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烧死了 “咳咳~” “你又咳嗽了。” 姜晟(chen)倒了一杯滚烫的开水递给咳嗽的这人,说:“刚刚烧开的,要不要放点儿茶叶?”这人摇头,接过水杯捧在手里,靠着床,漆黑的眸子望着小桌上的电脑,电脑里还放着美国大片电锯惊魂2。 姜晟,一个极其男性化的名字,但顶着这个名字的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女生,今年也有20岁了。父母都是刑警,本来想要个儿子来继承他们刑警这份伟大的工作,可天不遂人愿地生了个女儿,但她父母依旧还是叫了这个名字,顺带着还把她扔到了警校。 只是她骨子里天生叛逆,也就待了一年便自己把自己给弄了出来。具体怎么弄出来的,没人知道。令人感到喜剧的是,就算出来了,也还是被她那老父亲扣上了刑警这份工作的大帽子,还剪了个精简干练的齐耳碎发。 “Carefully!!!” 一声惊呼从电脑里传来,姜晟拉过一张凳子在她的床边坐下。电影正播放到:警探埃里克·马修与他年轻叛逆的儿子丹尼尔争吵后,警局呼叫他到拼图杀人狂所设计的命案现场作调查,因为他的名字被写在墙上。受害者被一个致命的铁制面罩夹住头部而死亡,面罩上标示著威尔森钢铁公司的标志,马修便召集了SWAT来到此公司的废弃工厂。 里面有一个摆放多台电脑的控制室,荧幕画面显示著许多受害者受困在一个充满毒气的屋子里,而其中一个受害者就是他的儿子丹尼尔。电脑旁边有一个计时器,标示著受害者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存活。 拼图杀人狂就在那工厂里,静静地坐在办公桌旁,因为罹患癌症,看起来非常衰虚弱。他告诉马修如果他能与他坐下来长谈,他的儿子就能安然无恙。 电锯惊魂是全世界公认的最恐怖的悬疑片,不管是逻辑理论还是各种学科知识的运用都十分的完美,同时血腥度也是公认的排名前十的大片。 “都看过三遍了,怎么还看?”姜晟问她,忽然感觉到有凉风吹进来,转头,看见窗户打开了一条细小的缝,冷风便是从那里吹进来的。想着这人低于常人的体温,眉梢不禁蹙了起来。 现在是冬季,室内没有空调,空气里的冷气比外面还要多。这人就需要更多的被子和滚烫的热水,在冷风中待久了都能把她吹冻着,于是伸手准备去关窗户。 “听说,老字号快要歇业了。” 忽而,这人开口了,声音低沉,有些像男人的,但她确确实实是个女的。这话一出,让姜晟快要触摸到窗户的手停了下来,转而起身站到窗户边往那个方向看去。 入眼的都是雪,白茫茫的一片。这个冬季的雪很大,冬至还未过去,雪就开始下了,下了一整晚都还没停,积雪覆盖了整个城市,粘在在那些招牌上,银色的,很好看,散发着寒冷的气息,让更多人都愿意蜷缩在屋子里,找各种理由不愿出门。 然而,在这样的雪色里,一块垂挂着的红色古式招牌很不和谐的在风中摇晃,黄色的‘袁记古董行’几个字很是显眼,尤其是上面还有三个小字‘老字号’。招牌上面的积雪偶尔掉落一小撮,沙的一下就降落在地面,淹没了下面不深不浅的鞋印。鞋印只有一只,另外一只想必早已经淹没了。 姜晟这样想着,最后还是决定关上窗户一丝不留,以免把这人吹感冒了。但还是来到床边坐下,问她:“有问题?” 这人却没有回答,视线依旧定在电脑屏幕上。姜晟也看过去,此时受害者正在屋子里找寻解毒剂,他们在地下室发现留言给欧比(纵火犯)的录音带,得知欧比正是绑架他们的人。不久之後,欧比试着爬入一个火炉拿取解毒剂,触动机关而被烧死在火炉里。 看到这里,这人终于有了动静,浅浅呼出一口气,不知是不是体温过低的原因,经形成了淡白色的冰雾下沉。然后,她说:“还是烧死了。” “这部片子本来就是这样设定的,你看过了这么多遍又不是不知道,何况……”姜晟话语一滞,目光震荡了刹那。 看了一眼这人,这人很白,并不是那种自然白,而是一种病态的苍白,但得益于那一头黑色的短发倒不是特别的明显,漆黑的瞳孔目光淡漠而平和,像是死水一般平静。 然而,姜晟的心却急躁了起来,用手背抹了一下鼻子,然后伸手到旁边的桌子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她还记得,这人不喜欢烟味,一丁点儿都受不了。 烟对女人来说,实在不是个好东西。偏偏的,她又是个烟瘾极重的人。因为这个,在警校没少被教官罚,但她还是喜欢抽烟。也就在这个人的面前才会收敛些许,实在忍不住,便走到走廊上去抽,抽完了,也要漱完口再进来,免得这人闻到烟味难受。 一个楼层的学生知道了还笑说她护崽,她也没去反驳,随她们怎么说,只要这人不难受就行。 嗅着烟里面那让人上瘾的尼古丁的味道,姜晟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嗡—— 没等到这人的回答,却等来了手机的振动。 姜晟拿下烟,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摸出手机接听,“嗯,是我……我现在学校里……什么!……我明白了,一会儿就过来……嗯,开到学校后门吧,只能从那儿走……明白了,我准备一下。” 挂掉电话,姜晟抬头看向这人,这人还是一脸的淡漠,仿佛全世界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姜晟知道,这人又陷入思考模式了,看逻辑性强的电影书籍然后去深思逻辑性的对与否已经是这人的习惯,从小时候就这样。 再次将烟叼进嘴里,吸了一口那浸入骨子里的味道,说:“后街有人被烧死了。” 第二章 照 片 “我一会儿要去现场,你要去吗?”姜晟吸了吸鼻子,看了一眼窗外,虽然隔着窗户,但还是能感觉到刺骨的冷风。 这人动了动鼠标,指针滑到了暂停键上,但却没有点下去,“尸体呢。” “还在那儿,要等法医来鉴定之后才能带回局里。”姜晟说着,将手里的烟扔进了垃圾桶,含过的烟她绝对不会再返回烟盒里,哪怕没点过。取下衣架上的警服穿上,她开始扣扣子。 “I、won`t、play、a、game——” 电脑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姜晟转头看去,只见这人已经将笔记本电脑缓缓合上,一双漂亮得有些过分的手压在上面,左手小指上还戴着一颗转运珠,很适合她。 转运珠是那个人从缅甸那边弄来的,姜晟不知道这小小的东西是不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构造,想借来看一看。 但看那奇小的体积,便打消了这个想法,还没有小拇指大的东西,能有什么奇怪的构造? “想要么?” 忽而,这人开口了,声音平和得很,听上去像是很认真的一样。 “不,只是好奇而已。毕竟是那个人带来给你的。”姜晟摇了摇头,话锋一转,“这天气实在是不适合出门,太冷了。” 的确很冷。 十二月的天,冬至未至,雪就下了两场,一场比一场还要大,跟随着寒风呼啸而来,一层层地覆盖在城市。哪怕白天并未下雪,也能感觉到从这片白色散发出来的刺骨寒意。 这人看了一眼窗外,然后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地就开始自己穿戴。姜晟一看,转身就给她递衣物,鞋、衣服、围巾以及帽子,手套这人不习惯,若是戴上了会阻碍这人查看物体的表层痕迹。 而这人恰恰就喜欢用手探查物体表层,往往能在一瞬间就发现一些了不得的东西,比如说:头发丝。 见这人自己开始戴围巾,姜晟就从书桌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热水袋,装满了热水递给这人,“拿好这个,外面可不比屋子里,温度低得很。” 热水袋是黑白格子的,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很素。姜晟知道这人不喜欢太艳的颜色,就连衣服也只是黑白灰三种,所以给她买的热水袋自然不会买别的颜色。 接过姜晟手中的热水袋,这人点了点头,没有开口说什么。凡是不涉及到案件,她的话都很少,少到几乎没有的地步。一如她那张鲜少有表情的面容,就算在她面前放一百万的现金,脸上也不会出现兴奋或激动的表情。 姜晟早就习惯了,拿上警帽,拉开门让这人先走。 学校后门,早有一辆特殊的小车停在那里,沉重的车身将三厘米厚的雪硬生生地压到了一厘米,还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些灰黑色的泥土。 车里坐着两名刑警,其中一个四十岁左右,留着不少胡渣,从耳朵下一直延伸到下巴。若是没有刮过,那就是有名的络腮胡了。 “这次的案子应该是偶然因素引起的。”他一只手放在窗外,掸了掸手里的烟,烟灰便掉落在雪地里,烟头上的火光更加的亮了。 驾驶座的刑警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整个人都趴在了上面。他是个实习刑警,和姜晟同一届进入警校的,但他是准时毕业而不是像姜晟一样自己把自己弄出来的。 听到他的话,点了点头,“大概是吧。窗帘那儿有烟头,如果没猜错的话,就是烟头引起的火灾把房主给活活烧死了。” “具体还是,哦,姜晟来了。”胡渣中年人伸在窗外的手松开了烟头,然后抬起来朝越走越近的姜晟挥了挥,“她怎么还带了一个人?” “哦?”驾驶座的刑警凑到他这边,视线直接越过姜晟看向她身后那人。一头黑色超过耳际的短发,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不是很精致的五官,穿着也是很素的黑白搭配,组合在一起倒是清秀的紧。 但最让人在意的是她那双眼睛,没有光,平和得像一潭死水。仅仅只是扫了一眼,还没对上就给人一种掉进去再也爬不出来的错觉,像是会死在里面。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毛骨悚然的感觉突然间弥漫全身。觉得看着她着实恐怖,连忙坐回驾驶位,点燃一支烟抽着压压惊,“什么人啊,像是死人一样。” “小陈,说什么胡话呢。”中年刑警一巴掌拍在他的胸口,训斥:“四年的警校白读了?这点儿心理都建设不好。” 说着,转头看向已经来到车门前的两人,拢了拢衣领,一指后座,“上车吧,估计这会儿法医已经到现场了。” 说话的整个过程,目光都没有看姜晟身后的人一眼,哪怕是瞄也没有瞄,说完话就直接靠着椅子,喉结不自然地动了动。然后,他听到后车门被打开的声音,车子微微晃了晃,又是嘭的一声车门关上。 “陈霖,把烟灭了。” 陈霖才刚刚抽第二口,就听到后座姜晟的声音。挑了挑眉,正想看着后照镜问,但一想到后面还坐着那跟死人一样的人,抬到一半的视线硬生生地收了回来,二话不说将烟扔到了车窗外,然后启动车子。 姜晟吸了一口气,没有闻到车里有烟的味道,这才放下心来。想了想,窗户开了这么久,车子里想必也不会遗留下这些味道的,看样子倒是她多心了。 看了一眼身边这人,见她没有不适应之后,便转头问:“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很糟糕。”中年刑警声音低沉,听上去似乎特别的烦恼。他吸了吸鼻子,双手枕在了脑后面,“尸体都烧焦了,皮肤全没了。肌肉、内脏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尤其是头部,除了骨头内的东西,别的都烧没了,看上去就像埃及的那种干瘪木乃伊。 不过,我想这应该是件意外案件。我们在窗帘下的墙边发现了一颗才抽到一半的烟头,窗帘被烧得只剩下顶上的拉杆和环,布都烧成了灰落在地上。” 开车的陈霖也插嘴进来,“应该是那人抽完烟之后随地乱扔,不小心扔到了窗帘下面,结果引燃了窗帘烧死了自己。” “具体的死亡时间还是要等法医来鉴定才能得出结果,”中年刑警拿出自己的公文包,从里面找出一张照片递给姜晟,“这个是来之前拍的,你看一下。” 姜晟接了过来,照片里,尸体是熟透的那种焦红色,一些突出的纤维更是被烧成了黑色的灰碳。姿势以大虾状蜷缩着,双手交叠扼在自己的脖子上,很显然,这是人在窒息时才有的动作。同时,他(她)脸上的肌肉呈现紧绷的状态,证明窒息前垂死挣扎过。 “给。”把照片递给这人,姜晟说:“看上去确实像是窒息而亡的。” “任何结论都是需要建立在充足的证据前才能成立的。”这人的嗓音很平淡,平淡到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她的眼睛微微眯起,落在照片上的目光好似一道锋芒,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第三章 她是一个侦探 沙—— 一个刹车,车子稳稳地停在了一个独院门前。 “到了,就是这里。”陈霖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说。 几人推门下车,刺骨的冷气瞬间扑面而来,车内车外巨大的温差让几人的毛孔在此刻极度收缩。 “嘶~这鬼天气,这么冷,还让不让人活了。” 陈霖抱怨着,被中年刑警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冷也不见得你冻死。” “他姓杨,我们都叫他杨哥,”姜晟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中年刑警,转头小声地对身边这人开口:“反正以后也不会共事,名字也就无所谓了。” 这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抬眸看向不远处被警戒线围起来的独院。 说是独院,倒不如说是微型别墅。 纯粹的英伦风格式建筑,不管里面如何,站在外面,一眼就能看见那别致的白色拱形顶。院子外围是银灰色的围墙,凌乱地布满了爬山虎的灰色根茎,密密麻麻的,相互缠绕着。而在墙头上,镶嵌着各色玻璃碎片,甚至还能看见破碎的镜子。 视线在那些镜子上停留了一会儿,这人便跟着姜晟往独院走去,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做什么的?这里不允许闲人进入。” 刚刚靠近警戒线就被两个警察拦住,说话的一人皱着眉,目光扫了几人一眼,最终波及边上站着看热闹的人群,眉蹙得更紧了。 “我是刑侦队的杨复城,这是我的证件。”杨复城从口袋里拿出证件递过去,身后,姜晟和杨霖两人拿出了自己的证件夹在衣领下方。 “原来是杨队。”警察递还证件后敬了一个礼,而后拉开警戒线让几人进来,“我是刘洋,请跟我来。” “案子进程怎么样?” “法医刚刚鉴定过了,确定是烧死的,死前刚刚吃过饭,还喝了点儿白酒,同时还抽着烟。可能是喝多了不小心掀翻了酒瓶,酒淌到窗帘下,被窗帘吸了不少。抽完的烟头随手乱扔,结果……” “你怎么这么确定?”姜晟奇怪地看着他,这个推理听上去似乎很在理。 刘洋笑了笑,“窗户底下有酒精,还有酒液流淌过的痕迹,上面残留着一些烟灰。进来吧。” 看着他进门,姜晟转头看向这人,问:“怎么样?” “很自信的推理。”这人说着,脚步却是一顿,像是发现了什么,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脚。在姜晟疑惑的目光中左脚移开,一根细长的长方体木棍呈现在眼前。 “火柴棍,怎么会有这东西?”捡起来的姜晟皱着眉,“难道说……” “不论是猜测还是推理,都需要足够的证据。”虽然怀疑,但却见这人摇头。 “你们两个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不冷吗?”去而复返的杨复城打量着两人,又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进来吧” 两人走进门,屋子里和想象中的一样,英伦式的设计和家具,完全符合这座独院的外形以及理念。贴着烫金墙纸的墙体现着富人享受的心态,上面还挂着不少名人画像。 ——梵高、毕加索、达芬奇、梭伦、查士丁尼、彼得一世、拿破仑、柏拉图、黑格尔……太多,甚至还有蒙乃丽莎。 “中国人不挂中国画,却挂满了西方的名人画。”陈霖走在前面,摇了摇头,似在惋惜这个国家没落的人文精神。随着物质生活不断的提升,人们在享受的同时,已经忘却了太多太多。 姜晟没有说话,眉眼抬了抬,嘴角微显的弧度突出了她赞同的心态。 “凡是存在的事物,都具有它所存在的必要性。”这人像是不甚在意地说着,目光落在其中一幅画上面久久不曾移动。 画里人是G.W.F.Hegel(格奥尔格·威廉·弗里德里希·黑格尔),是他38岁时的画像。 黑格尔出生于德国,是19世纪唯心论哲学代表之一。倡导本质在于它是伦理理念的现实,是绝对自在自为的理性的东西。 黑格尔把绝对精神看做世界的本原。绝对精神并不是超越于世界之上的东西,自然、人类社会和人的精神现象都是它在不同发展阶段上的表现形式。因此,事物的更替、发展、永恒的生命过程,就是绝对精神本身。 他的唯心论哲学思想在现代人之中依旧有很大的影响。 只不过,这画…… ——未免太干净了。 姜晟见这人盯了许久不说话,转过头来看着她,“这幅画有什么好看的?临摹的而已。” “虽然是临摹的,但也出自名家之手,”姜晟才说完话,身后便传来了一道声音,有些低沉。转头,就看见一名中年男人朝这边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礼貌性的笑意,“最低价的就是这一幅黑格尔了,八十三万。” “还真是奢侈。”姜晟看着这一幅幅画,眼底闪过一缕嘲弄。 对于她的暗讽,这男人没有反驳,依旧淡笑着:“人一旦有了钱,就希望生活有些品质,无论是什么都用最好的。然后,奢侈便成了一种无法抗拒、无法改变的习惯,所以,即使别人说什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画是……” 这人打断了他和姜晟的对话,并没有回头去看他。 男人目光落在这画上,“这是家父的收藏之一,五年前从英国Stephen-Wiltshire手中买到的。” 这人点了点头,抱着热水袋的左手尾指动了一下,语气淡淡的陈述着:“你父亲,很喜欢这幅画。” “大概吧,”男人目光一黯,“父亲不幸去世,这幅画也要跟他一起步入尘土。” 才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 “失陪下。”男人微微一点头,转身往外走去。 “啧啧啧,什么叫风度,这才叫风度。看见没,姜晟,多学学,别整天跟个男人似的大大咧咧的。”陈霖痞|痞地对姜晟说道。 然而,姜晟并没有理他。她看到前边这人盯着那幅画看,一动不动的,于是,也跟着抬眸看过去,但除了画像还是画像,依旧没有看出些什么来。 可是从这个角度看向这人,恰好能看见她异于往常平淡的目光,此刻显得十分的锐利,加上明朗的眼部线条,给人一种机警果断的印象。她的下巴有些方整,同样给人以决断之感。 只是,她的那双眼睛在平常时刻都是平淡的,但在发现一些关键事物的时候总是十分的锐利。 所以,姜晟觉得,这人,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喂,姜晟,”这时,杨霖突然用手肘拐了一下姜晟,一扬下巴示意前方站着的人,“她谁?你好像很在乎她。” “她啊,”姜晟吸了一口气,眉眼都染上了一些轻松,“她叫时靖。 ——是一个侦探。” 第四章 推 理 “侦探?”陈霖看着站在画面前的时靖,目光波及她手上那黑白格子的热水袋,眼底闪过一缕嘲讽,“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侦探。” 姜晟瞥了他一眼,“收起你那种小心态,这次,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说着,伸手从他的荷包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转身走向时靖。 陈霖看着她的背影,眉梢觑了觑,在警校的时候,这家伙可从来不会对他斥责的。 这一次居然干出来了,而且还是为了别人。 陈霖忽然间对时靖感兴趣了,然而,一双毫无光泽的眼眸在脑海里滑过,几乎同时,不知名的凉意瞬间从脚窜到了头。 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陈霖连忙也抽出一支烟叼着,压下心底的恐慌。看着时靖的背影,眯了眯眼,这女生……真的活着吗? “这幅画是Stephen-Wiltshire1988年所绘,由于是他初期所作,水平并不高,八十三万也是情理之中。”姜晟开口,嘴里的烟因此上下活动着。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将几人的视线吸引过去。 “哦?姜晟,没想到会是你接手这个案子。”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男人,平头,头发有些湿润,戴着眼镜,穿着一身医护服,胸口上扣着的胸牌有他的名字——白成峰,法医。 除此之外,还有工牌号、入职时间以及就职单位,另外就是一张一寸照。 “你不是在教学吗?”姜晟说着,一指时靖,“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发小,时靖。这是我老师,教解剖的,白成峰。” “刑侦部的让我过来查看一下死因也不能不过来对吧。你好,白成峰。” 伸出手到时靖的面前,白成峰微笑着,“你的脸色不太好,天生贫血且身体温度极低,血小板凝结度差。 冬季最好少出门,就算要出门,也不要单独一个人。” “不愧是老白,这都看出来了,”姜晟摇了摇头,看着他开口,眼底精光一闪而逝,似乎还带着些许幸灾乐祸:“你会后悔的。” “嗯?”白成峰一怔,不明白姜晟是什么意思。 对于自己眼睛的毒辣程度白成峰一直都是引以为傲的,学医这么多年,他常常都是看一眼对方就知道对方身体如何,简直比X光还要X光。 所以,他不明白姜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现在显然不是思考的时候,因为时靖已经伸出手来了,他便又伸出几分和她握在一起。 “时靖,”平淡地介绍自己的名字后,时靖感受着白成峰掌心的纹路,在对方放手时,缓缓开口:“白先生是今天早上七点下的飞机,抵达家里的时候八点二十,十一点接到电话要求鉴尸,十一点半到达这里。” “……你怎么知道?”顿了好一会儿,白成峰才疑惑的开口。虽然他不清楚到家以及到这里的时间,但早上七点的飞机是准时的。 “你裤子口袋里有一张机票,”时靖目光落在他裤侧露出一角的机票上,“抬头是M市,M市飞往H市的飞机有八次,用时都在三个半小时左右。 现在十二点整,现在不可能才抵达。所以推翻了九点的飞机。你需要休息和回家,至少要一个小时,八点也就推翻了。” “那就是七点,不会吧。”陈霖伸手抽出了白成峰裤子里叠成两节的机票。 他也是白成峰的学生,还是感情好的那一类,也就没在乎太多。摊开手里的机票一看,顿时眼角一跳,怪异地看了一眼时靖。 姜晟拿过来看了看,上面抵达的时间果然是七点。 “等等,你有什么依据推断我下了飞机之后回家了?”白成峰双手环抱在胸前,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女生。 苍白的肤色、明朗的线条、墨色的碎发,虽然看上去有些病态,但组合在一起,却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只是那双眼睛无光得太过诡异,让人害怕的止步。但不得不说,他被她目前的推理吸引了。 不过,如果她的推理仅仅如此的话,恐怕他会失望,毕竟这样的推理只要大胆假设,就能获得答案。 大厅里不少刑警听到了几人的谈话,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他们,甚至慢慢地往那边挪过去,只希望能够听清楚一些。 时靖说话的节奏很平缓,就像秒针一样嘀嗒着不徐不缓地前进。 “雪是在七点半停的,你出了机场后头发上沾满了雪,进了车门被暖气融化因而导致了头发是湿的。” 说着,看了一眼他湿润的头发,继续开口:“回到家里你并没有洗澡而是靠着沙发继续睡觉,十一点接到了要求鉴尸的电话,因而急忙开车过来。” “靠着沙发睡觉?”白成峰笑了,点点头抿了抿唇,“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靠着沙发睡觉而不是在床上? 还有,你知道我居住在哪里吗?为什么就断定我是在十一点半到达的这里?是不是与别的事情耽搁了呢?堵车或者别的事?” 不止是白成峰,其他人也或多或少有些疑问,但没想厚着脸皮提出来,就只是安静地听着。 时靖抬眸看了他手中的验尸报告一眼,“你后脑勺的头发被压乱了。人在床上沉睡的时候,不自觉的会翻身,均两小时一次。 八点到十一点已经超过两个小时,而你只有后脑勺的头发被压乱,两侧无事。这就说明你并没有在床上而是在沙发上睡觉。 至于你的居住地……”时间阖了一下眼睑,“是在离这里不远的水峪小区C幢楼。” “水峪小区C幢楼?那不是大学教授居住的地方吗?老白,你一个军校的老师真的居住在那里?” 杨霖惊讶地看着白成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真的假的?” “嗯,我的确居住在那儿,而且我的确是在沙发上睡的”白成峰点了点头,目光由之前的有趣转变为了严肃。 听到他的话,不少刑警心里皆是一颤,目光带着震惊和讶异。 “时靖,你怎么判断出我居住在那儿?还有,为什么是十一点半到达了这里?按理来说,水峪小区到这里只需要二十分钟。” “的确,”时靖点了点头,“你所说的二十分钟是在平常没有雪覆盖的情况下,现在的路面有雪,化出的水减少了地面与轮胎之间的摩擦力,为了安全,就算是再急你也会开得慢些。更何况……” 抬眸,目光直直地锁住他,“你才刚刚睡醒,大脑还处于疲劳状态,若是极速驾驶…… 你是法医,自然是知道后果的。至于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居住在水峪小区……” 时靖嗓音平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眼睛半眯而起,目光尖锐,落在白成峰身上,令他的心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然后,他听到她说,“你的裤脚里有一片冬梅,据我所知,整个H市只有水峪小区种了冬梅。” 第五章 少了一本 “喂,兄弟,”站在一边的杨复城用手肘捅了捅白成峰的手臂,一扬下颌,“抬脚。” 白成峰没在意他的动作,抬起了脚,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果然,一片淡红色的冬梅黏在他的裤脚处,不但如此,就连鞋底也有一片。 “嘶~” 抽气声此起彼伏,看向时靖的目光也由最初的不在意转变为了惊讶,不得不说,这人给他们的震撼无疑是巨大的。 一个照面而已,甚至才说了几句话,这人就推理出了白法医来到这里之前所发生的所有事。 若不是两人之前的自我介绍,说定不他们会认为两人是认识的。他们怀疑,如果再多聊一会儿,是不是连白法医出生到现在的所有事都能够推理出来? “漂亮。”白成峰双眼瞬间明亮起来了,他真的很想拍拍手来表达心里的赞赏,实际上也这么做了,而后,话锋一转,“你跟我来,有件事情我想听听你的见解。” “老白这是要做什么?”杨霖看着两人往二楼走去,有些诧异地看向姜晟。 “大概是尸体的原因吧。”姜晟说着,嘴里的烟往下压了压,如果不是在事故现场,她还真的想点燃抽几口,最近压抑着,烟瘾上来了倒是难受得很,“我上去看看。” “诶,你。”杨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姜晟大步走上了楼梯。转眼看向杨复城,“杨队,我……” “在这里做笔录。”杨复城瞪了他一眼,反倒是自己跑上了楼,他突然间对那个死人一样的时靖也感兴趣起来了。 “那个女的是谁?很聪明的样子。”杨复城一走,就有刑警小声地询问旁边的同伴。 得到的是对方摇头的回答,“不知道。” “刚刚有听到叫时靖。” “是侦探对吧,我有听到姜晟的话。好像推理真的很强的样子。” “是啊,才看了白法医一眼就推理出了他今天一天的行程,真是了不起啊。” “喂,你们说,姜晟把她请来了,是不是说明这件案子不是偶然事件?” 闻言,几人面面相觑。 二楼很豪华,一切装饰品都是欧式款式,甚至连地毯也一样,银灰色的,尽显奢侈。和一楼大厅一样,过道的两旁挂满了西方名人字画。 时靖注意到,这里十九幅画的裱框左上角都有一个不明显的英文字母‘G’。 “时靖,你来。”白成峰推开了一扇门走进去。 还未动步伐,时靖就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这股味道暗含着大量的二氧化碳分子飘在空气中,刺激着人的嗅觉。 之前满是秋菊淡香的过道也因为这股味道变得沉闷。 “闻不惯这股味道吗?”白成峰转头,看见时靖站在玄关处,目光落在门框上,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 “没有。”时靖淡淡地回答,突然,她伸出食指轻轻地从门框处的墙面上滑过,拿到前言,只见指腹上沾满了黑色泛着焦糊味的物质。 摩擦了几下手指,看着剩余下来的白色墙灰,目光微沉。视线在墙面由上而下移动着,忽而,一处深黑色的墙面落在眼底。 在满是烟黑的墙面上,这处深黑色并不显眼,但因为颜色差值大,按理来说应该很容易就能发现。但它太小了,仅仅只有指甲盖大小。 “着火时产生的烟雾都是黑色的,从门的缝隙泄露在这些墙面染黑了也是正常。” 后到的姜晟说话的时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而,目光一顿。从嘴里拿下烟的一头,对着那处深黑色比了比,大小正合适。 “是烟头?”姜晟拿着烟继续叼在嘴里,转头看向时靖,见她点了点头,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件案子,似乎偏离了原本定位为意外的轨迹。 “时靖?”屋里,白成峰又喊了一声,手里拿着整理好的验尸报告和一份装着灰烬的密封袋放在烧得漆黑的茶几上。 茶几虽然是大理石的,但依旧被烧成了漆黑的颜色,看不出本来的面貌。 不仅仅只是茶几,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烧得七七|八八,只有书架上的书因为太厚只烧了极少的边角以及书沿。 而在窗户的下方,还有一地的玻璃碎片。 “你看看这个。”见两人走了进来,白成峰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时靖。 “尸体已经运去警局了,这些是我来的时候拍下的照片。 我们法医通常都会从死者的皮肤来判断死者死亡时间,但是这人是II级烧伤,皮肤烧没了,肌肉和软组织也有不同程度的烧伤,包括他的头颅,所以肌肉的松弛程度是没办法来判断死亡时间的。 尸冷同样可以判断,但是因为大火的原因,尸体散热速度就变得慢了,甚至还有一段时间的上升。 着火引起地高温让室内室外的温差形成了强大的气压,这股气压压爆了玻璃,”白成峰扬着下颌示意了一下窗户下方的玻璃碎片。 “大火熄灭之后,尸热就开始散发,由于冷风吹进来的原因,尸体冷却也就越快。 平均每小时大约下降1℃,屋子里的温度是32摄氏度,到之前送走时尸体是34℃,也就是死亡3~4小时。 不过,在温度高达40~50℃的环境中,尸体温度会上升,就不发生尸体冷却现象,因而刚才的推断也就不成立。 本来打算先测测直肠的温度,但是……”话一顿,白成峰想起之前的现象,眉梢就皱了起来。 “他的内脏大部分都烧掉了,最先被烧的就是直肠。还有,他的眼角膜居然有轻微的变化,这种变化是12小时候才会出现的变化,但是这人被烧死的时间就算加上现在也才8小时不到。” 说着,目光落在时靖的身上,他实在是不理解,接到电话到现在不过两个半小时,那时尸体还是35℃,尸温结合室内室外温度,就算再慢最多也就是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差。 来的时候听警员说是早上九点钟接到报案的,就算是从凌晨0点开始烧,瞳孔也只可能从现在开始变化,而不是从之前就开始。 “我说,”姜晟把嘴里的烟拿下来,眉梢皱着看向白成峰,“你能不能别说这么多专业知识,虽然上了你的解剖课,但我可不是好学生。” 白成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几眼,颇有几分无奈的意味,“你觉得我是说给你听的?” 姜晟眉梢一扬,体会了一把被人鄙视的感受,那感觉还真不怎么好。 不过,还是看向时靖,声音变得平缓,“你没学过医学和法医,不知道的话也就算了,不要勉强自己。” 时靖对姜晟点了点头,而后把手里的照片递还给白成峰,“这人之前喝酒了,直肠烧毁是因为大火引燃了腹内的酒精,这才烧毁了大部分内脏。” 那些照片是从不同的角度拍摄的,有一张是背对着窗户拍摄的,借助窗户透进来的光能看见尸体背部侧面的肌肤全部烧成了焦炭。 心里把这个发现记下,解析白成峰的疑问,“瞳孔变化是因为大火产生的气体令他窒息,眯眼护住眼睛的时候眼部肌肉向内收缩,挤压住瞳孔,眼角膜因此而开始变化。” “可他喝了酒,还是82年的伏特加。你也知道,酒量不好的人喝了这种酒很快就会陷入沉睡,他有可能是在睡梦中死去的。” 白成峰提出自己的疑问,却见时靖摇了摇头,目光突然间落在书架上。 “你看书架做什么?” 时靖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书架,架很大,整整占据了一面墙,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书,古今中外都有,每一层都放得满满的。 “很让人吃惊对吗?”白成峰来到她的身边站着,“这里的书都可以媲美一个高中图书室了。” “的确,”时靖点了点头,目光一一在这些书的名字上扫过,“姜晟,能判断出有多少吗?” “嗯?”姜晟翻看验尸报告的动作停了下来,走到暑假前开始扫视,不过十秒钟便道:“四千九百九十四本,是九十八个国家的著作。” “是吗?”时靖声音平淡,小指在热水袋上轻轻摩擦了一下,骤然间,目光变得锐利,“少了一本。” 第六章 密室谋杀案(小修) “少了一本?”几人惊呼出口,目光仔仔细细地在书架上扫视着,企图找出时靖所谓少了的那本。 只是,书架上的书太多了,五个巨大的书架被放得满满的,一丝缝隙都没有留,且最薄的一本也是三厘米的厚度。 “这么多书,你怎么判断少了一本?”白成峰转头问她。 他是一个法医,除了尸体之外实在没有什么能够引起他注意的事情了。在时靖说话之前,这里的书少了一半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时靖说了之后,他觉得少了一本也是十分怪异的了。 “这屋子的主人,好像特别的喜欢‘9’这个数。”时靖半眯着双眼,目光一点点地扫过书背。 “一楼的画是9幅,二楼过道是19幅,加上少了的那本书,这里每一个书架平均下来就是999本,那么……” 忽而,她目光停顿在一本书上,虹膜短暂性地收缩,又继续往下看去。“还有一个99……”她嘴唇噏动,嗓音平缓,像是在自言自语,“在哪儿呢?” 一楼的画是9幅,二楼的是19幅? 白成峰挑眉,转头看向杨复城,只见他也转头看了过来,微微一点头,转身走了出去,估计他很快就能得到肯定的答案。 而在他想要获得答案的在这段时间里,时靖已经离开了书架旁漫步走到窗户边,探出头往下看。 《查理九世》中的唐晓翼说过:任何一个杰出的侦探,都只会用理性去揭示线索,而不会依靠感情判断。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发现更多的线索更多的疑点甚至是证物,来为自己的推理找到支撑点。 白成峰眯起了双眼,犀利的目光落在时靖身上,总觉得这人有些小小的神秘感,不论是她低于常人的体温,还是那双像是死亡之后的瞳孔,都让他有种一探究竟的冲动。 从目前她所说出的这些线索来看,虽然很难联系在一起,但却隐隐有了否定之前意外身亡的这个结论。 可仔细说来,他又觉得这人说出的线索和推理有些荒谬,因为她没有紧密而有力的论点。 因而推理,哦不,只能算是假设,哪怕是暂时性的也只能算是假设,她的假设在他看来似乎过于夸张了。 白成峰矛盾的时候,时靖已经站在窗户前好一会儿了。 窗户是落地窗,没有了玻璃便失去了阻挡风的屏障,冬季寒冷的气息从这里呼啸进来,吹在身上,冷冰冰的。 但时靖像是没有察觉一样,就站在风口处,低头看着脚下的窗户轨道。冷风从耳际吹过的时候,自带的冷气在她的发丝上坠上了细小的水珠。 “你这样站在风口,身体会吃不消的。”姜晟把嘴里的烟拿下来放到茶几上,走过去给她拢了拢衣领和围巾,顺带着伸手感受了一下热水袋的温度,确定还是烫的后松了一口气。 “姜晟,你看。”时靖曲着左膝,自顾自地蹲了下来,伸出右手食指点了点轨道上的一处漆黑印子,又顺着印子往前划去。 所过之处,一条漆黑的痕迹呈现在眼底,像是被烟熏过一样,但它却是向两边分散的,中间露出了一条细细的间隔,还有些许细碎的黑色粉末。 “焦痕!”姜晟瞳孔一缩,向外迈出了一小步,探出身体往下看去。楼下,之前跟她们说话的那个绅士一样的男人带着一个混混模样的青少年渐渐消失在天台下方。 她还听见那个青少年不屑地讽刺男人为伪装者,然后便被天台掩去了身影。姜晟这才走了回来,看向还蹲在地面的时靖,问:“阿靖,之前那根火柴,莫不是……” “嗯,”时靖点了点头,“还在你手里吧,拿出来看看能放进不。” 姜晟点头,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之前在门口捡到的火柴棍,放在印子之间的间隔上。手拿开的瞬间,两人目光一沉 果然是这里! “发现了什么?”白成峰见两人蹲在那里半天不动,一抬脚来到了两人面前,弯下腰看着两人看的轨道,“这是什么?” “没什么,”时靖站了起来,转身往茶几那边走去,步伐不徐不缓,“刚才看你有拿装灰烬的密封袋。” 白成峰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拿起茶几上的密封袋递给她,“就是这个。我其实想问的也是关于这个。” 说着,目光扫了一眼用密封袋装火柴棍的姜晟,瞬间又收回,“这是在尸体的脚边取到的灰烬,95%是涤纶和面纶,但是我发现,其中有5%是粗纤维。 纤维可不是窗帘里面所含有的成分,而酒精的成分因为火的原因挥发得差不多,可以忽略不计。衣服的话,已经烧成了白色灰,都黏在了尸体上。所以,这些粗纤维是从哪里来的?” 白成峰话里话外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在对她分析力感到大为吃惊的同时,也产生了不少疑问。虽然法医没资格让刑警按照他们的想法来断案,但这并不阻碍他对真相的好奇。 时靖瞥了他一眼,目光鹰凖般的锐利。就是这么一眼,落在心头,让白成峰寒毛尽数乍了起来。 然后,他听到她说,“这个世界存在着两种不同类型的无知:粗浅的无知出现在必要条件之前,博学的无知则跟随在知识之后。”时靖嗓音极淡,男性化的声线低沉浑厚,富有磁性,显得很稳重,“现在,我总算是明白蒙田这句话的意思了。” 白成峰眉头一跳,他感觉自己有些心塞,没错,真的是心塞。第一次被人鄙视了,还是被一个看上去像是即将要进棺材的家伙。 不过,也总算是明白姜晟为什么总讨厌他用鄙视的目光看她了,那感觉,还真不怎么好。 时靖打开密封袋,拿到鼻子下闻了闻,一阵淡淡的水汽瞬间扑面而来。 顿时,眉梢一蹙。 有少量的水和酒的味道!!! 虽然烧焦的味道很浓郁,但是她还是能闻出那细微的气味。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时靖放下手中的证物,收回右手缓缓放在热水袋上,开口:“有没有检查尸体肘关节处?” “这倒是没有,因为……” 哒哒~ 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留在门口。 几人止住了话头,转头看去,只见那名绅士男人礼貌性地开口:“几位,请下楼吧,很抱歉,我们需要为父亲举行葬礼。 另外,既然警方已经确认为意外事故,就请不要再继续下去了,我不希望谁打扰我父亲安息,还请见谅。” “意外事故?”姜晟突然冷嗤一声,戏谑地看着门口举止优雅的男人,“这可不见得是意外。” “嗯?你的意思是说……”男人挑眉,忽然间一怔,脸上的浅笑渐渐褪去。 “这是一起……”时靖转头看向他,眼底,波动着犀利而又尖锐的寒光,“密室谋杀案。” 第七章 你害怕什么 《那些不能告诉大人的事》里面有这么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真相,听上去很残忍,但是真相就是真相,勇敢面对它,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的一种方式。 只是,男人并没有去接受,他的脸色很难看。 或许是因为自己父亲非意外死亡让他有些难以接受,或许是因为这人一眼看上去太像死人而受惊,又或许是因为……别的呢?谁又拿得准? “你也是刑警?”男人的语气很不好,但就算是这样也还保持着绅士的风度,声音不温不火,但却带着怀疑。 这不怪他,实在是时靖看上去比谁都小。事实上也是,她才十九岁而已,刚刚到大学毕业的时刻。 “或许,你该先介绍你自己。”时靖慢条斯理的说着,比起这个男人,她更懂得如何掌控局势,这一点与年龄无关。 “郑建华,我排行第三。” 郑建华皱着眉,已经有了不耐烦的模样。若不是想要知道为什么重新判定他父亲的死因的话,他早就开口赶人了,哪怕对方是刑警也一样。 名字并不能得出什么结论,仅仅只是一个代号而已,这个代号是所有人从一出生就必须带上的,无法避免。 “时靖。”时靖抬眸,习惯性地摁了摁热水袋,并未说出自己其实是还未毕业的大学生。或许以后真的会作为一个重案组侦探破案,但在现代,侦探可不是个惹人喜欢的职业,总是会与调查婚外情挂钩。 “你们有在很认真的调查吗?我不希望打扰到我父亲的安息。”郑建华目光短暂地冷了一下,“如果说我父亲是被谋杀的,还请拿出足够的证据来证明。” 证据! 这才是最关键的,每一件案子都有它独属的特点,线索、指纹、尸体、现场等都是独一无二相对应的,任何的蛛丝马迹都能判断出案件的意外还是人为,前提是要你找得到。 很多时候,线索就暴露在人的眼皮底下,它就在那儿一动不动。但在不在是它不可控制的,能不能发现就看你的本事了。 “证据自然是有的,虽然少但也足以推翻之前定义为意外的结论。”时靖伸手从茶几上的那几张照片里找出一张递给他,“你先看看这张照片。” 郑建华伸手接过。 照片的角度是背对着窗户的,尸体仰躺在地面,背的侧面烧成焦糊状的皮肤和肌理,尸体表面被一些白色的灰烬粘着,而在地上,流淌着不少被烧出来的油。 白成峰和杨霖两人也凑过去仔细地看,照片他们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很正常的僵化现象。但两人也知道时靖不会无缘无故地让郑建华看,于是抬头看向时靖。 “一般来说,身处火灾中且开始窒息的人通常都会双手扼住脖颈倒在地上翻来覆去希望自己好过些,而这样举动下来,身体会自发地保留面部表情和动作。 但在这之前,尸体会依次产生肌肉松弛、尸冷、尸僵、尸斑、局部干燥、自溶等早期现象。 这具尸体则不然。”时靖说着,再次拿起一张照片,照片拍摄角度依旧是侧面,但却是对着窗户的侧面,“这具尸体是在死亡的一瞬间就出现了尸僵现象,没有肌肉松弛也没有尸冷,这是在尸体痉挛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现象。 而最重要的是,他背部的皮肤全部烧毁。喝过酒的人醉了,都会倒头就睡,若是这人坐在了椅子上,那他就会滑到地面睡着,烧的时候也是背面或者腹面其中一面烧成灰烬。 但事实却是……”目光倏然一冷,时靖将手中的照片以食指摁在茶几上,“他所有的皮肤都被烧毁了,真正的365°无死角。” “你的意思是……”白成峰皱起了眉,一丝若隐若现的答案在脑海里浮现,并不是很明显。 “他是坐着被烧死的?”姜晟突然间开口。 推理是需要线索的,没有线索的推理就只能是假设。 这一句话足以说明证据的重要性,时靖也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在一楼看着墙上挂画的杨复城或许也是这样认为的。为了验证时靖所谓的‘这屋子主人似乎特别的喜欢‘9’这个数’,他便跑完了三层楼,从三楼一直往下。 得到的结果完全验证了时靖的想法,一楼的挂画的确是9幅,二楼的19幅,三楼的是…… 没有! 没错,三楼的确没有挂画,有的,就只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干干净净的,还垂挂着欧式窗帘。 他还以为会是时靖思考的‘99’。 “可惜了。”遗憾地感叹了一声,杨复城双手插在腰间,沉思了一会儿关于‘99’可能出现的地方。 思而不得后,又转头看向沙发上坐着的小混混模样的青年。说他是小混混那是因为他衣服裤子上有很多链子,耳朵也分别打了四哥和五个的耳洞,戴着各种在他看来很低俗的耳钉耳坠。 但至少他头发很干净,半短的碎发,栗色的,有些韩国范,脸很清秀,忽略身上耳朵上挂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话还是挺能入眼的。 不过,既然是郑建华带来的人,想必也是他家里的亲人了。 杨复城这样想着,便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你好,我是负责这次案子的刑警杨复城,请问你是……” 青年转头看向他并没有说话。大约五秒钟后,嘴角突然勾起一边,狭长的眼底盛满了不屑,“刑警?一群披着正义游走在法律边沿的野狼而已,就算是杀人也以维护社会治安为借口而无需承担什么责任的渣滓。” 杨复城脸色一沉,不愉这青年对刑警颇有偏见的同时,也诧异于他居然能说出这种深层次的话语。 但他还是忍不住反驳,“不,你的说法太过绝对。我不敢保证所有的刑警都是奉公守纪的人,但也不可能都是假公济私的伪警。至少,我就不是。” 青年冷嗤一声,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转回头,掏出自己的烟和火机,啪的一声点燃抽着。 尼古丁的味道顺着鼻腔滑入肺部,舒适的感觉令他脸上尽是极致的享受,那样子,像是吸|毒的人。 呼出一口烟雾之后,说:“正如你所说的,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可以听你的意见,但我会保留自己的判断。” 言外之意依旧认定刑警是渣滓,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 杨复城脸色有些难看,被人当面斥责他所认为的神圣职业,心里的怒火不是一二点就能说清的。但毕竟在办案,他还是忍了下来。 “敬贤,怎么说话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杨复城一怔,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小西服的职业女性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大红的钱包。 在杨复城面前停下后淡淡一笑,伸出手,“抱歉,家弟脾性不太好,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哪里哪里。你是……”杨复城起身伸手交握,忽然听到‘敬贤’嗤笑一声,声音满是鄙夷和讽刺。 “敬贤!”郑恩再次警告了一声,又对杨复城开口:“我是郑恩,是二姐。他是我们的四弟,郑崔敬贤,保留母姓。我们上头还有一个大哥,郑侑城,一直在外地,估计还在飞机上,要好一会儿才能赶回来。请坐。” 家,是一个需要所有成员去精心编制的关系网,用心,就是密不可分的,能防风挡雨;不在乎,也就稀稀落落,如多米骨诺牌一样一推就倒,弱不堪言。 郑恩和郑崔敬贤就体现了第二种。 站在楼梯拐角处的时靖看得一清二楚。 有时候,繁乱且没有头绪的线索往往就是从人际关系之中抽丝剥茧脱离出来的。 “你好。”走下楼,直接来到郑崔敬贤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朝郑崔敬贤伸出手。 说话的嗓音不咸不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那双毫无光泽的瞳孔透着诡异的神色,令他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地往后靠了靠,但还是忍住心跳伸出了手交握。 忽而,他听见她说,“你的心跳在以2次/s的速度跳动,”眼神微眯,如刀一般的锋利,落在郑崔敬贤身上,令他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你在害怕什么?” 第八章 询 问 害怕? 郑崔敬贤眉角一挑,抽回自己的手,目光冷冷地看着对面坐着的的人,苍白的面容、暗沉的眸子如一潭死水般寂静。之前还没仔细看,现在面对面坐着,更是觉得这人像死人。 他本来准备好的满满的讽刺言语在一瞬间都没了,就像充了气的气球泄气了一样。所有的言语也就化作了这么一句话,“你从哪里看出我害怕?” 问是问了,但这人却像是被遥控按了静止键一样一动不动。视线就停留在右手上,怔楞的,似乎有些矛盾的样子。 那是她与他交握的那只手。 郑崔敬贤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心中浮现一阵焦躁,为了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烟火瞬间明亮了起来,光一点点地往上爬。 还没来得及呼出,姜晟的身影便出现在他面前,低沉的语气带着一丝警告,“抱歉,她不喜欢烟味。” 叼着香烟的嘴僵硬地扯了扯,目光冷冷地看着对面那个死人一样的女人,似乎在问为什么。 但在她毫无感情|色彩的目光下,最终一把拿下嘴里的烟在烟灰缸里狠狠地摁灭,“哼,你倒是讲究得很。” “——闻不惯而已。”时靖不以为然地说,身子往后靠着沙发背,将热水袋往怀里拢了拢,看着对面坐着的三人——郑恩、郑崔敬贤、杨复城,眼睛半眯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固定的规律只会让人有迹可循,”郑崔敬贤冷笑着,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就像你这种人。” 本以为对方会说些什么大道理来反驳,然而,令他失望的是,这人什么都没说,就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靠着沙发,半眯着眼,透出的目光出奇的凌厉。 郑崔敬贤心底再次浮上焦躁,想要抽一支烟来压下,迎面对上另一个短发刑警虎视眈眈的目光。顿时,动作一僵,伸向口袋的手硬生生地转了个向,改而拿起茶几上的茶到了一杯,看着对面的人陷入了沉思中。 良久…… “所以呢。” 对方突兀的声音令他手一抖,杯子里的茶差点儿洒出来,急忙看着她,眼底滑过一抹冷意,这人在挑战他的极限!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再次提醒了一下,似乎有意想看这人的笑话。 时靖眯起了双眼,有些事,说过了,就不想再提第二次,正如一年365天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两天。 “你说这句话,很符合你的智商。” “你什么意思!”这次,郑崔敬贤难得的没有转过弯来,倒是拿着茶杯的手紧了又紧。 “阿靖一下来就说过,你的心跳在以2次/s的速度跳动。正常人的心跳次数为每分钟60~100之间,而你的却是每秒两次,若是一分钟的计数,也就是120次。” 姜晟坐在单人沙发上,拿下自己的警帽,抹了一把头发后又戴上,“你是智商欠费了忘记充值没记住还是根本就没听呢?” 郑崔敬贤脸色一变,似乎想起那女人有说过这么一句话。 “人一到同类群体中,智商就严重降低,为了获得认同,个体愿意抛弃是非,用智商去换取那份让人备感安全的归属感。幸而,我并不处于这样的群体里。”时靖说着,低沉的嗓音有醇厚的味道。 但听在郑崔敬贤的耳里却是十分的刺耳,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女人的声音为什么会是男的便不去想,相比而言,他更想知道她是怎么发现他心跳加速的。 “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脉搏。” 郑崔敬贤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目光微闪,“原来如此。看样子,你应该连我做什么的都清楚了。”说着,闭上了双眼,轻呼出一口气后缓缓睁开,“崔敬贤,中籍韩裔。” 虽然说名字并不能提供任何有关一个人的线索,但是时靖从这个名字里却看出了太多。 他特意去掉了郑,很显然,他并不喜欢这个冠姓。郑恩说他还保留着母姓,母姓很明显就是崔。 这么说来,那就是崔敬贤的母亲带着崔敬贤嫁给了崔敬贤的便宜父亲,而在这之前,他的便宜父亲已经有了郑恩这三个儿女。这也就解释得通为什么他之前会冷哼了,冷哼并不是针对杨复城,而是郑恩。 听到他说的话,郑恩眼底滑过一缕无奈和黯然,朝时靖开口:“郑恩,H市时尚公司董事长。” “郑建华,IT工程师。”郑建华目光在郑恩和崔敬贤身上扫过,而后落在手里的茶杯上,谋杀的案件让他对极有可能是罪犯的两人产生了怀疑,“家兄郑侑城是建筑工人。” 看着几人,杨复城和白成峰两人相视一眼,有些错愕,四个人居然分属四个不同的职业,这一家还真是各有千秋啊。 姜晟目光来来回回在几人身上跑马灯般扫过,忽而,从杨霖衣服口袋里抽出一支烟叼着,漫不经心的开口,“有意思。” 三个字,像是她已经明白了什么。 时靖抬眸,看了几人一眼,而后渐渐眯上。收集到的线索在脑海里不断地穿插,似乎在寻找时机穿插为一股线,真相,才会呼之欲出。 金钱、利益、权利,维系家庭的纽带并不是家庭的爱,而是隐藏在财产共有关系之后的私人利益。 这三个人以及还未抵达的郑侑城,在这个富豪的父亲下,想必涉及到的利益不会少,除此之外,还有就是别墅里的管家——姚征了。 初步锁定最有可能犯罪的几人,时靖有些困意地呼出一口气,线索果然还是太少,断断续续的,连指向性都没有,最明显的一个就是大火现场的烟以及窗户轨道上的火柴烧痕了。 接下来才是‘99’这个数、墙上那幅擦拭得极其干净的黑格尔画像,以及现场明显少了一本书的书架。 这些,从头到尾要如何才能连起来? 没有足够的证据,她连假设都无法成立,更别说找出真相。 若是缺少证据,得出的不完整的真相,有时候比谎言更致命。 发现时靖陷入了沉思,姜晟只得拿下嘴里的烟,转头看向几人,“今天早上六点,你们都在做什么?” 第九章 烟 姜晟不是不善于思考,只是惰于思考。时靖不说话,她也穿插不起那些不起眼的线索,唯有提问而已。 虽然这些提问看上去毫无生气,但问题提得越多,他们就会试图隐藏答案,而他们试图隐藏的动向,最终会成为她们能够找到答案的钥匙。 “什么六点钟干了什么?”郑恩挑眉,她发现自己并不是很喜欢这种毫无根据的对话,尤其当提问的人还是刑警的时候,那样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罪犯,这样的感觉很糟糕。 姜晟拿下嘴里的烟,用食指掸了掸,仿佛烟是点燃的一样,这是她的习惯,“你们的父亲并不是死于意外,而是一起……”顿了顿,目光扫视几人一圈,“有预谋的谋杀。” “谋杀!!!!” 三人惊呼一声,不止几人,就连周围检查的刑警也不由自主地看了过来。 这件案子早在一开始就定义为了意外事故,要说原因,也就是之前杨复城所检查出来的线索。 1.房门是从里面反锁的。能进去是因为他们撬开了门进入的,甚至直接把锁给下了下来。 2.屋子里的小圆桌上只有一个酒杯。虽然在大火中被高温烧碎,但也足以说明当时只有死者一人在场。 3.窗户同样是被从里面反锁的,这一点从下插的锁就能看出来。而在室内外温差极大的情况下爆碎,也正好证明了这一点。 三条线索,足以说明死者是在房间独自品酒的时候不幸发生了意外,导致自己身死。鉴于这些线索,警方下了结论便在一定的范围内收取些证物就准备收队。 然而,却在最后关头听到说‘这是一件谋杀案’,这样的逆转让人有些惊讶和愕然。 崔敬贤拿着杯子的手僵了僵,而后,忽然一笑,“嘁,总算是死了。”在众人讶异的视线里,仰头喝了一口,“那时候我在电影院里,可以作证的人有很多。” “哦,一个人去看电影?”白成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若有所指地说:“真是可惜啊,怎么不找个女孩子一起呢。” 崔敬贤没有回话,倒是姜晟瞪了他一眼,拿出纸笔记下崔敬贤的话以及时间点。而后,目光转向郑恩。 “六点的时候我在公司收拾行李准备去一趟青海,这是我的机票。”郑恩从提包里拿出机票递给姜晟,上面的时间显示是六点四十,六点收拾行李,正好。 “当时我还在开会,因为有一项五亿的项目需要开会做出决定,公司里的高层都参加了,可以为我作证。” 听了郑建华的话,姜晟不禁皱起了眉头,六点钟左右,这几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而且一直到现在之前都没有回来过,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时间空间来作案,那么,这件案子又是怎么回事? “管家呢?”这时,杨复城突然转头看向身后的刑警。 “在门外,要叫他进来吗?” “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 “我现在去叫。”刑警一转身就往门外那边走去,客厅里没有人再继续说话。 慧律法师说过:当你要开口说话时,你所说的话必须比你的沉默更有价值才行。 或许是知道自己就算要说话也是毫无价值的只言片语,因而都只是微低着头,思考着谁是极有可能是凶手的人,一屋子都是沉默。 “抱歉,我回来晚了,咳咳……” 突如其来的厚重男声打破了这片沉默,伴随着一声声咳嗽。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咖色大衣,脸色微红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了进来,坐在郑恩的身边,拿起不知是谁的茶杯一饮而尽。 “郑侑城郑先生?”杨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又转头看了郑恩等人一眼,眼底滑过不少疑惑。 实在是这男人穿着太平民化了,就像普通建筑工人一样,也就外面的这件风衣还算好一些。他不大明白,为什么这人的穿着跟其他三人一个天一个地。 “是我,工地上不适合穿西装和太干净的衣服。”郑侑城点了点头,似乎看穿了杨霖的想法。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分发给在场的男性。 而后自己抽出一支,拿起火机啪的一声打开,正准备点燃时,突然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抬眸,恰好迎上对面那短发女刑警警告的目光,“抱歉,阿靖不喜欢烟味。” 这句话姜晟今天说了三遍了。 郑侑城没在自然不可能知道。只是抬眸扫视了一圈,却见坐在这里的男人都只是把烟别在了耳朵上并没有抽,并且还以戏谑的目光看着他时,郑侑城眼角顿时一挑,原来就他一个人被蒙着! 息掉火,将烟放在了茶几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而在他刚刚坐下的时候,一名四十岁左右穿着管家特有的西服的男人走了进来,朝着在场众人微微弯腰点头,“各位好。” “你就是林管家?”杨复城打量了他好几眼,这人戴着一双白手套,脸上清秀而干净,看上去特别的年轻。 “是的。”林管家点头,语气平淡,有礼而不谦卑。 在中国,管家是一种很特别的职业,只有30~45之间的男人能做,而且还要经历三年的训练,当素质、礼仪、行事、、行政、管理都属上乘后才能接受工作。而且只会接富豪的工作,同样的,也只有富豪才能请得起管家。 因而,这里大多数人都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杨复城点了点头,目光凌厉地看着他,问:“你六点的时候在哪儿?做什么?为什么报警的不是你?” “六点的时候我正在睡觉,管家宿舍在这幢别墅的后面,是独立出来的。所以,当时我并不知道老爷的房间里起火。”林管家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眼神,语气坦荡。 “房间的玻璃是发生过爆炸的吧,你怎么没有听见?”姜晟捏了捏手中的笔,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冰冷。 “这个……”林管家眼底闪过一缕尴尬和不知所措,“当时我睡得有些沉。” “林管家,”郑恩暴起指向林管家,脸色因愤怒而微红,“是不是你杀了……” “那条凳子的脚下有烟头。” 略带磁性的声音响起,郑恩一僵,迎面对上那看上去像死人一样的人,右手搭在热水袋上,左手食指与中指夹着密封着烟头的袋子,抬眸,“品酒的时候,谁会想去抽烟呢?” 第十章 红色的 烟的确不是个好东西,很多人抽烟并不是喜欢烟味,而是喜欢吐出烟雾的那一瞬间,身心一片的空白。 说起空白倒是真的,比如说坐在沙发上被提问的几人,目光直直地看着茶几上的被密封袋装好的证物,脸色十分的精彩。 作为上流且高素质的男人,烟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必须的,比起烟来说,高端的红酒才是他们所必要的。比如说郑建华,他的素质以及教养不允许他抽烟,而作为社会名流,红酒就是必须的,同理,郑恩也是。 而管家是一种身居多职的高素质人才了,为了更好地服务雇主,烟酒也是不被允许的。这么一总结,这三人的嫌疑似乎就排除了。 只是时靖并不会这么做,对于她来说,任何在一开始就排除的嫌疑人最后都有可能会是凶手。在找到足够的线索前,她不会随意地排除任何一个。 “郑女士,”时靖靠着沙发,无光的瞳孔看着对面坐着的郑恩,手轻轻地在热水袋上摩挲着,感受上面传来的热感,“你六点四十的机票,为什么十一点之前还没离开?就算再快,也不会快在飞机起飞前接到电话吧。” “是的,”郑恩仰头喝了一口茶,放下后将手搭在膝盖上,五指微微动了动,“因为下雪和大雾的原因飞机延迟两个小时起飞。我接电话的时候是八点半左右。” 时靖看了她一眼便转向崔敬贤。 崔敬贤眉梢一挑,很自觉地开口,“我在华联楼上的电影院里看的速度与激情6,9点钟结束后去了饭店,九点半左右接到的电话。” “我那个项目太过重要,开会的时间是定位三个小时的,从大概的计算到具体的章程都必须要拿出来,所以时间会很长。”郑建华说道,目光偶尔在其他四人身上扫过,包括了管家。 “昨天晚上我在杭州事百态工地上忙得很晚,三点钟之后才开始睡觉,一直到电话响起,然后就买了机票赶过来。”郑侑城吸了吸鼻子,伸手摸了一把耳朵上别着的香烟。 和姜晟一样,他也是个烟民,而且还是隐极大的那种,这一小会儿没抽,就感觉浑身难受,很不舒服。 时靖习惯性地注意着每一个人的动作,因而视线也遁着他的手移向耳朵上的烟。和所有的烟一样,只是滤嘴下的那圈细小的圆是蓝色的。 “我的话,是从夜晚十二点睡的,一直到今天早上九点。”林管家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尴尬,作为一个管家,为了照顾好雇主的生活以及处理一些繁琐的事物,一般都是十二点睡,凌晨六点起。而他已经超过了三个小时,这绝对是失职。 在几人说话的时候,白成峰一边听一边转头看向时靖,他对这个满身萦绕着小小神秘的女生实在是很感兴趣,能从少量的线索里推测出一定的真相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不知道她的脑袋是怎么构造的,他真是想解剖来看看。 白成峰的打量时靖并没有注意到,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对面那几个人的身上。她有一个习惯,别人说话的时候她会很认真的看着对方,然后在大脑里记录下对方说话时的一举一动,包括面部表情。 一个优秀的侦探,在别人讲话时,他会将所有感官——尤其是眼睛和耳朵调动起来,同时集中注意力,以获得他人泄露的微妙线索和露出的马脚,然后比较口头语言和身体的非语言信息,而在整个过程中,精确地把握时间十分重要! 时靖深知这一点,因而捕捉对方的动作以及面部表情所花的时间,往往不超过三秒。 而刚刚问了一个问题下来,这几个人回答的时候都有着各自的小动作,面部表情也有一瞬的变化,尤其是眼睛,她发现,这四个人当中,郑侑城、郑建华以及郑恩三人在说话的时候,瞳孔极速收缩了一下。 但目前还不能说明什么,只有在找出足够的线索后,才能下结论。 “今天暂时就到这里吧,”时靖收回发散的思绪,抬头看向几人,“在真相出来之前,除了刑警和法医,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这幢别墅。另外,请把你们的手机叫出来,我们需要拷贝一份数据。” “不行。”话才说完,郑侑城立马挥手打断,“可以不进入别墅,但是手机却不能交出来。我有很多工作上的事情需要用手机联系,一分钟都不能耽误的。” 姜晟眉梢微挑,停下手中的笔,语气有些强硬,“抱歉,这是我们的工作,你除了配合,没别的选择。” “喂喂,姜晟。”杨霖头痛地揉了揉额头,这家伙还是一点儿都没变,说话忒得罪人。 杨复城也颇有几分头痛,姜晟的脾气他也清楚,简直就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还打打不得骂骂不得。想了想,干脆自己出马,“抱歉,希望你们配合一下。” “你们父亲的死因想必你们也很想弄清楚吧,”白成峰很想知道案子最后的真相是什么,因而也插了进来,“还是说……无所谓?” “这……”郑恩几人相视一眼,最终妥协地将手机交出。 时靖沉了沉瞳孔,站起身,伸出自己的手到郑侑城面前,“感谢配合,很快就会还给你们的。” 郑侑城到没有说什么,只是沉着一张脸跟她握了一下,郑恩几人也一一相握。当轮到崔敬贤的时候,他目光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最后什么都没说,伸出手握了一下。 收拾完这里,众人一一离开,待门关上后,杨复城将钥匙给了姜晟,嘱咐她,“若是有什么发现,记得打电话给我,别带着时靖两人就乱来知道吗。” 姜晟把钥匙揣进口袋里,白了他一眼,“你很烦人。” “姜晟,你这脾气得改改。”白成峰推了一下,好笑地看着他。扫视了一眼时靖,视线落在她抱着的热水袋上,目光微闪,“冷了吧?” 闻言,时靖点了点头,“嗯。” “冷了?”姜晟把刚刚从耳朵上拿下的烟叼在嘴里,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热水袋,果然,已经温了,“先去吃饭吧,现在都一点了。热水袋在饭店里插电就行,嗯,阿靖?” 时靖从她叼着烟的时候,目光就一直停留在烟上面,姜晟说话她也没去听,“你的烟是你自己的?” “这个啊?”姜晟拿下嘴里的烟看了看,“不是,是郑侑城给我的。” “是吗?”时靖微微眯起了双眸,瞳孔变得幽深,滤嘴下的圈……为什么是红色的? “给我看一下。” 第十一章 管家宿舍 “嗯?”姜晟拿下烟递给她,见她拧开了滤嘴的地方查看,“有什么问题吗?” 白成峰和杨复城两人也凑了过来,时靖仔细地查看着,尼古丁的味道让她很难受,有点儿晕晕的感觉。于是又递还给姜晟,“你闻闻里面除了烟所含有的成分外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 “和以前的没什么不同。”姜晟闻了之后说道,脑海里忽然间有什么滑过,猛地抬头看向时靖,“郑侑城自己抽的那支的圈是蓝色的,如果这支没问题,有问题的就是那支?” 时靖点了点头,杨复城脸色一变,转头招呼不远处的杨霖过来,道:“你去跟郑侑城,注意他抽的那支烟,想办法把烟头带回来。” “明白。” “不止要跟他,郑恩、崔敬贤、郑建华几人都要跟上,去看看他们接下来都准备做些什么。”时靖提醒道,她准备去管家宿舍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发现,“另外,让人去郑恩、郑建华的公司里调查他们在6~11点这个时间段都做了什么。” “这么麻烦,之前为什么要让他们离开?”白成峰疑惑地看向她。 时靖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问道:“知道钓鱼的方法吗?” “……这样啊。”白成峰点了点头。姜晟将笔记本收起来放在上衣口袋里,“走吧,吃点儿饭。免得一会儿饿了。” “案子还没调查完,我就不去了。” 姜晟挑眉,“阿靖,你这样会让我有压力的。” 时靖瞥了她一眼,抬手拢了拢自己的衣领,“你也该有点儿压力了。” “你们两个不去吃饭吗?”杨复城看着两人真的往管家宿舍走去,不由得停下打开车门的动作,“要查也不急这一会儿。” “不,我有个假设需要……这是谁的车?”脚步在一辆红色的小车旁停下,时靖低头看着车身上已经风干了的水渍,雨滴的形状,很多。她蹲下来,查看轮胎和车底。 “不清楚,之前都在里面,没看到是谁开进来的。”姜晟走到车的另一边蹲了下来往车底盘看去,因为雪反光的原因,车的地盘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姜晟,把你旁边轮胎靠里的那一面沾上的东西拿下来我看看。”时靖指着斜对面的那个轮胎,刚好在姜晟的旁边。 “等等。”姜晟伸手摸了进去,在轮胎内圈处摸到一块软软的物体,拿出来一看竟是一块泥土,然后递给走过来的时靖。 “黑色的土?”时靖皱眉,H式可没什么地方有黑色的土,有的都是普通的黄色泥土。 见两人有发现,杨复城转身也走了过来,白成峰二话不说也跟上。前者看了一眼时靖手里的土,挑眉,“这不是后花园的土吗,这里怎么会有。” “后花园的土?”姜晟转头看他。 “嗯,就是林管家住的那儿,那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都是这种黑色的土。” “过去看看吧。”时靖说道,抬眸看了一眼小车开进来的轮胎印,银灰色的,百叶型,很常见的一种。 “这车开去后院过的吧,”姜晟准备伸手在衣服口袋里找烟,忽而发现自己没带,嘴角僵了一下,放下手继续说,“看样子,这辆车的主人嫌疑最大了,谁没事会把车从后院开到前院溜一圈停着呢。” “姜晟,我希望你的脑子除了装饰之外还要有点儿用处……”顿了顿,时靖仿佛没有看到姜晟黑下来的脸,思考了半天才说出自己想要说的话,“能不能动一动?” 白成峰和杨复城两人笑了,而姜晟却沉默了,她感觉到自己的智商受到了鄙视,还是来自于最要好的朋友的鄙视。或许她心里并不在乎,但在口头上还是要挣扎一番的。 “我需要动的不是脑子,而是手中的枪。至于脑子……”瞥了时靖一眼,她颇有些得意,“那应该是你动的。” 时靖摇了摇头,她知道姜晟从来都是武力至上的,从小时候一直都这样觉得,姜晟一直信奉跳舞的恶魔法则——无所谓正义或者邪恶,历来拳头硬的就是正义,拳头硬的就有道理。 或许姜晟的信奉是正确的,但是对于时靖而言,无外乎对还是错,她更信奉自己的大脑。 “拳头并不能代表什么。” “但至少,我的拳头能保护你。”姜晟这样说着,她并没有转头去看时靖,或许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了,又或许是觉得时靖接受不了这样的话语。 她只是单纯的想护着她而已,她的身体那么弱,体温还比正常人低了5°,如果不好好护着,她怕她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悄跑到世界的另一面了。到了那个时候,她可就没办法去找她了。 时靖沉默了,除了断案的时候,她大多数都是沉默着,毕竟很少有什么能够引起她的注意力。 但这一次的不同,这一次的沉默是无言的,她找不到任何的话语来反驳,不,不能说是反驳,只能说是回答,但她还是找不到。 于她而言,姜晟是重要的,从她记事的那一天起就认得了这个人,一起逃课,一起打游戏,一起偷东西,甚至还偷看过男生洗澡,有什么好的都是先给她。 知道她身体不好,处处留意着,连吃食都负责到了。 直到今天,除了她去军校的那一年之外,她都和她一直待在一起。同一个班,同一栋楼,同一个寝室。 姜晟她不喜欢写作业,喜欢用拳头解决一切,包括身边的男生,还包括了她身边的麻烦。 她们的关系好比她是大脑,而姜晟和那个人就像是拳头,不论有什么事,都是大脑计划,拳头在执行,每次都是无往不利的顺利。 沉默给别人的感觉是煎熬的,比如说走在前面的杨复城和白成峰两人。转头看了一眼并肩而行的时靖和姜晟,气氛很安静,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在做什么?”远远的,还未进入管家宿舍,就看到了正在收拾东西的林管家,杨复城便大声地开口阻止他的动作。 “杨警官啊。”林管家转身看着几分,将手里的衣服放下。 “你这是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差不多了,”林管家点了点头,“出了这样的事,公司里面肯定是要把我召回的,不过,也是在案件结束后。我现在只是提前收拾好行李罢了。” 第十二章 尘 土 “现在收拾未免太早了吧。”杨复城目光灼灼地看了他一眼,说实话,他并不相信林管家。毕竟从一开始,他所说的话都是带有模糊性的,没有人知道他有没有说谎。 姜晟眯了眯眼,在林管家手臂上挂着的衣服上扫了一眼,都是些普通的家居服,还有几件小西装。家居服想必是回家的时候穿的,小西装也只有在别墅里工作的时候才穿了,不过…… “你的领结呢?”姜晟开口问他,目光落在他的衣领上。她记得,管家工作的时候都是戴一个黑色的领结的?为什么他的没有。 “弄掉了。”林管家有些尴尬地开口,他的失职好像不是一点两点。 “不介意我们进去吧。”姜晟指了指他身后的屋子,看到他收外面挂着的衣服,大家就都在外面停了下来,到现在还没进屋。虽然她一直都奉行武力至上,但这种时候她还是要讲点儿礼貌的。 林管家也知道几人在断案,知道自己除了配合之外没别的选择,点了点头,开门。 众人走了进去,入眼的并不是简洁的现代装饰,而是跟那幢别墅一样的哥特式风格装饰,尤其是那巨大的壁炉,在一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了,白色的,上面还放着一个大笨钟。 这是最明显的装饰,在客厅的中央和普通人家的一样是沙发电视和茶几。左边的耳室是厨房和卫生间,右边的则是卧室。 进来之后几人并没有坐着,而是各自分开走向这几个地方。时靖在客厅逡巡着,来到壁炉边,一股淡淡的油漆味扑面而来,皱了皱眉,伸手沿着壁炉台的边沿摸着前行,到头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很干净,比想象中还要干净。 拿在鼻下闻了闻,出乎意外的红酒香萦绕在鼻尖,顿时,脚步就停了下来。抬头,打量着墙上的有些许脱落的墙纸,“你昨晚喝过红酒?” “是的,”林管家点了点头,耳根都开始红了起来,“管家这份高薪的工作使得竞争力越来越强,我们有了工作的也会有压力,只要雇主觉得服务不好,就可以立刻反馈给公司,公司了解情况后会马上派人下来交接。 所以,为了缓解压力有个好的睡眠,我每晚在睡觉之前都会喝一杯红酒或者更多。” “是个不错的方法。”时靖点了点头,目光突然停留在墙纸的左上角,那儿有些许脱落的迹象。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这种施工所犯下的错误并不在她的管辖之内, “你昨天喝的酒是这一瓶?”来到酒柜前,时靖拿起一瓶只剩下一半的红酒,转身看向他,“不介意我倒一点儿吧?” “没错,你请自便。”林管家点了点头,看着她拿起挂着的酒杯倒了半杯,拿在手里摇晃着,然后拿到鼻子下闻了闻。 确定和壁炉上的酒味是一致之后,时靖将它放下,转眼看向酒柜上的另一个酒杯。酒杯底部还残存着一些红色的酒渍,薄的地方已经成块状了。伸手拿起它,“这个杯子……” “是我昨天用的。” “我知道。”时靖头也没抬地开口,闻了一下酒杯感觉味道有些怪异,继续地开口:“我想说的是杯子我要带回去化验一下。” 林管家还沉浸在‘我知道’这三个字的窘迫里,乍一听时靖说的这句话有些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后才点头,“可以的,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 “有没有用是要看结果,而不是看它的过程。”时靖说着,拿起这个酒杯去找姜晟,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四周的事物。林管家目前找不到事做,只好跟着她一起走。 姜晟去的是卧室,从客厅到卧室有一条不到五米的过道,过道的尽头是窗户,卧室的门正好在过道的中段。 时靖站在门口的时候姜晟刚好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酒杯,就问她:“你拿着这个做什么?喝酒?我不记得你喜欢喝红酒。” 时靖怔了一下,看着前方过道的眼神转到她的身上,张了张嘴,最终说道:“姜晟,你的智商真的很提神。” 姜晟挑眉,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酒杯,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拿出密封袋,“拿不正好衬托你聪明?” “你以为你这样能打击我?”时靖说,见她收好了酒杯,便转回头继续往前走。而后蹲下,伸出手,也不知道捡起过道上的什么。 姜晟看去,只见她手里拿着两片绿叶,那是两片很小很小,拇指大小的叶子,上面还沾着细小的水珠,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见。 “这样你都能发现?”姜晟摇了摇头,动了动嘴里的烟。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时靖,明明身体那么的羸弱不堪,时时刻刻都有可能会离开的样子,但那颗大脑却又出乎意料的强大。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上帝给了你一颗聪明的大脑,却没给你一副与大脑相匹配的身体,这就足以证明上帝是公平的。 姜晟觉得这句话用来形容时靖再适合不过了,但她也很讨厌最后那句话,因为她觉得上帝从来就没有公平过,至少,对时靖就不公平,所以,她从来都不信上帝。 “你在那里发什么呆?”忽而,时靖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姜晟这才收回了自己的思绪,抬眼看去,只见她蹲在前方,手里拿起一小撮黑色的东西,眯着眼看着她,“发呆这事,如果做得好,那就是深沉。做不好,那就是愚蠢。你觉得,你是前者还是后者?” “……阿靖,总有一天,我会开枪毙了你。”姜晟恨恨地掏出一个密封袋,将她手里的东西接过来装进去,“这是土?和我们在车轮下发现的那个一样?” “嗯。”时靖站了起来,顺着发现的土笔直往前走,最终来到了窗户前,目光一扫,就看到了窗框上零零散散的黑色土尘,霎时,双眼一眯,目光变得锋利起来。 姜晟太熟悉这个眼神了,连忙问道:“发现了什么?” 第十三章 那根烟 “有人从这里翻进来过。”时靖捻起窗框上的土在指尖摩挲着,看着晕开的黑色,说,“和后院的泥土是一样的。” “我怎么感觉……”姜晟小心翼翼地往后瞥了一眼,而后凑到时靖的耳边,半开玩笑地说,“这林管家的嫌疑很大呢。案子就像这样,他半夜开车从后门进入并转到门庭那边,趁着死者喝醉了杀死他。 然后推翻酒瓶,把烟放在窗帘下面,等酒液流淌到烟那儿的时候,酒精立刻引燃了窗帘从而引起大火烧死了死者。” 动了动嘴里的香烟,姜晟继续分析着,“为了避免被对面楼上的人看见,所以他从后门离开,并翻窗进入了自己住的地方,因为有些慌张,没注意到脚底下沾上了树叶和泥土。 这些地方也就说得清了。至于这个酒杯,”扬了扬手里的证物,姜晟思考了一下,继续,“我想,应该是他杀人之后有些恐慌,所以不得不喝点儿酒来压压惊,结果喝多了,今天早上就起晚了。” 姜晟虽然是半开玩笑的说着,但她说得似乎很在理,把每一条线索都完整地穿插了起来形成了最后的结果,也可以说是佐证。 听到她的分析,时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姜晟破天荒地在她眼里看到了诧异的神色。拿下嘴里的烟掸了掸,哪怕没有点燃,这已经是她很久之前就形成的习惯了,再次放回嘴里,她说:“有多少契合?你给我说个度。” “鉴于你瘦得可怜的大脑难得的动了一下,我们就去看看你说的到底是有多少的契合度吧。” 时靖说着,就往外面走去,开门的瞬间,一阵冷气扑面而来,极低的温度刺激得她浑身都起了细小的米粒,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正想迈步的时候,衣领却被人给拢了拢,然后一个滚烫的热水袋就被塞进了怀里。 “外边可不比屋子里,冷。”姜晟吸了一下鼻子,冷空气冲击得她的鼻子红了一下,然后将烟放进嘴里,正了正自己的帽子,“那些东西我给杨队了,放他那里总比放我这里好得多。” “是这个理。”时靖点了点头,抱着热水袋,一边走一边问她:“什么时候充的电?” “一进来就充了。话说回来,你是要带我去哪里?”跟着时靖走到铁艺的后门,又见她伸手拨弄上面的锁,她问,“你还学过开锁?这是犯法的。” 时靖手上的动作一顿,瞥了她一眼,然后站到了旁边。姜晟不懂她的意思,见她朝着门锁微微扬了扬下巴,顿时反应过来,“我说,这种招人恨的事你为什么总是交给我?” 虽是这样说但她还是蹲了下来,从口袋里拿自己的钥匙,掰开一个钥匙扣穿进了锁孔里。 在她开锁的这段时间里,时靖目光在后院里探查着。昨晚的雪下得很大,落在院子里,遮掩了原本四季常绿的草地,雪堆得很厚,就像一层蓬松的棉絮一样铺满了地面,却在靠近围墙的地方硬生生地被铲掉了一半。 因为被铲掉的这一半的地面是鹅卵石地,方向正好位于后门这边,就算有车辆开过也看不出车轮碾过的痕迹。而在另一半上面,是纯白且高度统一的积雪,显然没有被人踩过。 如果有人要从林管家的窗户翻进去的话,那么这些高度统一的雪似乎有些不合理了。但之前在林管家的住的地方又能确定确实有人翻窗进去过,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是翻窗进去的,嫌疑人是怎么翻进去的? 这个年代可没有什么飞檐走壁的功夫。 “阿靖,好了。” 嗒的一声脆响,姜晟就弄开了锁,起身,将钥匙扣掰回去后放进衣服口袋里,拉开门往外看了一会儿,然后才让时靖先走,“对了,你了解了赵家那几兄妹是做什么的了吗?” 时靖抬头环视着周围,在墙边看到了一丛丛的绿植,是白桦和白杨树交叉分布的,也不知生长了多久,躯干笔直得不像话。而在不远处的白桦树下,还堆着一些大型盆栽和竹子,想必是准备移栽进院子里的。 大脑将这些一一记下之后,时靖才回答姜晟的话,“郑侑城的手掌心很平滑,没有什么茧子也没有什么细小的伤痕,而且皮肤摸上去比郑建华的还要柔滑,如果不是他的喉结,我想,我大概会以为他是个女人。” “这么说来,他是在说谎了?”姜晟皱起了眉,她知道建筑工人的手掌是不可能比女人的还要保养的好的,因为他们要经常碰砖、水泥、钢筋以及泥土,这些都是磨损皮肤的杀手,没有人能够在这些杀手下幸免于难。 时靖点头,目光落在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上,“不仅仅是他的手,而是他全身的肌肤,你没发现他的脸有些不正常的苍白吗。” 有意地提醒着姜晟,引导她的思路发散。破案不是三两个线索就能一蹴而就的,别人都那么认为的事情不一定就是真相,真相永远自带一个自动隐藏的属性。它需要的是更深入的思考、更细心的探索以及更谨慎的假设,才能一点点地接近它。 “苍白?”然而,姜晟瞥了她一眼,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得罪时靖的话,“你不也一样吗?” 红灯,时靖停下了脚步,看着她:“……姜晟,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 “什么话?” “情商高呢,主要是让别人高兴;智商高呢,主要是让自己高兴;智商不高情商也不高呢,主要就是自己不高兴了还不让别人高兴。” 姜晟听完她的话,看着路上呼啸而过的车辆,轮胎碾在地上发出沙沙的水声。她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自己的抗打击能力好像又提升了一些,但还是忍不住地开口:“你的智商……的确是个好东西。” 让自己高兴就不让别人高兴。 这句潜台词时靖听得不任何人都清楚。也没说什么,就只是继续刚才的话题,“他的脸色跟我的不一样,他那种,是吸|毒造成的。虽然现在还没有确却的证据来证明,但我想,只要杨霖拿到了那根烟,就足以说明了。” 第十四章 固定的镜子 “难怪。”姜晟恍然地点了点头,绿灯,与时靖并肩走过马路。 马路上的雪都被铲干净的堆在道路两旁,过道上的也被铲堆在一起,融化的水流得到处都是,她陪着她在一些店门口走走停停,“郑建华呢?那个人看上去不像是会说谎的人。”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时靖停在科贸大厦下,仰头看着这栋并不是很高的楼,七层,“你要知道,真正擅长说谎的人,只会在关键时刻说谎,剩下的时间则是为了不让别人怀疑自己,而极力诉说真实。 一旦这种真实被人们刻入脑海,就会不自觉地去拥护说谎者,然后这种先入为主的拥护足以隔绝别人的探索,到那时候再说什么也是枉然。” “如此说来,我的这个想法倒是有些荒谬了。” “也不尽是。郑建华的指甲都是贴肉圆滑的,手指腹比一般人的稍微要硬一些,因为我摸到了上面有一层薄茧,在右手中指侧面距离指甲五毫米的地方还有一个硬茧。” 时靖说话的时候已经抬脚往科贸大厦走去,偶尔会停下来看仰头看一眼科贸大厦的高层,有时还会低下腰以视线观测,只是角度不同而已。 “他说他是IT工程师,IT是一个广义的概念,他有可能是设计人员、架构人员、工程管理人员亦或者程序员,长期面对着电脑指腹上有茧师叔正常。 不过,中指侧面形成的茧只有长期握笔写字或画画才会形成的,也就是说,除了IT这份工作,他还有别的职业。 另外,我在他身上还闻到了一股混合性的味道……”顿了顿,似乎不愿提起嗅觉在那一瞬间的冲击。 “哦?什么味道?” “——那个味道,我想,它可以验证我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我确信我是对的。不过,我觉得你还是不要问的好。” 姜晟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进入电梯,然后问:“去几楼?” “五楼。” 摁下数字键,电梯不断地上升,刚刚到数字3的时候,姜晟突然怪异地开口:“我想……我知道你说的那是什么味道了。” “……你大脑神奇的地方不在于你从来都不动它,而是在于你总是把它用到一些非正常的地方。往往这种地方你一点就通透。” 姜晟用手按住自己的额头,说:“阿靖,你再这样我们就没得朋友做了。” 时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她觉得自己要是再说一句的话,估计姜晟真的甩手走人了。 电梯门一打开,两人就往外走,把路让给往电梯里挤的人,“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查案。” “查案?未免查得有些远了。”姜晟走到落地玻璃前往下看去,车、楼、人交错在街道上的场景顿时引入眼帘。 由于是下班的时间,路上的人比上班时间多得多,他们不约而同地走向各个餐点去吃午餐,因而导致街上的人|流量暴涨,就像一条河一样。 “并不远,”时靖抬手指向玻璃外面隔了一条街的建筑,“你看,郑家的别墅不就在那里吗。” 遁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姜晟果然看到了那些奢华建筑群里的静静坐着的哥特式别墅。挑了挑眉,又拿下烟掸了掸,“跟这栋大厦有关?” “或许,我们应该去找直面那个房间的办公室,再问问里面的人一些问题。” 姜晟眉梢一抖,露出了苦恼的神色,“那得一个个的找了。” “不用,”时靖否决她的想法,然后往右边的走廊走去,“我目测了一下,那幢别墅与我们现在所站的这歌地方的夹角为右侧15°,直线距离1.5公里。 三线连接为一个直角,根据勾股定理,已知一个角和一条边,我们就只需要求出Sin15°所对应的那一边就行,也就是0.38公里。 这栋大厦长为500米,一个房间加上墙占据10~14米,平均下来每一层至少有35个左右。 我们刚才所站的地方正好是位于右侧的沙龙,距离左墙100米,也就是说,我们只需要去734、亦或者直接走380米即可。” “阿靖,我讨厌数学,你说得我好晕。”姜晟很想抱着自己的头到一边去蹲着,她很苦恼地说:“你把探案工作变成了一门精确的科学,科学这东西难道不是那些老古董才研究的吗。” “探案是需要科学来佐证的。你要知道,如何辨别有价值的线索,是研究艺术的精华所在。 它需要具有独立思考能力,并能按其本身的价值而不是根据主宰当时的观念去判断得之不易的线索,才有可能认识某种确属新东西的潜在意义。 而这些,离开了科学就什么都不是。到了。” 站在734的玻璃门前,时靖停下了脚步,一边敲门一边听姜晟说:“我觉得你把那些科学的论证在大脑里讲解就好了,没必要说出来的。 除了真相,那些乱七八糟的科学依据会让我对案子本身感到无趣。” 时靖侧头看了她一眼,而后点头,“我可以考虑一下。” “你不能总是……” “你好,你们是……”门被打开,一个长发的漂亮女性看着两人。在看到身穿警服的姜晟时,瞳孔一缩,脸上闪过惊慌的神色,但很快就又平静下来。 这个世界上,只要是公司,就没有谁会希望警察前来的。因为这容易让客户或者合作伙伴有这家公司不正常的联想,这容易对公司造成一定的打击。 “你好,我是刑警,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不得不到你们公司看一下,放心,我们不搜查什么,只是对一下视角就行,请配合一下。”姜晟拿出自己的工作证给对方,一本正经地说着。 “稍等,我去问下经理。” 女人将工作证递还给姜晟,转身往内室走去。不一会儿,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士便走了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淡淡一笑,“我想,应该不是我们公司有什么问题吧。” “不是。”姜晟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办公区,除了办公桌还是办公桌,但从窗户往外看去,正好直面那幢别墅,一分不差。 “你们随意看,但是,资料和电脑不能乱动。” “我们也没打算动这些东西。”姜晟摆了摆手,这男人的话一听就知道这个公司有问题,但是这不是她该管的。 时靖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就在办公室里走了一圈了,和其他公司的办公室差不多,都是一排排相对着的办公桌,为了避免喧哗,相邻之间还用不透明的挡板隔开。而在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放有一个个小小的盆栽。 忽而,一面镜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面象白色的直柱欧式圆镜,就放在窗台上,朝着外面的方向。简洁明朗的办公室里有这么一个复古的东西,看上去极其的怪异。 “这是你们的?”时靖来到镜子边仔细的观察者。 “不是,很早之前就在那里了。”一个员工开口回答。 姜晟也走到了她的旁边,问:“有问题吗?” “不知道。”时靖摇了摇头,伸手去拿,然而,在用力的一瞬间,瞳孔一缩。 这镜子…… ——是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