群挪动孩子,如今孩子们大了,可不比小时候轻巧,“小孩子都这样,如果有时间,我们尽量多去接送他们。” 苗群群挨个摸摸孩子们的小脸,“这些天我仔细想过,等毕业我不打算当老师了,我就把家里的生意做好,自家的生意,时间比较能掌控,可以接送他们上下学,正好也可以送他们去学点画画呀,弹琴呀什么的,毛笔字也行,你还能指导他们,现在流行这个。” 张明岳盯着苗群群的眼睛,他没有从里面看出哪怕一点点的勉强,只看到她对孩子们深沉而绵长的爱,“好,只要你决定的,我都支持你。” 苗群群噗呲乐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曾经想过,是不是我想去杀人放火你也支持。” 张明岳摇摇头,“那不行,我还打算跟你白头到老,享儿孙齐福呢,哪能让你落到这样的境地,要真到那一步,也是我去,哪轮到你。” 苗群群捶了他一下,“还白头到老呢,你也不许去。” “不去,我肯定守着你。”张明岳躺倒在床上,笑着说。 苗群群也躺在床上,侧向张明岳,“你说,现在改革开放,是不是会有很多像庞先生这样的人来咱们国家投资?” 张明岳仰头想想,“那是肯定的,咱们国家空白太多,不仅外来的人,就是国人也都看准时机,扎进市场,赵坤就说他们院里有人投资汽水,建厂不小。” 苗群群咬咬嘴唇,“那,我也多招几个人,把摊子铺大点,是不是也行?” 张明岳惊讶地看着苗群群,不免笑出声,“你比我有魄力,还是那句话,想干就干,我在背后支持你。” 苗群群平躺在床上,想望着前景,美美一笑,“你就瞧好吧,说来,我这可不算魄力,要说有魄力还属那位庞先生,我记得爷爷说过,他可算经商奇才,以前在英国留学的时候,白手起家,创下基业无数,很多当地人给他打工。” “在他国异乡能做出一番成就,确实非常人,你可不要跟他比,那样必是万分辛苦。”张明岳也感慨道,“好了,不说这些,睡吧,明天还早起呢。” 关上灯,张明岳和苗群群呼吸渐缓,慢慢陷入梦想,而这时候,他们嘴里的庞奇儒正坐在车上,闭目捏着鼻梁,脸上带着疲惫。 庞绍初扭头,“爸,您还好吧,马上就到住所了,本来下午还有两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您还非得去找那位苗大哥,其实明天去找也是一样的,您都连轴转好几天了。” 庞奇儒依然闭着眼,“你不懂,要不是今天晚上的聚会很重要,我恨不得推掉多跟他聊聊。” “爸,除了家里人,我还没见过哪个人能让您放下生意,就为跟他聊天呢。”庞绍初不由得把对苗文清的重视程度又提升了不少台阶。 庞奇儒喟叹一声,“年少轻狂的感情,二十多年没见,等你到我这个岁数就懂了。庞离应该还在林县,你让他调查一下你苗大哥这些年的生活。” 庞绍初有疑问,“爸,您都见到真人了,有什么不能问的,还要调查。” “我问了,他未必会说实话。”庞奇儒说,“我今天注意到他摸孩子的时候,右手有些不自然,肯定受过伤。我太了解他们这些拿手术刀的人,平时最注意不让手受伤,既然受伤,这里肯定有事。” 庞绍初答应,“我回去就给庞离挂电话,让他尽快调查。” 不过五天,关于苗文清生活的方方面面就放在了庞奇儒的桌面上。 庞绍初不仅让庞离调查了苗文清在林县的生活,还派人细细打听了他在京都的生活轨迹,连照片都拍了不少。 庞奇儒刚看过两页,啪地摔在桌子上,“真是岂有此理,想不到文清竟受过这么多磨难,最可恨的就是陈家父子,这是演双簧呢,一个害人,一个假惺惺救人,虚伪小人,不过如此。” 庞绍初和庞绍元低头站在前面静听不语。 庞奇儒侧坐在椅子上,怒火焚胸,“打着我的由头去举报我的好友,谁给他们的权利,经过我允许了吗?再给庞离打电话,让他在林县待一段时间别回来,他陈家不是谋发展吗?我就让他所有的规划成为泡影,要让他们低到尘埃里,比文清当年凄惨一百倍。” 庞绍初走近两步,“爸,资料上说苗大哥不予再追究陈家,那个陈老先生确实是不知道他儿子举报的事情,对苗大哥也有恩,您要是打击陈家,他们会不会把仇怨报在苗大哥身上。” 庞奇儒哼了一声,“还怕他?我已经打算逐步把生意转到国内,有我在,还能让他们欺负了文清?不过,你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以我对文清的了解,如果他们的生活真的无以为继,只怕他会心软。这样,让庞离见机行事,反正不能让他陈家起来,就让他们能活又活不痛快。” “我知道怎么做了,爸爸。” 庞绍初应声,开始收拾桌子上被打乱的资料和照片。 庞奇儒心中还是气难平,站起来走动,转身的时候突然看到一张照片,立马喊停,“等等。” 他从庞绍初手边抽出刚才看到的照片,问:“这是谁?” 庞绍初探头看了一眼,“这,可能是邻里的照片?或是诊所的病人?” 庞绍元也好奇,走过来看,“这个老头肯定不是邻里或诊所的病人,那天我在苗大哥家见过他,他是从内往外走,很悠闲,感觉他就是家里的主人,哦,资料里不是说那个张明岳有个外公嘛,这老头肯定就是他外公。” 庞奇儒看向庞绍初,“那天我怎么没看见他?” “我也没看见。”庞绍初摇摇头。 庞绍元转转眼睛,“那天你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苗大哥身上,哪会注意其他人?”言外之意,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别处。 要是其他时候,庞奇儒早就说他几句了,这次,居然没吭声,把照片放远了近了仔细看,还在其他照片里找到老爷子的身影一起看,“没错,就是他。” 庞家两兄弟对视一眼,摇摇头,不知道其中内情。 “爸,这老头有问题吗?”庞绍元问。 庞奇儒一巴掌呼到他脑袋上,“什么老头,老头也是你叫的,这是你爸我的救命恩人。” 庞绍元揉揉脑袋,“爸,您会不会搞错,怎么又蹦出来个救命恩人,以前可没听您说起过。” “我不说不等于没有。”庞奇儒说,“邵初,你去通知一下,明天的会议推到下午,我要去你苗大哥家。” “现在?好吧。”被瞪了一眼,庞绍初无奈,出门通知合作商去了。 庞绍元瞄了他爸一眼,悄无声息地后退,打算离开,开门的时候听见,“邵元,告诉你哥准备最厚的礼物。” “哦,”庞绍元轻轻关上门。 庞奇儒坐回椅子上,拿起资料重新看起,刚才净顾着生气,后面还有很多没看完呢,“原来这医馆开起来这么困难,这个叫张明岳的小子倒是有意思,也是学医的,也算半工半读,挺上进,哟,会做护肤品,效果还不错呢;这老头原来是当兵的,怪不得手劲那么大,真是的。”不自觉揉揉脸,仿佛当年那热辣辣的感觉又回转,时隔多年,虽不觉疼痛,记忆却犹新。 转天,庞奇儒六点准时醒过来,处理了紧急事务,吃过早饭,便出发了,九点钟,准时到达。 铮明瓦亮的小汽车就这样缓缓停靠在仁心诊所跟前,闪亮了周围人的眼睛。 “这是什么牌子的小汽车,没见过。” “这是大人物坐的吧,不会是找苗医生看病的吧?” “肯定是,苗医生医术高明,有人坐着小汽车来看病不稀罕。” “拉倒吧,苗医生医术再好,还能好过大医院的专家?人家能坐上小汽车,还不能去大医院看病?” 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诊所里单新勇通过窗户注意到了,忙进屋告诉苗文清,“苗医生,咱诊所门口停了辆小汽车,可气派了。” 苗文清写字的手一顿,接着把病历写好,递给面前的病人,“您跟着小单配药去吧,吃过这一疗程,下周来我这里复查,我再给您调整药方。” 病人跟着单新勇去药房,苗文清才拧上钢笔,脱下白大褂,起身去外面迎接人。 180.进一步2 庞奇儒是独身前来的, 苗文清出门迎接他,一直到客厅里落座。 钱明菲主动烧水泡茶端过来,朝着庞奇儒笑笑,坐到苗文清身边。 庞奇儒细细品尝茶水, 回味一下, 才说:“我今天虽然是正式上门拜访, 你和侄媳妇也不必忙乱。” “没有, 您毕竟远道而来,还是要尽到礼数的。”苗文清坚持。 庞奇儒抿嘴,“上次来去匆忙, 你也没给我介绍家里其他人,今天我有时间,怎么样,家里人总得让我正式见见吧。” 苗文清胳膊搭在椅子上,“那天给你们领路的年轻人是我的女婿张明岳,时机不巧,他今天没在家,小女群群和我那三个小外孙, 您见过,群群在隔壁忙活, 外孙们上幼儿园去了。” 庞奇儒的视线一直放在苗文清的右手上,“我来得还真是不巧, 不过, 那天我在院子里还注意到一位老大哥, 你怎么没介绍?” “哦,您说岳叔呀,”苗文清右手握拳放在嘴边清清嗓子,“岳叔是明岳的外公,您也知道,我就群群一个孩子,我们是两家合成一个大家庭,我拿岳叔当父亲对待。” “那位岳大哥也没在家吗?”庞奇儒进一步问。 苗文清没多想,“岳叔每天上午去广场打拳,按着时间差不多该回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院子里就响起老爷子的声音,“群群妈,给我倒点水来,诶呀,今天可把我渴坏了。” “岳叔,就来。”钱明菲忙出去照应,到厨房拿碗兑了温水,端给老爷子,“您是不是忘带水壶了?” 老爷子一口气喝完碗里的水,抹了把嘴巴,“没忘,我第一次喝水没拧好盖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群小伙子打闹,把我的水壶碰倒,水全撒了,有个小伙子非说要给我买汽水喝,我又喝不惯那玩意儿,一直忍到现在。再倒一碗,再倒一碗。” 钱明菲从善如流,给老爷子又倒了一碗水,“您慢点喝,喝快了容易噎着。” 老爷子还真噎了一下,不是因为钱明菲的话,而是庞奇儒直愣愣站到他面前,吓了他一跳。 钱明菲赶紧给老爷子捶背,老爷子硬生生压下去那口水,放下碗揉揉胸口,“你啥意思,突然来这么一下不知道吓人呢。” “岳大哥,对不住,对不住,我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庞奇儒作揖赔罪。 老爷子没看他,瞅了一眼后面的苗文清,“他怎么又来家了,外面的小汽车是不是他的,干啥?来家里显摆来了?” 没等苗文清说话,庞奇儒先赔笑,“不是不是,就图个方便,快捷。” 老爷子迈步要进屋,“哦,这样呀,那你跟文清说话吧,我老汉就不耽误你们了。” 庞奇儒追着老爷子走,“岳大哥,你看着我没觉得眼熟吗?” 老爷子顿住脚步,“别说,那天看你第一眼我就觉得见过你这张脸,可惜,我左想右想,实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庞奇儒面色带着情愿又带着不情愿,“你再想想,天津,津河边上。” “天津?我就去过一次,哎呀,我的妈呀,”老爷子一拍脑门,“我说看着眼熟呢,你不就是当年那个作死的小子嘛。现在混得人模狗样真没想到呀。” 庞奇儒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上不来,下又下不去,什么叫作死的小子,他只是没吃过苦显嫩,实际没比这姓岳的小几岁好不好。 苗文清在旁边看着庞奇儒的表现,实在没忍住,笑了起来。 “笑啥笑?有啥好笑的?” 庞奇儒朝着苗文清忿了过去,他是习以为常,老爷子可干了,“干啥,你管这宽,在自个家里笑还犯法咋地。” 苗文清笑得更大声了,浑身透着神清气爽,到这个岁数还有个长辈护着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仿佛回到年轻的时候,他和庞奇儒争论,父亲帮亲不帮理,二对一把他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 庞奇儒握紧手上的拐杖,忍下扔出去的冲动,“我今天是带着诚意来的,多谢岳大哥当年的救命之恩和点拨之情。” “打住,打住,你可别这么说,”老爷子面带嫌弃,“要说当年我还真不想救你,谁让我赶上了呢。你说说你个大老爷们,有什么想不开的,居然叽叽歪歪投河去,老汉就觉得不值,那么多兄弟扛枪踱步打败小日本,赶走老蒋,恢复天下太平,就为了人能好好活命,你倒好,自个要把自个作死。” 苗文清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脸上的笑意顿时卡住,眼睛盯着庞奇儒,其实不必他给答案,对当时的情景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你都想到死了?” 庞奇儒苦笑几声,“我当时真觉得死比活着容易多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当下的局面,被救起来后,我还想死,可已经没有之前的勇气,又想起来年迈的父母亲,如果我死了,他们老无所依,才苟延残喘活了下来。”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苗文清说。 “当年我就跟着了魔一样,一门心思想有个孩子,无所谓男孩还是女孩,有就行。那时候我对阿倩是有怨言的,她首次怀孕我劝她在家休息,可她事业心重,非要坚持工作,才导致那个孩子没保住,后来她为了能再怀孕,中药西药吃了多少?我都受不了,何况她一个女人,我又心疼她。我对那个女人真是没什么感情,是她,她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的事情,说为了给他父亲治病,愿意给我生个孩子,不会去破坏我的家庭,生完孩子她就从我的生命里消失,我还都相信了,可是都是谎言,阿倩死后我去找她才知道,他父亲早几年就去世了,她只是看上我的钱,以退为进,还想母凭子贵,我怎么可能让她得逞。”这段往事,庞奇儒在当年是没有讲过的,大家都以为是他移情别恋,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可是,他背叛婚姻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如果你想要孩子,就应该跟老师说清楚,老师再好强的人,也不会拖着你不放的。就算那个女人做到自己说的,生完孩子消失,那孩子呢,你怎么处理?是送回老家一直瞒着老师还是干脆交给老师抚养?你想过老师见到孩子的感受吗?你只顾你自己开心,还以为别人也会开心,要不是你得到的太多,老师也不会被逼绝望自杀。”说一千道一万,苗文清都不会认为他是无辜的。 庞奇儒没说话,苗文清真是说中了他的心态,他是想等孩子生下来再慢慢跟妻子说的,说实话,他当时根本没想过妻子能不能接受那个孩子,一直沉浸在两个人共同抚养的美梦里,直到他知道这是个骗局,才幡然醒悟,可惜,悔之晚矣。 老爷子一直在旁边听着,了解了这些内情,脸上嫌弃的表情更浓,“我要早知道你是因为这个投河,我都不会救你,淹死你了事。”说完背着手回了屋。 庞奇儒想拦慢了一步,转头对苗文清说:“这大哥对我挺有意见。” 苗文清看着老爷子的背影,对庞奇儒讽刺一笑,“你跟岳叔可比不了,当年他行军打仗,跟妻女失散,多少年一直在找她们,就算有人跟他说别找了,兵荒马乱说不定早没了,劝他再娶一个,给岳家传宗接代,他从来没动摇过,一直单身。直到遇见明岳,才知道妻女早就亡故,好在有明岳,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我自愧不如。”庞奇儒说,“不过,不管他是不是嫌弃我,他救我都是不争的事实,我带来不少礼物,当面他肯定不收,要不你替他收了吧。” 苗文清坚定地摇摇头,“这事我可不敢做主,前脚我收了,后脚他老人家能拿着扫帚连我带礼物一起扫地出门,这显而易见的事情我可不干。” 181.缘分 听完苗文清的话, 庞奇儒甩了甩袖子, “回国之前我想得挺美好,以为事情过了这么多年, 该淡忘的都淡忘了, 就算还存在心底,重逢的喜悦也能遮掩几分, 现在想来还是我想当然, 像大哥这样的外人都不待见我,更别说赵家了。” 这让苗文清怎么说,只能说他自作自受, 要想过去心里那个坎, 还有得磨。 沉默片刻, 苗文清抬脚回屋,庞奇儒亦步亦趋跟着。 苗文清回屋是想查看庞奇儒让人拿进来的礼物, 他开始想过礼物比较自家条件可能会贵重一些, 不过也不会超出太多, 不然以后拿不出对应价值的回礼, 只会让自己尴尬,以他对庞奇儒的了解,他干不出这样的事情。 如今不一样了,知道还有老爷子这层,礼肯定不会轻, 等他看清盒子里的东西, 当下手都有点哆嗦, “您这些礼物太贵重了,这不行,我不能收。” 金如灿阳,玉如碧水,成形的人参,就算苗文清再无知,也知道这些东西价值不菲。 庞奇儒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这礼物对我来说还是轻的,我的命比这些贵重多了。” 苗文清把盒子一一盖好,小心放在袋子里,提着摆在庞奇儒身边,“您还是拎回去吧,我真不能收,岳叔要是知道我收了这些礼物,真会把我赶出家门的。您来是为了两家交好,总不会想搞得我们家鸡飞狗跳吧。” 这话说的,庞奇儒觉得自己要是强留下来就成罪过了,可哪有拎进门的礼物再提回去的道理,不过心思半转,就做了决定,他从里面单独拿出来一个盒子,“你说得对,我也不能强人所难,破坏你家庭的和谐,不过你也不能让我上门一件也没留下,这里面你也看过,是给三个小重孙的见面礼,这你总能做主收吧。”说完,把盒子推到苗文清面前。 苗文清重新打开盒子看了眼,三套纯金打造的手镯、脚镯和长命锁,点点头,“这是您对孩子们的一片心意,我就厚颜收下了。” 看着苗文清把礼盒放在博物架子上,庞奇儒又开口,“那天我来见着你闺女,长得跟你还挺像,时间过得可真快,昨天刚抱过的奶娃娃如今都是孩子妈,我们能不老吗?你刚才说她在隔壁忙活,这时间不该在学校上课吗?” “她今年大四,有些时间,跟我女婿捣鼓些面霜什么的卖,这孩子打算以后走这条路,就租了隔壁的房子,招几个人来做工,小打小闹,随他们折腾。”苗文清给介绍了情况。 庞奇儒心里知道得真真的,资料上都详细写着了,不过拿来做个话题,“不错,说不定以后苗家能出个女陶朱,我来京都不是投资嘛,打算跟人合作建商场,前两天已经敲定了方案,下个月就开始动工,年底正式入驻,里面就有引进各家化妆品的计划,我在商场给她留个柜台,算我这个做长辈的对她事业的支持,你不会反对吧。” 苗文清听闻此言,沉吟半晌,“他们不过刚起步,怕是撑不起大商场里的台面。” “听你的语气是不反对了。”庞奇儒胸有成竹。 苗文清不顾礼貌翻了个白眼,“你真了解我,谁还不想自己孩子的事业发展得顺利些,有长辈在前面领路,开个方便之门,傻子才拒绝呢。” 庞奇儒开怀大笑,指着他说:“哎,你骨子里的那点子东西可是一点没变,我曾无数次想象跟你再见面的场景,就跟现在一模一样。”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这辈子就这样了。”苗文清不否认自己性格里的东西。 苗群群在客厅跟前过,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苗文清和庞奇儒侃侃而谈,还瞪眼拍桌子,动作有些夸张,跟平时一点都不一样。 她转弯来到厨房,钱明菲正忙活着呢,“妈,这位庞先生怎么又来了?” 钱明菲拿出一把菜交到苗群群手里让她帮着摘,“算是正式上门,还有来找你外公,你都想不到,你外公还救过他的命呢。” 苗群群手里的菜掉到地上,忙捡起来捋顺,“这也太巧了,怪不得那天外公说在哪里见过他。” “要不说呢,巧事都能编成一本书。”钱明菲说着话,手里不停淘着米。 “妈,您这是要做什么菜呀?”苗群群问。 钱明菲放好米,搬个凳子坐到苗群群身边,跟她一起摘菜,“你爸说让我做几样你奶奶的拿手菜,这位庞先生爱吃。” “还挺会挑,”苗群群站起来又看看屋里交谈甚欢的两个人,“爸就像变了一个人。” 钱明菲笑笑,“你爸年轻那会儿就这样,等你出生他说当爸爸了,该稳重些,等到你爷爷过世,才变成你记忆里的样子。” “哦,”苗群群重新坐下来。 “隔壁修得怎么样了?今天能完事吗?”钱明菲问。 苗群群点点头,“能,外公说下午三四点钟就能完事。” “那就好,多亏你外公顶事,清楚里面的门道,省了不少劲。”钱明菲对老爷子佩服得很。 苗群群与有荣焉,“那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娘俩就这样说说话,准备午饭,时间不长,就准备好一桌菜。 钱明菲招呼一声,“群群,去叫你外公回来吃饭。” “好嘞,”苗群群擦擦手,走向隔壁,老爷子正弯腰指挥人刷漆呢,“外公,回家吃饭了。” 老爷子直起身,顺了一口气,“那人还在家里呢?” “在呢,今天留下来吃饭。”苗群群回答。 老爷子整理下袖子,背着手,率先迈着八字步回家。 苗群群在后面学了几步,偷笑两声,才跟上老爷子,“外公,听我妈说您救过庞先生。” “嗯,”老爷子声调上扬。 苗群群拉着老爷子的胳膊,“您怎么就这么巧救他呀?跟我说说呗。” “你想听呀,行,讲讲就讲讲,他一提醒我还真想起来了。”老爷子说,“当年我打听有一对母女跟你外婆母女俩情况很像,曾经在天津落脚,我当即收拾东西找过去,谁知道不是,我心情不好呀,傍晚顺着河边走走,看见这姓庞的站在那里试试嚯嚯的,跳下去了,那时候是夏天,我还以为他想偷着游泳,谁知道好大会儿没见着人冒上来,我想坏了,溺水了,紧跟着跳下去救人,救醒了他还喊着问我干啥救他,让他死了算了,还要往水里跳,我才知道感情他是想投水自杀。我当时本来心情就不好,照着他脸上就连扇几巴掌,说啥话忘了,反正算是打醒了。” “啊,您还打他了?”苗群群小声问。 老爷子轻哼一声,“有啥大惊小怪的,打就打了,他还能找回来?” 苗群群噗呲乐了,“那是不能,我看他现在也打不过您。”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老爷子心里痒痒的,他也觉得论单人独斗,姓庞的不是他的对手。 爷俩笑得那叫一个幸灾乐祸。 苗文清咳嗽一声,“你两位还要说到什么时候,就等你们开饭了。” 苗群群眼睛乱转,站到老爷子身后,躲避苗文清的瞪视。 老爷子脑袋一抬,“这不都到家门口了吗?下午隔壁就完工,我俩商量商量怎么发工钱。” 苗文清嗤笑一声,他都听见了,还睁眼瞎白活,“哪用商量,给工头不就行了。” 老爷子顿时语塞,背着手,进门去了。 苗文清指着苗群群脑门要来一下,被她跳脚躲过,随后紧跟在老爷子身后,还转头比了个鬼脸。 苗文清摇摇头,真拿这孩子没办法,如今有老爷子撑腰,胆子越发大了,连他这个老子都不放在眼里。 屋里,庞奇儒和钱明菲等着呢,见老爷子进来忙站起来。 老爷子理所当然坐在主位上,苗文清坐在右边,左边自然是庞奇儒。 一顿饭,庞奇儒察言观色,巧舌如簧,专门挑老爷子得意的事情说,恭维人大着痕迹,老爷子没绷住,一会儿就破功了。要是张明岳在,肯定会感慨句不愧是做大买卖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等饭后,两个人已经开始称兄道弟,说是多年的好友都不为过,看得苗群群直咂舌,餐桌都没帮着钱明菲收,一直赖在苗文清身边,直言学习了。 车子是一点钟准时来接的庞奇儒,他还要赶下午的会议,苗文清没留,倒是老爷子招呼下次有空再来呀,真是热情。 临走前庞奇儒示意苗文清看礼盒,意思都说得这么热闹了,礼物就收着吧。 苗文清还是摇头,拎起来塞在随行人员的手里。 庞奇儒想看老爷子的反应,转头找人,已经看不见他的影子,老爷子憋着呢,招呼过后一溜烟去厕所解决去了。 庞奇儒好笑地摸着脑门,“想不到我的礼真还真有送不出去的时候。”说完,坐车走人。 苗文清洗漱一番,回去诊所接着给下午的病人看病。 老爷子床上眯了一觉,还去隔壁盯着。 苗群群没事,跟钱明菲打了招呼,瞅着时间坐上车,直奔医学院而去。 今天这事在她看来真是离奇,加上苗文清跟他说柜台的事情,她已经等不到张明岳回家,迫不及待地想跟他分享。 苗群群是知道张明岳课表安排的,到医学院直奔他上课的教室,在外面等了一刻钟,就看见教室门打开,老师先出来,后面跟着学生陆陆续续的。 张明岳看见苗群群还挺惊讶,随后还遭到班上同学的打趣,“明岳,你们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 “别瞎说,肯定是家里有事,我不跟你们打屁,走了。”张明岳挥挥手,上前拉着苗群群,一路走到学校湖边,等着苗群群说话。 苗群群一口气都没停歇,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阿岳,你觉不觉得缘分太奇妙了,冥冥之中就像安排好一样。” “是有些玄妙,不过既然来了,就坦然面对吧。”张明岳说。 苗群群张开手臂,迎着风像个飞翔的小鸟,“咱们的面霜要是能进大商场,就可以借着东风,迅速让大众了解,酒香不怕巷子深,我都摆在明面上了,没道理失败的,对不对?” “对,不过中间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也别浪费了,加快咱们原来的计划,等你招完人,去比较高档的地方租个店面,开始摆卖面霜,还要跟以前的老客户打招呼,告诉他们咱们店面的地点和开业时间,请她们当天去给咱们捧场,做宣传。”张明岳安排道。 苗群群点头表示知道了,“那店面就挂着妈的名义下,毕竟我还没有毕业。” 张明岳自然没意见。 182.店面 家里的事情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苗群群周末面试的时候招了七个人, 根据他们的情况,按照不同的岗位进行了分工,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签订了保密协议, 就算她再小心,秘方也不可能一点风不透。 一个月后,作坊步上正轨, 慢慢出产面霜,这次苗群群主要做了八款, 价位从低到高, 作用都有侧重。 期间就是找店面的事情,苗群群没课的时候就到市中心繁华之地走走,都是紧俏的地方,极少有店面能空出来, 她转悠了很长时间, 也没有合适的。 张明岳特地去找宋三叔帮忙,可惜遇到的问题跟苗群群一样。 直到有一天下午, 苗群群过来找张明岳, “阿岳,我听到一个消息, 王府井那边有家店面原来是房主自己做生意,如今不打算做了, 想把店面租出去, 咱们看看去吧。” 这可是个好消息, 张明岳当即放下手里的书,跟着她出校门,直奔王府井。 店面位置确实极佳,比张明岳想象中大了不少,只用来卖面霜太浪费,不过现在合适的也没有,如果租金合适,先定下来再做别的打算。 进到店里,张明岳环视一周,里面卖的都是时髦的女装,不管款式还是面料都不次,里面来来往往人不少,不像要关门不干。 张明岳拉着苗群群装作看衣服的样子,小声问:“这家店生意不错,你会不会搞错了?” 苗群群眼睛看来看去,心里有些发虚,“我现在也不敢说了,刚才我在街上逛,看这家衣服不错就进来看看,那时候就老板跟店员在了,她说干这个没意思,打算关了租出去,我一激动没问清楚就找你去了。” “我看现在只有两个店员在,没看见老板,咱等等。你看这两件衣服不错,你到里面试试去。”张明岳挑出两件上衣递给苗群群。 苗群群有些犹豫,“还要试衣服呀?” “反正要等着,你不也觉得这家衣服不错吗?正好试试,有合适的买两件回去,就算没租到房子,至少买到心仪的衣服。”张明岳推着苗群群去试衣服。 苗群群边走边回头,最后还是拿着衣服去了换衣间。 张明岳眼光不错,挑出来的两件衣服都挺合身,穿上去把苗群群的气质拔高了不少,旁边有个小姑娘看苗群群穿的效果,连声问店员是不是还有同款的,她也要试,在知道只有一件的情况下,磨着苗群群问能不能让她试试。 苗群群穿上就挺心仪,不想让出来让小姑娘试,可又纠结这姑娘又撒娇又诉求,这时候张明岳又挑出两件衣服拿到小姑娘跟前,“我爱人身上的衣服不适合你穿,你这个年龄的小姑娘适合这种款式的,要不试试看。” 小姑娘轻哼一声,“不让试就算,还拿这么垮的颜色让我试,我才不上当呢。” 张明岳又气又乐,“你这个小姑娘,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试就算了。群群,把衣服换下来咱们结账。” 苗群群心里挺美,换回自己的衣服,跟着张明岳过去结账。 张明岳在店员收钱包装衣服的时候,问起了话,“你们这家店的衣服款式都不错,也不太贵,生意肯定很好吧。” 店员苦笑一声,“生意是挺好。” 张明岳心里有点触动,“看你这表情不像生意好,倒像赔钱卖一样。” 店员叹口气,“嗨,赚钱赔钱都是老板的事,我就是店员,跟我关系不大。” “怎么不大?卖得好,老板有奖励。”张明岳说。 店员把衣服递给苗群群,“那也得保住工作才能说奖励呀。” 张明岳心说有门,想进一步问,哪知刚才的小姑娘拿着衣服过来结账,张明岳一看,可不就是自己挑出来的那两件。 小姑娘眼神飘荡,明显有些害臊,“我试了试,还算比较衬我的。” 苗群群噗呲乐了,惹得小姑娘接过衣服瞪了她一眼,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这小姑娘挺逗的。”苗群群笑着说。 张明岳扯着嘴角笑笑,熊孩子一个,把他问话的好时机都给打断了,他拉着苗群群走出来。 苗群群挣脱他的手,“还没等着老板呢,就这样走多可惜呀。” “你听到的消息可能是真的,咱不在店里等,这人来人往地也不好说话,就在外面等人,你还记得老板的样子吗?”张明岳问。 苗群群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见着老板了,可她蒙着脸就露个眼睛,我哪看得清。” “蒙着脸?你看看,是那边走过来的那个人吗?”张明岳指着前面的人问。 苗群群一看,挺兴奋,“就是她,就是她。” 两个人在店门口迎上了老板,“老板你好,我们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不知道方不方便。”张明岳还特地亮了亮提在手里的衣服。 老板眼睛上翻,“我店里的衣服都是有特别渠道进来的,不会批发给你们这些人,你们就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声音如翠鸟鸣叫,悦耳动听,就是这表情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您误会了,我们不是来批发衣服的,是听说您这店面要出租,我们打算租。”苗群群语速很快,她有点紧张。 老板明显惊讶了,“这么好的生意我关了出租,可能吗?你们是不是没带着脑子出门?” “我们是上午听您说做这个没意思,想关门出租。”张明岳接上话。 老板白了他们一眼,“我就是抱怨抱怨,你们还当真了,切……”说完,越过他们进了店里。 出了这么个乌龙,苗群群整个既尴尬又伤心,夺过张明岳手里的衣服要追过去。 张明岳忙拦住她,“你干什么去?” “我把衣服退了,不穿他们家衣服。”苗群群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张明岳把苗群群拉到角落安慰她,“不就是搞错了嘛,又不是什么大事,多好的衣服,退了怪可惜的。” 苗群群揉搓着手里的袋子,张明岳又劝导了几句,才算忍住了委屈。 “咱再找找,实在不行,咱就去稍偏点的地方找去。”张明岳说。 苗群群抿着嘴,“就不,我就在这边找。” “行行行,就在这边找,回去吧。” 张明岳没拧着说话,反正过段时间还找不到,苗群群肯定着急,家里的面霜堆不少了。 事情已经过去十来天,苗群群彪着劲找店面,张明岳则忙着学校的学习和医院的工作。 这天,张明岳从医院下班,已经很晚了,他饿得真是前胸贴后背,不想在医院吃饭,回学校肯定过了饭点,就在路上找了一家干净的面馆点了碗面吃。 面上来了,他也顾不得别的,低头呼噜呼噜开始吃,桌子对面坐下来一个人,他都没注意。 对面坐下来的是一位老爷子,等面的过程也打量着周围,最后视线才落到同桌的张明岳身上,看他大口吃面的架势,这老爷子不由得咽了口唾沫,食欲大增。 服务员端来面和筷子,放到老爷子面前,“您的面,请用。” “好嘞。”老爷子拿起筷子夹起面就吃,不知道是真饿了还是看张明岳吃得香,觉得这面的味道真是不赖。 张明岳本来吃得欢实,听见声音忙抬头,朝着对面的老爷子一笑,“真巧,您也来这里吃面。”对面的老爷子正是张明岳当年随着苗文清去琉璃厂,谈论过花瓶,被人叫杨伯伯的人,后来张明岳去琉璃厂找孙杨,偶尔会碰见他,都是打个招呼一笑而过,还真没交谈过。 杨先生先是错愕,等看清张明岳的脸面,才点点头,“是你这个小伙子呀,挺巧,你也来这里吃面。” “下班路过,看人不少,就进来尝尝味道。”张明岳说。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陷入沉默,本来就没什么共同语言,面熟打个招呼而已,何况前面还有面香引诱着自己。 张明岳吃完一碗,觉得没太饱,晚上要活动活动半夜准得饿,就又点了一个小碗。 “小伙子饭量不小。”杨先生的面吃了大半,现在开始慢条斯理地吃。 张明岳笑笑,“还行,夜里时间长,吃得少容易饿。您也别叫我小伙子,我姓张,叫张明岳,您叫我小张就行,我知道您姓杨。” 杨先生点点头,“你在这边工作?什么单位的?” “我学医的,在三中心医院工作。”张明岳回答。 “医生,不错。” 杨先生说了一句,正好,张明岳的面好了,他就闭口不言。 张明岳把第二碗面也吃得干干净净,总算有了饱腹感,很满足。 正好,杨先生也吃完面,拿起桌子上的袋子,两个人一起出的门。 张明岳打开自行车上的锁,看杨先生漫步往前面走,就追上他,“您去哪里?要是顺路,我捎您一程。” 杨先生客气地摆摆手,“不用,我走着就行,不太远。” 张明岳没有坚持,骑车回学校去了。 事情就是那么巧,三天后,张明岳嘴馋去面馆吃面的时候,又碰见了杨先生。 出门的时候,杨先生突然腿软了一下,要不是张明岳眼明手快扶着,他都有可能摔倒在地。就这样,他第一次反应是打开手里的袋子看里面的东西,确定完好无损才吁了一口气,揉着自己的右腿。 张明岳一直扶着他,“杨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腿病又犯了。”杨先生不以为意,可见早就习以为常。 张明岳再次提出送杨先生,这次他没有拒绝,说了位置,不算特别同路,后面要拐个弯,反正晚上也没啥要紧事,张明岳就当消食了。 到了目的地,杨先生下来,“小张,劳累你了,还得麻烦你扶我进去,正好,进屋喝杯茶。” 张明岳没那意思喝茶,连声拒绝,手下慢慢扶着杨先生进家门。 走进去,张明岳都震撼了,整个院子里、屋里摆着的都是古朴质地的东西,就连家具都是古色古香的,两项辉映,相得益彰,他有种重置南唐的感觉,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布置得还不错吧?”杨先生问。 张明岳猛然从想望中退出,低头浅笑,“太有韵味了,简直像置身古代。” 杨先生很得意,“这可是我多年的心血。你坐着,我给你倒茶去。” “别别别,”张明岳忙拦着,杨先生这腿脚都不利索还去倒茶,实在不合适,“我这就走,您快歇着吧,我吃面的时候喝汤来着,一点都不渴。” 张明岳挥手让杨先生休息,怕他追,快步到院门口推门出去,打算回学校。 还没摸着车,就听有人喊,“抓小偷,抓小偷了。” 183.店面2 张明岳听着有人喊抓小偷,心里侠义涌起, 忙看向四周是谁在喊。 还没看清, 就感受到后背有风声传来,他忙蹲下, 咚地一声, 一只黑色的高跟鞋就这样落在他面前, 要不是他见机行事, 这鞋就砸在他后背上了。 张明岳虎着脸刚转身, 就有人揪他胳膊,“说你呢,小偷,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进门盗窃, 你活腻歪了?” 张明岳不能让人抓住他呀, 闪转出去,躲过了伸过来的手。 “还敢躲?”对方也不罢休,追着他还要抓。 定睛看清来人, 张明岳停下动作,“你们那只眼睛看见我进门盗窃了?我手上有东西吗?” 要抓他的人是个壮汉,找鞋的那个人可不就是前几天见着的服装店老板嘛。 “没有?那你慌慌张张跑出来干什么?三牛看着他。”老板也看清张明岳的脸, 眼睛睁得老大,穿上鞋,匆忙跑进家门, “爸, 爸, 您在家吗?” “在了。”杨先生应声,“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我回来拿东西,”老板拉着他左看看右看看,等看到他腿不利索的时候,忙问:“您腿怎么了?是不是有人伤害您?” “你这孩子,想什么呢?我这是腿病犯了,让人家小伙子送回来的。”杨先生没好气地说。 “让小伙子送回来的?坏了。”老板一拍大腿,扭扭捏捏地出门。 外面,张明岳和三牛正转着圈对峙着,周边邻里都围过来,有意无意地堵住两边的路。 杨先生听着话音就觉得不对劲,赶忙跟着出来,看见外面的情形再结合自家姑娘说的话,哪还不明白这中间的误会,忙解释清楚,让邻里散了,吆喝自家姑娘杨琪给张明岳赔不是。 张明岳脸有些黑,做好事还做出错了,“那下次可得弄清楚,要不是我机灵,你那鞋子得把我打吐血了。” “送人就送人,谁让你贼头贼脑的?”杨琪颇有怨念地说,“还有,前些天还找我假模式样要租店面,说,你是不是跟踪我,知道这是我爸,擎等着做好事,其实别有目的,还打我店面的主意。” “琪琪,怎么说话呢?自己误会人家小张你还有理了。”杨先生责怪地看着杨琪。 张明岳这时候手心都痒痒,“你要不是个女同志,我早一拳头过去了,还跟踪你?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早几年就跟杨先生认识,谁知道你是杨先生的闺女。” “真的假的?”杨琪的眼神中充满了怀疑。 杨先生点头,“真的,我跟小张是认识,有三年了。” 杨琪嘴里嘟嘟囔囔,“我哪儿知道。” “不说了,杨先生,我先走了。”张明岳走向自行车,开锁骑车走人。 杨先生皱着眉头指着杨琪,“你呀,就作吧。” 杨琪朝着杨先生的后背喊,“我哪儿作了,还不是担心您,咋做什么都是错呢。”说完,跟着进家门,还挥挥手让三牛回自个家。 张明岳骑着车还挺憋气,念叨下次一定不多管闲事,等回到学校忙起来,就把这事忘脑后了。 连着三天课业都比较紧,张明岳一直在学校呆着,直到第四天,才到医院上班。 刚走到诊室,就有护士过来找他,“张医生,院长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张明岳答应一声,摘下口罩,走向院长室,敲门进去,“院长,您找我。” “坐,”院长坐直了,双手并握放在桌子上,两个大拇指转来转去环绕着。 随着院长转动的手指,张明岳无端端觉得院长有些紧张,压下心里的疑惑,坐了下来。 “你到医院三年多了,又是上学又是工作,挺辛苦的吧。”院长用着关心的语气。 张明岳心里的疑惑更重,以前院长跟他说话都是例行公事般,何时这么亲切,面上忙笑颜接着,“我挺适应的,每天过得都很充实。” 院长点点头,“年轻人踏实能干是好事,是这样,你的履历上说在地方医院已经有工作经验,加上在咱们医院的工作时间,已经超过五年,医术也得到大家的认可,医院决定允许你参加明年的副主任医师考核,一年多,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到时候你毕业证下来,并在一起,给你评职称。” 张明岳斜眼看向窗外,观察太阳的方向,没从西边出来呀。 院长顺着张明岳的眼神往外看,什么也没有,没多想,“你觉得怎么样?” 张明岳受宠若惊,忙站起来,“谢谢院长给我机会。” 转而又小心翼翼地问:“我还需要做什么吗?” 院长恢复以往的神态,非常严肃,“不需要,这是医院统一决定的结果,你要做的就是做好本职工作,努力通过考核,当然,学校的学业也不能耽误,顺利拿到毕业证。” “是,我知道了。” 张明岳像踩着棉花一样飘荡荡回到诊室,坐下来掐了自己一下,胳膊上传来阵阵疼痛,才确实这事情是真的,他没觉得美,倒觉得肩上的压力更重了,还有院长莫名亲切的态度,都沉沉地压在他心底。 焦医生拍拍他肩膀,“想什么呢?病人等着你呢。” “哦,这就来。”张明岳惊醒,忙带上口罩,开始接待病人。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最后一位病人看完,焦医生和丁医生先出去吃饭,张明岳不太饿,坐下来喝口水歇歇。 “咚咚咚”三声响后,有人推门而进。 张明岳瞪大眼睛,赶紧咽下嘴里的水,“爸,您怎么来了?哪儿不舒服?” “我没事,”张如良说,“是你姑奶奶,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摔断了,你表叔把她送到这,我来看看。” “姑奶奶在医院?严不严重?表叔怎么没来找我?”张明岳赶紧脱下衣服,打算去看看。 张如良前面给他带路,“他们不知道你在哪个诊室,时间也急,就没找,现在已经打上石膏,输几天液就可以回家休养了。” 病房里,姑奶奶正吃饭呢,表叔郭同陪着。 张明岳问了表叔具体的情况,知道只是断腿,没有其他症状,舒了一口气,他就怕再扭着腰伤着脊背,“怎么会摔倒呢?不是冬天有冰容易滑。” 听他一问,姑奶奶老泪纵横,“明岳呀,你说这人老了就是不好,笨得走个路能自个把自个绊倒,净拖累儿孙,不仅要花医药费,还耽误你表叔表婶上班。” “妈,您说的这是啥话,这不都是应该的嘛。”表叔赶紧安慰姑奶奶。 张如良也劝说,“姑,您好了比什么都强。” “是呀,姑奶,您不要想那么多,好好养,争取早点好。”张明岳紧跟着说。 几个人劝着,姑奶奶才总算停了眼泪,露出了笑模样。 爷俩陪着姑奶奶又说了一会儿话,张如良才开口,“姑,明岳下午还得上班,他还没吃饭,让他先吃饭去。” “哎呀,是姑奶耽误你时间,快去吃饭吧,饿着肚子上班可不行。阿良呀,你也没吃的吧,你们爷俩一起吃去,不用顾忌我,阿同陪着我呢。”姑奶伸手往外推两个人。 张如良叮嘱郭同几句,才带着张明岳出了病房。 “爸,咱去外面饭店吃点吧。”张明岳邀请道。 张如良摇摇头,“咱爷俩不整这个,食堂吃点就行,我也没啥胃口。” “没胃口才去外面,食堂的菜比较寡淡。”张明岳坚持,一路领先往外走,张如良无奈跟着。 在饭店点了两个菜,爷俩在角落找桌子坐下。 张如良从病房出来眉头就没打开过,满脸烦忧,“你姑奶真是遭罪了,这还不算,本来留给你表弟结婚的钱花了大半,可不敢提,让你姑奶知道更得哭。” “钱没了再挣,总不能耽误治病。”张明岳客观地说。 他其实跟姑奶一家关系平常,以前张爷爷在的时候来往还算密切,如今也就逢年过节见一面,要说真有感情,也就姑奶奶一人,小时候见着原主亲,还给口好吃的,这事一直留存在记忆里。 张如良搓搓手,“你表叔表婶对你姑奶也很孝顺,拿钱出来没磕巴,可钱哪是好挣的。” “爸,您想说什么就直说,跟我还拐什么弯,表叔要借钱还是别的?”张明岳总算对张如良说的话有点领悟了。 张如良借着接菜的功夫,下决心说出来,“你表叔是找我借钱,我已经给了,应付家里的事没啥问题。就是吧,哎,其实你表叔也不好过,单位效益不好,他们两口子又没什么技术,每个月上班就挣那么一点钱,累死累活就顾个家里的开支,平时你俩表妹帮衬点,可不能总帮衬,她们也得过日子不是。我想说的是,是,你作坊里还缺人吗?我上次听群群说起工人的工资,可比厂里的工人高不少。” “爸,作坊的人已经招满了,您也知道,现在场面还没打开,不可能再招或是让现在的工人走,”看着张如良失望的眼神,张明岳接着说,“我现在在找店面,想专门用来卖面霜,表叔肯定不合适,表婶要是有心,我可以聘她当售货员,工资方面尽量照顾点。” “这也行,这也行,”张如良手拿筷子挥舞着,“我回头就跟你表叔说,那你这店面什么时候开工呀?” 张明岳敲击着桌面,心里默算,“店面正在找,应该不会超过两个月,还是等找好了您再跟表叔说,省得他们总惦记。” 张如良点点头,“行,听你的。” 184.妙招 姑奶奶在医院,张明岳上班的时候趁着中午休息或下班后, 有时间就会过去帮帮忙, 要不就陪着聊聊天解闷,期间苗群群也带着礼物来医院探望过。 老人家一直嚷嚷着腿不疼了, 要回家休养, 表叔坚持让她住院, 等医生确定可以出院, 才把她接回家。 今天, 正是姑奶奶出院的日子,不是张明岳的班,应张如良的要求,特地一早赶过来帮着办了出院手续, 送他们上了车。 本来要回学校, 走出一段路一摸口袋,发现钥匙落在休息室了,他转身回去取。 为了省事, 张明岳抄近道过去,到楼梯口才发现有一男一女在那里拉拉扯扯,整个把道路堵死了。 女人嚷嚷着,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咱俩的事情不算数?怎么就不算数?你把话说清楚。” 这女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张明岳如是想, 他停下脚步躲到树后, 虚着个空观察两人, 男人高大英俊,女人就差点,虽然身材窈窕,声音清脆,可她脸蛋上两坨类似脓包结痂黑乎乎的东西,完全破坏了美感,让人不忍直视。 再看眉眼,张明岳扶额叹息,真是孽缘,又碰见这个女人,可不又是那个杨琪嘛。 这时候听着男人说:“那些话是鼓励安慰你才那么说的,你心里清楚,咱俩其实没什么,我心里那个人一直不是你。”同时掰着杨琪的手,企图离开。 杨琪根本不给他机会,死死拉着,“我不相信,你心里要没有我,为什么这几年一直鼓励我,陪在我身边,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我陪着你,鼓励你,是因为咱们两个一起长大,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不忍心你垂头丧气,我心里有喜欢的人,我要跟她订婚了,就在下个月。”男人不再拉扯,静静看着杨琪。 杨琪不可置信地放开男人,随即抽抽鼻子,恶狠狠地瞪着对方,“都发展到订婚了,你才告诉我,你行,欺骗我的感情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还不是因为我的脸,把我当妹妹是不是?用得着吗?我两个哥哥都是摆设吗?需要你假惺惺。要跟别人订婚是吧,行呀,去呀,就当我以前的付出都让狗吃了,纳林,你别后悔。” 这个叫纳林的男人抿着嘴不说话,还想安慰杨琪,被她伸手打掉,“别碰我,你碰我我恶心,你他娘的还不滚留下来干什么,等我找人揍你吗?”歇斯底里的声音贯穿人的耳朵。 男人叹口气,转身头也不回离开了,杨琪从包里拿出丝巾,裹在脸上,也退了出去。 等听不见脚步声,张明岳这才从树后出来,拾阶而上。 “又是你,看我笑话你心里美是吧?”杨琪从边角冒出来,指着张明岳质问。 张明岳居高临下,“这里是医院,我路过,你们挡道了。” “哼,一看就不是好人,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杨琪嚷完,跺下脚,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张明岳吹了声口哨,接着上楼,在柜子里找到钥匙。 拿钥匙的时候,灵光一闪。 他抓住这个念头,思考片刻,觉得可行,一抛钥匙接住,小跑下楼,出了医院,左右寻找,看见杨琪的背影一溜烟追了上去,“杨琪,等等。” 杨琪转过头,“干什么?”眼睛瞪得贼大,有一种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架势。 张明岳走近跟她面对面,“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交易?我跟你之间没什么交易可谈。”杨琪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张明岳打了个响指,“别说得那么绝对,咱们还是有谈交易的可能的,比如你的脸,比如店面。” 杨琪双手捂脸,上面僵硬的感觉让她的心情更糟糕,“信口雌黄,你想我的店面想疯了吧,我的脸连医院的专家都没有办法根治,就凭你?” “说实话,我也没办法根治,”张明岳拦住要走的杨琪,“你最好听我说完,免得错失良机。刚才我仔细观察过你脸上的状况,确实没有办法根治,这恐怕跟你的体质有关,被外在条件激发就会反复出现,而这个外在条件到底是什么,恐怕连专家都说不全,就算说了有的也不可避免,不过,我有办法治好你现在的症状。” “我当是什么?医生也能治好我现在的症状。”杨琪眼带讥诮。 张明岳一笑,“我还可以给你配一种药脂,无色无味,代替面霜使用,可以大大减少被激发的几率,就是被激发出现状况,也不会严重到现在的地步。” 杨琪观察着张明岳的神态,估量他话里的真假,“就算这样,我也不可能把店面让出来给你用。” “我也没想着你能让出店面。”张明岳双手比划了一个方框,“我去过你店里,挺大,衣服摆得比较旷,完全可以紧凑些让出一些空间,我想跟你交换侧边一面,我能够放上柜台摆卖我的面霜。” “你做面霜?效果怎么样?有人用过吗?”杨琪问。 张明岳很自信,“当然有人用过,而且用的人越来越多,我这个可是宫廷秘方。你做服装,我做面霜,客户都定格在女人身上,可以相互促进,这么说起来你还占便宜呢。” “你这个主意不错,我笑纳了,我完全可以找一个有名气的厂家合作。”杨琪得意一笑。 张明岳越过杨琪,边走边说:“你当然可以,不过有名气的厂家只怕不甘心居于你店面一角,更别说还搭上你的脸,好好想想吧,如果你觉得合适就找我,不过要快,等我媳妇儿找到店面可就没你什么事了。” “激将法,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杨琪喊。 张明岳反身学着杨琪得意地笑,“你会让我如愿的,我相信。”除非她不在乎自己的脸,可能吗?显然不可能。 一摇三摆坐上车,张明岳没回学校,而是直奔北大而去。 找了三个地方,才找到苗群群的身影,把她从人群里拉出来,跟她说了打算。 苗群群嘟着嘴,低下头,“我不想跟她合作。” 张明岳没想到苗群群的情绪还这么大,“那你找到合适的店面了吗?” “是没有找到,可也不必跟她将就呀。”苗群群说。 “既然没找到,跟她合作又何妨呢?”张明岳劝导她,“对咱们好处多多,一来不用吆喝招揽客人,她店里人流不断,基于对她的信任感或对店面的信任感,无形能增加对面霜的信任感;二来,她家境不错,虽然达不到赵叔那样的境界,可也不是一般家庭,如果治好她的脸,这可就是活人宣传。” 苗群群甩脚踢着地面的小石头,“你说的我都知道,可,你看上次她那鼻孔朝天的样子,也忒瞧不起人了,首次印象不好,影响后面的合作。” 张明岳被这话逗乐了,“要不这样,她要是同意合作,你跟她谈,坐下来聊一聊,要实在谈不到一块儿,那就算了,咱再想别的办法。” 苗群群立时眉开眼笑,“就这么办。” 事情安排好,张明岳回到学校继续奋斗自己的事业,为着明年的考核能顺利通过,他仔细定制了计划。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院长嘴里说是一年多,咋听时间挺充裕,可除掉上学、上班,再算上跟家人相处,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张明岳顿时有种被坑的感觉,怪不得院长说不用做别的,通过考核就好呢。 一种紧张感像紧箍咒一样环绕在他周围,逼迫他生活的节奏都加快了,每天恨不得挑灯夜战,连打篮球的时间都挤不出来,惹得李深原和齐洪扬齐声问他是不是受了刺激。 张明岳唱念做打释放情绪,“年少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徒伤悲。” 声音一起,宿舍的人神态不一,有人暗笑,有人担心,可有一样相同,都比较吃惊,这是真受刺激的节奏呀,什么时候见他这么疯癫。 “明岳,你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李深原轻声问。 “家里,”张明岳顺着说出口,心中一震,“今天几号?” 姚梁回答:“你过糊涂了?今天28号。” 张明岳掐指一算,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天,可杨琪还没来找自己,难道事情真出了变故? 大家的心绪跟着他的神色变幻,齐洪扬干脆,说:“有事你说话呀。” 张明岳脸色肃穆,摇摇头,“没事,我差点忘了媳妇儿的生日。” 大家哄堂大笑,李深原甚至拍着大腿乐得前仰后合,“明岳呀明岳,你这是差点忘了今年的头等大事,真要错过了,就等着回家跪搓衣板吧。” “十分荣幸,逗君一乐。”张明岳站起来微微鞠躬,“我要去图书馆了,您慢乐。” “你别走呀,到底有没有事?”李深原堵住门不让他出去。 张明岳飞他个白眼,“真没事,让开吧。”把他扒拉开,推门出去。 李深原挠挠头,“这里肯定有事。” “小道消息,听说明年就没什么课了,学校要把咱们撒出去到各个医院实习。”姚梁突然说。 黄敬东精神一震,从床上坐起来,“去实习?学校安排医院吗?” 姚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能会有推荐,主要还是要靠自己找,作为新时代第一届毕业生,不用发愁,会有人争着用我们的。” “要是有推荐,学校肯定紧着成绩好的推荐,像我这样在中等水平晃荡的,肯定要自己想办法,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找个好医院,运气再好点,毕业直接留在医院,要是能被京都的医院录取,天神呢,这辈子就不愁了。”赵宝强幻想着以后的场面,痴痴乐起来。 黄敬东随着赵宝强描述的场景,指甲掐在手心里越陷越深,留下几个红色的月牙印。 185.好坏 三天后,张明岳终于抽出时间可以回家一趟。 走到门口, 就看见有人从自家隔壁往外搬东西, 再一看,可不就是其中一个工人吗? 他走过去问:“小林,这是干什么?” 小林忙回复:“张哥, 老板让我送货去。” “有人定这么多?得装上四五十瓶吧。”张明岳大致估量了箱子的容积。 “五十瓶, 是送到王府井那边店里的。”小林解释。 张明岳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拍拍小林肩膀让他接着干活, 走过去敲自家门。 开门的是老爷子,“回来了?” “回来了, 外公, 群群在家吗?” “在了, 搁书房待着呢。”老爷子背着手, 边走边说。 张明岳跟钱明菲打个招呼,推开书房门找苗群群。 就见她正伏案疾书,没听见自己进来的声音, 张明岳没打扰, 坐在窗下椅子上闭目养神。 苗群群低头写完方案, 揉揉脖子, 伸了个懒腰,还没摆好架势又停了下来, “阿岳, 你回来了, 怎么也不叫我。” 张明岳差点没睡着了, 有点迷糊,强眨眼清醒一下,“看你写得投入就没吭声。” 苗群群走到他跟前,摸摸他的眼睛,“看把你累的,坐在这儿都能睡着,要不,回屋躺会儿吧。” “饭后再说,我刚才见着小林,他说去王府井送货,你找到店面了?”张明岳问。 苗群群捏捏张明岳的耳垂,“你糊涂了?就是杨琪的店里,划出右墙一米多的距离,我把货架和柜台都摆好了,这两天给送货,表婶在那边盯着呢。”” 张明岳算是明白了,不免失笑,“杨琪来找你的?” “嗯,”苗群群点头,“她去学校找的我,我跟她聊了聊,感觉还不错,她没我想象得难相处,我们定了协议,而且按照你说的步骤,我给她做了药霜,怕她不放心,还找爸给她诊了脉。” 张明岳瘫在椅子上,“我早就该知道,她不会按常理出牌。” “怎么了?”苗群群秒变好奇宝宝。 张明岳捏着苗群群的手指玩,“我以为她会先去找我,说定后再跟你见面,她倒好,隔过我直接找你,我敢肯定她找人打听过咱家的情况,好在我提前跟你说了,要不,哼。” 苗群群噗呲乐了,“怪不得她念叨好几次,说不能让你太得意,原来根源在这里。” “不管怎么样,店面的事情总算解决了,”张明岳喟叹一声,“你今天是第一次送货?” 苗群群伸出两根指头,“第二次送货,也是托了杨琪的福,她专门给做了推荐,那些老户都给面子拿上一盒,在店里档次高的反而好卖,昨天表婶说东西不多了,我才让小林今天送过去。” “她这么好心做推荐,应该不止看在治脸的份上,也是看好咱家的面霜,倒是开了个好头。”张明岳说。 苗群群赞同,“是呀。” 知道事情的原委,张明岳打住这个话题,转而问起家里的事情,有半个月没回来,有啥事都不清楚。 苗群群挤到他边上坐,“家里一切照旧,各忙各的,不过,前两天明秀过来找爸来着。” 张明岳腾地坐正了,“她这胎有问题?” “没有,看把你吓的,”苗群群推着他靠好椅背,“她找爸是想让爸号号脉,诊断一下她怀的是男是女。” “那是男还是女呀?”张明岳不错眼看着苗群群。 苗群群转转眼睛,眯笑道:“你猜?” 张明岳扒拉一下她的头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是男孩。” “真是一点悬念都没有,这下好了,儿女双全,她这颗心也算落下了。”苗群群的嘴扭来扭曲,做着怪脸,情绪反而不高。 张明岳勾起苗群群下巴,“哟,这还带着点小情绪,你早就儿女双全了,还羡慕她呀。” 苗群群拍掉他的手,抿着嘴不高兴。 “咋了?”张明岳觉得不对劲。 苗群群站起来看看窗外,见外面没人,才说话:“这事憋在我心里好几天了,我跟你说,你可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妈。” 张明岳连连点头,在嘴边比了个拉拉锁的动作,“缄口不言。” 苗群群小声说:“那天我去找小磊哥,发现他们两口子冷战呢,你猜怎么着,表嫂之前怀孕了,就告诉小磊哥,咱都不知道,如今孩子掉了,不是自己流掉的,是表嫂去医院做掉的,都没跟小磊哥商量。” “难道她怀的是个女孩儿?”张明岳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就是,”苗群群一拍手掌,“她去医院检查,偷偷问医生的,把小磊哥心疼坏了,他说他又不嫌弃女孩,为啥不说一声就做掉呢。” 张明岳摩挲着自己的胡子,“这事表嫂做的确实不对,怎么也得跟表兄商量,自作主张,表兄能不生气吗?” “小磊哥是独子,我当然也希望她能生男孩儿,可这怀上又打掉,太残忍了,好歹也是条生命。”苗群群很纠结,不知道该支持尹晓红还是该讨伐她,“关键是,谁能保证下一胎就是男孩,要还是女孩,难道还要打掉吗?这话我又不能当着表嫂的面讲,要不人家该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其实,这事表兄也有错……” 张明岳刚开头,苗群群不干了,“小磊哥有什么错?” “看看,我这还没说呢,你就护上了。”张明岳摊开手。 “那你说。”苗群群支着耳朵听,想看看他能说个啥。 张明岳吸口气,“表嫂为什么想要男孩,甚至不惜打掉第一胎,她不知道心疼,不知道伤身体吗?估计跟你想法一样,表兄是独子,想要小子传宗接代。她有这样强烈的想法,就是因为表兄在平时的语言和行为上有导向,我都能想象,表嫂怀孕表兄肯定每天儿子儿子不离嘴,导致表嫂压力太大。如果表兄明确表示过,男孩女孩只要是自家孩子他都不嫌弃,有一个就行,不是非得男孩去传宗接代,表嫂很可能不会因为是女孩就打掉孩子,争着非要生男孩。” “细想也是,小磊哥每次来好像都是抱涵涵多,对雅雅和琳琳比较平常。”苗群群耷拉着肩,扭着手指,“这么说,小磊哥错的多些,那现在怎么办?” 张明岳捏捏鼻梁,“解铃还须系铃人,关键还在表兄,现在孩子已经没了,再去追究谁对谁错其实没有意义,冷战更是不对的,越冷战两个人的感情越冷淡,说不定会一发不可收拾。你劝劝表兄去,不看别的,就看表嫂小月子也不能太计较,让他嘴甜点,多哄哄人,等表嫂养好身体,抓紧再要一个。” “那行,今儿我回学校就拐弯找小磊哥说道说道。”苗群群点点头,“你别光顾着问家里的事,你怎么样,还吃得消吗?” 张明岳板正身体,右手向前,“我是一颗蒸不熟、煮不烂、炒不爆、捶不扁、响当当的铜豌豆,让强压来得更猛烈些吧。” “你俩干啥呢?还喊起口号来了。”钱明菲正在窗户边扒头看他们俩。 苗群群心里一惊,面上装作镇定,“妈,说阿岳明年考核的事情呢,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还不能听咋地?刚站这儿的,没听见你们说小儿女的话,看把你俩吓的。”钱明菲取笑他们。 苗群群心里发虚,呵呵笑着:“是您突然出现,吓了我俩一跳。”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你俩出来,帮我看看衣服咋样。”钱明菲抬手招呼他们出去。 等钱明菲走了,苗群群拍拍胸脯,“妈肯定没听见吧。” “没有,”张明岳肯定地说,“要听见早变脸了。” “对对对,那咱俩赶紧出去。” 张明岳和苗群群并立而行,去看钱明菲绣的旗袍。 钱明菲的绣工了得,她自己也喜欢,年轻的时候要是靠着刺绣,能赚不少钱,苗文清心疼她,也怕坏了眼睛,一直没让她接太多活,每年就那么几件,打发时间而已。 就因为这样没有压力,钱明菲发挥写意,精细雕琢,刺绣手艺不仅没降反而更上一层楼,在林县也是有名的。 不过后来运动影响,强制停了几年,到京都这些年她看孩子也没时间,也就零零星星给孩子们的衣服上描个字以示区分,给老爷子的衣服上绣个花纹,等孩子们上幼儿园之后,兴起的时候专门给他们做了几身衣服,外面的活计一概不沾,旁人也不知道她是刺绣大家。 说起这旗袍,是钱明菲停滞这么多年后做的第一件大件刺绣,来的让人意想不到。 前些天钱明菲去幼儿园接三个孩子,等开门的时间有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大姐过来攀话,明里暗里打听孩子们的衣服是哪儿买的,上面的刺绣是谁绣的。 钱明菲就说是自己闲着没事给做的,上面的花朵动物都是自己绣的。 大姐当时高兴得不行,说她小女儿要出嫁,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想穿旗袍当嫁衣。这一辈子就一次,当娘的得想法办成呀,她看三小身上的衣服做得好,就想问问渠道,哪成想是钱明菲自己做的,当即央着她问能不能帮着做件旗袍。 钱明菲开始还有些犹豫,后来实在忍不住技痒,就答应了。 给那姑娘量了尺寸,拿出压箱底的样子给人家挑,那各种各样或飘逸或婀娜或典雅的样子让那姑娘爱不释手,都挑花眼,最后还是钱明菲挑出一个认为最适合姑娘面相身条的样式。 历时一个多月,今天这身旗袍算是完工了。 张明岳和苗群群围着旗袍啧啧称赞,简直太漂亮了。 苗群群双手合十,“妈,看着这件旗袍,我都想穿,怪不得以前那些淑女名流都喜欢穿旗袍呢,太有风情了。” 多年不做,钱明菲听着这些夸赞也耐不住笑开了眼,“好看吧,哎,就这我还是有些手生,花型死板了些,要是当年,隔着衣服能想着花香,等妈多练练手,回头给你做一身更好的。” 苗群群搂着钱明菲的胳膊,“妈,您真好,我的不着急,您慢慢做,千万别累着了。” “妈,就现在这样,您要是授课那也是教授水平的。”张明岳嘴里的好话也往外冒。 钱明菲摆摆手,“你说这个太夸张了,再说,现在哪还有年轻人学这个呀。” “哟,不错呀,现在又流行这个了?回头你们娘俩都做上两件,换着穿。”苗文清从诊所出来休息,正好也赶上展示。 钱明菲有些抹不开面,“给群群做行,我就算了,都这把岁数。” 苗文清可不同意,“你说这可不对,你现在正当年,正是可穿的时候。” “我同意爸的话,多年阅历沉淀,妈要穿肯定比我好看。”苗群群摇着钱明菲的胳膊撒娇。 苗文清和张明岳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186.找人 秋风飒飒,吹得树上的叶子噗拉噗拉地响, 偶尔风再大些, 一地黄叶随之飘荡。 医学院里, 整个教学楼都占满了,教室内热火朝天, 形态各异。 原来,之前小道消息频传的实习计划,终于被老师证实, 在课堂上当众宣布了。 期末考试之后, 综合各门成绩,名列学校前十名的同学会得到学校的举荐,在京都各大医院实习,其他的同学也会做出学业评定,自行联系医院。 这个消息一经宣布,教室里同学们交头接耳讨论开来,老师站在讲台上不动声色, 眼睛扫过每一位同学,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 一刻钟过去,老师敲了敲黑板, “大家静一静, 静一静。” 嗡嗡嗡的声音从大到小,直到消音无声。 老师清了清嗓子, “同学们, 这个决定是学校几经讨论才定下来的, 目的就是为了增加大家的实践经验,毕业之后能跟医院尽快接轨,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两个多月,大家都要努力。” 下面的同学不管心思如何,此时都异口同声,“是。” 下课了,同学们三三两两结队出了教室。 张明岳夹着课本,三步当做两步行,打算到图书馆找资料,他写的一篇论文还差些论据需要填充,按照他之前做的计划,这月底论文要成稿,时间紧迫。 同学刘恩林在后面追上来,跟他平行而走,“明岳,实习的事情你怎么打算?” 张明岳目视前方,心思都在论文架构如何调整上,没过脑,顺嘴回答,“还没有打算,等考试结束再说吧。” 刘恩林心生羡慕,也就像他这种学习一直名列前茅的人才不会忐忑彷徨,“也是,你成绩一直很好,这段时间还特别刻苦,争全校前十名肯定没问题。” 赵宝强搂着黄敬东的肩膀,从他们身边走过,斜睨着他俩,“别把话说满,各科优秀人才很多,敬东上学期的成绩跟明岳差了十分不到,暑假的时候黑天白夜苦读,这学期开学课堂现场测试敬东得到老师的夸奖更多,完全有实力去争取前十名。” 后面有同学接上话,“要我说,是不是前十对明岳不太重要,明岳本来就是京都人,就是考不到前十名,也是留在京都,不像咱们,回原籍找的概率大些。” 黄敬东挑眉浅笑,“那也说不定,京都医院那么多,就算不到前十,大家也可以毛遂自荐,成绩越往前,越能得到赏识,找到好医院的可能就越大。” 赵宝强呵呵一笑,“敬东说得好,大家共勉,大家共勉。”一群人一哄而散。 这时候,李深原和齐洪扬也追了上来,“你们也通知了吧,真要实习。” 张明岳点头,“通知了,现在整个学校只怕都在讨论这件事。” 李深原压着手指,咔吧咔吧地响,“很多同学都开始列举能争前十名的人,你赫然在列,加油呀,给咱们宿舍争光。” “别光说我,你们专业难道还能把你漏了?”张明岳好笑地说。 齐洪扬拍了一下李深原,小拇指还微微翘起兰花指,“你俩现在是竞争对手,别那么友好。” 李深原连抖好几下,“你能不能爷们点,每次跟你在一起我都瘦两斤,都是掉的鸡皮疙瘩,真难为你媳妇受得了你。” 齐洪扬哼了一声,走在前面,亮出个后背。 岔路口,向前回宿舍,向左去图书馆,三个人这次步调一致,全部左拐,奔向图书馆。 今天图书馆的人格外多,以往少有人看的书架前面都站了好几个人,更别提热门书架了。 张明岳轻车熟路走到相关资料的存放区,打眼一看,已经有不少书被借走,他根据书名轮番查看,连着好几本,都没有自己想要的。 从上到下,他已经从第五层翻到第三层,只找到一本能够跟自己论点相关的,这还远远不够,还得继续寻找。 又半个小时过去了,张明岳已经是蹲着找最下层的书。 一般来说,越是往下的书时间越久远,价值相对都要打折,不过当他翻出一本连封皮都没有的书时,真是如获至宝,目录上显示有他想找的理论论点,看了几页里面的内容,张明岳啪地一声合上,“齐活了。” 随即赶紧扶住书架,蹲的时间过久,腿都麻了,差点坐到地上。 他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大腿灌醋了一样,酸软得很,膝盖也转不过弯,向前挪动都成困难,这酸楚的感觉挑拨着后背,简直了。 张明岳足足僵硬地站了七八分钟,才活动活动腿脚,就这样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呢,惹得旁边的同学捂嘴偷笑。 从图书馆出来,看见李深原和齐洪扬还在外面等着他呢。 “明岳,你够慢的,”李深原捂着肚子,“我饿了,先去吃饭,再去晚自习。” 张明岳翻看借出来的两本书,“我先回一趟宿舍,有资料放在宿舍了。” “那我跟你一起吧,也回去拿点东西。”齐洪扬跟着走。 李深原吸了口气,提提腰带,“那我先忍忍吧,一个人吃饭怪没意思的。” 三个人结伴回宿舍,一路相互交换传看各自借来的书。 张明岳大致瞄了眼齐洪扬借的书,摇摇头,不太感兴趣,扭扭脖子,向远处眺望歇歇眼,就见有人一路小跑,碰见人就拦下来问句话,很快又跑向下一个,看着侧脸像张明光。 等转过脸,张明岳才看清楚,“真是他,急匆匆跑着干什么呢?”随即心思一转,来医学院找人,找的只能是自己了。 他立马站到一颗石头上,挥舞着双手,大声喊:“张明光,张明光。” 张明光果然听见他的声音,朝着这边跑过来。 张明岳跟李深原和齐洪扬说有人来找,让他俩先走,吃饭也不用等他,还让把自己的书放回宿舍。 张明光跑到的时候气喘吁吁,头上挂满了汗珠,“大哥,思雨有没有来找过你?” “田思雨?没有,她无缘无故怎么会来找我?”张明岳被问得一头雾水。 张明光擦掉头上的汗,面露苦笑,“周日我俩一起逛街,离家挺远的,没想到被我妈撞见,她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当时思雨的脸色就很不好看,昨天我去找她,她就没理我,今天再去,她同学说昨天一晚上思雨都没有回宿舍,今天上课也没见着她,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我就想她是不是躲着我,在京都她也不认识别人,我就来问问你。” “你妈到现在还没有接受她?”看来杨小曼顽固性很强,这都两年多了,还持反对态度呢。 张明光叹口气,“不仅没接受,整个变本加厉地反对,上学期我申请研究所失败,她都把原因归咎在思雨身上,现在但凡我身上发生什么不顺的事情,哪怕像上次我帮着切菜手上不小心划个口子这样的小事,她都说是思雨克的。” “你妈这样,田思雨怎么受得了,她父母早逝,他叔叔一家苛待她就常常以命硬作为理由,在林县钱芳莉被害,跟她其实没关系,她也能把根源扯在自己身上,消沉很长时间。你妈说话肯定带着什么命硬呀,克呀这些话,田思雨想必伤心透了。”张明岳没想到杨小曼对田思雨已经到了憎恶的状态。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这两年我一直努力做我妈的工作,跟她展示我跟思雨在一起不会受到影响,思雨没有命不好,爸一直帮着劝我妈,明秀也跟着说好话,说思雨能干心细待人好,我都能感受到她慢慢软化了,结果研究所的事情一出,所有的努力化为乌有,整个倒退到解放前,甚至之前慢慢压抑下来的不满一齐爆发了出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张明光眼圈发红,双手都不知道该摆在什么位置,来表达自己的难过、失望和焦躁,说到最后,颓然放下,好像卸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张明岳心里冒泡一样,涌出来不少同情,以他对田思雨的了解,两个人的关系怕是很难维系了,“你和她的事先摆在一边,现在重要的是找到人,田思雨在京都没有亲人,你有没有问跟她比较要好的同学?” 张明光很落寞,摇摇头,“没有,我找遍了她常去的地方,就过来找你。” “你回去她学校,问问她的同学,说不定她要好的同学里有家在京都的,她跟着人家回家住也说不定,我现在回家一趟,看她会不会到我家里。” 张明岳宿舍也没回,直接跟着张明光出学校,坐车回家。 家里,一切平静,当问及田思雨有没有来过的时候,大家都摇头,还反问出了什么事。 张明岳脚步没停,从厨房捡了颗馒头,嘴里叼着又出了门,他打算到田思雨学校看看。 苗群群追出来打算跟着一起,张明岳把她推回去,现在什么情况都不清楚,说不定去的时候田思雨已经回来了。 张明岳又是一路坐车,到田思雨学校门口就看见张明光和几个同学站在那里。 田思雨还没有回来,张明光有些六神无主,他已经问过跟田思雨关系不错的同学,她绝没有跟人一起回家或外出,同时他还打听到一个消息,“昨天五点左右,有一个同学看见思雨跟一个女孩说话,情绪比较激动,同学说没在学校见过那个女孩,不过肯定不是思雨她们系的,我们顺着打听,门卫大爷有印象,她们出了校门。” “看见田思雨跟女孩说话的同学是哪位?我见见。”张明岳说。 一位男同学往学校里跑,“我去叫。” 没一会儿,人就找来了。 “你有没有听见她们在说什么。”张明岳想知道更详细的信息。 这位同学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没有,我在的地方跟她们还有段距离,根本听不清他们说话,因为其中一个是田思雨,我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187.无题 张明岳本来以为从那个同学嘴里可以得到更多的信息,可惜还是让他失望了,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 门卫大爷走过来, 递给张明光一张纸。 展开来看, 是一幅铅笔画, 两个女孩拉着手, 准确的说是一个女孩在前面拽着另一个女孩走路, 背景正是学校大门。 仔细看,被拽着的可不就是田思雨, 模样不是完全相像, 可见过田思雨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画上面的就是她。 大爷声音低沉沙哑,指着画说:“你们找的是这两个女娃娃吧, 我凭着印象把她们画下来,能有几分像,你们凑合看看吧。” “谢谢大爷,您真是帮了大忙了。”张明光激动地握着大爷的手。 大爷显然适不能适应张明光的突然接触,大力抽出自己的手, “前面的女娃娃可不友好,骂骂咧咧的, 可惜我听不懂她们说的啥,我猜她们是从一个地方来的, 你们要是想找, 不如从招待所着手。” “招待所?没错, 跟田思雨一个地方, 那就是她的老乡,除非有明确的落脚点,一般都应该住在招待所,我去招待所找找。”终于抓住了一个方向,张明光二话不说先跑出去了。 张明岳看着他急切的背影,没说什么,而是跟旁边的几个同学沟通,“各位是田思雨的同学吧,麻烦你们也一起找找。” “没问题,那就分头行动吧。”看着最年长的同学熟练地把剩下的人分成三队,分别负责不同的方向,约定到多远的距离往回返,毕竟天色不早,晚上走太远回来也是问题。 张明岳来的时候就注意这位大哥腿脚不太利索,不过完全不影响他的威信,等他安排完,马上说:“这位大哥,麻烦你在学校盯着,我追明光去,我看他情绪不太稳定。”随即朝着张明光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足足跑出去两里地,才追上张明光,他正从路边的招待所出来,从脸上的神情就能看出来,田思雨不在这边。 兄弟两个能坐车就坐车,没有车就步行,一直延伸下去,找了大大小小十几个招待所,都没有田思雨的身影。 张明岳觉得可以打住了,两个多小时已经过去,其他方向的同学应该也往回返了,有没有消息回学校碰碰头。 张明光还不乐意,被张明岳拽着上了车,论力气,两个张明光也不是他的对手。 刚到校门口,门卫大爷从窗户钻出头来,“你们找的那个女娃娃回来了,有同学让我告诉你们,她已经回宿舍了。” 大爷还没说完,张明光如炮弹一样弹了出去,一点不见原来的颓废,脸上居然扬起了放松的笑意。 张明岳笑着谢过大爷,也小跑跟了过去,还得快点,他可不知道田思雨的宿舍在哪里。 等张明岳到的时候,没有见着一起找人的同学,就看见张明光击打着双手在宿舍门口来回走动,时不时朝着里面张望一下。 没一会儿,宿舍阿姨出来说了句话,“小伙子,田同学说她刚回来有点累,不想下楼,你回去吧。” 这话一下子击中了张明光的神经线,他跑到宿舍一边跳起来想叫人,好在张明岳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他,立马健步上去跳着捂住他的嘴,低吼道:“你干什么?大晚上呼呼叫叫,还怕事情闹得不够大?现在是少数人关注,你这一嗓子下去,田思雨就成了全校的焦点,再闹出点生活作风问题,她在学校还能待得下去吗?这眼见着就要毕业了。” 说得张明光蹲在地上,抱着脑袋不说话。 张明岳把他揪起来,拉到旁边的角落,“先回去,等你冷静下来,再过来找她。” “我不想回学校。”张明光嘶声说。 “那回家。” “我也不想回家。”面朝墙壁,耷拉着脑袋。 张明岳气不打一处来,真想一脚踹他个跟头。 不管他,张明岳往回走,走出去百米地,往回看,人不见了,抬脚狠狠踹了一下旁边的树干,回去找他,走近看才发现张明光找了个死角蹲着呢。 “就你这个黏黏糊糊的样子,还不如个女同志利索。走吧,赶紧回学校,你要在这儿窝一晚上,明天还不得打摆,现在还没有山穷水尽让你失魂落魄的时候。” 张明岳再一次不惜力气拉着张明光往外走,这时候他是又累又饿,之前吃下去的那颗馒头早就消耗殆尽,就想着事情尽快完结,能吃点东西坐下休息会儿。 一直把张明光拖到清大门口,张明岳放大力气把他重挫在地,抖着手指着他说:“张明光,你听着,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田思雨已经回来了,你俩的感情问题自己搞清楚。还有,下次你俩不管是什么原因闹矛盾,也不管她是躲着你还是你找不到她,你都要首先用你的猪脑子想一想,田思雨会不会来找我,她傻呀,避嫌都来不及她会来找我?你有这来找我的时间早就能打听到她去哪儿了。” 张明光从田思雨的宿舍到清大这段不短的距离里,一直不在状态,往重了点说就是两眼空洞,神色麻木,如今被丢在地上,还是垂着头,一眼不发,任凭张明岳指着他骂猪头,也没有任何反应。 张明岳捏捏自己的手指,强忍着不出手,“不说话是吧,那你在这儿呆着吧,抬头看看,清大,你的学校,我走了。” 走到马路边,跺跺脚,凭着震动轻抚下鞋上的灰尘,张明岳头也不回地离开清大。 一眼望去,零零星星的灯光还在闪烁着,为夜行的人指引着方向。 手表上的时针已经过了十点钟,分针在十分和一刻钟之间挪动着,放眼望去,连个车的尾巴都找不到,步行回学校,恐怕早就过了熄灯点,传达室的大爷不会额外开恩给他开门的。 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学生证和几张纸币,借着微黄的灯光看清楚金额,洒脱一笑,奔着最近的招待所而去。 时间太晚,要不是学生证在手张明岳好话连篇,人家还不接收他呢。 招待所有饭食供应,张明岳吃得饱饱的,才简单洗漱一番,躺倒在床上舒服地发出几次慵懒的声音,暗想这钱花到位了果然能享受到,招待所的床比家里的还要软,暄一暄,身体瞬间陷了下去,整个人被柔软包围着。 一夜无话,生物钟还是提醒着张明岳,六点准时醒了过来,睁开眼还有点懵圈,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等看见暖瓶上印着的“邻家招待所”,才反应过来。 他翻了个身,把脑袋深埋在被子里,磨蹭了十分钟左右,才爬起来。 解决完各种生理问题,张明岳坐车回了学校,到宿舍的时候,只看见李深原在。 李深原观察了张明岳的脸色,嗯,跟平常没什么区别,只问候了句“回来了”,就没多管闲事问及昨天的事情,两个人各干各的。 如今走在学校的角角落落,随处都可以听见关于考试、实习的讨论声,张明岳自然不必过多考虑推荐不推荐的事情,但考试的时候奋力一搏,为自己的大学做一个完美的收官还是挺必要的。 忙碌就像是时间的加速器,两个多月攸然而过,验证自己成果的时间终于到了。 考试前一天,张明岳什么书也不看,什么资料也没专研,本来该去医院上班也特地请了假,彻底放松了一天。 第二天,用饱满的精神迎接考试。 这次的考试不同以往,以往各科考试时间并不密集,有可能是一天一科,有的时候还隔两天,当然,一天两科也平常,可这次各科考试整个集中在四天之内,如赶场般,考完这科马上收拾东西就要去下一个考场,中间只给半个小时的转换休息时间。 等所有的考试结束,张明岳紧绷着的精神如猴皮筋一样松懈下来,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弹了弹,才彻底放松下来。 他靠着被子坐在床上,翘起二郎腿晃悠晃悠,神游天外,手也没听着,在膝盖上轻轻地敲击着。 赵宝强偷觑张明岳半天,小声对黄敬东说:“看他脚那么得瑟就知道考得不错,你考得怎么样?”言语之间,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嫉妒。 黄敬东面无表情,边收拾东西边说:“他这是自我感觉良好,最后的命运还是掌握在判卷老师手里,成绩不出,谁说得准?” “你说得对,马失前蹄也不是不可能。”赵宝强不屑地撇撇嘴,“你要出去?刚考试完你干什么去?” “你说呢?”黄敬东没回答,给了个反问。 “哦,”赵宝强点点头,“明白,找你对象去,这么一说,我也好几天没见着媳妇了,反正没事,我找她去。” 等张明岳从自己的世界出来,感觉四周静悄悄的,再一看,屋里就剩自个儿了,咂巴一下嘴巴,这段时间吃得寡淡,嘴里都感觉不出味道来了,反正时间不算太早,去面馆吃碗面就当提前吃午饭了。 吸溜吸溜两碗打卤面下肚,张明岳打了个饱嗝,谁知道一个出来第二个也开始酝酿,左右看看坐着吃面的人,强忍着赶紧结账出了面馆,才释放出第二个嗝,这只是开始,随即第三个第四个一串嗝不打招呼就冒了出来,他尝试各种办法,终于压了下来,揉揉胸口,长吁一口气,才舒服了些。 “哎呀,你不是医生吗?连打嗝都要对付这么久,我真为你的病人担忧。”讽刺的声音响起,后面还跟着咯咯咯的嘲笑声。 张明岳不用看人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杨大小姐不忙着生意,闲得专门来奚落我的?” 杨琪走到他身边,“谁会把那个专门时间留给你,我不过是路过,看见你恨不得上蹿下跳的猴样子,好笑罢了。” “原来是这样,那我是高估自己了,既然这样,告辞不送。”张明岳自始自终都没看杨琪的正脸,只斜了个眼神,观察下她光滑润亮的脸蛋。 “别呀,”杨琪加快脚步追上张明岳,“我听群群说你这段时间为了考试,忙得脚打后脑勺,现在有时间来外面吃饭,还吃到打嗝,可见考试是结束了,有没得时间,我爸一直说想见见你,想谢你治好我的脸。” “杨先生太客气了,咱们本来就是交易。”张明岳说。 杨琪停顿下,咬咬牙又追上来,“就算给我这个合作伙伴的面子,我爸挺欣赏你的,想跟你聊聊,正好他这两天腿疾又犯了,闷在家里难受呢。” 张明岳上下打量着杨琪,看她浑身哪怕汗毛都充满了请求,轻笑一声,“这可不像你的风格,你这么不遗余力地邀请我去跟杨先生说话,是不是做了惹他生气的事情,找我给你挡枪呀。” “你就不能糊涂点,”杨琪瞪着眼睛,“要不是正好碰见你,我还不找你呢。” “那正好,我还挺忙呢,你找别人去吧。”张明岳才不惯着她。 杨琪在后面一跺脚,再次追上来,“算我求你了行吧,我都两天没回家了,老头腿不好,我担心死了,可回去又怕他气个好歹,你也认识我爸,总不想他出事吧。” 188.注定 杨家门口, 张明岳脚步踌躇,有些后悔答应杨琪跟她一起过来,这关系也不多熟悉,无端端扯入杨家的家事中来, 真是脑子发热了。 路上, 张明岳问及杨琪因为什么惹得杨先生生气,以至于连家都不敢回去。 杨琪倒是大方, 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还是感情的纠葛,涉及到那次张明岳在医院见到的被杨琪称作纳林的那个男人,他性孟, 全名孟纳林。 杨琪一直认为两个人在处对象, 谁知道突然就面临了孟纳林矢口否认之前的男女感情, 说成是兄妹之情, 还说要跟别人订婚了,杨琪自然气不过,她从各种渠道打听孟纳林要订婚的女人是谁, 这不打听还好, 打听过后差点把自己气个好歹, 她一直认为专情忠诚的人居然是个花花公子, 这几年孟纳林除了跟她在一起,还同时跟另外两个女孩子在交往, 而他订婚的对象就是其中一个叫梁粒的女人。 杨琪得到这些消息的时候, 就找人趁着夜色套了孟纳林的麻袋, 狠狠揍了他一顿, 腿都给他打断了,用她的话,“我也是家里宠着长大的,家世长相都不差,虽然脸上有些瑕疵,也是能治好的,再说,治脸又不花他的钱,也没强制他留在我身边。既然是兄妹之情,早为啥不说清楚,偏偏那个梁粒的哥哥一升职,他就上赶着跟我撇清关系,不就是我两个哥哥一直绷着不提携他嘛,这是拿我当备胎,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杨琪做得隐秘,孟纳林就是猜到也只能吃个哑巴亏,半点不敢瞎嚷嚷,就怕杨琪再发疯做出其他事情来,可腿断了,这订婚礼自然就延迟了。 前几天,孟纳林的订婚礼重新发礼贴,因着两家关系一直不错,杨先生也应邀参加,杨琪自然也跟去了。 订婚礼进行到一半,突然从外面闯进来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孩子,抱着孟纳林就哭,问她已经不要名分跟着他了,为什么还要跟她分手,难道肚子里的孩子不要了吗? 现场整个混乱成一团,那梁粒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不等孟纳林解释,给了他一巴掌取消了订婚礼。 杨琪说,这事当然不是她安排的,是有人看不惯孟纳林要搞他,她充其量就起了个顺水推舟、推波助澜的作用。 可孟纳林不这么想,他坚定认为就是杨琪指使蓄意报复,破坏他的订婚礼,转天就带着自己的父母到杨家讨说法。 杨先生不明就里,被孟家人挤兑半天,看见杨琪回来,自然要问缘由,知道前因后果骂了孟纳林一顿,杨琪还挺高兴,没想到杨先生转身就给她亮家法,杨琪精灵,自然不愿意被教训,一溜烟跑出去,到现在没敢回去。 “我爸说:早些年教你的那些东西你是一点没上心,如今识人不清不说,还击回去不够狠不说还不严谨,让人家找上门来,简直丢尽我的脸。”杨琪耸耸肩,学着杨先生的语气说话。 张明岳捋着耳垂,斜睨着杨琪,“杨先生说得对,是该教训你。” “哎,搞清楚好不好,你是来帮我的,怎么能站在我爸的立场上呢。”杨琪不乐意了。 张明岳转身摆摆手,“我刚才又想了想,你们父女之间的事情我还是不参与为好,你两天没回家,说不定杨先生一心软,就饶过你了。” “没可能,”杨琪说,“你是不了解我爸,他要说罚,那是肯定要执行的,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初五。” 张明岳脸上带着夸张的同情和怜悯,“那就更不用我去了,反正都是躲不过去的,早死早超生。” “可恶,你这是幸灾乐祸,我怎么就找你来呢?” 杨琪大呼小叫,脚下小高跟蹬蹬蹬跺得直响。 张明岳慢慢往外挪动脚步,还想着是不是爆发一个,快步跑掉。 谁知道,这时候杨家门突然打开了,杨先生正背着手站在门口,“小张来了,快进屋,喝杯茶咱说说话。”杨先生还挺热情。 张明岳顿时陷入两难,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再看杨先生明显飘向杨琪的眼神,下了决定,“杨先生,我就是路过,还有事,我先走了。” “有什么事?不是琪琪搬来的说客吗?”杨先生早就在门后听半天了,人是来干什么的早就了然于胸。 杨琪顺着头发,掖到耳后,低着头,语气软糯不少,“爸,您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怎么知道的?你还没走到胡同口,就有人给我通风报信,进来吧,还等着干什么?小张,既然来了,一起进来吧。” 杨先生眼神坚定,张明岳要是还推脱就不合适了,当即迈步走在杨先生后面。 杨琪咬咬嘴唇,晃晃悠悠跟在后面,进屋的路上眼神左右乱转,没见着作案工具,心慢慢放到肚子里。 “琪琪,既然小张是你请来的,理应你来招待,你准备一下,一会儿我们到茶室说话。” 杨先生一字一顿,这话就像敲击在杨琪心上,刚才放到肚子里的心又蹦出来,“爸,不用了吧。” “嗯?……”杨先生不怒自威。 “好吧,”杨琪苦闷着脸答应,她就知道来人也就会让爸心软一点点,好在是茶道,忍忍就过去了,要是跟上次一样让练半个月的大字,额了个苍天,那就没法活了。 张明岳看着杨琪苦闷的表情暗自好笑,他原本以为杨先生的家法是武力,没想到居然都是文雅事,不过对不爱文墨活泼“造作”的杨琪来说,可就不亚于酷刑了。 他没打算求情,或许也求不上,不得不说看杨琪吃瘪心里还是蛮爽的。 到底还是受过教育,再不喜欢杨琪也做得有模有样,像个真正的淑女。 张明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回味一下,“清冽甘甜,好茶。” “这是几年的新茶,琪琪他大哥送过来的,总共不过半斤。”杨先生心里得意,面上可没表现出来,“看你品茶的模样,也是懂茶之人。” “略略懂些,可以糊弄糊弄外人。”张明岳放下茶杯。 随着这甘甜入肚,仿佛前些天拧得紧张的弦一下子回旋,通体百泰。 他抬眼环视茶室,眼睛差点拔不出来,那字、那画、那琴,都以优雅的姿势环绕在周围,或情,或景,或哀愁,或欣然,如人世百态,在这茶香茶韵中,倒显出些仙气来。 杨先生跟着张明岳的眼神来回转动,也没错过他脸上的向往,不禁浅笑,“小张对这些感兴趣?这几年也时常在琉璃厂见到你,不知道有没有淘到心仪的东西。” 张明岳拉回心思,端起第二杯茶品鉴,“感兴趣肯定是的,平时能把玩一下,赏心悦目,不过我就是半吊子,看很多东西都是似是而非,真假难辨,与其冒险相搏,不如投入实业,心里更有些底气。” “你倒是挺务实。”杨先生说,“说来我这里有不少真品,既然你比较感兴趣,我倒是可以想让一二。” “这怎么好意思,我也不能夺您所爱呀。”张明岳忙推辞。 杨先生站起来走到一幅字面前,“我的心头肉自然不会挖给你,不过其他的还有不少,多一件少一件对我没有什么影响,怎么样?有没有心思看一看?” “好呀,”张明岳当即站起来,“那我就厚脸一睹它们的芳容。” “虚伪,小人,”杨琪牙缝里轻轻挤出这两个字,还说不打扰,不进来了,听她爸一说看古文古物还不是屁颠屁颠跟着去,可惜她的事情还没做完,要不也能跟着。 又跪坐了没一会儿,这腿怎么那么酸呀,杨琪稍稍挪动上半身,以减轻对腿的压力,手上的动作更是停了下来。 侧耳听听,好像没什么动静传来,杨琪似模似样地点头,看来要看好久,当即揉揉腿,想爬起来活动活动,手刚扶着地,就听见张明岳的声音,“杨先生,谢谢您割爱,我一直想寻块古玉作为传家宝,没想到您这里有,看到它我都走不动道了。” 杨先生紧跟着说:“真正爱惜的它的人才会有你这样的表现,好好收着吧。” 杨琪连忙跪坐好,端起茶壶装腔作势。 杨先生眼睛毒,一眼就看出来杨琪的小动作,瞪她一眼,才重新坐下来。 张明岳把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脸色绯红,强压激动跟杨先生交谈,承诺尽快把钱送过来。 “这个不急,如果不凑手,晚些没关系,我是信得过你的。”杨先生显然并未将这古玉的价值太放在心上。 张明岳自然再次谢过。 两个人就着古玉的话题又聊了起来,杨先生有意给杨琪个教训,话题环环相扣,就是不停下来。 杨琪觉得自己的腿都在发抖,再坚持下去可要出丑了,频频给张明岳使眼色。 张明岳假装没看见,继续说话,直到下一个话题结束,才笑着说:“杨先生,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跟您聊天真是享受,可惜明岳今天确实还有事,只能改日再来讨教了。” 杨先生瞄了一眼杨琪,笑笑,“跟你聊天我也很享受,像你这个年纪的人,能知道这么多古文古意,祭祀礼仪很难得呀,下次得空咱一定坐下来好好聊聊。” 张明岳自无不从,拿起盒子告辞,走的时候还暗中还给杨琪一个眼色。 杨琪真有点动不了,可还是硬挺着起来,送张明岳出门,“你可占大便宜了,我爸手里的东西可很少出手的。” “谢谢,不开玩笑,这次是真心的。”张明岳郑重地说。 杨琪眨眨眼睛,“你突然这么一本正经我还不适应了,算了,你回去吧。”说完,关上了门。 门缝咋关,张明岳踉跄一下靠着墙壁才勉强站好,脸上似哭还笑,手剧烈颤抖着,紧紧抓着手里的盒子。 突然间,他踉踉跄跄地走到一个角落,面对着墙壁,搂着盒子,眼泪就像雨水一样唰唰唰地流下来,嘴里喃喃难以成句。 盒子里的古玉不是别的,正是当年姨娘为他准备的生辰礼物,他在梦中见过。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只在梦里存在,虽然他让孙杨帮着找,也只是给他个放心的由头,给自己一个念想,万万没想到,在杨先生的藏宝室里,他看见了这块玉佩,就在他转移视线看向博古架的时候,玉佩展示在小台架上,他都以为自己又回到梦中了呢。 相隔千年,这块承载着姨娘暖暖爱意的玉佩终于回到了他的手里,这是何等的幸事呀。 189.注定2 张明岳搂着这无价的玉佩, 眼睛直愣愣的,走在马路上。 前世的生活历历在目,隐忍的痛苦,惨死的悲怆, 离别的无奈, 情深的梦境,在他脑里一遍遍回放。 就这样, 一步步在路上走着,等他反应过来,已经站在家门口。 高高的门楼矗立在他面前, 瞬间击中他的心田, 把他拉回现实。 张明岳忙摸摸眼角, 搓了搓脸, 掩饰一下自己,低着头跟老爷子和钱明菲打了招呼才进屋,两个人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屋里, 张明岳把自己整个放空, 用今世的情又重新填满, 强迫自己恢复到正常状态。 他这才左右看看, 要找个合适的地方把玉佩放好。 找一个地方觉得不妥,换一个地方还是觉得不安全, 就算是当年挖到金条都没有如今这般忐忑。 苗群群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张明岳在屋里转圈, 手里的东西始终没有放下, “你手里的是什么?” “传家宝。”张明岳赶紧拉着苗群群过来,打开盒子展示玉佩,“这是我找到的传家宝,以后留给子涵代代相传,我得找个安全的地方放好。” 苗群群的手指轻轻摸了一下玉佩边缘,润润的,很光滑,她慢慢拿出来放在手心仔细观察,“真漂亮,上面的花纹也这么流畅,你从哪里弄来的?” “从杨先生那里买来的,”张明岳说。 苗群群哦了一声,“我听杨琪说过,他爸爸收藏了很多古董,有的特别珍贵,连杨琪想看看都难。” “是呀,我进了杨先生的藏宝室,估计就像古代的外书房,是外人可以进去观赏的,我一眼就看中这块玉佩,我觉得跟我,跟咱们家很配,就像命中注定该来咱们家一样。”张明岳垂下眼睛,压下又涌出来的湿意。 苗群群摩挲着玉佩,越看越喜欢,“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有这种感觉,真是奇怪,我在庞先生的家里也看到不少古董,就心里过一下,知道这是古董,很值钱,根本没有玉佩给我的亲切感,让我忍不住去靠近它,欣赏它。” 张明岳伸手搂住苗群群,他明白,自己媳妇有这样的感觉,是以人度己,因为自己喜欢,所以她也喜欢。 不管怎么样,苗群群能不问价钱,因为自己喜欢她就喜欢,张明岳心里也是欢喜的,“你看放在哪里比较合适?” 苗群群看了看屋里,最后放在了衣柜角落里,“放在这里比较隐蔽,孩子们肯定够不着,咱们想拿也好拿,我听说玉是要盘的,越盘越油亮,放着不管会慢慢失去灵性,等你有时间就拿出来把玩一下。” 张明岳感受了一下,点点头,“放在这里挺好。” 又趴在地上从床底下拉出来行李箱,拿出金条,“我明天上班早点走,先把钱送到杨先生那里,他信任我让我把玉佩先拿回来,我也不能含糊。” 傍晚,饭桌上张明岳又说了一遍买块儿古玉的事情,老爷子和苗文清夫妇只问了渠道和品相,都默契地没问价钱,主要是信任张明岳惯了,认定他绝不会乱花钱,买个古玉而已,家里能承受就买吧。 饭后,苗文清叫张明岳跟着他去诊所,说有好东西让他看。 张明岳还挺好奇,诊所里有什么好东西?难道发现了什么好药? 怀着探秘的心情,张明岳跟在苗文清身后,进门一看,暂时没发现什么变化,等走到检查室,才看到角落里多了个大家伙,“这,这是检查仪器?检查哪方面的?没见过呀。” 张明岳好奇地上摸摸下摸摸,还凑近了看看设备上的说明,不是英文,倒像是德文,水平有限,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是老庞特地从德国进口来的,专门检查血液的设备,可以深层探究血液里的疾病,很先进。”苗文清打开设备,介绍说。 张明岳不错眼地看着苗文清的动作,“这都是德文的,您看得懂?” “能明白大致意思,我怕弄错了,专门找吕教授给看看,人家除了医学水平高,还是英德双语专家,他帮着把说明书、维修单都给翻译成中文了。”说着话,苗文清还指点张明岳怎么操作。 过一会儿,苗文清吩咐道:“把左边台子上的血液样本拿过来。” 张明岳顺手拿过来递给苗文清。 苗文清仔细看清上面的名字,点点头,“这是今天来诊所的一位病人,我说免费给他进行一次血液检测他给抽的血,就是想实际给你演示一下。” 程序有些复杂,不过对张明岳倒不构成记忆困难,等苗文清讲解一遍,他已经全部记住。 在等结果的过程中,苗文清大致给张明岳讲解了设备的原理以及前身,让他有个全面的认识,张明岳听着频频点头。 结果出来了,张明岳先大致看了一眼,“厉害!有七八项新指标。” 苗文清关上设备,“不错,有了这些新指标,我们在判断病人病因方面就可以大幅度缩小范围,节省时间,更精准地用药。” “照这趋势,以后要是开发出来更厉害的机器,人身上有什么疾病岂不是一目了然。”张明岳觉得这样太有可能了。 苗文清深以为然,“要不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呢,掌握了科学技术,就掌握了以后的发展方向,你要特别注意,这方面不能落伍了。” “我知道的,爸。” 张明岳现在其实挺有优越感的,这款设备,别说学校课本上没讲,就是三中心医院也没见过,偏偏他见过还学会了操作。 可惜,老天爷不会让他那么得意的,这种优越感他只持续了一晚上,第二天去医院的时候就被现实摔得稀巴烂。 他一早刚进诊室,就听见焦医生和丁医生在讨论医院新进的设备,开始他还没在意,医院进新设备是常有的事情,可听他们说着说着,怎么就跟家里诊所的设备功能一般不差呢,还有来源渠道,居然是外籍华人的资助。 张明岳当即离开诊室去了检验科,等看到检验室里一模一样的设备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苗文清已经说过,诊所的设备是庞先生特地从德国给进口过来的,送给诊所一台,那他再送医院一台又能怎么样? 这也间接解开了张明岳长时间压在心底的迷惑,院长的亲切,对自己的特别照顾都有了解释。 或许这根本就是庞先生资助医院的本意所在,不是张明岳自恋,而是庞先生根本就没有掩饰呀。 张明岳当天回家跟苗文清说起这件事,也说了自己的猜测。 苗文清只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做好自己的本分吧。” 张明岳暗搓搓扣了扣手指,心里下决定万万不能松懈怠慢,考核一定要通过,要不然就对不起人家的精心安排。 就为这,晚上张明岳在书房看书到很晚才回去睡觉。 转天一早,克服外面冷飕飕的空气,早早起床翻书,到点灌了点饭,骑车去医院上班。 上午过得出奇的快,张明岳把最后一位病人的病历本递出去,活动活动右肩膀,“焦医生、丁医生,一起吃饭去吧。” “你去吧,我俩带着盒饭呢。”丁医生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包裹盒子。 张明岳笑笑,拎着水杯出去,直奔食堂。 道路熟悉,他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就这样习惯性地低着头往前赶,没想到这次差点撞到人。 张明岳人都没看清,道了声歉接着往前走,走几步觉得不对劲,怎么感觉后面有人跟着自己呀,忙转过身看看是什么情况。 等看清,张明岳勾起了嘴角,“田思雨,你怎么在医院?”说完还向四周张望。 “你不用找,他没有来,就我自己来的。”田思雨猜到张明岳的心思,解释道。 张明岳转了转手里的水杯,走到路边,“他没陪着你来?” 田思雨抿了抿嘴,避开了张明岳的视线,说:“我跟他分手了。” “原来是这样。”张明岳之前料想过可能会有这样的结局,没想到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放宽心思,可能还是缘分没到。” 田思雨笑了一下,笑容里都冒着苦水,“我现在也不讲什么缘分不缘分的,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 “这样也好。”张明岳想安慰她,可偏偏词穷,不知道哪个字更适合他表达,只能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又觉得太冷漠,忙问:“你考试结束了吧,论文答辩完成了吗?毕业有什么打算?” 连着几个问题,表示一下自己的关心。 田思雨抽了一下鼻子,“都完事了,马上就能拿到毕业证,学校把档案分配到原籍,不过我不打算报到去,我打算去深圳,那边机会多,我想换个全新的环境。” 张明岳整个惊讶了,“深圳?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你一个女孩子到那边可容易吃亏呀。” “我不在乎,”田思雨说,“我现在只想寻求一切机会,让自己变强大,强大到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到我。” 张明岳突然感到心酸,好好的姑娘居然被逼迫到如此地步,可也奇怪,人都说否极泰来,她的怎么就没个头呢,“既然你已经做出决定,我也没什么好劝的,毕竟日子是你在过,别人劝下来的日子未必就快活。” “谢谢!”田思雨默默地说。 “不说这些了,怪伤感的,那你今天是来探望病人还是……”张明岳打破了低沉气氛,忙转移话题。 田思雨的脸色刹那间苍白,整个人都在颤抖,鼻孔快速换气,企图吸收更多的氧气。 张明岳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忙在旁边指导她慢慢深呼吸,良久,田思雨才平静下来。 “对不起,是我问了不该问的吧。”张明岳说话小心翼翼。 田思雨咬着嘴唇不说话。 为了弥补自己不知道哪里的错误,张明岳故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快一些。“你还没有吃饭吧,不如我请你吃午饭。” 田思雨摇摇头,“谢谢,我吃不下,我,我……”犹豫了半天,也没说出“我”之后的话。 张明岳有些累心,有事就说,要么闭口不言,要么吞吞吐吐,难道要他来猜吗? 190.请求 在张明岳忍不住想撂挑子直接离开的时候, 田思雨开口了。 “我想请你帮忙开个能流掉孩子的药。” 张明岳刚才情绪动荡, 根本没听清田思雨整个话的意思,只听见后面的“开”和“药”字,忙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要开什么药?” 田思雨双手叠放在小腹的位置, 低声说:“滑胎药,说起来, 这话有点让人难以启齿,我有个要好的同学,之前谈了个对象, 一直好好的,没成想临近毕业两个人因为工作分配的问题闹了矛盾, 就分手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把持住,前两天我同学觉得身体不对劲,偷偷去检查才知道怀孕了,她跟以前的对象话已经说绝,复合基本没有可能,她也不想复合, 如今未婚先孕, 这可怎么了得,就想偷偷把孩子流掉,她知道我认识医生, 就希望我能帮忙找你开点安全的打胎药, 毕竟她还想以后有新对象组成家庭生孩子呢, 不想出什么意外。” 张明岳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又是打胎,数月前表嫂瞒着家人去做掉孩子,引发了一场夫妻冷战,在苗群群好言说和百般劝导下,两口子才各自认领自己的错误,彼此道歉,和好如初,如今表嫂调养好身体,两个人正积极准备再要一个孩子,也算圆满。 可要照着田思雨的说法,她同学的情况又不一样,“这世上没有绝对安全的打胎药,都存在一定的风险,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我觉得你还是让她到正规的医院来比较保险。” “可她又没有结婚,医院怎么会接收她,就算接收,总会有被人知道的时候,她不想这样,还是开些打胎药在家里比较稳妥。”田思雨语气急切,上赶着解释。 张明岳看她着急的样子,心里想田思雨跟她那位同学的关系可不一般,人家怀孕她倒挺操心,“这只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根本不稳妥,对你同学来说,私下打胎存在很多隐患,打不下来或是造成大出血都会有性命之忧,对你也不好,一旦你同学出现问题,需要承担责任你是首当其冲,药是你提供给她的。当然,以上前提是我给你开打胎药,但实际上不会出现这样的前提,因为我不会开这个药的,我是内科大夫,开滑胎药,这不是明晃晃告诉人家我这里有问题吗?可找妇产科的医生去开,对不起,我做不到。” “那怎么办?难道真要把孩子生下来吗?”田思雨的脸上居然显现出惊恐来。 张明岳来回踱步,手指在水杯上敲来敲去,“要不这样,让你同学来医院,我呢,跟熟悉的妇产科大夫提前打个招呼,让她在病历上写别的手术病症,以后就是万一有人对她起疑来查,也只能查到她得过病,而不是流过孩子,这已经是看在咱俩朋友的份上我才帮忙的。” 田思雨垂头,整个留了个头顶给别人,“这样呀,那我回去跟我同学说说,看她什么意思吧,谢谢你。” “让她趁早做决定,越往后对她的身体伤害越大。”张明岳提醒道。 田思雨表示明白,打个招呼,回去了。 张明岳去食堂吃饭,下午接着上班自然没时间想这些事。 等晚上他回到学校,猛然回想起的时候,本能地叹气,如今的人呢,还没成亲就胡乱在一起,造出个人命还不认命,真是造孽。 李深原走到旁边想偷偷挠他,“明岳,你这个考了第三名的人在这里叹什么气?” 张明岳侧边一躲,避开他的毛手毛脚,“我想别的事情叹气,你说我是第三名?听谁说的?成绩还没公布呢。” “是呢,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姚梁也想知道。 再看,宿舍里其他人的眼睛都盯着李深原呢。 李深原挠挠耳朵,嘿嘿一笑,“一不小心漏了底,听我姑父说的,他参与了这次考试的判卷工作。”说是不小心,其实他哪是那么没成算的人,不过是想显摆显摆罢了。 “怪不得,那其他人呢?成绩怎么样?”黄敬东的话问出了其他人的心声。 李深原背着手迈着老爷步在宿舍中间来回走动,眼珠子乱转,就是不说话。 齐洪扬放下手里的镜子,扫了扫额前的头发,“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李深原站住了脚步,做出双手平压的动作,咳嗽两声,“大家静一静,我现在开始公布成绩,从前往后,李深原第二名,张明岳第三名,黄敬东第十二,姚梁第二十六,赵宝强第三十,齐洪扬第四十一。”” “十二!”黄敬东脸色难看无比,手里的书掉到地上都没有察觉。 赵宝强对黄敬东投以同情,“敬东,十二名也挺不错的。” 听了这话,黄敬东的脸色更差,从床上下来头也不回出了宿舍。 赵宝强和姚梁对视一眼,忙穿上鞋,追了出去。 李深原摩挲着下巴,“黄敬东这次该失望了,他可是用尽全力想留在京都实习的。” “实习并不一定代表什么。”齐洪扬真是满不在乎,看他考了四十一名还在不紧不慢地整理他那散乱的头发就知道,本来嘛,他的兴趣点和职业规划跟医生都不搭边,只求完成学校要求顺利毕业。 李深原摇摇手指,“关键是黄敬东不这么认为。” 张明岳站立起来手搭在李深原的肩膀上,“你说的这个排名是真的吗?” 李深原满脸肯定,“当然,考试完回家知道我姑父参与判卷的时候我特别嘱咐他的,一定要把咱宿舍还有我两个好朋友的排名记住,我姑父记性好,不会错的。” “这样挺好,你俩都能留在京都实习。”齐洪扬又说话。 这次李深原没点头,反而摇了摇头,“你错了,我不会在京都,我要去上海。在京都很多人不是认识我爷爷,就是认识我爸妈,我进哪个医院都能找出几个熟人来。我爷爷觉得这对我以后发展不利,决定把我丢到上海实习。” 张明岳拍拍他肩膀,“这不是正衬了你心意,小样的,偷偷乐吧。” “有你们这么当室友的吗?敬东这么难受你们居然在这里偷乐,还有没有点同情心?”赵宝强推门进来听见后一句,直接朝着两个人忿起来。 张明岳和李深原对视一眼,直接无视他的话,各自回到床上,干自己的事情了。 赵宝强指指张明岳,又指指李深原,再看向又举起镜子的齐洪扬,哼了一声,又拍门出去了,仿佛回来就是为了破坏气氛,忿句话。 等他出去,三个人又恢复了聊天,有说有笑,还约定第二天早上一起吃早点。 转天,三个人起得晚些,饿极了在食堂饱餐一顿,才揉着胃走出来,张明岳手里还拎着没吃完剩下的馒头。 还没想好去哪里,就在食堂门口看见不少人聚集在一起,朝着公告栏指指点点。 三个人也好奇,围过去看,人真是不少,根本看不清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赶忙问起周边的人,说是公告栏上贴了一张大字报,举报刘全芒乱搞男女关系,耍流氓,道德败坏。 张明岳往前挤挤垫起脚,努力看清大字报上的内容,出来说:“说他在当知青的时候结过婚,上大学抛妻弃子,跟商学院的女生处对象,他媳妇找到学校来了。” 李深原右手比了一个八字,“之前可没听过风声,在这个节骨眼上暴出来,这明显是要毁他的前程呀。” “你们说会是谁干的?”齐洪扬问。 张明岳嗤笑出声,“看最后谁得利,谁最有可能。” 李深原举起大拇指,“净说大实话。” 齐洪扬眼神在两个人身上来回转,“你俩也注意点,说不定后面也有人盯着你们呢。” 李深原巴掌一拍,“谁怕谁,刘全芒那是有缝的蛋,小爷我是钢球,看他们往哪儿盯。” 张明岳也不以为然,“是呢,就算是举报又如何,又不是举报了就是真的,也有可能是胡编乱造混淆视听的,学校不可能因为一个举报就取消推荐改成别人的。” 齐洪扬扬起头吹了一口气,“总之,一场血雨腥风的争斗怕是免不了的。” “争不争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个大大的美女盯着我看,看得我的小心肝扑腾扑腾得厉害。”李深原捂着胸口,眼冒星星,一副色色的表情,“她走过来了,一定是迷上了我伟岸的身姿。” 张明岳笑出了声,打算看看能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美女是谁,等看清来人,他一巴掌拍到李深原的后背,“真是可惜,她不是来找你的,是来找我的。” “瞎说,你都是有妇之夫了,别捣乱。”李深原胳膊一甩,挺了挺背,让自己显得更精神。 张明岳投给了他个嘲笑的眼神,走过去迎上来人,“田思雨,你来了。” 田思雨点点头,“我本来去医院了,他们说你没上班,我就来学校找你,方便吗?咱们借一步说话。” “行,”张明岳朝着李深原和齐洪扬摆摆手,跟着田思雨走了。 李深原整个人像个泄气的皮球一样松软下来,“还有没有天理,居然真是来找他的。” 齐洪扬安慰他,“来找他更好呀,明岳是已婚人士,不可能跟她有所发展,你不就可以借着明岳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听完这话,李深原马上恢复精神,“你说得对,明岳跟她再熟悉也没机会,美女是留给我的,他肯定是故意的,明明知道兄弟我还单着,怎么就不能介绍介绍呢。” 张明岳这时候可不知道李深原没羞没臊的宣言,他跟着田思雨去了一个空旷的角落,“你来是说你同学的事情吧,她考虑得怎么样?” 191.震惊 听着张明岳的问话, 田思雨先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其实,我昨天是骗你的,我并没有同学怀孕。” 张明岳还没来得及好好消化这句话, 紧跟着的一句话马上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嘴张得老大。 真的假的?这句话从田思雨嘴里说出来的怎么就那么梦幻呢,不对, 张明岳晃晃脑袋, 一定是昨天看书太晚没睡好导致幻听了,幻听了。 “后面那句话我没听清,你确定好了,再说一遍。”张明岳问话的同时倾起耳朵, 这次可不能再听错了。 “我怀孕了。”田思雨轻声重复一遍。 张明岳手里的东西差点滑到地上,他手忙脚乱地捞起来, 抓在手里,手劲都没控制好,“怎么出现这样的事情呢?张明光知道吗?你都怀孕了怎么还跟张明光分手?” 田思雨走了两步跟张明岳背对背,不让看清她的情绪,“他不知道, 跟他也没关系。” 张明岳追着田思雨说:“什么叫跟他没关系,分手了他也是孩子的父亲, 他应该知道。而且如果杨小曼知道你怀孕, 说不定就接受你, 你们就不用分手了, 皆大欢喜呀。” 田思雨突然转头直直面对张明岳,“说了没关系就是没关系,孩子不是明光的。” 这句话的冲击力比刚才那句“我怀孕了”还要大,孩子不是张明光的,那会是谁的? 田思雨脚踩两只船?不对,她不是这样的人,张明岳首先否定了这个猜测。 那孩子不可能凭空出来呀,难道? “你被人欺负了?是谁?”张明岳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田思雨那么漂亮,招致男人青睐很正常,但田思雨心思存正,不会搞三搞四,只可能是被迫的。 田思雨听着这话,心里的委屈像泉水一样涌出来,她强忍住泪水,“如果我知道是谁,我早就跟他拼命去了,可怜,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是圆是扁,是高是矮,通通不知道,事情很滑稽是不是,被人毁了清白,还怀上孩子,居然连是谁都不知道。命运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我所求不过是渴望守住小小的幸福,可谁都没给过我机会,现在连我最后的希望都破灭了。” “是那次吗?到底发生什么事?你既然愿意把怀孕的事情告诉我,那事情的经过我能知道吗?说不定能帮上你。”张明岳不免回想起田思雨那次跟人拉扯、夜不归宿。 田思雨摇摇头,眼泪从眼角缓缓滑落,“我不想回忆那天发生的任何事情,我怕自己忍受不了发疯,其实我不想来麻烦你,可事到关头我发现,除了找你帮忙我找不到另外一个人,既然自己吃药不行,我请求你,帮我约上个大夫,打掉这个孩子。” “你想好了?”现在说别的都于事无补,张明岳只希望在现有的状况下能尽到绵薄之力,给她的生活增添哪怕一丝丝希望 “想好了,我不能留着他,留着他是我的孽,也会成为这个孩子的孽。”田思雨很坚定,大街上两口子亲近点都会招致异样的眼光,何况是未婚先孕,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张明岳叹口气,“这才是你跟张明岳分手的根本原因吧。” 田思雨沉默一下,“没有它,我们分手也是早晚的事情。我父母早逝,就特别羡慕别人有爸妈陪着,我不希望明光因为我跟他妈闹出不可挽回的矛盾,这样挺好,至少我心里没有那种罪恶感,分手了,我反而轻松了很多。” “好吧,以前的事情都不提了,你等我的消息,我打点好就找你去,回去好好休息,别的不要想,养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张明岳只能这么嘱托。 田思雨谢过,转头默默地走了。 为这事,张明岳一上午情绪都不高,做事心不在焉,中午草草吃了几口饭,骑车直奔医院而去,他要去找妇产科顾主任,想把田思雨的事情尽快安排好了。 这位顾主任是妇产科里的重量级人物,按照张明岳的资历,是到不了人家眼里的。 可谁让他幸运呢,这天下学医的都能连成一家,顾主任居然是吕教授的小姨子,她们一家跟吕教授家比邻而居,因为是医生的缘故,特别希望自己的孩子也从医,可惜她两个孩子都选择了别的行业,以至于她更待见亲友里学医的年轻人了。 随着苗文清跟吕教授关系越来越好,张明岳经常跟着苗文清去吕教授家,几次之后就被他引荐给顾主任,还说:“虽然方向不同,可也在同家医院,共同话题准少不了。” 顾主任工作上挺严谨,可私下里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张明岳这性格也招长辈的喜欢,一来二去,两家就熟稔了。 张明岳跟着苗文清去拜访吕教授的时候,总会去隔壁跟顾主任说说话,聊聊工作,逢年过节礼数也都尽到,为表示亲近,他私下里都叫顾姨。 如今这位顾姨正捂着个军大衣在休息室里半躺着,还没到上班时间,趁机养养精神。 张明岳敲开休息室的门,轻轻叫着:“顾姨。” 顾主任睁开眼睛,“是你这个臭小子,什么风把你吹过来的?” “没啥风,我这不是有麻烦事找您老帮忙嘛。”张明岳难得的有点拘谨,在考虑怎么开这个口。 顾主任掀开军大衣,站起来想倒杯水喝。 张明岳忙抢步过去,倒好水,递到顾主任手里。 顾主任呵呵一笑,“古人云,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看来你这麻烦事还不小。” “瞧您说的,没有麻烦事,您要喝水我也得赶紧奉承不是,别人想还没这机会呢。”张明岳坐到顾主任旁边。 顾主任喝口水,好笑地看着他,“油嘴滑舌的,说说你的事吧。” “嗯,”张明岳搓搓腿,决定实话实说,“我有个朋友,还没结婚,不幸遭遇了不好的事情,意外怀孕了,虽然错不在她,可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这个孩子她肯定是不能要的,就想做掉,我挺同情她的,可光同情也没用,这不就求到您这里来了,看能不能给她安排个手术。” 顾主任听着话,视线一直没离开张明岳的眼睛,看他说话坦荡荡,才放下心,一早她还真怕是这小子做了坏事呢,“这不是多难的事,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田思雨。” “几个月了?” “三个月左右。” “你让她后天上午挂我的号,我先替她检查一下,具体的检查之后再说。” “行,我告诉她,让她一定准时过来。” “这个叫田思雨的,你媳妇认识吗?” “认识,她以前也在林县当知青,从那时候就认识。” “你帮人是好心,咱不在心里恶意揣测这姑娘的秉性,可你也不能什么都不想,要遇见那不知道感恩的,反咬你一口,给你扣个耍流氓的帽子,你可怎么应对呀,谁让是你帮着联系的手术呢。” “顾姨,您多虑了,我也不傻,不是什么人都帮,就是因为了解这人的秉性,我才愿意出头的。” “那你也别掺和太多,告诉她来挂我的号就行,剩下的你连面都不要露。” “哎,好嘞。” 张明岳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知道顾主任是为他的名声着想,本来他是有意等田思雨过来的时候陪着她的,如今也打消了这个念头,等她手术过后,再带着群群来看她吧。 不再打扰顾主任休息,张明岳说完话就退出去了,他没打算在医院里多停留,想尽快回去告诉田思雨让她好做准备。 谁成想在下楼的时候,跟院长走了个对脸,被院长抓住问了好些问题,主要还是谈来年的考核,让他务必好好准备,一击必中。 张明岳点头连连保证,一定全力以赴,心里却浮想联翩,院长这么积极紧迫地盯着他,难道庞先生还许诺医院什么好处要等他考核上才能兑现吗? 不得不说他的想法直逼真相,如今,院长眼里心里都是办公室抽屉里跟庞先生签订的协议,前次资助的设备不过是开胃小菜,核心在于最后一项,庞先生承诺投资医院的科研成果,有了它,医院能一次性提高一个大台阶,解决一个关键性的医疗难题。 院长眼眸中闪□□光,恨不得把张明岳穿透了,这小子可是协议执行的关键和前提,只有他通过考核,协议才能生效。 以院长的脾气,能额外给张明岳参加考核的机会已经属于放水,再给他开后门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可他对科研成果又抓心挠肺心水的不行,没办法,只能盯着这小子,头悬梁锥刺股也得准备好了,不能掉链子,“我再强调一下,你通过这次考核不仅是你自我发展的关键,也是医院安排给你的政治任务,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完成,明白吗?” “明白。”可能是整个事件赋予他的身家感觉不同,张明岳相当有底气。 院长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支钢笔,递给张明岳,“我这支笔挺好用的,就送给你吧,见笔如见人,记住我的话,不可懈怠。” 张明岳接过笔握在手里,“是。” 院长还是不放心,“要不这样,你考核之前先暂停医院的工作,等考核之后再上班。” “那不行,”张明岳马上提出反对意见,“我明年正式开始实习,完成好了才有毕业证可拿,您总不希望我待在家里准备考核,实习报告上胡编乱造作假吧。” “嘿,还赶到一块了。”院长没想得那么全面。 张明岳想想,说:“我这个寒假请假吧,在家里好好准备,年后开学我再来上班。”自从上大学就没享受过一次正常的假期,最后一次,就算在家也要看书,也可以争取一下。 院长当即表示同意,“就这么说定了,择日不如撞日,现在你就到人事那里把假安排好吧。” 要不要那么着急?张明岳耸耸肩,跟着院长又往楼上走去。 192.出 张明岳到人事敲定完休假时间, 又去通知田思雨准时挂号,等回到学校的时候正好赶上饭点。 饭后,他短暂休息半个小时,就捧着书坐在床上翻看。 没一会儿, 李深原从外面哼着小曲走进来,见张明岳在,眼睛整个放出了亮光, 凑近了说:“明岳, 跟你打听个事呗。” 张明岳放下书,一抬下巴,示意他接着说。 李深原站到下床床面上,双手扒着栏杆, 眼睛跟张明岳平行,“今天来的那位女同志, 是你什么人呀?” “朋友,干什么?你有想法?要是就打住,她是有主的人。”张明岳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他的打算,撒个小谎,反正两个人也没的可能。 李深原撇撇嘴, 从床上蹦下来,“我就知道, 美女都是有主的, 亏得齐洪扬还说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 水中捞月差不多。” 张明岳嗤笑一声, 看也没看李深原的怪模样,整个人又埋进书本里去,慢慢地周围的声音都远离了。 “啪”,熄灯了,整个宿舍漆黑一片。 张明岳打开手电筒,摸索着下床去水房洗漱,又匆匆赶回来钻进被窝。 “姚梁,都这个时间点了,麻烦你把门插上吧。”齐洪扬从被窝里探出头,跟旁边的姚梁说话。 姚梁离门比较近,插上门是顺手的事,不过他没动,“敬东还没有回来,再等等吧。” 赵宝强趴在床上,揪着被子裹好,“你们谁知道敬东去哪儿了?早上在食堂看到他,一整天都没见着人影,这都熄灯了,还不回来。”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了,黄敬东从外面走进来,手电筒的光一扫而过,他脸上的表情恍惚得很,但那踢踢踏踏沉闷的脚步声出卖了他的心情。 赵宝强咋呼出声,“敬东,这么晚回来,再晚点就进不来宿舍了。” “路上遇见点事耽误了,没事。”黄敬东踢掉鞋子,把自己甩在床上,钢架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还晃了晃。 躺在上面的李深原猛地坐起来,“黄敬东,轻点,床塌了被压的可是你。” 黄敬东大幅度翻个身,床又晃了晃,“这破床就这样,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摔下来不疼呀?”李深原躺下来,怨声载道。 姚梁忙出声打圆场,安抚了李深原,又说了黄敬东几句,知道没人出去后,就把门插上了。 转天,天还没亮,外面平添一声雷,哭天抢地的声音把屋里的人都惊醒了。 六个人动作一致,穿上衣服,套上裤子,脸都没洗,抓着外套就往楼下跑去。 宿舍门口已经聚集不少同学,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跪在地上哭嚎,一左一右两个小孩搂着她也跟着哇哇哭,而旁边企图把她拉起来的男人可不就是昨天大字报上的主人公刘全芒吗? 那,跪在地上哭的女人和小孩就是刘全芒的妻子张翠英和孩子了。 一群男同学就这么站着、看着,去帮忙都上不去手,有那不忍心的在旁边劝,说大嫂地上那么凉别跪着了,站起来说话吧。 “我们娘仨是没有活路了,今天你要不给我们个说法,我,我就跪在这里这里,让你的同学看看。”张翠英一听有人劝,哭得更大声了。 刘全芒还在努力扯着她起来,可张翠英就像黏在地上一样,没动多少地方,“翠英,我跟你解释多少遍了,我跟那位女同学只是朋友关系,她是我的老乡,有困难我搭把手,就这么回事,你来就揪着不放,你想干啥?” 张翠英又掐又咬扑棱开刘全芒,不让他近身,搂着孩子哭,“那老乡多了,咋就你能,去搭把手呀,别人怎么不去?你问我想干啥,我想你回家,不在京都呆着,跟我回家。” “怎么可能,我还没有毕业呢,还要实习一年,现在回家我这四年学不就白上了吗?之前你不是一直支持我上学的吗?等我毕业分配工作就好了,没毕业连个工作都不好找。”刘全芒在极力解释,还打感情牌。 张翠英拿袖子摸了一下眼泪,瞪他一眼,“你总说上完大学分配工作就好了,这都四年了,人家都毕业了,你还要实习,啥时候是个头呀,我带着孩子在家里多辛苦你知道吗?孩子们还整天被人嘲笑,说成没爹要的孩子,这多剜我的心呀,你要不回家也行,那我带着孩子跟着你,你在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反正我是不会回去的。” “不回家你们住哪儿?吃什么喝什么?”刘全芒眉头紧皱,觉得张翠英就是异想天开。 “你可以就近给他们娘仨租个房子,等你实习会有收入,她也可以找个工作做,一起撑起这个家。”人群散开,年级主任乔老师走进来,“刘全芒,学校贴大字报的事情影响很坏,根据学校昨天的调查,你跟那位女同学确实来往有些密切,好在没有什么越距的行为,这事就翻篇不说了。不过你家庭的问题要解决好,你是一家之主,总要承担起养家的责任。” 张翠英听着这话心里舒坦,自己站起来拉着孩子走到乔老师跟前,“看看,看看,还是人家老师通情达理,就租个房子,我也可以找工作,咱又不是那懒惰人,再苦还能比老家苦?总之不能让我俩孩子没有爹,让人家说嘴。” 刘全芒苦笑两声,“老师,租房子倒是容易,可我实习的单位还没有定,再说我媳妇认识不了几个字,就知道卖力气,在家还能种地养活自己,跟着我她能干什么呀?” 乔老师被刘全芒说的话噎住了,自己只是提要求,尽快解决大字报的事情控制影响,可没说实习单位会怎样,更不可能给他媳妇找个工作吧,“你们考试的成绩今天下午就会贴出来,到时候实习地点就有着落了,你就近安排他们娘仨,至于你媳妇的工作,多在周边找找,总有机会的,就这样,都散了吧。”说完,离开人群。 乔老师能说的都说了,能暗示的也暗示了,刘全芒怎么做就看他有多少担当,有多少心了。 同学们有人离开,也有零星几个人留下来想看看刘全芒的反应。 可惜,刘全芒也不是傻子,拉着两个孩子招呼张翠英快速离开了人们的视线。 至此,乔老师的出现解释了刘全芒被举报的事情不完全属实,至少乱搞男女关系被否定了,抛妻弃子也被扼杀住。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赵宝强还以为学校会通报、批评,大张旗鼓地去调查,没想到小小浪花都没激起来。 李深原深沉地说:“不难理解,如今哪像当年,贴个大字报能要人命毁人前程。何况,那个刘全芒也是有那心没那胆子,老师都说了,交往密切没有越距,就刚才的事情看,她媳妇也不是省油的灯呢。” “大字报没带来影响,照你得来的消息,刘全芒还是会留在京都实习,那举报人不就白忙一场吗?也不全是,至少成全了刘全芒的媳妇和孩子,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张明岳带着调侃的语气说话,无意间扭动身体调整站姿,当余光扫到黄敬东的时候,心里一紧。 从他的方向正好看见黄敬东的侧脸,他半眯着眼睛,眼神里居然透出了太多的不甘和阴骘,嘴巴紧绷,牙关紧咬,连肩膀都用大力气绷着。 可能是发现有人看他,黄敬东的表情瞬间恢复正常,就像刚才的发现是错觉一样,甚至还若无其事地朝着张明岳笑了笑。 张明岳回之一笑,云淡风轻,就当做自己什么也没发现,却又把黄敬东的反应埋在心里。 没有证据,没有迹象,凭着一个眼神和动作,并不能判断出什么,可那眼神里射出来的情绪太强烈,总有那么一些不寻常的味道在里面。 这些想法不过就在一瞬间闪现,张明岳马上就被新的话题转移了心神,开始跟着一起讨论起来,连下午几点贴成绩都在他们的谈论范围之内。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同学们都翘首以盼,还有人时不时到公告栏转一圈,看看成绩是不是如老师说的一样贴出来了。 一直等到三点钟左右,外面一声喊“成绩贴出来了”,如打开水闸一样,呼啦啦引出了宿舍、教室的同学们都跑向了公告栏。 成绩单确实贴出来了,不过,并不是大家想的所有人都在榜,第一张纸大字写上全校前十名,除了姓名、名次外,被推荐到哪个医院也赫然列在上面。 剩下的几张纸写的就是个名额,依次是十一名到一百名,一百之后就榜上无名了。 如此,在榜的人自然高兴,没上榜的也有不少人松了一口气,谁也不想自己是榜上那个垫底的人不是。 现在,成绩出了,剩下备受关注的就是前十名被推荐的医院了,京都医院那么多,级别可是不一样的,前十名里除了李深原推荐到上海一中心医院外,其他学生都被推荐到京都三甲医院里,看得其他同学眼热得很。 张明岳名字后写着的正是三中心医院,这可不是巧合。 吕教授是联系各家医院的负责人,他清楚张明岳的情况,在联系三中心的时候,直接报了他的名字,过了个手续,不像其他同学还要提供成绩单、写擅长科目。 尤其是其他人都是两个名额进一个医院,三中心医院只有张明岳一个人,就给人留下一种印象,如果张明岳表现突出,留在三中心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顿时,同学们看张明岳的眼神都炽热了不少,前途无量呀。 193.毕业 医学院成绩贴出来, 似乎凡事已经尘埃落定,只等下周学校给出书面的成绩涵及鉴定语,这个学期就过去了。 等待的时间里,有的同学在京都转转, 有的就窝在学校里,还有的不死心来往于各个医院,希望能够被医院接受, 留在京都。 三天后, 考试第十一名的那位同学被京都一家医院接收,虽然不是三甲医院,可这是京都呀,简直是励志的典范, 他的经历如传奇一般在学校扩散开来。 整个学校都沸腾了,他的成功大大激励了其他等待的同学, 同学们纷纷动起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寄希望好运能落到自己头上。 这些事情张明岳是不知道的,看完成绩当天,他就卷了铺盖带上行李回家了。 随后张明岳跟着苗群群一起去看了王府井店里的买卖, 还一起去商场看了柜台。 庞奇儒投资的商场已经盖好,五层楼的大商场, 人来人往, 在马不停蹄地布置着, 各级商家已然入驻, 就等着一切停当腊月十八开业大吉。 柜台在一楼,商场特地圈出一片地方集中来卖化妆品,位置好的当然都是些知名的品牌,他们的柜台在最边上。 这次他们来是带着面霜一起的,苗群群把所有的面霜按照之前的设计摆放好,“阿岳,你看怎么样?这么摆还可以吧。” 张明岳绕着柜台来回走了几圈,还站在柜台正中间观看半晌,“不错,气势上也不输给那些知名品牌。” “那就行,”苗群群脸上都笑开了花,从指定位置开始,设计柜台,做标语,做包装,甚至改造作坊流水线,整整忙了两个月。 张明岳陪着又把面霜拿起来放回柜子里锁好,“这里没什么问题,售货员的事情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苗群群两手一摊,之前面试了几个人,都不是特别合适,“现在是没找到好的,我想自己先顶上,卖一段时间看看,后天就是毕业典礼,两边都不耽误,售货员再慢慢找。” 张明岳赞同苗群群的做法,商场买卖谁也没经历过,具体会遇到什么问题谁也没法预料,她先体验一段时间,有便于后续管理,“这样挺好,自己体验过等雇人就不容易被骗,到时候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庞离,也可以去请教庞先生。” “当然,现成的老师,可不得赶紧偷师学艺。”苗群群打趣道。 张明岳不免失笑,“苗家的陶朱先生,后面咱们看什么去呀?” 苗群群一拍手,“什么也不用看,回家吃饭去。” 说完,拉着张明岳出来坐车,直接到离家最近的胡同下来,苗群群一指远去的车,“看,以后我去商场多方便,到对过坐车,中间不用换乘,直接到商场旁边。” 张明岳点头,确实方便,“我之前没坐过这辆车。” 苗群群走在前面,得意一笑,“不知道了吧,你整天不是把自己埋在学校就是埋在医院,京都城里有多大变化你压根没留意,这是新开的路线,通车还没满两个月。” 张明岳打量四周,还真发现不少变化,人脸上的表情更鲜活些,原来灰扑扑的墙面都显得亮堂不少,可谓日新月异来形容,前几次回家都低头匆匆而过,哪有时间观察呀。 要不说时间过得快呢,还没感觉,两天就过去了,眼前就是苗群群毕业的日子。 前天中午,苗群群已经提前返校,典礼前她和班上的同学们还有活动呢。 今天老爷子没去广场打拳,前好几天就宣传自己要去参加外孙媳妇的毕业典礼,有那好事的问“你外孙媳妇哪个学校的呀?”,老爷子当即高声回答“我外孙媳妇北大的”,果然收获无数赞誉,老爷子挺胸抬头,骄傲呀。 苗文清把诊所交代给周治和单新勇,跟钱明菲收拾得精神利索,闺女的毕业典礼,必须重视。 张明岳一早是新衣新裤穿身上,三个孩子也都打扮得漂漂亮亮,这次可是全家出动。 外面喇叭声连响,张明岳忙打开门,“大康叔,稍等一下,他们马上出来。” 这是老爷子特地给赵敬挂电话,找他借辆车,好全家去学校。这是好事,赵敬当即安排车辆,还把简严康派过来当司机。 一家人到的时间挺早,典礼时间还没到,先去宿舍找苗群群。 苗群群在宿舍等着呢,之前说好家里人要过来,她就拒绝了黄灵巧她们的邀请,哪儿也没去。 被张明岳叫下来的时候,苗群群也被惊喜到了,她以为最多就是张明岳和爸妈过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没想到老爷子也来了,还把孩子们也都带了过来。 “你可是咱家的第一个大学生,这么近的道,外公怎么也不能错过典礼,要说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大学,不亏是大学,放眼过去,就是大呀。” 老爷子的话把大家都逗乐了,原来大学的大还可以这么解释。 “妈妈,等一会儿我有礼物送你哦。”子涵抱着苗群群的手摇晃着说。 子雅和子琳也不甘示弱,也说自己有礼物。 苗群群蹲下来,悄声问:“什么礼物呀?能不能悄悄告诉妈妈?” 三个孩子摇晃着脑袋,“这是个秘密,不能说。” 苗群群站起来,嗔怪地看了张明岳一眼,“是你教的吧。” 张明岳故作一脸委屈,“这你还真冤枉我了,这事我可没参与,都是孩子们自己做主的。” “这个我作证,是孩子们自己的主意,礼物在我包里放着呢。”钱明菲揉着孩子们的脑袋乐呵呵地说。 苗文清在旁边也乐了,“好了,一见面两个人就耍上了,哪像当父母的样,咱们也别在这里停着,明岳特地租了相机过来,咱走走照相去。” “照相去喽。” 三个孩子呼啦啦跑出去老远,照相他们可知道,咔嚓一声,后面就能洗出照片来,又清楚又有趣,别怪孩子们喜欢,就是大人也喜欢,张明岳不惜钱,这几年可没少到照相馆照相去,今天的相机就是在相熟的照相馆租借出来的。 大部分时间都是张明岳给大家照,偶尔苗文清会操作一两回,可要想照全家福真不容易,路上遇见同学请他们照一下,个个都摆手,没操作过这玩意,照不好不说,把照相机弄坏了可赔不起。 好在半路遇见之前教过苗群群的一位唐老师,年纪不比张明岳大多少,也爱玩相机,自己没有,没事就到照相馆跟人套近乎摸上几手,这会儿可是过了把瘾,愣是跟着他们全家走出老远,弄得苗群群都不好意思了,可不管明示暗示,唐老师手里的相机就是不撒手,一直到胶卷用完唐老师才意犹未尽地把相机还给苗群群,还一个劲道谢。 “唐老师您别这么说,该我们谢您才是,您给拍了这么多照片。”苗群群的话赶紧跟上。 唐老师摆摆手,“从来没这么痛快地拍过照,是你们给我机会的,该道谢的是我。” 是呢,您是痛快了,胶卷也用完了,典礼的时候还照啥呀。 等唐老师走后,苗群群面对着相机欲哭无泪。 张明岳好笑地搂着苗群群,“别难过,你们学校旁边有照相馆,再买些胶卷就是。” “这几天照相的人可多了,不一定还有胶卷剩下卖给咱。”苗群群不无担心地说。 老爷子领着孩子们过来,“哎,这有啥,旁边没有再走远点总有卖的,明岳,你赶紧去。” 张明岳脚步没停直奔校外,人家照相馆生意正火,胶卷还不够自己用的呢,更别说外卖了。 他当即坐了辆车去了别的照相馆,连着去了三个才买到胶卷,赶时间往学校赶。 刚进校园,就听见有人说学生们都集合了,已经入场准备典礼。 张明岳直奔典礼现场,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老爷子他们。 毕业典礼上人头攒动,除了上台那一刻,其他时间是看不到苗群群的,就这样,一家人也是情绪高涨。张明岳在苗群群上台下台的过程中照了不少照片。 典礼结束,苗群群匆匆跑过来。 三个孩子早就准备好自己的礼物,一起举到苗群群跟前,“妈妈,花花送给你。” 原来他们三个每人准备了一朵花,使用彩色的纸折叠而成的。 虽然不是真的,这也是孩子们纯真的心意,苗群群高兴地接过来,“谢谢宝宝们,这是妈妈收到的最漂亮的花了。” 孩子们见妈妈喜欢,都蹦蹦跳跳围着她表达自己的喜悦。 可这时候,一个不和谐、不友好的声音传过来,“哟,苗群群,你家里人也太抠门了,毕业这么大的事情,就给你送三朵花,还不是真的,瞧瞧,纸折的,你也好意思抱在怀里。” 苗群群暗自翻个白眼,转过去面对来人,“这是孩子们亲手给我做的,就算是纸折的,也珍贵无比,你想要还没有呢,看你怀里花朵倒是一大捧,可惜,是不是真心还真说不定。” “你嫉妒就直说,拽那么多词干什么?哼!”这同学对着花吸了一口,很是陶醉,“这真花就是香。” “我爱人还犯不着嫉妒你,不过是被摘下来的花,再香也是死的,明天就得丢到垃圾桶里。”张明岳走到苗群群身边,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盒子,打开,“本来想孩子们高兴过之后就给你的,没想到有人不识趣,非得来打扰,现在给你戴上,免得有人瞎蹦跶。” 张明岳从盒子里拿出来一个项链给苗群群戴上,黄金做链,花朵做坠,花瓣也是用黄金打造的,中间镶嵌一块红宝石,红宝石周围还有八颗碎钻,在阳光的照射下,烨烨生辉。 苗群群把项链托在手里,掩不住的笑意,“真漂亮。” “是真漂亮,别说这花坠,就是这黄金链子都不知道能买多少捧花。”钱明菲横了来人一眼,真扫兴。 这位女同学捧花的手一紧,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这谁呀,这么没礼貌,打量谁没见过花呢?”老爷子背着手,说话语气很冲。 苗群群看着人远去的背影,“我跟她也不熟,阿岳,你还记不记得大一刚开学那个带孩子来上学的王苏慧?” 张明岳恍然大悟,“哦,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刚才没认出来,这是同一个人吗?” “当然是同一个人,在学校这几年变化可大了,你说我又没得罪她,她倒好,没事就刺我几句。”说起来苗群群也不理解这人的心理。 苗文清假咳一声,“我看是她嫉妒你才是,刺你几句,好找心里平衡,你不是说她带着孩子上学吗?刚才也没见着她的孩子呀。” 苗群群想了想,“孩子好像就跟了她一学期,大一下学期就没带着过来,听说托付给亲戚了,还有人说其实就是给了人家不要了,她如今好像跟校外的人在处对象,没事就跟人说她对象多有本事多有钱。” “有钱又不是她的,咱没必要因为她败坏了自己的兴致,我看孩子们也折腾够了,你外公也有些累,我们先回去,你俩再玩会吧。” 苗文清说完跟钱明菲陪着老爷子带着孩子们先回去了,留下张明岳和苗群群自由活动。 张明岳亮亮手里的相机,“胶卷还剩下不少,群群,你不是有几个要好的同学吗?找找看,要能一起,我给你们都拍张照,留个纪念。” 苗群群连连点头,“好呀,好呀,虽然我们在照相馆里照过了,不过在学校还是不一样的,我知道她们大概在哪里,我们走吧。” 194.风起 张明岳陪着苗群群找到了她的好朋友, 给她们照了合影,有两个人的,三个人的,最多还有五个人的。 不仅给照了相, 还承诺洗出照片给他们寄过去,一个人都不拉,那群娘子军才放过他。 这里面闹得最凶的就是黄灵巧和杜娇娇, 谁让两个人是苗群群最好的姐妹, 跟张明岳也算熟悉呢。 直到太阳西沉,一群人终于闹够,苗群群这才依依不舍跟着张明岳回家。 刚进家门,钱明菲就迎过来, “田思雨来了,等你们半天。” 张明岳和苗群群对视一眼。 苗群群踹了张明岳一脚, 拿过他身上的背包,先去了西厢。 张明岳面露无奈,拍打了裤腿上的灰尘,迈步去了客厅,果然, 田思雨低头在那里坐着呢,“田思雨, 你怎么来了?你现在应该卧床休息。” “我没事, 我今天来就是跟你们告别的, 今天晚上的火车。”田思雨声音清冷, 就像她的表情一样没有温度。 张明岳没感觉惊讶,从田思雨说要去深圳他早料到这一天,就是没想到,“我知道你不想在京都多待,恨不得马上离开,可你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你这辈子还长着呢,肯定是有后福的。” 田思雨脸上的冷霜被被张明岳的话融化,“你放心,我的身体我最了解,不会逞强的。” “好吧,我也知道拦不住你,你到深圳要经常跟我们通信,千万不能玩什么失踪。”张明岳不希望田思雨如断线的风筝一样,撒出去就杳无音信,他希望给田思雨一个安心的所在,给她内心种植一个小小的温暖的所在,能支撑她渡过如今的黑暗,让她强大起来。 田思雨露出笑意,如春暖花开般,她很高兴,至少还有人是真心关心她的,“我会的,我安顿下来就给你们来信。” 苗群群拿着一个包袱进来,“思雨,怠慢你了,明岳说过你要来肯定是来告别的,我这里收拾了一些东西,你拿着,或许用得上。” 田思雨忙站起来推辞,“群群,我很惭愧,给你们带来很多麻烦,这都要走了,你还想着给我准备东西,我,我不能要。” 苗群群把包袱塞到田思雨怀里,挡住她往外推的手,“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些吃的,用的,你到深圳人生地不熟,要好好照顾自己,实在不行,也别委屈了自己,你不想回京都,就去林县。” 眼泪滑落,田思雨有些哽咽,“我知道,群群,林县就是我第二个家乡,如果我在深圳活不下去,我会去林县。” 田思雨走了,拒绝了张明岳和苗群群的送行,一个人拿着行李去了火车站,她回望京都这个城市,眼泪婆娑,模糊了双眼,有生之年,她只怕都不会想再踏入这里。 上了火车,她在座位上愣怔了很长时间,才恍恍惚醒来,觉得饿了,打开苗群群给她的包袱,打算找些吃的出来。 包袱里果然有吃的,还有两身干净的衣服,田思雨拂过衣服,感受上面的脉络,心思又飘远,突然,她感觉衣服里面有凸起,仔细摸摸,她不由一怔,左右暗自看看,才重新把包袱包上,放在行李最里层,开始吃东西。 等她到了深圳,找到合适的招待所住下,才重新打开包袱查看,当翻出衣服里藏着的一千块钱时,田思雨搂着衣服嚎啕大哭。 她不知道为什么哭,她只知道她不是没家的人,她也有家,无关形式,无关言语。 田思雨的到来,如燕过,留下痕迹,刻在墙上,往来过时总会想起。 可日子总还是要一天天过的,张明岳和苗群群各忙各的事情,每天都安排得满满的。 今天,张明岳一早吃过饭,拿起书包就出门了,他要返回学校,按照之前的通知,今天可以拿到推荐函,完事这学期就结束了。 一路轻车慢行,到校门口的时候看见来往的同学们,有认识的他都打招呼。 同学们回应是回应了,可表情怎么都透着怪异。 这不同以往的表现,让张明岳心里一紧,琢磨着这里面肯定有事,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向宿舍走去。 到宿舍楼,从楼下到屋里,一路上碰到好几拨同学在说话,可看见他立马收声,张明岳不由按下心里的疑惑,推门而进。 宿舍里,赵宝强和齐洪扬在了。 齐洪扬一见张明岳进来,马上从床上弹跳下来,“明岳,你来了,出大事了。” 张明岳把书包放下,走到齐洪扬旁边,“什么事?我进学校就觉得同学们看我的眼神不一样。” 赵宝强嗤笑几声,“哎呀,你自己干了什么丑事还来问别人,还真是没脸没皮。” “赵宝强,你少说两句,你怎么知道就是明岳干的,我看就跟上次刘全芒的事情一样,是有人故意诬陷。”齐洪扬朝着赵宝强反驳几句,才跟张明岳说话,“明岳,今天一早宣告栏上贴上大字报,就跟刘全芒一样,说你乱搞男女关系,不是一个女人,是好几个,还说你搞大人家肚子不说,还联系医院给受害者打胎。” 张明岳忍住胸中的怒火,大脑迅速转动,他不能乱了分寸,这里面一定是有人在故意整事,在这个节骨眼上写举报信,目的很明显,如果说不清楚,那就是生活作风有问题,学校肯定不会出推荐函,甚至会影响自己在医院的工作,简直其心可诛。 齐洪扬见张明岳不说话,心里着急,到底什么个情况,你倒是说说看呀。 这时候李深原推门进来,“明岳,你真的回来了,有人举报你你知道了吧。就在刚才,黄敬东领着两个女人大张旗鼓地去找了老师,说那两个女人是来作证的,还拿来物证。黄敬东这小子,吆五喝六的,嚷嚷着让老师公开查证,说什么怕学校顾忌颜面,包庇你这样的坏分子,到时候事情不了了之。老师已经同意,在第一教学楼前面问询,估计一会儿就会有人来叫你,你可要心里有数呀。” “这关黄敬东什么事?他跟着掺乎什么劲?”齐洪扬看着赵宝强问的话。 赵宝强半张着嘴,脸上的惊讶都没有掩饰,“我怎么知道?我也奇怪好不好?” 张明岳一马当先,揪着赵宝强的胳膊,“你俩整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他什么想法你能不知道?” 赵宝强想扯开张明岳的手,可惜,力气差太远,只能歪着身体说话,“这次我真的不知道,自从考试之后他就变得怪怪的,神出鬼没,有啥事根本不跟我说,我都摸不着他的脉。” 张明岳放开赵宝强,整理了一下衣服,“身正不怕影子斜,假的就是假的,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编出个花来。” 正好,这时候有同学来叫,说让张明岳去教学楼前面,跟人对质,李深原和齐洪扬自动站到张明岳身后支持他,赵宝强犹豫了几下,也悄声站到他身后。 张明岳闭下双眼深呼吸,又猛然睁开,“走吧,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这么处心积虑地来害我。” 到了第一教学楼,楼前已经站了不少同学,看见张明岳他们进来,闪出个过道让他们进去。 里面左边站着几位老师,除了颜罗封张明岳比较熟悉,其他老师他也就知道是学校的老师,并没有打过交道。 右边站着三个人,一个是黄敬东,一个是包着头脸的女人,最后一个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张明岳肯定自己从来没见过。 等张明岳站好,老师里面走出来一位,“张明岳是吧,我是管学校纪律的张老师,相信你已经知道叫你过来是为什么了。短短时间内,学校出现两次举报事项,简直是对学校的挑衅也是挑战,学校下达命令,让我带头处理你的事情,本着不冤枉好人,不放过犯错的人的原则,我现在把你们两方聚到一起公开对质,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张明岳看了一眼张老师,面向周围的同学,“老师们,同学们,我自认向来遵法守纪,不越雷池一步,尤其是男女关系方面尤为自律,因为我信奉男女关系处理不好是乱家之本。认识熟悉我的同学都知道,我结婚了,还有孩子,平时跟女同学相处,向来注意分寸,时刻避嫌,这话不是我在这里说说而已,我自认也做到了,我看在场的人很多,以前肯定有认识我的,也有不认识我的,不过我想现在你们都认识我了。我冒昧问上女同学们几句话,我想请你们说一说,我张明岳有没有做过任何不恰当的行为?” “没有,平时跟女同学说话都要保持距离。”一个女同学说。 “上课几乎没有跟女同学同桌过。”另一位女同学说。 “女同学多的活动从来不参加。”又一位女同学说。 张明岳笑笑,“谢谢各位同学,那现在我问问男同学,有没有发现我对女同学有不恰当行为的?” 同学们交头接耳,齐齐摇头,“没有。” 张明岳再次感谢,这才面向各位老师:“张老师,各位老师,我先问同学们问题,是因为我是学校的学生,这四年我的主要生活都是在学校渡过的,学校的每一位同学都是我生活的见证者,可以作为我的证人,同时也宣告我的立场,我明确说我没有跟任何一个除了我妻子之外的人有任何男女方面的关系,举报信上是诬告。现在张老师带头来处理这个事情,让我们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对质,如果证实他们是诬告,又有什么后果?” 颜罗封眨眨眼,低头轻咳,“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张明岳挥舞了下拳头,“既然举报来是双方的,如果我确实有问题,自然要受到学校的处分,那如果是被诬告的呢?举报人是不是也要承担责任?正如张老师所说,短短时间内两起举报,前面是刘全芒,学校是还了他清白,可举报者呢?不知道是谁,也就是举报了不实事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说不定还在暗中嘲笑,看看医学院,我随便举报,搅得他们学校天翻地覆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195.风起2 张明岳慷慨激昂地说了一番话, 听着的老师和同学们顿时议论纷纷。 李深原马上发言, “明岳说得对,我支持他的说法,这种情况下, 如果不追究举报者, 那会不会明天公告栏上又有人被举报,那啥时候是个头呀?” 话音刚落,马上有同学跟着相应。 张老师脸色一正,“你们不用说话激我,同学们也不用担心, 举报人举报不实事项, 自然要受到惩罚,学校既然让我做主,这里我代替学校承诺, 如果确系诬告,一定严查到底,连同上次举报,如果是校内学生, 予以严肃处理,如果是校外人员,也要通报到他的单位、学校能及的地方。” “好, 我肯定是相信学校的。”张明岳一拍双手,“俗话说做贼拿脏, 捉奸拿双, 既然他们举报我,总得拿出证据吧,我听说来了证人,还带来证物,那就亮亮吧。” 张老师看着右边三个人,“既然这样,你们就拿出证据,跟张明岳对质一下吧。” 黄敬东紧忙举手表态,表情恭谦,“各位老师,各位同学,我就是一个带路的,她们两个要来举报张明岳同学,我就是恰逢其会,带她们来见老师,有什么话还是让她们自己说吧。”说完,后退两步,把主场让给两个女人。 站在最后的那位女同志紧接着举手,“这事跟我也没关系,我是代朋友来的,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遭遇,导致被另眼相看,可她也不能让这些事情沉入海底,让这个人整天逍遥。” 张明岳看着这场面都乐了,“刚才没说举报者诬告有什么后果,你们两位可是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那里,如今一说,你们两个马上撇清关系,这是认怂了呀,我看举报信的内容根本就是你们捏造的,为的就是混淆视听,以此为由,企图让学校取消我的举荐涵,正好,黄敬东同学举报有功,完全可以补上这个名额。”直接挑破,把矛头指向黄敬东。 黄敬东一听这话,猛然抬头,满脸无辜,“张明岳,如果我参与了这件事,就不会明晃晃地给她们带路了,早避开几丈远。我是听了她们说的事情,看了她们拿出来的证据,觉得有必要让学校的人知道,也让大家认清你的为人,正好,如果是假的,你也可以洗刷自己的污点不是。” 张明岳轻哼一声,虽然他还没有证据,可回想黄敬东以往的表现,给他的直觉就是黄敬东绝对参与了,做贼的喊捉贼,不就如现在他显得那么无辜嘛,“要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的成全了,就姑且当你是带路的,后面我跟两位女同志对话,你就不必参与了。” 张明岳难得强势,黄敬东还想说什么,被他打断,“你只是带路的,对这件事没有发言权。” 黄敬东悻悻然耸了耸肩,站到后面低头不语。 张明岳退后,此刻盯着蒙着头巾的女人,只看眼睛,觉得熟悉,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位女同志,既然有勇气来举报我,就该理直气壮,干什么蒙头遮面不敢露出真面目,还是说你心里根本有鬼。” “我心里没鬼,我来就是想揭露你卑鄙的人品。”女人经不住张明岳的话激,主动开口了。 张明岳听清口音,再结合熟悉的眼睛,哪还猜不出来她是谁,“举报我的人还真是花了不少心思,把你也找来了,你以为蒙住头脸我就不知道你是谁?你太天真了,听你说话我就知道,把头巾放下吧,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我以为咱们两个不会有任何纠葛,想不到你会站在这里。” 头巾摘下,露出一张沧桑的脸,看上去四十来岁,右脸上还有淤青,嘴角也有些歪,简直惨不忍睹,周围的人不禁惊呼出声,多数对她投以同情,看张明岳的眼光开始变了。 张明岳自然注意到大家的变化,没解释,“王芳,说起来咱们有七八年没有见面了吧,我记得你比我小两岁,咱们最后一次见面你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我没说错吧。” 王芳畏缩了一下,强硬着点点头,“没错。” 下面一阵唏嘘声,七八年没见,最后见面还年轻貌美,那她这凄惨模样就不是张明岳直接造成的了,老师们刚才也是捏了把汗,可就这样说也代表不了什么呀。 张明岳右手一指王芳,“你说要揭露我卑鄙的人品,我倒想听听我哪里卑鄙了?我是骗你钱了?还是骗你色了?” 他这话问得直接,王芳听了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跺脚,大声喊:“我现在变成这样就是你骗我造成的。”说完,痛哭流涕。 黄敬东忙走过去拿出手绢递给王芳,还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王同志,你别激动,好好说,学校老师会给你做主的。” 张明岳双手揣兜,冷眼看着两个人的表现。 好一会儿,王芳还是没有调整好情绪,张明岳有些不耐烦,问了旁边的人她的名字,被告知叫岳阳,“岳阳,你说你是代朋友来的,真是为朋友两肋插刀呀,想必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我也不问你的朋友是谁,我就问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跟她在一起的?说说时间、地点,让我也明白明白。” 岳阳低着头支支吾吾,脚搓着地面,不发一言,只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叠东西要递给张老师。 张老师正要抬手接,被王芳打断,“等等,我还没说,你扯什么能?” 各位老师面色也不好看,颜罗封走到近前,“你们既然来举报张明岳,就利索点,老师和同学们也不是那么有时间跟你们墨迹。” “我说,我说,”王芳抢先站出来,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本来就凌乱的形象变得更加凄惨,“你们都看见了,也听见了,我比张明岳还小两岁呢,其实跟你们也都差不多年纪,可你们看看我的脸,到路上人家都叫我大娘呀,我变成这样都是他造成的。” 张明岳瞪着眼睛,斜睨着王芳,“你口口声声说你变成这样我造成的?我怎么造成的?别像喊口号一样重复来重复去,说点具体的。” 王芳气愤难耐,胸膛起伏,一阵咳嗽,她怕机会被抢,强压下来,“这也是我后来悟出来的,你在村里插队当知青,开始故意表现得孤苦无依,引我上钩跟你处对象,让我为了你跟我爸抗争,给你争好处,就因为我爸是队长。可一旦你跟你外公相认,有了后盾,马上翻脸不认人,为了自己的名声,你温水煮青蛙一样慢慢把我往外推,把我推向别人,可你呢,又以受害者的身份找我哥,让他给你弄来卫生所的名额,之后在县里医院认了老师,娶了老师的外甥女,从此一步步从村里到县里,从县里到京都,飞黄腾达,事业畅通。可我呢,只能嫁给蒋红军,窝在小县城,被迫放弃高考,被婆婆磋磨,搞成这个样子,但凡当年你有一点良心,我都不会落到这个境地。”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说完,又是一阵咳嗽,还有周围同学们的你一言我一语,有人觉得张明岳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太大的错误,有人说张明岳有些忘恩负义,毕竟有很多同学都是知青考上来的,当知青的苦他们也知道,很是看不起跟当地人处对象最后又抛弃人家的知青。 张明岳掐着腰,抬头望向天空,一直静静地听着王芳的指控,他在想,如果原主还在,王芳是不是真的不会落到这步田地,这是个死结,原主不在了,活着的是他,他没办法那么完美的继承原主的一切,他没有愧疚,只是心里有点点感慨。 李深原心急,走到前面踹了他一脚,“人家说完了,该你了,赶紧给自己辩护呀。” 张明岳清清嗓子,议论声变小,慢慢恢复安静,“我是跟这位王芳同志处过对象,我从来不否认这段感情,但她避重就轻来说事情的经过,我也不免给自己辩解一番。她说我故意表现得孤苦无依引她上钩,这话说得有些滑稽,谁会看你孤苦无依就跟你处对对象,她就是看我是城里人长得不错主动跟我处对象的。” 这话说完,老师和同学们有不少偷偷乐的,张明岳确实长得好,要说有人因为他的外貌跟他处对象,大家也都是相信的。 倒是王芳,咬着后槽牙,想反驳也没理由,总不能说自己不是看上他的外貌吧。 张明岳的声音又响起,“我说这个不是想表现我的得意,这真没什么自得的。当年我去当知青的时候确实失魂落魄,因为抚养我长大的祖父刚刚过世,我一直沉浸在悲痛当中无法自拔,但要说我孤苦无依想从她哪里捞好处,可真是没有,从来都是队上安排什么工作我做什么工作,生活上我爸爸每月给我寄过去十块钱,还有不少吃的穿的用的,说句可能遭人恨的话,我当知青那些年还真没因为生活特别烦恼过。我俩处对象,因为她家里人都不同意,根本没有公开过,平时见面也就说说话,最多我拉过她一次手,其他的咱也没干过呀。” “我爸知道你居心不良,才反对的,你心里有鬼,处对象从来不对我亲密。”王芳喊了一句。 赵宝强啊了一声,“合着说了半天张明岳没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好处呀。”完了赶紧捂住嘴,看了一眼黄敬东,又看了几眼老师们。 “这位同学,不要打岔。”张老师呵斥道。 张明岳诧异地看着赵宝强,这个时候居然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话,这位今天是没睡醒还是另有打算,他心里嘀咕,不过并没有让这个想法占据心神,接着就王芳的话往下说:“你说我有了外公的后盾,把你往外推,还让你哥给我弄卫生所的名额,你说这话不亏心吗?谁推你了?当年的真相是你觉得我在村里没什么前途,打量着我回不了京都,先一步提出分手,分手了不跟家里说,被你二婶看见你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你二哥以为那个人是我,不分青红皂白纠集村里的年轻人群殴我,是,你大哥是给我弄来卫生所的名额,为什么?是对你二哥殴打我的补偿,要说我外公做后盾,没错,他是做了后盾,要不是有我外公,我那顿打还不得白挨了?你大哥哪会想着还去补偿我?” 张明岳这话说完,下面的议论声哄哄而起,原来这事还有男人吃亏的时候,吃亏也不算,只能说实力相当吧。 为了让大家听见他的声音,张明岳提高了嗓门,接着说:“至于之后的事情,是落魄还是腾达,都是我的事情,你没有参与,跟你也没关系,你生活凄苦,完全是你自己造成的。想当年,蒋红军明知道你有对象还去追求你,是真心喜欢你吧,他也是城里人,家里条件不错,跟你结婚的时候聘礼在当地可是引起轰动的,说来你大哥也是你坚强的后盾,以前职位低的时候护你可是万般周全,何况他如今还是县里的二把手。你的日子为什么过成这样,不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吗?你找得着我吗?这都分手七八年了,你还来找我,照你这意思,你现在要是生活美满,等七老八十没人管你也来找我给你养老吗?” 这话说得,周围的同学忍不住哄堂大笑。 王芳突然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哭诉:“我大哥不管我了,我爸妈也不管我了,蒋红军那个没良心的,要跟我离婚,我不同意他就打我,我好歹给了生了四个闺女,他通通都不要,良心都让狗给吃了。” 张老师看着不像话,走过去让王芳起来,王芳抽抽泣泣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哭声还是不止。 “这位女同志,张明岳同学说得话是事实吗?”张老师问。 王芳嘴里只是哭诉自己的悲惨生活,并不回答张老师的话,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颜罗封走到张老师身边,“张老师,既然她没有反驳,那就说明张明岳同学说的是事实,总不能两个人处过对象,一个人发达了就要照顾另外一个人的生活,这没有道理,我们还是看看另外一位说什么吧。” 张老师点点头,“岳阳同志,轮到你说话了。” 张明岳没等岳阳开口,退后几步跟李深原和齐洪扬耳语几句,两个人点点头,趁着大家注意力都在岳阳身上,慢慢退了出去。 196.风起3 岳阳再次从包里拿出来一叠东西递给张老师, “张老师, 张明岳跟我朋友恋爱,又无情抛弃她,导致她怀孕不承认还带她去医院打胎, 我朋友到现在都不敢找对象, 怕被人发现,这里面有张明岳写给我朋友的信,还有我同学打胎的病例报告。” 张老师大致翻了一下信件和报告,首先提出疑问,“小同志, 你这信件和报告上面的名字都被划掉了, 怎么证明就是张明岳写给你朋友的?怎么证明这报告就是你朋友打胎的?” 岳阳这次倒是没犹豫,利索地回答:“张老师,我朋友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是谁才无奈这么做的, 她当着我的面把自己的名字涂掉,这个我可以打包票。” “也就是你对这些信件和报告作担保了?”张明岳插了一句嘴。 岳阳抿抿嘴,点了下头,“我可以作担保, 这些信是真的。” 黄敬东走到场面中央,高声说:“我跟张明岳同宿舍,他的笔迹我再熟悉不过, 这些信件我都看过, 就是张明岳的笔迹, 一点不差, 不信老师和同学们可以传看一下,是不是他的笔迹,里面的内容相当露骨,我看了脸都臊红了。”说完,还拍拍自己的脸,配合刚才的话。 张明岳当场反驳,“这话说得好像就是板上钉钉一样,实际就是妄言,我既没有跟这位没到场的女同志交往,更没有写过信。信件吗?只要能弄来我平时写的东西,找一个善于模仿的人来写,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真假的,不过,要找到其中的漏洞还是很容易的。一方面可以找到专门研究笔迹的人,让他来辨别真假,另一方面,我听说派出所有一个叫作验指纹的项目,只要摸过的东西,很大可能会留下指纹,我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信,自然没有我的指纹,老师大可以拿到派出所验看去。” 下面的同学听张明岳说得信誓旦旦,甚至连辨别真假的方法都能说出一二,一时间很多同学倒增加了对他的信任感,觉得张明岳表里如一,不是学校一套校外一套,眼睛都殷切地盯着张老师,等他来评判。 张老师也是把张明岳的话听到心里去了,掂掂手里的信和报告,本来还想递给其他人传看,如今倒是犹豫了,虽然从维护学校荣誉的角度,不想有外来人员参与,可为了避免出现冤假错案,万一真的到验看指纹的份上,看得人越多,指纹会越混乱,更不容易寻找真相,只是要去找专业辨别字迹的人,谈何容易呀。 正想怎么处理合适呢,同学中间出现一个声音,“这位张老师何必眉头紧皱,既然想到分辨字迹,那我倒可以代劳。” 顿时,大家的视线都聚集到说话人的身上。 张明岳一看到来人,心里也是一顿,这不是清大的孟教授吗?怎么会来医学院?当年为了张明光的录取通知书,到清大找孟教授帮忙,如今几年过去,这孟教授倒是一点没变呀。 这时候颜罗封紧走几步迎上去,“肖离,你怎么正好来我们学校?这样的场合,倒是让你看笑话了。” “哪里哪里,”孟肖离走出人群,跟颜罗封并立而站,“我从这里路过,听到学生们七嘴八舌在议论,就来看看。正好这位同学提出辨别字迹真假,你也知道,我对这方面还算有些心得,凑巧,让我来看看。” “那敢情好,你这可是帮了我们的大忙。”颜罗封笑意迎面,这可是睡觉送来枕头,趁势了。 “不行,不行,”黄敬东跑过来激动说:“颜老师,他并不熟悉张明岳的笔迹,还是找熟悉张明岳笔迹的同学来辨认吧。” 颜罗封大手一挥,“再没有比这位合适的人选了,肖离是清大的教授,在辨认笔迹方面有专业的研究,别说这种小场面,就是派出所出现重大案情需要辨别字迹,也会请肖离出山,他不需要熟悉张明岳的字迹,只需要辨别两者之间是不是同一人写的就行。” 张老师点点头,“确实,能让孟教授出手倒是省却了大家的猜疑。” 说完,找了一位同学,让他去找张明岳的老师,拿回来张明岳平时写的报告或作业,越多越好,这位同学应声跑进楼去了。 张明岳神色淡然,他倒是不担心,假的就是假的,想以假乱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事过去一定要去谢谢宋为民,要不是他啰啰嗦嗦讲了那么多案件琐事,自己还真不定能想到这些解决方法呢。 余光扫向孟肖离,正好他也看过来,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相会,孟肖离眼里意味深长刺激到张明岳,他赶忙垂首而立,不敢有半点别样心思。 去拿资料的同学回来的很快,厚厚一叠的东西抱过来,放到之前预备好的桌子上。 张老师和颜罗封比了一个请的姿势,孟肖离当即走到桌子的旁边,大致翻了一下上面的资料,“现在张明岳你来看看,这些是不是都是你写的?” 张明岳每一份都看得仔细,“没错,都是我写的。” 当他要离开桌子旁的时候,耳边飘来一句话,轻声的,只有两个人能听见,“小子,是不是你写的马上要出分晓,你想,我会给出个什么结果呢?” 张明岳当即看向孟肖离,正好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不太友好的笑容,心里咯噔一下,双拳握起,咬牙回复:“您会说出事实真相,为了我这么个小人物砸掉自己的招牌可不值当。” “那可说不好,这要看我的心情了。”孟肖离也不想让。 心情?跟我有什么关系?张明岳递过去眼神询问。 孟肖离眼睛一眯,掩下里面的精光,坐到桌子面前,拿起信件看了起来。 张明岳火辣辣的眼光盯着孟肖离,恨不得洞穿他的后背,看看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好在,其他人的眼光都在孟肖离身上,并没有发现张明岳的异样,就是发现,也只会以为他期盼孟肖离能替他洗刷冤情吧。 随着孟肖离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黄敬东暗中咽着唾沫,他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可事情偏离他的预想太远,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现在已经不期望事情能成功,只求不牵扯到自己身上。 岳阳更紧张,紧紧抓着手提袋的带子,手心已经出汗,自从孟肖离出现,信件是伪造的这个念头总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她现在特别害怕出结果,又特别期盼出结果,这种矛盾就像她的手抓着带子一样攥着她的心脏,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只有王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笑非笑,看笑话一般。 自此,过了许久,中间没有人离开,反而有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周围。 孟肖离在千百人的目光中镇定自若,有条不紊地工作,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下,孟肖离放下手里的资料,站了起来,“经过我仔细对比,这些信出自同一人之手。” 黄敬东一跃而起,拍着巴掌大喊,“我就说了嘛,这就是张明岳写的,他还死鸭子嘴硬不承认,看看,人家专家都这么说,张明岳,你还不承认吗?” 赵宝强双手捂脸,悄无声息地站到黄敬东身后,拍拍他的肩膀。 黄敬东扭动身体看向赵宝强,质问道:“你拍我干什么?” 赵宝强指指周围,黄敬东才发现大家都用奇怪中带着嫌弃的眼神看着自己。 赵宝强忙提醒,“专家说信都是同一个人写的,但没说是张明岳写的。” “这位同学听得很仔细,不错,我说的是这些信是同一个人写的,但没说是张明岳写的。”孟肖离背着手故意从张明岳身边走过,“我得出的结论是,信上的笔迹跟张明岳的笔迹相像度在九分五以上,一开始差点连我都被迷惑住了,可模仿的毕竟不是真的,笔锋着力点不同,用力方向有差别,一旦找到不同点,整个信件就漏洞百出,不过,我也承认,写这些信的人是个模仿高手,今天如果不是我在这里,怕不是那么容易对比出来。” 这个结论一出,周围的鼓掌声骤然响起,张明岳的心才落到肚子里,与此同时,黄敬东一个趔趄坐到地上,而岳阳脸上的泪水哗地流下来。 等鼓掌声响了一阵,张明岳才举起双手请大家停下来,“现在专家已经证明我的清白,这些信不是我写的,那用这种伪造的东西来支撑的所谓举报也不是真的,这就是明晃晃的诬告、诽谤,我请求学校对这件事情做出彻查,严肃处理。” 张老师眉头上的川字又出现了,真有人随意来学校诬告学生,甚至不惜找高手做假证,那后面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当然,这件事情我会提交学校,进一步……” “张明岳,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外面突然有个女人高喊一声。 同学中间骚动骤起,张老师本来就很烦躁,现在被人打断讲话,还是那样的反话,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更生气,“后面是什么人,有意见到前面来说。” 人群又分开,中间出现一条小路,一个女人挺胸抬头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居然是李深原和齐洪扬。 黄敬东看见来人,眼睛瞪得老大,连跑带颠地过去,“晶晶,你怎么来了?” 这位晶晶拢拢身上的大衣,理了理头发,“我不能来吗?” “能来,能来,不过,” 还没等黄敬东说完话,晶晶大迈步走到张明岳的跟前,“张明岳,你也有今天,如今声名落地,千夫所指,不好受吧,这就是现世报。” 这话说得,大家瞬间把注意力放在晶晶身上,这是又一场现场指证吗? 张明岳突然笑得前仰后合,简直停不下来。 黄敬东在晶晶耳边说了一些话,晶晶的脸色突变,抬脚就要离开,可惜被张明岳拦住去路,手指着她说:“我早料到是你,深原、洪扬,帮我拦着她。” 果然,李深原和齐洪扬一左一右拦着她不让过去。 张明岳这时候退身到王芳身边,“王芳,你认识她吗?” “人家一个城里人,我怎么认识?”王芳没好气地说。 张明岳眼里笑意更浓,说话前还瞥了一眼黄敬东,“以前你肯定没好好看过她,一来你一直在县城很少回家,二来你二哥看她看得紧,少让她见人,你现在到她跟前好好看看,她可是你二嫂马芸芸呀。” “你胡说什么?”王芳和晶晶说出同样的话。 晶晶还推攘李深原要过去,黄敬东话前还帮着晶晶,听完张明岳的话,眼里充满不可置信。 张明岳指着晶晶,示意王芳过去,“先不要下结论,到她跟前仔细看看,她以前留着头帘,低眉顺眼,可怜楚楚,如今露出全脸,终于拨开云雾见日头了,但那张脸可变化不大呀。” 王芳站在原地没好意思去,只是扒头朝着晶晶看,可晶晶侧过脸躲避,她不躲还好,一躲王芳反而看出点意思来,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距离越近,看得越仔细,晶晶的脸也扭得越往后,还刻意拨弄头发遮住脸,原本有三分可信,如今也变成十分。 王芳嗷地一声冲过去揪住晶晶的头发,“马芸芸,你个贱人,丧门星,都是你害的我们家,你个丧门星,你怎么还活着,你该死。” 197.云落 王芳猛力冲过去, 冲击力迫使晶晶倒退几步一下子倒在地上, 王芳顺势骑在她身上,对她又打又掐。 黄敬东从惊诧中醒来,忙过去把王芳拖开, 把晶晶扶起来, 上下探看,问她有没有怎么样。 晶晶咬牙切齿,一把推开黄敬东,“现在才来献殷勤,早干什么去了?” 黄敬东手足无措, 双肩颓然垂下, 低着头站到一边。 王芳从地上爬起来,还要冲着晶晶过去,被张老师叫来的两个女同学牢牢拉住, 就这样她还跳着脚,嘴里骂着马芸芸。 晶晶见王芳被制住,一下有了气势,上去照着王芳左右开弓就是两耳刮子, “贱人,丧门星,这话原封不动还给你, 你算个什么东西, 也配来打我?” 随后她站远点, 嘴里难以入耳的话层出不穷地冒出来, 而这边王芳被打后,神情顿时有些疯魔,两个同学拉住她都很吃力,后面又上来一个同学,三个人才勉强控制住她,同时隔开两个人,避免晶晶趁机再打王芳。 现场出现如此神转折,同学们的眼睛都要掉出眼眶了,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张老师听着两个人的污言秽语,啐了一声太不像话了,大喊一声,“够了,都给我闭嘴,这里是学校,不是你们撒泼谩骂的地方。” 王芳和晶晶顿时像卡了壳一样,停了下来。 张老师瞪着张明岳,“这都是什么情况,你来解释解释。” “老师,这个事件中我是受害者,我心里还纳着闷呢,怎么解释得清楚呀。”张明岳心里暗爽,面上没有表现出来,而且他刚才大笑有些太过放开,现在想着往回收 可惜,张老师没给他机会,伸手一指他眉头,“你别打马虎眼,真以为我刚才没看见你跟那两位同学之间的小动作?这个女同志是你故意招来的吧,把事情说清楚,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 张明岳脸色一正,义正言辞,“张老师,您这话说得不对,怎么是我招来的?难道我希望被人举报吗?先不说那个岳阳,就说王芳,她一直在千里之外的林县,既没有千里眼,也没有顺风耳,怎么会预料到今天有人举报我,分明就是有人蓄谋已久,专门找她过来的,当年我跟王芳处对象,除了我和她家人知道,别人是不知道的,马芸芸作为王芳的二嫂,肯定听说过,所以,我确定王芳是被马芸芸暗中引来的。” “你胡编乱造,我叫晶晶,不是马芸芸,跟这个王芳根本不认识。”晶晶气急败坏,马上反驳。 张明岳对她的话嗤之以鼻,居高临下嘲弄地说道:“你如果不是马芸芸,不认识王芳,那她看你你躲什么?你如果不是马芸芸,怎么知道我跟王芳的事情,你也别说你跟马芸芸是姐妹什么的,孙杨你认识吧,他专门去你家里找过你,你家里除了两个弟弟,根本没有同胞姐妹。这世上相像的人有,可相像到连耳朵后面的胎记都一样,也不可能吧。”刚才马芸芸拨弄头发的时候,耳朵后面的胎记明晃晃地露出来,当年在林县,她假装晕倒被人扶起来的时候张明岳就注意到那胎记,像一个折叠的花瓣,还挺好看的,所以印象深刻。 晶晶,也就是马芸芸摸摸耳后的胎记,突然大笑起来,“是我又怎么样?要不是我练字不到家,让那个多管闲事的人看出破绽,今天一定能要你翻不了身,你想得挺多,还知道指纹,我告诉你,这些信上面就不缺你的指纹。” 张明岳不用问也知道带指纹的纸从哪里来的,他有在床头放练习纸的习惯,看书的时候可以随手写些感悟,他们无非偷拿了一部分,还是自己经常碰到的部分,这可不是一日之功,只怕早就盯上了,“这么说,那些写信的纸就是黄敬东拿给你的了,你模仿我的字迹也需要我的东西,不用说也都是黄敬东提供的,还有今天举报我也是你们两个策划的吧。” 黄敬东连连摆手,语气里透着万般委屈,“不是,绝对不是,我不知道是晶晶,不,马芸芸举报你,她说喜欢你放在床头的纸,比其他纸都白,我才偷偷拿给她的,对不起,我就想着几张纸而已,就没跟你打招呼,那些带字的东西是她偷的,我不知道。” 马芸芸挥手过去给了黄敬东一巴掌,“你也算个男人?还不如我这个弱女子敢作敢为,我拿出来举报信的时候你也没反对,还帮着我贴上去的不是吗?” 黄敬东捂着脸,眼圈红了,“晶晶,你怎么能诬陷我?我怎么可能去举报同学,那要被良心谴责日夜不能安宁,要是知道举报信是你写的,我肯定会阻止你。” 张老师眼睛在三个人身上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想什么,听了黄敬东的话,当即出声,“黄敬东,听说你跟张明岳关系不好,整个过程你态度也不对,你说你不知道举报信,那你刚才积极的态度怎么解释?” 黄敬东对着张老师赶忙解释,“今天是我不对,我太激动了,我有一个对我特别好的堂姐就是被人骗到手抛弃的,现在人不人鬼不鬼,我心疼呀,所以我对那种风流的人深恶痛绝。平时我跟张明岳关系不好,是因为我总听赵哥说张明岳跟很多女人来往,对他有误解,才会处处针对他。” 赵宝强自动对号入座,快速反应,“这事怎么还扯到我?我说什么了?” 黄敬东走到赵宝强旁边,扯扯他的袖子,“赵哥,你别不承认呀,你不是说经常见到女同志来找张明岳嘛,今天一个,明天又一个,经常换人,关系匪浅,还说都不是学校的学生,是外来的。” “我就是嘴里嘟噜一下,吹吹牛,大家还不了解我,说话常常不着调,可我也没说他在搞男女关系呀。”赵宝强不傻,他知道黄敬东这时候就是想拉他下水,别管平时关系多好,在这种场合,尤其在老师面前,坚决不能承认,一承认少不了给人一个搬弄是非的印象。 黄敬东还想说什么,张张嘴没能出声,在大家眼里,他跟赵宝强关系很铁,别人都了解赵宝强的秉性,没道理他不了解,再硬性往他身上靠也不太现实。 现场气氛有那么一瞬间僵持,不知道怎么往下进行了。 张明岳主动打破僵局,“张老师,既然事情已经大白,我是被冤枉的,望学校能够彻查,某些人是否参与其中,也要好好盘问一下,严惩诬告者和帮凶。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张老师想着事情基调已定,深入调查没必要一定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其他老师一合计,也就同意了张明岳的意见,承诺学校一定给他个交代。 同时找人带着黄敬东、马芸芸、王芳和岳阳去办公室,对他们还有细节要询问确认。 同学们本来都还在观望,见事情没有后续,就陆陆续续散了, 赵宝强期期艾艾走到张明岳跟前,“张明岳,我说话是不好听,跟你也不是一边的,可这次的事我是丁点没参与,你可别扣在我头上。” 张明岳对他的表态嗤之以鼻,“你跟黄敬东做的事情还分彼此吗?你俩谁是兵卒谁是将,我也懒得去猜。” 赵宝强咧咧嘴,尴尬一笑。 张明岳懒得应付他,跟李深原和齐洪扬打个招呼,说要离开。 李深原拽着他,“你别走呀,这事有果没有因,我还一头雾水呢,就为着我俩跑断腿磨破嘴的份上,说说来龙去脉,解解惑呗。” 张明岳抚开他的手,拍了他几下肩膀,“先谢谢你俩的帮忙,我现在要去办件事,等我回来给你们解释。” 没走几步,孟肖离挡住了他的去路,“张明岳,找个地方说说话。” 面目严肃,语气强硬,不容反抗。 张明岳对孟肖离印象颇好,对他上次的帮助一直放在心上,要在以前说说话自然没问题,可今天孟肖离的出现,说的话和散发出来的气场怎么都透着诡异。 张明岳甚至有种预感,孟肖离根本不是路过学校,像是特地来找他的。 “孟教授,对不起,我真有急事要做,有什么话改日再聊。”张明岳避开孟肖离的视线。 孟肖离眉峰一挑,似笑非笑,“没关系,我不耽误你做事,等你做完事之后咱们聊聊。” 张明岳点头笑笑,往校外走去。 在校门口等车的时候,一辆轿车停在他的跟前,车窗摇下,露出孟肖离的侧脸,“你要去哪儿?我捎你一程。” 张明岳咬咬嘴唇,看来是不给机会摆脱了,破罐子破摔,当即开了车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报了要去的地址。 他双手放在大腿上,时刻准备应对孟肖离的问题,没想到车子开到地方,孟肖离都没有开口。 “我说了你做完事我们聊,说话算话。”孟肖离神来一句。 张明岳道了谢,下车直奔派出所。 之前,张明岳一直怀疑马芸芸距离他并不太远,可能还时刻关注他的生活,尤其是李慧丽找张明光说田思雨的事情,当时明秀说又是林桑夏搞的鬼,张明岳已经察觉不对劲,隐约觉得给李惠丽透露消息的不是林桑夏,而是马芸芸,本来想查探查探,可随后两年一直相安无事,他就没再放在心上。 今天黄敬东领着王芳过来,张明岳突然想明白一些事情,宿舍其他人都见过黄敬东的对象,唯独他没见过,以前他觉得自己忙不凑巧,可如今他意识到黄敬东的对象根本就是马芸芸,她一直躲着,这次借着举报的事情,打算给自己来当头一棒。 跟王芳之间的事情她肯定是从王伟那里听到的,王伟对自己有意见,讲述的过程中肯定说了不少坏话,导致马芸芸以为王芳是被辜负的,这才有了王芳的到来。 今天举报的事情学校并不能把马芸芸实质怎么着,但放过她张明岳又不甘心,这东一出西一出就没有消停的时候,小事膈应人,大事就能伤到人,他是来找宋为民的,就想问问马芸芸以前的所作所为有没有触犯法律的地方。 宋为民刚好在,听了张明岳说的情况,直咂舌,“要是早几年,知青逃跑很严重,现在已经没多少人会关注它了。她离开丈夫、跟人私奔,这些都属于世俗道德层面,并没有违反法律,最多被批评教育,遭人唾弃,至于梁田宇打王伟、抢劫你,除非梁田宇本人指证是马芸芸怂恿,可梁田宇一直以为马芸芸已经被他杀了,就算我多次跟他说马芸芸还活着,他都不相信,现在更是神志模糊,说话颠三倒四,已经不是正常行为能力人,他的话不能当做证词。排除这些,也就是孙杨财务被盗,这种事民不举官不究,你总不能强压着他过来吧。” 张明岳心思转动,他不认为孙杨会报案,要报早报了,而不是独身苦苦寻找,他在心里还念着马芸芸的救命之恩,以前想找马芸芸要回财物是为了打点让他师傅在劳改的地方过得好点,后来搭上曹家,曹家帮他疏通关系加上他师傅表现良好,如今也快出狱了,孙杨早两个月已经离开京都去探望他师傅,来辞行的时候说要在当地等到他师傅出狱,之后就回南京,更不会来报案。 猛然间,脑海里闪出一道光,张明岳说出自己的想法,“有个事情以前没细究过,现在想想还是有不少疑点的,记得在林县当知青的时候梁田宇挺正常的,我搬到县里几年偶尔也从李飞嘴里听到他的消息,没听说他精神出问题,怎么跟马芸芸私奔后,短短时间就变成这样,甚至还变本加厉了,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文章?” 宋为民沉吟几声,“你的意思是梁田宇精神不正常是外力所致,还跟马芸芸有关?”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我知道马芸芸懂得用药,几年前她跟王伟发生关系,里面就有她下药的影子。”张明岳说。 宋为民一拍桌子,“如果梁田宇真是马芸芸害的,那就构成了人身侵害,我们可以依法对她进行拘捕。这样,我找老秦反应这个事情,尽快安排彻查。” 张明岳舒心地笑了,“好,那我等你的消息。” “没问题,不过,明岳,我知道你对马芸芸很反感,但假设梁田宇的病跟马芸芸没关系,你也不能给她创造罪名,这样,犯错误的就是你了,我不希望有天我出动去抓的是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宋为民算是看出来了,张明岳已经没有耐性,到了想方设法把对方送到监狱的地步,这是何等的厌烦和憎恶,他必须把话说明白,敲个警钟。 张明岳双手相握,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良久,长舒一口气,“放心,我不会的,为了这种人把自己折腾进去太不值当了。” 198.云落2 张明岳从派出所出来, 终于稍稍释放胸中的郁气。 可看见马路对过停着的车子, 他忍不住扶着额头,实在猜不透这位清大的教授找他能有什么事。 越过马路,自觉开门上车, “孟教授, 我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您找我有什么指教?” 孟肖离原本靠在座椅上仰头闭目养神,听见车门响动才缓缓睁开眼,“毕业典礼已经过了,你弟弟找的什么工作?” 张明岳脸上挂满黑线, 这是做家访吗?也不对, 家访也轮不到找他呀。 可张明光做了什么工作,他还真不知道,自上次把张明光扔到学校门口就再没见过, 就是去看明秀也没听她说起过。 “我近段时间很忙,没见过他。” 孟肖离扭头看向车窗外,其实外面什么也没有,就是一面墙, 又转过头来,“听说他跟对象分手了?” 张明岳听这话屁股不自觉往外挪了挪,“学校放假, 您挺悠闲, 连学生的感情生活都要过问。” 答非所问, 孟肖离看了一眼张明岳, 眼里闪烁着不满意。 张明岳迎上孟肖离的眼睛,等待下文。 孟肖离勾勾嘴角,自嘲一笑,“行了,我也不兜弯子了,我找田思雨,她在哪儿?” “您问这个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您对田思雨有意思,所以他俩一分手,您就找来了。”张明岳试探着说。 向来冷静自持的孟肖离,双手啪地拍向方向盘,这还不算,脑袋猛地向后靠去,捂住了脸,整个动作来得太快,把张明岳吓得身体一震。 难道被他说中下怀,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张明岳眼睛一转,手扶着把手,想推开门下车离开。 车门刚开个缝,就被孟肖离伸手拉住,重新关上,“算你说得对,我是对她有点意思,想追求她,他俩也分手了,我追求她不过分吧。” 张明岳挠挠脑门,“不过分,不过分。” “那你告诉我她离开学校去哪儿了?” “这我不能告诉您,但我知道她现在不想谈恋爱。” “你没有权利替她决定人生。” “但作为朋友,我有义务在她不想被打扰的时候,把烂桃花挡在外面。” “烂桃花?你说我是烂桃花。” “所有不被欢迎的追求者都是烂桃花。” “你懂什么?跟你说不清楚,我现在只要她的地址。” “没有,不知道,不告诉。” 两个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孟肖离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扭动钥匙,启动车,猛地冲出去。 张明岳因为惯性往后甩,“您这反应也太大了,要走先让我下去。” “离开学校不到两个小时,他们肯定还在讨论举报你的事情,现在就回学校,我要向你的老师们申诉,你,张明岳,欺负弱女子,导致她怀孕,还带她到医院打胎。” “您一个堂堂大学教授,衣冠楚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诬告人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我以前真是看错了你。” “我说得不对吗?你没带着田思雨去医院打胎?” “我是带着她去打胎,可那不是我造出来的。” 车子戛然而止,张明岳又一次被甩,右手格挡,脑袋在离挡风玻璃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下来。 再看孟肖离,双手用力握着方向盘,青筋毕露,嘴里念叨着:“她真怀孕了,她真怀孕了……” 脸上一会儿愤怒,一会儿还带笑。 张明岳还纳闷呢,田思雨怀孕他激动什么劲,脑子还没转过来,孟肖离的拳头就过来了。 空间如此之小,张明岳就是躲得再及时,右脸还是被扫到,顿时急了,这又耍不开,偷着空开门想下去,谁知道门早被锁上了。 迫不得已,在车里就跟孟肖离过起了招式。 孟肖离也是练过的,没几分钟,两个人都挂了彩。 张明岳鼻子流着血,孟肖离嘴角也红红一片。 双手都别着劲,谁也不让谁。 张明岳抽抽鼻子,“我喊一二三,咱俩一起放手,不能偷袭。” “休想,你杀了我的孩子,我怎么能善罢甘休。”孟肖离恶狠狠地说。 这话一出,张明岳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什么情况?这是又被按了杀孩子的罪名,他招谁惹谁了,等等,“田思雨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对,是我的孩子,但被你给打掉了。” “什么叫我给打掉了?别说我,就是田思雨都不知道那是你的孩子好不好?她无故被伤害,不想留着孩子,找我帮忙的。我明白了,你爱而不得,侵犯她,今天我算见识了什么叫衣冠禽兽。” 孟肖离劲道一卸,松开了手,张明岳找着机会拳头直击他的鼻梁,却在看到他满眼充满血丝时,悻悻地放了下来。 张明岳坐好,摸了下鼻子,手上都是血,左右看看,也没擦的,直接抹在座椅边上,直到没有流挂的感觉,才消停,看着被血迹染红的布面,轻哼了一声。 “我知道打掉孩子的事情不怪你,也不怪田思雨,怪只怪我知道得太晚,来不及阻止。”孟肖离点了一支烟,吐出了雾,也吐出了话。 张明岳没应声,摇着车门看能不能推开。 孟肖离猛吸一口,“我跟田思雨都是被人算计,阴差阳错过了一晚上,我醒来的早,为了避免尴尬,先离开了,这段时间一直在对付算计我的人,等我抽出身,才知道她跟张明光分手了,还把孩子打掉了。” “医院不可能告诉你田思雨打胎了。”张明岳觉得顾主任肯定会安排周全,不会让外人知道的。 孟肖离掐灭烟头,“我是打听到田思雨去了妇产科,猜的。” “所以你刚才激我,就是为了试探。” “是又怎么样?孩子没了,那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了。” “你说得怪可怜的,我忘了问了,你结婚了吗?” “从没打算过。” “那你说要追求田思雨,骗我的呀。” “算是我的责任吧。” “那你还是别打扰了。” “不打扰真是对她好吗?” “对。” “我会看着办的。” 张明岳突然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己的脸,叫了一声,“我的脸,真是的,这样子肯定是不能回学校了,得找个地方清理一下,今天出门就该先看黄历,真是诸事不宜。” “走吧,我找个地方。”孟肖离启动车,直着往前开,不过一刻钟,就到了地方。 是个宾馆,孟肖离显然是常客,刚进门就有人嘘寒问暖。 他只摆摆手,带着张明岳去了一个包间。 装修挺豪华,孟肖离就跟进了自己家一样。 张明岳找到盥洗的地方洗了脸,清理了身上溅到的血迹,好在外面的衣服是深色的,要不然还真不好办。 等清理完毕,扫光桌子上面的饭菜,张明岳直接离开了,开门的时候,留下一句话。 “她去深圳了,你要是有能力就暗中帮帮她吧,她也是个可怜人。” 孟肖离划火柴的手一顿,又重新划过,点燃一根烟,默默地抽着。 张明岳走出宾馆,掐着腰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见不远处有个车站,走过去等了辆车,回学校。 他先去办公室领推荐函,仔细看过,确认信息无误,在签收本上签字,不过三分钟的事情。 刚好颜罗封在,正想问问学校判定的结果,却见颜罗封朝他示意。 到个角落,颜罗封说了学校的做法,岳阳代替人来,口头教育,不予追究;王芳在林县有工作,发通报批评到单位;马芸芸是主谋,但她既不是学生也没有工作单位,只能写检讨书让她签字;至于黄敬东,马芸芸一口咬定他有参与,说得还挺详细,可两个人明显已经反目,马芸芸话里的真假还待商榷,学校也没有找到人看见黄敬东有动作,所以算他识人不清,口头批评教育。 张明岳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所以才没有放更大的精力在学校里。 回到宿舍,推开门马上就迎上了四双扑闪扑闪的眼睛。 李深原嗷地一声扑上来,“你总算回来了,哎呀,你鼻梁发青,受伤了?” 张明岳实力躲开李深原的拥抱,说没事,就是磕了一下。 “明岳,那个马芸芸为什么要举报你?你跟她有没有什么……” 李深原抓心挠肺想知道,又怕问到张明岳的忌讳,纠结得脸上都起褶子了。 张明岳被他滑稽的样子逗乐了,“别把我想得那么没品。” 没打算卖关子,前因后果,从头细讲到尾。 大家都静静听着,赵宝强反应很大,嘴巴一直没合上。 “这,这女人太有心机了,敬东说不定就是蒙在鼓里的。”姚梁替黄敬东说话,企图缓和关系。 这时候门缓缓打开,大家看向门外,入眼的正是黄敬东落魄的身影。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你们都不相信我,但我对天发誓,这件事真不是我干的,我一直以为她是个纯洁的女孩儿,还打算这次带她回家见我爸妈,没想到她还有这么龌蹉的过往。” 态度之诚恳,无与伦比。 要不是之前多次注意到黄敬东看向自己阴骘、嫉妒的目光,真要被他感动了。 张明岳当做没看见没听见,三两下收拾好东西,说要回家去,反正推荐函已经拿到手,就算正式放假了。 李深原和齐洪扬出来送他,李深原要不是为了等张明岳早就走了,齐洪扬也是明天离开,这次分别,三个人要很久见不着面了。 等他俩离开,张明岳背起包袱,向着家的反方向坐车而去。 半路下车,找个胡同口进去,七转八绕走到一户人家,快敲三下,慢敲四下,又快敲两下,有规律地变换,三遍之后,门里有人问:“找谁?” “找武猴,三坤介绍的。” 小门打开,挤出来一个脑袋,细细打量他,“进来吧。” 这才开了大门,把张明岳让进来。 这里是赵坤无意间透漏给张明岳的,聚集着一些“社会人”,做些“社会事”,他们其实一直在部队的监控之下,有时候也协助部队完成特殊任务。 张明岳跟着人进了屋,看见里面有几个人在吆喝着打牌,还有人蒙头睡觉,在他进来的时候,这些人的视线迅速从他身上流转,不停留马上回到自己的眼睛里。 走进里屋,一个长相普通,扔到人堆就找不着的大汉等着呢,“我就是武猴。” “我是三坤的朋友,跟你谈笔小买卖。”张明岳说明来意。 武猴摇晃着手里的铁球,“什么买卖?” “打人,小打,直到人离开京都,以后要是回来,照常打出去。”所谓小打,不断胳膊不断腿,就是身上能打出淤青。 “事不大,可以,既然有共同的朋友,先付定金,尾款视情况结算。” 张明岳点点头,把黄敬东的详细情况说给武猴。 他知道黄敬东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留在京都,就是不知道每天被人骚扰,他还能不能呆下去。 谈完生意付完款,张明岳要求武猴安排三轮车,抄近道送他到离家最近的车站。 按照时间算,如果他坐公交,差不多时间该到站了。 悠悠然安步当车,张明岳回到家里。 同样的说辞,重复一遍,不小心磕着鼻子,流鼻血了,难受,不想在学校呆就回来了。 老爷子说了声娇气,可还是让钱明菲给煮个鸡蛋。 张明岳拿着剥好的鸡蛋在鼻子上滚来滚去,心思早飘了老远。 忽忽然半月时间已过,这天,宋为民上门来,带来了张明岳期盼已久的消息,梁田宇神经受损系人为,他们正式启动立案,抓捕马芸芸,幸好一早监控她,要不然差点就让她跑了。 没过几天,正是春节阖家团圆的日子,武猴来找,说黄敬东一直没放弃,在各家医院奔走,企图能被接收,都被武猴安排人破坏,精神和身体大受打击,今天上午已经坐车离开京都了。 张明岳在没人的时候露出个大大的笑脸,算是对这个结果满意,一时间神清气爽,连院子里光秃秃灰扑扑的树都顺眼了不少。 可转天,庞奇儒过来拜年,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事情,让张明岳的好心情顿时跌入了冰窖,所有的种种都如笑话一般。 199.憋气 今天是大年初一, 上午张明岳和苗群群带着三个孩子去给张如良拜年, 中午一起吃的团圆饭。 张如良很高兴,频频给孩子们夹菜,虽然这几年两家关系相处得还行, 可有事都是张明岳过来, 说完就走,很少留下来吃饭,更别说三个孩子了。 张明岳跟张明光挨着坐,两个人碰了杯,说起了工作的事情, 怎么也表示一下关心嘛。 杨小曼插话进来, “明光被黎明化工厂招过去了,进去就是干部级别。” “这是好事呀,黎明化工厂可是周边最大的化工厂了。”苗群群恭维了一句。 杨小曼脸上带着满意, 嘴上却叹息,“就是离家有点远,在郊县,光过去就得半天。” 张如良喝了一口酒, 辣得皱下眉头,“知足吧,半天而已, 厂里也安排了单身宿舍, 比当年在东北强多了。” 杨小曼白了一眼张如良, “知足, 我知足什么,要不是那个丧,呸呸呸,大过年的说不吉利,打嘴,要不是那个田思雨,明光都被研究所录取了,离家路程才一个多小时,工作也比厂里鲜活。” “啪”地一声,张明光放下筷子,“妈,不是说好了不提过去的事情了吗?您怎么还提?” 说完,起身回了房间,砰地关上门。 孩子们身子一震,停下筷子,往张明岳和苗群群身上靠了靠。 “哎,你瞧瞧他,大过年的给我脸色看。”杨小曼这一激脾气也上来了,站起来要追过去。 张如良强拉她的胳膊让她坐下来,“别瞧他,就说你,哪壶不开提哪壶,都分手了,你这不是给孩子伤口撒盐吗?让他静一静。” 然后扒拉张明晨一下,“去盛点饭,每样菜夹上点,给你哥送过去。” “好嘞,那我多盛点,陪着他吃。” 张明晨速度奇快,在杨小曼发飙之前盛好饭菜,进了里屋。 张明岳和苗群群对视一眼,明白彼此的意思,后面就紧着孩子喂饭,偶尔回答张如良的话,等孩子们吃饱了,也没再唠家常,只说家里还有客人在,要回去。 张如良知道他们一家在也尴尬,就没强留,送到楼下,“大过年的也不让吃个安稳饭,看把孩子们也吓到了,你俩肯定也没吃饱,回去再垫吧点。” “爸,没事,我们也吃饱了,我看您这段时间白头发见多,是不是累的,注意多休息,但凡有不舒服的,就去找我。”张明岳劝说,苗群群在旁边帮腔。 张如良挥挥手,“没啥累的,就是愁明光的事,过过就好了,你们回吧,不是说家里还有客人,别让人久等了。” 大家都心照不宣,哪有什么客人,不过是个好看的托词罢了,这样说好像就能把之前的尴尬掩埋一样。 张明岳应了一声,开了自行车的锁,和苗群群一人一辆带着孩子们回去。 骑了不过两百米,就听见后面有人喊。 不用回头,张明岳也知道是张明光追上来了。 靠着边刚停好,张明光就到了跟前。 “你追我是想问田思雨的事情吗?”张明岳直接问。 张明光默默地点点头。 张明岳砸吧下嘴,“你问了有什么意义?” 张明光默默地摇摇头。 “还是那句话,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别到头来还不如人家一个女人,既然不可能就别惦着了,过好你的日子,少让爸操点心吧。”张明岳还是没透露田思雨的信息,没啥意义,说来作甚。 招呼苗群群骑车回家,这次张明光只呆呆看着,没有追上了。 刚进胡同,苗群群一眼就看见自家门口停着的小汽车。 “是庞先生的车,他来拜年了。” 家里钱明菲听着声音迎出来,把三个孩子一一抱下来,“这么早就回来了?你们没留下吃饭?” “姥姥,我们吃饭了,爷爷家里吵架好凶。”子涵抱着钱明菲就告状。 钱明菲赶紧安抚子涵的情绪,子雅和子琳也没落下,“呼噜呼噜毛,吓不着,有姥姥,不怕呀。” 等进了屋,钱明菲拉着苗群群问为啥吵架,苗群群简单说了几句。 钱明菲听着不是他们两口子受委屈就没说啥,哄孩子们去了。 张明岳在外面放好自行车,去堂屋厅里转转没人,回来问钱明菲,“妈,外公和爸呢,庞先生是不是也来了?” 钱明菲拿出干果给孩子们剥,“都喝多了,在屋里躺着呢。” 不过刚说完话,就听见敲门声,回头一看,庞奇儒站在西厢门口,脸上带着微醺的醉意。 “哟,您起来了,我给您倒水去。” 喝醉的人容易口渴,钱明菲起身去厨房倒了温水。 庞奇儒屋都没进,在院子里溜达喝完水,“小张呀,我多少年没有闲工夫逛逛了,你陪我在胡同里走走吧。” 张明岳自无不应,跟在庞奇儒身后,在胡同里漫步而行。 身边总有活泼闹腾的孩子呼啸而过,也有小年轻的三两成群谈笑风生,看着这鲜活的画面,庞奇儒笑得很开心。 这个笑容很短暂,须臾,庞奇儒脸暗了下来,“我今天来拜年,也来跟你说件事。” 听着话音,张明岳心里一沉,有什么话要避开家里人,甚至避开苗文清跟自己说呢。 他静静地望着庞奇儒,等他开口。 庞奇儒扶着拐杖,脊背挺得很直,“我知道年前你在学校被举报的事情,也知道了你找人搞黄敬东的事情,以后别做了,黄敬东我已经安排到别处了。” 张明岳惊呆了,这件事已经解决,他不想让家里人担心,就只字没提,原来庞奇儒也是知情人,只是,他安排了黄敬东,“您为什么要安排黄敬东?” 庞奇儒说出了更让人吃惊的话,“因为,他是我儿子。” 原来如此,张明岳的心房一颤,像是被人紧紧抓了一下,打死他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想想也不难理解,苗群群曾说过,庞奇儒有过一段不伦之恋,为此发妻还自杀了,当时那个女人怀有身孕,生下个儿子也不是难事,可是为什么偏偏就是黄敬东。 有了这个身份,就算庞奇儒对当年的事情再厌恶不想提起,那也是他亲生的,妥妥地给了他翻身的机会。 “您安排他去了哪里?”仗着熟悉些,张明岳想问个明白。 庞奇儒回答:“放心,我不会让他留在京都的,对你,对他都不好,我打算安排他去香港,以后就呆在那里了。” 张明岳点点头,“这是个好的安排。” “希望你不要记恨,他还没出生我就抛弃了他,终究是我对不起他,我这么安排也是希望你们两个各自发展,互不干涉。”庞奇儒说。 张明岳撇开眼睛,“他是您的儿子,就算不是,您庞先生安排人也不用跟我打招呼,更别提什么记恨不记恨。” “还有,”庞奇儒低下头,“那个叫马芸芸的,敬东挺喜欢,我也从派出所保释出来了,跟梁田宇的父母达成共识,赔偿他们一笔钱,私下和解,消了她的案底,她会跟着敬东一起去香港,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们。” “您果然安排得周全。” 张明岳刚刚舒缓几天的闷气又憋了回来,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怎么都觉得难受,就剩下脸上的苦笑。 果然,他只是一条小鱼,费了劲咬伤了虾米,转眼间大鱼把什么都吞掉了,徒劳一场。 庞奇儒知道他这样安排肯定会在张明岳心里埋下个疙瘩,他跟苗文清感情深,又感念老爷子的救命之恩,对牵系两个人的张明岳也是打心眼里喜欢,要不然,他不会平白无故拿出大笔钱资投入三中心医院,就为了让他有更好的发展空间,一中心才是最好的投资对象。 他可以不说这件事,可他也知道,纸里包不住火,张明岳迟早能打听出来,与其让别人说,还不如自己直接坦白。 庞奇儒接着说:“去香港学医是不错,不过你在三中心也挺好,还有一年你就可以考副主任,相信你以后发展会越来越顺利的。” “还没有谢谢您的一番好意。”张明岳知道,庞奇儒提起三中心,提起考核,也是希望唤起他心里的感激,让他记住这份恩情,毕竟这些机会主要是他创造的。 在此之前,张明岳确实感激,可现在,他心里五味杂陈,多希望自己没有接受这个馈赠,就能够理直气壮地在庞奇儒面前,谴责黄敬东和马芸芸的所作所为,可是,现在,他有什么理由说出口呢。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张明岳定定地说。 庞奇儒很欣慰,连连点头,“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明白我的苦心,这个,今天的谈话就仅限于咱们两个,就不要跟家里人提了。” 张明岳抿嘴一笑,“我懂,说了不就要解释前面的事情嘛,还是不要让他们担心了。” 庞奇儒拍拍他的肩膀,拄着拐杖先走了。 后面,张明岳脸上的笑意消散,紧握拳头又放开,不过瞬间,又归于平淡,跟在后面一起走。 晚上,他直直地盯着房梁,想着白天的谈话,深吸气,长呼气,还是难以排出胸中的块垒,把前世今生的事情都过一遍,一步步自我排解,一直到外面鸡鸣声响,才呼吸顺畅,闭上眼睛睡去了。 好在初二不用陪着媳妇走娘家,张明岳一直睡到日上当空大中午才醒。 到了初三,张明岳跟着苗文清去给吕教授拜年。 在吕家停留片刻,张明岳一个人拐到顾主任家里送年礼,也为田思雨的事情谢谢她。 顾主任看见张明岳挺高兴,拉着他说了半天话。 说着说着突然冒出一句话来,“你回去问问你朋友,她还打不打胎,要是打可得赶紧了,再往后对身体损害就更大了。” 张明岳嘴里的水一口喷了出来,顾不得拿出手绢擦,“咳咳,您说这话什么意思?” 顾主任还挺奇怪呢,“她没去找你?那天本来我都要安排给她手术了,她突然反悔,说要回去再想想,这一回去就再没见了。” 张明岳放下水杯,都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她去找过我,不过手术的事没说,我以为孩子已经没了,也不敢提她伤心的事。” “要我说,孩子还是生下来好,虽然开头不好,到底是条生命,做了也是孽障。”顾医生说完还小声念了阿弥陀佛。 张明岳不禁想起孟肖离说的话,两个人都是被设计的,只是阴差阳错,不存在强迫的事情。田思雨既然在京都没做掉孩子,那是打算到深圳生下来,有了这个孩子,就有了纽带,开头是不好,或许会有个好的结果, 可说与不说,张明岳还是有些犹豫。 苗群群走进来看张明岳半天了,见他眉皱了又松开,松开又皱起,反反复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练眉头功呢,“想什么呢?愁成这样。” 张明岳徘徊着,正想有人推他一把,要么向前,要么后退,“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什么事?”苗群群放下手里的果盘,往张明岳跟前推了推。 张明岳捏起一块苹果放在嘴里,“田思雨的事情。” “她有什么事情?”苗群群抢过果盘,放到自己旁边,瞪大眼睛。 张明岳悻悻地看着果盘里的苹果,没有再伸手拿,“田思雨怀孕的事情我告诉过你,今天给顾姨拜年,她说田思雨没打掉孩子。” 苗群群放松了,“这样呀,那她是不忍心了。不对,你也是今天才知道,谈不上一直瞒着,说,瞒着的是什么?” 本来要推给张明岳的果盘又拽回去了。 张明岳张嘴不说话等着,苗群群捏起一个桔子瓣放到他嘴里,“说吧。” 张明岳嚼吧嚼吧咽下去才说话,“我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我现在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田思雨没打掉孩子的事。” “你真知道?”苗群群一下来了精神,“谁呀?是不是特坏的一个人,你见着有没有揍一顿。” “这个人你肯定想不到,”张明岳停顿一下,才说:“清大的孟教授。” 往苗群群半张的嘴里塞了块苹果,张明岳才把孟教授找他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说了让他照顾照顾,可什么时候去照顾谁也说不清,这田思雨又怀着孕。真告诉他孩子的事,他到跟前田思雨会不会太激动再有个好歹。” 苹果一直在苗群群嘴里,还是囫囵个,这个消息太劲爆了,她都顾不上合上嘴巴嚼一嚼。 先嚼了咽下去,苗群群赶紧说话,“肯定告诉呀,女人都有你们男人无法想象的韧性,再说怀孕多希望人陪着,我就想当时我怀涵涵他们的时候,有你们陪着我还难受呢,何况她独身在外,再说,你也说了不是孟教授的错,我觉得吧,田思雨可能就是基于这个原因才想留下孩子的,而作为男人和孩子的父亲,孟教授有责任有义务去照顾田思雨,哪怕直到孩子出生满月。” “真告诉?”张明岳想确定一下。 苗群群狠狠点头,“必须告诉。” 有了苗群群的肯定,张明岳再不犹豫。 转天去颜罗封家拜年的时候特意问了孟教授家的地址,颜罗封以为张明岳要去感谢孟教授,就利落地告诉了他。 张明岳连礼物都没拿,他觉得再没有比孩子的消息更好的礼物了。 不出他所料,孟教授听到孩子还在,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哈哈大笑,笑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当即收拾行李,年也不过了,打算直奔火车站前往深圳,一刻也停不了。 不过一刻钟,孟教授就收拾完毕,拎着行李飞奔出家门。 张明岳盯着手里的一串钥匙无语,有那么着急吗?连锁门的时间都省下来留给别人去做,看孟教授的样子,要说只是为了孩子,谁也不相信,怕是连孩子的妈都一起惦记着吧。 他撇了撇嘴,检查了屋里的门窗,该关的关上,锁上大门,回家去了。 面临苗群群一脸的询问,张明岳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苗群群笑笑,心里的一粒尘埃顿时被大手拂去,犹如明镜,光艳照人。 200.正文完 春节刚过, 张明岳就定制了未来一年的计划, 用来紧紧自己松懈的神经。 随后,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以后的考核上,除了上班, 只偶尔去学校, 就算这样,也听说了黄敬东退学的事情。 据说是他远方的表叔过来办的手续,张明岳猜测可能是庞离,校方电话跟黄敬东取得联系,跟他确认信息后, 办理了退学手续。 张明岳在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也如别人初听时表现出惊讶的样子,随之就抛在脑后。 只是,他没想到黄敬东在奔赴香港之前, 还能想起他。 这天,张明岳从医院回来,洗了把脸,正打算去书房看书, 钱明菲拿出一封信递给他,说是吕教授下午过来的时候顺道拿过来的。 张明岳以为又是李深原或齐洪扬的信,拆开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居然是黄敬东写来的。 信上极尽表达他对张明岳的嫉妒以及被张明岳针对破坏的恨意, 后边马上转变成狂狷的语气, 说他要去香港发展, 在那里他的亲戚给安排了最好的医院,以后发展必定比张明岳好,还声称等他功成名就之时,一定会回来,让张明岳好好仰望。 张明岳轻哼一声,拿起信撕成两半,想再撕的时候停了下来,把信放在桌子上抚平,出去找了浆糊,重新粘好。 从头到尾又看了两遍,找了本书把信夹在里面,拿出来之前复习的资料,看了起来。 张明岳跟谁也没提这封信的事情,别人不知道,钱明菲也以为是要好同学的问候信,根本没放在心上。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当白雪皑皑覆盖京都大地的时候,张明岳通过了考核,领取了毕业证,脱离学校,正式成为三中心医院的副主任医师。 这一天,张明岳期盼已久。 同样有此感觉的还有院长,协议里的前提条件已经达成,后面要做的就是跟对方协商引进新技术和科研成果。 庞奇儒既然答应就不会反悔,这些投资在他的资产里不过是一小部分,不值当反悔毁坏自己的名声。 等到来年,花开蜂飞的夏初时节,庞奇儒承诺的一切全部到位。 院长为了迎接这些新技术,已经做了两年的准备,可谓无缝连接,三中心一跃成为京都最好的医院,扬名全国。 张明岳看着院长意气风发,其他人欢呼鼓舞的样子,默默离开了医院。 深夜,张明岳没回卧室,躺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苗群群把孩子们哄睡,左等右等不见他回屋,就来书房找他。 “这么晚了还不回屋睡觉,想什么呢?”苗群群上手给他揉太阳穴,舒缓疲劳。 张明岳静静享受了一会儿苗群群的柔情蜜意,才拉下她的手,“群群,有件事在我心里藏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苗群群顺势坐在他旁边,“咱俩是两口子,你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张明岳抚着苗群群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的,“你知道,医院每年都会派出几批人到贫穷、艰苦的地方去支援医疗建设,以前上学没机会,如今,我已经毕业还通过考核成为副主任,不仅能够参加,还有资格成为领头人,可是每次的活动至少要持续半年,甚至一年以上,我有心报名参加,又特别顾虑家里,如果我走了,家里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你身上,叫我于心何忍。” 苗群群搂着张明岳的胳膊靠在他身上,“我知道,你一直有自己的规划,虽然我也特别不想跟你分开,可你要是非去不可,就去吧,家里有我呢。现在外公身子骨挺硬朗,孩子们大了也好带,何况还有爸妈帮我呢。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家里的,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你会很辛苦的。”张明岳亲了一下苗群群的额头。 苗群群呵呵轻笑起来,“这不叫辛苦,这叫甜蜜的负担。你知道吗?自从跟你结婚,这些年我从来没感觉这么幸福过。那时候,爸爸被举报,家里愁云惨淡,我心里压抑都快要挺不住了,是你的出现,举起了我头顶的那片蓝天,给了我充满阳光的未来,只要你在,不管你在哪里,都是我心里的支柱,做什么我都不辛苦。” 张明岳叹口气,搂紧苗群群,“我再想想,考虑周全再决定。” 苗群群依偎在张明岳怀里,听着他心脏咚咚咚地跳跃,她知道张明岳虽然嘴上说再考虑考虑,其实想法基本已经定了,要不然,他不会说出口的。 在第二天张明岳上班走了之后,苗群群私下里跟苗文清说了张明岳的想法,不是让他去劝说,而是希望得到自己爸爸的支持。 苗文清听了这话先是一愣,恢复平静后陷入沉思,良久才跟苗群群说让她别管,自己跟张明岳先谈谈。 当天晚上,苗文清尾随张明岳进了书房,“明岳,你先别看书,咱爷俩聊聊。” 张明岳顿时坐直身体,做出倾听的样子,“有什么话,您说。” 苗文清没坐下,而是走到书架旁,抽出一本书,从里面拿出来一封信,不是别的,恰恰就是黄敬东的信,“群群跟我说了,你想去边区支援医疗建设,是跟写信的人有关吗?” “什么都瞒不过您,也是,书房您比我用得还多,稍稍一看就能发现变化。”张明岳面带苦笑。 苗文清把信放在张明岳跟前,“这人是谁?你同学还是同事?” “同学。”张明岳回答。 苗文清中指敲击着桌面,“他去香港发展,你反其道而行之,去支援建设,都是想尽快追求医术的提高,或许是殊途同归,但这不是最好的办法,我去跟老庞说一下,让他安排你去英国学习,英国的医疗水平可比香港的先进更多。” 说着就要走,却被张明岳拦住,“爸,这事还是不要麻烦庞先生了,我去支援建设挺好,而且,我也不想去英国。” 苗文清当即反应过来,这里面有事,以他对张明岳的了解,能舒舒服服解决问题,绝不会去吃无畏的苦,如果到了英国,有老庞找人照顾,可比支援建设舒服得多,这事张明岳不可能不知道,可却说不去麻烦人,“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爸,说实话,虽然两家交情匪浅,可我不想接受他太多的恩惠,这次副主任考核已经沾了光,总不能总靠着人家。恩情太大也不好还。”张明岳模糊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苗文清很精明地抓住了他的意思,“以老庞跟我的关系,如果我提,他不仅不会拒绝,还会很高兴,至于恩情不恩情的,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爸,两家交情再好,也架不住” 张明岳还没说完,就被苗文清抬手打断,“你别说了,本来我想把这个事带到棺材里的,偏偏你顾虑这么多,我就跟你讲一讲,你别看我整天老庞老庞的叫,其实,老庞是我的亲娘舅,是我母亲的亲弟弟。” “怎么可能?祖母可是姓苗呀姓苗,难道?”这件事真是出乎张明岳预料太多。 苗文清点点头,“你猜到了,我母亲的苗是随着我父亲叫的,她实际姓庞。我外祖父跟我外祖母成亲,生了我母亲和老庞,可他不知足,又纳了两房小妾,外祖母为此郁郁而终。我母亲为了老庞有出息,对他管教很严,可老庞那时候年纪还小,觉得被管束太难过,慢慢就被两个妾笼络,反过来成为伤害我母亲的一把利剑。那两个妾诬陷我母亲跟外人有私情,外祖父勃然大怒,怒打我母亲,母亲自辩,可老庞却说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我外祖父居然要把我母亲沉塘,她伤心外祖父不分青红皂白,控诉老庞绝情,最后族人求情,虽然不用沉塘,却要被赶到乡下自生自灭,我母亲在庞家牌匾之下发愿,愿生不是庞家人,死不是庞家鬼,纵日后真相大白,不改初心,如有违誓,愿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在路上,我母亲饥渴难耐,掉到河里,好在被我父亲所救,后来他们结成夫妻。而老庞,被两个妾捧杀,不知道天高地厚,终于闯了祸,被外祖父厌弃,不管他长子的身份,出继给同族的兄弟,老庞这时候才幡然醒悟。好在他继父母对他不错,愿意供他念书,他自己也天资聪明,很会做生意,才赚得万贯身家去国外留学,期间他一直在找我母亲。” “他跟我父亲认识的时候还不知道我母亲就是他要找的人,两个人相交甚笃,老庞到家里拜访,才知道我母亲是他姐姐,我母亲只称呼自己是苗氏,不肯相认,老庞顾忌母亲的誓愿,也不敢越雷池一步。直到我母亲过世,两个人也没有相认。” “爸爸,您说的都是真的?那个庞先生是您亲舅舅?”苗群群在外面听着,实在忍不住出了声。 苗文清本来还挺伤感,听这话没好气地说:“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听壁角了?” “我是怕您不支持阿岳做自己的事情,乱插手才过来的,哪想到听到这些呀。”苗群群笑嘻嘻地说,往旁边一站,闪出位置露出钱明菲。 原来钱明菲见苗群群鬼鬼祟祟的,跟着来看看,也听见了苗文清的话,不过,她脸上可没有任何惊讶。 这下轮到苗文清诧异了,“明菲,你知道?” 钱明菲挨个看看他们三个人才说:“公爹临终前跟我简单提过。” “原来如此,”苗文清恍然大悟,随即又跟张明岳说话,“现在你知道我跟老庞的关系,心放到肚子里,我麻烦他他才高兴呢。” “还是不要了,我还是想按照之前的想法去做。”张明岳坚持己见。 苗文清看出点意思,再想张明岳之前的表现,心思一转,试探地问:“那个黄敬东跟老庞有关系?” 不得不说苗文清心思敏捷,一猜就中核心。 张明岳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满脸为难。 苗文清反而笃定了,“会不会是那个女人怀的孩子?” 看张明岳的表情就知道,他猜对了,“想不到二十多年过去了,该来的人还是甩不掉。可那又如何,难道他一个不受欢迎的私生子还能有我的分量重要吗?” 这话说得有点赌气的味道,张明岳有些哭笑不得,“爸,我知道您去找庞先生他肯定会安排的,只是我不想身边的机会总是别人给的,进医院是赵叔安排的,升职是庞先生创造的,我想自主安排,争取提高。” “说得好,外公支持你。”老爷子叼着烟袋进来了。 众人忙把他迎进来,张明岳搬出椅子,“外公,您多会儿不爱来书房,今天怎么也进来了?” “你们四个人嘀嘀咕咕的,我以为明岳出了什么事,独独瞒着我这个糟老头子,这哪行,所以我来了。”老爷子理直气壮地说。 张明岳暗怪自己,这大人还让外公担心,“外公,让您担心是我不对,我没事,就是跟群群商量去贫困地区支援医疗建设。” “这是好事,现在咱家条件好了,去帮帮那些穷苦的百姓是应该的。”老爷子觉悟向来高,还挺赞同,“不用顾忌家里,大胆地往前迈,有啥事外公给你兜着。” 苗文清还想说什么,被苗群群暗中扯了袖子,看着她瞪得溜溜圆的眼睛,顿时放弃游说,罢罢罢,小儿女自己愿意,就让他闯闯去吧,反正自己还能干,还能作为顶梁柱支撑家里几年呢。 排除了家里的后顾之忧,张明岳转天就提交了申请。 真是一石激起千成浪,所有人都觉得张明岳脑袋被门挤了,要不就是晚上睡觉做梦没醒,在这种大好形势之下,居然没有乘胜追击更上一层楼,反而远离医院核心,到那种犄角旮旯去搞什么建设。 院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没反对,他只要求张明岳是三中心的人,不影响两方的合作,具体他在哪里做什么,只要不犯法就不予过问,更别说支援医疗建设打的是三中心的名号,扬的是三中心的名号。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一星期后,张明岳的队伍组建完成,悄无声息地离开京都。 从那时候起,张明岳一年之中有九个月都是在外面飘荡,他的足迹踏遍了甘肃、青海、四川、贵州、广西几乎所有贫困的区县,给人治病,培训基层医生,传播医学知识,同时也考察当地的药材,像基层医生学习,一坚持就是十多年,一转身孩子们都长大成人了。 每年他出去,只要有时间,苗群群都会带很多吃的、用的、药材去探望他,条件允许还会住一段时间给他做做饭,洗洗衣服,让他舒散舒散,当然,东西只是一小部分给张明岳的,大部分都分给同行的医生护士和当地的乡亲们,随行的医生都说苗群群是活动的库房,走到哪里跟到哪里,是最受欢迎的人。 在第三个年头,苗群群曾给张明岳带来一个不一样的消息,原来张明岳的表舅,也就是岳静的舅家表哥找上门,跟老爷子认亲来了。 “你不知道,表舅那大岁数,还搂着外公痛哭流涕,外公挺感慨,可我看着是有点嫌弃表舅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苗群群描述当时的情景。 张明岳呼噜呼噜吃着苗群群做的饭,“我记得外公说舅姥爷家里没人了,这个表舅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从美国来的,据说当年他们庄子遭了炮火,表舅只是被打晕过去,下场雨把他浇醒了,讨生活到上海,被当地一家资本家收留,那家也是只有一个女儿,见表舅能干又踏实,就把女儿嫁给他,就是现在的表舅妈,解放前他们举家迁到美国去了,前段时间才得以回归故里。”苗群群介绍情况。 “那挺好,多了门亲戚走动。”张明岳无所谓地说。 苗群群撞撞张明岳,“他们不亏是资本家,家大业大,庞先生跟他们比差远了,那个,表舅说,你要是想去留学,他马上联系美国那边的医院,那边好几家医院都是表舅私有的。” 张明岳嚼烂嘴里的饭粒,咂巴咂巴嘴,“我现在这样挺好的,每天都很充实,也一直在进步,往往同样的病症,以前在医院遇到,照例开药就是,这里可不行,他们没医没药,水土、产出都不一样,我要绞尽脑汁想学过的,看过的病例、辩证,就地取材给他们治病,每次开的药方都不尽相同,收获比坐在医院里可大得多。” “其实,我已经跟表舅说过你的意见了,不过表舅非让我当面再问一遍,果然,你的答案还是那样。” 这时候的答案是这样,十年后的答案还是那样。 不过,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相对应的医疗水平也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完善,三中心医院至此取消了医疗支持建设,收拢在外的医生护士。 有了在外的磨练,回来的医生护士水平都提高了一大截,最高兴的莫过于院长。 高兴过后,院长发出一声喟叹,因为,今年,该是他退休的年龄了,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三中心未来的发展,他熬了多少心血,才能让三中心在激烈的竞争中保持前三不倒呀。 纵观整个医院,让院长看上眼的就那么几个人,可适合接替他位置的还真得好好琢磨,一着不慎全盘皆输呀,最后他把眼光投在既年轻,水平又高,社会关系又突出的张明岳身上,虽然院长只有建议权,也好好地实施了。 而且,结果也顺应院长的本意,张明岳被任命为三中心医院的新院长。 新旧更替,张明岳萧规曹随平稳过渡,到了第三年重重发力,跟表舅达成协议,三中心医院跟美国医院全面接轨,从设备到医务人员培训,细化原来的科目,增设新科目,研究新课题十年后,一跃成为全国乃至全世界闻名的医院。 面对着大大小小,新新旧旧一屋子的奖杯奖状锦旗,昭示着他所有的成就,张明岳在摇椅上晃晃悠悠闭上眼,此生不虚呀。 再睁开,哪里还有奖杯奖状锦旗,只有三层纱帘在眼前飘荡,打量四周,古色古香的床环绕着,这是回到南唐了? 呆愣间,帘子掀开,苗群群端着温水坐在床边,“快起来吧,你上班要迟到了。” “你怎么在这里?”张明岳惊讶地问。 苗群群一把掀开他的被子,“自己家,我为什么不在这里。” “家?”张明岳挠挠头,不像呀。 苗群群有些无奈,“我看你是喝断片了,赶紧起来,今天是你作为院长上任的第一天,迟到可是不好的。” “院长?上任?”他想起来了,昨天老院长拿出任命书,任命他作为三中心的新院长,回来外公非说要庆祝一下,他也是十几年来少有的放松,加上多年没喝过酒,一不小心喝得多了点,不知道今夕何夕。 张明岳赶紧爬起来,接过水杯咕噜咕噜三两口喝完,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服,苗群群在旁边协助他。 等一切就绪,张明岳掏出车钥匙,打开自行车就要往外骑。 苗群群忙叫住他,“你骑车干什么?” “上班呀,都快迟到了,我不跟你说了。” 张明岳脚都放在踏板上准备蹬了,被苗群群一把抓住,“你现在是院长,按照级别是给配车的,司机师傅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张明岳默默地把自行车放回原处,整理了一下领带,捋顺头发,才一步一顿地往门外走去。 后面,一家人看他矫揉造作的样子,不免哈哈大笑。 这才是真生的生活,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201.番外一 田思雨1 秋风咋起, 吹散披着的头发,有几缕总在眼前飘荡,映照着内心的慌乱。 田思雨默默坐在湖边, 看着原本平静的湖面随风泛起了小波纹, 不自觉地眼泪滑过,晶莹的泪珠落在地上, 四分五裂没入土中。 抬手抿掉脸上的泪痕, 又梳理了凌乱的头发, 田思雨打算回去了, 风吹着有点冷,身上已经没有热乎气, 再坐下去该生病了。 刚转身, 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田思雨没心思注意, 直接越了过去。 对面的人双手抱胸,挡住田思雨的路, “堂姐,上了大学眼睛长头顶了, 你妹我这么大的人站到你面前,你看不见呀。” 田思雨这才看清说话的人, 是她的堂妹田婷婷,“你怎么来京都了?” “京都又不是你的, 我还不能来咋地?”堂妹气呼呼的, 尤其看见田思雨身上样式新颖的衣服, 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一个扫把星一样的孤女,居然穿得比自己还好,难道上大学真能啥都好? 田思雨扯扯嘴角,多少年了,堂妹还是没有变过,永远理直气壮,“随便你。” 田婷婷绕着田思雨转了两圈,心里充满妒恨,瞅瞅,眼睛微红,低垂秀眉,双手微扣,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狐狸精,不勾引人就活不了,随即,她眼睛闪过一道亮光,下撇了嘴角,“你当我爱来,车费不用钱?住招待所不用钱?还不是没办法。我爸病了,人家医生让来京都大医院看,我看你穿得这么好,手里肯定不缺钱,我爸好歹是你叔叔,把你养那么大,赶紧的,把手里的钱拿出来,给我爸治病。” 田思雨嗤笑一声,“你们一家当强盗当上瘾了?抢了房子还来抢我的钱,没有。” “没有?”田婷婷根本不相信,拽着田思雨的衣服,“没有钱你能买这么好的衣服?骗谁呢?” 田思雨一脸厌恶地推开田婷婷的手,抚平身上的衣服,“你爱信不信,有这时间跟我攀扯,还不如去照顾你爸。” 说完,离开湖边,不打算在这里跟田婷婷争执。 田婷婷有自己的小算盘,好不容易找到田思雨,怎么会让她溜走,紧忙快走几步拉住她的胳膊,“你不出钱也行,我也知道你对我家住那套房子耿耿于怀,可是,我爸再不对也是你叔叔,他现在病入膏肓,你这个做侄女的不该去看看吗?这就是你们大学生的素质?” “我有时间会去看的。”田思雨面无表情地说。 有时间?那怎么行,当然是越快越好,田婷婷理所当然地说:“有时间是什么时候?就今天,现在,你跟我去看看我爸,跟我爸说你不怪他,他心里能好受点,心情好了,病也能好得快。” 田思雨都气乐了,天下还有这么厚颜的人,做了有反道德伦理的事情,还要让受害者主动去原谅,天下哪有这样的便宜。 她要挣脱田婷婷走开,可田婷婷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搀着,说话的调门越来越高,已经引起周围同学的探视。 田思雨无奈,“好吧,我可以去看看他,别的,你就不要想了。” “行行行,你去就行。” 田婷婷手还紧紧抓着田思雨,就跟害怕她跑了一样,在前面快步拖着她走。 出门坐上车,一直到终点站下车,田婷婷就跟看犯人一样不错眼地盯着田思雨。 田思雨心里有些怪异,但田婷婷找怪惯了,怕是以为把她压到叔叔跟前,他们再威逼利诱加上恐吓就能让她当牛做马迎合他们,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她已经不是当年孤独无助的小女孩儿了,这里也不是家里,是堂堂京都。 从车站往外走了四五百米,到了一条街,看上去有七八家都是住宿的,有简陋的招待所,有高档的酒店,还有夹在中间的旅馆。 本来以为他们最多住一个中档的旅馆,可田婷婷走进了最高档的酒店,田思雨顿时停下了脚步,“不是来看病缺钱吗?还住这么好的酒店。” 田婷婷跺跺脚,“谁告诉你我们缺钱的,哦,你以为我找你要钱就是缺钱呀,德行,那是你该孝敬我爸的,跟缺不缺钱没有关系,愣着干什么,走吧。” 田婷婷一贯的作风,打消了田思雨的疑虑,跟着她进了酒店。 进去一个包间,果然看见叔叔田升沐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形容消瘦,跟以往壮硕凶猛的样子判若两人。 床头站着堂弟田业风,在她进来的时候立马露出嫌弃的表情,紧跟着忍住憋了回去。 旁边还坐着一个男人,西装革履,穿着锃亮的皮鞋,抹着头油,长相不过普通,两双细长的眼睛总是透着莫名的目光,拉低了他的形象。 田升沐看见田思雨挣扎着要起来,被儿子摁住,“爸,您是长辈,不用动。” “小风说得对,您还是别起来了,要是有个不适倒是我的罪过。”田思雨含着怪异的语调说话。 田业风举起拳头晃晃,“田思雨,你找揍呀,别给脸不要脸,让你来看我爸是给你面子,别不知足。” “别生气,别生气,”男人站起来压下田业风的拳头,又朝着田思雨笑笑,露出一嘴黄牙,“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田叔都病了,做小辈的孝敬点也是礼貌不是。” 人有点猥琐,话说得倒是顺溜。 田思雨没应声,但也收起身上不自觉出来武装的尖刺。 这时候也到了下午六点多钟,田婷婷提出来该吃晚饭了,病人可是饿不得的。 酒店里自带就餐服务,为了照顾田升沐,把饭菜叫到客房来吃。 田思雨本来就打着看一眼就走的目标,自然拒绝在这里就餐。 还是那个男人,圆滑又热情地留人,倒让田思雨嘴里的拒绝说不出口。 饭桌上,田思雨基本不说话,都是那个男人在活络气氛。 田思雨才知道他是田婷婷的对象,这倒让人吃惊,早在几年前回家给父母迁坟,田婷婷可是已婚身份,身边站着的男人也不是这一位。 再看田婷婷,紧靠着男人,都要贴到身上了,就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一对。 吃到一半,田思雨起身说要去卫生间,关卫生间门的一瞬间,她看到田升沐跟男人对视一眼,露出诡异一笑,不由心往上提,当即提起警惕。 在卫生间,田思雨越想越不对劲,叔叔看上去确实像病人,吃饭的时候也多有忌口,可病人不该去医院吗?怎么会在宾馆,刚才没想起来,现在想起来为时已晚,他们四个人,如果有歹心,只怕自己出不了这个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田思雨觉得自己头有些木,紧紧牙情况好些,她是不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回想起来,饭菜应该没有问题,是从外面端进来的,他们也都没有避讳都吃过,那就只有喝的饮料了,男人说是从家乡带来的,让她特意尝尝,也不对,他们也喝了。 来不及细想,赶紧伸出手指挠向喉咙,同时冲水掩盖呕吐声,痒痒的感觉勾带着胃紧缩,田思雨恶心吐了两次,还想再吐,只是反胃什么也吐不出来。 田婷婷在外面敲门,“堂姐,你快出来,我也要上厕所。” “等等,”田思雨赶紧冲掉厕所的秽物,擦掉溅出来的污渍,照着镜子打理,直到恢复平常,才打开卫生间的门。 田婷婷推了她一把,“上个厕所也这么慢。” 田思雨慢慢走到餐桌边,小口吃了几口菜,这次她留了心眼,田升沐吃什么她跟着吃什么,连夹菜的位置都不太偏离,至于饮料,以有点凉拒绝再喝。 餐桌上只剩下残羹冷炙,几个人吃饱喝足,田升沐又躺回床上,男人叫来服务员过来收拾。 田思雨假意跟服务员一起收拾,在她要出去的时候,惊呼一声,“坏了。” “怎么了?”几个人同时出声。 田思雨假装不好意思,“我得赶紧回去,明天还有论文要交,我还没有写完,这个老师特别严格,要是不交论文,这门课准不让我过。服务员,请你带我出去,我对这里的路有点晕。” 服务员不明就里,但有颗好心,当即表示带她出去。 男人跟田升沐对了眼神,忙笑着,“天黑了,堂姐要走我们也不放心,这样吧,我跟婷婷送你回去。” 说完,拉着田婷婷率先出门,后面是服务员,田思雨最后出来。 服务员认为不用自己领路,先走了。 田思雨伸出胳膊想拦,被男人挡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服务员走远。 男人猥亵一笑,“堂姐,还是让我们送你吧。” 田思雨点点头,假意顺从,但她知道,决不能让两个人来送,她得找个机会脱身。 男人和田婷婷可能以为胜券在握,走在前面还挺嘚瑟,打情骂俏的。 田思雨尽量放轻脚步,走过一段距离,她瞅着一个楼梯忙侧身进去,还没下几步,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被发现了。 田思雨反其道而行之,不下楼反而往上走。 他们两个人冲下楼去,左右看看,根本没有田思雨的身影,留下田婷婷在大堂盯着,男人匆匆回去找,也没有,只能回到包间,跟田升沐商量。 得出的结论就是,田思雨肯定没有离开宾馆,就在宾馆的角落,有田婷婷在楼下大堂守住门口,其他人不敢明目张胆,只能在楼道里游荡,找田思雨。 田思雨呢,她也不知道跑到了几楼,在楼道走动的时候发现有间屋子服务员在收拾,可见是客人走了,正好,她顺着门缝挤进去,躲到了沙发后面。 等服务员收拾完毕锁上门,一直也没发现她。 田思雨的头越来越晕了,手脚也发软,勉勉强强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走到床边,放心把自己摔在床上,实在挺不住了,顿时陷入黑甜。 田思雨昏睡过去的时候,宾馆一楼大堂进来一个朴实的中年妇女,走到前台要替人临时定一个房间,订房间是姓孟的一位先生。 前台服务员写好单子,收了押金,把刚刚服务员还回来的钥匙递给了中年妇女。 她接过钥匙,缩手缩脚的,出了大堂,走了二百多米,进了一个高档饭店,穿上工作服,开始工作,不错,她正是里面的工作人员,负责做卫生。 趁着打扫的功夫,走到楼梯口,这里一个时髦又年轻的女人等在那里,接过钥匙放到包里,给了她十块钱。 这个时髦的年轻女人随即离开,转角上了三楼。 三楼里,正在举行宴会,年轻女人显然跟里面很多人都认识,依次打过招呼,环视一周,没有找到想见的人,才到休息区坐下来。 她刚喝了两口,看着入口眼前一亮,站起来抚了抚头发,又拉拉身上的大衣,走向新进来的人,“肖离哥,你怎么才来?” 孟肖离叼了一支烟,吊儿郎当的样子,“怎么,你们严家的女人有瘾,专找孟家男人管吗?” “怎么会,我就是想关心你。”女人低头娇羞。 孟肖离哼了一声,找了个角落坐下,翘着二郎腿,看着来回走动的人,谁也不搭理。 女人咬咬牙,捏紧手里的包,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 她悄悄走到酒水区,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哆哆嗦嗦在酒里放了不少粉末,粉末入水即化,不留痕迹。 把酒放到服务员的盘子上,让他端给孟肖离。 孟肖离自然不知道,接过酒杯喝了几口,觉得这酒味道不好,就放在台子上,刚才的服务员走过来,收走了酒杯。 见孟肖离喝了酒,女人才迈着慌乱的步子,走到一个五十来岁有着花白头发的男人旁边,跟他耳语几句。 男人忙安抚她,招来一个跟他挺像的年轻男人,让他注意孟肖离。 孟肖离坐着有些口干舌燥,舌头也有些发软,叫来服务员拿了杯水喝,喝完那种燥热感更加强盛,这时候要不知道自己着了道,那就是傻子了。 他想站起来,可惜腿不给力,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他又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失态,强装着若无其事。 年轻男人走到孟肖离旁边坐下,轻声问:“二叔,感觉怎么样?” “我猜就是你们搞的鬼,也是,除了老头子寿宴,你们想设计我也难。”孟肖离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二叔,你别这么说,我们也是好心,侄子我都成家了,您还是孤家寡人,我们看着多不忍心,这才给您创造机会。” 年轻男人皮笑肉不笑,愣是扶着孟肖离慢慢离开宴会,年轻女人跟着,一直到宾馆。 这些事情也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可如今孟家老大势大,孟肖离不过是个大学教授,对他们来说孰轻孰重,在心里都有天平衡量,就当做不知道了。 包间前,年轻女人开门,孟肖离用一路聚集的所有力量撞向她,夺过钥匙,进门关门,上卡销,一气呵成。 年轻男人见功败垂成,一拳头砸向门框,很快阴沉着脸说:“二叔,您别白折腾了,一个人在屋里怕是不好办呀,这可是我给找来的高级货,没有女人,自己可解决不了。” 屋里孟肖离强忍着燥热,一句话不说,就怕泄了劲。 年轻男人猛地踢了一下墙,瞪了女人一眼,“废物,在这里看着,我就不信他能一直忍着。”说完,气呼呼地走了,留下女人盯着房门不敢离开一步。 孟肖离听见脚步声远离,就坐在门口忍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垂下来,打湿了胸前的衣服。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跌跌撞撞想去用凉水洗洗脸。 这时候,里面传来女人嘤咛的声音,再后来,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202.番外一 田思雨2 凌晨, 遥远的东方开始慢慢泛白, 周围寂静无声, 宾馆里值班的服务员点着头, 昏昏欲睡。 包间里,孟肖离猛地睁开眼,厉光扫射。 他如今不着寸缕,床上不堪入目,床上的女人也狼藉一片,还在昏睡着。 孟肖离咬破的嘴角又一次流血,这次他是狠毒了兄长一家, 居然想到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自己,看来以前还是太仁慈了。 他用手摸掉嘴角的血迹,暗暗发誓,等着,我的报复马上就会来。 他穿好衣服打算出去,走到门口折返回去, 拨开女人的头发, 想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当看清的时候, 孟肖离脸色突变, 他认识这个女人, 不就是张明光的对象吗?在学校见过几次,想不到她居然就是兄长留下的最后一个棋子。 孟肖离哼了一声, 放下头发, 义无反顾地离开包间。 门外, 年轻女人强忍着困意还等着呢,被孟肖离一脚揣在地上,久久爬不起来。 孟肖离离开宾馆,左右看看,果然有眼线盯着他,看他出来,快步回去报信了。 哼,就会使些阴谋诡计。 他叫车直接回了住处,洗漱一番后,从书房隐秘处进入地下室,没一会儿就提出来一个箱子和一个包,拎着它们,离开了家。 离家之前,吩咐照顾他的棉叔找人调查昨天的细节。 他首先坐车去拜访了外公的老朋友,从那里借来了几个彪形大汉,一路跟随保护。 随后,拎着箱子又去了几家,等从最后一家出来,箱子里已经空空如也,孟肖离随后把箱子仍在垃圾桶里,随行的人开来一辆车,直接送他去了火车站。 到了那里,已经有人等着,接过这人手上的火车票,孟肖离拎着包直接上了火车,一路开往青岛。 在青岛,孟肖离依次到各家拜访,随即,转战上海,苏州。 一圈下来,一个月已过,孟肖离重新回到京都,静等消息。 他把母亲留给他的东西拿出来一部分跟利益相关人交换,很快就能让那个异母兄长一家包括他的外家土崩瓦解,连大嫂娘家都不会放过,他倒要看看老头子还能怎么包庇他那个最喜欢的儿子。 与此同时,棉叔也把调查来的结果放在他的桌子上。 孟肖离冷眼看着,当看到田思雨的部分时,眼睛还是动了几动。 细看清楚,原来田思雨不是那边的棋子,只是被人算计机缘巧合到了那个包间, 他的叔叔为了给儿子谋利益,把田思雨给卖了,卖给他们谈生意的老板。 同是天涯沦落人,孟肖离扭曲了报告,还真想不好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先不说孟肖离的动作和纠结,只说田思雨,她在孟肖离离开不久,也悠悠醒了过来,浑身上下就像被碾压了一样,无处不疼,尤其是…… 她摸了摸身上,突然坐起来,抱着被子埋头痛哭。 过了许久,她直着眼神,机械地穿上自己的衣服,里面的衣服已经撕破,好在有外套,罩上也看不出来什么。 拖着伤痛的腿,她走到桌子前面,桌子上面的玻璃杯好清亮,好纯洁,让人忍不住想破坏掉它。 举起杯子砸向地面,杯子应声而裂。 田思雨捡起来最大的一块儿,在左手手腕上压了下去,她的手哆嗦得厉害,手腕刮出带血的痕迹,有些疼。 疼痛刺激了她,大脑随即清明了些,这个时候,她居然想到了母亲临死前的嘱托,“无论遇见什么,都要活下去,勇敢地活下去。” 玻璃片啪地掉到地上,田思雨趴在桌子上默默流泪,“妈妈,我再也撑不下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吱扭一声,门开了,服务员跟着进来收拾。 两个人正好看了个对眼,认出了彼此,这个服务员可不就是田思雨想让引路的那个人吗? 这个服务员四十来岁,该经历的也都经历过,看看床上,看看田思雨,发生了什么,都在心里装着了。 她走到田思雨跟前,“姑娘,你还好吧。” 田思雨趴在桌子上不说话。 “作孽呀,”服务员叹了一声,没再管田思雨,开始干活。 整个屋子收拾一遍,只剩下桌子了。 服务员再次来到田思雨跟前,“姑娘,你有什么打算,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田思雨这段时间已经想得很清楚,她要活着,要好好地活着,把别人欠自己的全部夺回来,还要让他们悔不当初。 “大姐,昨天跟我一起的那一家人还在吗?”田思雨问。 服务员一拍大腿,“早上六点多就退房了,说什么要赶火车,就跟后面有人追一样,拎着包袱就跑。”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着我。”田思雨握紧双手,指甲到肉里也镇不住他心里的恨意。 终究,田思雨在服务员大姐的帮助下,消除了身上的痕迹,换了撕坏的衣服,到天蒙蒙黑,才离开宾馆,回到学校。 到了宿舍,才知道张明光在找她,还有不少同学在找她。 田思雨不想节外生枝,只说有亲戚来京都看病,她去陪护了一晚上,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就连张明光想见面,也拒绝了。 转天,张明光一早来到宿舍楼下,想和她见面,这次,田思雨同意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默默走到湖边,还没等张明光说话,田思雨先开了口,“明光,我们分手吧。” 张明岳瞬间激动起来,“我不同意,我们彼此是互相喜欢的呀,如果你因为我妈说的那些话就跟我提分手,你放心,我会接着做我妈的工作,我相信,她会看到你的好,会接受你的。” “明光,你别自欺欺人了,三年了,你做了多少努力,你妈都没有接受过我,要不然她不会说那些戳人心肺的话。以前,我一直以为两个人互相喜欢就能成连理,现在我知道,家人的力量是多么强大。” “思雨,要不这样,马上就毕业了,咱们去外地工作,避开我妈,等咱们有了孩子,我妈没办法,只能就范了。” “你是嫌我在你妈那里的罪名还不够多吗?还要加上一个拐带儿子远离的罪名,明光,这对我不公平,也不是我想要的。就算咱们勉强结合,又能怎么样?你夹在中间痛苦,我得不到承认难受,让这些负面的因素缠绕在我们中间,慢慢变得面目可憎,与其这样,还不如现在分手,至少我们还保留了美好的回忆,等多年之后相见,还可以笑着点点头。” “那你觉得这样对我就公平吗?我在努力,在包容,可到最后完全回到起点,如果这样,我反而希望咱们两个从来没开始过。” “那就当从来没开始过吧。” “思雨,你不要跟我赌气,我不想分手。” “明光,我已经决定了,分手,不会改变的。” 张明光垂下肩膀,还想再说什么,面对田思雨坚定的眼睛,话已经说不出来。 “就这样,祝你找到互相喜欢,还能得到你妈欣赏的女孩子。” 田思雨说完,转身坚定的离开了,如果张明光追上了,就可以看见她满面的泪痕,可是他退缩了,犹豫了,可能也放弃了。 日子就这样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化,可实际本质已经变了。 田思雨原本打算在京都找学校申请当老师,跟张明光长相厮守,可惜,所有的希望化作泡影,她做了完全南辕北辙的决定,她决定去深圳,听说那里是寻金地,可以迅速挣到钱,积累身家。 可是,她的生活永远不是那么平顺,连做出了退让都会在回退的路上设上绊脚石。 连着好几天,田思雨在早起刷牙的时候都想恶心呕吐,开始以为是感冒,当她在路上遇见一个孕妇的时候,如天雷击顶,她预感到了。 从心里不想承认,她遮遮掩掩找了一个诊所,找中医给把了脉,医生给出的结论打破了她的侥幸,是的,她怀孕了,那个不知道的男人的孩子。 孩子不能要,这是田思雨脑子里传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她没有结婚,医院不会接收她给她做手术的,就算再不希望麻烦别人,她还是去找了张明岳,请他帮忙找个医生。 可在通往手术室的路上,田思雨听见有人喊妈妈,是个一岁多的孩子在母亲怀里撒娇,那么可爱,那么鲜活。 心脏被揪起来,肚子里也开始翻滚,这个孩子仿佛知道自己的命运,开始了恳求。 田思雨深吸一口气,小心摸摸肚子,望着那个孩子的笑颜,她下了个决定,生下这个孩子,她已经不渴望爱情了,但她可以有个孩子,去守望完全属于自己的亲情。 “顾主任,我打算再考虑考虑。” 顾主任点点头,“年轻人,考虑好再来找我吧。” 田思雨回到学校,收拾好所有的行李,仔细数过手里的钱,坐车去火车站。 半路上,她从车上下来,犹豫半天,还是叫了车去了张明岳家里,她觉得自己应该跟他道个别。 带着张明岳和苗群群表达的善意,田思雨出发了,当到了深圳,解开包袱看到他们藏在衣服里的一千块钱时,田思雨哭了,外人尚且关心自己,为什么带给自己最大的伤痛的人却是自己的亲人? 她并没有低沉太久,先去找了一个房子租下来,没敢去鱼龙混杂的地方,宁愿房租高些,选择了风气好点的居民区。 田思雨的选择没错,住到那里,就算她是年轻的单身女人,也没受到骚扰,顶多面临别人好奇的眼光罢了。 下面就是找工作了,听到她是大学生,很多单位乐意接收她,开的工资还挺高,可听到她是孕妇,马上变了脸色,有客气拒绝的,有骂骂咧咧的。 在遭受无数次拒绝之后,田思雨暂时放弃了,她本来不打算动用那一千块钱,如今也顾不得了,只能等孩子生下来再去找工作。 可也不能坐吃山空,她寻找机会,发现周围有些作坊里的手工是可以外包出去的,交了押金领出原料,还回去成品领工钱,按件计工,田思雨觉得很适合自己现在的状况。 这天,田思雨正在低头做工作,听见有人敲门。 她没多想,以为是房东过来,差不多时间该交房租了。 打开门,却看见一个男人站在外面,有些眼熟,“请问你找谁?” “田思雨,我找你。”男人正是孟肖离。 他本来还纠结怎么处理跟田思雨的关系,想暗中看看她,却发现田思雨进了三中心的妇产科,第一反应他没想到田思雨会怀孕,只是后来跟棉叔提起的时候,被棉叔一语道破,他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什么。 再次去找田思雨,她已经离开京都,不知去向。 棉叔很上心,特地找人打听,知道田思雨离开前见过张明岳。 孟肖离找过张明岳,得到的结论是孩子没了,人也不要再去打扰。 事情虽然没谁是对是错,可作为男人,他还是有些理亏的,既然这样,以后帮帮她就是了。 孟肖离本来以为事情已经过去,可过年的时候,张明岳又特地来告知田思雨没有做掉孩子,简直是喜从天降,午夜梦回的遗憾弥补就在今朝,连考虑都没有,他马上收拾东西去深圳,要出门才发现棉叔去儿子家过年了,顺手把家里的钥匙交给张明岳,离开家门,他觉得自己要飞起来了。 田思雨开始不明白这人来找自己是什么意图,听到他姓孟,脸色变了变,再听孟肖离说了事情的全过程,她激动、厌弃、愤恨所有的负面情绪凝聚在一起,都有些透不过气来。 孟肖离看情况不对,赶紧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你不要太激动,想想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如今是田思雨的心尖,为了孩子,她放空心思,慢慢平复心情,“那你来是想干什么?” 孟肖离沉吟一下,“我单身,没有未婚妻没有对象,纯单身,我知道你想生下孩子,我也喜欢,如果可以,我们结婚,给孩子一个合法的身份,让孩子健康成长。” 田思雨陷入了深思,如果结婚,确实可以给孩子一个合理的出身,哪怕以后两个人离婚,也绝对比私生子来得光明正大,“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孟肖离问。 田思雨抚摸着肚子,连带柔情,嘴里却说出冷酷的话,“我要让我叔叔一家付出代价,我家的房子,以前的存款我都要拿回来,还有,我要让他们尝一尝被欺压,被离弃的感觉,让他们知道痛苦和绝望是什么滋味,还有那个男人,一样也不能放过他。” “没问题,一切交给我,保管给你办利索。” 孟肖离本来也没打算放过他们,就跟不放过他的兄长一样。 年前老爷子带着他大哥一家专门找他,请求放过孟家基业,放过兄长,那种卑微的请求让他想起当年放弃他的情形,趾高气昂,恨不得像麻袋一样把他扔出家门,可不就是欺负他姥家没人吗?可不就是欺负他母亲不在了吗?没人又怎样?他手里握着的把柄能让他们死一千次。本来想老头子归天之后再行动的,可是他们总是等不及,既然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完蛋,他总不好一直拖着。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现在您来请求,早干什么去了?他打压我,设计我的时候可不见您出面呢,我不过来了个釜底抽薪你们就受不了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本来小打小闹我就当看个乐呵,可是这次,你们触及了我的底线,昨日报今日还,尽早离开京都,还能留下点什么,晚了,那些虎豹财狼可连渣滓也不会给你们留下。” 实际呢,他根本没有打算给他们留下任何东西,哪怕落脚的房子都没有,不过之后就是钝刀磨肉,慢慢来了。 想起这些,孟肖离的心情稍好,又问:“你还有什么要求?” 田思雨摇摇头,没有了。 就这样,一个冷情惯了的人和一个用冷情包裹的人为了孩子,去领了证,成为合法夫妻住在了一起,一个东屋,一个西屋,一起生活又互不干涉。 田思雨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分娩,奶孩子,陪着孩子闹,随着孩子哭,教他讲话,教他走路,孟肖离都陪在左右,两个人的关系数年如一日,就这样过着。 直到有一天,他们的儿子从学校回来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小朋友们都说他们的爸爸妈妈是睡着一张床上,小朋友自己睡在一张床上?为什么我跟妈妈睡,爸爸一个人睡?” 田思雨别开眼,孟肖离笑着拉住儿子,“因为爸爸得了打呼噜的病,怕吵到妈妈和宝宝,现在爸爸的病已经好了,今天晚上爸爸就搬到妈妈屋里跟她一起睡,宝宝自己睡可以吗?” “没问题,这样我就跟小朋友们一样了,好耶。” 看着儿子欢呼地去抱枕头,孟肖离给了田思雨一个飞眼。 田思雨瞪了他一眼,转头噗呲乐了。 203.番外二 张子涵1 张子涵的童年是在外公苗文清的诊所里度过的, 人来过往, 慢慢对医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反正家里也是不缺医书的, 会认字了,就开始读医书,可以说,医书就是他的课外读物,哪天不看看浑身都痒痒,有不懂的,问问外公, 一切看上去都不难理解。 小学时候,课业很简单,稍稍分神就可以考个高分,剩下的时间就钻在书房看书,有时候着迷了,还会偷偷带到学校看, 反正他跟两个姐姐一个班, 不是跟大姐同桌, 就是跟二姐同桌, 她们总会帮着打掩护。 小学毕业, 跟着太外公去美国探亲,张子涵没像两个姐姐去这个景点那个特色店, 而是跟着外公去参观了医院, 还有医学院和研究室。 回家之后总是惦记着, 到快开学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跟家里表达了自己想去美国学医的愿望。 别人都看张明岳的意见,他其实更希望孩子呆在国内,年纪太小,在国外还是不太放心。 可张子涵没有觉得自己还小还不能够离家,坚决要求去国外学习,并且保证照顾好自己。 张明岳被磨得没办法就跟张子涵说其他人的意见也很重要,如果他能够说服家里的每一个人,就同意他去美国。 张子涵很聪明,只用了三天就搞定了家里的老老小小,在外婆钱明菲的陪伴下去了美国。 中间,钱明菲和苗群群会轮着去美国照顾他,放假他会回中国,来来往往,八年时间很快过去了,张子涵用这八年的时间完成了别人十六年甚至二十年的成就,在美国,他已经小有名气,各种赞誉纷至沓来,随之而来的,也有少年成名的狂躁和空虚感。 老爷子又一次被邀去美国,专机接送,不用费一点心思,可这次,老爷子可不痛快,整个行程眉头就没舒展开,就是因为看到张子涵的状态不对,这孩子已经离开地面,飘在空中了,空中有什么,楼阁都不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掉下来摔个粉身碎骨。 最后,他专门把张子涵叫到面前,勒令他结束美国的一切,立即回国。 张子涵当然不愿意,谁愿意放弃自己打下的江山再去别的地方开疆扩土。 可老爷子是谁,当即找到侄子,让他给张子涵办理手续,不过两天,就押送张子涵回了京都,比张子涵当年说服家里人用的时间还少了一天。 之后,老爷子一直扣着张子涵的护照,加上家里人劝导,他才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可窝在家里的那段时间,他什么也不想干,连上诊所转转的心思都没有,就每天看看电视打打球,要不就在京都城里乱逛。 张明岳觉得这样不行,一个弄不好,这孩子有可能就废掉了。 遂和苗群群一起,找张子涵谈心,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现在阶段的张子涵,对从医有一种又爱又恨的感觉,让他放弃绝不可能,可要让他往前,他又觉得缺乏前进的动力,整个一个迷茫的青年。 还是张明岳想得明白,这孩子一直在美国学医、当医生,并没有经历国内正常孩子的成长过程,他现在不过二十一岁,在国内还是恣意张扬的大学生,既然不知道该怎么做,就上学去吧。 这个主意得到张子涵的认可,他说愿意去感受一下国内的大学生活。 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苗群群托人给张子涵办理了学籍,直接放在高三班,半年后跟着一起参加了高考。 好在张子涵聪明,又有苗群群找老师给他补课,高考成绩还是挺理想的。 轮到报考志愿的时候,张子涵反复思考,最后报了广州中医药大学,离不开医,不如换个道路重新来过试试,又不想离家太近被管束,广州就是个理想的选择。 就这样,在金秋九月,张子涵带着简单行李,独身来到广州,开始了他的求学之旅。 这天,张子涵坐在教室里,看上去像在认真听老师讲课,实际上心绪早已经飘得很远。 昨天晚上,他亲爱的妈妈打电话过来,说要来广州参加一个会议,结束后会来学校宠幸他,真是的,宠幸,这个词差点让他呕吐三升,也不知道中国知名企业群岳集团的董事长苗群群女士从哪里看到的词,会不会是电视剧看多了。 没过几天,张子涵正在食堂津津有味地吃着小鸡炖蘑菇,碰见了室友,被告知他妈妈刚才打电话过来,让他有时间回电话。 电话接通,苗群群女士说明天上午会议结束,中午十二点多会到学校,让他出校门迎驾。 张子涵放下电话,开始倒腾自己的衣服,到了广州,还真没添置过衣服,索性,白衬衫牛仔裤加上网球鞋,又不是相亲,不要太在意嘛。 就这样,他的一举一动可是被室友们看在眼里。 室友甲说:“张哥,搭配衣服穿,有情况呀,快说,是不是有目标了?” “什么目标?”别看张子涵同学年纪不小,这方面还从来没考虑过。 室友乙胳膊肘碰碰张子涵,“目标都不知道,是问你有没有看上哪位学姐学妹,有点意思的,嗯,你懂。” 张子涵回了一计胳膊肘,“别说没有,就是有,也不能让你们知道,一群饿狼,把人得吓坏了。” “看看,就是有情况,张哥,藏好了,可别让我们见着,要不,一顿大餐可是免不了的。”室友丙连连打趣。 张子涵心说没那时候,真要处对象,还能让你们抓到小辫子? 转天,张子涵准时乖乖等在校门口,大约十二点半,一辆奥迪缓缓开来,看这开车的架势,司机绝对就是苗群群女士。 果然,车子停在张子涵跟前,车门打开,苗群群从车上款款而下,朝着张子涵招招手,转到副驾驶的位置坐下。 张子涵一拍手,开门坐到主驾,转动方向盘启动车子,“妈,咱们去哪儿?” “听说这附近有一家韵江南菜品不错,我找人订了桌,咱们尝尝去。”苗群群摘下墨镜,露出明亮的双眼,面皮红润白净,皱纹几不可见,就连脖颈也白皙光滑,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 记得在美国,张子涵的同事就经常以为苗群群是他姐姐,当知道是妈妈时,那吃惊的表情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只能说他爸唯一的爱好都用在她妈脸上和身上了。 张子涵没在韵江南吃过饭,不过路过几次,道路还是熟悉的,没一会儿车子就停在饭店前面的空地上。 苗群群走在前面,张子涵略靠后半步跟着,一起走进去。 有服务员迎上来,带他们去了预定的包间,点了几道特色菜,母子俩边聊天边享受美食。 “在学校还习惯吧?”苗群群这样问,还是怕张子涵在美国呆久了,对国内不适应。 张子涵夹了口菜放在碟子里,“还可以,不过还是有点小后悔,这里的饮食习惯跟家里相差太大,早知道我还是报北方的学校比较好。”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谁让你当时你一门心思想离家远点,就该的,怎么也得坚持到毕业,要不你太外公能拿大棍子削你。”苗群群幸灾乐祸,想象儿子被揍的画面,咯咯乐了起来。 张子涵气得放下筷子,抱胸不吃饭了,“就没见过你这样当妈的,我挨揍这么高兴。” 苗群群止住笑,拍拍他肩膀安抚道:“行了,谁让你从小冷静自持,从不调皮捣蛋,要什么就奔着目标去了,哪有让人操心的地方,现在大了,反而耍了小孩子脾气,可见人生总要经过这一遭。” 张子涵撇撇嘴,切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这饭刚吃到一半,包间外乱哄哄的,苗群群有些不高兴,“这饭店环境治安不太好。” “我去看看。”张子涵打开门,看见几个男人在那里推推攘攘,一看就知道酒精上脑,有几个服务员过去调解还挨了几脚踹。 “张林,去派出所报案,就说有人借酒闹事,扰乱社会治安。”这是个年轻女人,身材高挑,五官精致,头发披散笼在左侧,显得既清纯又有魅力。 那几个闹事听这话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加大了幅度,惊扰得大厅里有两桌席面都没办法吃了。 其中一个摇摇晃晃走到年轻女人身边,想要毛手毛脚,被年轻女子一个过肩摔撂倒在地上,“也不看姑奶奶是谁,也是你能靠近的?” 这人躺在地上只知道哎呦哎呦地惨叫,算是震慑住了其他闹事的人。 不一会儿,派出所的人到了,领头的人跟年轻女人说了几句话,就吆喝着把闹事的人都押走了,大堂里恢复秩序,服务员引着客人回桌,安抚、赔礼道歉不一而足。 张子涵吹了个口哨,“good。” 年轻女人听不得这话,眼睛溜圆瞪过来,等看清人,却露出笑脸,“乔雷,是你!” “美丽的胡乔小姐,请叫我子涵,谢谢!”胡乔前几年也在美国留学,比张子涵还要大一岁,在同一个学校,又因为都是中国人,天然地亲近些。 “子涵,你什么时候回国的?都没跟我们这些朋友联系。”胡乔靠过来。 张子涵有些汗颜,当时被硬压着回国,根本没时间通知朋友,等到了国内,整个颓废一段时间,更想不起来告知,再后来复习、参加高考,好像跟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连联系的欲望都少了很多,“我回来快一年了,哎,一言难尽呀,我今天有事,改日咱们聚聚,我再跟你细聊。” “行呀,这段时间我都在韵江南,你直接过来找我就行。你今天来吃饭的吧,我给你免单。”还没等张子涵阻止,胡乔已经利落地吩咐了服务员。 张子涵见这样就没有推辞,谢过胡乔后,回了包间。 苗群群靠着椅子,举着红酒慢慢品着,“解决了?” “解决了,就是有人喝酒闹事。”张子涵拿起筷子接着吃饭,“没想到这店是胡乔家的,胡乔您还记得吧,我以前跟您提过。” 苗群群晃晃酒杯,杯里的酒打个旋又恢复平静,“有点印象,学的工商管理,拿到了博士学位,说起这个我心里特别不平衡,人家一个独生女都知道接家里的班,我生了你们三个,一个个有多远躲多远,弄得我这把年纪还得劳心劳力。” 张子涵缩了缩脖子,低头吃饭不语。 好在苗群群就感慨一下,马上转移了话题,她也知道,没有那心思,纵说千遍也没用,何必费那口舌。 吃过饭,苗群群就走了,她下午四点钟的飞机,要赶回去布置会议上下达的任务。 张子涵送她到机场,把车子送回分公司做了交接,才回了学校。 204.番外二 张子涵2 学校生活一直按部就班, 不徐不疾,张子涵很喜欢, 更喜欢的是他终于在大三25岁的时候脱单,女朋友正是胡乔。 自从那次跟苗群群在韵江南吃饭和胡乔重逢, 有空闲时间, 不是张子涵去找胡乔, 就是胡乔来找张子涵,开始两个人还是当朋友相处, 关系轻松自在,有什么说什么, 后来两个人去小吃街的时候偶遇张子涵宿舍里的几个人, 回来他们就起哄,问两个人是不是在处对象。 说实话, 张子涵之前还真没上这根弦,被一起哄,下次再见胡乔就有些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让张子涵意识到自己的内心, 原来不自觉间他心里已经住了一个胡乔, 可胡乔是什么感觉,他有点拿不准, 想表白, 又怕拒绝连朋友都难做, 不表白, 就这么耗着, 万一来个撬墙角的那不得悔死呀。 马上就要放暑假了,一个多月的假期太长,隐藏的变数太多,张子涵是不能够忍受的。 终于,在一个浪漫的夏夜,张子涵抱着一大束玫瑰,向胡乔表达了爱意。 胡乔没接,张子涵的心哇凉哇凉的,脸上的笑意僵化,举着玫瑰的手哆嗦着要缩回来。 变故突生,胡乔夺过玫瑰花照着张子涵就打过去,还连打好几下,顿时玫瑰花瓣散落了一地,“好你个张子涵,两年了,你才想起来跟我表白,要不是你同学起哄,你是不是要等到我头发白了才表白呀,你怎么那么迟钝。” 张子涵躲着胡乔,虽然被打到身上疼,可心里甜滋滋的,很明显不是自己单相思嘛,“知道我迟钝你怎么不给我提个醒?” 说起这个,胡乔更来气,“我没提醒吗?明示暗示我都做了,就差直接跟你表白了,可你呢,跟个榆木疙瘩一样就是不开窍。” “是是是,是我不对,我道歉,那胡乔小姐,你能接受我吗?”张子涵举起双手投降。 胡乔一跺脚,把花扔到张子涵怀里,“这花坏了,不吉利,你换束新的再说一遍。” 张子涵大笑,把残花扔到垃圾桶,拉着胡乔的手奔向花店,重新买了一束更大的玫瑰花,胡乔郑重接过,才是正式确立了关系。 家里人知道这事的时候都击掌相庆,其实呀,苗群群跟胡乔的妈妈杨丽清在一年前就见过面,谈过儿女之间的事情。 说来,胡家也是富豪之家,在两广之地都是赫赫有名的,主要经营房产、餐饮,胡家有两兄弟,分别管理一摊,胡乔的父亲是弟弟,管理的正是餐饮。 杨丽清一年多前发现闺女好像处对象了,像他们这样的家庭,选女婿更加谨慎,稍有不好,牵扯的不止自家,还有下面员工的千万家庭,所以,当知道闺女钟情一个在校生的时候,杨丽清内心有点无法接受,可她又不想强迫闺女分手导致母女感情裂痕,就偷偷调查张子涵,打算视情况而定。 调查结果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张子涵原来是化妆品王国群岳集团董事长苗群群的公子,群岳集团立足国内,生产的护肤品、彩妆产品可以跟国外的大品牌分庭抗礼,专卖店遍布全国各地,甚至已经出口欧美,为国家创汇增收,是国人的骄傲,这样的家庭,门当户对,再好不过了。 杨丽清之前只是听说过苗群群,真人确实没见过,这次为了闺女,特地飞到京都约见苗群群。 苗群群接到函还奇怪呢,两家不认识,经营的业务也不沾边,怎么就专门来访呢。 等杨丽清开口,苗群群才知道,原来胡乔是他们家的孩子,自己的傻儿子跟人家交往,还没处对象的意识呢。 为儿女计,两个妈妈约定静观其变,不干涉让他们自由发展,如果成为情侣,他们做长辈的再出面,给他们准备订婚、结婚礼。 没想到,这一等又是一年,好在结果是好的,两边的妈妈简直笑得合不拢嘴,通过电话后,马上开始准备两个人的订婚事宜,张子涵再有一年就能毕业,正好今年订婚,明年毕业结婚,一点不耽误。 两边家里都动起来了,张子涵和胡乔一看,热情高涨,可惜两个人都插不上手,索性,回美国跟以前的朋友聚聚,也算报喜,老爷子没二话,利索地拿出了护照。 故地重游,别是一番滋味,当朋友们知道他们在一起后,纷纷表示祝福,还有的连结婚礼物都提前送了。 本来以为还可以多悠闲一段时间,转战英国、法国旅游一下,可一个越洋电话打断了他们的计划,收拾包袱立马回国。 电话是张明岳打的,原来香港医学协会要来京都交流,交流会的邀请函早早就放到张明岳的桌子上,作为全国数一数二的医院,三中心可是主力军。 这种交流会每两年就有一次,内容大同小异,以前都是副院长去安排的,这次能让张明岳特别关注,是因为对方名单上黄敬东赫然在列。 咋看到这个名字,张明岳还恍惚了一下,仔细回忆才想起来他是谁,二十年过去了,最开始的两年还会偶尔看看他留下来的信,激励自己一下,没过几年,在坚定的信念面前,他的挑战不值得一提,那封信就贡献给大灶,好歹能掀起些火苗。 交流会现场,人数众多,各家医院、医学院的代表齐聚一堂,各抒己见,很是热闹。 张明岳带着三中心的专家进来的时候,立马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眼球,打过招呼,这个讨论组请一位专家过去,那个组请一个,没一会儿,张明岳身边就剩下张子涵跟着了。 “爸,其他专家都被邀请走了,怎么没人邀请您呀。”张子涵还挺奇怪。 张明岳径直走到前面的休息区,坐下,“香港协会的人还没有来,还不到我上场的时候。” 张子涵点点头,表示明白,他左右看看,脚下蠢蠢欲动,张明岳大手一挥,让他自由活动。 张明岳抬腕看了下手表,时间差不多,跟不远处一中心的院长对视一眼,起身走向会场入口。 刚停下脚步,外面就涌进来一群人,双方寒暄几句,分宾主落座,各自摆出做出的成就及研究的课题,以供讨论。 交流会持续了五天,张子涵每天都收获满满,感谢爸妈给我生了个好脑子,他不由双手合十,要不然听着那些专家们唇枪舌战,脑子早就搅成一锅粥了。 第六天,自由讨论时间,可以延续前五天的话题,也可以自由组合另起领域。 张子涵刚想离开张明岳身边,去其他组看看,就见一个瘦干老头直冲冲朝着他们走来,顿时停下脚步,以保护的姿态站着。 瘦干老头,呵呵几声笑,“三中心院长,张明岳,你还认识我吗?” “要是以前,走在大街上自然是不认识的,不过看了名单,不知道还真有点难,黄敬东,说实话,我真不想看见你。”张明岳抖抖袖子,不以为然地说。 黄敬东面带抽搐,青筋毕露,多少年,日日夜夜不能忘当年的耻辱,如丧家之犬被赶出京都,那种仇恨刻在骨子里,揉着血液里,本来以为张明岳也能铭记当年的事,没想到漫不经心的态度给了他重重一击,不认识,看了名单才想起来,简直欺人太甚。 张子涵见父亲不过一句话,就把对方气得要中风,更是严阵以待,以防对方实在气不过暴起伤人。 黄敬东毕竟也是资深的医生,知道状态不对,马上自我调节,胸膛起伏,深呼深吸,慢慢平静下来,“你以为一见面就激怒我,就能让我忘了来找你的目的吗?我已经不是当年势单力孤让你们揉圆搓扁的孤小子,我现在是香港最好的外科医生之一,我要跟你比试,让你一败涂地,难以在医学界立足。” 张明岳向来注意形象,很少做翻白眼的动作,可这次真是忍不住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听说过吧,你主外科,我主内科,你找我比试?比试什么,动刀子吗?一个外科专家赢了我这个内科医生,你真是技艺精湛,光荣到你姥姥家了。何况,医治病人,关乎性命,是每一个医生心中最严肃的对待,到你眼里成了比试一较高下的工具,我真替港城的医学发展担忧呀。” “张院长,黄主任好早之前就想跟你做深入的交流,虽然内外有别,可绝不缺相通的地方,找一个合适的病人,分别给出内外两种医治方法,双方各选出五位专家来评判高下,你觉得怎么样?”说话的是港城副代表,一位姓秦的专家,看他和黄敬东眉眼往来,就知道是商量好,有备而来的。 张明岳点点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朋友的要求我们自然极力满足,不过,我实在少有涉猎外科。” 说着,拉住张子涵,“这是我儿子张子涵,也是主外科,由他全权代表我跟黄主任比,怎么样?” 黄敬东简直要暴起,“张明岳,让你儿子跟我比,简直太看不起人了,不如你自动认输,还有点风度。” “话不能这么论,我儿子四岁学医,总体算下来不比你少学几年,还特地去美国深造过,手术刀还是拿得稳的,放心,他输等同我输,绝不耍赖,除非你连赢我儿子的信心都没有,你大可不比。”张明岳悠悠然说起。 黄敬东还想接着理论,被秦专家拦住,“张院长前面说的有几分道理,内外想比确实意义不大,咱们改日再讨论,我们还要参加别的议题,就不打扰你们父子了。” 看着秦专家连拖带拽地把黄敬东弄到角落,张子涵摸摸光溜的下巴,“爸,这事就完了?” “不然呢?还真想比?”张明岳坐下来,翘起二郎腿,放松下来。 “我是不怕的,”张子涵初生牛犊不怕虎,有事就敢闯,“我是看您不太想比,要不然也不会把我推出去,让他们紧退两难。” 张明岳解释道:“这是港城回归之后的第一次交流会,主体就是和平和谐,要真比,以我对黄敬东的了解,煽风点火容易激起矛盾,大忌讳呀。” “怪不得您急急火火地让我回来,为了和平,我就认了,不过,我不能白白出场,总得给点出场费吧。”张子涵靠近张明岳,贼笑几声。 张明岳没好气地看着他,“让你进来交流会,就是给你的出场费,已经不低了。” “您不能这么糊弄我,我想参加,提出申请肯定能过的,根本不用您带进来。”张子涵不乐意。 “好吧,你小子鬼精鬼精的,那你想要什么出场费?”张明岳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这小子能提出什么要求。 张子涵挠挠头,“爸,您知道,他们胡家虽然还是一个集团,可内里早就分家了,乔乔要继承家业,那,那如果我们的孩子有一个姓胡,您和我妈也不反对吧。”张子涵小心翼翼地说出最后的想法。 张明岳斜睨了张子涵几眼,脚下痒痒想踹他,“你妈也是独女,当年生下你们三个,你外公外婆从来不要求你们姓苗,历来传统,孩子随父姓,帮个小忙就想让我许出一个孙子,想得美。” “那您说,我要做什么您才能同意。” 张明岳放下腿,站起来,“再说吧,说不定哪天我心情好就同意了呢。”正愁这小子毕业后没理由拿住他呢,这不,自己送上门来了。 张子涵哎呀一声,不由自主地敲敲头,被他爸骗了,自己先亮出了底牌,就应该让他爸先答应再说的,好在他也没想能一次成功,后面还有得磨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