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件礼物 (1) 第一章 三件礼物 (1) 一六二五年四月的第一个星期一,《玫瑰传奇》的作者的出生地默思镇一片混乱。妇女朝着大街的那边奔跑,孩子们在家门口又哭又叫,不少市民急急忙忙穿上护胸甲,拿起一支火炮或一把槊朝着诚实的磨坊主客店赶去。一群吵吵闹闹的人好奇地聚集在客店门口,而且越增越多。 在那个经常出现惊慌的年代,没有一天不发生这种事情。领主之间的争斗,国王与红衣主教之间的战争等等,是经常的事。除这些战争之外,盗匪、乞丐、胡格诺派教徒、狼和穿着号衣的仆从也会向所有的人开战。一直以来,市民们都必须拿起武器作战,但是,拿起武器与红衣主教和西班牙人战斗是从来没有过的。那一天,市民们听见喧闹声,既没看见军旗,也没有看见德?黎塞留公爵的侍从号衣,便急忙奔向诚实的磨坊主客店。这完全是由于上述这个习惯使然。到了磨坊主客店以后,每个人都看出了引起这场骚动的原因。 一个年轻人戴着一顶插着羽毛的贝雷帽,他的眼神坦诚而聪颖,鹰钩鼻子,但样子很斯文,身材对青少年人而言显得过高,对成年人来说又显得太矮。如果不是那把长剑,他一定会被那些缺乏经验的人看成一个出门在外的农夫之子。走路时,那把长剑拍打着他的腿肚子;骑马的时候,那把长剑拍打着坐骑身上倒竖的毛。 年轻人的坐骑很容易引人注意。这是一匹贝亚思小马,大约十二岁到十四岁,黄色的皮毛,尾巴上的毛脱落了,腿上长满了坏疽。走路时,马头垂得比膝盖还低。虽然这样,它每天照样走八法里的路程。这匹马古怪的毛色和难看的走路姿态完全掩盖了它的优点,以致这匹小马出现在默思镇的时候,便引起了轰动,马所产生的坏印象甚至影响到了骑在马上的人。 这种轰动使年轻的达尔大尼央(骑在那匹马上的人)感到特别难受,尽管他是一个非常高明的骑手,他还是不能假装看不见这样一匹坐骑给他带来的可笑的地方。正因如此,在老达尔大尼央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他时,他一边接受,一边不停地叹气。但他知道这样的牲口至少值二十利绅尔,至于伴随礼物的那番讲话就更珍贵了。 “我的儿子,”那位加斯科尼贵族用纯正的贝亚思土语说:“这匹马出生在你父亲家里,转眼间就快十三岁了,它一直就没离开过我,所以,你应该喜欢它。千万不可把它卖了,就让它体面地寿终正寝吧。如果你有一天骑着它上战场,你应该像照顾一个老仆人一样照顾它。在宫廷上,”老达尔大尼央继续说,“万一你能很荣幸地到宫廷上去,你必须维护你的贵族姓氏,我们的祖先使用它已有五百多年了。为了你,也为了你那些亲近的人——我说的是你的亲人和朋友,决不能容忍别人冒犯你,除非是来自红衣主教和国王的冒犯。在今天,一个贵族子弟能取得成功靠的是他自己的勇敢,也只能依靠他的勇敢。如果谁有一秒钟的怯懦,谁就会在这一秒钟之内失去幸运之神给他的机会。你还年轻,你应该勇敢,因为:第一,你是一个加斯科尼人,第二,你是我的儿子。机会来时不要怕,还要去找冒险的事做。 我曾教过你击剑,你有两条钢铁一样的腿,一双钢铁般的手臂,你要不时地跟人决斗;我的儿子,我只有十五个埃居、我的马和你刚才听到的忠告这三样东西给你。你母亲还会送给你一种调制一种药膏的秘方,这种药膏对一切剑伤,都有神奇的效果。要尽量利用给你的一切,勇敢地生活下去。我还有一句话要补充一下,我给你提供一个榜样,因为我从来没到过宫廷,所以,这个榜样不是我。我想说的是德?特雷维尔,他以前是我的邻居,小时候与我们的路易十三国王在一起玩过。他们有时打架,打架时,国王并不总是强者,挨打反而使他对德?特雷维尔更加敬重。后来,德?特雷维尔在他第一次去巴黎的途中与人进行过五次决斗;从前国王逝世一直到小国王长大,他决斗过七次;从小国王长大到现在,他也许决斗了上百次!尽管有那些敕令、规则和判决,他还是当了火枪队队长,也就是说,他成了国王十分看重而红衣主教又很畏惧的一群勇士的头领;但大家都知道,红衣主教什么都不怕。此外,德?特雷维尔每年收入一万埃居,因此,他是一个很阔绰的达官贵人。可他开始和你一样。你带着这封信去找他,把他作为榜样,像他一样干吧。” 说到这儿,老达尔大尼央亲手把自己的剑佩在儿子身上,并亲切地吻了吻他,为他祝福。 年轻人从他父亲的房间出来后,找到母亲。此时,他母亲正拿着那张非凡的药方等着他。这张药方以后要经常派上用场了。这场告别要比刚才那场时间长。这并不表明老达尔大尼央不喜欢他的儿子,儿子是他惟一的后嗣,主要是因为在他眼里,小达尔大尼央是个男子汉;老达尔大尼央夫人却不管这些,她痛哭流涕。让我们说几句赞扬小达尔大尼央的话吧:不管他为了保持坚定作出多大的努力,但他的天性还是占了上风,他还是流了很多眼泪,而且,他好像好不容易才止住了泪水。 这天,年轻人带着父亲给他的三件礼物动身了。其中包括十五个埃居,一匹马和一封给德?特雷维尔的信,忠告是这三件礼物之外添加的。 带着这些临别赠言,达尔大尼央成了堂?吉诃德的复制品,他把微笑当侮辱,把目光当挑衅。结果,从塔布到默思,一路上他始终紧握拳头,平均每天十次把手伸向剑柄;尽管这样,他的拳头始终没有落下,剑也没有离开过剑鞘。并不是因为路旁的人看见这匹倒霉的小黄马没有露出微笑,只是因为在这匹小马背上有一把相当长的剑在不停地响,在剑之上有一双高傲而凶狠的眼睛,所以,人们都忍住不笑出来。因此,达尔大尼央在到达默思这个不幸的城市之前,总是保持着自己的尊严,感情也没有受到伤害。 但是到了默思,达尔大尼央在诚实的磨坊主客店门口下马时,竟然没有人过来扶住他的马镫。透过底层一扇半开着的窗户,他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神情傲慢的贵族正和两个人说话,这两个人正毕恭毕敬地听着。达尔大尼央开始仔细地听他们谈话,因为他相信他们正在谈论自己。达尔大尼央并没完全错,他们正在谈他的马,但并没谈他。那个贵族看上去正在列举这匹马的优点;听的人看上去对那贵族特别恭敬,所以,他们不断发出笑声。既然性格暴躁的年轻人能被一个半露的微笑激怒,我们就不难想象这样放肆的大笑对他会产生怎样的影响了。 但是,达尔大尼央首先想看清这个正在嘲笑他的傲慢无礼的人长得是什么样子。他傲气十足地看着那个陌生人。这人年纪在四十岁到四十五岁之间,一双黑眼睛,目光如炬,面色苍白,鼻子非常突出,黑唇髭修剪得非常仔细。他身穿一件紫色的紧身短衣,一条紫色的有同样颜色的饰带的齐膝短裤。短裤和紧身上衣虽是新的,但看上去好像已好长时间被放在旅行箱里,皱得很厉害。达尔大尼央以锐利目光迅速注意到这一切。毫无疑问,他还本能地感到一生会受到这个人的重大影响。 正当达尔大尼央盯着那个贵族时,那人正就那匹小马提出他那些最渊博、最精辟的论证中的一个,听话的两个人哈哈大笑,那人自己也破例地露出一抹飘忽不定的微笑。这一次,达尔大尼央真地感到受到了侮辱。他把头上的贝雷帽往下拉了拉,几乎把眼睛都盖住了,尽力显出宫廷气派,他一只手按剑,另一只手叉在腰间,走上前去。怒火使他失去理智,他在舌头尖上找到的不是他为了提出挑战而准备的那些威严而傲慢的话,而是狂怒的手势,粗野的人身攻击。 “喂,”他大声喊道,“先生!你笑什么,让我们一起来笑吧!”贵族的目光慢慢从马转移到马上的人,好像没有一段时间他就不明白这番指责是冲着他似的。他眉头微微蹙紧,用讥讽和蛮横无礼的口吻对达尔大尼央说道:“我不是跟你说话,先生。”“可我在跟你说话!”年轻人被这种轻蔑的口气激怒了,大声喊道。 陌生人带着淡淡的笑意,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离开窗口,慢慢走出客店,来到与达尔大尼央仅两步左右的地方,正好站在马的前面。他的平静态度和嘲笑的神情使与他谈话的那两个人笑得更厉害了,这两个人仍在窗旁边。 达尔大尼央拔出佩剑。 “这匹马年轻时肯定曾是毛茛色的,”陌生人说。他继续着他已开始的探索,这话是说给窗口的听众的,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达尔大尼央已被惹恼的神情。然而,达尔大尼央就站在他和他们中间,“这在植物学上是一种特别有名的颜色,但在马身上还是极为少见的。” “敢笑马的人不一定敢笑马的主人!”特雷维尔的崇拜者愤怒地大声喊道。 “先生,我并不常常笑。”陌生人说,“你从我脸上的表情也可以看出来,不过,我要坚决保留我这一权利,高兴的时候就笑!” “那我呢!”达尔大尼央大声嚷道,“我不愿意别人在我不高兴的时候笑!” “先生,你说的是真的吗?”陌生人接着说,“好,这倒挺公平的。”他转过身去,准备回到客店。达尔大尼央刚到的时候曾看到大门底下有一匹马,这马有一副好鞍。 然而,达尔大尼央的性格不允许他就这样把一个曾经嘲笑过他的人放走。他拔出剑,一边追,一边大叫: “转过身来,爱嘲笑人的先生,我可不愿意从背后刺你。” “刺我!刺我!”陌生人猛地转身,看着年轻人说,他的目光中充满惊奇和蔑视,“好啦!好啦,你一定是疯了!朋友!”接着,他继续低声地说:“真可惜,陛下正到处寻找勇士当火枪手,这对他来说,是多好的一个活宝!” 刚一说完,达尔大尼央已经向他猛地一剑刺来,要不是他急忙往后跳了一步,这次开玩笑很可能就是他的最后一次了。陌生人见事情已不再是开玩笑了,便拔出剑,向对手行了礼,摆好架式。就在这时,刚才那两个听众和客店老板一起扑了上来,用棍子、铲子和火钳向达尔大尼央一阵猛击。这是一次来势迅猛的牵制性进攻,当达尔大尼央转过身来应付时,陌生人早已把剑插回了鞘内。他一边作壁上观,一边喃喃自语:“该死的加斯科尼人!让他骑着他的橙黄马,快点滚开!” “懦夫,那得等我先杀掉你!”达尔大尼央叫道。他竭力抵挡着三个敌人的围攻,一步也不后退。 “还吹牛,”贵族小声说,“这些加斯科尼人太不可救药了!继续跳你们的舞吧,既然他坚决要这么办。等他累了,他就会说他跳够了。” 然而,陌生人还不知道同他打交道的人有多么顽固;达尔大尼央绝不是那种会求饶的人。搏斗又进行了几秒钟,最后,达尔大尼央累坏了,扔下了被打成两截儿的剑。几乎就在同时,他的额头被一根棍子打破了。他倒在地上,血流满面,几乎昏过去了。 第2章 三件礼物 (2) 第一章 三件礼物 (2) 就在这时,四面八方的人都来到出事地点。客店老板怕事情闹大了,就让伙计们把受伤的人抬进厨房,略微给他医治一下。 那个贵族早已回到原来的位子上,正望着这一大群人;这些人在这儿不走,使他感到非常不快。 “喂!那疯子现在怎样了?”他听见开门的声音,回头问前来探问他身体状况的老板。 “阁下没事吧?”老板问。 “是的,我没事,亲爱的老板,那个年轻人怎样了?” “他没事,”老板说,“他刚才昏过去了。” “真的吗?”贵族问。 “只是,他在昏过去之前曾拼命地喊你,向你挑战。” “这家伙真是个魔鬼。”陌生人叫了起来。 “啊!不,阁下,他不是魔鬼,”老板轻蔑地说,“他包里只有一件衬衣,钱袋里只有十一个埃居。但他昏过去时还说,这件事要是发生在巴黎,你会马上后悔的,在这儿,你以后也会后悔的。” “这么说来,”陌生人平静地说,“他是一个乔装的贵族了。” “爵爷,你要提防呀!”老板说。 “他有没有提到别的什么?”“他拍拍口袋说:‘我们以后会看到,德?特雷维尔在知道他的被保护人受到这样的侮辱后会怎么想。’” “德?特雷维尔?”陌生人变得警觉起来,“他拍拍口袋说出德?特雷维尔?嗯,我亲爱的老板,那个口袋里有什么?” “一封给火枪队队长德?特雷维尔的信。” 老板一点都没注意到他的话在陌生人脸上引起的反应。陌生人离开窗口,皱着眉头,显得心事重重。 “真见鬼!”他小声嘟哝着,“难道特雷维尔会派这个加斯科尼人来对付我?他太年轻了!但,孩子不像大人那样容易引起怀疑。有时候,一项伟大的计划也许就毁在一个小小的障碍上。” 陌生人陷入了深思。 “老板,好好听着,”过了一会儿,他说,“你不能帮我把这个疯子处理掉吗?良心不允许我杀死他,可是,”他补充说,“他碍我的事。现在他在哪里?”陌生人又露出一副冷酷的威胁表情。 “他在二楼我老婆的房间里,有人正给他包扎伤口呢!” “他的衣服和袋子都还在他身边吗?他有没有脱下他的紧身短上衣?” “都放在楼下的厨房里。不过,他既然碍了你的事……” “谁都受不了他在你的客店里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把我的帐算清,然后通知我的仆人。” “先生,怎么了!你准备离开吗?” “我早就要你给我的马备上鞍子。你没照我说的办吗?” “我已办好了。阁下你也应该看到,你的马就在大门底下,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很好!” “原来是这样,”老板心想:“他莫非怕这个小毛孩子?”但是,陌生人一道命令式的目光把他的思绪打乱了。老板毕恭毕敬地行完礼后,出去了。 “不要让这个疯子看见米莱狄,”陌生人低声咕哝,“她很快就要来了,她甚至应该早到了。我最好还是骑着马去接她……要是我能知道那封给特雷维尔的信写的是什么就好了!” 陌生人一边低声咕哝,一边向厨房走去。 客店老板深信陌生人要离开他的客店就是因为这个年轻小伙子的到来。这时,他已来到楼上他老婆的房间,达尔大尼央已经完全清醒了。于是,老板告诉他,警察很有可能来找他的麻烦,因为他曾找碴儿跟一位达官贵人吵架,所以,老板劝达尔大尼央赶快离开。达尔大尼央还有些头晕,没穿紧身短上衣,头上缠着绷带。他爬起来后,老板推着他下楼了。但是,到厨房后,他一眼就看到了他的挑衅者,他正站在一辆重型马车的踏板上跟人说话。 他的交谈者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人。达尔大尼央能以敏锐的洞察力抓住一个人脸上的所有特征。因此,他第一眼就看出这个女人既年轻又美丽。这个女人的美在达尔大尼央一直居住的法国南方是很少见的,因此她的美特别打动他。她的脸色显得很苍白,金黄的卷发一直披到肩上,蓝色的眼睛没精打采,嘴唇是玫瑰色的,一双手洁白晶莹。她正在与陌生人说话,显出很激动的样子。 “这么说来,红衣主教是命令我……”夫人说。 “你马上回英国去,如果公爵已离开伦敦,就直接向他禀报。” “你还有什么指示没有?”漂亮的女旅客问。 “都放在这个盒子里,你到了拉芝什海峡的那一边后才能打开它。” “好,那你怎么办?” “我回巴黎。” “你不教训教训那个野蛮无礼的疯小子吗?”夫人问。陌生人刚要回答,全都听到耳里的达尔大尼央早已冲到了门口。 “应该是那个野蛮无礼的疯小子来教训别人,”达尔大尼央大声喊道:“我希望应当受到教训的人这一次不要像刚才那样逃跑。” “逃跑?”陌生人皱着眉头说。“是的,我敢断定,在女人面前你不敢逃跑。” “考虑考虑吧,”米莱狄看见陌生人把手放到剑柄上,便高喊起来:“再考虑一下吧,哪怕一点儿耽误就可能毁掉一切的。” “你说得对,”陌生人大声说,“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他朝那位夫人点头告别后,跃上了他的马,四轮马车的车夫也使劲抽打拉车的马。两个对话者朝着大街的相反方向飞速离去。 “嗨!你的帐呢?”老板喊了起来,他对这个旅客的好感一下子变成了藐视。 “快付钱,该死的!”旅客一边骑着马飞奔,一边向他的仆人大喊。仆人扔下两三个银币,也跟着主人飞驰而去。 “啊!你这个冒牌的贵族!”达尔大尼央也跟在仆人后面跑。但是他受伤后还太虚弱,刚跑了几步,耳朵就嗡嗡作响,眼前呈现出一片模模糊糊的血红色;他栽倒在路中间,嘴里却一直喊着:“胆小鬼!胆小鬼!胆小鬼!” “他的确很胆小。”老板一边走到达尔大尼央跟前,一边咕哝着,他试图用这句奉承话跟这个年轻人和解。 “是的,他特别胆小,”达尔大尼央咕哝着,“可是她却十分漂亮。” “你说的她是谁?”老板问。 “米莱狄。”达尔大尼央含含糊糊地说,接着,他又一次昏过去了。 “不管怎样,”老板说,“走了那一个,还有这一个,我相信我能把他留上几天,至少还能赚十个埃居。”我们知道,这十一个埃居恰好是达尔大尼央口袋里仅有的数目。老板并没有和这个旅客商量,只是认为养好伤要十一天,正好每天一个埃居。 第二天五点钟,达尔大尼央起床了,亲自从楼上下来,到厨房,除了药剂成分外,他要了一点葡萄酒、橄榄油和迷迭香。他拿着他母亲给他的药方,给自己配制药膏,抹在伤口上,自己换药,他不愿再请任何医生。 除了迷迭香、橄榄油和葡萄酒上的花费外,马的主人没吃什么。但那匹马吃的东西,据老板说,至少要比我们估计出的食量多三倍。付钱的时候,达尔大尼央只剩下十埃居。那封写给德?特雷维尔的信不见了。年轻人开始耐心地寻找,他把衣服上的所有口袋翻了个遍,一次次搜检旅行袋和钱袋。当他深信再也无法找到那封信时,勃然大怒,差点让他又一次使用加了香料的葡萄酒和橄榄油。当年轻人大发雷霆,说如果不找出信就把店里的东西砸个稀巴烂时,店老板已抓起一枝长矛,老板娘拿起一把扫帚柄,伙计们也都抓起了前天用的那几根棍子。 “我的介绍信!”达尔大尼央大喊,“他妈的,不找出来我就把你们烤着吃了。”不幸的是,有一点妨碍了这个年轻人的威胁,他的剑已断成了两截儿。他早把这件事全给忘了。结果,当达尔大尼央真想拔剑时,拔出来的只是一截残剑。厨房领班师傅早已将另一截剑偷偷藏起来了,想将来用它改制成扦子。 但是,年轻人并没有被这个挫折阻止,幸亏老板考虑到他的旅客提出的要求是合理的。“但是,”老板放低了长矛,“这封信到底到哪里去了?” “对,信到哪去了?”达尔大尼央喊道,“我先告诉你,这封信非找到不可,它是写给特雷维尔先生的;如果找不到这封信,他会有办法让你们找到的!” 这一下可把老板吓住了。除国王和红衣主教外,德?特雷维尔的名字是军人,是市民们最经常提到的。因此,老板把他的长矛扔得远远的,并命令老板娘把扫帚柄扔掉,伙计们也像他那样把棍子扔掉,开始寻找那封信。 “那封信里装着贵重的东西吗?”老板突然问。 “他妈的!我想是!”加斯科尼人高喊道,他本指望这封信帮他走上通往宫廷的路,“里面有我的财富。” “是西班牙债券吗?”老板着急地问。 “陛下私人金库的债券,”达尔大尼央回答,他想通过这封信去为国王效劳,自以为作出这样的回答不算撒谎。 “真见鬼!”老板绝望地说。 “不过,没多大关系,”达尔大尼央接着说,“钱并不算什么——那封信却非常重要。我宁愿失去一千皮斯托尔,也不愿把那封信丢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去寻找,他们仍没找到那封信。 突然间,老板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这封信没丢,”老板大喊起来,“是被人偷走了。” “偷走了!谁偷的?” “昨天和你争吵的那个贵族。你的紧身上衣昨天就放在厨房里,他到过厨房。他一个人呆在厨房里面,我敢肯定是他偷的。” “你真这么想吗?”达尔大尼央说,心里却不怎么相信。因为他知道这封信只对他一个人重要。 “你是说,”达尔大尼央接着说,“你怀疑是那个蛮横的贵族偷了信?” “我敢肯定是他干的,”老板继续说,“亏我告诉他,老爷你是德?特雷维尔的被保护人,你还有一封信是写给大名鼎鼎的贵族的,那时,他显得十分不安,还问我信在哪儿,然后他就到了厨房。他知道你的衣服就在厨房里。” “这么说来,他是贼!”达尔大尼央说,“我要向德?特雷维尔先生申诉的,他会向国王申诉。” 接着他给了老板两个埃居,老板一直把他送到门口。他到了巴黎的圣安东尼门,以三个埃居把马给卖了,这是个不错的价钱,因为他已经把马累得不行了。达尔大尼央挟着小包进了巴黎城,一路步行直到他找到一间自己财力能够承受的房间为止。这是一间有复抒屋顶的顶楼间,在卢森堡宫附近的掘墓人街上。 付了定金以后,达尔大尼央便马上住进了他的房间。在剩下的时间里,他把花边缝在他的紧身短上衣和齐膝短裤上,这些花边是他母亲从老达尔大尼央的一件新紧身短上衣上拆下来的。接着,他又给他的剑配了一个剑身。最后,他来到罗浮宫,从一个火枪手那里打听德?特雷维尔先生的住址。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府邸在老鸽笼街,正好在达尔大尼央租的那间屋子附近。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然后,他躺在床上,对自己在默思的表现非常满意,对过去并不后悔,对现在满怀信心,对未来充满希望。怀着这种心情,他马上进入了梦乡。这种酣睡只有外省人才会有,他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九点钟,然后,到德?特雷维尔先生家去了。按照他父亲的说法,这位大名鼎鼎的德?特雷维尔先生应当是这个王国的第三号人物。 第3章 队长的会客厅 (1) 第二章 队长的会客厅 (1) 德?特雷维尔先生刚开始的时候,确实像达尔大尼央现在一样,身无分文,然而他有胆量、智慧和判断力。他的非凡的勇气和他异乎寻常的运气使他爬上了那座难以登上的梯子的顶端,这被人们称为宫廷恩宠。 他是国王的朋友。大家都知道,国王一直怀着十分尊敬的心情追念着自己的父亲亨利四世。德?特雷维尔的父亲忠心耿耿地效力于亨利四世,以至于亨利四世由于没有钱,就用精神鼓励来偿还他欠下的人情。巴黎投降以后,亨利四世由于没有钱,就让老德?特雷维尔先生用一只在红直纹底子上行走着的金狮做纹章,这纹章上还有一句题铭:“忠诚与坚强。”就荣誉来说这是相当了不起的,但就生活来说却没什么大用处。因此,当伟大的亨利国王的这位杰出的伙伴逝世后,他留给他的儿子的只有那把剑和纹章上的题铭。靠着这两件遗产和那毫无污点的姓氏,德?特雷维尔被录用到年轻王子的侍从队伍中去了。他用他的剑为王室效劳,而且忠于他的纹章上的题铭。所以,王国的击剑好手之一的路易十三总是说,如果有朋友要参加决斗,他会建议朋友把特雷维尔先生请去当副手,有时甚至会建议朋友先请特雷维尔。 因此,路易十三对特雷维尔怀有一种真正的喜爱之情。这是因为在那个动荡不安的时代,谁都会力图在自己的身边聚集一些像特雷维尔那样坚强的人。许多人都把他的题铭“坚强”作为自己的座右铭。但是“忠诚”在贵族中只有很少的人有资格得到。特雷维尔就属于这一种人。他们有看家狗一般忠诚的天性,盲目的勇猛,锐利的眼光,敏捷的身手。他们的眼睛只是为了看国王对谁感到不满;他们的手只是为了打击某个国王讨厌的人。总之,当时,特雷维尔缺乏的只是机会。但他一直在等待着机会,并下定决心,一旦有机会,他绝不会放过,所以,路易十三让特雷维尔当他的火枪队队长。 这些火枪手对路易十三的忠诚,是常备卫队对亨利三世,苏格兰卫队对路易十一的忠诚和崇拜所无法相比的。在这方面,红衣主教并不逊色于国王。这位法国的第二国王,更准确地说,这位法国的第一国王,看见路易十三身边这支精锐部队,也想有自己的卫队。所以,跟路易十三一样,他也拥有自己的火枪手。这两个相互竞争的统治者在国内各省,甚至在国外挑选剑术高超的名人为他们效忠。所以,黎塞留与路易十三在晚上下棋时也经常因为各自侍卫队员的品质发生争执,都夸自己手下仪表堂堂和勇敢。一方面,他们公开反对决斗和斗殴,一方面又私下里唆使自己手下的人使用武力,对自己人的失败感到真正的悲伤,对自己人的胜利感到异常兴奋。 特雷维尔正是靠了这种机灵的手段才得到一位国王的长期不变的支持的,虽然这位国王并没留下忠于友谊的名誉。他抓住了他的主人的弱点。他让他的火枪手像接受检阅一样从红衣主教面前列队走过,脸上露出的嘲笑把红衣主教气得灰色小胡子直翘。特雷维尔通晓那个年代的战争;在那个年代,不靠敌人就得靠自己的同胞养活自己;因此,他的士兵成了一个魔鬼军团,只服从特雷维尔一个人。 国王的火枪手,或者说,德?特雷维尔的火枪手总是衣冠不整,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身上带着伤痕,在酒吧、散步场、游乐场里游荡。他们摸着小胡子,身上的剑叮铛作响,碰上红衣主教的卫士,就故意上去碰撞。在大街上,他们拿着剑,说着笑话;有时候,也有人杀死他们,不过,遇上这种事,他们深信有人会哀悼他们,替他们报仇;一般是他们把别人杀死,他们深信不会在监牢里待得太久,因为只要有德?特雷维尔在,他会把他们要出来的。因此,这些人对特雷维尔极尽阿谀奉承。虽然这些人都凶神恶煞,但他们敬畏他,对他言听计从。为了不受到特雷维尔的责备,他们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 德?特雷维尔运用这个强有力的工具的目的,首先是为了国王和国王的朋友,其次是为他自己和自己的朋友。但是,在那么多留下来的回忆录里,从来看不到对这位贵族的指责,甚至连敌人对他的指责都没有过。他策划阴谋的天赋很罕见,能和最高明的阴谋家媲美,可是,他仍然是一个正直的人。除此之外,他还是那个时代经常参加内室沙龙的最风流的人物之一,最优雅的贵族子弟之一,最善于溜须拍马的大行家,尽管执剑猛刺会扭伤腰,艰苦演练会累得精疲力尽。特雷维尔在情场上交的那些好运也令人惊叹,所以他受到钦佩,爱戴和敬畏。 路易十四的光辉使宫廷里的所有小星星变得黯淡无光;但他的父亲却是太阳,他使每个亲信都有自己的荣耀,使每个朝臣都有自己的价值。 特雷维尔的府邸在老鸽笼街。夏天从六点钟开始,冬天从八点钟开始,府邸的院子就像兵营一样。五六十个火枪手在院子里轮流值班,他们全副武装,走来走去,准备应付一切情况。沿着宽大楼梯上上下下的人数量众多,形形色色:有遇上麻烦来请求照顾的巴黎人,有渴望被招募进来的外省贵族,也有替主人给特雷维尔送信的。会客厅里,沿墙排着那些挑选出来接受召见的人。嗡嗡的说话声会从早晨持续到晚上;特雷维尔在和这间会客厅相邻的书房里接受拜访,听取申诉,发布命令,只要站在窗口,他就可以像国王站在罗浮宫一样,检阅自己的士兵和他们的武器。 达尔大尼央到来的那天,那种场面显得非常阴森可怕,实际上,只要踏进那笨重的大门就会马上走入一群军人中。他们在院子里着走来走去,互相招呼,一会儿争吵,一会儿又一起玩耍。除非是军客、贵人或漂亮女人,否则别想在这些汹涌的波涛中给自己开出一条通路。 所以,达尔大尼央在这拥挤而混乱的人群中前进时,心怦怦直跳,他的长剑紧贴着他的瘦腿,一只手举到毡帽边,脸上虽然不安却试图表现得泰然自若,似笑非笑。走过一群人后,他可以较平稳地呼吸了;但他知道人们在回头看他。达尔大尼央到这天为止一直自我感觉很好,现在,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可笑。 楼梯口那边的情况更糟:四个火枪手在头几级阶梯上练习剑法,他们的十一二个同胞弟兄正在楼梯平台上等着参加比赛。 四人中的一个正在上面一阶上,手握长剑努力阻止另外三个人上楼。另三个人挥舞着剑对付他。达尔大尼央开始以为这些剑是专供训练用的铁头花剑。但从一些划破的伤痕,他很快便发觉这些武器都已尽可能地磨得又尖又快;每当划出一道伤痕时,旁观的人和比剑的人都会发出狂笑。 站在上面的那人这时已成功地挡住了那三个对手。大家围住他们,按规矩,被刺中的人都应退出比赛,把谒见德?特雷维尔的机会让给刺中他的人。五分钟之内,有三个人被楼梯保卫者刺成轻伤;楼梯保卫者自己没被刺中;按规定,凭着他灵巧的剑法他有三次谒见的机会。 这种消遣使我们的年轻人感到惊奇了。在他的家乡,人们虽然易于发怒,但要有稍多一点的理由;而且,他直到那时,甚至在加斯科尼也没听到像这四个比赛者的那些最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吹自擂。他以为自己被送到了巨人国;他并没走到头,前面还有楼梯平台和会客厅。 第4章 队长的会客厅 (2) 第二章 队长的会客厅 (2) 楼梯平台上的人不再练剑了,他们在说女人的事;会客厅里的人在讲宫廷中发生的事。达尔大尼央在楼梯平台上脸变红了;在会客厅里,他直颤抖。令达尔大尼央吃惊的是,他听到会客厅里有人在评论使整个欧洲发抖的政策,在评论红衣主教的私生活,应该知道,好多有权势的达官贵人就因为企图探知红衣主教的私生活而受到了惩罚。老达尔大尼央所尊崇的伟人在特雷维尔的火枪手那里成了笑料。他们嘲笑他两膝向外翻,笑他驼背。有的人唱歌挖苦他的情妇代吉荣夫人,讥笑他的外甥女德?孔巴莱夫人,甚至有人在商量怎样对付红衣主教的年轻侍从和卫士。这一切在达尔大尼央看来都是不敢想象的。 但是当国王的名字被偶尔提及时,所有嘲笑者的嘴巴却仿佛突然被堵住了似的。大家不安地四处张望,好像生怕隔墙的特雷维尔先生听见似的。但是,话题很快被一句暗示转到了红衣主教身上,人们又放开嗓门,毫不留情地批评起他的所作所为。 “这些人一定会被绞死!”达尔大尼央惊恐地想,“毫无疑问,我也会被绞死,因为我听见了他们的话,我会被当成同谋犯。父亲如果知道我跟这些不信教的人交往,他会怎么说呢?他曾狠狠地教训我要尊敬红衣主教的。” 因此,达尔大尼央不敢参与这些谈话。但是,他瞪着眼睛,竖起耳朵贪婪地听。他感到自己被自己的爱好和本能所左右,更愿意赞扬而不是指责在这里发生的种种前所未闻的事,虽然他深信老达尔大尼央的嘱咐是对的。然而,有人过来问他想干什么了,因为在特雷维尔的这些追随者中间,他完全是个陌生人。他谦虚地说了自己的名字,还特别强调了他是特雷维尔的同乡人,并请求他的男仆帮忙要特雷维尔先生接见他。这个男仆用屈尊俯就的口吻答应适当的时候替他转达要求。 达尔大尼央从开始的惊讶中稍微恢复过来后,开始研究那些人的衣着和长相了。引起他注意的是一个处于最活跃的一群人中心的火枪手,他身材高大,神情高傲,衣着古怪。那时,他没穿制服,却穿着一件浅蓝色齐膝紧身上衣,有些褪色和磨损了;他衣服上的金线绣花的华丽肩带,闪闪发光;肩上披着一件深红色天鹅绒长披风,优雅地下垂着,只在前面露出那条挂着一把巨剑的富丽堂皇的肩带。 他刚下岗,抱怨说得了感冒,还不时假装干咳两声。因此,他解释说必须披上披风;他一边说话,一边傲慢地捋着小胡子,所有的人都拼命夸他的肩带,达尔大尼央比谁都来劲。“没办法,”火枪手说,“如今时兴这个。我也知道这样太浪费了。不过,上辈人留下的钱总得有处花才行。” “啊,波尔多斯!”一个人高声说,“我可不相信这肩带是你父亲给买的,它一定是上星期天与你一起的那位戴面纱的夫人送给你的。” “不是,我发誓,我是用自己的钱买的。”波尔多斯回答。 “不错!”又一个火枪手说:“就像我用我的情妇放在旧钱袋里的钱买这个新钱袋一样。” “真的,”波尔多斯说,“我花了十二个皮斯尔托就是证据。”虽然怀疑未尽,赞美声却增加了。“阿拉密斯,难道错了吗?”波尔多斯转身问另一个火枪手。这个被叫作阿拉密斯的火枪手和他形成了强烈对比,这火枪手只有二十二三岁,看上去既天真又温柔,温柔的黑眼睛,粉红色的脸,唇髭勾出一条笔直的线条;为了让耳朵保持浅淡透明的肉红色,他不时捏耳朵。他的话不多,说得又慢,常鞠躬行礼;他笑时不出声,露出洁白的牙齿,只以点头作为对朋友问话的回答。 他肯定的表示把有关肩带的所有疑问都打消了。因此,大家不再争议它,只是继续赞扬。接着谈话一下子转到另一个话题上了。 “你们如何看待夏莱的马厩总管说的那件事?”另一个火枪手问,他是向全场的所有人发问,而不是专向某个人。 “他说了什么事?”波尔多斯自命不凡地问道。 “他说他在布鲁塞尔碰到了红衣主教的追随者罗什福尔,德?特雷维尔先生像傻瓜一样被这个乔装改扮的罗什福尔耍了。” “他确实傻,”波尔多斯说,“可是,这是真的吗?” “我听阿拉密斯说的。”火枪手回答。 “真的吗?” “可是,你明明知道,波尔多斯,”阿拉密斯说,“我昨天才告诉你的,我们别再说它了。” “不要再说它了!”波尔多斯反驳说,“你结论下得真快呀!怎么!红衣主教派了一个叛徒、强盗、无赖,暗中侦察一个贵族,并偷了他的信,为了让大王爷与王后结婚,从而达到把夏莱的头砍下来的目的。他们在这个奸细的帮助下,利用偷来的信,捏造一个罪名,还诬陷说夏莱准备把国王杀死。一直都没人知道这个谜底,你昨天告诉我们后,大家非常满意。我们全被这个消息给惊呆了,可你今天竟然要我们不要再说它了!” “既然你们想说,那就说吧!”阿拉密斯不急不慌地说。 “这个罗什福尔,”波尔多斯大喊起来,“如果我是可怜的夏莱的马厩总管,我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他。” “红衣主教也会教训你的。”阿拉密斯说。 “啊!红衣公爵,太好了,红衣公爵!”波尔多斯一边回答,一边拍手点头,“红衣公爵真不错。我要把这个玩笑传出去,你不用担心,亲爱的。这个阿拉密斯真有趣!亲爱的,你没按你的志向选择你的职业,真可惜啊!你可以成为一个有意思的神父!” “啊!不过是时间问题,”阿拉密斯说,“总有一天,我会成为神父的。波尔多斯,你也知道,为了这个目的,我在继续学神学。” “他说到就会做到,”波尔多斯说,“不过是时间问题。” “只会早,不会迟的。”阿拉密斯说。 “他只等着一件事做出最后决定,再次穿上那件道袍。”一个火枪手高声说。 “他等什么?”另一个火枪手问。“他在等王后给法兰西国王添一个继承人。” “不要开这种玩笑,先生们,”波尔多斯说,“王后的年纪还能生下孩子呢,真该感谢天主。” “听说白金汉先生在法国。”阿拉密斯说,暧昧的笑声给这句表面简单的话加了几分诽谤。 “阿拉密斯,我的朋友,这次你错了,”波尔多斯插话,“这种爱开玩笑的习惯总是让你越界。如果特雷维尔先生在这儿,你这么说就不合适了。” “波尔多斯,你想教训我吗?”阿拉密斯大叫,他那温柔的眼神中好像闪过一道火焰。 “亲爱的,要么做火枪手,要么做神父。随便做哪一种人都可以,但不要同时做两种人。”波尔多斯说,“阿多斯曾对你说过:‘你吃所有槽里的料。’啊!我求你了,咱们可别发火,这样是没有用的。据说你已获得了那位夫人的欢心。啊,我的天主,不用承认你交的好运,没有人会问你的秘密,我们也都知道你总是守口如瓶。不过,见鬼,既然你有这种美德就把它用到关于王后的事上去吧!关于国王和红衣主教的事,怎么谈论都行;但是王后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不能说她的坏话。” “波尔多斯,你真自负,”阿拉密斯答道,“你很清楚,我讨厌别人来教训我,只有阿多斯例外。亲爱的,至于你,你有一条华丽的肩带,但这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在合适的时候会做神父的;现在我是火枪手,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而我想说你让我厌烦。” “阿拉密斯!”“波尔多斯!”“先生们!先生们!好啦!”周围的人喊了起来。 “德?特雷维尔先生在等候达尔大尼央先生!”穿号衣的仆人在书房门口高喊。每个人都不说话,年轻的达尔大尼央在一片肃静中穿过会客厅,进了火枪队队长的书房,他为自己能及时摆脱这场奇特的争吵而感到庆幸。 第5章 谒见 (1) 第三章 谒见 (1) 德?特雷维尔先生这时情绪很坏,但当年轻人毕恭毕敬地行礼时,他还是面带笑容。年轻人那贝亚思口音又勾起了他对青年时代及故乡的回忆,这样的回忆使他面带笑容。但他朝达尔大尼央打了一个手势,然后立刻向会客厅走去,好像是请达尔大尼央让他先把其它的事了结一下似的。他一连叫了三遍,嗓门越来越高。“阿多斯!波尔多斯!阿拉密斯!” 那两个火枪手听见喊声后马上朝书房走去。一进门,他们马上把门关上了。他们的神情充满了尊敬服从和无拘无束,这使达尔大尼央非常钦佩。在达尔大尼央看来,这两个火枪手是半个神仙,他们的头领则是手执雷电作武器的奥林匹斯山上的朱庇特。 两个火枪手关上门后,会客厅里又响起了嗡嗡的说话声,毫无疑问,刚才这两个人被叫进来增加了谈话的新内容。德?特雷维尔先生眉头蹙紧,一言不发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每次他都在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面前经过,这两个人挺直身体,默不作声。最后,他突然停住,上下打量他们。 “你们知道国王对我说了什么吗?”他大声叫道,“昨天晚上才说的。” “不知道,”两个火枪手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先生。”“不过,我希望先生能不吝赐教。”阿拉密斯加了一句,语气非常谦逊,还优雅地行了个礼。 “他说,以后他要在红衣主教的卫士中挑选他的火枪手!” “为什么会这样?”波尔多斯急切地问。 “因为他很清楚地看到,他的葡萄酒太好了,他需要掺些好的葡萄酒来增加酒劲!”听到这儿,两个火枪手连耳根都红了。 “是的,是的,”德?特雷维尔继续说,火气更大了,“是的,陛下是对的,因为,火枪手在宫廷上确实总是丢人现眼。红衣主教昨天跟国王打牌的时候说,前天这些该死的火枪手,这些总没事找事的家伙——他强调这些字眼儿时用的那种嘲笑口吻让我非常生气——这些冒充好汉的人,深更半夜还在费鲁街的一家小酒店里,他的卫士组成的一支巡逻队不得不抓这些扰乱治安的人。真见鬼,你们多少应该知道这事,你们也在其中,你们用不着辩解。既然人是我挑的,都怪我。阿拉密斯,就说你吧,眼看你就要穿上修士服了,为什么偏要穿火枪手的制服?波尔多斯,还有你,你有一条这么漂亮的金肩带,难道只是为了在上面挂一把用麦秸做的剑吗?还有阿多斯,他在哪儿,我怎么没见他?” “先生,”阿拉密斯满面愁容地说,“他病得特别重。” “你说什么,病了,还病得特别重,是什么病?” “也许是天花,”波尔多斯说,“真是的,脸肯定会破相,那可糟了。” “天花!波尔多斯,你又在给我编一个动人的故事吧!他这个年纪,会出天花?肯定是受了伤,或者是没了命……啊,要是我早点知道就好了!火枪手们,听着,我绝不允许你们经常到那种坏地方去,不允许在大街上吵架,不允许在十字路口动武。总之,我不想给红衣主教的卫士们提供笑柄,他们勇敢,沉着,机智,他们绝不会堕落到被捕的地步,而且,他们也绝不会让人逮捕他们!只有国王的火枪手才会逃跑!” 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气得浑身直抖。要不是他们感到特雷维尔是因为爱他们才说这些话的,他们真会扑过去掐死他。外面十来个好奇心强的人把耳朵贴在门上,一字不漏地听见了里面的话,他们气得脸色苍白。他们马上把队长那些骂人的话传给会客厅里的所有的人,并不断重复着。不大一会儿,整个府邸沸腾起来了。 “啊,国王的火枪手任由红衣主教的卫士逮捕,”德?特雷维尔继续说,他和士兵们一样愤怒,“啊!红衣主教的六个卫士逮捕了国王的六个火枪手!见鬼,我立刻到罗浮宫去;我要辞掉国王的火枪手队长的头衔,而到红衣主教的卫队里当一名队副,要是被拒绝了,我就去当神父。” 这些话使外面的窃窃私语一下子变成了怒吼。混蛋!他娘的!一句接一句地在空中回荡。达尔大尼央觉得自己有一种钻到桌子底下去的强烈愿望。 “好啦,队长,”波尔多斯愤怒地说,“不错,我们是六对六,但我们是遭到他们的突袭了,我们还没来得及拔剑,就已倒下了两个,阿多斯身受重伤,都快死了。他这人你也是了解的,队长。阿多斯想站起来,可试了两次又倒下了。可是,我们没有投降,我们是被他们强行带走的。后来,我们在路上逃了。他们以为阿多斯已死了,没带走他。经过就是这样的。队长,谁也不会是常胜的。” “我很荣幸地向你保征,我用一个人自己的剑把他杀死了,”阿拉密斯说,“因为我的剑在第一次过招时就被折断了,先生。” “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德?特雷维尔接着说,口气缓和了一些,“这么说来,这事被红衣主教过分夸张了。” “但是,先生,我求求你,”阿拉密斯继续说,“不要说阿多斯受了伤,如果国王知道了,他会绝望的。他伤势非常重,肩膀被刺穿了,一直刺进胸里,恐怕……” 正在这时,门帘被撩开了,一张苍白、高贵而英俊的脸出现在流苏下面。“阿多斯!”两个火枪手叫了起来。 “阿多斯!”德?特雷维尔也叫了起来。 “先生,你召见我?”阿多斯问德?特雷维尔先生,声音微弱,但仍非常沉着,“兄弟们说你召见我,因此我急忙赶来听候你差遣,先生,请问你有什么吩咐吗?”说完,他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了书房,他的制服非常整齐,腰像平常一样裹得紧紧的,他的这种勇敢表现使德?特雷维尔先生很受感动,他急忙过去迎接这个火枪手。 “我正对这两位先生说,”德?特雷维尔先生说,“我不允许我的火枪手没有必要地冒生命危险,因为在国王看来,勇敢的人是十分宝贵的,他知道他的火枪手是最勇敢的人。阿多斯,把你的手给我。”不等阿多斯对他的友爱做出反应,德?特雷维尔先生已握住了他的右手,尽力握紧,他没有注意阿多斯疼得发抖,而且,他的脸更加苍白了。 门一直半开着。大家都知道他受伤了,他的到来引起了轰动,迎接队长最后几句话的是一片满意的喧闹,有几个人由于过度兴奋把头从门帘缝里伸了进来。德?特雷维尔先生正要严肃地批评这种违反礼节的行为,却突然感到阿多斯的手在抽搐,一看,才发觉阿多斯快晕过去了。这时,尽管阿多斯竭力抑制疼痛,他还是倒在了地板上,跟死了一样。 “快去找外科医生!”德?特雷维尔先生大叫,“找我的,找国王的,找最好的!快找外科医生,我的勇敢的阿多斯就要死了。”德?特雷维尔先生话音刚落,所有的人都涌进了书房。人人都非常关心阿多斯。外科医生从人群中挤到了仍然昏迷不醒的阿多斯身边。外科医生要求把这个火枪手抬到隔壁房间去,因为这里人多碍事。德?特雷维尔先生立刻打开一扇门,阿拉密斯和波尔多斯抬着自己的伙伴走了进去。外科医生进屋后,门被关上了。 德?特雷维尔先生这个平时很受尊重的地方这时变成了会客厅的一个分厅。人们在大发议论,扯着高嗓门叫骂。片刻过后,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出来了,只有外科医生和德?特雷维尔先生留在阿多斯身边。到最后,德?特雷维尔先生也出来了。阿多斯已经恢复了知觉;外科医生说没必要为他担心,他这样虚弱仅仅是由于失血过多造成的。 然后,随着德?特雷维尔先生的一个手势,在场的人都退了出去,达尔大尼央没出去,因为他还记着自己是来谒见德?特雷维尔先生的。所有的人都出去了以后,门关上了,德?特雷维尔先生才转过身来。他的思路被刚才发生的事情打断了,他问固执的谒见者有什么要求。当达尔大尼央说出他的名字时,德?特雷维尔先生把现在和过去的事情一下子全记起来了,也知道了自己应该持什么立场了。 “对不起,”他笑着对达尔大尼央说,“我把你忘了!没办法!一个队长也是一家之长,可责任比一般的家长还要重得多。弟兄们都是些大孩子,但我必须让国王特别是红衣主教的命令得以执行……” 第6章 谒见 (2) 第三章 谒见 (2) 达尔大尼央露出了微笑。德?特雷维尔先生从这个微笑中知道跟自己打交道的人很聪明。所以,他一改话题,直奔主题了。 “过去,我十分喜欢你父亲,”他说,“我能为他的儿子做些什么呢?” “先生,”达尔大尼央说,“我想要一件火枪手的上衣,以作为你没有忘记友谊的证明。可是,两个小时以来我亲眼目睹了这儿的一切,我知道这个恩典太重,我怕自己配不上这种恩典。” “年轻人,这确实是个恩典,”德?特雷维尔说,“但对你来说,这并不那么高不可攀。但是,国王曾对这件事作过决定,所以,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任何人都必须经过考验才能成为火枪手:参加了几场战争,立过什么卓越功勋,或者是其它条件,比如在我们的军队里服过两年役。”达尔大尼央鞠了一躬,一句话也没说。在知道当火枪手那么困难后,他更想做一名火枪手了。 “然而,”德?特雷维尔继续说,“考虑到你的父亲是我的老朋友,年轻人,我愿为你做些什么。我相信我的贝亚思子弟一般都不富有。你身上带的钱未必能够维持你的生活。”达尔大尼央挺直腰,那高傲的态度表明他不向任何人请求施舍。“年轻人,很好!”特雷维尔先生接着说,“我明白你这种态度,当初我怀揣四个埃居来巴黎时,如果有人说我买不起罗浮宫,我会跟他决斗。” 达尔大尼央比特雷维尔先生当年还多四个埃居,所以,他的腰板挺得越发直了。特雷维尔先生接着说,“但是,在我们的目的地,不管你有多少钱,你可能需要把你的钱存好。你可能还需要在适合贵族子弟的训练中提高自己。我今天给里家学院院长写封信,明天他将负责接纳你。请一定收下这小小的礼物。有那些出身最好,家产最多的贵族子弟唯恐还得不到呢!你应学剑术、马术和跳舞。在那里,你可以结识一些有用的人,还可以不时地来看看我,说说你的情况,看我能为你做什么。” 虽然对宫廷的客套一无所知,达尔大尼央还是看出了这次接待很冷淡。“唉,先生,”他说,“我觉得今天我可能缺少我父亲让我给你的那封信啊!” “确实是这样,”德?特雷维尔说,“我觉得很惊讶,这样的长途跋涉,你也不带件旅行必备品,这是我们这些贝亚思人的惟一希望。” “先生,我有过,而且写得符合规定格式,”达尔大尼央说道,“不过,有个不怀好心的人把它偷走了。” 接下来,他把在默思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又仔细地描绘了那个不认识的贵族。他生动而真诚的讲述让特雷维尔先生一边想一边说,“这样说来,你曾大声地提到过我?” “是,先生,我确实干出了这种冒失事,没办法!像你这样的人应成为我的护身符。”当时,溜须拍马的话很时髦,和国王或红衣主教一样,德?特雷维尔先生也喜欢听,所以他不禁露出满意的微笑,但马上他又把话题引到了默思那件事上。 “告诉我,”他接着说,“那个贵族的鬓角上是否有一个不太明显的伤疤?” “是,有一个好像是被子弹擦伤的疤。” “他长得相貌堂堂?” “是!” “身材高大?” “是。” “棕色的头发,苍白的脸?” “是,是,你怎么认识这个人?啊,我会找到他,我发誓,哪怕在地狱……” “他是在等一个女人吗?”特雷维尔先生接着问, “和他等的那个女人说了一会儿话才走。” “你知道他们说什么了吗?” “他给她一个盒子,说是什么人给的指示,并要她到伦敦后再打开。” “是个英国女人吗?” “他叫她米莱狄。” “就是她!”特雷维尔先生小声说,“是她,我以为她还在布鲁泰尔呢!” “啊,如果你认识他,先生,”达尔大尼央大喊起来,“请告诉我他是谁,住哪儿。然后,我就不再求你什么了,甚至不求你把我招进火枪队,因为我要报仇。” “年轻人,千万别这样,”特雷维尔叫道,“如果你见到他,赶紧躲开!别碰这块岩石,不然,你会像玻璃杯一样被碰得粉身碎骨。”“即使这样,”达尔大尼央说,“只要我能找到他……” “现在,”特雷维尔说,“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去找他。”特雷维尔突然疑心起来,不再说了。年轻人说这个人偷了他父亲的信件,这听起来似乎不可能。他有什么阴险毒辣的用心呢?是红衣主教派他来的吗?是不是给他设的圈套?这个自称达尔大尼央的人是不是红衣主教的暗探?有人想到他家卧底,骗取他的信任后再干掉他,这种事常有。他更加聚精会神地望着达尔大尼央,当他看到达尔大尼央脸上近于狡诈的机智和虚伪的谦卑时,他不太放心。“他是个加斯科尼人,”他想,“既然这样,他能为我效力,也能为红衣主教效力。好,就让我来考验考验他。” “我的朋友,”他说,“我想像对我的老朋友的儿子那样待你,因为我相信丢信的故事是真的。并且,为了补偿开始的冷淡,我想把我的一些政治秘密告诉你。国王与红衣主教是最要好的朋友,表面上的那些争执只是哄骗那些傻瓜的。我不希望我的老乡,被这些表面的事情所欺骗,像傻瓜那样上当。我所采取的重大行动的惟一目的就是为国王和红衣主教效力,我忠于这两个全能的主人。红衣主教是法兰西的一个最优秀的天才。年轻人,你现在就把这个作为你为人处世的依据;假如由于家庭关系,朋友关系或本能的关系、你对红衣主教怀有敌意,那你就对我说再见,我们从此就不来往了。以后,我可以帮你,但不能留你在这里。到现在为止,你是惟一的一个听我这番话的年轻人,因此,我希望我的坦率能使你成为我的好朋友。” 特雷维尔心想:“如果是红衣主教派这个年轻人到我这儿来的,他知道我非常恨他,他一定会教他的密探,讨好我的最好办法就是说他的坏话。因此,这个狡猾的家伙肯定会对我说他非常讨厌红衣主教。”恰恰相反,达尔大尼央直率地说:“先生,我正是抱着与你一样的目的来到巴黎的。我父亲告诉我,除非冒犯来自国王、红衣主教和你,否则任何对我的冒犯都不能容忍。他认为这三位是现在的法国要人。” 达尔大尼央在国王和主教后加上特雷维尔,他觉得这样不会有什么坏处。“因此,我极其崇拜红衣主教,”他继续说,“非常敬重他的所作所为。先生,如果你真像你说的那样坦率地与我交谈,那真是让我感到高兴。反之,如果你对我心存戒备,我刚才的真话无疑是自我毁灭。但是,无论如何,你仍器重我,这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德?特雷维尔先生十分惊讶,尽管达尔大尼央敏锐的眼光、坦诚的态度使他油然而生钦佩之情,但他的疑虑仍未完全消失。握住达尔大尼央的手,他说:“你是个正直的年轻人,但是我现在能做的只有我刚才给你说的事。我会永远欢迎你到我这儿来,最终你也许会得到你所希望的。” “先生,”达尔大尼央说,“你等着有一天我配得上得到它。请放心吧,”他又轻松而随便地说,“你不会等太久的。” 他行了一个礼,准备出去,好像从此以后其它的事就他一个人就够了。“请等等,”特雷维尔拦住他说,“我的年轻贵族,你是不是自尊心太强了,不愿意接受我的小礼物,我已答应你给学院院长写封信。” “先生,不,”达尔大尼央说,“我向你保证绝不会出上次那种事了,我要好好保存这封信,我发誓,我一定把它交给收信人,如果有人想从我这儿抢走,就活该他倒霉。”听了他的这番吹牛,德?特雷维尔笑了,然后走到桌子前写信。 写完信,盖了章后,特雷维尔先生走向年轻人,准备把信给他。但就在这时,德?特雷维尔先生吃惊地发现他的被保护人突然跳起来,满脸通红,冲出书房,嘴里叫着:“啊,他妈的,这次他逃不掉了。” “谁?”德?特雷维尔先生问。“他,那个小偷!”达尔大尼央答道,“混蛋!”接着他就跑走了。 “该死的疯子!”德?特雷维尔先生嘟哝着说,“莫非这是巧妙的脱身之计,”他又说,“因为他看到自己的目的已无法实现了。” 第7章 肩膀、肩带、手绢 第四章 肩膀、肩带、手绢 达尔大尼央怒火三丈,穿过会客厅,冲下楼去。奔跑中,他正撞在一个刚从德?特雷维尔先生的房里走出来的火枪手身上,撞得这个火枪手大声号叫。“真对不起!”达尔大尼央边说,边继续往前跑。一只铁爪般的手抓住了他的肩带,他不得不停下来。“你有急事?”那火枪手的脸像死人一样白,大声叫道:“以这个借口撞我,你以为说声‘对不起’就完事了?你以为你听见德?特雷维尔先生今天对我们说了些粗鲁话,你就可以这样待我们吗?朋友,你错了,你不是德?特雷维尔先生。” “请相信我,”达尔大尼央辩解说,他已认出了阿多斯,“我不是故意的,我已说过了,‘对不起。’我觉得这已够了,我还可以再对你说一次。我以名誉担保,我有急事。请你放我到我要去的地方去。” “先生,”阿多斯放开了他说,“你没礼貌,我知道你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达尔大尼央跨下三四级楼梯时,听到阿多斯的批评又停了下来。 “见鬼,先生!”他说,“我告诉你,不管我来自哪里,也轮不到你给我上礼貌课。”“啊!那也不一定。”阿多斯说。 “啊!如果不是我有急事,”达尔大尼央叫道,“如果不是我要追一个人……”“有急事的先生,你不用追赶我就能找到我,咱们决斗吗?”“请问在什么地方?”“赤足加尔默罗会修道院附近。”“什么时间?”“中午十二点左右。”“好,十二点左右我一定到那儿。”“可别让我久等!因为到了十二点一刻,我将在追赶你的途中割下你的两只耳朵。”“好!”达尔大尼央向他喊道:“十一点五十我一定到。” 接着他一阵狂奔,希望仍能赶上那个陌生人。但是,波尔多斯此时正在临街门口与一个站岗的士兵说话。他们之间正好留下一个空档儿。达尔大尼央以为可以从两人之间的空档儿过去,于是想像箭一样地从中间冲过去。但他却正好一头栽进了波尔多斯那灌了风的披风里。波尔多斯肯定不会放弃他的这个主要部分,他向自己这边猛拉,达尔大尼央被裹在天鹅绒披风里了。 达尔大尼央听见这个火枪手在街上大骂,他想从披风里钻出来,但只能在披风的皱褶中摸索。他非常担心碰坏了那条肩带。可当他小心地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的鼻子正贴在那条肩带上。这条肩带的后面是普通水牛皮做的,只有前面是金的。波尔多斯认为他不能有一条整个是金的肩带,至少也要有半条是金的肩带,因为他是个自命不凡的人。“见鬼!”波尔多斯一边喊,一边使劲儿摆脱在他背后乱动的达尔大尼央,“你疯了?这样向人扑来!”“对不起,”达尔大尼央说,他从这个大个子的肩膀下冲出来,“但我有急事,我在赶一个人,而且……” “你在赶人,难道你没长眼睛?”波尔多斯问。“长了,”愤怒的达尔大尼央答道,“正是我的这双眼睛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波尔多斯不能自控地大发雷霆了。“先生,”他说,“我告诉你,像你这样招惹火枪手是想找揍。”“找揍,先生!”达尔大尼央说,“这话太过分了。”“对一个习惯于在敌人面前无所畏惧的人来说,这话很合适。”“啊,见鬼,我知道你绝不会把背转过来对着敌人。”年轻人对自己这句玩笑颇感自豪,大笑着走了。 波尔多斯动了一下,准备扑向达尔大尼央。“以后吧!”达尔大尼央喊道,“等你不披披风的时候吧!”“那就一点钟,到卢森堡宫后面。”“好,那就一点钟,”达尔大尼央一边答,一边拐弯了。 然而,他却看不见要追的人了,额头上如雨的汗水使他冷静了下来。 于是,他开始想刚发生的事,真不吉利。时间才是上午十一点钟,但这个上午他已失去了德?特雷维尔先生对他的好感。特雷维尔先生一定会认为达尔大尼央离开他的方式多少有些唐突无礼。此外,他还招来了两场真正的决斗,两个对手中每个人都能杀死三个达尔大尼央,而且是他如此敬重的两个火枪手。 结果是不容乐观的。年轻人十有八九会死在阿多斯手上,所以,他并不太怕波尔多斯。然而,到最后他还是希望能幸免于这两场决斗,他在假设自己有幸不死的情况下为了未来对自己作出了这样的谴责: “我多么没头脑啊!我这个蠢人,偏偏要撞在这个勇敢而不幸的阿多斯受伤的肩膀上。我奇怪他没有当场把我给杀死。我给他的的疼痛使他有权利这么做。至于波尔多斯就有些滑稽可笑了。”年轻人忍不住笑了。 “我竟连招呼都不打便朝人猛扑过去!不光这!我还钻到披风里,看见了里面的一切!他一定不会原谅我的,若不是我提起那该死的肩带,他或许会原谅我的,对了,我没明说,我只是用了一个高明的隐语呀!啊!我这个该死的加斯科尼人落到煎锅里竟还说俏皮话,好了,我的朋友达尔大尼央!”他认为自己应该有一种和蔼态度,接着对自己说,“如果你能有幸活下去,将来做人一定要有礼貌,虽然活下去的可能性不大。从此以后应该让你受人钦佩,应让你成为别人的典范:待人和蔼可亲,彬彬有礼不是懦弱。阿拉密斯,他是文雅、谦虚的化身。从此以后你要时时以他为典范。啊!他正在这儿,正好!” 达尔大尼央已来到离代吉荣府邸几步左右的地方。他看见阿拉密斯正在府邸前高兴地与国王卫队中的三个贵族聊天。阿拉密斯没有忘记特雷维尔先生是当着这个年轻人的面向他们发火的,他不喜欢那些亲眼看见火枪手挨训的人,所以他假装没看见达尔大尼央。而达尔大尼央则正聚精会神地想着他谦恭的和解计划,他走到四个人面前,很郑重地朝他们行了礼,露出极其亲切的微笑。阿拉密斯微点了一下头,但他并没有微笑。四个人一下子都不说话了。 达尔大尼央知道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但他还不很熟悉上流社会的礼数,还不会很巧妙地摆脱那种尴尬处境。所以,他在心里想着找一种尽量不那么笨拙的办法离开,正巧这时候他看到阿拉密斯的手绢掉下来了,而且脚不小心踩在上面了。他认为弥补自己失礼的机会终于来了,于是他弯下腰,把手绢从火枪手的脚底拉了出来。他一边还给火枪手,一边说: “先生,这条手绢丢了你一定会很遗憾的。”手绢绣得很华丽,一只角上还有冠冕和纹章。阿拉密斯满脸通红地把手绢从加斯科尼人手中夺了过去。“哈!哈!”其中一个卫士叫了起来,“守口如瓶的阿拉密斯,你以后还不承认你跟德?布瓦-特拉西夫人关系好吗?这位可爱的夫人跟你亲密得连自己的手绢都借给你了。” 阿拉密斯看了达尔大尼央一眼,达尔大尼央明白自己又给自己招来一个死敌;然后,阿拉密斯又恢复了他那十分温柔的表情。“先生们,你们错了,”他说,“这手绢不是我的,我不知道这位先生为什么不把它给你们中的一个,而给我。我口袋里的手绢能为我的话作证。”说到这儿,他掏出了自己那条非常雅致的手绢,这手绢是上等细麻布做的,显然很贵重,但手绢上没有绣花,没有纹章,只有一个姓名首字母组成的图案。姓名起首字母是手绢主人的姓名。 达尔大尼央没有吭声,他知道自己犯了错。但阿拉密斯的话并没让他的朋友信服,其中一个装出严肃认真的样子对他说:“如果事情的确如你所说,我就必须从你那儿要回它,我亲爱的阿拉密斯,你也知道,因为布瓦-特拉西是我的至交,我不愿看到别人拿他老婆的东西来炫耀自己。”“你的要求不合适,”阿拉密斯说,“我因为你提出要求的方式而拒绝你,尽管我承认,就内容而言,你的要求是正确的。” “其实,”达尔大尼央胆战心惊地说,“我并没看见手绢是从阿拉密斯的口袋中掉出来的,只是因为他的脚踩在了上面,当时我想,既然他踩着,就一定是他的手绢。”“我亲爱的先生,你弄错了,”阿拉密斯冷冷地说,他根本不领达尔大尼央的情。他接着朝自称是布瓦-特拉西朋友的那个卫士说:“况且,亲爱的布瓦-特拉西的至交,我也是他的朋友,并且交情并不比你浅。所以,这条手绢可以是从我的口袋中掉出来的,同样也可以是从你那儿掉出来的。” “我以人格担保,手绢不是从我口袋中掉出来的。”国王的卫士大叫起来。“你以你人格担保,我以我的荣誉发誓,我俩明显有一个人在说谎。那好,我们用一个更好的办法,蒙塔朗,我们一人拿半条吧。”“半条?”“对!”“好办法,”另两个卫士都叫起来,“所罗门王的审判。没错,你真聪明,阿拉密斯。”年轻人全都大笑起来,不难想象,事情只能是这一结果。过了一会儿,他们停止了谈话,友好地握手后,三个卫士朝着他们的房间走去。 “跟这个高尚的人和解的机会来了。”达尔大尼央想,他走近阿拉密斯,阿拉密斯根本就没注意他,要离开了。“先生,”他对阿拉密斯说,“我希望你能原谅我。”“啊,先生,”阿拉密斯打断了他的话,说,“请允许我告诉你,你今天在这种场合的表现不是一个高尚的人所应做的。”“先生,你说什么?”达尔大尼央大叫:“你觉得……”“先生,我觉得你并不蠢。你还是很清楚别人不会无故地踩在手绢上,虽然你是从加斯科尼来的,见鬼,你以为巴黎的街是用亚麻布铺成的。” “先生,你想侮辱我,你错了,”达尔大尼央说,他的和解的决心终于被他喜欢争吵的天性所压倒,“我是来自加斯科尼,没错。加斯科尼人是没有耐心的;因此,哪怕他们是为了一件蠢事道过一次歉,他们也相信他们所做的比他们应做的多了一半。” “先生,”阿拉密斯说,“我绝不是跟你找碴儿。我当火枪手只是一时的,我并不是一个好斗的人,除非在被逼得非打架不可的时候,我才会跟人打架,但这次一位夫人的名誉受到了你的损害,事情比较严重。”“应该说是受到我们的损害。”达尔大尼央叫道。“你为什么笨到把手绢交给我?”“你为什么笨到让它掉出来?”“先生,我已经说了,我再说一次,这条手绢不是从我口袋里掉出来的。”“好啦,先生,你说了两次谎,我看见它掉出来的!”“啊,加斯科尼人,你居然用这种口气说话!好吧,我得教教你怎么做人了。”“神父先生,我要送你回去做你的弥撒!请拔剑吧!” “我漂亮的朋友,请别拔剑,至少不要在这儿。难道你不知道我们是在代吉荣府邸对面吗?那里面全是红衣主教的亲信。谁能保证你不是红衣主教派来替他取我的首级的呢?你放心好了,我会在一个僻静的地方慢慢宰你。” “我同意,不过,你可别太自信了;不管这手绢是不是你的,带上它,也许会对你有用。”“先生,你是加斯科尼人吗?”阿拉密斯问。“是的,先生。为慎重起见,你不推迟碰头的时间吗?”“先生,慎重对火枪手而言是一种无益的美德,但对教会里的人来说,却是一种必备的美德,我要坚持慎重行事,因为我只是暂时做火枪手罢了。两点钟的时候,我将荣幸地在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府邸等你。在那儿我再告诉你合适的地点。”互相行完礼之后,阿拉密斯沿着通往卢森堡的那条街走了,达尔大尼央则向赤足加尔默罗会修道院的方向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想:“我再也无法死里逃生了;但是,如果我被杀死了,至少也是死在一个火枪手手里。” 第8章 国王的火枪手和法座的卫士 (1) 第五章 国王的火枪手和法座的卫士 (1) 达尔大尼央在巴黎没有熟人,因此,到与阿多斯约定的地方去时没带副手,他决定用对方挑选的副手作为自己的副手。况且,他有一个明确的意图,即在适当的时候向这个英勇的火枪手表示道歉,但不能表现得软弱可欺。他担心一个年轻、健壮的人与一个受伤而虚弱的人决斗,后果往往会使人不快。因为对手把他击败了会荣誉倍增,他把对手击败了,别人会说他占了便宜。 达尔大尼央绝不是一个一般的人,他有惊险生涯的追求者的性格。因此,他一边反复告诉自己死已不可免,一边又不甘于听任自己死去。考虑到与自己决斗的那几个人的性格,达尔大尼央更清楚自己的情况了。他希望能够通过他为阿多斯准备好的坦诚的道歉而成为他的朋友,因为他非常喜欢阿多斯的贵族气派和严肃的神情。他为自己能用肩带的故事使波尔多斯害怕而自鸣得意,假如他不被当场杀死,他可以向所有人讲这个故事,只要说得巧妙,波尔多斯一定会成为众人的笑柄。他并不怎么怕那个狡猾的阿拉密斯,如果有机会活到与阿拉密斯决斗,他保证能把阿拉密斯打发掉,专刺阿拉密斯的脸,把他那引以为荣的美貌给破坏掉。 达尔大尼央的父亲的教导也成了他的决心的不可动摇的基础。他父亲教导说:“除非冒犯来自国王、红衣主教和德?特雷维尔先生,别的任何人的冒犯都不可容忍。”所以,与其说他是走向赤足加尔默罗会,不如说他是飞向那赤足加尔默罗会修道院的。修道院没有窗子,边上是干旱的草地。这里常被当作决斗场。 阿多斯刚到了五分钟,达尔大尼央已能看到修道院的那片小荒地了。十二点的钟敲响了。虽然阿多斯的伤口经过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外科医生重新包扎过了,但他仍然疼痛难忍。流露着安祥和庄严,阿多斯正坐在一块界石上等着他的对手。他看到达尔大尼央后,马上站起来,非常有礼貌地走了几步迎上前来。 “先生,”阿多斯说,“我请人告诉我的两个朋友做我的副手,可他们还没来。我很奇怪,他们一般不会这样。”“先生,我没有副手,”达尔大尼央说:“因为我昨天刚到巴黎,除特雷维尔先生外,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我父亲多少能算是特雷维尔先生的朋友,我父亲介绍我来找他的。”考虑了片刻后,阿多斯说:“你就认得德?特雷维尔先生?”“先生,是的,我只认识他。”“竟然有这种事……”阿多斯接着说,一半是自言自语,一半是对达尔大尼央说的,“居然有这种事……不过,如果我把你杀了,我不就像一个吃小孩子的怪物吗?”“先生,不太像,”达尔大尼央行了一个礼说,行礼中仍不忘尊严,“不太像,你身上有伤,十分不便,还肯拔剑与我决斗,这是我的莫大荣幸。”“的确十分不便,你撞得我很痛;不过,我通常用左手。我两只手使剑使得一样好,你不用觉得我在让你。一个左撇子对一个事先没有得到通知的人来说不好对付,这对你会不利,我很抱歉没事先告诉你。” “先生,”达尔大尼央又鞠一躬说:“你真是殷勤周到,我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才好。”“你让我惭愧。”阿多斯带着他的贵族气派答道。“如果你不会不高兴,让我们谈谈别的事吧!”“啊!见鬼,你撞我那一下好疼,我的肩膀像火烧一样。”“如果你同意的话……”达尔大尼央胆怯地说。“先生,什么事?”“我从我母亲那儿得到一种医治伤口、疗效神奇的药膏,我曾在自己身上试用过一次。我敢肯定,不用三天这种药就会治好你的伤。等三天以后你好了,先生,如果能与你交锋,这对我仍不失为一大荣幸。” 达尔大尼央这番朴实的话既显示了他的谦恭,又无损他的勇敢。“见鬼,先生,”阿多斯说,“我喜欢这个建议,但我不接受它,它在一法里之外就能让人感到这是贵族提出来的。三天以后,不管我多么保密,他们都会知道我们要决斗,他们会阻止我们的。怎么回事,这些人难道不来了?” “先生,如果你等不及了,”达尔大尼央说,这时的口气与向阿多斯提出三天后再决斗时的口气一样朴实,“如果你想马上把我打发掉,那请你别感到不好意思。” “这句话我也喜欢,”阿多斯说,同时优雅地向达尔大尼央点了点头,“说这话的人肯定很有头脑,而且心地高尚。先生,我喜欢你的性格。以后我会从你的谈话里得到真正的快乐,如果我们谁也没杀死谁的话。请让我们再等等这两位先生吧,那样比较符合规则,时间我有的是。啊,有一位来了。” 波尔多斯魁梧的身影出现在沃吉街的尽头。“怎么?”达尔大尼央叫了起来,“你的第一个证人就是波尔多斯先生?”“是的,你不满意吗?”“不,我很满意。”“第二个也来了。”达尔大尼央顺着阿多斯指的方向看去,是阿拉密斯来了。“怎么?”他比第一次更惊讶地叫了起来,“阿拉密斯先生是你的第二个证人?”“当然,我们从未分开过。难道你不知道?无论在哪儿,人们都叫我们阿多斯、波尔多斯、阿拉密斯,或叫我们三个形影不离的人。不过,你刚从达克斯或波城来……” “我是从塔布来的。”达尔大尼央说。“你不知道这些也是可以理解的。”阿多斯说。“依我看,”达尔大尼央说,“这样称呼对你们三位先生很恰当,我的这次惊险遭遇传出去,至少可证明你们的友情不是建立在悬殊差别的性格上的。”波尔多斯已走到阿多斯跟前,举手招呼了一下,接着朝达尔大尼央转过身,他一下子愣住了。波尔多斯已脱了披风,换了肩带。“啊!这是怎么回事?”“我跟这位先生决斗。”阿多斯一边指着达尔大尼央说,一边与他招呼。 “我也是跟他决斗的。”波尔多斯说。“不过要等到一点钟。”达尔大尼央说。“我也是跟这位先生决斗。”阿拉密斯来到跟前说。“不过要等到两点钟。”达尔大尼央仍沉着地说。“不过,阿多斯,你为什么要与他决斗?”阿拉密斯问。“他把我的肩撞疼了;波尔多斯,你呢?”“我为了决斗而决斗。”波尔多斯满脸通红地说。 阿多斯什么也不会漏掉,他看见一丝微笑从加斯科尼人唇上掠过。“我们在着装上发生过争执。”年轻人说。“你呢,阿拉密斯?”阿多斯问。“我为了神学而决斗。”阿拉密斯说,同时示意达尔大尼央为他保守秘密。阿多斯从达尔大尼央的唇上看到第二次微笑。“真的?”阿多斯问。“真的,关于在圣奥古斯丁的一个论点上我们有分歧。”加斯科尼人说。“这人很聪明。”阿多斯低声说。“先生们,既然你们来到了一起,”达尔大尼央说,“请让我说声对不起。” 阿多斯脸上出现一片阴影,波尔多斯露出一丝微笑,阿拉密斯表示否定。“先生们,你们没听懂我的话,”达尔大尼央抬起头说,阳光把他那清秀、勇敢的脸镀上了一层金黄色,“我是为以防万一我不能还清你们的债才道歉的,因为阿多斯先生有权第一个把我杀死,这就使得你的债权减少了许多价值,波尔多斯先生。阿拉密斯先生,这样一来你的债权就没有价值了。先生们,我现在再说一遍,请接受我仅仅因为这个原因而作出的道歉,请你们做好准备吧。” 话刚说完,达尔大尼央就拔出了剑。当时值中午十二点一刻。“天气很热,”阿多斯拔出剑来,说,“但我不能脱掉我的紧身短上衣;因为我感觉到伤口在出血,先生,我怕你看到血,会觉得不自在的。” 第9章 国王的火枪手和法座的卫士 (2) 第五章 国王的火枪手和法座的卫士 (2) “先生,”达尔大尼央说,“看到一个这么英勇的贵族的鲜血我会感到遗憾的,我也像你一样穿着紧身上衣决斗。”“好啦,好啦,”波尔多斯说,“客套话也真够多的,别忘了我们在等着呢!”“波尔多斯,要是你要说这么不得体的话,就代表你自己去说吧!”阿拉密斯打断了他的话,“我认为两位先生说的非常好,与他们两位的贵族身分很相配。”“先生,请开始吧!”阿多斯已摆好架势。“听你的吩咐。”达尔大尼央说着,两剑交了锋。但就在两剑相碰发出第一下响声之时,红衣主教的一个卫士班在德?朱萨克的带领下出现在修道院的拐角处。 “红衣主教的卫士!”波尔多斯与阿拉密斯一起叫起来,“赶快收剑,快收剑,先生们。”但已来不及了,两人的姿势让人一看就明白他们的意图。“喂!”朱萨克边喊边向他们走来,还招呼他的手下跟上,“喂,火枪手,你们在这儿决斗?你们把那些禁令当成了什么?”“你们都是很大方的,卫士先生们,”阿多斯恨恨地说,因为朱萨克就是前两天的那些向他们挑衅的人中的一个,“如果我们看见你们决斗,我们绝不干涉。你们用不着花什么力气,便可一饱眼福,因此,还是让我们干我们的吧!”“先生们,”朱萨克说,“不可能,我们的职责高于一切。因此,请你们收了剑,跟我们走一趟。” “先生,”阿拉密斯模仿着朱萨克的腔调说,“若是我们做得了主的话,我们会欣然接受你们的邀请的;但是,很遗憾地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特雷维尔先生不准我们这样做。因此,请你走开吧,这无疑是上策。”朱萨克被惹恼了。“要是你们不服从,”他说,“我们就向你们进攻了。”“他们有五个人,而我们只有三个人,”阿多斯低声说,“我们又要被打败,但我们已经申明,我们绝不在被打败的情况下出现在队长面前,所以我们必须战死在这儿了。” 朱萨克把他的士兵排成了一排。阿多斯、波尔多斯、阿拉密斯也相互靠拢了。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达尔大尼央已作出了决定。他转身对着阿多斯及他的朋友们说:“先生们,请允许我稍稍修正一下你们的话,你们说你们只有三个人,但我觉得我们是四个人。”“可,你不是我们的人。”波尔多斯说。“是的,”达尔大尼央回答说,“我没有你们的制服,可我有一颗与你们一样的心。先生们,我能感觉到我的心是火枪手的心,正是这一点使我作出了决定。” “年轻人,走开,”朱萨克叫道,他从达尔大尼央的手势和表情已猜到他想干什么了,“你可以离开。快逃命吧!”达尔大尼央没有动。“你的确是个好小伙儿。”阿多斯抓住他的手说。“快,快作出决定。”朱萨克说。“我们总得做些什么。”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说。“这位先生是个真正崇高的人。”阿多斯说。但他们担心达尔大尼央还年轻,而且缺乏经验。“我们只有三个,其中一个还带着伤,另外还加一个孩子,”阿多斯接着说,“但以后别人还会说我们是四个人。”达尔大尼央知道他们犹豫不决的原因。“还是让我试试吧,先生们,”他说,“我以人格担保,要是我被打败了,我绝不活着离开这儿。”“您叫什么名字,我的朋友?”阿多斯问。“先生,我叫达尔大尼央。”“那好,阿多斯、波尔多斯、阿拉密斯、达尔大尼央,前进!”阿多斯大喊一声。 “啊,你们抗拒!”朱萨克大声叫道。九个厮杀的人相互猛扑过去,他们在狂怒中还多少记得些章法。阿多斯选中了卡于扎克,他是红衣主教手下的红人。波尔多斯的对手是比斯卡拉。阿拉密斯一人对两个。达尔大尼央直扑朱萨克。年轻的加斯科尼人的心一阵狂跳,都要把他的胸膛炸开了。他没有感到害怕,而是因为好胜心太强,不停地围住对手转,并不断改变招式和位置。朱萨克是个经验很丰富的剑迷;但是,遇上这样一个身体灵活、时刻都背离成规的对手,他使出浑身的解数,仍难以招架。年轻人从各个方向同时攻击,又一下一下挡住了对手攻击。 朱萨克终于对这种打法失去了耐心。他为自己被一个毛孩子困住而怒火万丈;由于过分激动,他开始犯错误了。达尔大尼央毫无经验,但理论功底深厚,他的速度越来越快。朱萨克一心只想快点结束,于是一跨腿,使劲一屈膝,狠狠向对手刺去,可对手敏捷一挡,就在他重新挺直身子时,对手如蛇一样钻到了他的剑下,一剑刺穿了他的身体。朱萨克倒在地上。达尔大尼央急忙向整个战场扫了一眼。 阿拉密斯的两个对手只剩了一个,但这一个却紧逼不放。阿拉密斯的情况很好,他还能抵挡对手。波尔多斯与对手比斯卡拉同时刺中了对方:波尔多斯胳膊受了伤,比斯卡拉大腿挨了一剑。但双方的伤都不重,反而拼杀得厉害了。阿多斯又一次被卡于扎克刺伤,他脸色苍白,但他没后退一步,用左手与对手拼杀。 根据当时决斗的规矩,达尔大尼央可以去帮助别人。当他正在看哪一个伙伴需要帮助时,阿多斯朝他使了一个眼色。这个眼色说明,阿多斯宁死也不愿有人来帮忙,但他可以用目光请求支援。达尔大尼央心领神会,猛地跳到卡于扎克的侧面,喊道:“卫士先生,冲我来吧,我要杀了你!”卡于扎克刚一转过身来,阿多斯一条腿已跪在地上了。 “他娘的!”他冲达尔大尼央大喊,“年轻人,求你别杀他;等我养好了伤,再找他算帐。解除他的武装,缠住他的剑。好!很好!”看到卡于扎克的剑飞到二十步以外时,阿多斯高叫。达尔大尼央和卡于扎克同时扑过去,卡于扎克想重新拾起他的剑,达尔大尼央想占有它;但敏捷的达尔大尼央先到一步,一脚踩住了剑。 卡于扎克去拿起了阿拉密斯杀死的那个卫士的长剑,准备回来找达尔大尼央,但遇上了阿多斯。阿多斯休息了一会儿,已经喘过气来了。他担心达尔大尼央会杀死卡于扎克为他报仇,因此又加入了战斗。达尔大尼央知道,如果不让阿多斯亲自动手,他会不高兴的。果然几秒钟之后,卡于扎克被一剑刺穿了喉咙,倒地不起。正在这时,阿拉密斯用剑顶着被打翻在地的对手的胸口,逼着他向自己求饶。 最后只剩下了波尔多斯和比斯卡拉。波尔多斯不断地吹牛,他问比斯卡拉几点钟了,还祝贺他的兄弟在纳瓦拉军队中荣升为连长了;但他什么也没有捞到,虽然他一直开玩笑。比斯卡拉是那种只有死了才肯倒下的铁汉子。但必须赶快结束战斗。巡逻队可能要来了,当时,凡参加战斗的,统统都得抓起来。比斯卡拉被阿多斯、阿拉密斯和达尔大尼央团团围住,他们勒令他投降。虽然比斯卡拉一个人要对付所有的人,而且大腿还被刺了一剑,他还是坚持打下去;但这时,朱萨克用臂力支起身体,高声命令他投降。比斯卡拉也是加斯科尼人,他假装没有听见。两次,他都在招架时找出时间用剑尖在地上划定一个位置。 “这儿,”他戏谑地模仿《圣经》里的那句话说,“比斯卡拉,在所有那些与他在一起的人中间,只有他一个人将死在这里。”“可是,他们四个对你一个;住手吧,我命令你!”“啊,如果这是你的命令,那就另当别论了,”比斯卡拉说,“我必须服从你,因为你是我的班长。”他向后跳了一步,把剑折断,他不愿交出自己的剑。接着,他把断剑扔过修道院的围墙,双臂叉在胸前,吹着一支红衣主教派的曲子。 即使勇敢表现在一个敌人身上,也会受人敬重。火枪手们举剑向比斯卡拉致敬,接着,把剑插回了剑鞘。达尔大尼央也这样做了。然后,在这个惟一没倒下的比斯卡拉的帮助下,他们把朱萨克、卡于扎克和另一个被阿拉密斯刺伤的人抬到了修道院的门廊下。第四个人已经死了。接着,他们敲响了钟,带着对手的四把剑高兴地朝着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府邸奔去。 他们挽着胳膊并行,占去了整个街道。每一个被他们遇上的火枪手都被他们叫上了,最后成了一次胜利大游行。达尔大尼央已陶醉在幸福之中了。他走在阿多斯与波尔多斯中间,亲热地挽着他们的胳膊。“如果说我还不是一个火枪手,”在走进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府邸大门时,他对他的新朋友说,“至少,我现在已当上学徒了,对吗?” 第10章 路易十三 (1) 第六章 路易十三 (1) 这个事件引起了轰动。德?特雷维尔先生当面训斥他的火枪手,暗地里却向他们表示祝贺;当特雷维尔先生匆忙赶到罗浮宫时,一切太晚了,国王和红衣主教正关着门密谈。特雷维尔先生被告知国王这时候不见任何人,他正在工作。到了晚上,国王打牌的时候,他又来到罗浮宫。国王很爱钱,今天晚上他输了钱,所以情绪非常不好。特雷维尔先生还没走近,国王就说:“队长先生,过来,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你。知不知道,红衣主教来向我告你的火枪手的状了。他那么激动。唉呀,你的火枪手都是些该绞死的暴徒!” “不!陛下!”特雷维尔先生说,“刚好相反,他们都是一些温顺的善良人;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惟一的愿望就是为陛下效劳。可是,没办法,红衣主教的卫士不断找他们的碴儿,这些可怜的年轻人不得不为了团体的荣誉而还击!” “德?特雷维尔先生,你听着!”国王说,“我告诉你,你这简直就是在说一个修道院!我曾答应让德?谢姆罗小姐掌管一个女修道院,我真想把你的职务给她。但,你可不要以为我会相信你。我被称为公正者路易,特雷维尔先生,等会儿我们再瞧吧!”“啊!陛下,正由于我信任你的公正,我会耐心地等你的旨意。”“先生,等着吧,那就等着吧!”国王说,“我不会让你久等的。” 国王的运气变了,开始赢了。因此,没多久,国王站起来把他刚赢的钱放进口袋。“拉维顾维尔,”他说,“我需要与德?特雷维尔先生谈一件重要的事,你来替我。” 接着,他朝德?特雷维尔转过去,一起向一扇窗子的窗洞走去。“嗯,先生,”他接着说,“你是说红衣主教的卫士故意找碴儿,挑衅你的火枪手吗?”“对,陛下,与往常一样的。陛下,你知道我的三名最好的士兵的名字,还不止一次地表扬过他们的忠诚,他们三个,阿多斯、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带着我上午托付给他们的一个从加斯科尼来投军的年轻贵族出去玩。我确信,他们准备到圣日尔曼去玩,约定在赤足加尔默罗会修道院见面。就在那儿,他们突然受到了德?朱萨克、卡于扎克、和比斯卡拉以及另外两名卫士的干扰,这些人一次去了那么一大帮,一定有违反禁令的罪恶意图。”“啊,你想让我相信,”国王说,“他们是去进行决斗的。” “陛下,我不是揭发他们,而是想让你判断一下,五个全副武装的人到那么荒僻的地方干什么?”“对,特雷维尔,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当看见我的火枪手后,他们为了团体的仇恨忘了个人的恩怨,他们改变了主意;这是因为,我的火枪手只效忠于国王,红衣主教的卫士效忠于红衣主教,他们是宿敌。” “对,特雷维尔,”国王说,愁容满面,“像这样一个法兰西形成两派,一个王国有两颗脑袋,这确实让你心里难受。不过,特雷维尔,这一切都会结束的。你说是那些卫士找碴儿跟火枪手挑衅?”“我不敢保证,陛下,我是说有可能事情是这样发生的。你也知道,除非有超凡的本能,否则事情的真相是很难了解的。”“特雷维尔,你说的对;不过,跟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个小孩。”“是,陛下,因为其中一个人带着伤,因此是包括一个小孩在内的三个国王的火枪手,他们不仅抵挡住了红衣主教的五个最可怕的卫士,还把其中四个打倒在地。”“这可是一次胜利呀!”国王高兴地叫了起来,“一次伟大的胜利!你说的四个人还包括一个伤员和一个小孩?”“可以说是年轻人,尽管有些勉强!在这种场合中,他表现得十分出色,我得冒昧地把他推荐给陛下。”“叫什么?”“达尔大尼央,陛下。他的父亲是我以前的一个老朋友,曾跟着先王参加过战争。”“你说这个年轻人表现得非常出色?特雷维尔,讲给我听听;你知道我喜欢听人讲打仗和斗殴的故事。” 路易十三国王一手叉着腰,一手傲慢地捋着他的小胡子。“陛下,”特雷维尔接着说,“我跟你说过,他还没当上火枪手,因为他还是个孩子;红衣主教的卫士要他在他们开始之前离开,因为他们注意到他还小,也不是军队里的人。”“特雷维尔,你看清了吗?”国王插话说,“是他们先发动攻击的?” “完全是这样,陛下。当他们要他快离开时,他说,他的心是一颗火枪手的心,完全效忠于陛下,因此,他要与几个火枪手一起留下来。”“勇敢的年轻人!”国王嘟哝着。“他确实与他们一起留下来了!陛下有了这么一个忠心的保卫者,使得红衣主教先生十分恼火,因为给朱萨克可怕一剑的人就是他。”“是他把朱萨克刺伤的?”国王叫了起来,“一个孩子,这不可能,特雷维尔。”“与我跟陛下报告的一样真实。”“朱萨克,王国的一流击剑手?”“陛下,不错,他找到了他的老师。” “特雷维尔,我想见见这个年轻人;好,如果能做点什么就由我负责吧。”“什么时候陛下屈尊接见他?”“明天中午吧,特雷维尔。”“我只带他一个人吗?”“不,把他们四个都带来。我要一起向他们四个人表示谢意。特雷维尔,忠心的人不多,应该奖赏忠心。”“中午,陛下,我们准时到罗浮宫。”“啊,特雷维尔,走小楼梯。不要让红衣主教知道……” “是,陛下。”“特雷维尔,你也知道,禁令毕竟是禁令,决斗还是严格禁止的。”“陛下,不过,这次完全超出了普通的决斗格局:他们是红衣主教的五名卫士对付我们的三名火枪手和一个达尔大尼央先生,这是一场斗殴。”“说得对,”国王说,“不过,特雷维尔,还是从小楼梯走吧。”特雷维尔露出了微笑。 三个火枪手当天晚上就得到了通知。但他们早就认识了国王,因此,并不是特别兴奋。达尔大尼央却整夜都在做着金色的梦,早上八点钟他便来到了阿多斯家中。达尔大尼央发现火枪手早已穿好了衣服准备出门了。他和波尔多斯、阿拉密斯准备去打网球,因为国王的接见时间是中午。阿多斯邀请达尔大尼央同往,虽然达尔大尼央不会打,也从未打过,他还是同意与他们同去,因为当时才九点钟,九点钟到中午十二点这段时间他不知怎样打发。 另两个火枪手早已到了,他们正在一起练球。阿多斯擅长各种体育锻炼,他与达尔大尼央来到场子的另一边,他们要向另两个火枪手挑战。尽管他用左手打球,但刚一打,他就知道自己不久前的伤口不能这样运动。达尔大尼央恭敬地朝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行了个礼,说他要等到自己能做他们的对手时再跟他们打球。然后,他退场来到观众席的界线旁站着看。 对达尔大尼央来说,观众中有一个红衣主教的卫士是不幸的,因为这个卫士还在为昨天他的战友们的失败愤愤不平,他决心寻机报仇。他相信机会到了,于是对身边的人说:“这个年轻人是火枪队的一个小徒弟,他害怕球击并不奇怪。” 这话使达尔大尼央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他转过身去,死死地盯着那个卫士。“见鬼!”这个卫士继续说,“我的小先生,你喜欢怎么看就怎么看吧,我说过的话我敢承担。”“不用解释了,你的话很清楚,”达尔大尼央低声说,“请你跟我走一趟。”“什么时候?”卫士嘲弄地问。“那就现在吧!”“你知道我是谁吧?如果你知道我的名字,你就不会这么急了。”“你是谁?”“贝纳儒,愿为你效力。”“很好,贝纳儒先生,”达尔大尼央说,显得十分镇定,“我在门口等你。” 卫士感到非常惊讶,他的名字对这个年轻人没什么影响力。贝纳儒的名字的确尽人皆知,也许只有达尔大尼央一个人不知道;因为每天都发生的斗殴中,他是经常出现的。 波尔多斯、阿拉密斯和阿多斯甚至没注意到他们的年轻同伴出去了,因为阿多斯正认真地看他们打球,另两个火枪手专心地打球。正像他对红衣主教的卫士所说的那样,达尔大尼央站在门口;不大一会儿,卫士也出来了。因为中午要觐见国王,达尔大尼央不能浪费时间,他见街上无人,便对卫士说:“真的,虽然你叫贝纳儒,但对你来说,只需对付一个火枪队的学徒也真够运气的。不过,请你放心,我会全力以赴的。请做好准备吧!”“不过,”受到达尔大尼央这样挑战的人说,“这个地方不好,我们最好到圣日耳曼修道院后面的教士草地去。”“有道理,”达尔大尼央说,“不过中午十二点钟我有个约会,时间不多了。先生,做好准备吧!” 刹那间,贝纳儒拔出剑直刺对手,手中的剑闪闪发光,他希望吓倒他的对手。但已当了一天学徒,且刚取得胜利的达尔大尼央充满了荣誉感,他绝不会后退一步。两把剑碰在一起,达尔大尼央一直坚持到他的对手不得不后退。就在贝纳儒往后退的时候,达尔大尼央趁机向前一个冲刺,贝纳儒的肩膀被刺中了,达尔大尼央接着一个后退,举起了剑;但是,贝纳儒高叫着没有关系,又轻率地一个冲刺把自己送到了对手的剑上。但是,贝纳儒不仅没有倒下,也不表示自己被打败,而是向德?拉特雷姆依先生的府邸退去;他的一个亲戚在德?拉特雷姆依先生那里工作。 达尔大尼央不知对手第二次伤有多重,紧追不放。他想再一剑结束对手的生命。这时通向网球场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了一片喧哗。贝纳儒的两个朋友手握长剑冲向达尔大尼央。但是,就在这时,阿多斯、阿拉密斯及波尔多斯也来了,这使两个卫士不得不转过身来招架。 正在这时,贝纳儒倒下了,看到自己两对四,两个卫士高喊:“德?拉特雷姆依府的人,快来帮忙!”府里的人听到叫喊,全都向他们冲去;四个伙伴也开始高叫:“火枪手,快来帮忙。” 通常,这种叫喊总是有人回应;因为大家知道火枪手是红衣主教的敌人,都因为他们憎恨红衣主教而喜欢他们。所以,除红衣公爵(阿拉密斯对红衣主教的戏称)的卫士之外,别的卫队的卫士都加入了国王的火枪手一边参加战斗。正在这时,德?艾萨尔先生的三个卫士路过这里,其中两个立即帮助四个伙伴,另一个向德?特雷维尔府奔去,一边跑一边喊:“火枪手,快来帮忙!”与往常一样,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府邸全是火枪手。 听到喊声,火枪手们立即就赶来支援他们的战友;一场斗殴变成了一场大混战,但火枪手占了上风。要不是红衣主教的卫士和德?拉特雷姆依先生手下的人退到府邸,及时关上门,火枪手会与他们一起涌进来。至于贝纳儒,早被抬进去了,他的情况很不妙。 火枪手和他们的同盟者都非常激动,他们在商议是不是烧了德?拉特雷姆依先生的府邸,因为府邸的人毫不顾忌地攻击国王的火枪手。幸好十一点的钟声使达尔大尼央他们想起了他们还要去觐见国王。如果他们不参加这了不起的事,一定会后悔的;在他们的说服下,那些人终于冷静下来了,所以,仅仅用几块铺路石砸了几下门;接着,几个带头人离开人群朝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府邸走了。德?特雷维尔先生早知道了这次冲突,正等着他们。 “马上到罗浮宫去,”他说,“一刻也不能拖拉,我们争取在红衣主教通知国王之前见到国王。我们告诉他,这是昨天那件事的延续,让两件事一起了结。”德?特雷维尔先生由四个年轻人陪着向罗浮宫走去;但使他吃惊的是,国王已到圣日耳曼森林猎鹿去了。德?特雷维尔先生的脸色变得阴沉了。 “陛下昨天就有这次打猎的计划吗?”他问。“不,阁下,”随身男仆答道,“是猎队队长今天早上告诉他,昨天夜里他们已为他赶出来一头鹿。刚开始他说不去,后来,他想到这次打猎会使他快乐,就不再坚持了。”“陛下见过红衣主教吗?”德?特雷维尔问。“很可能见过,”随身男仆答道,“因为早上我看到红衣主教的马车套好了,我问他要到哪儿去,他说是去圣日耳曼。”“他抢在我们前面了!”德?特雷维尔说,“我今晚能见到国王,先生们,至于你们,我劝你们不要冒这个险。”四个人没有反对。德?特雷维尔要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等候他的消息。 回到府邸后,德?特雷维尔忽然想到应抓紧时间抢先控诉。他派仆人给德?拉特雷姆依先生送去一封信,请他把红衣主教的卫士赶出去,并要求他训斥他的手下竟大胆地向火枪手进行攻击,否则就要提出控诉。德?拉特雷姆依已接到他的马厩总管的报告,而这个马厩总管是贝纳儒的亲戚。德?拉特雷姆依回信说,应提出控诉的是他,而不是德?特雷维尔,也不是他的火枪手,因为火枪手攻击了他手下的人,并准备烧他的府邸。特雷维尔先生已想出了一个彻底解决的办法。 他马上就到了德?拉特雷姆依的府邸。两位贵族恭敬地互相行了个礼。德?拉特雷姆依是个新教徒,不属于任何一派,他很少见到国王,一般来说,他的社会交往中不带任何偏见。但是,这一次他的接见虽然不失礼节但远没有平时那样热情。 第11章 路易十三 (2) 第六章 路易十三 (2) “先生,”德?特雷维尔说,“我这次来的目的是想把这件事弄明白,因为我们都认为自己有权控诉对方。”“我很乐意,”德?拉特雷姆依说,“不过,情况我很清楚,全是你的火枪手的错。”“先生,你是个公正无私、明白事理的人,”德?特雷维尔说,“不会拒绝我提出一个建议吧。”“先生,你提吧,我听着。”“你那马厩总管的亲戚,贝纳儒现在怎么样了?”“先生,他的情况很糟。他的肩膀被刺了一剑,这倒没什么危险;不过,他的肺被刺穿了,医生说他凶多吉少。”“受伤者神志还清楚吧?”“十分清醒。”“能说话吗?”“能说,但有困难。”“好,先生,我们到他那儿去。可能,他就要见天主了,让我们以天主的名义要他说真话。我把他当成他自己案件的法官。先生,我相信他说的话。”考虑了一会儿后,德?拉特雷姆依接受了这一要求。 两人来到伤者的屋子里。看到两位高贵老爷来看他,伤者想从床上起来,但由于太虚弱,勉强一用劲就累得倒下去,几乎没有知觉了。德?拉特雷姆依走到他跟前,让他闻了闻嗅盐,他便苏醒了。德?特雷维尔请德?拉特雷姆依亲自问伤者,因为他不愿为别人以后说他影响伤者留下把柄。事情果然如德?特雷维尔先生所料:处在生死关头的贝纳儒原原本本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德?特雷维尔正希望这样。他祝贝纳儒早日康复,告别了德?拉特雷姆依,回到自己府上。他马上通知四个朋友,他等着他们吃饭。德?特雷维尔先生接待的都是些非常有教养而且反对红衣主教的宾客。所以,整个吃饭期间的中心话题都是红衣主教的卫士刚遭到的两次失败。达尔大尼央是这两天的主角,因此,几乎全是对他的赞扬。阿多斯、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也因为是他的好朋友和他们自己的原因而受到赞扬。 大概六点钟的时候,特雷维尔先生说自己必须到罗浮宫去一下;不过,国王约定的时间早过了,他就没有从小楼梯进去,而是和四个年轻人来到会见厅。国王打猎还没回来。等了不到半个小时,门全开了,有人宣布陛下驾到。达尔大尼央听到这声宣布,感觉到浑身上下一阵颤抖;他的眼睛焦急不安地紧紧盯着国王应该进来的那扇门。 路易十三终于出现了,他身穿满是尘土的猎装,脚登一双长统靴,手握一根马鞭,走在最前面。达尔大尼央看出国王的心里正在酝酿一场大风暴。尽管陛下的心情显而易见,但群臣仍迎上前,排列在他经过的路上。三个火枪手毫不犹豫地向前迈了一步,而达尔大尼央则一动不动地躲在他们身后。尽管国王认识阿多斯、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但他并没看他们,也没与他们说话,仿佛从来不认识一样。国王的眼睛在特雷维尔先生的身上停了片刻,特雷维尔先生坚决的目光经受住了国王的目光。最后,国王一边咕哝,一边回到了他的房间。 “情况不好,”阿多斯笑着说,“这回我们又得不到骑士封号了。”“等十分钟,”特雷维尔先生说,“十分钟后我仍没出来,你们就回府邸去,因为再等也没有用。”四个年轻人等了十分钟,一刻钟,二十分钟。见德?特雷维尔仍没出来,他们惴惴不安地离开了。 德?特雷维尔走进国王的书房,他发觉国王的情绪不好;虽然这样,德?特雷维尔先生还是若无其事地问候他的健康。“先生,不好,”国王答道,“我感到没意思!”这确实是路易十三最严重的疾病,他常常拉住一个大臣,一边往窗口拖,一边说:“先生,让我们一起尝尝没意思的滋味吧。”“怎么,陛下你感到没意思!”德?特雷维尔先生说,“陛下今天不是享受了打猎的快乐吗?” “先生!用我的灵魂发誓,一切都糟透了。我们赶出了一头十枝叉角的鹿,追了六个钟头,等快追上了,真糟糕!那群猎狗转头去追一只幼鹿。你看,我也没有猎鹰了,我又将必须放弃围猎了。啊,我这个国王多不幸啊!德?特雷维尔先生!我惟一剩下的一只大隼前天也死了。” “陛下,这确实是一个巨大的不幸。但是,我觉得你好像还有很多别的猛禽。”“可没人来训练它们,训猎鹰的人都走了,连懂得犬猎术的也只有我一个人了。我死以后,一切都完了,将来只能用捕兽器、陷阱和活板打猎了。要是我有时间培养几个学生该多好啊?是呀!红衣主教在那儿,他不让我有一点儿空闲,他跟我说西班牙,说奥地利,说英国!啊!说到红衣主教先生,我就对你感到不满,特雷维尔先生。”特雷维尔正等着国王说最后这句话。以他长期以来对国王的了解,他知道所有的抱怨都是国王使自己鼓起勇气的一个开场白。现在,国王终于说出了他原来想说的话。 “什么事竟惹得陛下这么不高兴?”德?特雷维尔问,他装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你难道就是这样尽你的职责吗,先生?”国王接着说,没有直接回答特雷维尔先生的问题,“火枪手杀死了人,还想烧掉整个巴黎,闹翻整个城市,而你呢,居然一句话不说?不过,”国王接着说,“可能捣乱分子已被抓进牢狱了,你是来向我汇报你对他们作的审判,我这样责怪你也许是太心急了。”“陛下,”德?特雷维尔心平气和地说,“正好相反,我是来请你作出审判的。”“审判谁?”国王问。“审判那些说假话恶意中伤者,”德?特雷维尔先生说。“啊,这倒奇怪了,”国王说,“难道你要对我说,你的那三个该死的火枪手阿多斯、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还有你的那个贝亚思小孩,并没有像疯子一样扑向可怜的贝纳儒,没把他打成重伤?你难道要说,他们没有进攻德?拉特雷姆依先生的府邸,没有准备烧掉它?如果在战争年代,这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那是胡格诺派的巢穴,可是,在这样的和平年代,这就成了坏典型。你不会不承认这些吧,我亲爱的特雷维尔先生?” 第12章 路易十三 (3) 第六章 路易十三 (3) “陛下,谁给你编的这个故事?”德?特雷维尔先生平静地问。“先生,你是说有人给我编了这个动人的故事!如果不是在那个我睡觉时守夜,在我娱乐时工作,在法国乃至整个欧洲治理国内外所有事务的人,还有谁?”“陛下肯定是说天主吧,”特雷维尔先生说,“因为,依我看,除了天主没有人敢这样高高在你之上。”“先生,你说错了,我想说的是国家的支柱,我惟一的仆人和朋友,红衣主教先生。”“陛下,红衣主教不是天主。”“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说只有天主是不会犯错误的,但他的这种不会犯错的品质并没有扩展到那些红衣主教身上去。”“你是说他在骗我,你是说他在背叛我。”“控告来自拉特雷姆依先生。你对此还有什么要说的?”“陛下,他不可能是一个非常公正的证人,在这个问题上他的利益关系太大。陛下,但我并不是故意这么说,我知道公爵是一个正直的贵族,我愿意相信他的话,可有一个条件,陛下。” “什么条件?”“条件是陛下派人把他叫来,独自问他,不要有别人在场;等陛下接见了公爵以后,我再来见陛下。”“当然!”国王说,“德?拉特雷姆依说的什么你都相信?”“是的,陛下。”“您接受他的意见吗?”“全部接受。”“拉谢斯内!”国王叫,“拉谢斯内!”路易十三的心腹随身男仆走了进来。“拉谢斯内,”国王说,“派人立刻把德?拉特雷姆依先生给我叫来,今晚我有话要与他谈。” “陛下能不能答应我,在接见德?拉特雷姆依先生和接见我之间这段时间不接见任何人?”“我以贵族的名誉保证不接见任何人。”“陛下,那我们明天见吧。”“先生,明天见。”“陛下,几点呢?”“随便你。”“不过,来得太早了我担心会吵醒陛下。”“吵醒我?我还能睡觉?你愿多早就多早,那就七点钟来吧;不过,你可得小心你的火枪手犯事。”“陛下,如果我的火枪手犯事,有罪的一律交给陛下处理,随你处置。陛下还有其它指示吗?” “没什么了,先生,大家叫我公正者路易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先生,明天见。”“愿天主保佑陛下。”尽管国王睡得少,可德?特雷维尔睡得更糟。当晚,他就派人通知他的三个火枪手和他们的伙伴早上六点钟到他家来。他要带他们一起去觐见国王,他没有给他们任何保证,也没有向他们隐瞒,他们是不是能得到宠信,甚至连他自己能不能得到宠信都不可知。 到了小楼梯下边,他让他们在那里等着。德?特雷维尔先生走进国王的专用候见厅,找到了拉谢斯内。他得知,前一天晚上拉谢斯内在府邸没找到德?拉特雷姆依公爵,后来他回来得太晚,不便进罗浮宫,所以,今天早上他刚到,正在国王的房间里。这样一来可以肯定,在德?拉特雷姆依公爵的作证和他之间不会有人影响国王了,这让德?特雷维尔先生感到十分高兴。 十分钟以后,书房的门开了,德?拉特雷姆依公爵出来对他说:“德?特雷维尔先生,陛下刚才派人叫我来,了解昨天上午发生的事。我把真实情况都告诉他了,我准备向你道歉。请接受我的道歉,永远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公爵先生,”德?特雷维尔先生说,“除了你,我不愿在陛下面前有任何辩护人,因为我相信你的公正。现在,我已看到我的判断是对的。” “很好,很好!”国王听到了他们说的恭维话,说,“只不过,德?特雷维尔,既然他说他是你朋友,请告诉他,我也想做他的朋友,可他疏远我,我们已快三年没有见面了,今天才见到他一次,还是我派人叫他来的。帮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他,因为一个国王不便亲口说这些话。”“谢谢,陛下,”公爵说,“不过,但愿陛下相信,并不是陛下时时都能见到的那些人才是最忠诚的,但要把德?特雷维尔先生除外。”“啊!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那更好,公爵!”国王来到门口,说,“啊,是你呀,德?特雷维尔!你的火枪手在哪儿?我前天说过,要你把他们带来,你为什么不照办?”“他们在楼下,陛下,只要你吩咐一下,拉谢斯内就可以把他们叫上来。”“好,快让他们上来;快八点钟了,九点钟我还有一个客人。请便吧,公爵先生,可千万不要忘了常来这儿。特雷维尔,进来吧。” 行个礼后,公爵就走了。他才打开门,三个火枪手和达尔大尼央就跟在拉谢斯内后面,来到楼梯顶端。“我的勇士们,来吧!”国王说,“来吧,我要教训教训你们。”火枪手一边鞠躬,一边走;达尔大尼央紧随其后。“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国王继续说,“在两天里,你们四个人就让红衣主教的七个卫士失去了战斗力!先生们,真是太多了。这样算起来,红衣主教必须在三个星期后就把他的卫队全都换成新人了,而我也必须强制执行我的禁令了。” “因此,他们悔恨万分地来求陛下的宽恕。”“哼!悔恨万分!”国王说,“我才不相信呢,尤其是那个加斯科尼人。先生,上这儿来。”达尔大尼央装出一副伤心绝望的样子走向前,他知道这句赞扬话是冲他说的。“好呀!你怎么对我说他是个年轻人?他还只是个孩子,德?特雷维尔!给了朱萨克一剑的就是他吗?还给了贝纳儒两剑。简直不敢相信!”“还有呢,”阿多斯说,“要不是他把我从比斯卡拉的剑下救出来的话,我就不会有向陛下致敬的荣幸了!”“如此说来,德?特雷维尔先生,正如先父所说的那样,这个贝亚思人是个地道的恶魔了,见他娘的鬼!干这个行当,紧身短上衣一定要刺破很多洞,肯定要折断许多剑吧。但加斯科尼人现在还那么穷,是吗?” “陛下,他们还没有在他们的山上找到金矿,虽然天主应该为他们创造这个奇迹,作为对他们支持先王而做出的贡献的奖赏。”“特雷维尔,你是说,既然我是我父亲的儿子,那也是加斯科尼人让我当上国王的,对不对?好得很,我不说了。拉谢斯内,去看看我的口袋里有没有四十个皮斯托尔。年轻人,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于是达尔大尼央将昨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是的,”国王轻声说,“公爵也是这样告诉我的。可怜的红衣主教!两天里七个人,还是他最亲信的人啊!但是,够了,先生们;你们已经报了费鲁街的仇,甚至有点过了头,你们应该满足了。”“如果陛下满意。”特雷维尔说,“我们就满意了。”“是,我挺满意。”国王说着,把一把金币放到达尔大尼央手中。“瞧,”他说,“这可以说明我是满意的。”一个贵族直接接受国王的金钱并不会感到有什么丢脸的。所以,达尔大尼央毫不客气地把四十个皮斯托尔装进了自己的口袋,还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好啦,”国王说,“已经八点半了,你们可以走了;九点钟我得等一个人。谢谢你们的忠诚,先生们。我可以依靠你们,对不对?” “啊!陛下!”四个年轻人异口同声地叫起来,“我们愿为陛下粉身碎骨。”“好啦,不过,最好还是保存着完整的身体,这样对我更有用,特雷维尔,”国王等其他人退出后,低声补充说,“把这个年轻人安排在你妹夫德?艾萨尔先生的卫队吧,因为你的火枪队里已经没有空缺了,而且我们有规定,进火枪队必须先有个见习期。啊,见鬼!我一想到红衣主教将会露出的表情就高兴,他气坏了,可我不在乎,特雷维尔,我有权这么办。”在国王挥手向他致意后,特雷维尔退了出来,发现他的火枪手正和达尔大尼央分那四十个皮斯托尔。 正像国王说的那样,红衣主教的确实快气死了;尽管这样,国王仍是非常亲切地对待他,总是用最温和的语气问他:“哦,红衣主教先生,你手下的那个可怜的贝纳儒和朱萨克现在身体怎么样?” 第13章 火枪手的家务事 第七章 火枪手的家务事 到了罗浮宫外,达尔大尼央请教朋友他该怎么使用他分到的钱,阿多斯说他应该到松果酒店预订一桌丰盛的宴席,波尔多斯说他应该雇用一个跟班,阿拉密斯说他应该找一个称心的情妇。当晚他们就吃了饭,雇了跟班。普朗歇——波尔多斯给达尔大尼央雇的跟班——被这个贵族的气派给迷住了。但波尔多斯告诉他,自己家境虽富,但还用不上两个仆人,他应该去伺候达尔大尼央。当他看到他的主人拿出一把金币付帐时,他相信自己交了好运。直到这顿宴席结束,他都这么认为。同时,他还用盛宴的残羹冷炙弥补了自己长时间的饮食不足。但是,晚上他给主人铺床时,幻想破灭了。在一间前厅和一间卧房的住处只有一张床,普朗歇在前厅的一条从达尔大尼央床上抽出的毯子上睡觉。 阿多斯也有一个叫格里莫的跟班,这个跟班是他用了一种特别方法训练出来的。这位可敬的阿多斯老爷不爱说话。他跟他的伙伴波尔多斯、阿拉密斯相处已有五六年了,在他们的记忆中,这五六年,他们常常看到他微笑,但从未听见他笑出声来。他的话永远只表达他想表达的意思,简短而富有表达力。他说话从不带任何插曲,没有人知道阿多斯有情妇,虽然他刚三十,而且既英俊又聪明。他从不谈女人。她不愿意谈这些话,但他从不阻止别人在他面前谈女人,他只是偶尔插一句辛辣或愤世嫉俗的评语。他的寡言少语都快使他变成老人了。他使格里莫养成了按照他的简单手势或简单的嘴唇动作行事的习惯,只在一些非常重要的场合与他讲话。 格里莫既依恋、尊敬他的主人,又怕他。有时候,他以为完全理解了主人的要求,急忙照着做,结果却背道而驰。于是阿多斯耸耸肩,狠狠地揍他一顿,但他不发怒。只有在这种日子里,他才张口讲一两句话。波尔多斯的性格与阿多斯完全不一样:他不仅话多,而且声音很大;不过,他倒不在乎别人听不听。他说话只是为了得到说话的乐趣——听见自己声音的乐趣。除自然科学外,他什么都说。他以这样的理由来为自己辩解:他从小就对科学家怀有很深的仇恨。他没有阿多斯气派,这方面的自卑感常使他总是想方设法用奢华的服饰来压倒他。但是,使喜欢摆阔的波尔多斯相形见绌的是,阿多斯穿着普通的火枪手上衣,只要向后仰仰头,向前伸伸脚就立刻占据他理应占据的位置。波尔多斯这样来安慰自己,他常常在德?特雷维尔先生的会客厅和罗浮宫的警卫室里大讲特讲艳遇,而阿多斯从不谈这些。现在,他正谈论一个外国公主,说她很爱慕他。 有其主必有其仆,我们谈谈波尔多斯的仆人——穆斯格东。 穆斯格东原名叫博尼法斯,是诺曼底人,他的主人把他这个柔和的名字改成了一个响亮无比的名字:穆斯格东。他给波尔多斯当差的条件是讲究的穿和住。他只要求一天两个小时的自由,让他干一些能满足他的其它的需要的事。由于这个条件很合自己的心意,波尔多斯接受了这笔交易。他用他的旧衣服和披风给穆斯格东改成了几件紧身短上衣。一个聪明的裁缝把旧衣服翻过来改成了新衣服。靠着这个裁缝,穆斯格东跟在他的主人后面,非常神气。 阿拉密斯的仆人叫巴赞。他整天穿着黑衣服,因为他的主人希望有一天能进修会。这个仆人在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他性格温和,身体肥胖,他用主人给他的闲暇时间阅读宗教书籍,他烧的菜品种不多,但味道很好。此外,他为人谨慎,他的忠诚可靠经得住任何考验。 在我们粗略地了解了主人和仆人之后,我们接着看看他们的住处。 阿多斯住在费鲁街,离卢森堡宫只有几步之遥。他的套房在一所连同家具出租的房子里,有两个小间,特别整洁。年轻、漂亮的女房东经常给他送秋波,抛媚眼。几件贵重物品使住所光彩倍增。比如,一把金丝嵌花的剑挂在墙上,光剑柄就能值上二百皮斯托尔。但,即使最穷困的时候,阿多斯也不愿把它卖掉或当掉。长期以来,波尔多斯一直想得到它。 波尔多斯曾试图向阿多斯借用这把剑与一个公爵夫人约会。阿多斯表示可以将一切都给波尔多斯,但是剑已被牢牢钉在了墙上,只有当它的主人不在这儿住了,它才会离开这堵墙。除剑以外,还有一幅亨利三世时代的一位贵族老爷的画像。这位贵族老爷服饰非常漂亮,戴着圣灵勋章。这幅像与阿多斯有某些相像,这说明,这位大贵族、国王颁发的勋章的获得者是他的祖先。 还有一只非常华丽的纹章和剑的匣子,放在壁炉台与其它装饰品很不协调。这只匣子的钥匙一直被阿多斯带在身上。但是,有一天,他当着波尔多斯的面打开它,波尔多斯因此能够亲眼看到了匣子里的几封信和几份文件:一些家传的文书和情书。 波尔多斯的家在老鸽笼街的一套又宽又大,外表十分奢华的房间里。每当波尔多斯与朋友经过时,穆斯格东总是穿着全套长衣站在一扇窗子那里,这时,波尔多斯就会用手指着说:“这就是我的家。”但是,从没人在家里找到过他,他也从不邀请别人到他家里去,也没有人能想象得出在这所奢华的房间里有什么样的真实财富。 阿拉密斯的住房并不大,有一间小客厅,一间餐厅和一间卧室。卧室与其它房间一样,也在底层,面对着一片清爽宜人、遍地绿荫的花园。 至于达尔大尼央,他的居住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而且我们也认识他的仆人:普朗歇。达尔大尼央天生好奇心强,他尽一切努力去了解阿多斯、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的真实身份,因为他们入伍时都是用假名字掩饰自己的贵族的名字的。尤其是阿多斯,即使在一里之外,人们也能闻出他的贵族气味。所以,达尔大尼央向波尔多斯打听阿多斯和阿拉密斯的情况,向阿拉密斯了解波尔多斯的情况。不幸的是,对那位沉默寡言的同伴的身世,波尔多斯除了从道听途说中得到的情况以外,也一无所知。听说,阿多斯在爱情生活中曾遭到过很大的不幸,还有一桩十分可怕的背信弃义的事毁了这个高尚的人的一生。无人知道这件背信弃义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关于波尔多斯,和他的两个同伴一样,只有德?特雷维尔先生一人知道他的姓名,除此之外,他的生平倒不难了解。因为他爱虚荣又守不住秘密。只有他的那些吹嘘自己的所有好听的话,才有可能误导想了解他的人。阿拉密斯呢?看上去他似乎没有任何秘密,又仿佛是一个神秘的单身汉。他很少回答别人问的关于其他人的问题,而且也回避别人问他自己的问题。有一天,达尔大尼央向他询问关于波尔多斯的事,只得知外面谣传这个火枪手遇到了一位公主,交了好运。然后,他也想打听阿拉密斯的艳史。 “我亲爱的朋友,说说你自己。”他对阿拉密斯说,“你只说别人的男爵夫人、伯爵夫人、亲王夫人……”“对不起,”阿拉密斯说,“我说是因为他自己也在说,在大肆宣扬这些好事。不过,我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先生,请你相信,我是从他那儿听来的。” “对此我毫不怀疑,”达尔大尼央说,“但是我觉得你与那些纹章也有非常亲密的关系,有条手绢可以作证。”阿拉密斯这次没有发火,而是亲切地回答:“请别忘了我希望做教士,我亲爱的,我回避所有社交机会。那条手绢是我朋友忘在我家的,不是别人送给我的。为了不使他和他心爱的人受到牵连,我不得不收起来。我没有,也不想有情妇,在这方面,我把阿多斯作为自己的榜样,与我一样,他也没有。”“见鬼了!既然你是个火枪手,就不是神父了!”“我亲爱的,暂时的火枪手,正像红衣主教说的那样,但请相信我,我是一个违心的火枪手,是阿多斯和波尔多斯把我强拉进火枪队的,好让我有事可干,但我的内心是一个教士。正好我在授圣品时,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争执,是跟……但是,你不会对这感兴趣的,我占用了你宝贵的时间。” “绝对不会,我特别感兴趣,”达尔大尼央大喊起来,“而且,现在我什么事也没有。”“是的,但现在我得念我的日课经了,”阿拉密斯说道,“接着还要写诗,是代吉荣夫人要我写的;最后我要到圣奥诺雷街去替德?谢弗勒兹夫人买胭脂。我亲爱的朋友,我可忙着呢!”阿拉密斯亲切地向他的年轻伙伴伸出手,与他告别。 不管他费多大劲,达尔大尼央还是不能把三个新朋友的情况了解得更多些。所以,他决定暂时相信别人谈到他们过去的那些话,希望将来能有更准确、更广泛的新发现。此前,在他眼里,阿多斯是阿喀琉斯,波尔多斯是埃阿斯,阿拉密斯则是一个约瑟。 除此以外,四个年轻人的生活是快乐的。阿多斯赌博,但手气总是欠佳。尽管他不断输钱,但他从不开口向他的朋友们借钱。 有时候,波尔多斯也会赌兴大发。这些日子里,如果赢了,他便目空一切;如果他输了,他会一连几天不见任何人,然后又重新露面,脸色苍白,但他的口袋里有了钱。阿拉密斯从来不赌。他是最忙的一个,在饭桌上他又是最令人扫兴的一个。有时,晚宴吃得正香,酒喝得正酣,话谈得正投机,每个人都想在饭桌上呆上两三个小时,阿拉密斯会去看看手表,优雅地笑着,向同伴们告辞。 这时阿多斯却会露出他那迷人、忧郁、与他那张脸那么相配的笑容。波尔多斯却一边喝酒,一边说阿拉密斯最多能做个乡村教士。达尔大尼央的跟班普朗歇,在运气正好的时候表现得极为庄严。他回到住所时像一只快活的小鸟,对他的主人也十分亲热;到苦难当头的时候,也就是说,等到国王路易十三的四十个皮斯托尔被吃光或快要被吃光的时候,他开始抱怨了。这让阿多斯感到恶心,让波尔多斯觉得粗俗而卑鄙,让阿拉密斯觉得好笑。所以阿多斯劝达尔大尼央辞掉这家伙,波尔多斯巴不得先揍他一顿,阿拉密斯却认为一个当主人的应听恭维他的话。 “这对你们来说是很容易。”达尔大尼央说,“对你来说,阿多斯,你与格里莫在沉默中生活,你永远不会听到不好听的话。波尔多斯,对你来说,在你的仆人穆斯格东眼里,你生活奢侈,是个神仙。最后是阿拉密斯,对你来说,你总是一心学神学,你的那个温柔、虔诚的巴赞是无比尊敬你的。而我呢,既没有地位,又没有钱财,我不是火枪手,甚至连卫士都不是,我怎么才可能让我的仆人普朗歇喜欢我,害怕我,甚至让他尊重我呢?我的朋友们!” “这确实很重要,”三个朋友说,“仆人跟女人一样,应让他一上来就老老实实呆在你希望他呆的地方,这是家务事。好好想想吧!”考虑了一番后,达尔大尼央决定先把普朗歇揍一顿,以防万一。一顿狠揍以后,没他的允许,他还不让普朗歇私自开路。“因为,”他补充说,“我不可能没有美好的未来。我是一位很好的主人,绝不会因为你要求我解雇你就解雇你,绝不会让你失去交好运的机会。” 达尔大尼央的这种做法使三个火枪手敬佩不已。普朗歇对他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再也不敢提离开他了。四个人开始形影不离。由于达尔大尼央从外省来,本无什么习惯,一下子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中,他马上沾染了朋友们的习惯。冬天,他们八点钟左右起床;夏天,六点钟左右就要起,然后到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府邸了解一下情况和口令。虽不是火枪手,达尔大尼央总是认真地执行火枪手的任务,让人感动。不管他的三个朋友谁站岗,他总是陪着,因此,他总是站岗。府邸的火枪手都认识他,并把他当作好朋友。德?特雷维尔先生第一次见面就很欣赏他,现在是真的喜欢他了,不时地向国王推荐他。 三个火枪手也非常喜欢他们年轻的伙伴,四个人的友谊使他们每天需要三四次的见面,他们形影不离。人们常看见这四个伙伴相互寻找,从卢森堡宫到圣苏比斯广场,从老鸽笼街到卢森堡宫。在这期间,德?特雷维尔先生答应过的事还在持续。一天,国王让德?艾萨尔骑士把达尔大尼央召进他的卫队做见习生。达尔大尼央穿上新制服时直叹气,他想穿上火枪手的制服。不过,特雷维尔已许诺,只要达尔大尼央在什么事上为国王效劳,或干出了什么大的成绩,两年见习期满后他可以让他当火枪手,而且,见习期可以缩短。得到这样的许诺后,达尔大尼央第二天就开始在卫队中服役了。但达尔大尼央站岗时,阿多斯、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总陪他站岗了。这样德?艾萨尔骑士先生的队伍收下达尔大尼央那天,就一共收了四个人。 第14章 宫廷密谋 第八章 宫廷密谋 国王路易十三赐的四十个皮斯托尔用完之后,四个伙伴就陷入了经济危机之中。先是阿多斯用自己的钱为这几个人维持了一段时间的生计。而后是波尔多斯,一次大家已经习惯的失踪后,波尔多斯又为大家提供了近半个月的生活开销。最后轮到阿拉密斯负责这伙人的开销了,他高兴地担起了这个责任,他说,他卖掉了他的神学书籍,最后弄到几个皮斯托尔。 他们像以前一样请德?特雷维尔先生给予接济。德?特雷维尔先生同意先付给他们一部分军饷;但他们靠预付的钱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因为三个火枪手每个人都有不少欠帐,而卫士又拿不到军饷。当他们看到自己就要一无所有的时候,他们尽最后一次努力凑足了八九个皮斯托尔,让波尔多斯去赌钱。但波尔多斯手气不佳,本输光了,又倒欠了二十五个皮斯托尔。 于是,四个人为了到朋友家里混一顿饭,带着他们的跟班,跑遍了一条条沿河街和一个个卫士队。按阿拉密斯的说法,当一个人发达的时候,应向左邻右舍施舍一些饭,到了倒霉那天就可以多少收获几顿。这种理论现在终于得到了实践。在阿多斯的四次被邀请中,他次次都带上几个朋友和他们的跟班。波尔多斯在六次被邀请中也是这么做的。阿拉密斯被邀请了八次。因此我们不难看出,他是一个少说话,多干事的人。 达尔大尼央在京城里一个人都不认识,只在一个同乡教士家混了一顿早饭,在一卫队掌旗官家混上了一顿晚饭。教士家里两个月的储备品被他带来的一队人马一顿早饭就吃光了。当他们到了掌旗官家里时,掌旗官表现得非常慷慨;但就像普朗歇说的那样,吃得再多也只能算一顿。达尔大尼央感到丢脸。他怀着满腔的诚挚,忘了他曾经把这伙人养了足足一个月,他觉得自己被大伙儿养着,他那忧虑重重的大脑又开始积极思考了。再三考虑后,他认为这四个勇敢、精力充沛、富有进取心的年轻人应干些什么其它的事才对。 他正这么想着,忽然有人来敲门。他叫醒普朗歇,叫他去开门。当时四点的钟声刚刚敲响。两个钟头以前,普朗歇来向他的主人要饭吃,达尔大尼央回答说:“谁睡觉,谁就是在吃饭。”因此,普朗歇正以睡当饭呢! 一个穿着像一般市民的男人被带了进来。普朗歇很想听听他的谈话,以作为他饭后的点心。可这个市民明确表示,他要和达尔大尼央谈一件很重要的事,因为十分机密,所以他要单独和达尔大尼央谈谈。打发普朗歇走后,达尔大尼央请来客坐下来。沉默一会儿后,达尔大尼央点头示意他在听着。“听说达尔大尼央先生十分勇敢,”市民说,“你完全有理由享有这样的好名声,这促使我决定把自己的一件秘密说给你听。” “先生,请说吧。”达尔大尼央本能地发觉会有什么对他有利的事情。停顿了一下,那个市民继续说:“我老婆,在王宫里给王后管理内衣,她又聪明又漂亮。我们结婚就快三年啦。虽然她只有一点财产,但是,王后的持衣侍从,德?拉波尔特先生,她的教父,保护她……”“先生,接下来怎么样?”达尔大尼央问。 “接下来,”市民说,“先生,我的老婆昨天从她的工作间出来后,被人绑架了。”“是谁绑架你老婆的?”“先生,我不知道,但我怀疑一个人!”“谁?”“一个跟踪她很长时间的男人。不过,先生,”市民接着说,“我怀疑这件事政治成分多于爱情成分。”“嗯?”达尔大尼央跟着问,“你怀疑什么?”“我不知是不是应该把我怀疑的事情告诉你……” “我提醒你,先生,我并没有向你提出任何要求。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那就随便你吧,现在你要走还来得及。”“不,先生,不,我看你是个正直的年轻人,我信任你。我老婆被人绑架,我相信是因为一个比她高贵得多的夫人的恋情,而不是因为她自己的恋情。”“啊!啊!会不会是德?布瓦-特拉西夫人?”达尔大尼央说,他试图让市民相信他对宫廷里的事什么都知道。“先生,比她高贵,比她还高贵。”“代吉荣夫人?”“还要高些。”“德?谢弗勒兹夫人?”“比她还高得多。”“那就是王……”达尔大尼央再也说不下去了。“先生,就是她。”市民回答,声音低得快听不见了。“她跟那位白金汉公爵……先生,这是从我老婆那听来的。 她是从德?拉波尔特先生那儿知道的。嗯,德?拉波尔特先生把她安排在王后身边,以便让我们可怜的王后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四天前,我老婆回来过。先生,她提出的工作条件之一就是一星期回来看我两次。我老婆回来后,暗地告诉我,王后现在很害怕。红衣主教现在对她的跟踪比什么时候都紧,他迫害她。因为跳萨拉班德舞的事,他不能原谅她。你知道那件事吗?”“当然,当然知道!”达尔大尼央吹嘘似地回答,事实上,他对此一无所知,但他希望自己装成了如指掌的样子。“所以,现在是报复了,而不只是仇恨。王后怀疑有人以她的名义给白金汉公爵写信,目的是把他引进巴黎,然后使他进入一个布好的陷阱。”“见鬼!我亲爱的先生,可你老婆怎么会卷进去呢?” “他们知道她忠于王后;他们想或者逼她离开王后,或者逼她说出秘密,或者逼她做王后身边的密探。”“很有可能。”达尔大尼央说,“你认得绑架她的那个人吗?”“我相信我认识他。”“他叫什么名字?”“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红衣主教的一个亲信,一个忠实走狗。”“你见过他吗?”“见过,前天,我老婆曾指给我看过。”“他相貌有什么特征?见了他你能认出来吗?”“啊,当然,他是个傲慢的贵族,黑头发,黑脸膛,目光锐利,牙齿洁白,鬓角上有一道伤疤。” “鬓角上有一道伤疤!”达尔大尼央喊起来,“牙齿雪白,目光锐利,黑黑的脸,黑头发,神态傲慢;我在默思遇上的那个人就是他!”“你说他是你遇到过的那个人?”“是,是,如果这个人就是我说的那个人,事情就简单了,我一下子可以报两仇。但是,到哪儿去找他?” “我不知道。”“对于他的住所,你没有一点线索?”“没有。有一天我送老婆到罗浮宫,她进去时,他正好出来,她指给我看过。”“有问题,”达尔大尼央低声说,“这一切都太不清楚了,你怎么知道你老婆被人绑架了?”“德?拉波尔特先生告诉我的。”“他告诉你详细情况了吗?”“没有。”“你没有从别的地方了解什么吗?”“不,我接到过——”“什么?”“但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说出来。”“你又提这个了!不过,我警告你,这次你要后退已经晚了。”“不,我绝不后退!”市民大嚷起来,“我以博纳希厄的人格发誓……” “你叫博纳希厄?”达尔大尼央问他,“我觉得这名字特别耳熟。”“先生,这有可能,我是你的房东。”“啊,啊,”达尔大尼央一边弯腰行了礼,一边说,“你就是我的房东?”“是的,先生。我想你一定正忙着重要的事,你来了三个月了却没有付过房租。我是说,你一定注意到了我的关怀。” “那当然,亲爱的博纳希厄先生,”达尔大尼央说,“请相信我,对这样的关怀我是感激不尽的;如果你有什么事用得上我的话……”“先生,我相信你,我以博纳希厄的人格发誓,我完全相信你。”“那就把你已开始说的话说完吧。”市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交给达尔大尼央。“是封信!”年轻人说。“是今天早上刚收到的。”因为天色已晚,达尔大尼央拿着信走到窗前,市民跟在他后面。 “不要找你的老婆了,”达尔大尼央念道,“等不需要她了,会把她还给你的。如果你为找她采取任何行动,你就肯定完蛋了。说得很明白,”达尔大尼央说,“但毕竟只是一个威胁。”“是的,可这威胁让我感到害怕,先生,我不是军人,我对巴士底狱充满恐怖。”“哼!”达尔大尼央说,“不过,我也不喜欢巴士底狱。要是只动动剑,那还可以。”“先生,可是我原来希望你帮我解决这件事呢。真的吗?我时常看到有一些令人起敬的德?特雷维尔先生的火枪手,他们是红衣主教的敌人,所以,我想你和你的朋友一定乐意插手帮助我们可怜的王后,给红衣主教搞一个恶作剧。” “当然。”“后来,我想起你还欠我三个月房钱,但我从未向你要过。”“是,我觉得你向我提出的这个理由挺不错。”“我决定在你继续住我的房子期间,绝不向你要房钱……”“那很好。”“另外,如果你需要的话,如果你现在手头紧张的话,当然这根本不可能,我想送给你五十个皮斯托尔。”“那太妙了!我亲爱的博纳希厄先生。这么说你非常有钱。”“先生,准确地说,我并不富裕。我靠做服饰用品生意攒钱,一年大概有两三千埃居的进帐,尤其是在著名航海家让?莫凯最近一次旅行中投了一笔资金。因此,先生,你也明白……啊!”市民喊起来。 “怎么了?”达尔大尼央问。“你窗子对面那户人家的门洞里,有一个披着披风的人。”“是他!”达尔大尼央和市民一起高叫起来,他俩认出了他们要找的人。“啊,这次,”达尔大尼央一边叫着,一边跳过去拿他的剑,“这次他再也跑不了啦。”他在楼梯上碰见了前来看他的阿多斯和波尔多斯,他们避在一边,达尔大尼央飞速地从他们中间穿过去。“你到哪儿去?”两个火枪手同声问。“默思的那个人。”达尔大尼央答道,一下子无影无踪了。 达尔大尼央经常对他的朋友们讲他与那个陌生人的冲突,那个迷人的女旅客,那个陌生人那时很可能偷了他一封重要的信件。阿多斯认为达尔大尼央在斗殴中丢了信:在他看来,一个贵族不可能会偷一封信,根据达尔大尼央对那人的描绘,他很有可能是一个贵族。波尔多斯则认为整个事件是一场约会,骑士与夫人的约会,结果达尔大尼央与他的黄马把这个约会搅散了。阿拉密斯觉得这件事太神秘,最好不要深究。因此,从达尔大尼央说的那几个字,他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继续往楼上去了。因为,他们认为不管达尔大尼央能不能追上他要找的那个人,他都会回到家里来的。达尔大尼央的房间里没有人;房东已溜走了,因为他认为年轻人与陌生人之间一定会发生冲突,他觉得害怕。 第15章 一显身手 第九章 一显身手 过了半小时,达尔大尼央回来了。这次,那个陌生人又跑掉了,他像施了魔法似地转瞬即逝。达尔大尼央提着剑,跑遍了附近的所有街道,连一个相似的人都没找到。最后,他回过头来敲陌生人靠的那扇门。但他白白地敲了十几次,也没有人答应;邻居们有的出来,有的把头伸出窗子,都对他说,这房子已有半年没人住了。况且,所有的门窗也确实关得严严实实的。 当达尔大尼央在街上敲门、奔跑时,阿拉密斯也来了。因此,达尔大尼回到家时发现该到的人都到了。“怎么样?”三个火枪手见达尔大尼央汗流满面地跑进来,脸都气白了,异口同声地问。“怎么样?”他一边把剑扔到床上,一边大声嚷嚷,“这个人像幽灵一样消失,他肯定是恶魔的化身。”“你相信有鬼魂吗?”阿多斯问波尔多斯。 “不管他是人是鬼,都是我的灾星;他逃走了,害得我的一桩大生意又泡汤了。先生们,本来可以赚一百皮斯托尔,可能还多一些。” “怎么回事?”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问道。阿多斯只用目光询问了达尔大尼央。“普朗歇,”达尔大尼央吩咐他的仆人说,“到楼下去叫房东给我送六瓶葡萄酒上来。”“哟,你莫非在房东那儿开了一个赊购帐房?”波尔多斯问。“是,”达尔大尼央说,“从今天起,你们就放心好了,如果他的酒不好,我可以让他去找别的酒。”“权利应该使用而不要滥用。”阿拉密斯用一种教训人的口吻说。 “我总说,我们四个人当中达尔大尼央最能干。”阿多斯说,达尔大尼央鞠了一躬表示对他这句话的回答。阿多斯说完又陷入了他习惯性的沉默之中了。“但是,到底是怎么回事?”波尔多斯问。“是啊,”阿拉密斯说,“我亲爱的朋友,有什么秘密说来听听,只要不关系到哪位夫人的荣誉。” “放心啦!”达尔大尼央说,“我说给你们听的事不会关系到任何人的荣誉。”于是,他把刚才的事原原本本地说给他们听。还讲了那个绑架房东妻子的人和他在诚实磨坊主客店见到的那个人是同一个人。“这笔生意不错,”阿多斯说,他很内行地品了一下葡萄酒,表示很满意,“我们还可以从这个房东那里取得五六十皮斯托尔。现在要弄明白的就是我们是不是值得拿四颗脑袋去冒险。” “不过,请你们注意,”达尔大尼央高声说,“在这笔生意中有一个女人,一个被劫持的女人,一个受到威胁的女人,因为她忠于她的主人,因此才会这样子。” “不过,达尔大尼央,小心,”阿拉密斯说,“你太关心博纳希厄太太的命运了。女人是为了毁掉我们才创造出来的。”阿多斯皱起眉头,咬住嘴唇。“我不是担心她,”达尔大尼央说,“而是为了那个遭到国王抛弃、受到红衣主教迫害的王后,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朋友一个个人头落地。” “为什么她要爱我们最恨的人,西班牙人和英国人呢?”“西班牙是她的祖国,”达尔大尼央答道,“关于你们的第二个指责,据我所知,她只爱一个英国人。”“说真的,”阿多斯说,“应该承认,这个英国人确实值得爱。我还从来没见过比他更气派的人呢!”“况且只在穿戴上就无人能与他相比,”波尔多斯说,“他撒珍珠那天我刚好也在罗浮宫;我也拾到两颗,一颗值十个皮斯托尔。阿拉密斯你呢,你认识他吗?” “当然,先生们,因为我也在亚眠的花园里见了他。那时,我正在神学院上学,我认为对国王而言,这件事太残忍了。”“虽然这样,”达尔大尼央说,“只要能让红衣主教生气,如果我现在知道白金汉公爵在哪儿,我还会抓住他的手把他送到王后身边去。先生们,因为我们真正的、惟一的、永远的敌人是红衣主教;我承认,如果我们能够狠狠地同他搞一个恶作剧,我宁愿拿自己的脑袋去试一试。” “还有,”阿多斯说,“达尔大尼央,那个服饰用品商告诉过你,王后认为,有人用一封信骗白金汉公爵前来。”“她担心这个。”“请等一等。”阿拉密斯说。“等什么?我现在认为,”达尔大尼央说,“绑架王后手下这个女人与我们说的这事有关系,可能与白金汉先生来巴黎也有关。”“这个加斯科尼人真有见地。”波尔多斯怀着钦佩的心情说。 “我十分喜欢听他说话,”阿多斯说,“我觉得,他的方言听来很有味儿。”“先生们,”阿拉密斯说,“听听这件事吧!我昨天在一位造诣很深的神学博士家里,为了研究神学,我偶尔去请教他……他家在一个僻静的街区,因为他的爱好、他的职业要求他这样。后来,我从他家出来时……”阿拉密斯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像说着谎话,又突然被始料不及的障碍挡住了一样,阿拉密斯努力勉强自己违反本心地说下去。 “这个博士有一个侄女。”阿拉密斯说。“啊!他有一个侄女。”波尔多斯插话说。三个朋友都笑了。“啊!要是你们认为好笑,或者你们认为不可信,”阿拉密斯说,“那你们就什么也不会知道。”“我们对此深信不疑,会像灵柩台一样保持缄默。”阿多斯说。 “那我就个接着说吧。”阿拉密斯说,“他的侄女偶然来看看他,我昨天正好与她同时到达,当然,我应当主动送她上马车。”“啊!博士的侄女有一辆马车?”波尔多斯插了一句话,他的缺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舌头。“我的朋友,认识了一个挺不错的人嘛!” “先生们!”达尔大尼央高声叫道,仿佛他已隐约知道了这次奇遇的内情,“事情十分严重,我们尽量少开玩笑。阿拉密斯,往下说吧。”“突然间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棕色头发,行为举止像个贵族……与你说的那个人特别像的。”“也许就是同一个人。”达尔大尼央说。 “很可能,”阿拉密斯接着说,“他在五六个随从的陪同下来到我面前,非常客气地对我说:‘公爵先生,’接着又对挽着我胳膊的那个女人说:‘夫人,还有你。请上这辆马车,不许反抗,也别作声。’”“他以为你是白金汉!”达尔大尼央高声说。“我也相信是这样的。”阿拉密斯说。 “可是这位夫人怎么样了?”波尔多斯问。“她被当作王后了!”达尔大尼央说。“完全正确。”阿拉密斯说。“这个加斯科尼人真精明,”阿多斯叫着,“没什么能逃过他的眼。”“应该承认,”波尔多斯说,“阿拉密斯的身高与英俊的公爵差不多,体形也有几处相似,但是,我觉得火枪手的衣服……”“我穿了一件非常大的披风。”阿拉密斯说。 “体形骗了密探,”阿多斯说,“这我还能够理解,但脸……”“我戴了一顶大帽子。”阿拉密斯说。“啊,我的天主,”波尔多斯喊起来,“你为研究神学采取了这么多预防措施啊!”“先生们,”达尔大尼央说,“不要开玩笑了;我们分散开,去找那个服饰用品商的老婆吧。这是揭开这个阴谋的关键所在。”“达尔大尼央,你真相信一个地位这么低下的女人?”波尔多斯轻蔑地撇撇嘴说。 “先生们,我已经对你们说过了,她是王后的心腹仆人德?拉波尔特的教女。再说,王后找这样一个卑下的人作依靠,可能有她自己的想法。”“好吧,”波尔多斯说,“你先与服饰用品商讲好价钱,要高一点。”“用不着,”达尔大尼央说,“因为我相信即使他不给钱,另一方也会付一笔大钱给我们。” 这时,楼梯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砰”的一声,门开了,不幸的服饰用品商冲进了房间。“啊!先生们!”他大声叫喊着,“看在老天的面上,救救我吧!有四个人来抓我了,救救我吧,救救我。”波尔多斯与阿拉密斯都站起来了。“等等,”达尔大尼央说,他做手势示意他们把剑收回鞘中,“等等,这时需要的是谨慎,而不是勇气。”“可是,”波尔多斯说,“我们不能让……”“我们让达尔大尼央应付,”阿多斯说,“我再说一遍,他是我们当中能力最强的;我服从他。达尔大尼央,你愿意怎么干就怎么干吧!”正在这时,四个卫士已站在了前厅的门口,看见四个火枪手站在那里,他们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往前走。“先生们,请进,”达尔大尼央大叫,“你们是在我家里,我们都是国王和红衣主教的忠实仆人。” “先生们,那么,你们会反对我们执行命令吗?”一个看上去像是班长的人说。“先生们,正好相反,如果需要,我们还乐意协助你们。”“他在说什么?”波尔多斯低声说。“你是个傻瓜,”阿多斯说,“不要出声。”“可你答应过我……”可怜的服饰用品商轻声说。达尔大尼央迅速地轻声回答,“如果我们表现出要保卫你的样子,他们就会把我们连同你一起抓去。先生们,来吧,”达尔大尼央高声说,“我没有任何理由保卫这位先生。今天我才第一次见到他,还是因为他向我讨房租呢。是真的吧,博纳希厄先生?你回答呀!” “完全正确,”服饰用品商高声说,“只是,他没对你们说……”“千万不要提我,也别提我的朋友和王后,否则你会把所有的人毁了而又不能救自己。先生们,把这个人带走吧!” 达尔大尼央把惊慌失措的服饰用品商推到卫士们身边,说:“我亲爱的,你这个无赖;你来找我,找一个火枪手要钱,应该把他关进牢里去!我再说一遍,先生们,真该把他关进监狱,关得越长越好!这样我准备还钱的时间就多多了。”连声致谢以后,几个卫士把他们抓住的人带走了。他们正要下楼梯时,达尔大尼央拍着班长的肩说:“我们为什么不喝一杯呢?”他一边说,一边斟上两杯葡萄酒,这酒是博纳希厄先生送给他的。 “对我而言,这将是个很大的荣幸,”卫士班长说,“我怀着感激的心情接受。”“好,先生,为你的健康干杯……先生,请问尊姓大名?”“布瓦勒纳尔。”“布瓦勒纳尔先生!”“为你的健康干杯,我的贵族。”“现在该我问你了,请问尊姓大名?”“达尔大尼央。”“达尔大尼央先生,为你的健康干杯!”“在这所有的祝词上,”达尔大尼央大叫了起来,“再让我们为国王和红衣主教的健康干杯!” 卫士班长毫不怀疑达尔大尼央的真诚,走了。“你在玩什么卑劣勾当?”波尔多斯说。“波尔多斯,”阿拉密斯说,“阿多斯说过,你是个傻瓜,我完全同意他的观点。你是一个伟大的人,达尔大尼央,你将来到了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地位了,我要请求你的保护,让我主持一个修道院。”“我并不明白,”波尔多斯说,“你们居然赞同达尔大尼央刚才做的事?” “当然啊!”阿多斯说,“我不但赞同他刚做的事,还要祝贺他呢!”“先生们,现在,”达尔大尼央说,他没有努力向波尔多斯解释他的做法,“我的座右铭是全体为人人,人人为全体,对吗?”“只是……”波尔多斯说。“伸出你的手来,宣誓!”阿多斯和阿拉密斯一起叫嚷起来。波尔多斯经不住榜样的力量,四个朋友异口同声地重复着达尔大尼央的座右铭:“全体为人人,人人为全体。”“很好,现在各自回各自的家。”达尔大尼央说,好像他这一生只有下命令,没干过其它的事一样,“注意,因为从现在起,我们开始与红衣主教较量了。” 第16章 捕鼠笼 (1) 第十章 捕鼠笼 (1) 不管是一所什么房子,如果有一个被怀疑犯有某桩罪的人在里面被逮捕了,这次逮捕就被严格保密,然后四五个人埋伏在一间房子里,进来的人就会统统被抓起来,如此这般,用不了两三天就可以把经常来这所房子的人都抓起来。这就是一个捕鼠笼。 博纳希厄的那套房间便成了捕鼠笼,不管谁进去,都会被逮捕起来,然后红衣主教手下的人便对其进行审问。通往达尔大尼央住的二楼有一条过道,到他家来的人理所当然都没遇到麻烦。更何况,也只有三个火枪手到他这儿来;他们三人分工调查,但既没查到什么,也没发现什么。阿多斯甚至跑去向德?特雷维尔先生求教。这使队长大为吃惊。但是,德?特雷维尔先生最近一次见到红衣主教、国王和王后时,只看到主教忧虑重重,国王神情不定,王后红着眼睛,别的情况他什么也没看见。但,王后红着眼睛在他看来没什么奇怪的,因为自结婚以来,王后经常这样。 不管怎样,德?特雷维尔先生还是叮嘱阿多斯一定要为国王效力,尤其是为王后效力,并托他转告他的朋友们。达尔大尼央一步也没离家。他的房间成了观察所,他能从窗口看到那些自投罗网的人的到来;此外,他把地上的方砖搬开,把镶木地板挖掉,只留一层天花板与楼下房间隔开,他能听到楼下的一切情况。 审讯之前先进行仔细的搜身。审讯的内容几乎千篇一律。“博纳希厄太太给了你什么东西,要你交给她的丈夫或其它人吗?”“他们两人给你讲过什么秘密吗?”“要是他们清楚情况,他们是不会这么问的。”达尔大尼央心想,“他们现在想知道什么呢?很明显,是想知道白金汉公爵来巴黎没有,与王后见面了没有,或者会不会与王后见面。” 达尔大尼央停留在这个想法上,根据他所听到的一切来看,这想法很可能是对的。不论怎么样,捕鼠笼还要继续使用,达尔大尼央不能放松警惕。可怜的博纳希厄被逮捕的第二天晚上,九点的钟声刚过,突然传来敲门声,门一打开就被关上了:捕鼠笼又捉住了一个人。 达尔大尼央跑到搬开方砖的地方,细听起来。立刻有几声叫喊声,接着是嘴被人堵住的呻吟声。但这次没有进行审讯。“见鬼!”达尔大尼央想,“听起来似乎是个女人,这伙坏蛋!”谨慎的达尔大尼央几乎不能控制自己,险些卷入楼下的事中。 “先生们,我告诉你们,我是这里的女房东;我是博纳希厄太太;我是王后的手下!”不幸的女人大叫。 “博纳希厄太太!”达尔大尼央转身说,“我的运气可够好的,我找到了大家都在找的女人。”“我们等的就是你。”审问者们说。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轻了;一阵乱哄哄的骚动,连护墙都被震得直发响。受害的女人在尽力反抗四个男人。“先生们,放开我,放……”女人的声音很轻,而且含糊不清。 “他们堵上了她的嘴,要带走她。”达尔大尼央一边大叫,一边弹簧似地跳起来,“我的剑,普朗歇!”“先生?”“快去叫阿多斯、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要他们带着武器,跑着来。啊,我记起来了,阿多斯到德?特雷维尔先生家去了。”“可是,先生,你去哪儿?你去哪儿?”“我从窗口跳下去,”达尔大尼央大叫,“以便早点到;你把方砖重新铺好,打扫干净,然后跑到我要你去的地方。” “啊!先生,你会摔死的!”普朗歇叫道。“闭上你的嘴,傻瓜。”达尔大尼央说,他跳到了一楼,一点也没伤着,因为二楼不高。然后,他去敲门,一边敲,一边说:“我把自己送进这只捕鼠笼,活该那些猫遭殃了,谁让他们惹上这样一只老鼠呢?” 里面的骚动停止了,接着是走近的脚步声。门开了,达尔大尼央手握利剑,直冲博纳希厄的套房,门装了弹簧,他一进去,就关上了。然后仍住在博纳希厄先生房里的那些人,及左邻右舍,都听到了喊声,跺脚声,剑的叮铛声。过了一会儿,这些好奇的人都跑到了窗口,他们想看个究竟,但只能看到,门打开了,四个穿黑衣服的人像四只受惊的乌鸦一样从屋里飞出来,他们的衣服变成了破片,披风成了碎片。 没费一点儿力,达尔大尼央就胜了,因为只有一个打手带了武器,况且,这个有武器的打手也只是形式性地抵抗了一下。另三个人确实想用棒子、凳子和陶瓷器皿砸死这个年轻人,然而,加斯科尼人用剑在他们身上划的两三处轻伤把他们吓得屎尿并流。不到十分钟时间,达尔大尼央控制了整个战场。 邻居们打开窗子,他们有巴黎居民所特有的冷静;等四个黑衣人逃走后,他们立刻把窗子关上,本能告诉他们,这里暂时告一段落了。况且,已经很晚了,那时候在卢森堡住的人与现在的一样,都睡得很早。 达尔大尼央和博纳希厄太太仍然留在屋子里,他转过身去,可怜的女人处于半昏迷状态,仰卧在一把扶手椅上。她大约二十五六岁,非常可爱,棕色头发,蓝眼睛,鼻子微翘,一口漂亮的牙齿,白里透红的面庞。但是,也只有这些特征能使她被误认为是一位贵夫人了。她的手很白,但不够细巧;脚也不是高贵女人的脚。幸好,达尔大尼央并不关心这些细节。 达尔大尼央看到博纳希厄太太的脚边有一条细麻布手绢,他拾起了手绢,手绢的角上有他几乎害得自己与阿拉密斯拼命的图案。达尔大尼央什么也没说,把手绢放到了博纳希厄太太的口袋里,因为他对绣有纹章的手绢心存戒心。 这时,博纳希厄太太又恢复了知觉。她睁开眼,十分恐惧地张望,当看到只有她和她的救命恩人在房间里时,她露出了微笑,向他伸出了双手。博纳希厄太太有世界上最美丽的微笑。“啊,先生,”她说,“你救了我,请允许我对你表示感谢。”“太太,”达尔大尼央说,“我只是做了一件任何贵族都会做的事,因此,你完全不用谢我。”“不,先生,我希望向你证明,你并不是在帮助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可,这些人到底要我干什么?开始,我还以为他们是强盗,博纳希厄呢?” “太太,因为他们是红衣主教手下的人。你的丈夫博纳希厄先生不在这儿,昨天有人把他带到巴士底狱去了。” 第17章 捕鼠笼 (2) 第十章 捕鼠笼 (2) “我丈夫被带到巴士底狱去了!”博纳希厄太太叫道,“啊!我的天主!他究竟有什么罪啊!可怜的人!”年轻女人仍然惊慌失措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微笑似的表情。“他做了什么事,太太?”达尔大尼央问,“我相信,他惟一的罪过就是他是你的丈夫。”“这么说来,先生,你知道……”“太太,我知道你曾被人绑架过。”“你知道被谁绑架的吗?啊!如果你知道,告诉我吧!”“被一个四十至四十五岁的男人绑架的,他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皮肤,左鬓角有一块伤疤。”“是的,但他的名字呢?”“啊,我就不知道他叫什么了。”“我的丈夫知道我被人绑架吗?”“绑架者亲自写了一封信通知他了。”“他在猜测造成这件事的原因吗?”博纳希厄太太不安地问。“我相信,他认为这件事是由于政治原因。”“当初我不太相信,但现在我也和他一样。这么看来,我亲爱的博纳希厄先生一分钟都没有怀疑过我……” “啊,不但没有,太太,他还对你的才智和爱情感到自豪呢!”漂亮的年轻女人的嘴唇上又一次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不过,”达尔大尼央说,“你是如何逃出来的?”“我趁他们让我单独呆着的时候。因为,从今早起,我就知道了绑架我的原因,我用我的床单从窗口吊下来的;那时,我相信我丈夫在家,我就跑来了。” “为了让他保护你?”“啊,不,可怜的心爱的人,我知道他保护不了我;我想通知他。”“什么事?”“啊,这可不是我自己的秘密,因此,我不便告诉你。”“况且,”达尔大尼央说,“太太,请原谅,我认为,这儿不适于谈秘密。那些被打跑的人会带着帮手回来的。如果他们在这儿找到了我们,我们就完蛋了。是的,我已派人通知了我的三个朋友,但不知道能否在家里找到他们。” “对,你说的有道理,”惊慌失措的博纳希厄太太喊起来,“快逃吧,我们赶快离开这儿。”她挽着达尔大尼央的胳膊,急忙把他拉走了。“但是,到哪儿去呢?”达尔大尼央说,“到哪儿去?”“先离开这房子,然后再说。”这两个年轻人来不及关门,迅速沿着掘墓人街走下去,转入王子壕沟街,一直到圣苏尔比斯广场才停下来。 “现在我们怎么办?”达尔大尼央问,“你想我把你送到什么地方?”“我没法回答你,”博纳希厄太太说,“本来,我准备让我丈夫去通知德?拉波尔特先生,让他告诉我在这三天里罗浮宫内都发生了什么事,我现在进罗浮宫有没有危险。”“只是,”达尔大尼央说,“我可以去通知德?拉波尔特先生。”“当然,不过,有一个麻烦,罗浮宫的人认识博纳希厄,不认识你,他们会让他进去却不会放你进去。”“这没关系!”达尔大尼央说,“在罗浮宫里,你一定有哪个边门的门卫忠心于你,他凭一个暗号……” 博纳希厄太太紧紧地盯着这个年轻人。“如果我告诉你这个暗号,用过后你能不能把它迅速忘掉?”“我以荣誉保证,以贵族的名声保证!”达尔大尼央说,那种口气让人绝对相信他的真诚。“那好,我相信你,看来你是一个正直的年轻人;并且,你的效忠会带给你前程。” “不要任何承诺,我将真心诚意地为国王效忠,让王后高兴,”达尔大尼央说,“请吩咐吧。”“但是,这段时间里,你把我安顿在哪里呢?”“难道你没有一个人,你呆在他家,到时让德?拉波尔特先生到他家去找你吗?”“没有,我不愿相信任何人。”“等等,”达尔大尼央说,“我们已到了阿多斯家门口。好了,就这么办吧。”“阿多斯是谁?”“我的一个朋友。”“可是如果他在家,看见了我怎么办?”“他不在家,我把你送进他的套房后,我带走钥匙。” “如果他回来了呢?”“他不会回来的,万一回来了,会有人告诉他,我带来一个客人到他家里了。”“但是,这会损坏我的名声的,你知道吗?”“这对你没什么关系;没有人认识你的;况且,顾不上那么多礼仪了。”“那就到你朋友家去吧,在哪儿?”“费鲁街,就几步路。” 两个人继续赶路。阿多斯果然不在家。因为达尔大尼央是阿多斯的至交好友,看门人习惯了把钥匙交给他;他拿了钥匙,上楼去,把博纳希厄太太锁进了房间里。“在这儿就和在你自己家里一样,”他说,“听着,我走以后,你把门从里面关上,任何人来了都不要开,除非是听到这样的敲三下,听着。”他连敲两下,接着又轻敲一下,最后一下与前两下的时间隔的较长一点。 “很好,”博纳希厄太太说,“现在,该我指示你了。你到朝着梯子街的罗浮宫的边门,找一个叫热尔曼的人。他会问你干什么,你就回答:塔楼和布鲁塞尔。他会马上听你的吩咐的。要他去找王后的贴身侍从拉波尔特先生。”“拉波尔特先生来了以后怎么办呢?” “你很想再见到我吗?”“那当然。”“好吧!我来安排这事,你放心好了。”“我想你说的话是值得相信的。”“你完全可以相信。”向博纳希厄太太行了告别礼以后,达尔大尼央把自己最钟情的目光投向她。下楼梯时,他听见背后关门,上锁的声音。不一会儿,他就到了罗浮宫,进梯子街的边门时,正好十点钟。 接着一切都照博纳希厄太太说的做了。热尔曼听到约定的暗号后,照他的吩咐去做了,十分钟过去了,拉波尔特来到了门房。达尔大尼央简单地向他说明了情况,并告诉他博纳希厄太太在哪儿。拉波尔特记住了准确地址后跑着走了。可是,刚跑了十步又回来了。“年轻人,”他对达尔大尼央说,“提醒你。”“什么忠告?”“你可能会因为刚发生的事受到追究。”“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是的,你有没有什么朋友?”“有又怎么样?”“去他那儿,好让他证明九点半钟你在他家里。法律上,这叫不在现场。” 达尔大尼央觉得这是一个很明智的忠告。他拔脚就跑到德?特雷维尔家里;他没有到客厅里与大家在一起,而是请求到书房里去。因为是府邸的常客,他的请求得到了同意。有人报告德?特雷维尔先生说,他的同乡有重要事情要告诉他,请求特别接见。五分钟过后,德?特雷维尔问达尔大尼央有什么要帮忙,什么事情值得他这么晚了还来见他。 “先生,请你原谅,”达尔大尼央说,趁他单独一个人呆着的几分钟把钟向后拨了四十五分钟。“我想才九点二十五分钟,来你这儿也不算很晚。”“九点二十五分钟,”德?特雷维尔先生看着钟说,“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先生,你还是看看吧,”达尔大尼央说,“瞧,它可以作证。”“没错,”德?特雷维尔先生说,“我还以为很晚了呢,那好,说说看我能帮你什么?” 于是,达尔大尼央讲了一个与王后有关的长故事给德?特雷维尔先生。他讲了自己对王后的担心,讲了他听说的红衣主教对白金汉公爵的一些阴谋。达尔大尼央讲的时候是那么平静,如此有把握,以致于德?特雷维尔先生不得不相信。尤其是,他自己也注意到了红衣主教、国王与王后之间出现的一些新问题。 十点钟了,达尔大尼央离开了德?特雷维尔先生。对他提供的一些情况表示感谢后,德?特雷维尔先生还叮嘱他要时时记住为国王和王后效忠,接着回到客厅去了。然而,达尔大尼央下楼时突然记起他把他的手杖给忘了,又急忙上楼到书房,手指一抖,把钟拨回到原先的时间,以免第二天让人发觉钟被拨慢了。在确定有人以后可以证明他不在现场后,他下了楼梯,很快就到了大街上。 第18章 情况复杂了 (1) 第十一章 情况复杂了 (1) 在拜访了德?特雷维尔先生之后,他陷入了沉思之中,从一条最远的路回家。 他绕着道,眼望星星,有时感叹,有时微笑。他在想博纳希厄太太。这个年轻的女人对一个见习火枪手来说是一个理想的恋爱对象。她神秘,美丽,几乎熟知宫廷的一切秘密。这给她妩媚的容貌增添了一种迷人的严肃表情。 看上去,她不像冷漠的人,这对于情场新手来说是具有不可抗拒的引诱力的;而且,达尔大尼央把她从那些想搜她身体、折磨她的恶魔手中救出来,这次事关重大的效力在他们之间打下了感情基础,而这种感情是极易产生一种更加温柔的感情来的。 幻想的翅膀载着美梦在飞,达尔大尼央好像已看到年轻的女人派了一个信使来交给他一封幽会的短信,还有一根金链或一粒钻石。那时的年轻骑士们从国王手中接受财物不会感到一点儿耻辱;而且那个社会风气败坏的年代里,在情妇面前,他们也不会有什么耻辱感,情妇们不断地送给他们珍贵的、耐久的纪念品,仿佛她们试图用礼物固定感情的脆弱。 那个风流时代的英雄,如果没有情妇们挂在他们马鞍上的、多少装着点钱的钱袋,是不可能先立小功,然后在一次次战役中战果累累的。 达尔大尼央什么也没有。在三个火枪手给他的那些不同传统观念的劝告后,外省人犹豫不决的心情像一阵风似的吹得没有踪影了。按当时的习俗,达尔大尼央把自己所在的巴黎看成一个战场,而对手却是女人。到处都有需要去进攻的敌人,到处都有需要去征收的军税。 但这时的达尔大尼央仍受着一种比较高尚、无私的感情左右。服饰用品商曾告诉他自己很有钱,年轻人不难想到,与像博纳希厄先生这样的傻瓜在一起生活,肯定是老婆管钱。但见到博纳希厄太太而产生的感情并没受到这些钱的影响。尽管这种刚萌发出的爱情仍然是贪图金钱的结果,但这种感情差不多是与金钱利益毫不相干的。 我们之所以说“差不多”是因为一个既美丽又温柔、聪明的年轻女人同时又有钱不但不会削弱这种刚产生出来的爱情,相反,还会加强这种感情。 与她的美貌十分相配的是,生活在富裕生活中的女人会有很多仪表上的要求,有很多高雅的爱好。精美的白色袜子、绸连衫裙子、镶了花边的无袖胸衣、漂亮的皮鞋、鲜艳的缎制头巾,这些虽不会使一个丑女人变得美丽,却可以使美丽的女人更加美丽。更何况,还有被这一切衬托得无比秀美的女人的手。 达尔大尼央一边向黑夜倾诉,向星星微笑着考虑他的爱情,一边朝上坡路走去,寻找他的中午街,沿中午街朝上走去。因为当时他与阿拉密斯住在同一道街里,他想到了去拜访一下他的这个朋友,向他解释一下自己打发普朗歇叫他去捕鼠笼的原因。 普朗歇如果在他家找到了阿拉密斯,他一定会去掘墓人街的,可能在那儿除了他的两个伙伴外一个人也没有,他们肯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此,必需解释这次对他们的打搅,达尔大尼央自言自语。 他继续想,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可以谈谈他的美丽的博纳希厄太太,如果不是在他的心里,至少在他的脑子中处处都是博纳希厄太太。对自己的初恋,并没有守口如瓶的必要。初恋总是伴着无比巨大的幸福,必须把这种幸福表达出来,否则会把人憋死的。 两个小时前的巴黎就已变得漆黑而冷清了。圣日耳曼的所有时钟都已敲响了十一点的钟声,天气十分暖和。达尔大尼央沿着今天的阿萨街的一条街走去。他呼吸着风中来自沃吉拉街的浓郁香气,这是花园里飘散来的香气。 平原上零星散布的小酒馆里有人在喝酒,远处传来他们的歌声,但因为厚实的护窗板关着,歌声不太清晰。达尔大尼央在小街的尽头向左转了。 刚走到街口,达尔大尼央就已经认出了他的朋友住的那所房子的大门,这时,看到一个人影从塞尔旺多尼街走出来。但从其矮小的身材、迟疑的步伐和迈步的困难,他认出了是个女人。这个女人抬起头来辨认房子,停下来,向回走,然后又朝前走去。达尔大尼央有点奇怪。 “我该不该去帮帮她?”达尔大尼央想,“可以看出她非常年轻,可能还挺漂亮。不过,这个时候一个女人在街上走,一定是与情夫幽会的。” 那个年轻女人一边数着房子和窗户,一边向前走。街上只有三所房子和两扇朝着这条街的窗户。其中一扇是与阿拉密斯的房子平行的那所房子的窗户,另一扇是阿拉密斯所住的那房子的。 “有问题,”达尔大尼央突然间想起了那个神学家的侄女,自言自语,“有问题,这只小鸽子找到的是我的朋友的那间房子才有意思呢!我亲爱的阿拉密斯,我这次非弄明白不可。” 达尔大尼央藏在墙龛里的石凳后边,他尽可能躲在这条街最暗的一侧。年轻女人继续前行,她咳嗽了一声。达尔大尼央想,这大概是一个暗号。 可能是有人以相同的咳嗽作了回答,使这个女人不再犹豫,可能是她认出了她的目的地,她果断地走到阿拉密斯的护窗板前,连续敲了三下,每一下都有相同的时间的间隔。 “她找的就是阿拉密斯,”达尔大尼央低声说,“啊,伪君子先生!”窗被打开了,从玻璃上透射出灯光来。“哈哈!”在窗边偷听的人想:“哈哈!里边的人正等着她呢!” 但是,那条护窗板一直都没打开,灯光在片刻后熄灭了,达尔大尼央继续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因为他相信不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果然,几秒钟过去后,里面传来两下连续的笃笃声。 作为回答,街上的那女人仅敲了一下,护窗板微微地打开了一点儿。灯光转到了另一间屋子里边去了。 达尔大尼央看到年轻女人从口袋中掏出一样东西,她迅速地将其打开,把它的一个角给那个交谈者看看。这使达尔大尼央想到了他在博纳希厄太太脚边拾起的那条手绢,而正是那条手绢曾让他想到阿拉密斯的那条手绢。 “见鬼,这手绢表示什么呢?”尽管他看不到阿拉密斯的脸,但他深信与那个女人讲话的就是他的朋友。谨慎没能战胜好奇心,他从躲藏的地方跳出来,站在一个墙角上。从墙角那儿,他能看见阿拉密斯房间的一切。 达尔大尼央差点喊起来:与这个深夜间造访的女人说话的是个女人,不是阿拉密斯。他只能分辨出她的服饰。房间里的女人拿出第二条手绢与刚才她看的那条作了交换。然后,两个女人匆匆交谈几句后,护窗板又关上了;窗外的那个女人转过身来,向达尔大尼央四步之外的地方走去,但达尔大尼央已经认出她就是博纳希厄太太。 博纳希厄太太!她自己晚上十一点半在巴黎的大街上奔走,怎么可能呢? 这肯定是为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难道是爱情?年轻人自问。他好像已经是她的情人似的,他嫉妒地咬牙。跟踪!达尔大尼央本能地用上了这一着。 但是,当看见年轻人时,博纳希厄太太轻叫了一声,朝前跑了。达尔大尼央紧随其后,对他来讲,追上一个行动不便的女人,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当达尔大尼央把手放在她肩上时,她一腿跪在地上,哽着嗓音大喊:“杀了我吧,你什么也不会知道的。” 达尔大尼央搂住她的腰,把她扶了起来。但,他已感觉到她昏了过去,于是,他急忙用一些效忠的保证来让她放心。但这些保证对博纳希厄太太早已没有意义。 但是,当她看出是达尔大尼央时,她高兴地喊了起来。“啊,是你呀!谢谢,我的天主。”“是,是我,”达尔大尼央说,“天主派我来照看你。” “你就是抱着这种希望来跟踪我?”年轻女人微笑着说,她不再恐惧。“不,”达尔大尼央说,“不是的,我是偶然与你走到同一条街上的,我看见一个女人在敲我朋友的窗子……” “你的朋友?”博纳希厄太太插话问。“当然,阿拉密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这样说来,你还是第一次到那所房子?”“当然是。”“你不知道那儿住着一个年轻男子?”“不知道。”“是一个火枪手!” “对此我一无所知。”“这样说来,你不是来找他?”“绝对不是。而且,你也看到了,与我谈话的是个女的。”“确实是这样,不过,这个女人是阿拉密斯的朋友?”“那我就一点也不知道了。”“但,她是谁?”“啊,这不是我自己的秘密。” “你非常可爱;同时,你也是最神秘的女人……”“送送我。”“到哪儿?”“到我去的地方。”“要等你吗?”“不用了。” “不过,以后和你在一起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我一点也不知道。”“我等你,看着你出来。”“如果这样,那就再见了。”“为什么?”“我要的是一个贵族的帮助,而不是暗中的监视。”“这个词用得有点过分了。” 第19章 情况复杂了 (2) 第十一章 情况复杂了 (2) “那如何称呼那些违背他人意愿而跟在别人后面的人呢?”“冒失鬼。”“这词儿太温和了点。”“太太,好啦,我知道了,一切都按你说的去干。如果让我护送你,一直保护你到你要去的地方,我答应做你希望我做的一切。接着就离开你,我们上路吧!”达尔大尼央一路上虽然说说笑笑,但身体一直在颤抖。两个人走到了竖琴街地势高的一头,年轻女人显得犹豫不决。她走到一扇门前,说:“先生,十分感谢你高尚的陪伴。但履行你的承诺的时候到了,我到目的地了。” “回去的路上你难道不怕吗?”“我只怕强盗。”“你忘了那条绣有纹章的绣花手绢。”年轻女人喊起来,“你想毁掉我?” “既然一个词就能把你吓得发抖,那么你很清楚自己的危险。听我说,太太!”达尔大尼央握住她的手,用火辣辣的目光看着她,说,“请相信我,我的心里只有忠诚和爱情。” “我看出来了,”博纳希厄太太说,“因此,请问我自己一个人的秘密吧,我会告诉你的,至于别人的秘密,那又另当别论了。”“好,”达尔大尼央说,“就让它们也成为我的秘密。”年轻女人喊道,“啊,千万不要这样,不要插手与我有关的事情,千万不要在我要完成的那些事里威胁我。我要求你这样做。你应该像从没有见过我一样,不要管我。” “阿拉密斯也应这样吗?”达尔大尼央恼怒地问。“先生,我已告诉过你,我不认识他。”“你敲人家的护窗板会不认识他。”“老实承认吧,捏造这个人仅仅是为了我把真相都告诉你。”“太太,我没说半句假话。” “你说你有一个朋友住在那所屋子里吗?”“我第三次说,那房子里住着我的朋友阿拉密斯。”“这一切你以后会知道的。”年轻女人低声说,“先生,现在闭上你的嘴。”“要是你能看到我完全向你敞开的心房,”达尔大尼央说,“你会看到那么多的好奇心和爱情。” “你提到爱情,这未免太快了,先生。”年轻女人摇摇头说。“这是因为爱情第一次来。我已掌握了一些线索,”达尔大尼央说,“三个月以前,我与阿拉密斯差一点为了一条手绢决斗,这条手绢与你让呆在他家的女人看的那条一样。” “先生,”年轻女人说,“我烦得受不了啦。”“太太,如果你带着这条手绢被捕,如果这条手绢被搜了出来,不会牵连你吗?”“怎么会呢?姓名开头字母是我的姓名的开头字母——C.B.康斯坦丝?博纳希厄。”“或者是德?布瓦-特拉西。”“别出声,先生,想一想你这样做会有什么危险吧。你认识我可能有进牢狱的危险,有生命危险。” “那我就不再离开你。”“先生,”年轻女人双手合掌恳求着,“看在上天的份上,你走吧,已经午夜十二点了,那人等我的时间到了。”“太太,”年轻人鞠躬说,“放心吧,我走了。”“但是,你不会跟踪我,监视我吧?”“我马上回家。” “啊!我就知道你是个正直的年轻人!”博纳希厄太太高声说。达尔大尼央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满腔热情地吻着。 “对我的爱情,你也作出承诺吗?”达尔大尼央喊起来,他已快乐到了极点。“啊!我不能对此有什么保证,先生,今天我还只有感激之情。”“啊!”达尔大尼央伤心地说,“你辜负了我的爱情。” “放心吧,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场合我会记起一切的。你走吧!我已经迟到了。”“迟了五分钟。”“是的,但有时,五分钟就像五个世纪一样。”“是一个男人等你吗?”达尔大尼央大叫起来。“看,又开始争论了。”博纳希厄太太说,她脸上带着不耐烦的、淡淡的笑容。 “我立刻离开,我希望我的忠诚得到你的充分信任,太太,再见。” 达尔大尼央放开她的手,匆匆地跑了。博纳希厄太太间隔均匀地连敲三下。当达尔大尼央跑到街角回头看时,门打开后又关上了。 达尔大尼央继续走自己的路,五分钟后便走到了掘墓人街。 “先生,遭透了。”普朗歇说。 “什么遭透了,蠢货?”达尔大尼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系列不幸。先是阿多斯先生被抓起来了。有人在你家里找到他,他被当成你了。”“谁逮捕他的?”“你赶跑的那几个黑衣人找来的卫队。”“他为什么不说出自己的名字,为什么不说这事与他没有关系?”“先生,他不肯这么说,相反,他走来告诉我说,‘这时候需要自由的不是我,而是你的主人。别人以为抓的是他,这样一来,他就有充分的时间;三天以后,我再告诉他们我是谁,他们会不得不放我!’” “阿多斯,好样的,”达尔大尼央低声说,“那些卫士都干什么了。”“四个人不知把他带到哪去了,有两个人跟着黑衣人下来,到处找东西,他们把这里的文件都拿走了。”“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呢?”“我没找到他们,他们没来。”“可你要让人转告他们,我在找他们,他们随时都可能来吧?”“先生,是的。”“那好,呆在这儿;如果他们来了,把我遇到的事告诉他们,让他们到松果酒店去找我。我马上到德?特雷维尔先生那去,把一切情况都告诉他。” “先生,好的。”普朗歇说。“但你必须呆在这儿,别怕!”达尔大尼央为他的跟班打气。“先生,请放心好了,”普朗歇说,“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只要我想勇敢,我就会勇敢,况且我是个庇卡底人。”“那就这样说定了,”达尔大尼央说。“是,先生,我什么都能做到。” 达尔大尼央已感到有点儿累了,但他还是迈开双腿直奔老鸽笼街。 德?特雷维尔先生正和他的队伍在罗浮宫值班。达尔大尼央决定试着进罗浮宫。 走到盖内戈街附近时,从王太子妃街出来的两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女人的身材与博纳希厄太太一模一样,男的与阿拉密斯差不多。 那男的还穿着火枪手的制服。女人的兜帽拉得很低,男人用手绢挡着自己的脸。这两种双重预防手段说明他们都不希望有人认出他们来。他们走上桥,这正是达尔大尼央走的那条路,所以,达尔大尼央跟在他们后边走。 还没走二十步,达尔大尼央就确信这人一定是博纳希厄太太,这男人就是阿拉密斯。他感到了朋友的背叛,同时也感到了自己爱着的女人的背叛。 达尔大尼央忘了,她没对他有过什么承诺。他把自己看成了一个被羞辱、被背叛的情人,决定弄明白这一切。 这对年轻男女已觉察到他们被人盯上了,加快了步伐。达尔大尼央跑在了他们前面。当他们正好到了撒马利亚女人水塔前面的时候,达尔大尼央又回身向他们走来。 达尔大尼央突然在他们面前站住,两个年轻男女也停了下来。“先生,你要干什么?”火枪手退一步后问他,他的外国口音使达尔大尼央相信他可能猜错了。“你不是阿拉密斯。”他喊了起来。“从你的惊呼声中我就知道你把我当成别人了。我不计较你。” “不计较我!”达尔大尼央高声叫道。“是,”陌生人答道,“既然你不是找我打交道的,就让我过去吧!”“先生,你说得非常对,”达尔大尼央说,“我不是找你,我是在找这位太太。”“可你并不认识她呀!”外国人说。“先生,你错了,我认识她。” “啊!”博纳希厄太太用责备的语气说,“啊!先生,你曾向我许下诺言,我希望它们值得我信任。”“太太,你呢?”达尔大尼央说,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你也曾向我许过诺言……”“太太,”外国人说,“我们继续走吧!” 但是不知所措的达尔大尼央,呆呆地站在他们面前。火枪手用手推达尔大尼央,达尔大尼央向后一跳,便拔出剑来。与此同时,陌生人也迅速拔出了剑。“米罗尔,看在上天的份上,”博纳希厄太太一边喊着,一边冲到两人中间,抓住一把剑。 “米罗尔!”达尔大尼央喊起来,“请原谅,先生,米罗尔!难道你是……”“米罗尔白金汉公爵,”博纳希厄太太低声说,“你可能把我们全毁了。”“太太,米罗尔,请原谅,请多多原谅!可是,米罗尔,我爱她,因此,我嫉妒;请原谅我,并请告诉我怎样才能以生命为公爵效劳。” “你是一个正直的年轻人,”白金汉说,“我接受你的效劳,一直到罗浮宫,请你离着二十步跟在我们后面,如果有人监视我们,就干掉他。” 等博纳希厄太太和白金汉公爵走了二十步以后,达尔大尼央才尾随其后。然而,幸运的是,这个年轻的狂热亲信,没有遇到任何麻烦,年轻女人和英俊的火枪手便从边门进了罗浮宫。 达尔大尼央马上回到松果酒店,找到了他的朋友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但是,他没有向他们解释为何打搅他们,只告诉他们,他曾以为需要他们帮忙解决那件事,但他已一个人独自干完了。 第20章 白金汉公爵 第十二章 白金汉公爵 博纳希厄太太和白金汉公爵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进了罗浮宫。 到了院子里,他们马上挨着墙脚走了大约二十五步左右,然后,博纳希厄太太推开一扇专供佣人进出的后门。两个人走了进去,里面一团漆黑,但是博纳希厄太太对道路非常熟悉。随手关上门后,她拉着公爵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了几步,然后扶住楼梯的扶手,一步一步摸着往上走。公爵估计着已差不多上了第二层楼。接着,博纳希厄太太向右一转,沿着一条走廊下到了一楼,又走了几步后,把公爵推进了一套房间,里面点着一盏小灯。她说:“米罗尔公爵,待在这儿,她不久就会来的。”接着她便出去了,并锁上了门。 但是,白金汉公爵并没有感到一丝的恐惧;渴望冒险和喜欢浪漫、敢闯敢干是他的一个明显的性格特点。 当初他以为奥地利安娜的那封信是真的,便来到了巴黎。当他认识到那是一个陷阱之后,不但没有回英国,相反,他乘机利用别人给他的机会向王后表达他的真诚。开始,王后拒绝见他,但她担心公爵干出傻事来,就答应了。 就在王后作出决定的那天晚上,去找公爵并把公爵带进宫的博纳希厄太太被人绑架了。一连两天,博纳希厄太太下落不明,这件事只好暂时停下来了。然而,博纳希厄太太一获得自由,一切又重新开始进行了。 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白金汉公爵走到一面镜子前。他是当代英法两国最英俊的贵族,最风雅的骑士。 作为两代国王的宠臣的白金汉公爵富可敌国,权势显赫。他成功地几次接近了美丽而高傲的奥地利安娜,用自己迷人的魅力,赢得了她的爱情。 白金汉站在镜子前,他那被帽子压得扁平的漂亮的金色头发又恢复了先前的波浪,小胡子又向上翘起来了,他心里满是无尽的快乐。他自豪地、满怀希望地对自己微笑。正在这时,从一扇藏在挂毯后的门里走出来一个女人。是王后,他差一点叫出声来。 奥地利安娜二十六七岁,正处于美貌的顶峰期。她有着王后或女神的步态;她有着泛着绿宝石般光彩的双眼。她非常美丽,又充满了温柔和威严。她长着一张樱桃小口,她的下唇略比上唇突出,但这不能掩饰她的美丽和魅力。 她那细嫩而光滑的皮肤一直为世人所羡慕,她的手和胳膊出奇的美,她那金黄色的头发现在变成了很轻的褐色。 白金汉早已看得入迷了。在白金汉眼里,她从没这样美丽过,她穿着一件普通的白缎连衣裙,由唐娜?埃斯特法尼亚陪着。他曾多次见过她,但都不如现在这么美丽。 由于国王的妒嫉和黎赛留的迫害,王后手下的西班牙女人如今只剩下唐娜?埃斯特法尼亚一人了。奥地利安娜走过来,白金汉猛地跪在她膝下,连连吻着她的连衣裙的下摆。“公爵,你已经知道那封信不是我叫人写给你的。”“啊,是的,王后,”公爵叫起来了,“我是一个相信冰雪会融化的人,我是个疯子。但是,没办法,在爱的时候,一个人很容易相信爱情。” “是的,”安娜说,“但你应该清楚,我们已被两个王国的注视,被神圣的誓言分开了,这一切都把我们分开了。米罗尔,与这么多东西抗争,这是渎神。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王后,”白金汉说,“真正的渎神是把天主为了彼此打造出来的两颗心强行分开。”“米罗尔,”王后喊起来,“我从没说过爱你。”“但你也从没有说过你不爱我。真的,说这样的话,陛下太绝情了。因为,你想想,你到哪里能找到我这样什么都无法扑灭的爱情,一根遗落的缎带就能给予满足的爱情?” “王后,三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三年来我一直都深爱着你。我还详细地记着你衣服上的每一件饰物。我仍清楚地记着,那时你穿着一件有金银线绣花的绿带子的连衣裙,用大粒大粒的钻石把那宽大而下垂的袖子裹在你美丽的胳膊上。啊,闭上眼睛,我看到的是那时的你;睁开眼睛,我看到的是现在的你,是一个比当时美丽百倍的你。” “你简直疯了!”奥地利安娜低声说,“竟用这样的回忆来延续一种毫无希望的爱情,真是疯了。”“你想我能靠什么生活下去呢?我只有回忆,只有它才是我的幸福,我的希望和财富。” “三年里,我只见过你四次。刚才我告诉你的是第一次见到你,第二次是在德?谢弗勒兹夫人家里,第三次是在亚眠的花园里。”“公爵,”王后红着脸说,“请你不要再说那天晚上了。” “啊,王后,那是我生命中最辉煌、最幸福的一个夜晚。还记得那美丽如画的夜色吗?那一次,我们能单独在一起;你告诉我你的一切。啊!王后!你可知道,这样的时刻,蕴藏着多少快乐和幸福。王后,我可以向你发誓,因为那个夜晚,我爱你。“ “米罗尔,在那个致命的夜晚,那些合在一起有时能毁掉一个女人的诱惑都围绕着我。米罗尔,王后的身份会援助一个变得软弱的女人。你刚向我有第一个大胆的表示,我就立刻叫人来了。” “啊!是的,如果是别人的爱情,他一定会屈服的。但我的爱情会变得更加强烈,更加持久。王后,我在一个星期后又来了。这一次,没什么值得你指责我了。我连你的手都没碰一下,我那么驯服、那么忏悔,因此你宽恕了我。” “是的,米罗尔,诽谤利用了所有的这些蠢事。在红衣主教的挑拨下,国王勃然大怒。米罗尔,当你准备以大使身分再次来法国时,国王不同意。” “是的,法国将为此付出一场战争的代价。王后,我再也不能见到你了,希望你每天都能听到有人说到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远征雷岛,并和拉罗舍尔的新教徒联盟吗?我不过是想见到你,我知道,我并不想每一次都手执武器进入巴黎,然而,战争以后会是和平,而和平必须有一个谈判代表,我将是这次谈判的代表。那时,没有人敢拒绝我,我将再回巴黎,见到你。成千上万的人将为我的幸福付出生命的代价,可,对我来说,只要能见到你,其它的一切都没关系。也许,这一切都是发疯,丧失理智,但你能不能告诉我,哪个女人有像我这样痴情的情夫?哪个王后会有比我更热忱的仆人?” “米罗尔!你所引发的这些事反而成了对你的进一步指责。你所提出的这些爱情的证明,简直就是犯罪。”“王后,要是你爱我,你会改变看法。如果你爱我,我就幸福了,我会发疯的。要是你不是王后,你就会爱我,是吗?因此,对我残忍的是你的身分而不是你。我美丽的王后,谢谢你的话,你的话太美丽动听了。” “啊,米罗尔,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说……”“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公爵说,“如果我因为误解了你的话而感到幸福,就请你不要残忍地纠正我的误解。你曾说过,有人要把我引进一个陷阱,我会在那里失去我的生命,我有一种要死的预感。”公爵的脸上露出了忧郁而有魅力的笑容。 “啊,我的主啊!”奥地利安娜大喊起来,她那种带着恐惧的音调证明了她对公爵的关心。“我并不是用这些来吓唬你的,王后。但你刚才的话将对我可能遭遇的一切,是一个补偿,因为你的话对我是一些希望。” “公爵!”奥地利安娜说,“我也有一种预感,我梦见你受伤倒在血泊中。”“一把刀子扎在我的左肋,是不是?”白金汉插话说。“是的,是谁告诉你我的这个梦?” “好的,王后,你爱我,我已别无它求了。”“我爱你?”“是的,你爱我。要是你不爱我,天主会把同样的梦托送给你吗?王后,你爱我,你会为我流泪。” “啊!我的天主!”奥地利安娜喊道,“这超出了我的承受力。公爵,你快走吧!我不知自己是不是爱你;但我知道自己不会做一个违背结婚誓约的人。所以,求求你,快离开我吧!要是你对我的爱情导致了你的死亡,我会永远得不到安慰,我会疯的。求求你,快离开这儿吧!” “啊,我多么爱你啊!”白金汉说。“我求求你,快走吧!以后你作为大使,作为大臣再来。我会在与你再次相见中得到幸福。”“啊,你告诉我是真的吗?”“真的……”“那好,就请给我一件你对我宽容的证物吧!一件你曾经戴过,我也能佩戴的东西。” “你立刻离开吗?”“立刻就走。”“你会离开法国回英国吗?”“那得等一下。”回到她的套房,奥地利安娜立刻拿来了一只香木匣子。 “米罗尔公爵,拿着吧!”她说,“好好保存它。”白金汉再次跪倒在地。“你答应过我立刻离开的。”王后说。“王后,你的手,你的手,我一定走。” 安娜闭上眼睛,把一只手伸了出去。公爵把嘴唇热烈地贴在了王后那美丽的手上,接着站起来说:“王后,只要我不死,不到半年,我会再见到你的。”他急忙离开了那个房间,在走廊上遇到了博纳希厄太太。博纳希厄太太把白金汉送出了罗浮宫。 第21章 博纳希厄先生 第十三章 博纳希厄先生 整个事件中,博纳希厄先生是一个同时遭到政治阴谋和爱情阴谋的双重受害者。 他被那些打手直接放进了巴士底狱。在那里,他遭到了那些押送者的辱骂和残酷的对待。因为打手们认为,他不是一个贵族。 大概半小时后,他被带到了审讯室。他连在犯人的牢房里接受审讯的资格都没有。在两个卫士的押送下,可怜的服饰用品商穿过了一座院子,进入了一条走廊。一扇门被打开了,他被扔进了一间低矮的小房间。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名审判官。 两个卫士把犯人拉到桌前,审判官让他们到一个听不到声音的地方去了。一直把脑袋俯在纸上的审判官,这时抬头看了看面前这个人。审判官样子可僧,尖尖的鼻子,黄色的颧骨高高突出,眼睛虽小却不失锐利。 一个长脖子支着他那小脑袋不断地晃动。他开始发问。最后他得知面前这犯人叫雅真-米歇尔?博纳希厄,五十一岁,退休的服饰用品商,在掘墓人街十一号住。 审判官长篇大论地给他上起爱国课来,他大谈特谈参与国家大事对一个卑贱的市民来说,非常危险。然后,他说法国的权力和红衣主教的所作所为:这位无与伦比的大臣,如有人反对他的权力和行为,无一能逃过惩罚。 接着,审判官一边盯着博纳希厄先生,一边要他好好想想情况的严重性。这位可怜的服饰用品商早已考虑成熟了:他诅咒德?拉波尔特先生让他娶他教女为妻的那一刻;尤其诅咒那个教女答应做王后的内衣保管女侍的那一刻。 博纳希厄先生不仅吝啬,而且极端自私和懦弱。老婆在他心中激起的感情,根本无法与这些相抗衡。博纳希厄确实认真考虑了审判官的谆谆教诲。 “但是,审判官先生,”博纳希厄平静地说,“请你相信,没有人比我更敬重红衣主教的功德了,我在他的统治下会感到无比荣幸。”“真的吗?”审判官问,他不相信这个乡巴佬的话,“果真这样,你怎么会来到巴士底狱呢?”“我为什么在这儿,”博纳希厄先生说,“我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我无法告诉你。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因为我冒犯过红衣主教先生。” “不过,你被指控犯了叛国罪。”“叛国!”怯懦的博纳希厄吓了一大跳,“叛国,我怎么会被指控犯了叛国罪呢?先生,这是不可能的。”“博纳希厄先生,”审判官看着他说,“你有一个老婆?” “是有一个,先生。”服饰用品商说,他浑身颤抖。“换句话说,我过去有一个老婆。”“你过去有一个?如果你现在没有了,你把她弄到哪儿去了?”“被人绑架了,先生。”“被人绑架了?”审判官说,“啊!”博纳希厄先生从这个“啊”中感受到事情更糟了。 “她被人绑架了!”审判官接着说,“你知道是谁干的吗?”“我想,我认识他。”“谁?”“先生,我只是怀疑而已。”“你怀疑谁?”博纳希厄先生下决心都说出来。 “先生,我怀疑,”他说,“绑架我老婆的是一个高个子,棕色头发,态度高傲的人,看上去像是个贵族。我觉得有好几次他在跟踪我们。”审判官好像有点不安的样子。“他叫什么名字?”审判官问。“啊!我也不清楚;不过,要是我碰见他……”审判官阴沉多了。“在一千个人中你也能认出他来?”审判官问。“我是说,”博纳希厄先生发现自己错了,“我是说……”“你已经说过你认识他,”审判官说,“很好!今天就到这里;在我们进一步审问之前,先得告知一个人,让他知道你认识绑架你老婆的那个人。” “可我并没告诉你我认识他!”博纳希厄绝望地叫起来,“我对你说……”“带走!”审判官对两个卫士说。“带到哪儿?审判官”。“单人囚室。”审判官口气的冷淡让博纳希厄感到恐怖。“唉!”他自言自语,“灾祸降到我头上了;我老婆一定犯了弥天大罪;他们认为我们是同谋,要把我一起惩办;明天很快就到了,我就要上绞架!我的天主,可怜可怜我吧!” 两个卫士根本不理会博纳希厄先生的哀诉;他们早就习惯了这种哀诉。博纳希厄先生被带走了。这时,审判官正匆匆写信,书记官在一旁等着。 虽然单人囚室并非不太舒服,博纳希厄先生仍然无法入睡。黎明时,几道曙光在他眼里都带着几分悲哀的色彩。突然间,有人拉了一下门,博纳希厄先生吓得几乎跌下凳子;他以为是刽子手来带他去断头台的,但当他看见来的是审判官和书记官时,他恨不能上前去搂住他们的脖子一阵狂吻。 “你的案子已十分复杂了。”审判官说,“只有你真诚的悔过才能让红衣主教息怒,我劝你还是全部招来吧!”博纳希厄先生叫起来,“我知道的我都会说出来,我求求你们了!”“先生,你老婆现在在哪儿?”“她被人绑架了。”“不错,但,在你的帮助下,昨天下午五点钟她已经逃走了!”“我老婆逃走了!”博纳希厄先生大喊,“啊!不幸的女人啊!先生,这与我没有关系,我发誓。” “那你到你那邻居达尔大尼央家干什么?那天,你和他谈了很长时间。”“审判官先生,是的,我承认我错了,我确实到过达尔大尼央家里。”“你为什么去?”“求他帮我找回老婆。可现在看来,我错了,宽恕我吧。”“达尔大尼央先生怎么说的?”“他答应帮我,但很快我就发现他把我给出卖了。” “你在欺骗红衣主教!达尔大尼央和你达成了一项协议,按照协议,他赶走了逮捕你老婆的卫士,并帮她逃过了一切搜捕。”“啊!他把我老婆给抢走了?”“庆幸的是,我们已把达尔大尼央押来了,你跟他对质吧!”“啊!我正求之不得呢!”博纳希厄先生喊道。“带达尔大尼央!”审判官吩咐两个卫士。阿多斯被带了进来。“达尔大尼央先生,”审判官对阿多斯说,“谈谈你和这位先生之间的事吧!”“不过,”博纳希厄先生大喊,“这个人不是达尔大尼央先生!” “他不是达尔大尼央先生?”审判官也叫了起来。“不是,绝对不是!”博纳希厄先生说。“那这位先生是谁?”审判官问。“我不认识他,我没法告诉你。”“你叫什么?”审判官问。“阿多斯。”火枪手答道。 “这是一座山的名字,不是人的名字!”可怜的审判官高喊。“是我的名字。”火枪手平静地说。“不过,你曾说过叫达尔大尼央。”“确实有人问我,‘你是达尔大尼央先生吗?’我说,‘你们这么认为的?’但抓我的卫士说他们有把握!”“你藐视法律,先生。”“绝对无稽之谈。”阿多斯平和地说。 “但是,”博纳希厄先生喊道,“审判官先生,我得告诉你。达尔大尼央是我的房客,我应该认识他。他是一个十九到二十之间的年轻人,但这位先生至少三十了。这位先生是德?特雷维尔先生的火枪手,而达尔大尼央是德?艾萨尔先生卫队的卫士。审判官,你看看他的制服就明白了。” “是的,”审判官说。门开了,看门人带进一个信使,交给审判官先生一封信。“啊,这该死的女人!”审判官大叫。“你说什么!谁啊!但愿不是说我老婆吧?”“就是她。你这下可不得了啦。”“怎么了?”可怜的服饰用品商火了,“我的案子怎么会因为我老婆而越来越糟?”“因为她的事是你们的一个非常恶毒的计划的结果。” “审判官先生,我发誓,我和她没关系,要是她干了什么蠢事,我一定揭穿她!”“好啦,好啦,”阿多斯对审判官说,“这位博纳希厄先生确实叫人心烦,如果你不需要我了,请送我到别的地方去。” “押犯人回牢房,”审判官说,“要比以往更严厉地看管他俩。”“不过,”阿多斯说,“我看不出我能在什么地方代替达尔大尼央先生,你们要的是他!”“就照我说的办!”审判官狂叫,“你听着,一定要保密!” 阿多斯耸耸肩,跟在看守他的卫士后面走了。博纳希厄先生伤心地哭了。他在那间单身囚室里不停地哭。 晚上九点,当他决心睡觉时,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几个卫士进来了。“跟我走!”一个士兵说。“跟你走!”博纳希厄喊道,“我的天主啊,要到哪里去?”“到我们奉命带你去的地方。”“可这等于没回答。”“但这是我们能给你的惟一答案。”“啊!我的主啊!”可怜的服饰用品商说,“这下,我全完了。” 他跟着卫士们走了,没有反抗。最后来到前院大门口,他看见一辆马车。他被关在了马车里,不过有一个士兵陪着,就像在一个活动监狱似的。 马车缓缓前行。作为一个地道的巴黎人,博纳希厄能从界石、招牌及路灯认出每一条街。到了那个处决巴士底狱的犯人的圣保罗教堂,博纳希厄先生差点没死过去,一连在胸口上划了两个十字。但是,马车不停地走过去了。 再往前行进不久,到了专门处置国家要犯的圣约翰公墓,他又几乎昏过去。但是,马车上了去河滩广场那条街。当他见到了市政厅的炭屋顶,进了拱廊时,他相信自己一切都完蛋了。 然而,马车从这个凶险的广场过去了,向着令他胆战心惊的特拉瓦尔十字架走去。 可怜的服饰用品商明白,自己一定会在特拉瓦尔十字架上完蛋。在离十字架二十步时,一声喧哗后,马车停了下来。可怜的博纳希厄先生再也不能支持下去了,一声低沉的呻吟后,他就昏死了过去。 第22章 默思的陌生人 第十四章 默思的陌生人 人群正在观看一个绑在绞刑架上的人,而不是欣赏一个应该上绞刑架的人被钉上去。他们把可怜的博纳希厄吓昏了。停留了一会儿后,马车继续上路,停在了一扇低矮的门前。门开了,两个卫士把由士兵扶着的、快昏死的博纳希厄接过来;他被推进一条过道,爬上一座楼梯,被安置在一间前厅里。 他走路像梦游一样;所有的东西在他眼里都是一片模糊;他背靠着墙,耷拉着他那早已僵死的双臂,坐在长凳上,木偶似的发呆。 但是,他没有发现有任何东西威胁他的生命,舒适的软垫凳面、漂亮的科尔多瓦空墙面、红锦缎大窗帘,这一切告诉他,自己刚才恐惧得过分了。他开始扭动他那几乎半天都没活动的脑袋。 他冒险抽回一条腿,接着又抽回另一条腿。终于,他在两手的援助下,站了起来,脑袋还在不断地扭动。就在这时,门帘撩开了,进来一个和蔼慈祥的军官。 “你是博纳希厄?”军官问。“是的,军官先生。”博纳希厄先生结结巴巴地说,“愿为你效劳。”“进来吧。”军官说着侧转身子,让服饰用品商过去。 这是一间以武器作装饰的很宽大的书房。门窗紧闭,空气闷热,刚刚九月却生了火。屋子中间的桌上放满了书籍和文件,上面还展开着一张拉罗舍尔城地图。一个中等身材,神态傲慢的中年人站在壁炉前。尽管他只有三十六七岁,可头发胡子已开始花白了。他没佩剑,但看上去完全是个军人。水牛皮靴上的尘土,证明他当天骑过马。 这个人就是德?黎塞留红衣主教阿尔芝-让德?普莱西。他并不是传说中的那个疾病缠身的老人,也不像个殉道者:身体虚弱不堪,只靠了他天才的力量活着,只靠了思想永不停息地运用,来支持与欧洲的斗争;而是像他在那个年代实际所表现的那样,他是一个敏捷、风流的骑士,是历史上曾出现过的最优秀的人物之一。他支持德?纳维尔公爵在芒托瓦公爵领地的统治,他支持攻击尼姆、加斯特尔和宰斯。现在,他正计划着把英国人赶出雷岛,围攻拉罗舍尔。 所以,初次与他见面的人很难看出他就是红衣主教。可怜的博纳希厄先生站在门口一动都不敢动,但红衣主教那双眼睛死死盯住他不放。“这个人就是博纳希厄?”红衣主教沉默了许久后,问。“是的,大人。”军官答道。 “好吧,把这些文件给我,我要单独呆会儿。”军官拿起文件给了他,然后行了一个礼后出去了。博纳希厄已认出这些文件就是他在巴士底狱的审讯记录。站在壁炉边的那人目光锐利,不时从记录文件上抬起来,好像要扎进这个可怜的服饰用品商的内心里去似的。 红衣主教看了文件后,又观察了大约十秒钟。接着,他似乎已拿定了主意。“这个家伙从没有什么阴谋行动,”他低声说,“不过,也不要紧,看看再作定论吧。”“你被指控叛国。”红衣主教说。“大人,已有人跟我说过了,”博纳希厄大喊起来,“可是,大人,我向你发誓,对此我一无所知。” 红衣主教心里早已开始微笑了。“你和你老婆,德?谢弗勒兹夫人,还有米罗尔白金汉公爵在搞阴谋诡计。”“大人,说实话,”服饰用品商说,“我确实听到过这些人的名字。”“在哪种场合听到的?”“我老婆说德?黎塞留红衣主教把白金汉公爵骗到巴黎来,目的是毁掉他,同时也毁掉王后。”“她真这么说的?”红衣主教的口气突然变得粗暴起来。 “大人,是的,但是,我曾对她说:‘你错了,红衣主教不可能……’”“闭上你的臭嘴!”红衣主教说。“大人,这话就是我老婆回答我的。”“你知道绑架你老婆的人是谁吗?”“大人,我不知道。”“但你有所怀疑。”“是,大人,但我现在再也没有怀疑了,因为它似乎让审判官感到不高兴。”“你应该知道你老婆已逃走了?”“大人,我不知道,我还是到监狱里才知道。” 这次,红衣主教又忍住了笑。“那么,你知道你老婆逃走后的情况吗?”“大人,我当然不会知道,但是,她应当回到罗浮宫去。”“凌晨一点钟的时候她仍没回去。”“啊!我的天主!她现在怎样了!”“放心吧,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红衣主教。”“大人,你相信红衣主教会告诉我。”“也许是的,可你应该首先招出你妻子与德?谢弗勒兹夫人之间的情况。你应该知道。” “大人,可我真的一无所知。”“你接你老婆回家都是直接到家里吗?”“她总是有事去找布商,我送她到他们家里。”“有几个布商?”“有两个。”“他们住在哪儿?”“一个住在沃吉拉街上,一个住在竖琴街上。”“你和她一起到他们家吗?”“大人,我从没与她一起进去过;我只是在门口等她出来。”“她为什么借口一个人独自进去?” “她没有任何借口;她要我等,我就在门口等她出来。”“我亲爱的博纳希厄先生,你是一个温柔的丈夫!”红衣主教说。“你记得门牌号吗?”“记得,大人。一个是沃吉拉街的二十五号,另一个是竖琴街二十五号。” “很好!”红衣主教说。说完,他摇了摇银铃,军官走了进来。“去找罗什福尔来,”他低声说,“要是他已回来了,立刻叫他进来!” “伯爵就在这里。”军官说,“那就让他赶快进来!”黎塞留忙说。军官飞速地冲出了房间。没过五分钟,一个人走了进来。“是他!”博纳希厄先生惊讶地叫了起来。 “你说的他是谁?”红衣主教问他。“就是绑架我老婆的那个人。”红衣主教又拿起银铃摇了摇,军官又随之进来了。“把这个人交给看管他的那两个卫士,等我的再次传唤。” 博纳希厄被带到前厅,被交给了看管他的那两个卫士。刚才我们谈到的那个就要到场的人正焦急地看着博纳希厄,直到他被挟出去。等到背后的门关上后,他马上走到红衣主教面前,说:“他们已经见过面了。”“王后和公爵!”黎塞留大喊起来。“是,大人。”“他们在哪儿见面的?”“在罗浮宫。”“你有把握?”“百分之百的准确。” “我们被打败了,我们要想办法报复他们。”“大人,请放心,我们一定竭力为你效劳。”“这件事经过如何?”“午夜十二点半的时候,王后和她的侍女们在她的卧房里。她那主管内衣的女侍交给她一条手绢,王后的脸立刻白了。”“后来呢?后来怎样了?”“她站起来,嗓音都变了。她说,‘等着我,夫人们,十分钟后我回来。’打开她那卧室的门,出去了。” “德?拉努瓦夫人怎么不立刻通知你?”“那时,什么也不能肯定,况且,王后说过‘夫人们,等着我。’她不敢违背王后。”“王后在卧房外呆了多长时间?”“四十五分钟吧。”“她的侍女都没陪她?”“只有唐娜?埃斯特法尼亚一个人。”“后来她回来了吗?”“回来了,可她是回来取一只香木小匣子的,然后她马上又出去了。她回来时没有带匣子。”“德?拉努瓦夫人知道小匣子里装的什么吗?”“是国王送给王后的钻石坠子。” “她没带匣子回来吗?”“是的。”“德?拉努瓦夫人认为王后已把它送给白金汉了。她是王后的梳妆侍女,第二天她找不到这个匣子,王后满脸通红地说,因为前天有一只坠子被打碎了,已送到金银匠那里修去了。” “你不知道德?谢弗勒兹夫人和白金汉藏在哪儿吗?”“大人,我不知道。”“我倒知道了。我至少是猜到了。他们一个藏在沃吉拉街二十五号,一个在竖琴街二十五号。” “您是想让我派人把他们抓来?”“已经太晚了,可能他们早离开了。”“不管怎样,还是可以去查一查。”“从我的卫士中找十个人去搜查那两所房子。”“大人,我立刻行动。”罗什福尔飞奔出房。红衣主教沉思片刻后,他又拉响了银铃,让人带进可怜的博纳希厄。 “你骗我!”红衣主教严厉地说。“你老婆到沃吉拉街和竖琴街去并非去见布商。”“公正的天主,她还会去见谁?”“她去见德?谢弗勒兹公爵夫人和白金汉公爵。”博纳希厄说,“是,是这样的,我全记起来了,您说的一点没错。” 虽然击败博纳希厄这样的庸人是微不足道的,红衣主教仍然感到了短暂的快乐,他把手伸给可怜的服饰用品商,说:“你是个好人,我的朋友,起来吧!”“红衣主教碰了我的手!”博纳希厄惊呼起来。 “是的,我的朋友!”红衣主教有的时候很善长用这种慈祥的口吻,“你受到了不公正的怀疑,应该给你一些补偿;这个袋子里有一百皮斯托尔,请拿去吧!请原谅我。”“大人,要我原谅你!”博纳希厄说,他犹豫着想拿又不敢拿。“但你完全有权让人把我抓起来,拷打我,处死我。大人,原谅你!我看,你并不是这个意思!” “啊!你表现得这么胸怀坦荡,我亲爱的博纳希厄先生。拿这个袋子走吧,你不会不高兴吧,我亲爱的朋友?”“大人,我会很高兴地离开!” “再见了,博纳希厄先生,再见了。”红衣主教向他摆了摆手后,博纳希厄先生退出去了。红衣主教听见博纳希厄先生在前厅大叫,“大人万岁!红衣主教万岁!”红衣主教听着博纳希厄的赞歌,笑了。 红衣主教开始认真地研究桌上那张地图。他用铅笔画了一条线,一年半后的那条锁住这座被围着的城市的港口的著名堤坎。正当他思考战略时,罗什福尔开门进来了。“嗯?”主教连忙站起来说。 “嗯!”伯爵说,“确实有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到那儿住了四五天,男的今天早上才走,女的昨天夜里就走了。”“就是他们!”红衣主教大声叫嚷着,看着钟,他接着说:“现在追他们也来不及了,我们应到伦敦去找他们。” “红衣主教有什么指示?”“为了让王后感到绝对的安全,千万不要让她知道我们已知道她的秘密。帮我叫掌玺大臣塞吉埃。”“红衣主教把那个人怎么处置了?”“我已经把他变成她老婆身边的暗探了。”罗什福尔一躬到地,退了出去。 红衣主教坐下来开始写信,并用他的私章盖在封皮的火漆上;接着,他摇了摇银铃。那军官又进来了。“去叫维特雷!”他说,“要他做好旅行准备。”一会儿,维特雷已穿好靴子,上好马鞍站在了红衣主教面前。“维特雷,”他说,“立刻到伦敦去。把这封信交给米莱狄。” 送信的人一句话没说,鞠了一躬,拿着信和两百皮斯托尔的付款凭证出去了。 这封信的内容是: 米莱狄: 去参加白金汉公爵的第一个舞会。把他的紧身短上衣上的十二颗钻石坠子割下两颗。一旦到手,立刻告知我。 第23章 司者与军人 第十五章 司者与军人 这些事情发生的第二天,阿多斯没有出现,达尔大尼央和阿拉密斯告诉德?特雷维尔先生他失踪了。德?特雷维尔立刻去见刑事长官,找来负责十字街口哨所的军官询问情况,不断得到的消息说明,阿多斯被关在主教堡。 此时,阿多斯也经受了各种考验。 因为怕达尔大尼央受到追究,为了为他赢得办事时间,在对质前,阿多斯什么也不说,直到对质时,他才说出他的真实名字。他还说,他不认识博纳希厄先生和博纳希厄太太,他从没和他们说过话。他那天晚上十点钟之前一直呆在在德?特雷维尔先生家,十点钟左右,他才到达尔大尼央家去。他还说,有二十个人可以作证,其中包括几个像德?拉特雷姆依公爵那样的先生。 阿多斯也被送到了红衣主教那里,只是那时红衣主教已到罗浮宫去觐见国王了。 就在同一时间,德?特雷维尔先生分别见过了刑事长官和主教堡司令官,但仍没有找到阿多斯,因此,他也到罗浮宫去觐见国王了。因为德?特雷维尔先生是国王的火枪队队长,因此,他可以随时觐见国王。 在国王那里,红衣主教说,别人还以为德?谢弗勒兹夫人还在那个她被放逐的图尔,但事实上,她早已回到了巴黎,并在第五天成功地甩掉了警察的跟踪。国王大怒。 红衣主教又说,不只是德?谢弗勒兹夫人又回到了巴黎,而且王后还通过神秘通信方式与她重新取得联系;他还非常有把握地说,他本有一点眼看就要理清的线索,准备抓住王后派去与德?谢弗勒兹夫人联系的密使时,居然有一个火枪手手持着剑扑向司法人员。路易十三越听越生气,他终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向王后的房间迈出一步,憋在心头的怒火气得他脸色发白。 不过,红衣主教在他的谈话中,只字未提白金汉公爵的名字。这时,德?特雷维尔先生也进来了,十分沉着和冷静。 因为红衣主教在那儿,国王的脸色也非常难看,德?特雷维尔先生一眼就看出发生了什么事。他感到,自己在国王面前是那么坚强有力。路易十三转过身来,“先生,你来得正好,”国王掩饰不住心中的怒火,说,“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火枪手的好事。”“我,”德?特雷维尔先生说,仍像刚进门时那样沉着,平静,“也要向国王禀报一些有关司法人员的好事。” “你说什么?”国王问。“我很荣幸地禀告陛下,”德?特雷维尔先生说,“有一群检察官、审判官、警务人员,好像对军人怀有极其仇视的态度,他们私自在一所房子里抓住了我的一个火枪手,更准确地说,是陛下你的一个火枪手。他们押着他游街,最后还把他关进了主教堡。他们这样做的所有依据就是一份不让我看到的命令。而这个被捕的火枪手却是一个品行无可挑剔、名声也非常显赫的火枪手,陛下你也十分赏识他,这个火枪手是阿多斯。” “阿多斯,”国王不由自主地说,“是的,我听过这个名字。”“但愿陛下还记得他,”德?特雷维尔先生说,“他就是不幸地把德?卡于扎克先生刺成了重伤的人。大人,顺便问一下,”特雷维尔先生对着红衣主教说,“德?卡于扎克先生完全康复了吗?” “谢谢你!”红衣主教气鼓鼓地说。“阿多斯被捕时只是去拜访他的一个朋友,他当时并不在家。”德?特雷维尔先生接着说,“这个朋友是一个年轻的贝亚思人,在德?艾萨尔先生的卫队里为陛下效力,还是一个见习卫士。可是,当阿多斯正在他朋友家里时,就有一大帮法警和卫兵围攻这座房子……” 红衣主教向国王示意德?特雷维尔先生所说的就是他刚跟国王说过的那件事。“我们都知道了。”国王反驳,“因为一切都是为我效力。” “照这么说来,”特雷维尔说,“把我一个清白无辜的火枪手挟在两个卫士中间,押着这个曾数次以鲜血为陛下效劳的火枪手游行,这也是在为陛下效劳?” “哦!”国王心动了,“事情是这样的吗?”“德?特雷维尔先生忘了说,”红衣主教非常冷静,“这个表面无辜、高尚优雅的火枪手一个小时以前刺伤了我派去预审一件很重要的案子的四位预审官员。”“我认为,红衣主教没有证据。”德?特雷维尔先生叫起来,“一个小时以前,阿多斯先生在我家吃了晚饭后,在我的客厅里与德?拉特雷姆依公爵和德?夏吕伯爵一起聊天。” 国王看了看红衣主教,“我有一份笔录可以证明我的话,”红衣主教说,“我很荣幸将那几个遭到野蛮对待的人写的这份笔录拿来请国王陛下过目。”“司法人员的笔录能与军人的保证相提并论吗?”德?特雷维尔先生不屑地问。“好啦,好啦,别说了,我亲爱的特雷维尔先生。”国王说。 “红衣主教如果怀疑我的火枪手,”特雷维尔说,“我要求你亲自去调查,国王,你的公正是出了名的。”“我相信在那所现场侦察的房子里住着一个贝亚思人,他是火枪手的朋友。”红衣主教仍保持着原先的平静。“红衣主教是想说达尔大尼央先生吗?”“德?特雷维尔先生,我想说的是一个受到你保护的年轻人。”“是的,是有这么回事,红衣主教先生。”“你就没有产生过什么怀疑,这个年轻人曾唆使………”“你是说他唆使阿多斯先生,唆使一个年龄有他两倍的人?”德?特雷维尔先生打断了红衣主教的话“大人,这不可能。更何况,那天晚上达尔大尼央先生一直呆在我家里。” “哎呀!”红衣主教说,“这样说来,所有的人那天晚上都在你家?”“红衣主教怀疑我的话?”特雷维尔涨红着脸说。“没有,绝对没有!”红衣主教说,“只是,我想知道他是几点钟到你家的。”“当然,我可以很准确地告诉你,他是九点半到我家,十点半离开的,在事件发生后的一小时。”“可是,”红衣主教说,“阿多斯毕竟是在掘墓人街的那间屋子里被逮捕的。”红衣主教这时已感到胜利无望了。 “难道要禁止我的火枪手与德?艾萨尔先生的卫士之间的友好来往吗?”“要是他跟这个朋友的来往可疑的话,是要被禁止的。” “特雷维尔先生,那间房子是可疑的,”国王说,“这可能你还不知道吧?”“陛下,我不知道。但我不承认达尔大尼央先生住的那间房子也值得怀疑,陛下,我可以向你保证,他是陛下忠诚的仆人,红衣主教衷心的敬仰者。” “你说的这个达尔大尼央是否刺伤过朱萨克?”国王说,红衣主教气得脸色发白。“第二天,他又刺伤了贝纳儒。”“是的,陛下的记忆力真好!”“好啦,我们能作出什么决定?”国王问。红衣主教说,“我敢肯定他犯了罪。”“我否认红衣主教的说法,”特雷维尔说,“法官会作出判决的。”“就这样吧,”国王说,“交给法官去作出判决。”“然而,”特雷维尔又说,“可悲的是,在我们所处年代里,即使最清白无辜的生活也不能使一个人免受侮辱和迫害。因此,我敢保证,如果军队因治安案件受到严厉对待,他们肯定会产生不满情绪的。” “治安案件!”国王喊起来,他揪住了特雷维尔先生的辫子,“治安案件!先生,你知道什么?管好你的火枪手。好像抓了一个无辜火枪手,整个法国就会陷入危险之中。他娘的,我要让你去逮捕十个,甚至一百个火枪手!整个火枪队!谁也别说一句话。” “既然在陛下眼里,火枪手是这样的,”特雷维尔先生说,“那他们就有罪。陛下,我现在就把我的剑还给你;因为,在控告我的士兵以后,红衣主教不会放过我本人的,我最好还是投案自首。” “加斯科尼人的倔脾气!”国王说。“陛下,”特雷维尔先生说,“请让他们把我的火枪手还给我,或者,让他接受审判。”“一定会审判他的。”红衣主教说,他显得有些不耐烦。“那太好了,我得请求陛下准许我为他作辩护。” 国王害怕特雷维尔先生会与红衣主教闹翻脸,说:“只要红衣主教没有什么个人理由……”红衣主教跪在国王面前说:“请原谅!既然陛下觉得我有成见,我还是退出这个案子吧。”“哦!特雷维尔,你能发誓,阿多斯在事情发生时在你那儿吗?”国王说。“我发誓。”“陛下,请你好好想想,”红衣主教说,“要是我们就这样放了犯人,就不可能查明真相了。” “阿多斯先生将随时回答司法人员的询问,”德?特雷维尔先生说,“红衣主教,我向你保证,他不会跑的,请你相信这一点。”“对,他不会逃跑的。”国王说,“更何况,”国王压低了嗓音,好像在恳求红衣主教,“我们给他们安全感,这是我们的策略。” 路易十三的这个策略使黎塞留会心地笑了。“那你就下命令吧!陛下,你有特赦权。”红衣主教说。“陛下,特赦权只适用于罪犯,”特雷维尔说,他希望取得完全、彻底的胜利,“可我的火枪手没有罪。但他被关在一间单人囚室里,完全像十恶不赦的囚犯一样。” “见鬼!”国王低声说,“该怎么办呢?”“只需签署一道无罪释放的命令,”红衣主教说,“陛下,我相信有特雷维尔先生的保证就足够了。” 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喜悦总是带着恐惧,他恭敬地向国王鞠了一躬;相对于这突然降临的随和来说,他更喜欢红衣主教那顽固的抵制。带着国王签署的释放令。他正要走出房间时,主教对他笑了笑,对国王说:“陛下,你的火枪队的长官与士兵相处得非常融洽,这既有利于陛下,也有利于大家的荣誉。” “他又要使坏心眼了,”特雷维尔先生想着,“遇上这样的人,你永远不能下一个获胜的定论。我们得快一点儿行动。” 特雷维尔先生得意地走进了主教堡,把他的火枪手救了出来。后来,他见到了达尔大尼央,对他说:“你总算没被逮着,这就是你刺朱萨克一剑的回报。可别忘了,还有贝纳儒那一剑呢!”特雷维尔对红衣主教的怀疑一点都没错。就在他刚刚关上门后,红衣主教就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陛下,我们认真地说说吧。陛下,白金汉公爵五天之前已到了巴黎,他今早才离开的。” 第24章 掌玺大臣 第十六章 掌玺大臣 红衣主教的话对路易十三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国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白金汉在巴黎!”国王大叫起来,“他有什么事?”“不用问就知道,他的目的是与你的敌人胡格诺派和西班牙人合谋对付你。”“不是,他娘的,他是来与德?谢弗勒兹夫人、德?特格维尔夫人以及冯孔代家的那些人阴谋败坏我的声誉!” “啊!陛下,你想到哪儿去了!王后十分贤惠,尤其十分爱陛下。”“红衣主教,女人是脆弱的。”国王说,“她并不爱我。”“但是,陛下,我仍然坚持这样认为,”红衣主教说,“这次白金汉巴黎之行的目的完全是为了一个政治阴谋。” “如果王后犯了罪,就让她颤抖吧!”“说实话,”红衣主教说,“不管我多么不愿朝这种背叛的事情上想,但陛下你又使我不能不想。今天早上,德?拉努瓦夫人告诉我说昨晚王后熬到很晚才睡,早上哭得很凶,一整天都在写什么东西。” “她肯定是在写信,”国王说,“红衣主教,我想得到王后的信。”“可是,陛下,怎样得到呢?”国王愤怒地说,“搜她的橱柜,如果有必要,连她本人也搜查。”“可陛下的尊贵的妻子奥地利安娜,是法国的王后,世界上最伟大的王后之一。” “公爵先生,所以,她的罪更大了。更何况,我早有结束所有这些政治和爱情阴谋的想法了。在她身边,有个人叫拉波尔特的……”“我觉得他是这一切的关键人物。”红衣主教说。“照这么说来,你也像我一样相信她在骗我了?”国王说。“我相信王后在密谋反对她的国王的权力,但我不是说,她在败坏她的国王的名誉。” “王后并不爱我,她爱着白金汉这个无耻之徒!他在巴黎时,你到哪儿去了?为什么不派人逮捕他?”“陛下是说逮捕公爵!逮捕查理一世国王的首相!那会引起怎样的后果啊!那会引起多么可怕的轰动啊!我还是不相信陛下的推测。陛下的推测要是有几分真实,会引起怎样的丑闻啊!” “可是,既然他要像一个流浪汉那样来冒险,就应该……”路易十三不敢说下去了,黎塞留看着国王把到唇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陛下,你说应该怎样?”“没什么,”国王说,“不过,他在巴黎时,你一直都监视着他吧?” “陛下,没有。”“他在哪儿住的?”“竖琴街二十五号。”“你说他与王后见过面吗?”“我相信王后。”“不过,王后写了一整天的信就是给他的,我需要这些信!”“但是,陛下,我得提醒你……”“红衣主教,难道你也和他们串通一气来反对我?” “陛下,”红衣主教叹气说,“我从没想到我也会受到这样的怀疑。”“你听着,红衣主教先生,我要拿到这些信。”“只有一个办法。让掌玺大臣塞吉埃先生去完成这个使命。这完全在他的职责范围内。”“立刻派人找他来。”“陛下,他大概正在我家里,我曾派人让他到我家一趟。” “不过……也许王后会拒不服从的。”“那好,我亲自去通知她。”“陛下,可别忘了我曾努力让两位陛下和睦相处。” “好了,红衣主教先生;你还是派人把掌玺大臣塞吉埃先生找来,我这就去通知王后。”路易十三走进了通往王后住处的走廊。王后正和她的侍女在一起。她从马德里带来的西班牙侍从唐娜?埃斯特法尼亚站在一个角落里,德?盖梅内夫人正在朗读。除了王后以外,别人全在认真地听,王后一边装着听她读,一边想心事。 尽管她拥有爱情,但依然忧郁,她得不到国王的信任。红衣主教的仇恨围绕着她,因为她拒绝接受红衣主教那种更为温柔的感情。被整整折磨了一生的太后就是一个榜样,虽然她从开始就把奥地利安娜拒不给予的那种感情,给了红衣主教,仍被折磨了一生。 王后看到,她的那些最忠诚的侍从,一个个从她身边消失。她的友谊会给朋友带来灾难。德?谢弗勒兹夫人和德?莱尔内夫人被放逐了,连拉波尔特也随时都有可能被逮捕。王后陷入了沉思之中。 国王走了进来。所有的侍女都站了起来,屋子里一片寂静。国王走到王后面前,说:“王后,我命令你接受司法大臣的觐见,他会告诉你我交给他的任务。”国王说这话时嗓音都变了。可怜而不幸的王后的脸一下子变白了,说:“陛下,司法大臣为什么来见我,陛下为什么不亲自对我说?” 国王没有回答就出去了,这时,卫队队长德?吉托先生禀报司法大臣求见。司法大臣似笑非笑地走了进来。这个人是巴黎圣母教堂的总堂司铎德?罗什?勒玛尔,也就是以前给红衣主教做贴身男仆的那个人向红衣主教推荐的。红衣主教对他不仅信任而且满意。 年轻时,他生活放荡,后来,他躲进了修道院为年轻时所做的荒唐事赎罪。可是,这个忏悔者进入这块圣地时,仍把他的情欲带了进来,他不时地为情欲所困扰。院长建议他不停地打钟以驱除诱人的魔鬼。 这位未来的司法大臣接受了院长的建议。可惜,魔鬼一旦到来,是不会轻易走掉的,越是驱赶它,它越是加倍地诱惑你。因此,宣告忏悔者禁绝肉欲的强烈愿望的钟声不分昼夜地响着,修道士们得不到片刻休息。 三个月后,他开始接替他的叔叔当了最高法院的院长。正因为他站在红衣主教一边,才有了今天当司法大臣的荣耀。他拼命地在红衣主教对王后的报复中为红衣主教卖力。 最后,红衣主教对他深信不疑了。他终于接受了这个特殊的使命。王后看到这个人后,又重新坐下来,并要她的侍女们坐下来。王后十分傲慢地看着司法大臣:“先生,你来这儿有什么目的?”“请王后陛下恕我冒昧,我以国王的名义搜查你的文件。” “什么,你想搜查我的文件!真卑鄙!”“王后,请原谅我。不过,我是替国王效劳的。”“先生,你搜吧!”司法大臣查了一下那些家具,他知道,王后不可能白天把那封信放在家具里。 他反复查看了王后的抽屉,最后他犹豫着搜查王后的身体了。他向王后走去,说:“现在,我要进行最重要的搜查了。”“搜查什么?”王后简直不愿意相信。“国王陛下相信你白天写过一封信,他知道这信没按地点发出去,现在,它既不在你的桌子上,又不在抽屉里,它一定在什么地方。” “你连王后也敢碰!”王后用布满凶光的双眼盯着司法大臣。“王后,我必须服从国王的一切命令。”“确实是这样!”王后说,“红衣主教先生手下的暗探干得真出色啊!今天,我确实写过一封信,也没发出去,在这儿!”王后把手放到胸前。 “王后,请交给我!”司法大臣说。“先生,我只愿交给国王本人。”王后说。“王后,要是国王要你交给他,他早就亲自要了。假如你拒绝……我被授权搜查陛下的身体。” “真是耸人听闻!”王后大叫。“先生,你知道这是强暴行为,卑鄙!无耻!”“王后,这是国王的命令,请原谅我。”“我宁愿死,也不能容忍。”王后一阵大叫,傲慢的血液在她身体里沸腾。司法大臣深鞠一躬后,一步一步地逼向王后。愤怒的泪水从王后美丽的眼睛里夺眶而出。 她的脸色苍白得像死人,左手撑在背后一张桌上,支撑着不倒下去,右手从胸口掏出一张纸交给了司法大臣。 “先生,信在这儿,拿走吧!”王后用颤抖的嗓音说,“赶快滚吧!”司法大臣带着信走了。门刚一关上,王后便倒在女侍从的怀中,昏了过去。 司法大臣一个字也没看,便把信给了国王。国王用颤抖的手拿过信,寻找收信人的姓名、地址,但信上没写。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信打开后,国王看出是写给西班牙国王的,他匆匆看了一遍。 这是一封进攻红衣主教的完整计划。关于爱情,整封信里一字未提,她只说黎塞留蓄意打击奥地利王室,劝说她弟弟和奥地利皇帝假装向红衣主教宣战,以合理条件担任红衣主教的职务。 “公爵,”国王说,“你说的非常对。这是个政治密谋,这封信里没有一点爱情问题。但是,说了你很多。”红衣主教把信看了两遍。“陛下,很好!”他说,“你看我的敌人也太狂了。他们想以两场战争要挟你辞去我的职务。如果我是你,我会让步。而就我来说,我也可以退出国家事务。” “公爵,你说什么?”“陛下,我说,我的健康状况不太好。我可能受不了围攻拉罗舍尔的劳累。你最好委派哪位职业的勇士而不是让我去那里。我本就是一个神职人员,但我总是被迫干一些我无能为力的事情。陛下,这样一来,在国内事务中你会更加顺利,在国外事务中你会更加伟大。” “公爵先生,”国王说,“你放心吧,信中提到的人都会受到惩罚,包括王后本人。”“陛下,你说什么?但愿王后不会由于我而不快!陛下,她一直把我看作敌人,虽然陛下可以证明我总是支持她。” “红衣主教先生,”国王说,“与以前一样,你是正确的,但王后仍让我生气。”“陛下,是你先让她生气的,说实话,陛下对她太严厉……” “我将永远这样对待我的敌人,不管他们地位多高,不管会带给我多大危险。”“陛下,王后是我的敌人。不是你的敌人。她是一个好妻子,所以,请你让我替她向陛下求情。” “那就让她低下头来先向我认错。”“陛下,是你先怀疑王后,先错的是你。我求求你了,陛下!就做一件能让她高兴的事吧。”“什么事?”“你知道王后很喜欢跳舞,就开个舞会吧!看到你这么真诚,她不会坚持她的怨恨的。” “红衣主教先生,我不喜欢那种社交性的活动。”“既然王后知道你讨厌这种活动,那她会更加感激你了。何况,还可以让她佩戴你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钻石坠子。”“红衣主教先生,以后再说吧,”国王说,他心里很快乐,早就想与她言归于好了。“但是,你太宽容了。” “陛下,”红衣主教说,“宽容是国王的美德,让大臣们去使用严厉吧,这样对你有好处。”这时,红衣主教听到了十一点的钟声,深鞠一躬之后,他向国王告辞,并请求国王与王后重归于好。 在信被拿走以后,王后推测自己会受到国王责备,因此,第二天当国王试图亲近她时,她非常诧异。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讨厌。尊严受到了这样的冒犯,她和国王不可能一下子就重归于好。但,在她的侍女们的说服下,很快她就似乎把一切都给忘了。 国王趁机说准备为她办一个舞会。当国王刚提到舞会时,她那仅剩的怨恨就化为乌有了。她向国王询问舞会的时间,可国王说还得与红衣主教商量一下。事实上,国王每天都询问红衣主教舞会最好在什么时间,可红衣主教总是找借口推脱。这样过去了十天。 前面那场风波过去一星期后,红衣主教接到一封盖有伦敦邮戳的信函,信里只有几行字:“东西到手;但因手头不便,我不能起程;请速送五百皮斯托尔过来,钱到后四五日内,我即可达巴黎。” 在红衣主教收到信的当天,国王又问起了办舞会的事。红衣主教一边掐着指头,一边自言自语:“她说收到钱后四五天到达,钱送去要四五天,一共十天;就十二天吧!”“公爵先生,你算好了没有?”国王问。“陛下,今天是九月二十日,本市市政官员十月三日举行一次庆祝会。把这事安排在那天是最好了,这样也看不出你在对王后让步。”他又补充说:“陛下,可别忘了看看你送给她的钻石坠子能不能配得上她。” 第25章 博纳希厄夫妇 第十七章 博纳希厄夫妇 红衣主教这种旧话重提使路易十三产生了一种深刻的印象,这里边一定有什么秘密。国王决定与王后作一次谈话,探出点儿蛛丝马迹。于是国王去找王后。按照他的惯有做法,在走近王后时,他对她周围的人恶言以对。王后低着头一言不发,但路易十三却希望引发一场争论,从争论中他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他认定红衣主教正用一种他一向善长的手法策划一起对自己的恶毒攻击。国王的不断指责真的收到了一些效果。 “但是,”王后对他这种攻击感到厌烦了,“陛下,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犯了什么罪?你总不会拿一封写给我弟弟的信来做文章吧。”国王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想起了不如现在就把本该在舞会前夕说的话告诉她。 “王后,”国王神色庄重,“市政厅很快就举行舞会了,你要穿上礼服赴会,尤其是别忘了佩戴我送你的钻石坠子。我要说的就这些。”这个回答十分恐怖。王后以为国王全都知道了。顿时,王后脸色苍白,惊恐地望着国王,一言不发。 “你听见了吗,王后?”国王问,从王后的惊恐中感受到了些愉悦,“你听见没有?”“听到了,陛下,我听到了。”王后结结巴巴地回答。“你愿去参加舞会吗?”“愿意。”“是戴上你的钻石坠子吗?”“是的。”王后的脸更白了。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国王说。“舞会在哪天举行?”王后问,完全像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国王本能地感到他不该回答这个问题。“王后,就在这几天,”他说,“但我记不得确切日子,我得去问问红衣主教。”“是红衣主教要你举行这次舞会的?”王后高声问。 “是的,王后,”国王感到有点吃惊,“可你为什么要问这个?”“是他要你让我戴着钻石坠子参加舞会的,是不是?”“怎么了,是我或是他有什么关系?这次邀请有什么值得责怪的?”“陛下,不是。”“那你参加吗?”“陛下,我会的。”“那好,”国王边走边说,“那好,就这样吧。” 国王高兴地离开了。“我完了,”王后像失了魂似地轻声说,“红衣主教都知道了,国王很快也会知道的。我的主啊!” 王后把脑袋埋在胳膊中间,开始祷告。她的处境确实很恐怖!白金汉又回伦敦了,德?谢弗勒兹夫人又在图尔。王后隐约觉得有一个女侍出卖了她,但她不知是谁。王后比以前受到了更多更严密的监视。她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她感到软弱无助,她哭了。“难道我不能为陛下做点什么吗?”一个温柔而同情的声音说。王后急忙回过头去,美丽的博纳希厄太太从王后套房的一扇门里走了出来。国王和王后的对话她全听见了。 她双手合十,流着眼泪,“虽然我地位十分卑微,但我的身心都是属于陛下的。我相信自己有办法帮助陛下。” “天啊,是你!”王后大叫,“可是,别人都背叛我,我可以相信你吗?”“陛下!”年轻妇人跪下来说,“我以我的灵魂对你发誓,我愿为陛下献身!这里是有一些卑鄙小人,可我以圣母的名义发誓,我对你是最忠诚的。你不是已把国王说的那钻石坠子送给白金汉了吗?” “啊,我的主啊!”王后颤抖地说,“一定得把它要回来才行。可怎么办呢?”“派人去公爵那儿。”“可是派谁去?我能相信谁呢?”“陛下,请相信我,给我这个荣幸,我能找到这个信使的。” “但是,我必须写信!”“是的,陛下亲自写几个字,然后盖上你的专用章。”“但是,弄不好,那几个字将成为我的罪证。迎接我的将会是离婚和被驱逐。” “要是这封信落在坏人手中,后果确实会这样,但我的陛下,我保证将这封信送到。”“主啊!我不得不把我的生命、荣誉、幸福都托付给你了。”“陛下,不得不这么办,我肯定能把这事挽救过来。” “可你有什么办法,至少可以告诉我吧!”“我丈夫三天前已被释放,因为我忙,还没见到他。他是个正直人。我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我说一声,他会把信送到要他送的地方去。” 王后握着博纳希厄太太的手,她心情非常激动。“那就这样吧,”王后高声说,“你将挽救我的生命和荣誉。” “啊,能为陛下效劳是我的荣幸!陛下只不过是一个小阴谋的受害者,说不上要我来拯救。”“是的,我的孩子,”王后说,“你说得有道理。”“请把信给我,陛下,来不及了。”王后快速走到小桌前,写了两行字后,盖上印章,把信交给了博纳希厄太太。“还有,”王后说,“我们把一件必需的东西给忘了。”“什么?”“钱呀!,”博纳希厄太太脸红了。“这倒也是,”她说,“实不相瞒,我丈夫有钱,但他十分吝啬。不过,王后不用担心,我们总有办法的……” “偏偏我没钱,”王后说,“但是,请等一下。我兄弟西班牙国王送给我的这只戒指听说挺值钱的,是我的东西。把它卖掉作路费吧!”“一小时以后,就可以按你的吩咐去做了。”博纳希厄太太把信塞到连衣裙的前胸,立刻走了。 她十分钟后就到了家里。自从她丈夫被释放后,她还没见过他呢!她不知道丈夫在红衣主教那儿的变化。 博纳希厄先生正在收拾屋子。他发现家中的东西全被弄乱了,所有的柜子都空了。女佣也早已逃之夭夭。 正直的服饰用品商一见老婆,便把他怎样因祸得福,平安归来的经过告诉了老婆。他的老婆先向他表示祝贺,接着说工作太忙,只要能脱出身来,她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来看他。 一连五天也没见老婆回来看他,要在以前,博纳希厄先生一定会觉得太久了,但最近红衣主教的亲信——德?罗什福尔伯爵常来看他,他必须花费时间考虑他的锦绣前程。 博纳希厄太太也在思考,但她的思考并没有私利。那时,她脑子里想的总是那个好像已坠入爱河的正直英俊的年轻人。在那个时代,达尔大尼央是贵族,他穿的是国王卫队的制服,除火枪手之外,妇女们最看重的就是他们。他的这些条件已足够让一个二十三岁的妇女爱得发狂了,而博纳希厄太太正处在这个幸福的年龄段。 一周之中博纳希厄夫妇之间发生了几次严重事件,见面时,他们也是各有心事。但博纳希厄先生仍表现出高兴的样子,他向老婆迎去。博纳希厄太太接受了他的吻。“我们谈谈吧!”她说。“我要告诉你一件重要事情。”“我也是,有一些很严肃的事情要和你谈谈。请先解释一下你被绑架的事吧!” “眼下要谈的与此事毫无关系。”博纳希厄太太说。“那与什么有关?是关于我被捕的事吗?”“我当天就知道你被捕了,但因为你没犯任何罪,也没参加过任何阴谋,因此我那时并没过分在意。” “太太,你说的倒挺轻松,”博纳希厄先生见老婆并不关心自己,心里很不高兴,“你知不知道,我在巴士底狱里待了一天一夜?” “我们先不谈你被捕的事,谈谈我为什么回来。”“难道你回来不是为了看我吗?”服饰用品商被刺痛了。“当然首先是看你,另外还有其它的事。”“什么事?”“一件可能关系到我们的前途的事。”“太太,从我们上次分别后,我们的前途早已大大改观了。”“是的,不过,你得按我说的做。”“哦?”“先生,有一件重要而神圣的事要你去做,而且你还可以挣到很多钱。” 博纳希厄太太很清楚,说钱就是抓住了她丈夫的要害。但即使是一个服饰用品商与红衣主教只说了十分钟话后,也会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可挣到很多钱?”博纳希厄先生说。“大约一千皮斯托尔。”“那事重要吗?”“当然。”“那做什么呢?”“我交给你一封信,你不管怎样都得送到收信人手中。” “送到哪儿?”“伦敦。”“去伦敦!开玩笑!”“可有人需要你去。”“谁?我再也不会盲目瞎闯了。”“派你的是有名望的,因此,你将得到许多钱,我能答应你的都在这儿。” “又是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谢谢了,我现在不再信这一套了,红衣主教已开导过我了。”“红衣主教!”博纳希厄太太大喊,“你见到他了?”“当时由不得我去不去,是两个卫士把我抓去的。那时我不认识红衣主教,所以,若能免于这次会见,我一定会高兴的。”“那他威胁你,虐待你了?”“他让我握他的手,叫我做朋友,我是伟大的红衣主教的朋友!” “伟大的红衣主教!”“太太,你不赞成这个称呼吗?”“我没什么不赞成的,但我得告诉你,他的恩惠只是昙花一现。有些人的权势建立在重大事情上,他们的权势比红衣主教更大,你应当接近这些人。” “太太,真遗憾,作为他的仆人,我不允许你为那个不是法国籍、一心向着西班牙的女人效力,也不允许你参与那些危害国家的阴谋。幸运的是,有红衣主教在,他警惕的目光能洞察人心。” 博纳希厄把德?罗什福尔告诉他的话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这个可怜的女人,她浑身发抖。但,她深知丈夫的贪婪本性和他的弱点,仍抱有一丝希望。 “喔,先生,你成了红衣主教的人了。”她高声说,“你为那群虐待你老婆,侮辱王后的人效力!”“相对集体利益而言,个人利益微不足道,我支持那个拯救国家的人!”博纳希厄神气活现地说。 “你可知道你所说的国家是什么?”博纳希厄太太说,“快回头吧。”“喂,对这些你有什么说法?”博纳希厄拍了拍一只胀鼓鼓的口袋,里边发出金属碰撞声。“从哪儿来的?”“有的是红衣主教给的,有些是我的朋友德?罗什福尔伯爵给我的。”“就是绑架我的德?罗什福尔!”“太太,这倒有可能。”“你还要收他的钱?”“你不是已说过只是政治性的绑架吗?” “不错,但其目的是逼我背叛我的女主人,对我严刑逼供。”“太太,你那女主人是个背信弃义的西班牙女人,红衣主教做得很对。”博纳希厄答道。“先生,”博纳希厄太太说,“我本以为你胆小、吝啬、愚蠢,还不知道你非常卑鄙。”“太太,你究竟说什么?”博纳希厄见她发火了,他有些怕了。 “我说你是个无耻的卑鄙小人!”博纳希厄太太见对丈夫又产生了影响,“为了一点儿钱就出卖自己,把自己的肉体和灵魂都卖给了魔鬼。”“不,只是出卖给了红衣主教。”博纳希厄太太大喊,“红衣主教就是魔鬼!”“太太,住嘴,别人会听见的!” “我为你的怯懦感到羞耻。”“喂,你究竟逼我干什么呢?”“马上动身,先生,把我交给你的任务忠实地完成;要是办成了,我会原谅你,以前的事既往不咎,还有……”她把手伸给他,“我们像从前一样和睦相处。”博纳希厄怯懦、吝啬,但他爱他的老婆,因此他软下来了。 看到他的犹疑不决,博纳希厄太太说:“你想好了吗?”“听着,我想好了,我不同意;我见过巴士底狱,我怕搞阴谋。真可怕!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你怕了!如果你不立刻动身,我就以王后的名义让人逮捕你,把你扔进巴士底狱。”博纳希厄开始沉思了。他在仔细掂量王后与红衣主教谁厉害,结果,红衣主教占了上风。“你就用王后的命令逮捕我吧,”他说,“我要到红衣主教那儿去申诉!”这一回,博纳希厄太太开始害怕了。 她惊恐地望着那张既顽固不化又愚蠢的脸。“算了!”她说,“可能还是你对,在政治上,男人总是比女人强些,但是,”她继续说,“我的丈夫对我这么无情无义,对我的要求一点也不能满足,我难受啊!” “那是因为你的要求太过分了,”博纳希厄说。“我放弃了,”博纳希厄太太叹气说,“好,我们别说了。”“还可以谈谈吧,至少你可以告诉我到伦敦干什么事。”博纳希厄说。他突然想起德?罗什福尔要他探知老婆的秘密。 “你没有知道的必要,”博纳希厄太太开始怀疑他了,“只不过是一件普通女人想办到的事,一笔大买卖。”但,她越是不肯说,博纳希厄越是觉得事关重大。因此,他决定马上告诉德?罗什福尔,王后正在找一个替她到伦敦办事的信使。 “对不起,亲爱的太太,”他说,“我不知道今天你会回来看我,我已约好到一个朋友家去,但是,我办完事就回来。时间不早了,我得送你回罗浮宫去。”“先生,谢谢,”博纳希厄太太说,“我完全可以自己回罗浮宫。” “太太,那就随你了,”博纳希厄说,“我能不久就见到你吗?”“当然,但愿下周我们能见面。”“好,我等着你,你不会怪我吧?”“不会的!”“再见了!”“再见。”博纳希厄匆匆走了。 “唉,这个白痴竟成了红衣主教的帮凶!”博纳希厄太太自言自语地说,“我曾向王后保证过……我就要被她看作一个卑鄙小人了!博纳希厄先生,我从来没有爱过你,现在更恨你了!”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一下天花板,楼上传来一个声音:“博纳希厄太太,请打开过道的那扇小门,我这就到你那儿来。” 第26章 情夫与丈夫 第十八章 情夫与丈夫 “啊,太太,你的丈夫真卑鄙,”博纳希厄太太打开门后,达尔大尼央走进来说。“这么说来,我们的谈话你全听见了?”博纳希厄太太不安地望着达尔大尼央。“是的,我全听见了。我还听见了你和红衣主教的打手们之间更热闹的谈话。”“你从我们的谈话中知道了什么?”“很多事情:第一,我知道你的丈夫是个傻瓜;第二,我知道你现在处境不妙,我很高兴,因为这给了我一次为你效劳的机会;第三,我知道王后需要一个勇敢机灵而忠心的人到伦敦去一趟。在这三个事件中,我至少能帮你解决两件。” 博纳希厄太太心里怦怦直跳,但她没回答。“要是我同意让你去完成这个任务,”她问,“你拿什么向我保证?”“我对你的爱情即是保证,说吧,该怎么去干?”“主啊!”博纳希厄太太轻声说,“先生,我到底该不该把这样一项秘密任务托付给你呢?”“我已看出你想要一个人来替我担保。你认识阿多斯吗?”“不认识。”“波尔多斯呢?”“不认识。”“阿拉密斯呢?”“不认识,这几个是什么人?”“全是国王的火枪手。你认识队长德?特雷维尔先生吗?”“啊,我认识,但是,我不认识他本人,只是听人说他是一个勇敢而正直的贵族。” “你不怕他为了红衣主教而出卖你,是吗?”“当然不怕。”“好,你就把秘密告诉他,并问他,是否都可以托付给我。”“但这不是我本人的秘密,我不能这样说出去。”“你不是差点就告诉博纳希厄先生了吗?”达尔大尼央生气地说,“你应该知道,我爱你。我是正直人。”“我相信你。”“我是勇敢的。”“我并不怀疑。” “那就考验我吧!”她完全相信了他。她那时的处境也让她必须孤注一掷了。固然轻信会使王后遭殃,过于慎重也会让王后倒霉。 “太太,我发誓,”达尔大尼央说,“要是我在执行任务时被捕,我绝不说出或做出连累别人的事来。”接着,博纳希厄太太便把那个可怕的秘密告诉了他,达尔大尼央已在撒马利亚女人塔前见过了一部分秘密。 达尔大尼央洋洋自得。他已知道的秘密、他爱的女人、她对他的信任以及爱情,使他一下子变成了巨人。“我要走了,我得立刻动身。”达尔大尼央说。“什么,你就走!”博纳希厄太太说,“那你的队长呢?又是一个难题。” 达尔大尼央稍加思索了一下说,“我有办法,放心吧!”“什么办法?”“我今晚就去德?特雷维尔先生那儿,求他向他的妹夫替我要求照顾。”“还有一件事。可能你没钱吧?”“当然没有。”达尔大尼央笑着说。“你把这钱袋拿去吧!”博纳希厄太太打开一只匣子,拿出她丈夫半小时前抚摸过的钱袋。 “红衣主教的钱袋。”达尔大尼央大笑着说。“红衣主教的口袋,多体面!”博纳希厄太太说。“真有意思,用红衣主教的钱袋去救王后。”“你真是个可爱的年轻人,王后陛下会报答你的。”“啊,我已得到重奖了,我爱你,你也允许我这么对你说,这已是我本不敢希求的幸福了。”“别作声,”博纳希厄太太说,“我丈夫的声音,是的,我听出来了。” 达尔大尼央跑去插上门。“我走之后你再开门。”“可我也得走,钱袋没了,我怎么说?”“对,一定得出去。”“那只能到楼上我的房间去了。”“啊!你说这话的声调让我觉得害怕。” 博纳希厄太太流出泪来。达尔大尼央看到眼泪,心软下来了,他跪在地上说:“在我家里,你会像在修道院里那样安全。”“我信任你,我的朋友。”她说。达尔大尼央小心谨慎地抽去门闩,两个人悄声无息地进了达尔大尼央的房间。 达尔大尼央堵上了门;接着,他们来到百叶窗前从细缝中看到博纳希厄正与一个披披风的人说话。默思那个人!达尔大尼央马上看清了那人的面孔。“你要干什么?这样你会毁掉我们的。”博纳希厄太太说。“可我曾发誓杀死他!”达尔大尼央说。“你已献出了你的生命,我以王后的名义不许你冒险,除非是在旅途中的。以我的名义请求你,”博纳希厄太太有些激动,“但是,注意听,他们似乎在谈论我。” 达尔大尼央走近窗户,听起来。博纳希厄打开门见没人,又回到在街上等他的那人身边。“她回罗浮宫了。”他说。“你确定,”陌生人说,“她没猜到你离家的意图吗?” “她猜不到,”博纳希厄充满自信,“她是个没脑子的女人。”“国王卫队里那个见习卫士在家吗?”“我想不在。”“应查证一下。” 博纳希厄先生又回到家里,来到楼上达尔大尼央家敲门。达尔大尼央他们没有露出半点在家的迹象。 “没人在家。”博纳希厄下楼对那人说。“我们还是到你家去谈吧。”“啊!主啊!这一来我们什么也听不到了。”博纳希厄太太轻声说。“我们只会听得更清楚。”达尔大尼央说。 拿掉三四块方砖后,达尔大尼央拿来一个毯子放在地上,跪下后以手势示意博纳希厄太太也跪下来听。“她只对你讲过?”“我敢肯定。”“你知不知道这一点非常关键?”“这样说来,我告诉你的消息的价值……”“价值非常大。” “你老婆在与你的谈话中没提到一个具体的人?”“是的。”“她有没有提到德?谢弗勒兹夫人,白金汉公爵,德?韦尔内夫人?”“没有,她只要我到伦敦去为一个有名望的人办事。”“叛徒!”博纳希厄太太低声说。 “别出声!”达尔大尼央握住她的手说。“不管怎样,你没假装接受她的托付真是个白痴,否则,这封信已在你手上了,受到威胁的国家就得救了,而你……红衣主教会把贵族的称号给你了……”“放心好了,我老婆很爱我,我还来得及。”博纳希厄说。 “我立刻去罗浮宫见我老婆,告诉她我考虑后同意去伦敦,一旦信到手,我就去见红衣主教。”“好,快去,回头我再听结果。”陌生人走了。“无耻之徒!”博纳希厄太太再一次这样称她丈夫。“别出声!”达尔大尼央又说,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突然,博纳希厄发现他的钱袋不见了,发出了捉贼的喊叫。“啊,主啊!他要把附近的人都叫来了。”博纳希厄太太说。叫了很长时间,博纳希厄的叫声也没把附近的人叫来一个。见没人来,博纳希厄一路喊叫着出了门,向摆渡街去了。 “你也该走了!”博纳希厄太太说,“勇敢点儿,但首先要慎重小心,要记住,你在为王后效力。”“为王后,也为你,放心吧,我一定不愧对王后的感激,但我不知能不能配得上你的爱情。” 博纳希厄太太满脸通红以示回答。几分钟后,达尔大尼央出去了,他的披风被长剑顶起来,。博纳希厄太太目送达尔大尼央离去。当达尔大尼央消失在街角时,博纳希厄太太跪在地上,双手合起来大声说:“天主啊!保佑我,保佑我的王后吧!” 第27章 斗争计划 第十九章 斗争计划 达尔大尼央直接到了德?特雷维尔先生家。他知道时间紧迫,不容半点拖延。 达尔大尼央兴高采烈地来到特雷维尔先生家时,德?特雷维尔先生正与一些贵族在他的客厅里。由于达尔大尼央已是这里的常客,他径直走进书房,叫人通知德?特雷维尔先生,说他有要事禀报。 大概五分钟后,德?特雷维尔先生进来了。他一看到达尔大尼央那高兴的样子,便知道又有新的事情发生了。 “我年轻的朋友,你有事找我?”德?特雷维尔先生说。“是,先生,请原谅我的打扰。”达尔大尼央说。“这件事,”达尔大尼央放低了声音,“与王后的荣誉,也许与她的生命有关。”“什么?”德?特雷维尔向四周看看,在知道只有他们两人后,他回过头来,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达尔大尼央。“先生,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知道了一个秘密……” “年轻人,我希望你以生命来守住这个秘密。”“可是,先生,我不得不告诉你,因为只有你能帮助我。”“这是你自己的秘密吗?”“不是,先生,是王后的。”“王后允许你告诉我吗?”“不,先生,有人要我一定保密。”“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因为,要是没你的帮助,我无法完成。” “年轻人,守住你的秘密吧,说说你的请求。”“我想请你代我取到一张十五天的准假单。”“从什么时候开始?”“今晚”。“能告诉我去哪儿吗?”“伦敦。”“要是你到不了目的地,谁能从中获得好处?”“我想,红衣主教会竭尽全力阻止我成功的。”“是你一个人去?”“是一个人。” “如果这样,你连邦迪也过不去;肯定会有人来暗杀你。请相信我,办这样的事,去四个人才会有一个人到达目的地。” “先生,你说的对!”达尔大尼央说,“你了解阿多斯、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我能不能让他们也参加进来?”“如果你不告诉他们这个秘密,他们会参加吗?”“我们曾起誓,此生无条件地相互信任,忠心接受任何考验。”“我可以送给他们每人十五天的准假单。这事就这么办吧!” “先生,多谢了,你真是太好了。”“一切都必须在今天晚上办好,去找他们吧;啊!你需要写一个书面申请,我才能替你取准假单。可能正有个暗探跟踪你呢。有个书面申请,事情就名正言顺了。”达尔大尼央填好了申请表,德?特雷维尔先生收下后保证在凌晨四点前,把四份准假单送到四个人手中。 “把我那份也送到阿多斯那儿,我怕我回家会有麻烦。”达尔大尼央说。“放心好了,再见,祝你一路顺风!”特雷维尔先生突然又叫住他,“还有一件事——你有钱吗?”达尔大尼央拍了拍钱袋,响起一阵钱币撞击声。“够吗?”德?特雷维尔先生问。“三百皮斯托尔。”“很好,去吧。” 达尔大尼央向德?特雷维尔先生行了礼,特雷维尔先生伸出手,达尔大尼央尊敬而感激地握了握他的手。 他首先得去拜访阿拉密斯。他很少见到这个年轻的火枪手,每次见到他时,他总是看到在他脸上的痛苦。这天晚上也是如此,阿拉密斯正神情忧郁地沉思着。 交谈了一会儿后,德?特雷维尔先生的一个仆人送来了一件加封的纸包。“这是什么?”阿拉密斯问。“这是先生要的准假单。”跟班说。“我没有要求准假单。”“不要说了,收下就是了。告诉德?特雷维尔先生,阿拉密斯先生表示衷心的感谢。去吧!” 跟班出门了。“这是怎么回事?”阿拉密斯说。“带上半个月旅行的必需品,跟我走。”“但我不能离开巴黎,除非能知道……” 阿拉密斯不说了。“是不是她现在怎样了?原来待在这儿的用绣花手绢的女人。”“谁告诉你的?”阿拉密斯脸色苍白。“我见过。至少我能猜到她是谁。我想,她已回图尔了。”“回图尔了?可她为什么回图尔也不对我说一声。” “因为她怕被抓起来。”“那她为什么没给我写信?”“她怕连累你。”“你真是救了我的命,达尔大尼央!”阿拉密斯喊起来,“我本以为自己被背叛了。重见她时,我该多么幸福啊!我不敢相信为了我,她居然冒着丧失自由的危险,可她又为什么回巴黎?”“原因与我们今天去英国一样。”“什么原因?”“阿拉密斯,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可眼下我得学学博士的侄女的谨慎态度。” 阿拉密斯微微一笑,他想起了那个故事。“好,达尔大尼央,既然你认为她肯定已回了图尔,我就不用牵挂了,我准备跟你走。你说我们要去……” “现在我们要去阿多斯家,如你愿去,请快一点。并带上巴赞。”阿拉密斯叫来巴赞,让他去阿多斯那儿找他。“走吧。”阿拉密斯拿起剑、披风和三支短枪,和达尔大尼央一起走了。 出门后,阿拉密斯把手放在达尔大尼央的胳膊上,问:“你没对人说过这个女人的事吧?”“没有。”“对阿多斯和波尔多斯也没讲起过?”“我只字未提。”“那太好了!”两人很快就到了阿多斯家里。 阿多斯正一手拿着准假单,一手拿着德?特雷维尔先生的一封信,在那儿沉思。“你们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阿多斯困惑地问。 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我亲爱的阿多斯,既然你的健康需要,我批准你休假十五天。你可以到福尔日温泉或其它你认为合适的地方去疗养,祝你尽快康复。 你的挚友 特雷维尔 “阿多斯,要你跟我一起走。”“去福尔日温泉?”“是的,还可以去其它地方。”“为国王效力吗?”“为国王或王后,我们不是他们的仆人吗?”这时波尔多斯来了。“真见鬼,火枪队队员没申请就可以拿到准假单了?” “我们要出门。”阿拉密斯说,“我也不大知道为什么,问问达尔大尼央吧!”“先生们,我们要去伦敦!”达尔大尼央说。“去伦敦干什么?”波尔多斯叫了起来。“先生们,这我不能告诉你们,但请相信我。”“可去伦敦必须有钱!”波尔多斯说。“我有,这口袋里有三百个皮斯托尔,另外,请放心,我们不会都去伦敦的。”“为什么?” “我们中的几个人很可能会留在半路。”“是去打仗吗?”“我先告诉你们,非常危险。”“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想得太多了。”阿多斯说。“可我同意波尔多斯的说法。”阿拉密斯说。 “国王总不会先告诉你们原因吧,而你们并不会为不知原因而担心。”“达尔大尼央说得对,这三张准假单是特雷维尔先生送来的,这三百皮斯托尔也不知谁给的,我们就到要我们去的地方吧!” “我也去。”波尔多斯说。“我也去,而且,我正想离开巴黎散散心去。”阿拉密斯说。“好吧,先生们,有的是你们散心的事,放心好啦!”达尔大尼央说。“我们什么时候动身?”阿多斯问。“马上动身!”达尔大尼央说。 “我们来制定作战计划吧,先去哪儿?”波尔多斯说。“先去加来,这是到伦敦最近的线路。”达尔大尼央说。“好吧,我也同意。”波尔多斯说。 “四个人一起走会引起怀疑。我先动身从通往布伦的大路走,在前面探路;两个小时后阿多斯从通往亚眠的大道走;阿拉密斯从大路跟在我们身后,达尔大尼央呢?他愿意怎么走就怎么走,不过,他必须穿普朗歇的衣服;普朗歇则扮成达尔大尼央跟在我们后面。” “这事让跟班参加不合适。一旦让跟班知道了秘密,十有八九会被出卖的。”阿多斯说。“波尔多斯的计划看来似乎难以实行。我只是负责送一封信。而且我只有一封信。我认为结伴而行较好。信在这儿,”他指指装信的口袋,“只要有一个人到达目的地,这件事就算完成了。” “达尔大尼央,我同意你的意见,”阿多斯说,“另外,我们还必须做得让别人看不出漏洞;我去温泉浴,你们陪我去,我有不到福尔日而去洗海水澡的自由。要是有人逮捕我们,我就让他们看德?特雷维尔先生的信,你们也可以拿出准假单来;如果有人攻击我们,我们就自卫;要是我们四个人分开,力量会变小,而我们四人在一起就形成了一支队伍。用手枪与火枪把我们的跟班武装起来,如有人来攻击我们,我们就开战。” “阿多斯,你说得真好。我赞同阿多斯的计划,波尔多斯,你呢?”“我也同意。”波尔多斯说。“同意!”三个火枪手一齐高叫。大家每人拿了七十五皮斯托尔,接着去做准备。 第28章 旅途中 第二十章 旅途中 四个人在凌晨两点钟就走出了巴黎。天还特别黑,四个人谁也不说话,他们不由自主地感到了黑暗的威胁;天快亮时,他们开始说话了;太阳出来后,他们又恢复了快乐的心情。这支队伍的气势使人望而生畏;火枪手们雄赳赳、气昂昂的姿态,那作为高贵军人的朋友的几匹黑马,还有他们列队前行的习惯暴露了他们的真实身分。跟班们全副武装地跟在后面。 早上八点钟他们到达了尚蒂利,在一家客店前下了马。来到客店大堂里,他们坐了下来。一个刚从通往达马尔坦的大路来的贵族也来到这里,和他们一起吃早点。 他们谈这坏天气,他们互相干杯。然而,大家正准备动身时,那个陌生人提出要和波尔多斯一起为红衣主教干杯。波尔多斯说,如对方愿为国王干杯,他也愿为红衣主教干杯。但是,那个陌生人大叫除红衣主教外,他不认识其他人。波尔多斯骂那人是酒鬼,那人拔出剑来要和他决斗。 “你真是蛮干,”阿多斯说,“不过,现在干脆杀了他,然后与我们会合。”然后三人策马飞奔而去;波尔多斯则留下决斗。 “可那人为什么偏要与波尔多斯过不去?”阿拉密斯问。“那人把他当成我们的头领了。”达尔大尼央说。阿多斯轻声说,“这个加斯科尼人真机灵。”为了等波尔多斯,也为了让马休息一会,他们在博韦停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去了,还不见波尔多斯来,他们只好继续上路了。 又走了一法里后,有一段路被两道土坡夹在中间,路面的石板已被去掉了,有十几个人在那儿干活。阿拉密斯怕泥水弄脏了马靴,骂了那些人几句。这些工人开始嘲笑他们,阿多斯骑马撞向一个人。 工人们一下子都退到土沟里,拿出火枪。这样一来,七个人成了他们的枪靶子。阿拉密斯的肩膀中了一弹,穆斯格东的屁股也中了一弹。 “不要开枪,这是埋伏,我们快走吧!”达尔大尼央说。阿拉密斯受伤后,与大家一起走了,穆斯格东的马失去了主人独自回到队列中。“我们倒有一匹马可以替换了。”阿多斯说。“我的帽子被射飞了,幸好,那封信不在帽子里。”达尔大尼央说。 “可等会儿波尔多斯过来,他们会打死他的。”阿拉密斯说。“如果波尔多斯能站起来的话,他早赶上我们了。”阿多斯说。虽然他们的马很累,他们还是不停地飞驰了两个时辰。 他们选择一条近路,到达克雷沃克时,阿拉密斯再也坚持不住了。他脸色一阵黄,一阵白。到了一家小客店门口,大家把他扶下马,并让巴赞留下来照顾他。接着,大家继续赶路,希望能在亚眠投宿。 上路时,就剩下两个主人和两个跟班了。“只要马跑得动就赶快跑吧!”达尔大尼央说。到亚眠时,已是半夜了,他们走进一个叫金百合花的客店。 客店老板出来迎接客人,他看上去十分老实。老板要他们各往一间漂亮的大房间,两位客人拒不接受,说愿一起合住,只要在地上铺两张床垫就行了。 他们刚铺好床,从里面堵上门,就听见有人在敲打百叶窗。他们听出是他们的一个跟班。“管马有格里莫一人就够了,我就横睡在房门口,这样就可以保证谁也到不了你们身边。”普朗歇说。“那你睡什么东西?”达尔大尼央问。“这就是我的床。”普朗歇指了指一捆麦穗说。 “那就进来吧!”达尔大尼央说:“你说得有道理,老板太殷勤了,我不喜欢。”“我也不喜欢。”阿多斯说。从窗口爬进来以后,普朗歇在门口摸着睡下,格里莫则把自己关在马棚里。夜里非常安静,到了凌晨两点钟时,有人想打开房门,普朗歇被惊醒了,大喊一声,“谁?”那人说走错门了。 四点钟时,马棚里嘈杂声大作,原来格里莫想把马房里的伙计叫醒,却被他们狠狠揍了一顿。这个可怜的年轻人,早已失去了知觉。当普朗歇到院子里备马时,他发现马全成了跛子。惟一可能继续赶路的就是穆斯格东的那匹马,却被派来给客店老板的马放血的兽医放了血。 情况不妙可能是偶然所致,也可能是一系列阴谋所致。当阿多斯和达尔大尼央出来时,普朗歇去买马了。他走到门外,正好看见两匹骏马。他被告知马的主人正在与客店老板结帐。 达尔大尼央和普朗歇在大门口等着阿多斯结帐回来。老板请阿多斯到后面的一间房间里去。阿多斯拿出两个皮斯托尔给老板;老板坐在桌子后面。他接过阿多斯的钱,看了又看,突然大喊钱是假的,要人把这几个造假币的人都抓起来。 “混蛋,我把你的耳朵给割下来。”阿多斯气愤地说。正在这时,门外冲进来四个男子,扑向阿多斯。“我上当了!”阿多斯大叫,“达尔大尼央,快跑!”接着他又放了两枪,达尔大尼央和普朗歇跳上门外那两匹马,飞驰而去。 “阿多斯现在怎样了?”达尔大尼央问普朗歇。“啊,先生,他那两枪打倒两个人,正用剑和人拼杀。”“阿多斯真行!这样离开他真不忍心!普朗歇,快走吧,你是条好汉子。”“先生,只有在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才能显出一个人的能力,而且,现在正在我的故乡,我浑身有劲。”他们一口气跑到了圣奥梅,在那里,只让马休息片刻,接着随便吃了点东西又继续上路了。 离加来还有一百步左右时,达尔大尼央的马的眼鼻都出血了,再也站不起来了;普朗歇的马也不能再往前走了。他们扔掉马,向港口方向猛奔过去。普朗歇提醒主人小心前面一个带着跟班的贵族。他俩飞快地赶上了那个贵族。那人看上去很急,正在打听能不能立即渡到英国。 “早上有通知,除非有红衣主教的特许证,否则谁也不能走。”一艘正准备启航的海船老板说。“我有特许证,”贵族拿出证件,“这就是。”“请去让港口总监验证一下,”老板说,“然后请先生光临本船。” 贵族带着他的跟班,向总监的别墅走去。达尔大尼央和普朗歇一直跟在他们后面。出了城,达尔大尼央加快步伐,走到贵族身边。“先生,你很急吗?”达尔大尼央说。“是啊,先生。简直不能再急了。”“真遗憾,先生,我也很急,想求你帮个忙。”“怎么帮?”“让我先走。”“这不可能,我在四十四个小时内赶了六十法里,明天中午我必须到达伦敦。”“我也用了四十个小时赶了六十法里,而且,我必须在明天上午十点抵达伦敦。”“真遗憾,先生,我第一个到,不能第二个过去。”“真对不起,先生,我第二个到的,但我必须第一个过去。”“这是国王的任务!”贵族说。“我这是自己的任务!”达尔大尼央说。 “你想要什么?”“我要你的那张出海许可证。”“你是在开玩笑吧!”“不,绝不是玩笑。”“让我走。”“你走不了啦。”“我要打碎你的脑袋。吕班,给我手枪。” “普朗歇!你对付跟班,主人是我的了。”普朗歇径直朝吕班猛扑过去,一下子就把吕班打倒在地了,并顶住了他的胸口。“干你的吧,先生,我干完了,”普朗歇说。 达尔大尼央一秒钟刺一剑,每刺一剑都说:“这是阿多斯的,这是波尔多斯的,这是阿拉密斯的。”第三剑刺中后,贵族一下子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达尔大尼央走到那人身边掏他的证明。可就在他伸手去搜他时,那人向他胸口猛刺了一剑,“这一剑是给你的。”达尔大尼央怒不可遏,又猛地刺了第四剑,说:“还有最好的一剑,这是我的。”那个贵族晕过去了。 达尔大尼央搜出许可证明,这是开给德?瓦尔德伯爵的。接着,达尔大尼央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他看上去不到二十五岁,已失去了知觉,可能他已经死了。达尔大尼央不由地叹了口气。 吕班的号叫和拼命呼救使达尔大尼央清醒过来。普朗歇拼命地掐着吕班的脖子。“先生,我一松手,他又得叫喊。他是个顽固不化的诺曼底人。”果然,虽然被普朗歇死死掐着,吕班仍想叫喊。“等一等!”达尔大尼央用手帕塞住了他的嘴。“我们把他绑在树上。”普朗歇说。 办完这件事后,他们又把德?瓦尔德伯爵拖到吕班身边。快天黑了,那个被绑的人和那个受伤者看来必须在树林里过夜了。 “我们到港口总监家去吧!”达尔大尼央说。“你似乎受伤了?”普朗歇问。“回头再说吧,没危险的。”于是,两人直奔那位官员的别墅。有人通报说德?瓦尔德伯爵来访。达尔大尼央被带进了屋子里。 “你有红衣主教的出海许可证吗?”总监问。“先生,我有,这就是。”达尔大尼央说。“啊,符合规格。”总监说。“这非常简单,我是红衣主教的忠实部下。”达尔大尼央说。“红衣主教似乎想阻止一个人去英国。”“是,那是一个叫达尔大尼央的贝亚思人,他和他的三个朋友从巴黎动身想去伦敦。”“你认识他吗?”总监问。 “很熟悉!”“那就把他的外表说来听听。”于是,达尔大尼央仔细描绘了一遍德?瓦尔德伯爵的外部特征。“如能抓住他们,红衣主教就放心了,我们一定会把他们押回巴黎的。总监先生,红衣主教肯定会大大赞赏你的。”达尔大尼央说。 “请告诉他,我是他的忠实仆人。”“我一定办到。”总监马上签了名,把特许证还给了达尔大尼央。达尔大尼央不再多说客套话,行了礼后,出来了。 那条出发的船还在等着他们,“什么事?”老板问。“这是我的出海许可证。”达尔大尼央说。“还有一位贵族呢?”“他今天不走了,但是,请放心,我付我俩的船费。”达尔大尼央说。“那我们走吧!”老板说。他和普朗歇跳上小艇,五分钟后,他俩就上了大船。 他们的船刚驶出半法里时,达尔大尼央就看见一片火光,接着是一声炮响,这是封港的号炮。 达尔大尼央的伤势不重,只是剑尖擦着肋骨滑到一边去了。伤口只出了几滴血,这时候的达尔大尼央早已累坏了,他一下子就睡过去了。 天近拂晓时,他们离英国海岸只有三四法里左右了。十点钟的时候,船停在了多佛尔。十点半钟时,达尔大尼央终于踏上了英国的国土,他大叫:“我终于到英国啦!”达尔大尼央和普朗歇各自租了一匹小马。四个小时以后,他们便到了伦敦城门。 达尔大尼央到了伦敦后,人生地不熟,又不懂英语;但是,只要他在纸上写下白金汉的名字,随便一个人就会给他指出到公爵府邸的路线。那天,公爵陪着国王去打猎了。达尔大尼央去找公爵的随身仆从,他会说一口流利的法语。达尔大尼央说他是为了一件重要的大事从法国赶来的,请他马上去找他的主人。 这个仆从名叫帕特里克。达尔大尼央说话时的态度打动了他,他亲自陪这个见习卫士来见白金汉公爵。到了温莎的行宫,他们被告知白金汉已陪着国王,到两三法里的地方打猎去了。 二十分钟后,他们也到了沼泽地。不一会儿,帕特里克听到了他的主人呼唤猎鹰的声音。 帕特里克策马飞驰到公爵身边,他按照达尔大尼央说的介绍方法报告有一位信使找他。一听报告,白金汉便知来者是达尔大尼央,他以为法国出了什么事派人来告诉他消息的。他策马直奔达尔大尼央。帕特里克小心翼翼地躲闪在一旁。 “王后遭到不幸了吗?”白金汉高声问,声音中充满了爱情和思念。“我想没有,但她正处在危险中,只有爵爷能救她了。”“我?怎么回事?为她做些什么我将感到十分幸福!快说呀!”白金汉高声说。“看看这封信吧!”达尔大尼央说。“谁写的?”“我想是王后写的。”“王后写的!”白金汉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了。白金汉打开信,突然发现信口的封漆已破了。“怎么已经破了?” “啊!是德?瓦尔德伯爵的剑刺中我胸部时刺破的。”达尔大尼央说。“你伤到没有?”“没关系,只是擦破了一点皮。”达尔大尼央说。“啊,公正的天主啊!帕特里克,你去找国王,去禀报陛下,我请他宽恕,我有件十分重要的事需要回伦敦去。先生,来吧。”两人马上向通往首都的大路猛奔而去。 第29章 温特勋爵夫人 第二十一章 温特勋爵夫人 一路上,白金汉公爵对目前的情况有了一个清晰的了解,他已知道事情的严重程度。他简直不敢相信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居然会这么谨慎、勇敢和忠心。 没几分钟,他们就来到了伦敦城门口。进城后,公爵照样策马飞驰。达尔大尼央等跟在他后面,只听见四周围响起一片像咒骂似的喊叫声。 进了府邸之后,白金汉从马上跳下来,就径直冲上台阶。 公爵的步伐快得使达尔大尼央都差点儿跟不上了。他接连穿过几间豪华的客厅,最后走进了一间雅致而豪华的卧室。公爵用一把小金钥匙打开了壁毯后面的一扇门。 当白金汉公爵回过头来,看见年轻人正犹豫不决地站在那儿,就说:“进来吧,如果你有幸回去见到了王后,就把在这儿看到的一切都告诉她。”达尔大尼央走进了房间,公爵立即关上了门。 他们来到一个四面墙上蒙着金线绣花的波斯绸缎,被许多蜡烛照得金碧辉煌的小教堂里。一个台上挂着蓝天鹅绒华盖,下面挂着一幅奥地利安娜的画像,形象逼真。达尔大尼央看了惊讶地叫了起来。 那只放钻石坠子的盒子就放在画像下面,祭台上面。公爵像神父跪在基督面前那样打开了匣子。“你看,就是这些钻石坠子。王后送给我了,现在又得还回去;她的意思就是上帝的意思,必须尊重。”公爵说。 他开始一颗一颗地吻这些钻石坠子。“怎么啦!米罗尔,发生了什么事?”达尔大尼央听到公爵一声吓人的叫喊后问。“少了两颗,只有十颗了!”白金汉公爵的脸色苍白。“是你自己丢了,还是被人偷了?”达尔大尼央问。“有人从我这儿偷走了,肯定是红衣主教干的,连系坠子的绸缎都被剪断了。”“你能猜到是谁干的吗?说不定还在那人手里呢!” “等等,我只在温莎舞会上戴过一次,温特勋爵夫人主动过来与我和解,看来是这个女人在报复我。从那以后,我再没见到她。她是红衣主教的暗探。”“真是到处都有他的暗探!”达尔大尼央说。“是啊,他是一个可怕的敌人。那个舞会什么时候举行?”白金汉咬牙切齿地说。 “下周一。”“下周一,还有五天时间,够了。帕特里克!”公爵打开教堂的门喊道。帕特里克来了。“去找我的首饰匠和秘书!”先来的是秘书,因为秘书就住在公爵府邸。他进来时,白金汉公爵正在写命令。 “来克逊先生,你立即去找大法官,要他执行命令。我希望这几道命令立即发出去!”白金汉吩咐他。“大人,如果法官问这是为了什么,我怎么说呢?”“你就说我高兴这样做,并要他不要告诉任何人!”“要是国王陛下也想知道为什么任何船只都不许驶出大不列颠各港口呢?”秘书说。“就说我决定向法国开战,这是我的第一个行动。”秘书退出去了。 “现在我们可以放心了,如果那两颗坠子还没到法国,它们只能在你回法国后才能到法国。”白金汉对达尔大尼央说。“为什么?”“我刚下了任何港口都实行禁航的命令。” 达尔大尼央吃惊地望着他,从年轻人的表情里,白金汉看出了什么,他忍不住笑了。“是的,奥地利安娜是我惟一的王后,只要她一句话,我可以背叛一切。我曾答应派兵增援拉罗舍尔的新教徒,她要我不要派!我就一个也没派出去。我服从她,我得到了她的画像。”白金汉公爵说。 首饰匠来了。他是一个手艺十分精湛的爱尔兰人,他毫不掩饰地说,每年他可以从白金汉公爵那儿挣到十万利弗尔。 “奥雷利先生,你觉得这些钻石坠子一颗能值多少钱?”公爵一边领着他进教堂,一边对他说。首饰匠看了一眼这些款式高雅的坠子说:“米罗尔先生,每颗值一千五百皮斯托尔。”“制作这样的两颗坠子要多少天?上面少了两颗。”“一星期。”“我一颗给你三千皮斯托尔,后天就给我。”“你会拿到的。”“这两颗坠子一定得在我的府邸里制作。” “米罗尔,放心吧!”“亲爱的奥雷利先生,你现在成了我的囚犯了。告诉我们你帮手的名字和他们应带来的工具。” “我总能告诉我老婆一声吧。”首饰匠说。“啊,亲爱的奥雷利先生,你还可以与她见面呢;放心吧,囚禁你的环境还是非常宽松的。况且,除两颗坠子的价钱外,我还要给你一张一千皮斯托尔的期票。” 达尔大尼央目瞪口呆。首饰匠写了一封信给他的老婆,并附去了一张一千皮斯托尔的期票,要她派一个最能干的学徒来,并把一套钻石和工具带来。白金汉把首饰匠引进一间特定的房间,半小时后,这里就成了工厂。接着,每一个门口有一个哨兵,不许任何人入内,除非是帕特里克;当然,更不允许奥雷利和他的学徒以任何借口出去。 一切办妥后,公爵又来到达尔大尼央身边。“我年轻的朋友,现在英国是我们两个的了,你想要什么?”白金汉说。“一张床。”达尔大尼央说。白金汉把达尔大尼央安排在他隔壁的一间房里。 一小时过去了,伦敦已颁布了不准任何客货船离开港口驶往法国的禁令。这在所有人看来,等于是向法国宣战。第三天十一点钟的时候,两颗坠子做成了,跟原来的一模一样。白金汉马上找来达尔大尼央。“看,这就是你来取的钻石坠子;请为我作证,凡人力所能及的我都做了。”白金汉对达尔大尼央说。 “米罗尔,请放心吧!我会把我见到的一切都告诉王后,但是,大人为什么不把匣子一起让我带走?”“匣子是个累赘,况且,没有了钻石坠子以后,匣子对我来说更加宝贵了。请告诉王后,我把匣子保存起来了。” “米罗尔,我一定会分毫不差地完成任务。”达尔大尼央说。“现在,我该怎么报答你呢?”白金汉看着年轻人说。达尔大尼央一下子满脸通红。他知道公爵正想法让他接受一些东西,但当他想到他和伙伴们的血由英国的现金来偿付时,他感到非常厌恶。 “米罗尔,让我们彼此了解了解吧,以免产生误会。我是德?艾萨尔先生的卫队中的一名成员,是为国王和王后效劳的。而且,如果我不是像你要讨王后的喜欢一样去讨一个太太的喜欢,或许,这一切我是不会做的。”达尔大尼央说。 “是的,我相信我认识她,她是……”白金汉公爵说。“米罗尔先生,我没说过她的名字!”达尔大尼央连忙插话说。“对,那么,我应为你的忠诚向那个人表示感谢。”白金汉公爵说。“米罗尔先生,你说得很对,在我眼里,你只是一个英国人,因此,我把你当成敌人;但这一切并不会影响我认真地去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但是,我们第一次相见时,我替爵爷做了些事情,这回我们第二次相见,我替我自己做了些事情,你不必对我第二次做的事比第一次做的事对我有更多的感激。” “我们这有一句俗话:骄傲得像个苏格兰人。”白金汉嘟哝着。“在法国,加斯科尼人就是英国的苏格兰人。”达尔大尼央向公爵行罢礼,准备离开。“你就这么走了?要从哪儿走?怎么走呢?”公爵问。“这倒也是。”达尔大尼央说。 “法国人总是无所顾忌!”公爵说。“我忘了英国是个岛国,您就是它的国王。”达尔大尼央说。“到港口去找一艘叫‘桑德号’的双桅船,把这封信给船长;他会把你送到一个法国小港口。”白金汉公爵又说。 “那个港口叫什么名字?”达尔大尼央问。“圣瓦勒里,到那港口后,你去找一家没有名没有招牌的小客店,那是一间专供水手住的破房子。”白金汉说。 “以后怎么办呢?”达尔大尼央问。“你就去找小客店老板,对他说一句:for'ward(前进)。这是个暗号。他会为你备好一匹马,告诉你该怎么走;一路上你就可以这样找到四匹替换的驿马。如果愿意,这四匹马都会是你的。” 白金汉接着说:“这四匹马都是为了你而装备起来的,不管你有多骄傲,你总不会拒绝接受几匹马吧?况且,你们可以骑着它们与我们作战。” “是的,我接受,米罗尔先生,我们会好好使用你的礼物的。”达尔大尼央说。“好,年轻人,现在,请把手伸给我;我们也许不久就会在战场上见面了。但是,在此之前,我希望我们能友好地分手。” 向公爵行礼告别之后,达尔大尼央奔向港口。在伦敦塔的对面,他找到了那艘船,接着,他把公爵的信交给了船长,船长又把信交给港口总监签署,随后就启航了。 有五十条船等在港口准备出发。当他们的船与其中一条船擦舷而过时,达尔大尼央认出了在默思遇到的那个女人,就是被陌生贵族称为米莱狄的女人;由于水流十分急,又是顺风行驶,他们的船飞驰而过,不一会儿他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钟时,船停泊在圣瓦勒里港口了。下了船,达尔大尼央直扑那家小客店。人们正在那儿谈论英法之间的战争,那些兴高采烈的水手正在大吃大喝。 达尔大尼央穿过人群来到老板面前,说了一句for'ward。老板立刻带着他从一扇通往天井的小门走出去,到了马棚里,已有一匹准备好了的马在那儿等着他,老板问他还需不需要别的东西。 “我想知道我该怎么走。”达尔大尼央说。“从这儿到布朗齐,然后再从布朗齐到纳夫夏戴尔,到了纳夫夏戴尔之后,你走进金耙客店,告诉老板这个暗号,你就会像在这里一样得到一匹马。”客店老板说。 “我应该付钱吗?”达尔大尼央问。“全都付过了,快走吧!”老板说。“阿门。”年轻人策马飞驰而去。四个小时过去了,达尔大尼央到了纳夫夏戴尔。 他按照老板对他说的话去做了;在这里,他像在圣瓦勒里一样也得到了一匹鞍辔齐备的马。当他准备把原来的手枪放到新的坐骑的鞍子旁时,他却发现新的坐骑鞍旁的皮袋里已经配备了同样的手枪。 “请问你在巴黎的住址在什么地方?”老板问。“在德?艾萨尔指挥的国王卫队队部里。”达尔大尼央说。“但我该怎么走呢?”“就走通往鲁昂的大道,到了一个叫埃古伊的小村子就停下来,那儿有一家叫法兰西盾牌的小客店。马棚里也有一匹好马在等着你。”老板说。 达尔大尼央飞驰而去。同在埃古伊的情况一样,他同样留下了自己在巴黎的住址,然后直奔蓬图瓦兹。到了蓬图瓦兹,他换了最后一次马,九点钟的时候,他已经飞快地奔进了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府邸。 在十二个小时之内,达尔大尼央走了近六十法里路程。德?特雷维尔先生对达尔大尼央说,德?艾萨尔先生的卫队正在罗浮宫值勤,他可以回到队里去了。 第30章 舞会 第二十二章 舞会 第二天,全巴黎的人都在谈论市政官先生们为国王和王后举办舞会的事。市政厅这一周以来,一直在准备这个隆重的舞会。 市政厅的细木工搭起了一些看台。市政厅的杂货供应商已在大厅全装上了白蜡火炬,这在那个时代,真是太豪华了。最后,还请来了二十位提琴手进行通宵演奏。 上午十点钟的时候,德?拉科斯特先生——国王卫队的掌旗官,带领副官和卫士到市政厅秘书克莱芒那里取市政厅里全部房间和各处通道的钥匙。从那时开始,德?拉科斯特便负责起了看守市政厅里各处门户和出入要道的任务。 十一点的时候,国王卫队中一位叫杜阿利埃的队长来了,随他来的还有五十名卫士。这些卫士一到就立刻各自到了指定的岗位站岗放哨。三点钟的时候,又来了两队卫士,一队是法国人组成的,另一队是由瑞士雇佣兵组成的。 下午六点钟的时候,来宾开始入场了。进来后,这些来宾都坐在看台上。九点钟的时候,高等法院院长的夫人也来了,因为她是这次舞会上地位仅次于王后的大人物,市政厅的官员们全出来欢迎她的到来,并把她安排在与王后的包厢相对的一个包厢里。 十二点钟的时候,一阵阵呼喊声和喝采声传来,国王从罗浮宫出来,向市政厅走来。市政厅长官们在卫士的带领下去迎接国王,在台阶上,遇到了国王;市长向国王致欢迎词之后,国王为自己的迟到表示了歉意。 大家一眼就看出国王神情忧郁,有点儿心事。国王有一间休息室,大王爷也有一间休息室,里面放了供化装用的衣服。王后和法院院长夫人也有同样的安排。其他那些随两位陛下来的贵族老爷和夫人们可以依次两个两个地到几间房间里化装。 在进入休息室以前,国王吩咐说,红衣主教一到马上通知他。半个小时以后,随着又一阵欢呼声,王后来了。 王后一进来,大家就注意到她的神情和国王一样忧郁,显得十分疲惫。她进来的时候,红衣主教直勾勾地盯着王后,嘴角浮现出得意的微笑,他看到王后没有佩戴钻石坠子。 王后站在那儿听市政长官的颂词,并回答贵妇们的敬礼。突然间,国王和红衣主教在大厅的一扇门口出现了。国王穿过人群,来到王后身边,用一种变了音调的声音说:“请问你为什么不佩戴钻石坠子?王后,你明知我很喜欢看到它们。” “陛下,这儿的人太多,我怕出什么意外。”王后无力地说。“你错了,王后!我送给你这件礼物是让你佩戴的。”国王沉着脸说。 “陛下,坠子在罗浮宫。”王后说。“王后,快让人去取,越快越好;一个小时以后舞会就开始了。”国王高声说。王后行了礼后,跟着为她引路的贵妇们去了她的休息室里。 国王也回到了他的休息室里。大厅里一时出现了惊慌和混乱。提琴手使劲地拉着小提琴,但没有一个人在听。 国王第一个走出休息室,红衣主教走到国王身边,给了他一个盒子。国王一打开,发现里面有两颗钻石坠子。 “这是什么意思?”国王问红衣主教。“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我有些怀疑王后是不是还保存着整副坠子。”国王看了看红衣主教,大厅里又响起的一片欢呼声使国王未来得及开口。 王后走出了休息室,那身猎手的打扮真是再合适没有了。她头戴一顶呢帽,呢帽上插着蓝色羽毛;身披一件银灰色丝绒披风,用一些钻石搭扣扣住;穿着一条绣满银花的蓝色绸缎连衣裙;她左肩上有一个大缎带,上面系着光彩四射的钻石坠子。 国王高兴得浑身颤抖;红衣主教气得也浑身颤抖;但他们都与王后有一段距离,没法数清王后肩上的坠子。正在这时,小提琴发出了跳舞的信号。国王走到大法官夫人身边,与她共舞;大王爷与王后共舞。大家各自到自己的位置上跳舞去了。 每次经过王后身边,国王总是睁着大眼睛望着这些坠子,但总没能数清。红衣主教额头冒出了冷汗。一个小时以后,共十六小段的跳舞结束了。国王扔下他的舞伴,匆匆地向王后走去。 “王后,你满足了我的愿望,我十分感谢你,但是,我相信你的坠子少了两颗。”国王把红衣主教给他的两颗坠子递了过去。 “陛下,怎么了,你又要给我两颗坠子,那不就有十四颗了吗?”王后故作惊讶地高声说。王后的肩上果然共有十二颗坠子。国王马上招呼红衣主教。 “红衣主教先生,请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国王声色俱厉地问。“陛下,这个意思……我想请王后陛下收下这两颗坠子,可又不敢亲自献给她,所以就用了这个办法。” “我呢,我更应该感谢红衣主教,我敢肯定,仅仅这两颗坠子的价值,就与国王陛下送给我的那十二颗一样大。”安娜一边说,一边用微笑表示她并没有被欺骗。 话一说完,王后就向国王和红衣主教行了个礼,卸装去了。这时,达尔大尼央正悄悄混在人头攒动的某一个门口,他正从那儿看着这个戏剧场面。 王后一回到她的休息室里,他就准备离去了。突然,有人轻轻地在他肩头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看到一个年轻女人正用手势招呼他跟她走。她脸上蒙着一个黑丝绒的半截面具;达尔大尼央一眼就认出了她——机灵的博纳希厄太太。 头一天,他们匆匆地见了一面。当时,达尔大尼央与博纳希厄太太只是匆匆地说了几句话,因为博纳希厄太太急着把她的信使带回来的好消息向王后报告。 现在,达尔大尼央走在博纳希厄太太身后,十分激动。达尔大尼央想在半路上拉住博纳希厄太太,好好地看看她。 可博纳希厄太太像一只机灵的小鸟,总是在他的手中灵活地溜掉。 走了大约一两分钟,博纳希厄太太打开了一扇门,年轻人被引进了一间漆黑的小房间。接着又打开一扇隐藏在一条壁毯后的一扇门,一束强烈的光线突然从这扇门外直射进来,年轻女人就无影无踪了。 很快又有一道亮光射进这间房间,一股暖融融又香喷喷的空气直向他飘来。接着传来三个女人说话的声音,还有一连重复几次的“陛下”的称呼,这都清楚地说明了达尔大尼央正在一间与王后的休息室相通的房间里。 达尔大尼央一直站在黑暗中恭候着。平时看上去总是愁眉苦脸的王后今天看上去非常高兴,也很幸福,这使她周围的人感到很难理解。 达尔大尼央从很多人的声音中很快便分辨出了王后的声音,这是一种带有外国口音的声音,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势。 突然,从壁毯的后面伸出一条可爱的白皙的胳膊,达尔大尼央明白这是对他的奖赏,他双腿跪下后,握住这只白皙的手,接着又恭敬地把嘴唇贴了上去。随后,这只手又收了回去,在他的手里留下了一枚戒指。那扇门马上又被关上了,屋子顿时又陷入了一团漆黑之中了。 隔壁房间的声音渐渐减少了,然后是有人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达尔大尼央一直等待的那扇门终于打开了,博纳希厄太太轻快地走了进来。 “啊!你终于来了,我美丽的博纳希厄太太!”达尔大尼央激动地高声说,他恨不得一把将面前的美妇人拥进自己的怀里。“别出声,别出声!快从你来的地方出去!”博纳希厄太太用手按住达尔大尼央的嘴。 “但是!我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才能再见到你?”达尔大尼央高声地问。 “回家以后,你会看到一封信,它会告诉你的,走吧!”博纳希厄太太庄重而又充满了温情地说。 然后,博纳希厄太太打开一扇过道的门,把达尔大尼央推出了房间,很清楚,她这时显得那么的有气无力,那么的不情愿。达尔大尼央既不抗拒也没提出任何异议,他已经陷入了爱河之中。 第31章 约会 (1) 第二十三章 约会 (1) 凌晨三点钟的时候,达尔大尼央经过巴黎那条最不安全的街区跑回了家。 当达尔大尼央看到他家那条过道的门虚掩着的时候,他知道,他的跟班正在家里等他。于是,达尔大尼央用两人约定的方式轻轻地敲敲门,普朗歇打开了门。 达尔大尼央急忙问他的跟班:“有人给我送过信吗?” 普朗歇应道,“先生,我没有见到有人给你送信,可是,却有一封自己长脚走过来的信。” “蠢货!你怎么这样说?” “我回来的时候,发现有一封信在您卧房的桌子上。先生,而钥匙一直在我口袋里。” “信在哪里?” “先生,我没敢移动那封信,它应该还在原处。先生,您一定要当心。” 达尔大尼央急不可耐地冲进卧房,拆开信,仔细看起来。信是博纳希厄太太写的,上面写着: 向您表示和转达诚挚的谢意。请您今晚十点到位于德?埃斯特雷先生家的房子一角的那座小楼对面来。它在圣克卢。(圣克卢:巴黎西郊城镇。) 他陶醉了。这可是他收到的第一封情书,他觉得自己快融化了。 达尔大尼央的脸红白交错,普朗歇看到这些,以为自己刚才的猜测很准确,就问道:“怎么样!先生,大概是件晦气的事情吧,我是不是猜对了?” “你错了,普朗歇,”达尔大尼央说道:“这是一个埃居,拿去吧,去为我的健康干杯吧。” “先生,感谢你给我的埃居,我发誓一定会完全按您说的做;可我还是要对您讲,我猜的错不了……” “别瞎猜了,我的朋友,它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那么,先生您非常高兴?”普朗歇问道。 “亲爱的普朗歇,现在,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好吧,我现在可以去睡觉了?” “可以,去吧。” “但愿天下全部的福份都降临到先生身上;可我还是要说,这封信太奇怪了……” 普朗歇摇着头,满怀疑虑地出去了。 现在,就剩下达尔大尼央一个人了。他情不自禁地将信读了又读,还在那些字上连吻了二十来次。最后,他才去睡觉。 第二天早上七点,他便起床了。 “普朗歇,”达尔大尼央对正在开门的普朗歇说:“今天,我也许到晚上七点才回来,在这之前,你尽可忙你的事情。但在七点的时候,你一定要安排好两匹马,并且,你自己也要做好准备。” “好的!”普朗歇说:“看来,我们身上又会为你扎几个洞了!” “把你的火枪和手枪带上。” “嘿,我怎么说来着?”普朗歇叫道:“那封倒霉的信,果然不出我所料!” “傻瓜,放心吧,这次只是出去玩玩。” “嗬!前两天那趟愉快的旅行也是这样吧?那可是个枪子儿雨点般落下的旅行。” “好吧!普朗歇先生,如果您害怕了,我就一个人去好了;我宁肯自己一个人去,也不想有一个胆小的伙伴。” “先生,您这是在侮辱我了。这太不公平了。先生是看过我怎么干活的,我的行为与胆小并不相符。”普朗歇叫道。 “曾经是这样的,但这次我怀疑你已没了勇气。” “不,先生,机会适宜的时候我还会有勇气;只是请您不要过分浪费它们。” “那你今晚可以用一点勇气吗?” “我会在晚上七点把一切准备好;但先生,国王卫队的马棚里现在只有一匹马了。” “但晚上就会有四匹马了。” “我们上次旅行好像是为了补给马匹?” “你说对了!” 于是达尔大尼央又向普朗歇打了个叮嘱的手势,就走了。 达尔大尼央的房东——博纳希厄先生正站在门口。 想到当晚就要在圣克卢的德?埃斯特雷先生的小楼对面与这位丈夫的妻子约会,达尔大尼央就感到,应当对这位丈夫稍微客气些。于是,他就亲切地向这位丈夫走去。 话题不由自主地转到了这个男人被捕的事情上。博纳希厄先生显然不知达尔大尼央已经听到他与默思的那个陌生人的谈话。所以,他对年轻的房客讲起德?拉弗玛这个魔鬼如何迫害他,这个作为红衣主教的刽子手的恶魔如何如何。接着,他又详细地描绘了巴士底狱的门闩、矮门、通风窗、铁栅栏和各种刑具。 达尔大尼央以诚挚热切的态度听他的房东叙述,等他讲完后才说道:“博纳希厄太太呢?是谁绑架了她?我记得正是在那个不幸的情况下我才有幸认识了您。” “啊!”博纳希厄先生说,“没人告诉我,就是我的妻也不知道是谁绑架了她。”博纳希厄先生接着用一种过份亲切的语调说:“达尔大尼央先生,您最近几天忙些什么呢?” “亲爱的博纳希厄先生,我和朋友们作了一次旅行。” “路途远吗?” “喔!只不过四十来法里路,不远不远。我们只是陪阿多斯先生到福尔日温泉去了,我的朋友还在那儿。” “喔,只有您回来了,是吧?”博纳希厄先生露出最狡猾的神色,“像您这样一个漂亮的小伙子,您的情妇肯定不会轻易让你长时间离开的。小伙子,有人在巴黎苦苦地等待您,是吧?” “好吧,我向您坦白,亲爱的博纳希厄先生。我承认,的确有这么回事。” 博纳希厄脸上刹时掠过一层阴云。但是,达尔大尼央并没有看出来。 “这样的殷勤热情一定会得到回报的,是不是?”服饰用品商继续说,他的嗓音也发生了点变化,但达尔大尼央同样没有发现这位可敬的人的变化。“您今天是不是也要很晚才能回来。”博纳希厄接着说。 “亲爱的房东,您是不是要等我回来呢?” “不,我没这个意思。你知道,自从上次遭遇逮捕以来,我一听到开门的声音,心中就发抖,尤其是在夜里的时候。我又不是一个弄枪舞剑的人!” “好吧!亲爱的房东。如果我到凌晨一点钟两点钟甚至三点钟才回来,听到开门声,请您别害怕;如果我真的回不来,您更不必害怕。” 这下子,博纳希厄的脸色变得惨白。达尔大尼央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博纳希厄说道,“没什么!自从我那次遭遇到不幸以来,就常常会发觉自己身子发虚。您不用在意,您忙您的事情吧。刚才,您说是今天晚上,您很忙。” “可能您如我一样也焦急地盼望着今天晚上,是不是博纳希厄太太今晚要回家与您共度良宵?” “她今天晚上有事情要办,一时还没有空闲回来。”博纳希厄先生庄严地回答。 “我亲爱的房东,今天晚上对您来说,真是太不幸了。看来,我没有办法与所有的人一起共享幸福了。” 年轻人终于离开了,并且忍不住放声笑出来。 博纳希厄在他身后阴森森地说:“您好好地玩儿去吧!” 但是,走远的达尔大尼央已经听不到这句话了;而且,即使他能听得见,沉浸于幸福之中的他,也听不出什么名堂来。 他向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府邸走去;前一天,他会见队长时,只停留了片刻,没顾得上多说几句话。 第32章 约会 (2) 第二十三章 约会 (2) 德?特雷维尔先生见到达尔大尼央,又瞧瞧房间四周没有其他人在场,就悄悄地告诉他:“现在,我的年轻人,让我们谈谈您的境况。很明显,您的幸运返归与国王的高兴、王后的骄傲以及红衣主教的荣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您以后可要格外小心。”“我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达尔大尼央回答。德?特雷维尔先生继续说:“红衣主教不会轻易忘记他所吃过的亏。请您一定相信我。而且,据我看来,那个使他蒙受损失的人是一位我认识的加斯科尼人。”这位年轻人疑惑了:“您肯定红衣主教知道是我去了趟伦敦?”“不知道才见鬼呢!您看,您手上那枚闪闪发光的戒指是不是您从伦敦带回来的?您一定要小心呀,不是有一句拉丁文的诗,怎么说……等等……” “有,一定有的。”达尔大尼央应道,“肯定有这么一句,”曾经受过一点幼儿教育的德?特雷维尔先生说:“德?邦塞拉德先生(德?邦塞拉德(1613—1691):法国诗人,受到黎塞留的保护,写过悲剧;但他在当时出名主要是因为他先后为路易十三和路易十四的宫廷写过不少芭蕾舞的脚本。但本故事发生在一六二五年,当时邦塞拉德仅十二岁。恐怕这里系作者疏忽。)有一天曾经在我面前引用过……等等……让我想想……啊!我想起来了!当那个送给您礼物的人……”达尔大尼央接口道:“先生,这枚钻石不是敌人送给我的,而是王后送给我的。”“王后送的!噢!这确实是一件真正的王室珍宝,它至少值一千皮斯托尔。那么,王后通过谁将这件礼物交给您的呢?”德?特雷维尔先生问道。“是她自己亲自给我的。”他将整个经过对德?特雷维尔先生说了一遍。 听罢达尔大尼央的叙述,德?特雷维尔先生忍不住大声叫道:“啊!女人,女人!她们脑子里全都装满了传奇故事,但也就仅此罢了。因此,小伙子,就只是这么一回事——您看到了那条胳膊,将来您和王后再相见时,你们会形同陌路,王后也许还会不知道您是谁。”“不,有了这枚戒指……”年轻人接口道。“啊,朋友,让我给您一个忠告,您听不听我说?”德?特雷维尔先生说。“先生,这是我的荣幸。”达尔大尼央说。“那好吧!您就随便到一家首饰店去,卖了这枚钻石戒指。不要管价格是多少。这枚钻石戒指上面的可怕的名字会把戴它的人出卖的。”“卖掉这枚戒指!不管怎样也不能这样做的!”达尔大尼央说。“可怜的傻瓜。如果你执意不卖,那你就把戒指翻转朝里吧。”德?特雷维尔先生警告道。“这么说,您真以为我处境危险?”达尔大尼央问。“是啊,年轻人。 ”“见鬼!”达尔大尼央坐立不安,他问道:“那该怎么办呢?”“红衣主教的记性特别好,而且权势很大,他一定会对您采取什么花招。您一定要相信我所说的。”“什么花招?”达尔大尼央又问道。“魔鬼的所有那些阴谋诡计,哪一样他都会使用。但至少,他会逮捕您。”“什么?他居然敢逮捕一个为陛下服务的人?”达尔大尼央开始叫起来了。“年轻人,无论如何,请相信一个在宫廷中当差三十年的人:您可别高枕无忧,否则,您就完了。对于红衣主教,他们逮捕你会有什么顾虑吗?当初,逮捕阿多斯时又怎么样?您应该看到到处都有您的敌人。不要轻信任何人,不管您的朋友也好,兄弟也好,情 妇也罢,尤其不要轻信您的情 妇。”这时,达尔大尼央的脸红了。他机械地重复道:“我的情 妇,为什么呢?”“这是因为红衣主教最喜欢使用的工具之一就是情 妇,情 妇是最快速奏效的法子了:一个女人会为了十个皮斯托尔就出卖你。” 达尔大尼央马上想到了他与博纳希厄太太当天晚上的约会;但德?特雷维尔先生刚才对一般妇女的不好的评价在他美丽的女房东身上,一点也不奏效。达尔大尼央并未产生一丝怀疑。 德?特雷维尔先生接着说:“还有,您的三位伙伴现在怎么样了?”“先生,现在没有他们的消息。”“如果我是您,身处这种境况,我会去做一件事情。”“什么事情?”“我要趁红衣主教在巴黎找我时,不声不响地重新踏上去庇卡底的征途,去打探三个伙伴的消息。”“先生,这个主意不错,那我明天就动身。”“明天?为什么不今晚就动身?”“先生,今天晚上,我一定得留在巴黎做一件必须做的事情。”德?特雷维尔先生忍不住警告道:“年轻人!小心啊!女人以前把我们毁了,她们将来同样也会毁了我们。相信我,您今天晚上就出发。”“先生,这不可能!”“由此可见,您已经与他人约好了?”“是的,先生。”“这又另当别论了;不过您要答应我,您今晚如果没有被杀死,明天一早就马上启程。”“我答应。”“您需要钱吗?”“我还有五十个皮斯托尔,我想够用的了。”“可是您的伙伴呢?他们需要钱吗?”“我们离开巴黎时每个人口袋里都装着七十五个皮斯托尔。看来,他们也不会缺钱花的。”“那您走吧,一路顺风!”“谢谢,先生。”达尔大尼央离开了德?特雷维尔先生。 达尔大尼央先后去了阿多斯,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的家里。但他们谁也没有回过家,他们的跟班也没有回来,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他可以向他们的情 妇打听,但他不认识她们。 经过国王卫队队部时,达尔大尼央向那儿的马棚瞥了一眼:四匹马中已经有三匹回来了。普朗歇正在洗刷马匹。 “啊,先生,”普朗歇说,“我真高兴见到您。” “为什么,普朗歇?”年轻人问。 “您认为博纳希厄先生可信吗?”“一点也不可信。”“您说得很正确,先生。我刚才一直在观察你们俩交谈时的神态,我看到他的脸色改变了三次。”“是这样吗?”“先生您可能还在思考那封信,我一直觉得这封信来得太莫名其妙了。所以,我会格外注意其后发生的事情。”“您觉得他面相怎样?”“一副叛徒的奸相,先生。先生您刚一离开,博纳希厄先生就拿了他的帽子,关上门,向相反方向跑去了。”“是啊,普朗歇,你说得不是没有道理,我也怀疑着这一切。但你放心吧,在把所有这些事情弄清楚以前,我们是不会付给他房租的。”“先生在开玩笑呢。您看今天晚上的散步,您还去不去呢?”“一定要去,绝不放弃。普朗歇,那封使你疑惑不止的信给了我一个约会。我越是憎恨博纳希厄先生,我就越要去赴这个约会。” 普朗歇看到不能改变主人的决心,只好长叹一声,又开始洗刷第三匹马。其实达尔大尼央是个非常小心的小伙子。告别普朗歇后,他没有回家。他到了那个也是加斯科尼人的教士家里去了,决定在这个教士家里解决晚饭问题。 第33章 小楼 第二十四章 小楼 达尔大尼央在晚上九点钟的时候回到了国王卫队队部;普朗歇已经武装齐备,第四匹马也来了。普朗歇带着他的火枪和一把手枪,达尔大尼央带着他的剑和两把手枪。接着,主仆二人各骑一匹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国王卫队队部。这时,天已漆黑。 普朗歇和达尔大尼央一后一前,相距大约十步远。他们穿过那些沿河街,从会议门(会议门:巴黎古时城门,始建于1563年,城门名字是为纪念1593年亨利四世与天主教神圣联盟首脑在絮伦召开的会议。)出城,踏上了通向圣克卢的道路。 在城里时,普朗歇一直保持着他和主人间应有的距离;但是当路上变得比较冷清时,他就慢慢地靠近他的主人;以至在走到布洛涅树林(布洛涅树林:在巴黎西边,面积有八百四十六公顷,原为法国王室的猎场。)时,他们已经肩并肩地并排走了。大树的摇曳和月光照在黑乎乎的矮树林中所产生的那种气氛使他感到强烈的不安。“普朗歇先生,你怎么啦?”“先生,您有没有这种感觉,觉得树林就跟教堂一样?”“普朗歇,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因为人们不敢大声说话,在这样的树林中不像在教堂里一样吗?”“你害怕了?”“是的,先生,我怕被人听到我们说的话。”“怕有人听到我们所说的!我亲爱的普朗歇,我们没有什么可以让人指责的地方。”“啊!先生!”普朗歇忍不住说:“那个博纳希厄先生的眉毛给人一种阴险的感觉,他嘴巴的动作也使人厌恶!”“活见鬼!你为何又想到了博纳希厄?”“先生,人总是想他能够想到的,而不是想他希望想到的。”“普朗歇,这只是因为你是个懦夫。 ”“先生,谨慎和胆小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它们不能混为一谈。谨慎是一种美德。”“那么,普朗歇,你具有谨慎的美德了?是不是?”“先生,您看那边闪闪发亮的东西会不会是火枪的枪筒?您说,我们应不应该低下头来?”他的话使达尔大尼央想到了德?特雷维尔对他所说的话,他低声说道:“说真的,这个闪闪发亮的东西倒真使我感到害怕了。”他开始驱马小跑起来。普朗歇也紧随达尔大尼央策马小跑起来。“先生,我们要这样奔跑一整夜吗?”“不,普朗歇,你不用再奔跑了,你已到达终点。”“什么,我已经到了?那么,先生您呢?”“我么,我还要走几步。”“那先生您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吗?”“普朗歇,你害怕了吗?”“不,我只是想告诉您,夜间会很冷的,而且寒风会使人得风湿病,一个人患了风湿病是很糟糕的,而且对于一个跟班来讲,情况会更糟糕。”“好吧,普朗歇,你到那边的小酒店里,暖和暖和,明天早上六点钟,一定要在酒店门口等我。”“先生,我没有一个子儿。”“这是半个皮斯托尔,明天见。”达尔大尼央跳下马,急忙忙披着他的披风走了。 普朗歇等到看不到他主人的影子,就忍不住叫喊了起来:“老天,太冷了!”他急于去取暖,一碰到一座标有酒店招牌的房子,就急忙跑去敲门了。 达尔大尼央继续向前走,最后来到了圣克卢。进了镇,他转到了城堡后面,走进了一条小巷子。巷子一边有一堵高墙,墙角处就是信上指定的那座小楼,另一边是一道篱笆,小园子的深处有一座棚屋。达尔大尼央很快就来到了小楼对面,四周看不到一个人影。 达尔大尼央已到了约会地点,他等着情人的到来。达尔大尼央向后面察看了一下就背靠在那道篱笆上面。四周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而在那道篱笆、园子、棚屋另一边的无限的空间里,迷蒙着一片阴沉沉的雾气;这其中,只有几个光亮的点子在闪烁。但是,在达尔大尼央眼里,黑暗呈现出光明,眼前的一切披着幸福的外衣。 约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圣克卢的钟楼里传来了十下响亮的钟声。 达尔大尼央注视着墙角的小楼。他看到,这座小楼只有二楼上开着一扇窗子,而其它所有窗子的百叶窗都关着。一道灯光,从二楼的那个窗子射出。很明显,美丽的博纳希厄太太正在那扇小窗子里面等着他。达尔大尼央沉醉在这个美丽的幻想中,心平气和地等待了半个小时。不知不觉,圣克卢的钟楼的钟又敲响了,它提醒人们现在是十点半了。 这一次,达尔大尼央忽然打了个寒战。他将这种纯粹的生理反应当成了一种心理的感觉。他开始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信?他走近窗口,拿出信重新读了一遍;他并没有看错,约会时间是十点钟!他回到刚才等待时所处的位置,开始担心起来。 十一点的钟声响起来了。这次,达尔大尼央开始感到害怕了,害怕博纳希厄太太遇到了什么危险。他拍了三次掌,可没有人回答他,甚至连他击掌的回声也没有;他气恼地想到,可能她在等他的时候睡着了;他走到墙前,尝试着爬上去,可是硬硬的灰泥折断了达尔大尼央的手指甲。这时候,他又看中了那些大树,他施展年幼时的技能,一下子就爬到了枝叶中间,从这里,透过透明的窗玻璃,他一直看到小楼的房间里。所看到的一切使达尔大尼央又打了个寒战。灯照亮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凌乱场面:窗子上一块玻璃被打碎了,房间的门被撞碎;桌子倒在地上;瓶子打得粉碎;水果被压坏了,且滚得满地都是;这儿本来应该有着一顿出色的宵夜,一幕令人陶醉的场景。一切都证明了这个房间里曾进行过一次激烈的搏斗,达尔大尼央甚至以为这个房间里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中,有一些从衣服上撕下来的碎片和一些血迹。他认为自己辨认出来了。 达尔大尼央连忙跳下树,跑到街上,试图去找些其它暴力行为遗留下来的痕迹。借着那不够明亮的灯光,达尔大尼央发现刚才没有注意到的情况:有些地方被践踏了,有些地方留下一些坑坑洼洼。此外,从车辙来看,车子极可能从巴黎方向来,而且在小楼这儿停下来,然后又折回巴黎去了。达尔大尼央继续循路探查,在墙边又发现了一只撕烂了的女人的手套。但这只手套十分干净,正是那种情人们喜欢从一只美丽的手上脱下来的芬香四溢的手套。达尔大尼央继续向前搜索,他出了一身冷汗。但他还是试图使自己静下心来,他不断地劝说自己,这个小楼或许和博纳希厄太太毫无关系。可是,所有这些理性的推断,都被内心的悲痛推翻了。 达尔大尼央感觉自己快疯了。他顺着来时的路折回去,一直走到渡口。摆渡的船夫讲,在傍晚七点钟左右,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女人曾从对岸抵达这边。这个女人百般提防,竭力不让人认出她来。但正是这种提防引起了船夫更多的注意:他看得出,她是一个美丽的年轻女人。 有许多美丽的年轻女人到圣克卢来,她们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行踪。但是,达尔大尼央马上就确定,那个船夫看到的女人一定是博纳希厄太太。借着船夫棚屋里的灯光,达尔大尼央再一次读了一遍博纳希厄太太的便函。他再次确定自己并没有错。所有这一切都向达尔大尼央证明了他的预感:大祸临头了。 达尔大尼央又跑向城堡,他发现,那条小巷子还是没有半个人影,那个窗口仍然射出同以前一样宁静而柔和的灯光。 这时候,达尔大尼央想到了那看上去又暗又静的棚屋。他从篱笆上跳了进去;他不理会一条汪汪乱叫的狗,径直走向那座棚屋。他先是敲了几下门,但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但是,达尔大尼央不想放弃这最后的希望,他继续敲起门来。很快地,他似乎听到里面有一些轻微响声。 达尔大尼央停止了敲门,转而用一种充满忧伤、许诺、害怕的语调恳求屋里的人,终于,一扇护窗板被打开了,但更确切地讲,打开了一条缝。可是,打开的缝迅速被关闭了。不过,达尔大尼央还是依稀看到屋内的一个老头儿的脸。 “看在上帝的份上!”达尔大尼央说,“请告诉我,今晚这附近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张脸又露出来了,只是那张脸变得比刚才更苍白了。达尔大尼央将自己遭遇到的事情详实地讲了一遍,但是避开了相关人员的名字。 老头儿认真听着达尔大尼央的叙述,点头表示情况确实如此。他摇摇头,好像是表示事情不妙。见此,达尔大尼央大声说:“您见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以上天的名义,请讲给我听听吧。”他一边扔给老头儿一个皮斯托尔,一边说,“把您刚才看到的事情告诉我吧,以贵族的身份向您保证,我一句也不会泄露出去。”达尔大尼央脸上现出了一片真诚,又伴有万分痛苦。老头低声道:“今天大约晚上九点钟的时候,街上有些响声,有人想进来,我就给他们打开了门。我看到,门外几步远处站着三个人。他们身后,我依稀能从黑暗处辨清是一辆华丽的四轮马车和几匹马。他们三人穿着骑士服。于是我向他们大声嚷道:‘喂,先生们,你们要干嘛?’一个看上去像是领队的人发问:‘你应该有梯子吧?’‘有的,先生,那是摘果子用的。’‘把梯子给我们用一用,你就待在自己的屋子里。这是一个埃居,拿去作为打扰你的酬劳。你要记住,尽管你总会看到和听到要发生的事情,但如果你想保命的话,你要保持沉默,不要说出去。 ’说完,他就给了我一个埃居,把我的梯子拿走了。于是,走进了屋子。但我马上又从后门溜了出去,钻到这丛别人看不见我而我却能看见任何东西的接骨木里。我就看到那三个人把那辆马车引了过来,从里面拉出一个矮胖子。这个人小心翼翼地爬上梯子,朝房间里张望了一会儿,然后爬下梯子,轻声对那三人讲:‘没错,是她!’那个与我讲过话的人立即走到小楼门口,从身上掏出一把钥匙,把门打开,走进去;同时,另外两个人爬上了梯子。那个矮老头就守候在马车门旁。突然,这座小楼里传出尖厉的叫声,接着,我看到一个女人冲到窗口,打开窗子,好像要往外跳。但她立刻看到了窗外那两个站在梯子上的人,于是她又退回去了。紧接着,窗外的这两个汉子从窗口跳了进去。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我就看不到了,我只是听到砸碎家具和妇人呼喊救命的声音。但很快,她的声音就听不到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掩盖住了。接着,他们将那妇人抬进马车。那个小老头也跟着坐进了马车。这三名骑士就护送着那辆四轮马车快速远走了。这儿重新恢复了宁静。” 达尔大尼央惊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这种沉默的绝望引起了老头儿的不安,老头儿接着说:“可是,我的老爷,别伤心啦,她并没有被他们杀掉。”“那您大概认识那个领头的人。”达尔大尼央终于说话了。“我不认识他。”“可是您既然和他曾经面对面的谈过话,您一定看清楚他了。”“噢,您是问我他的外貌和长相吧?嗯,那是个有着黑眼睛,黑色的小胡子,脸色晒得很黑的瘦巴巴的高个儿。看起来像个贵族。”“又是他!”达尔大尼央喊了起来,“这个人简直是我的死对头!那么,另外的人呢?”“哪一个?”“就是那个矮个子。”“喔,我敢肯定那个人不是贵族!”“他是个跟班的。”达尔大尼央低声说,“可怜的女人!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达尔大尼央心情沉重地走向渡口。他徘徊,痛苦,绝望。“啊!我的朋友们如果这时在我身边就好了!”他喊了起来,“这样,至少我还有重新找到她的可能性,他们的情况怎么样呢?” 已经将近凌晨零点了。达尔大尼央想到自己该去找普朗歇了。他敲开了一家又一家酒店的门。但他一直到第六家酒店也没有找到普朗歇。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原先与普朗歇约好在早晨六点钟见面的。而且,又有一个念头冲进这个年轻人的脑海:如果他继续停留在事发地点的附近,他可能会得到一些线索。于是达尔大尼央决定留在靠近事发地点的第六家酒店,要了一瓶上等葡萄酒,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找了个位子。然后,他就将双肘支在桌子上,决心这样度过长夜,直到天亮。可是,周围的环境又使他的计划破碎了。达尔大尼央置身于一个由跟班、马车夫、工人组成的可敬的社交圈。因此,无事可做的他为了不引起怀疑,喝完酒,他就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艰难地进入了梦乡。由于心情处于最绝望的深渊,他也必须强制自己入眠了。 早上六点钟的时候,达尔大尼央就醒了。他起身离座付了酒帐,便走出酒店门,去寻找他的跟班。可能,现在去找普朗歇会比昨晚找普朗歇更顺利些。果然,透过雾气,他一眼就看到了他忠心的跟班:他手里正牵着两匹马,在一家不怎么样的小酒店门口等着他。这个小酒店其貌不扬,达尔大尼央昨天夜里根本就没意识到它的存在。 第34章 波尔多斯 (1) 第二十五章 波尔多斯 (1) 达尔大尼央先到了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府邸,他决定告诉德?特雷维尔先生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他觉得他肯定能从德?特雷维尔先生那儿获得一些忠告,此外,由于德?特雷维尔先生差不多天天都能见到王后,或许他能从王后那儿获得一些关于这个可怜的女人的消息。达尔大尼央确信,由于这个女人对女主人的忠心而使她招致了昨晚的遭遇。 德?特雷维尔先生非常严肃地听年轻人将这件事情讲完,他看出了一些和恋爱私情毫无关联的端倪。听完达尔大尼央的叙述,他开口说话了:“嗯!充满红衣主教的气息。”“那该怎么办呢?”达尔大尼央问道。“只有离开巴黎为上策。您放心地走吧,把这件事情交给我,由我来解决。王后一定对这件事情还一无所知,我会见到王后的,将这个可怜的女人失踪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告诉她,她知道后,肯定会考虑采取措施来应付。这样,当您回来的时候,说不定我能告诉您一个好消息。” 达尔大尼央知道,德?特雷维尔先生一旦许诺于别人,就会尽力去做。结果他所做的一切会比他答应要做的多得多。于是,达尔大尼央非常感激他的队长,向队长敬了个礼以表达他的心意。正直的德?特雷维尔先生同样也特别关心这个坚强勇敢的年轻人,他亲切地和他握手,并祝这个年轻人旅途顺利。 达尔大尼央决定按照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劝告去行动。他走向掘墓人街,准备整理一下行囊。当他快要走到他的那座房子时,看到了一个人站在他的家门口,那是博纳希厄先生。这时,他想起了谨慎的普朗歇前一天对他说过的话。所以,他比任何时候都要仔细地观察起他的房东来。果然,正如普朗歇所言,达尔大尼央从他脸上看到了狡猾虚伪的东西。一个虚伪的人的笑容绝对不同于一个诚实人的脸上的笑意,一个虚伪的人的哭泣也不同于一个忠厚的人的悲伤。所以,当达尔大尼央见到博纳希厄先生的时候,他好像看到博纳希厄先生脸上有一个面具,而且是一件看上去十分不舒服的面具。他准备从博纳希厄先生面前经过,而不和这个房东搭讪。可是,博纳希厄先生主动叫住了他。 “喂!年轻人!”博纳希厄先生说,“我们昨夜都过得挺不错,是不是?但我觉得您一夜间多少改变了些普通人的习惯,在早上七点钟的时候您却回到了家,要知道,普通人一般会在这个时候才出门的。”“博纳希厄老板,别人可不会这样责备您。”达尔大尼央应答道,“您是个品行端正的人。是啊,如果一个人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妻子为伴,他根本不需要追求幸福。”突然,博纳希厄先生的脸色一下子白得如同死人,但他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啊!啊!”博纳希厄说,“您真是一个爱开玩笑的朋友。但您昨天夜里到哪儿去了?”达尔大尼央这时才留意起自己那双溅满泥点的马靴,与此同时,他又顺便看了看服饰用品商的鞋袜,那也是一双布满泥浆的鞋。有一个念头在达尔大尼央头脑中闪过。昨夜的那个有着花白头发的矮胖子,那个像跟班的人,那个被那些押送马队的带着佩剑的骑士看不起的家伙,就是眼前这个博纳希厄先生! 达尔大尼央真想马上扑到这个服饰用品商的身上掐死他。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冲动而没有动。但他脸上的表情还是泄露出了他的心理活动,博纳希厄先生吓得直想向后退。“啊!是这样子的吗?我的朋友,您也太会开玩笑了。”达尔大尼央说,“我的马靴是应该擦一擦了,但您呢?博纳希厄先生,对您这样一位拥有年轻美丽的妻子的正直的人来说,您不会也在找女人吧?这可是不能原谅的啊。”“主啊!我可没有找女人去。”博纳希厄叫道:“我昨天去了一趟圣芝代(圣芝代:巴黎东面的一个城镇。),去打听一则关于女佣人的消息。但那条路的确很糟糕。” 博纳希厄提到的圣芝代,正好处于与圣克卢相反的方向。这就给达尔大尼央带来了第一个安慰。如果博纳希厄知道他妻子的去向,那么,只需采取一些极端措施,就可以迫使这个服饰用品商开口把秘密说出来。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证实这种猜测。“亲爱的博纳希厄先生,请您原谅我——如果我有什么冒犯了您的话,”达尔大尼央说,“我现在口渴得要命,我想到您家中喝一杯水,您不会拒绝吧?” 没得到房东的同意之前,达尔大尼央就进了房东的屋子。他首先匆匆扫了床上一眼,看到整整齐齐的床铺,达尔大尼央明白了:博纳希厄昨天夜里没有在家里睡。他很有可能将他的妻子送到了押送地点,也可能陪送到了第一个调换马匹的驿站。“谢谢,博纳希厄先生,”达尔大尼央把那杯水喝完,便要告辞了,“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让普朗歇替您把鞋子擦了。”说完,达尔大尼央便告辞回家了。他的这种古怪的告别方式把服饰用品商吓坏了。 达尔大尼央走到楼上,就看到了惊慌的普朗歇。“啊,先生。”一看到他的主人,普朗歇就急忙说:“你知道吗,当您不在家的时候,有人拜访过?”“什么时候的事情?”“半个小时之前,当您正在德?特雷维尔先生府邸的时候。”“究竟是谁来过了呀?您说吧。”“德?卡伏瓦先生。”“德?卡伏瓦先生?就是那个红衣主教卫队队长?”“一点不错,就是他。”“他是来逮捕我吗?”“先生,我想是的,虽然他假惺惺地有点客气。他说,红衣主教大人对您很有好感。所以,红衣主教大人派他来,请您跟他去一趟王宫。”“那你怎么答复他的?”“我说您不在家,他也看到您的确不在家,所以,您无法与他同行。他说您今天一定到他那儿一趟。然后,他压低嗓音说:‘告诉你的主人,红衣主教大人十分器重他,这次会见可能非常有利于他的前程。’” “这真是个愚笨透顶的圈套。”年轻人微笑着说。“因此,我也看出其中有诈。我就告诉他,您回来后得知这个消息一定会特别懊恼自己不在家。德?卡伏瓦先生又问我:‘你主人去哪儿了?’我回答说,‘他到香槟(香槟:法国东北部古省。包括现在的马恩省、奥布省、上马恩省及阿登省。省会是特鲁瓦。)的特鲁瓦去了。’‘他什么时候走的?’‘昨天晚上。’”“普朗歇,我的朋友,”达尔大尼央打断他的跟班,“你真是一个不能多得的人才啊!”“先生,我当时这样想,如果您想见德?卡伏瓦先生,您只需声明自己根本没有动身就可以了。这样的话,说谎的是我。 但我并不是贵族,说说谎也没有关系。”“放心吧,普朗歇,你会保持你诚实可靠的好名声的。我们一刻钟以后就出发。”“这正是我要劝您所做的事。但我们去哪儿呀?我是不是有点太好奇了?”“那么,听着!我要去的地方与你说的正相反。我现在急于想知道阿多斯、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的情况;你不是同样也想知道格里莫、穆斯格东和巴赞的情况吗?赶紧整理我们的行装吧,普朗歇,一旦我们准备齐备就马上动身。为了不让别人疑心我要出门,你到卫队队部与我会合。还有,普朗歇,我们房东的确是个混蛋至极的下流胚子。”“先生,请相信我向您所说的事情。我会看面相,真的!” 达尔大尼央先下了楼。然后,他又到他三个朋友家探察是否有他们的消息。但还是没有任何人的消息,只是在阿拉密斯那儿收到一封芬芳的信。十分钟后,他与普朗歇在卫队队部的马棚里会面了。普朗歇已经为他备好了鞍子。 达尔大尼央对他说,“干得很好。现在你替我把那三匹马也备好鞍子,然后我们就动身。”普朗歇神情狡黠地说,“您觉得我们每人骑两匹马会更快些吗?”“当然不是,”达尔大尼央说:“我们有了四匹马之后,一旦找到我们的三个朋友,我们就能将他们带回来了。”“那是天上掉馅饼,”普朗歇回答道,“可是,我们应该对天主的慈悲抱有希望。”“阿门!”达尔大尼央一边跨上马一边说。 两人出了队部之后,便各自向街的相反方向跑去。一个从维莱特门出城,另一个则从相反方向的蒙马特尔门出城。他们两人最终在圣德尼门外会合了。他们非常精确地执行了这个计划,因而行动比较顺利。 普朗歇在白天的时候比在黑夜里更勇敢些。但是,他一刻也不会改变他天生谨慎的性格。从来没有忘记上次旅行时遇到的那些意外情况,他将这次遇到的所有人都视为了敌人。没有人在他们跑过的征途上设埋伏。两人走进了上次旅行时落脚的那一家客店——圣马丁客店。 客店老板毕恭毕敬地在门口迎接他们。达尔大尼央和普朗歇这时已经走了十一法里路,也应该歇一会儿了。达尔大尼央想到波尔多斯也许还在这家客店里,但开口就询问有关火枪手的事情不太合适。他一言不发,跳下马,将牲口交给他的跟班去料理,自己独自走进了一间小房间。接着,他要了瓶这个客店里最上乘的葡萄酒和一顿丰盛的午饭。 达尔大尼央的午餐很快就准备好了。老板想亲自侍候这位年轻人。达尔大尼央也看出了客店老板的心思,便叫人拿来两只酒杯,开始和客店老板谈了起来。“说真的,亲爱的老板,”达尔大尼央一边斟满两只酒杯,一边说,“我向您要的是您这儿最好的酒,如果您欺骗我,您就要自作自受了。我讨厌一个人独斟,您不妨陪我一起喝酒。为了不伤害我们的感情,让我们为您的客店生意兴隆而干杯吧。”“阁下的光临,真使我感到荣幸之至,”客店老板说,“我真诚地感谢阁下对小店的良好祝愿。”“不过,请你别误会。”达尔大尼央说,“我的祝愿中可能更多的是为我自己打算的自私的理由,这其中的原因您是不会想到的。一般来说,只有那些生意兴隆的客店,才能提供给旅客良好的款待,而那些生意萧条的客店,他们将一切都搞得乱七八糟的。我常常在这条路上旅行,当然希望客店老板们一个个的都能发财,我也从中享受款待。”“说真的,”老板说,“我似乎不是第一次有幸见到先生。 ”“啊,我到尚蒂利来至少也有十几次了,我至少在您店里住过三、四次。十一二天之前,我还和朋友们到这儿来过呢。我们是几个火枪手一起过来的,其中的一位还和一个不认识的旅客吵起架来。”“啊,是的,事情的确是这样的!”客店老板说,“我也记得清清楚楚的。爵爷,您和我谈起的不就是波尔多斯先生吗?”“上天,是我那个旅伴的名字。请告诉我,他是否遭到了不幸?”“他赏脸留在了我们这儿。”“什么!他留在这儿了?”“是,先生。他现在正待在我们店里,我们甚至还担心他。”“担心什么?”“担心他的某些开销会支付不起。”“是吗?他会支付他的开销的。”“啊!先生,您真会说宽心话!我们已经垫上了很多钱。外科医生今天早上还对我说,如果波尔多斯先生不付帐,他就要向我收钱,因为最先是我派人把他找来的。”“这么说,波尔多斯受伤了?”“先生,我可不能对您说这事。”“什么?但是,您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呀。 ”“是的,可是干我们这一行的,不是知道什么就能说什么。先生,有人提前警告过我们,说如果我们管不住自己的舌头,我们的耳朵便会被割掉!”“好啦,好啦,我能见见波尔多斯吗?”“先生,当然可以。他住在二楼一号房间,您在去之前,提前通知他是您到了。不然的话,连您也许会遇到什么意外。波尔多斯先生也许会将您视为客店里的其他什么人;他一生气,也许会一剑把您刺个对穿,或者一枪把您的脑袋打开花。”“你们招惹他了?”“我们曾经向他收过帐。”“我明白你们为什么让他生气了。波尔多斯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就是,他手头缺钱时却遭到别人催帐。但是我觉得他身边应该有点儿钱的。”“先生,我们原来也是这么想的。我们有店规:一星期结一次帐。但我们刚一开口谈这件事,他就将我们轰了出来。看样子,我们去的不是时候。他前一天的确赌过钱。”“什么?他前一天赌了钱?跟谁赌的?”“主啊,谁不知道呢!那是一位路过的爵爷,他提出与这位爵爷赌一局。先生,他连马都输掉了。 第35章 波尔多斯 (2) 第二十五章 波尔多斯 (2) 我派人告诉波尔多斯爵爷,既然我们不能就帐款问题达成一致意见,我希望他也照顾照顾我的同行金鹰客店的老板。可是,波尔多斯先生却说我的客店是最好的,他希望继续住下去。我退一步请求他将他现在所住的房间调换为四楼一个小巧的房间,因为他现在住的是本店最高级的一个房间。可是,波尔多斯先生说,他随时都等候着他情妇的光临。那样一个高贵的夫人将把他住的房间看作最蹩脚的一个。我认为我必须坚持我的决定。但他说搬家与否是他个人的私事,旁人不能干涉。要是有谁胆敢对他提到搬家的事情,他就要开枪打碎那人的脑袋。所以,从那时候起,没有谁敢走进他的房间,只有他的跟班例外。”“那么,穆斯格东也在这儿?”“是的,先生,他走了五天以后又回来了,但脾气非常坏,好像他在旅途中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不幸的是,他比他的主人手脚利索,想拿什么就拿什么,连问也不问我们。”“确实如此,”达尔大尼央回答道:“我早就看出穆斯格东是个非常忠心、非常聪明的人。波尔多斯会付帐的。”“哼!”客店老板不相信地应了一声。 “有一位贵妇人非常喜欢波尔多斯,她不可能让他为了欠您这么一点小钱而身陷窘境。”“就这件事情,我敢说出我所知道的。波尔多斯先生把一封信交给我们,让我们替他送到驿站去。因为当时,他的跟班还没有回来,他自己又不能离开房间,不得不让我们替他跑跑腿。这封信就是他写给这位公爵夫人的。让驿站送信常常让人不放心,因此我没有将信送到驿站,而是趁我店里一个伙计到巴黎去时,把信交给了他,让他把信交到公爵夫人本人那儿。波尔多斯将这封信给我们的时候,就非常郑重地关照我们,一定要保证信送到。我们就照他吩咐的做了。先生,您知道这位贵妇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我只是听波尔多斯谈到过,至于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 ”“她是夏特莱(夏特莱:巴黎有两个要塞大小夏特莱;大夏特莱在塞纳河右岸,从中世纪到法国大革命,一直是法兰西王国的主要刑事审判机构所在地,也是王室大法官的办公处。小夏特莱在塞纳河左岸,充当监狱。)一位诉讼代理人的妻子——科克纳尔夫人,至少有五十岁,还硬装作是一个醋劲儿十足的女人。她看完信后就大发雷霆,说波尔多斯先生朝三暮四,她觉得他这次又是为了女人而挨了一剑的。”“这么说,波尔多斯挨了一剑?”“是的,可是他曾经严厉地警告我,不让我说这件事!先生!那天您走了之后,他继续和那个人吵架。他最后被那个陌生人击倒在地。波尔多斯先生当然不想向别人坦白他挨了别人一剑。但是对公爵夫人除外,他认为她听了他的冒险故事后,肯定会有兴趣的。”“那么,这一剑使他待在床上,不能动?”“您朋友的命肯定特别硬,才没有被刺死。”“很好,我想知道的全部知道了。现在,我要去波尔多斯先生的房间。”“他在本店最好的房间,我已经有十次机会可以把它租出去了。 ”“好啦!放心吧!”达尔大尼央笑着说:“波尔多斯会用科克纳尔夫人的钱付帐的。”“啊!先生!不管她是谁都没有关系,只要她肯掏出她钱袋里的钱。可是她的确回答说,她已经厌烦了波尔多斯先生的一再要求和不忠实,她不再给他一个子儿了。”“您有没有把这样的回答告诉您的房客?”“我们是非常谨慎的,因此就没有告诉他她的回答。要不然,他就会知道我们通过什么方式替他送信了。”“因此他一直等着她将钱寄过来,是吗?”“主啊,确实是这样的!他昨天又写了信,这一次他让他的跟班把信送到驿站去。”“我亲爱的老板,您可以放心。如果他的情妇不理会他了,他还有朋友呢。我可以向您保证他的费用问题。你就尽可能地满足他,提供给他所需要的任何东西。”“先生,您已经答应过我,不会向他提到诉讼代理人和他的伤口。”“我已经答应了您的要求,请相信我的诺言吧。”“啊,否则的话,他会把我杀死!”“不用害怕。尽管他外表凶悍,其实他并不凶恶。”达尔大尼央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走上了楼梯。 来到楼上,达尔大尼央敲了敲门,里面响起了让他走开的声音,但他还是走了进去。 波尔多斯正躺在床上,和穆斯格东玩朗斯格内打发时间。炉火前,一只串着竹鸡的铁叉在转动,大壁炉两边的两个角落里,各有一个小火盆,火盆各放着一只锅,锅里散发出了白葡萄酒烧兔肉和鱼汤的味道,香气扑鼻。此外,还有一张写字台和一只柜子,放满了空酒瓶。波尔多斯一见到自己的朋友,就兴奋地叫了起来。穆斯格东也毕恭毕敬地站起来,将位子让给达尔大尼央。 “啊,居然会是您。”波尔多斯对达尔大尼央说,“欢迎。请原谅我不能站起来迎接您,但是,”他不安地望着达尔大尼央,又说,“我遇到了一些事情,您知道是什么吗?”“不知道。我亲爱的波尔多斯,您究竟遇到了什么事?”达尔大尼央问。“我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将对手刺了三剑,正冲过去想再一剑将他刺死,但我却碰到了一块石头,滑倒了!算那个混蛋好运,我本来可以当场就杀死他。真的,我向您保证。后来,他没说什么就逃跑了。谈谈您吧,我亲爱的达尔大尼央,您的事情怎么样了?”“只是因为这个扭伤,”达尔大尼央说:“就将您留到了床上?为什么您不叫人将您送回巴黎?待在这儿,您一定闷死了。”“我准备这样。可我必须向您承认一件事情。我实在是闷得无聊透顶,您知道,我口袋里装着您分给我的七十五个皮斯托尔,为了散心,我就将一位路过的贵族请了上来,提出和他玩掷骰子。他就同意了。结果,我口袋里的七十五个皮斯托尔全都装进了他的口袋,我的那匹马也被他赢了去。 好了,您呢?亲爱的达尔大尼央?”“我亲爱的波尔多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一个人不能总交好运,”达尔大尼央说,“那句谚语说得好:赌场失意,情场得意。对您来说,损失些钱财没什么!您这个交桃花运的小伙子,你的公爵夫人肯定会帮您一把,是不是?”“亲爱的达尔大尼央,你说得很对。”波尔多斯用天下最风流倜傥的神态说:“我在赌场上的确倒了霉。因此就写信给她,希望她支援我五十个路易。像我现在这样的境况,这笔钱是非常急需的。她没给我回封信,也许她回到领地去了。因此昨天,我又给她写了封信,这封信的迫切口气比上封更强烈。但是,我亲爱的朋友,让我们谈谈您的情况吧。我已经开始担心起您来了。”“我亲爱的波尔多斯,看来您的客店老板对您招待得挺不错。”达尔大尼央一边说,一边指了指那两只满满的锅和那些空酒瓶。“凑合吧!”波尔多斯回答道,“四天前,那个家伙交给我一个帐单,我把他的帐单和他一起哄了出去。因此,现在这儿就是我的领地。您也知道,我总是害怕在阵地上受伤,因此武器就整天不离左右。”“但是,”达尔大尼央笑道,“我觉得您似乎还不时地出去。”达尔大尼央指了指那些空酒瓶和炉子上的锅。 “不幸的是,这些都不是我干的!”波尔多斯说,“这个可恶的扭伤把我困在床上。但是,穆斯格东可以去打游击,他可以带些粮食回来。穆斯格东,我的朋友,”波尔多斯接着说,“您看,我们的增援部队来了,我们也要相应地增加给养了。”“穆斯格东,”达尔大尼央说,“您一定得帮我一个忙,把您的烹调法教给普朗歇。有一天,说不一定我也会遭遇困境,如果普朗歇那时能像您那样侍候我,我就满足了。”“天呀!”穆斯格东谦虚地说:“只要手脚麻利点就行了,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事了。我从小在乡下长大,我父亲空闲的时候是个偷猎者。”“那么他在其余时间里做些什么呢?”“先生,我一直认为他在从事一件非常幸运的行当。”“什么行当呢?”“天主教派和胡格诺教派作战的那些年头,我父亲就自己创造了一种混合的宗教,这就使他有时候是天主教徒,有时候就是胡格诺教徒。他常常扛着他那枝喇叭口火枪在篱笆后面散步,当他看到走过来的人是天主教徒时,胡格诺派的宗教观念马上在他的脑子中占了上风。他用火枪瞄准来人,对他讲话,结果总是使来人扔下钱袋就逃跑了。当然了,如果对方是一个胡格诺教徒,他就觉得浑身充满了热烈的天主教的热情。 先生,我是个天主教徒,我的哥哥则是个胡格诺教徒,这符合我父亲的原则。”“这个可敬的人最后结局怎么样?”“啊,先生。他的结局非常悲惨。一个胡格诺教徒和一个天主教徒把他吊死在一棵树上。然后他们两人走到一个小酒店里,吹嘘自己的卓越功绩。刚巧,我和哥哥也在那个小酒店里喝酒。我们就分别埋伏在他们经过的道路旁。哥哥埋伏在那个天主教徒走的道路边,我则埋伏在那个胡格诺教徒走的道路边。两个小时后,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分别和他们算清了帐。至此,我们都不免赞叹起我们可怜的父亲卓识远见。他早已有所提防,他让我们两人各信一个不同的宗教。”“穆斯格东,照你刚才所言,您的父亲确实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您刚才说,这位正直的人空闲的时候还是个偷猎者,是不是?”“是的,先生。 他教会了我怎样打捕兔子的活扣,也教会了我怎样安放沉入水底的钓丝。当我看到那个客店老板给我们吃的是对我们这两个肠胃虚弱的人十分不合适的肥肉,于是,我便重操旧业。感谢天主,至少现在,我们并不缺乏竹鸡和野兔、鲤鱼和鳗鱼,也不缺少各种营养丰富的食物。先生可以证明这一点。”“可是葡萄酒呢?”达尔大尼央问,“谁供应葡萄酒?你们的客店老板吗?”“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为什么?”“不错,归根结底是他供应的。但他并不知道他有这份荣幸。我在各地游历的时候,认识了一位西班牙人。他的跟班和我是同乡。我们的性格很相像,因此,我们很快就成了好朋友。他告诉我潘帕斯(潘帕斯:原义为没有树林的大草原。一般指阿根廷中、东部的大草原,面积七十六万平方公里;冬温夏热,雨量丰富。 )的那些土著人怎样用简单的套索猎取老虎和野牛。他说,这些土著人只是在绳子末端打一个活结,然后将活结扔向那些凶猛的野兽,就套住它们的脖子了。我开始一点儿也不相信。但是,当我的朋友把一个酒瓶放在三十步以外后,他把活结扔向那些瓶颈。结果,每次他都套住了。所以,我也开始用心做这种练习。我今天扔起套索来不比世上的任何人差。客店老板有一个藏酒丰富的地窖,他随身携带地窖门的钥匙。但这个地窖有个通风的窗口,于是,我就往那个窗口扔套索。现在,您是否愿意尝尝我们的葡萄酒,然后公正地说说您对它的评价?”“谢谢,我的朋友,遗憾的是我刚刚吃过午饭。”“好吧!”波尔多斯说,“穆斯格东,摆上桌子。吃午饭时,达尔大尼央就可以把十天来所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们了。”“十分乐意。”达尔大尼央说。波尔多斯和穆斯格东就开始吃饭了。达尔大尼央就趁这个时间,说起了十天来事情。 这时候,普朗歇走进来了。他告诉达尔大尼央,说马儿已经得到了充足的休息,今天晚上赶到克莱蒙(克莱蒙:法国瓦兹省城市,在巴黎北面。)过夜没问题。这时,达尔大尼央对波尔多斯差不多已经放心了,他急于探听到另两个伙伴的消息。于是,他告诉波尔多斯,要动身继续寻找他们,然后按原路返回。如果在七八天之后,波尔多斯仍住在圣马丁客店,那么他回来时路过这儿,一定会将他一同带回巴黎。波尔多斯回答道,他的伤势不容许他在这段时间内离开这儿,而且,他还必须留在这儿等待公爵夫人的回信。达尔大尼央预祝波尔多斯很快就能得到使他满意的回信。之后,他又一次叮嘱穆斯格东要好好照顾波尔多斯,他把波尔多斯欠客店老板的帐结清,接着,就带着普朗歇重新上路了。普朗歇手中牵的马少了一匹。 第36章 阿拉密斯的论文 (1) 第二十六章 阿拉密斯的论文 (1) 达尔大尼央只字未提波尔多斯的伤口和诉讼代理人夫人。他深信揭穿朋友的秘密一定无助于保持友谊,尤其是那些涉及别人自尊心的秘密。而且,他也觉得,如果一个人知道别人的私事,他就会在精神上对他们保持一种优越感。达尔大尼央对未来有着许多秘密的策划,他决心将他的三个伙伴作为自己取得成功的工具。因此,他就假装相信他那个高傲的火枪手朋友所说的一切。 但是,一路上,达尔大尼央却有着一种沉痛的悲哀在心口,他是在思念、担心那个年轻漂亮的博纳希厄太太。她无疑是红衣主教报仇的牺牲品,而红衣主教的那些可怕的报复手段又是人所共见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取得他的青睐。也许德?卡伏瓦先生在他家里找到他的话,就能帮他解开这个谜了。 最能缩短旅途漫长的感觉的,莫过于一个人陷于思考之中了。沉浸于其中的达尔大尼央,听任他的马儿驮着他,走完了从尚蒂利到克雷沃克之间的七八法里路。刚走到克雷沃克镇口的时候,他一点也想不起他曾经在这个路途中遇到了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恢复了记忆力。他发现了那家当初把阿拉密斯留下来的小酒店。他策马跑到小酒店,在门前停下了。 接待他的是老板娘。达尔大尼央朝那个小酒店老板娘的胖脸蛋扫了一眼,就知道了他不必对她隐瞒什么。这张满布笑容的脸庞使人不会有什么顾忌。“好心的太太,”达尔大尼央问道:“我们在十一二天前不得不将一位朋友留在这儿了。您能否告诉我们一些关于他的情况?”“是不是一个温柔的、善良的、强壮的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是的。”“他肩上还受了伤,是吗?”“是的!”“先生,他一直待在这儿。”“亲爱的太太,”达尔大尼央侧身下马,一边把缰绳扔到普朗歇的胳膊上,一边说:“您真是救了我一命。他在哪儿?我急于见他。”“先生,很遗憾,恐怕您现在不能见到他。蒙迪迪埃(蒙迪迪埃:法国北部索姆省城市。)的教堂神父亚眠的耶稣会(耶稣会:一名“耶稣连队”,天主教教会之一。一五三四年由西班牙人依纳爵?罗沃拉创立于巴黎,是十六世纪天主教会反对欧洲宗教改革运动的重要集团。)修道院院长和他在一起。他在这场病之后,认为蒙受天主恩宠,于是决定作神父了。”“是啊,”达尔大尼央说:“我已经忘记了他做火枪手不过是暂时的事情。”“先生一定要见他一面吗?”“我更加想见到他了。”“好吧,他在三楼五号房间。”达尔大尼央朝老板娘所指的方向跑过去。 阿拉密斯的跟班巴赞在走廊里挡住了达尔大尼央。巴赞在经受了多年的艰苦考验之后,终于要等到自己日思夜盼的结果了。他一直焦急地盼望着阿拉密斯有朝一日会丢下火枪手的外套,而换上教士的长袍。阿拉密斯最近受到了双重打击:他的情妇突然失踪,肩膀上挨了剑伤。他把这一切精神上的和肉体上的创伤当作是上天给他的警告。遭受精神痛苦和肉体痛苦的阿拉密斯终于投向了宗教。 因此,巴赞最不愿意看到达尔大尼央到来了,因为达尔大尼央很可能重新把他的主人拉回世俗中去。巴赞极勇敢地守住门,但因为客店老板娘已经说明了阿拉密斯在这儿,他又不可能对达尔大尼央撒谎。因此,他只好试着向这位新来的客人证明,他的主人正在和人热烈讨论种种有关宗教信仰的问题,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的主人是很不知趣的。但是,达尔大尼央根本不理睬巴赞的雄辩,而且不想与朋友的跟班展开一场讨论。他只是简单地推开巴赞,打开了门。 阿拉密斯穿着一件肥大的黑罩衫,头戴一顶很像教士圆帽的平顶圆便帽。他坐在一张上面放满了纸和大书的长桌子后面。耶稣会修道院院长坐在他的右首,蒙迪迪埃的教堂神父坐在他的左首。窗帘似遮非遮,透进来的光线充满了神秘的色彩,适合于虔诚的沉思。房间里那些世俗的东西,都变魔术似的消失了。这种变化一定是巴赞干的。他害怕这些世俗的东西会重新燃起主人对尘世生活的向往。所以,他就拿走了他主人的枪、剑、插有羽毛的帽子以及各种各样的花边和绣饰。可代替这些东西的是,一条像苦鞭(苦鞭:基督教徒用来自行鞭笞以赎罪的工具。)似的东西。达尔大尼央在一个阴暗角落里的墙上的钉子上,看到了这个东西。 阿拉密斯抬起头来,认出了自己的朋友。但使达尔大尼央吃惊的是,他的出现并没有对阿拉密斯造成多大的影响。 “亲爱的达尔大尼央,您好。”阿拉密斯道,“我看到您是多么高兴啊!”“我也是这样。”达尔大尼央说:“尽管我还不敢确信我是在和阿拉密斯本人说话。”“是我,我的朋友,是我。您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怀疑呢?”“开始我怀疑我是不是走错了房间。后来,看到您,但这两位先生陪伴着您,我又产生了一个不祥的念头:您会不会病情危急了。”那两位穿黑袍的人狠狠地瞪了达尔大尼央一眼,但达尔大尼央并没有理会他们。“我亲爱的阿拉密斯,我也许打扰了您。”达尔大尼央接着说,“因为据我所看到的,我还以为您在向这两位先生忏悔呢。”阿拉密斯的脸红了。“您,打扰我?恰恰相反。我亲爱的朋友,我见到安全健康的您,觉得很高兴。”“啊,他总算清醒过来了!”达尔大尼央想,“还不算太坏。”“这位先生是我的朋友,他刚刚逃脱危险。 ”阿拉密斯非常热情地向两位神职人员介绍达尔大尼央。“先生,请赞美天主吧。”两位教士同时躬身说道。“我没有忘记这一点,两位神父。”年轻人一边回答,一边回礼。“我亲爱的达尔大尼央,您来的正是时候,”阿拉密斯说,“您可以加入到我们的讨论中来,用您的真知灼见来启发我们的讨论。我们正在讨论某些神学问题。我十分高兴听到您的意见。”达尔大尼央说,“一个火枪手的意见是无足轻重的,您大可以相信这两位先生的学识。”“恰恰相反,”阿拉密斯说,“您的意见对我们是很珍贵的,您听听我们面临的问题:院长先生认为我的论文应该完全符合教义,且应该富有教育意义。”“您的论文!这么说,您在写论文?”“当然,”那个耶稣会教士说,“一篇论文对于授予圣职前的审查来说,当然是必不可少的。”“授予圣职!”达尔大尼央喊了起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 阿拉密斯姿态优雅地坐在扶手椅里,说:“嘿,达尔大尼央,您也听到了。院长先生是希望我的论文切合教义,而我本人则希望它能符合理想。因此院长先生向我提出了这个题目,这是一个从来没有人研究过的题目。我认为可以对这个题目大加发挥。题目是:下级教士在祝福时,一定要用两只手。” “这句话是说,”阿拉密斯为了使达尔大尼央更明白些,就接着说,“下级教士在祝福的时候,一定要用两只手。”“值得赞扬的题目!”耶稣会教士大声说。“既值得赞赏,又符合教义!”教堂神父随声说;阿拉密斯随声附和了耶稣会教士的话。而达尔大尼央对于两个穿黑长袍的人的激动情绪,完全无动于衷。“是的,值得赞叹!阿拉密斯继续说,“可是这需要在教父们(教父:基督教中指在神学上具有权威的早期作家(约二世纪至十二世纪))和《圣经》等方面都有非常深刻的研究。我已经向这两位学识渊博的教士承认,因为我忙于值班守夜和效劳于国王,就忽略了在这方面的研究。如果用我自己选择的题目,我就会感觉合适得多了,也会觉得挥洒自如。当然,这个题目也属于神学范围的难题。”达尔大尼央十分厌烦,教堂神父也是这样。“看看这是什么样的一个开场白!”耶稣会教士大声说。“开场白。”教堂神父认为自己也应该说点什么,他就用拉丁文重复了一遍耶稣会教士所说的话。阿拉密斯看旁边的达尔大尼央正张着嘴打哈欠。 于是他对耶稣会教士说:“神父,让我们说法语吧。”“是的,我赶路赶得太紧了,我理解不了所有的拉丁文。”“好吧。”耶稣会教士不太高兴地应道。教堂神父却非常高兴,他感激地望了达尔大尼央一眼,“现在,请看看从这个过程中能推出什么结论。”“摩西(摩西:《圣经》故事中犹太人的古代领袖。),天主的仆人!当希伯来人攻打他们的敌人时,他让人扶着他的胳膊(摩西派约书亚去与亚玛力人交战。他自己拿着神杖,站在山顶上。只要他举着双手,以色列人定会获胜。他举手举累了时,亚伦和户珥在两旁扶着他的两条胳膊。此事详见《旧约?出埃及记》第十七章。)。因为这个原因,他是用双手祝福的。而且,《福音书》中曾言说将您的双手放在……而不是将您的手放在……”“要把您的双手放在……”教堂神父做着手势再一次说。“可是对圣彼得(圣彼得:《圣经》中耶稣十二门徒之一,据《使徒行传》载,耶稣死后,他为众使徒之首,集合众门徒以接受圣灵,并且建立教会。 )来说就不是这样了,历代教皇都是他的继承人,”耶稣会教士继续说,“他说,‘伸出你的手指头’;现在,您知道了吗?”“当然了,”阿拉密斯高兴地说,“不过意思很微妙。”“手指头!”耶稣会教士接着说,“圣彼得是用手指头祝福,教皇也是用手指头祝福,但教皇用几个手指头祝福呢?用三个:一个代表圣父,一个代表圣子,一个代表圣灵。”这时,所有的人都在胸口划了个十字;达尔大尼央也就随着划了一个。“圣彼得的继承人是教皇,他代表着三种神权;其余的人,教士等级中的下级教士都是以大天使和天使的名义祝福的。副祭和圣器室管理人等那些地位最低的神职人员,都是用圣水祝福,圣水刷代表着无数祝福的手指头。如此说来,题目就简单多了,没有任何修饰的论证,用这个题目,”耶稣会教士接着说:“我将会写出这样大小的两本书。”说到这儿,耶稣会教士高兴地拍了拍那本对开本的、特别重《圣克里索斯托(圣克里索斯托(349-407):古基督教希腊教父。本名约翰,又叫金嘴约翰。著作很多,大多是些关于宣传教义的讲稿和《圣经》的注释。)集》。 达尔大尼央打了个冷战。 第37章 阿拉密斯的论文 (2) 第二十六章 阿拉密斯的论文 (2) 阿拉密斯接着说,“当然,这个题目非常不错。可是,它对于我来说,份量太重了。我另外已经选好了一个题目:‘稍稍留恋世俗并不妨碍侍奉天主。’亲爱的达尔大尼央,请告诉我,您认为怎么样?”“不要再说了!”耶稣会教士叫了起来,“这个题目有点接近异端邪说,异端邪说的鼻祖詹森(詹森(1585-1638):荷兰天主教反正统派神学家,被称为詹森主义创始人。一六二年开始撰写《奥古斯丁书》,该书在他死后由其友人于一六四0年出版,被当时教皇乌尔班八世列入禁书目录。他的教派后来被教皇判为异端。)写的《奥古斯丁书》中,就有一种和您一样的说法。您要把自己毁掉的!我年轻的朋友!”教堂神父也痛苦地摇着头说,“您要把自己毁掉的!它是具有潜在危险的礁石。”“但是,我敬佩的神父……”阿拉密斯一时间不知怎么说才好。“您怎么去证明,”耶稣会教士不等他说完就抢了话头,“人在侍奉天主时应该留恋世俗?请听听下面的两个推理吧:天主是天主,世俗是魔鬼。我的结论是:留恋世俗就是留恋魔鬼。”“这也是我的结论。”教堂神父说。“发发慈悲吧……”阿拉密斯接着说。“不幸的人啊,你留恋魔鬼。 !”耶稣会教士说。“啊,我年轻的朋友,他留恋魔鬼!”教堂神父叹着气说,“我求您了,请不要留恋魔鬼!”达尔大尼央觉得自己似乎进了一家疯人院,他自己也快变成疯子了。他听不懂他们所讲的话,只好保持沉默。“可是听我说啊,”阿拉密斯有点儿不耐烦了,但他仍然十分有礼貌地说,“我没有说我留恋世俗!但只是将自己完全厌弃的东西奉献给天主,太不应该了。我说得对不对,达尔大尼央?”“对极了。”达尔大尼央说。这时,耶稣会教士和教堂神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阿拉密斯继续说:“下面是我的出发点,它是遵循的三段论法:世俗虽具吸引力,我还是离开了世俗。因此说,我作出了奉献。而且,《圣经》上的确说过:向天主作出奉献。”“这倒是真的。”两位对手答道。阿拉密斯接着说,“而且,我还为此作了一首回旋诗。”“一首回旋诗!”耶稣会教士轻蔑地说。“一首回旋诗!”教堂神父也随着重复了一番。“你就念出来吧。”达尔大尼央叫了起来,“这会改变一下气氛。”“不会的。它只是一首宗教小诗,是诗体的神学。”阿拉密斯回答道。“见鬼!”达尔大尼央嘟囔着。阿拉密斯用一种谦逊中夹杂点虚假的语气朗诵起来: 哭泣的你呀,哀悼着满怀魅力的过去, 不幸中你苦苦地捱着时日, 如果将你的眼泪只奉献给天主, 你所有的不幸就会烟消云散, 哭泣的你呀! 达尔大尼央和教堂神父听了,有点儿高兴。耶稣会教士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神学作品的文体中尤其不要出现世俗的趣味。圣奥古斯丁怎么说的?神职人员的说教应该严肃。”“是的,说教应该明白清晰!”教堂神父道。耶稣会教士听到他的追随者将意思弄错了,连忙打断他的话,说,“但是,那些贵妇人是会很高兴看到您的论文的。但只不过如此罢了,它会得到辩护词那样的成功。”“如果真的这样就好了!”阿拉密斯兴奋地说。“您看,”耶稣会教士叫起来,“世俗这东西还在你的心中大声说话呢。”“我尊敬的神父,我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心啊。”“那么是说,您坚持继续写您的那篇论文?”“我感到我受到了召唤,我会坚持将它写完的。我也会根据你们的提议修改这篇文章。我希望,明天您们会满意于我的修改的。”“那你就慢慢地写吧。”教堂神父说,“我们会将您留在最佳的精神状态中。”达尔大尼央感到自己已经精疲力尽了。“现在就再见吧,我的儿子,”教堂神父告辞,“再见。”“鲁莽的年轻人,再见。”耶稣会教士说。” 两个穿黑袍的人站了起来,向阿拉密斯和达尔大尼央行了个礼,然后就走向门口。一直站在门口的巴赞,怀着无比虔诚的愉快心情听完了这场辩论。这时他急忙迎上前去,毕恭毕敬地给他们引路。阿拉密斯把他们送到楼下,然后立即上楼,回到还身陷沉思的达尔大尼央身旁。 现在,屋子里只有这两个人了。两个朋友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尴尬,谁也没有讲话。“啊,”阿拉密斯首先讲话了,“我又回到以前的那个想法上来了。”“那时我以为您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啊!达尔大尼央!我怎能拿这样的事开玩笑!”“是啊!可人不是常以死开玩笑吗?”“达尔大尼央,那是不对的,死是将人引向永罚或永福的门户。”“我同意。阿拉密斯,不过请您原谅,我们不要再说什么神学了。我快要饿死了。从今天早晨十点钟起,我就没有吃过东西了。”“我亲爱的朋友,我们立刻就吃。但您要知道今天是星期五,我在这样的日子里,既不能看见肉,更不能吃到肉。我只有烧熟的番杏和水果。”“您说的番杏指的是什么东西?”达尔大尼央担心地问。“是菠菜,”阿拉密斯接着说,“不过,我另外给您添几个鸡蛋吧。可是鸡蛋能孵出小鸡,它也是肉。我这样做已经严重违背教规了。”“这样的筵席实在没有什么味道,不过没关系。为了和您在一起,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谢谢您肯为我做出这样的牺牲,”阿拉密斯说,“但是,即使这对于您的身体没有什么裨益,但请相信,这有利于您的灵魂。”“阿拉密斯,您一定是要加入教会了。我们的朋友们会怎么想呢?德?特雷维尔先生会怎么说呢?他们会认为您开小差了。”“我是重回教会。从九岁起,我就进了修道院。当我再有三天满二十岁时,我就要成为神父了。那天晚上,我到一户我常去的人家,有一个军官没经通报就闯了进来。他是一个总是用嫉妒的眼光看着我,把圣徒的传记念给女主人听的军官。那天晚上,我碰巧翻译了一段小故事,刚将译好的诗朗诵给那个女主人,她就百般赞扬我,并俯在我肩上和我一起念。因此,那个军官的自尊心被深深刺痛了。当我出门之后,他从后面赶上了我。‘教士先生,’他说,‘您想挨几棍子吗?如果您回到我们今晚到的那户人家,我就敢打您。’我脸色变得煞白,觉得自己快站不住了。我想回答他,可是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有保持沉默。 那个军官一直在等我回话,见我一直没有开口,他就放声大笑,转身走向那个人家了。我出身于名门贵族,对于我来讲,这种侮辱是严重的。于是,我向我的院长说,对于我被授任神职一事,我还没有做好充分准备。院长就根据我的要求,延迟了一年我的圣职授任礼。接着,我就去找巴黎最好的剑术老师。一年之后,我穿上金骑士服装,参加了一个贵夫人举行的舞会。我知道我那个军官也会去。果然,那个军官也在那儿。我走近他,发现他正含情脉脉地望着一个女人,同时唱着一首情歌。我打断了他。‘先生,’我对他说,‘您是不是讨厌我回到那所房子里去?我如果想回到那所房子里去,您还想打我几棍子吗?’那军官惊讶地望着我,然后说,‘先生,我并不认识您,您想干什么?’‘我是,’我回答道,‘念圣徒的传记和将犹滴的故事翻译成诗的小教士。’‘啊,我想起来了。’那军官用嘲笑的口吻说,‘您想干什么?’‘我希望您有空出去和我散散步。’‘那我们就出去吧。 ’那军官说,‘请各位夫人放心,我只需一点儿时间就能把这位先生宰了,然后回来唱完最后一段。’我们就出去了。那天晚上月光很好。我们俩人拔剑就开始了,我向前一个冲刺,就把他杀死了。”“见鬼!”达尔大尼央说。“但是,”阿拉密斯接着说,“后来有人发现他被刺死。所以,就有人想到是我干的。迫于形势,我不得不暂时脱下教士服。就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阿多斯。波尔多斯是我在上剑术课时认识的,教了我几下绝招。他们两个促使我下定决心加入了火枪队。因为我的父亲是战死的,国王十分喜欢他。于是国王便批准了我的请求。由此您就可以明白,今天是我回到教会的时候了。这道伤口是上天对我的警告。”“这算伤口?算了吧。它已经快痊愈了,并不是这道伤口令您今天倍感痛苦。阿拉密斯,您心上有一道伤口,被一个女人刺伤的伤口。”阿拉密斯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啊!”他抑制着内心的激动,“请不要谈这些事情了;我,我怎么会在乎这些事情?会因为失恋而伤心?我为了谁呢?不是这样的!”“阿拉密斯,阿拉密斯!”达尔大尼央怀疑地看着他的朋友,喊了起来。阿拉密斯还是继续说:“我是尘土,我本应回到尘土中去。人生充满着痛苦,人生的幸福本由线穿起来,现在一根根地断了,尤其是那些金线。啊,我亲爱的达尔大尼央,”阿拉密斯说,他的神色变得十分忧郁。“请相信我的话,如果你心灵有了创伤,一定要把它好好地掩藏起来。对于不幸的人来说,沉默是他最后的快乐。”“唉,我亲爱的阿拉密斯,”达尔大尼央叹道:“您刚才说到的也是我的经历。我心爱的、我崇拜的一个女人,刚被人绑架了。我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她在哪儿。或许她被囚禁着,或许她已经死了。”“但至少,您也可以有一个安慰。她并不是自愿离开您的。而……”“而什么?…”“没有什么,”阿拉密斯接着说,“没有什么。”“这么说,您已经打定主意永远离开尘世,不再改变这个决定了?”“永远告别了。尘世,只不过是一座坟墓。”“见鬼!您说得太悲惨了。”“我又有什么办法?我的天职在召唤我,它要我脱离尘俗。 可是,当我依然身在尘俗的时候,我想和您谈谈您和我们的朋友。”“我呢,”达尔大尼央接口道,“我本来打算和您一起谈谈您。可看到您对什么都不在意了。那我们就不要谈了吧,”达尔大尼央说,“我们烧了这封信吧,这封信一定会告诉您一些信息,一些关于您的缝衣女工或女佣人对您不忠实的消息。它是您离家之后送到您家里的信。有人交给了我,让我把它交给您。也许是德?谢弗勒兹夫人的使女写来的信吧。她必须随同她的女主人回到图尔去了。她为了故作风雅,还使用了带香味的信纸,并在封蜡上面盖上了公爵夫人的纹章的印模。 坏了,我也许把那封信给弄丢了!”达尔大尼央狡猾地说,同时假装四处搜寻那封信,“幸好尘世是坟墓,女人也是坟墓,是影子。爱情也不过是一种被您唾弃的情感。”“啊,达尔大尼央,达尔大尼央!”阿拉密斯叫了起来,“您可要了我的命了。”“唉!终于找到了!”达尔大尼央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封信。阿拉密斯一把抓走了那封信,急切地打开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喜色爬上了他的面庞。“看来那个女佣人的文采很好。”达尔大尼央阴阳怪气地说。阿拉密斯则高兴地喊了起来,“谢谢你,达尔大尼央!她是没有办法才回到图尔去的。她始终爱着我。我幸福得透不过气了!” 两个朋友跳起舞来。论文掉到了地上,被他们踩在脚下。这时候,巴赞端着菠菜和炒鸡蛋进来了。“滚开,你这个倒霉蛋!”阿拉密斯摘下无边圆帽,向巴赞的脸上扔了过去,“把这些恶心的蔬菜和讨厌的炒鸡蛋赶快端走!去要一盆野兔肉、一只肥阉鸡、一盆大蒜煨羊腿和四瓶陈年葡萄酒。”巴赞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主人,他悲伤极了,听任手里的菜滑到地板上。 第38章 阿多斯的妻子 (1) 第二十七章 阿多斯的妻子 (1) “现在只有阿多斯的情况不知道了。”达尔大尼央把他们离开后发生在首都的事都告诉了阿拉密斯,后者激动地听着。 “难道您认为他遭到了不幸?”阿拉密斯问道,“阿多斯又冷静又勇敢,他的剑术又那么好。”“是的。阿多斯艺高胆大,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我担心阿多斯是不是会挨了奴役们的殴打。奴役们打起来下手非常重,而且一打起来就不肯停手。我想我还是越早动身越好。”“我尽量和您一起去,”阿拉密斯说,“尽管我现在还不能骑马。您看见挂在墙上的那条苦鞭了吧,我曾经试着使用它。但我觉得自己痛得难以忍受,因此我停止了这种练习。”“我亲爱的朋友,没有谁能见过用鞭打将枪伤治疗好的。”“那您什么时候出发?”“明天清晨,您今天晚上就好好地休息。如果您明天能行的话,我们就可以一起出发了。”“那好,明天见。”阿拉密斯说。 第二天,当达尔大尼央走进阿拉密斯房间时,他正站在窗前。“您看什么呀?”达尔大尼央问道。“我正在欣赏那三匹马。谁能骑着这样漂亮的马旅行,他一定快活得像王子一样。”“好吧,亲爱的阿拉密斯,您就让自己享受一下这种快乐吧。”“真的吗?您是不是在开玩笑?”“从您重新讲起法语后,我就不再开玩笑了。”“我就要那匹由红头发小马夫牵着的吧。太好了!”阿拉密斯叫道,“我的病痛也全消失了。多么漂亮的鞍蹬啊!嘿,巴赞,到这边来!”巴赞没精打采地出现在门口。“去把我的剑擦亮,把我的毡帽整好,把我的披风刷好,往我的手枪里装上弹药!”阿拉密斯说。 “最后一件事情就免了吧,”达尔大尼央打断他的话说,“您的马鞍旁的枪套里已经装上了满是子弹的手枪。”巴赞叹了一口气。“我的主人已经快是个神学家了!”巴赞几乎要哭出来了,“他一定会当主教,说不定还能当上红衣主教呢。”“嗯,可怜的巴赞,稍微动动脑筋想想;做神职人员又能如何?他们也要去打仗的。德?诺加莱?德?拉瓦莱特(德?诺加莱?德?拉瓦莱特(1593-1639):法国图卢兹大主教,1621年升任红衣主教。1628年辞去大主教职务,从事军人职业,黎塞留使他当上安茹省省长,后担任进攻德国、意大利的法军指挥官。他效忠黎塞留到了卑躬屈膝的地步。)也是红衣主教,你可以问问他的跟班,他给他的主人包扎过多少次伤口。”“唉!”巴赞叹了口气道,“先生,世界上的一切都乱了套。” 两个年轻人和这个可怜的跟班一起走到了楼下。阿拉密斯优美地跳上了马鞍,但那匹高贵的马儿打了几个转,又跳了几下。它的骑手感到了无法忍受的疼痛,阿拉密斯的脸刹时变白了,身子也摇晃了起来。达尔大尼央连忙冲上前去,抱住了朋友,并把他送回房间。 “好了,亲爱的阿拉密斯,您就好好地把伤养好,”达尔大尼央说,“让我一个人去寻找阿多斯吧。”“您是铁打的。”阿拉密斯对他说。“我离开之后,您打算怎样打发日子呢?不会再注释手指头和祝福了吧?做些香气扑鼻的诗吧,就像德?谢弗勒兹夫人的女佣人的信一样,给巴赞讲一些诗律学,这可以安慰他。那匹马呢,您每天稍微骑上一会儿。慢慢地,您就能恢复骑马的习惯了。”达尔大尼央告诉自己的朋友。“啊,对这些事情你尽可放心,”阿拉密斯说,“当您回来的时候,您一定会看到我已经准备与您一起走了。”于是他们就相互告了别。 达尔大尼央策马驰向亚眠。 他怎样才能找得到阿多斯?达尔大尼央吸了口气,轻声说了几句为阿多斯报仇的誓言。在达尔大尼央所有的朋友之中,他们两个在趣味和爱好方面很不一样,但达尔大尼央却十分敬重阿多斯。阿多斯身上,有一种高贵而优雅的气派、祟高的心灵、心平气和的性格、快乐情绪和勇气。所有这些优点,对于达尔大尼央来说,能唤起的感情已不仅仅是尊敬和友谊,而是赞赏和仰慕。阿多斯在心情愉快的时候,足以把德?特雷维尔先生比下去。尽管阿多斯只是中等身材,但是他体格健壮,四肢匀称。阿多斯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挺直的鼻子,布鲁图(布鲁图(公85-前42):古罗马奴隶主,贵族派政治家。 公元前44年3月刺死罗马独裁者恺撒的密谋集团的领袖。)式线条的下巴,这使他的头部具有威严而又优雅的特征。他那双从不修饰的双手令阿拉密斯自愧不如。阿多斯还有既深沉有力又和谐悦耳的嗓音。阿多斯做事谦逊,不太爱讲话。他的一举一动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贵族风范。但是,这个天性这么高贵,体魄这么强健,本质这么高雅的人,有时却情不自禁地偏爱物质生活。每当这个时候,阿多斯身上的优点就消失殆尽了,剩下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人。阿多斯会耷拉着脑袋,眼睛呆滞,说话迟钝费力。但这时的阿多斯,喝起酒来却能顶得上四个。他的脸上,除了比平日更加烦闷之外,再没有什么表情了。 达尔大尼央是一个喜欢寻根问底的人。但他总不能在这件事上得到满足。而且,他也不能发现当阿多斯情绪低落时,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 阿多斯的这种忧愁不可能是由喝酒引起的,恰恰相反,他喝酒是为了浇愁。他的这种低落的状态也不可能归因于赌钱失败,因为,阿多斯的赌品非常好,他无论输赢都一样满不在乎。某天晚上,有人看到他在火枪手俱乐部里赢了一千皮斯托尔,接着他又全部输了,还把绣金腰带输掉了,但他那两条黑眉毛始终都没有动一下。后来,阿多斯又把输掉的全部赢了回来,另外还多赢了一百个路易。直到这时,他那黑眉毛也始终没有变动,他那天晚上也一直保持着平静而愉快的谈吐。 阿多斯的深沉却会随着天气的变好而分外深沉。对于阿多斯来说,好天气的六月和七月是最可怕的月份。在阿多斯看来没有什么烦恼的事,当有人跟他谈到未来时,他总是耸耸肩膀。而且,阿多斯是如此地保守秘密,即使是他在酩酊大醉时,对于别人不管是多么巧妙的提问,他也不会从他的眼光中或嘴巴里泄露出一点秘密。他的这种全身充满神秘的色彩,使别人对他更加感兴趣了。 “但是,”达尔大尼央轻声道,“可怜的阿多斯,现在他可能已经死掉了。这都是由于我的过错。”“先生,”普朗歇接着说,“我们的性命还可以说是他拯救的呢。他当时曾经喊道:‘达尔大尼央,快走!我中圈套了!’接着是两声枪声,还有叮铛响的击剑声,多么可怕的击剑声!”听到这些话,达尔大尼央的心情更加急切了。 十一点半,他们就到了亚眠那家该死的客店的门口。达尔大尼央算计着要好好地报复一下那个狡猾的客店老板。当他走进客店的时候,把帽子压低,左手拿着剑柄,右手把他的马鞭挥得呼呼直响。“您还认得我吗?”他对迎上前来行礼的老板说。“大人,我还没有这份荣幸。”老板回答。“啊,您居然不认识我?我说两句话帮助你恢复恢复记忆吧。大概在两星期之前,你居然控告一位贵族伪造货币,你把那位贵族怎么样了?”老板的脸色变白了。他看到了一脸凶相、咄咄逼人的达尔大尼央主仆。“啊,大人,请您不要说这件事了。”老板大声悲痛地说。“大人,我犯了一个错误,我为此负出了巨大的代价!请先坐下来吧!”又是生气又是担心的达尔大尼央脸色威严得像个审判官,坐下来了。普朗歇则神气活现地背靠到达尔大尼央坐的扶手椅上。 “大人,事情经过是这样的,”老板战战兢兢地接着说,“我接到地方当局的一个通知,说一个有名的伪造货币的人要和他的几个同伙一起到我的客店里来,他们会假扮成国王卫队卫士或火枪手,这个通知还向我描绘了各位大人及跟班的相貌。地方当局给我派了六个人做帮手。我也根据地方当局的命令,采取了一些我认为必需的应急措施,以能够确保查获他们。”“您还这样讲!”达尔大尼央叫道,“伪造货币的人”这几个字使他觉得刺耳。“请原谅,大人。”客店老板说,“但是,这些东西是我为自己辩护的原因。作为一个客店老板,他不能搞糟与地方当局的关系。”“现在,这位贵族在哪儿?他现在情况怎样?他死了还是活着?”“大人,请您不要着急,我立刻就会讲到这儿了。后来就发生了那些事情,您也知道。 您的朋友拼命地抵抗,他的跟班也找机会和装扮成马厩小厮的地方当局的人打了起来……”客店老板的诡计没有逃出达尔大尼央的眼睛,“啊!混蛋!”达尔大尼央喊了起来,“你们本来就串通好了!”“唉,不是的,大人,我们并没有串通。立刻,您就会知道我所说的了。您那位朋友放了两枪,把两个人打倒之后,他就挥舞着他的剑边战边退。我的一个手下被他刺成了残废,我也被他用剑面打晕了过去。后来,他退到酒窖的楼梯前,发现身后的这个酒窖的门正好开着的,他就拿了门钥匙,进去之后闩上门,守在了里面。我们既然肯定他就在酒窖里面,也就由他去了。死伤人员被他们的伙伴抬走了。我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谁谈起过他们。我自己则在恢复知觉后,就去找省长,向他报告了所发生的事情,并问他我应该怎样对待关在酒窖里的人。但省长说他根本不知道我所描绘的这件事情,还警告我,如果我糊里糊涂地告诉别人说他和这场殴斗有关系,他就会让人吊死我。 看起来,我抓错了人,却放走了该被抓的人。”“但是,阿多斯在哪儿呢?”达尔大尼央喊道,地方当局对这件事置之不理的态度使他更加焦虑。“我当时由于急于向他赔礼道歉,”客店老板接着说,“就走向酒窖,我想恢复他的自由。可是,先生,他已经不再是人了,变成了一个魔鬼。我告诉他我要把他放出来,但他却说这只不过是一个设下的圈套。只有先答应他提出的条件,才能要他出来。我表示愿意接受。‘首先,’他说,‘把我的武装好的跟班还给我。’我们赶紧服从了他的要求。格里莫先生(他的话虽然不多,但他已告诉我们他的名字)就带着伤来到了酒窖里。他的主人把他接进去之后,又将门堵起来了,并命令我们仍然待在店堂里。先生,他现在还在酒窖里。”“什么?混蛋!您居然一直把他扣在酒窖里了?”“不是这样的,先生。不是我们把他扣在酒窖里的!您这么认为,是由于您并不知道他在酒窖里干了些什么。先生,如果您能使他从酒窖里走出来,先生,我一辈子都会感激您的。先生,他坚持一定要待在酒窖里。 每天,我们都要用一把大叉子把面包从一个窗口递给他,他要肉的时候就递给他肉。可是,他不许我们到酒窖里去。他们宁愿将四十枪放完,也不允许我们踏进酒窖里。于是,先生,我只好向省长申诉。省长说我这是自作自受。因此从那个时候起,先生,”老板继续说,“我们过的是最悲惨的日子。先生,我们把所有的食品都存在了酒窖里,酒窖里有我们的瓶装葡萄酒、散装葡萄酒、啤酒、油、各种调味品、肥肉和香肠等等。由于他不让我们进入酒窖,我们就没有办法给我们这儿的旅客供应吃喝,几乎每天都亏本。如果您的朋友在我的酒窖里再待上一个月的话,我们就会破产了。您听,您听,他又发脾气了。”“肯定有人打扰了他。”达尔大尼央说。“但是我们总要拿东西招待客人啊。”老板高声说,“我们店里刚才来了两位英国贵族。他们吩咐要上等葡萄酒。但是阿多斯先生就是不让进去拿。哎呀,好心的天主!现在是越闹越凶了。”果然,酒窖那边吵得天翻地覆,达尔大尼央站起身来,向发生争端的地方走去。普朗歇跑在后面。 第39章 阿多斯的妻子 (2) 第二十七章 阿多斯的妻子 (2) 那两位英国贵族刚才赶了很长时间的路,感到饥渴难忍。他们对迟迟拿不到酒感到非常气愤。“真是蛮不讲理,”他们用略带外国口音的法语高声讲道,“这个疯子如果再凶狠一些,我们就把他们杀掉!”“两位先生,请稍等。”达尔大尼央从腰带上拔出两把手枪,“你们不会伤到人的。”“好吧,很好,”阿多斯冷静的声音从门后传了进来,“让这些冒充好汉的人进来试一试吧。”那两个英国贵族却有些犹豫了,觉得酒窖里面待着的是一个吃人妖怪。气氛立刻寂静了下来。这两个英国人此时是骑虎难下。其中一个人的脾气比较急躁,他走上了通向酒窖的楼梯的五六个梯阶,向门上狠狠地踢了一脚,仿佛要把那门踢穿似的。 “普朗歇,”达尔大尼央把两把手枪的扳机扳上,“我负责对付上面的那个,你负责对付下面那个。嘿,两位先生,你们想干一场吗?那好,进攻吧!”“主啊!”阿多斯深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好像听到达尔大尼央的声音。”“不错!是我!我的朋友!”达尔大尼央也提高了声音回答。“啊!好极了!让我们一起收拾这些撞门的家伙。”阿多斯说。“你闪开,达尔大尼央,我要开枪了。”“阿多斯!”达尔大尼央说,他一直比较理智,“阿多斯你先忍耐一会儿!两位先生,你们好好想一想:你们牵涉到一件糟糕的事情中了,你们就会被打得浑身都是洞。这样吧,让我来安排咱们双方的事情吧。我可以向你们保证的是,你们立刻就会有东西可吃,有东西可喝。 ”“如果还剩下的话,”阿多斯嘲笑道。客店老板马上觉得他的脊梁上有一股寒气。“什么?如果有剩余的?”他喃喃地说。“当然会有剩下的东西的。”达尔大尼央说,“他们两人喝不完所有的酒。先生们,先把你们的剑收回去吧。”“好!您也要把您的手枪插回到腰带上去。”两位英国贵族说。“当然可以了。”达尔大尼央率先做出榜样。两个英国人被说服了,将他们的剑插回剑鞘里。有人就把阿多斯被关在酒窖里的整个经过告诉了他们。他们是那种比较正派的贵族,听完之后,他们也说客店老板做错了。“现在,先生们,”达尔大尼央说,“请你们回到各自的房间去吧;十分钟以后,我保证会派人把你们想要的东西送到你们房间里去。”两位英国贵族走了。 “亲爱的阿多斯,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达尔大尼央说,“请打开门,让我进去吧。”“立刻就打开。”阿多斯应道。一会儿,门被打开了。阿多斯带着苍白的面孔出现了,达尔大尼央跳上去。他们两人亲热地拥抱在了一起。达尔大尼央随后想把阿多斯带离这个潮湿的临时住所。但当阿多斯移动时,他发现阿多斯的身子有点儿摇晃。“您受伤了吗?”他问道。“我!一点伤也没有受,我喝醉了。我想我一个人也许至少喝了一百五十瓶酒!格里莫只是喝了些桶里的酒,噢,我相信他肯定忘记将桶塞上了。您听到了没有?酒现在还在流着呢?”达尔大尼央哈哈大笑,笑得老板从打冷战变成了发高烧。这时候,格里莫出现在他的主人身后,他肩上扛着短筒火枪,他也晃晃悠悠,全身都沾着粘乎乎的液体,老板认出那是他最上等的橄榄油。这一队人穿过店堂,走进了这家客店最好的房间。 这时候,老板和老板娘也提着灯冲进了那个酒窖。他们看到,一些被啃光了的火腿骨头浸泡在由葡萄酒和油聚积而成的洼塘里,一大堆打碎了的酒瓶,还有一只没有关好龙头的酒桶,从龙头里还正流出着最后的几滴昂贵的酒。还有那挂在搁栅上的五十串香肠中剩余下来的十串。老板夫妇发出一声声的号叫,叫声穿过酒窖的窖顶传到了房间里。达尔大尼央听后为之动容,但阿多斯连头也没动一动。痛苦之后紧跟着爆发的是狂怒。绝望之中的老板抓起一把烤肉铁扦,就冲进了两个朋友待着的房间。“来点儿葡萄酒!”阿多斯看到老板就说。“来点儿葡萄酒!”愤怒的老板说,“您已经喝完了我一百多个皮斯托尔的葡萄酒了!我已经破产了!”“得了吧!”阿多斯说,“我们可是一直都口渴得要命。”“您只是喝酒也就得了,可是您还打碎了所有的瓶子!”“是您把我推到那堆瓶子上去的,它们一下子就坍下来了,这是您的错。”“我所有的油也被您们折腾光了!”“油是涂伤口的良药。 你们把可怜的格里莫打伤了,他总得用药敷伤口吧。”“我所有的香肠也被你们吃完了!”“那是因为酒窖里有数不清的耗子。”“您要赔我损失!陪我钱!”怒气冲天的老板愤怒地喊了起来。“该死的坏东西!”阿多斯站了起来,但他紧接着又坐了下来,他刚才已用尽了自己的力气。于是达尔大尼央举起鞭子过去帮助他,做出打人的样子。老板吓得后退一步,号啕大哭起来。“你应该从这件事中吸取教训,”达尔大尼央说。“好吧,先生们,”老板说,“我承认是我错了。但所有错误都是能得到宽恕的。你们是贵族,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客店老板,您们就对我发发慈悲,宽恕我吧。”“啊,如果你这样说的话,”阿多斯说,“你使我心也碎了,眼泪就要冒出来了。其实,我们并不是那么凶恶,喂,你过来,我们大家谈一谈。”提心吊胆的老板走近了他们。“你不用害怕。”阿多斯接着说,“上次我付账时,把我的钱袋放到了您的桌子上。 它现在在哪儿呢?里面有六十个皮斯托尔呢!”“大人,由于当时有人说它是伪造的货币,它现已交到法院去了。”“那么你就把那只钱袋要回来吧,这样的话,那六十个皮斯托尔就是你的了。”“大人,您也知道,法院不会把到手的东西还回来的,如果它们是假币的话,还有希望给要回来。不幸的是那些皮斯托尔都是货真价实的钱币。”“你去和法院商量这件事吧,朋友,这件事与我无关。再说,我一个钱儿也没有了。”“喂?”达尔大尼央说,“那匹阿多斯骑来的马能值八十个皮斯托尔。你就把这匹马牵走吧。这样一来,不都全解决了。”“怎么!你要卖掉我的马?”阿多斯问达尔大尼央。“别急,我另外又给您带来了一匹好马。”达尔大尼央说道。“一匹特别好的马!”“那就把这匹老马带去吧,现在我们喝酒吧。”“哪一种酒?”老板说,他已经放下心来。“最里面,那种靠近那些木板条子的酒。还剩下二十五瓶吧。就拿六瓶吧。”“别忘了,”达尔大尼央说,“给那两位英国贵族送去四瓶同样的酒。 ”“现在,”阿多斯说,“在我们等他拿酒的空儿,达尔大尼央,你给我讲讲其他人的情况吧。”于是,达尔大尼央就讲起了他怎样找到因扭伤而躺在床上的波尔多斯,以及他怎样找到被两位神学家夹在桌中间的阿拉密斯。达尔大尼央刚讲完,老板就拿着他们所要的六瓶酒进来了,还带来了一块火腿,这是一块有幸没有被藏到酒窖里的火腿。“很好,”阿多斯为他自己和达尔大尼央斟满酒,“让我们为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干杯。我的朋友,可是您呢?您自己遇到了什么事?”“唉,我呀,我是咱们几个人中最不幸的那个人。”于是,达尔大尼央就把他和博纳希厄太太之间的事情给阿多斯讲了一下。听完达尔大尼央的讲述,阿多斯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说:“这算不了什么事情,算不了什么事情!”阿多斯经常说这样一句话。“亲爱的阿多斯,您老是说算不了什么!”达尔大尼央说,“你说这句话是不合适的,您从未经历过爱情。”阿多斯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这时突然发出光辉,但只是一闪。这之后,他的眼睛又没有光泽了。 “你说得倒是真的。”他冷静地说,“我,我从来就没有爱情。”“那您就应该明白,您这样铁了心肠的人,对我们这些温柔多情的人不应该这么生硬。”“温柔多情的人,也有千疮百孔的心肠。”阿多斯说。“您说什么?”“我说爱情就如同一张签子,抽到者必死无疑。您没有抽中它,真是太运气了。我亲爱的达尔大尼央,请相信我,如果您能接受我给你的忠告:永远不要抽中这个签,就太好了。”“啊!她是爱我的。”“你真像个孩子。没有一个男子不像您一样,相信情妇爱恋着他,但没有一个男人不被他的情妇欺骗的。”“阿多斯,除了您,您似乎从来没有过情妇。”“这倒是真的。”阿多斯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我从来就没有情妇。我们喝酒吧。”“但是,您显然是个哲学家,帮帮我,我需要补充知识,也需要得到安慰。”“安慰你什么?”“安慰我不幸的遭遇。”“你的不幸只是些使人发笑的事情。”阿多斯耸了耸肩,说道,“如果我给你讲一个爱情故事,你听后说说感受,我很乐意知道你会讲些什么。”“我听着。”达尔大尼央说。 “我有一个朋友,他是一个高贵的伯爵。二十五岁那年他爱上了一个美丽的十六岁的姑娘。在这少女天真烂漫的气质中,却流露出一种不是一般女人所拥有的思想。这少女并不想取悦于别人,却能使人陶醉其中,她住到一个小镇上,哥哥是小镇上的教堂神父。他们两人都不是本地人。我的那位朋友是当地的领主,他可以随便地引诱她或者逼迫她。对于领主所喜爱做的事情没有谁敢去扫领主的兴。因此,也不会有人帮助这两个外地来的人。不幸的是,我那个朋友是个正派的人,他没有这样做,而是娶她为妻,他真是个白痴!他把她带进他的城堡,使她成为省里的第一夫人。后来,有一天,她和她丈夫一起去打猎,”阿多斯声音放低了,“她从马上摔下来,晕了过去,伯爵赶忙跑过去救她,发现她被衣服束缚得喘不过气来。于是,伯爵就拿出匕首,割破了她的衣服,把她的肩膀露了出来。达尔大尼央,您猜猜看,她肩膀上有什么东西?一朵百合花!她被上过烙刑!”说到这儿,阿多斯一仰脖子,将手中那杯酒一饮而尽。 “真可怕!”达尔大尼央高声说,“您在对我说些什么呀?”“我亲爱的朋友,这是真的。可怜的姑娘做过贼。”“那伯爵怎么办?”“伯爵是个地位极高的贵族,他在他的领地上掌握着低级和高级裁判权。(低级裁权指法国古时领主处理一般案件的权力,高级裁判权指领主的生杀大权。)他把伯爵夫人的衣服撕去之后,就将她吊到了一棵树上。”阿多斯说,他的脸白得像雪一样,“但是,似乎我的酒不够了。”说着,阿多斯就抓起剩下最后一瓶酒,对着瓶口喝起来。随后,阿多斯就任凭他的脑袋伏在他的双手上。达尔大尼央吓坏了,待在阿多斯的面前以防意外。“这件事情之后,我再也不去想女人了。”阿多斯站了起来。他不想再把那由关于伯爵爱情的故事讲下去了。“她死了?”达尔大尼央结结巴巴地说。“当然啦!”阿多斯说,“举起来你的杯子,拿火腿来,混帐东西!”“她的哥哥呢?”达尔大尼央问。“噢,我后来打听过关于他的消息,想把他吊死;但他先跑了一步,赶在我之前就离开了教堂。”“至少有人知道这个坏家伙是个什么人吧?”“肯定是她的情夫和同谋,他之所以假扮成教堂神父,做个可敬的人,或许就是为了将他的情妇嫁出去,以有个美好的前途。” “啊,主啊!主啊!”达尔大尼央被惊得头昏脑胀了,他喃喃自语。 “达尔大尼央,这片火腿味道非常好,你把他吃了吧。”阿多斯一边说着,一边切了一片火腿,“真遗憾!酒窖里连四根这样美味的火腿都没有!否则的话,我还能多喝五十瓶酒。” 达尔大尼央不能再继续忍受这样的谈话,假装睡着了。“年轻人会喝酒的几乎没有几个,这一个还算是好样的。”阿多斯爱怜地看着入睡的达尔大尼央说。 第40章 返回 (1) 第二十八章 返回 (1) 阿多斯的那些知心话使达尔大尼央非常震惊。但是,这件事情,只是揭露出了一半真相,很多情况达尔大尼央还不知道。第二天,当达尔大尼央醒来时,他仍然把阿多斯的话记得一清二楚。依然存有的怀疑使达尔大尼央更有一种愿望,他要把阿多斯所讲的故事搞清楚。他走进了阿多斯的房间,想继续他们的话题。但是,他看到阿多斯已经冷静下来了,又恢复了以前那种精明的神态。而且,阿多斯跟达尔大尼央握过手之后,抢先谈起了他的朋友想进一步谈的事。 “我昨天醉得非常厉害,亲爱的达尔大尼央,”阿多斯说道,“我昨天一定讲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阿多斯直盯盯地看着他的朋友,这使对方十分不自在。“没有呀,”达尔大尼央说。“我如果没记错的话,您不过只是说了一些十分平常的事。”“啊!您让我觉得惊讶!我还以为给您讲了一个凄惨的故事。”阿多斯接着就死死盯着达尔大尼央,好像要看清对方的想法,“说真的!”达尔大尼央说。“我昨天晚上醉得比您还厉害,什么也记不起来了。”阿多斯接着说:“我亲爱的朋友,您应该注意到,每个人醉后的表现都不一样,有的悲伤,有的高兴。而我则是属于前一种类型的。每当我喝醉了的时候,我就会说出我那些伤心的事情,把它们讲给别人听。这是我的怪癖,也是我的缺点,但是,除此之外,我的酒品还是不错的。”阿多斯讲这番话时,态度是如此自然。达尔大尼央的信心有些动摇了。“噢,是的,”达尔大尼央说道,他又想引诱对方继续把那个故事讲下去,“的确是这样的,我记起来了,我们说到了吊死人的事。” “看!你知道了吧!”阿多斯的脸变得苍白,但是,他还是试图露出笑容。“我可以断定的是,一做恶梦我就会梦到自己看见了吊死鬼。” “是这样的,”达尔大尼央接着说,“我现在想起来了,似乎……请等一下……似乎说的是一个女人……” “您看,”阿多斯的脸色差不多青了,“就是那个金发女人的故事,每当我谈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也就说明我醉得太厉害了。” “对,就是这个故事,”达尔大尼央说,“金发女人,高个子,蓝眼睛,非常美丽。” “是的。可是,她被吊死了。”阿多斯说。 “是被她的丈夫吊死了,而她的丈夫是您认识的一位领主,一位贵族。”达尔大尼央死死地盯着阿多斯说。 “嗯!当一个人不怎么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的时候,他经常会在无意间损害别人。”阿多斯耸了耸肩膀说。“我以后不能再喝醉了。达尔大尼央,喝醉酒是一种不好的习惯。” 达尔大尼央没有吭声。 阿多斯突然转变了话题,“噢!谢谢您为我带来的那匹马。” “您喜欢它吗?”达尔大尼央问。 “很满意,但是,它并不是一匹经得起劳累的马。” “您错了。我骑着它不到一个半小时就赶了十法里路。而它却非常轻松。” “是这样吗?那您的话就会使我非常后悔了。” “怎么回事呢?” “今天早晨,我醒来时,您还在酣睡。我不知道该做点儿什么事情。我昨天喝多了酒,脑袋昏昏乎乎的。所以,我就走到下面的店堂里,我看到了昨天的那两个英国人中的一个。他正在和一马贩子讨价还价,因为他的马昨天晚上中风死掉了。我走过去,看到他为一匹深栗色的马出价出到了一百皮斯托尔。于是我对他讲:‘先生,正好我也要卖掉一匹马’。 “‘而且是一匹非常漂亮的马,’他说:‘我昨天看见您那位朋友的跟班牵着那匹马。’ “‘您看它值不值一百个皮斯托尔?’ “‘值。你愿意用这个价钱卖给我吗?’ “‘不。我想拿它来和您赌一把。’ “‘您想和我就它来赌?’ “‘是的。’ “‘用什么赌?’ “‘用骰子。’ “结果,我就把马给输掉了。但是,”阿多斯继续说,“我赢回一件马衣。” 达尔大尼央脸上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 “我这样做使你感到不高兴吗?”阿多斯问。 “是的,”达尔大尼央说,“本来这匹马可以让我们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它是一件纪念品,阿多斯,您错了。” “噢,我亲爱的朋友,请您在我的立场上为我想一想吧,”那位火枪手说,“我真的不喜欢英国马。好,如果我们只是为了出风头,马鞍就够了。马鞍是非常不错的。至于马,我还可以找到失去它的理由。任何一匹马都会死掉的。” 达尔大尼央还是郁郁不乐。 “您看上去十分关心那些牲畜,”阿多斯接着说,“我感到很遗憾,我还没有把故事讲完呢。” “您又做了些什么事情?” “我想到了您的那匹马,想用它作筹码,再去赌。” “是吗?我希望这仅仅是个想法。” “不是的,我马上就采取了行动。” “啊,糟糕。”达尔大尼央担心地喊了起来。“阿多斯,我可以发誓,您的大脑不太理智。” “亲爱的朋友,我又输了。我已经输掉了马以及所有的鞍辔装备。” “太可怕了!” “等一等,您根本就不明白。如果我不一意孤行的话,我本来可以做一个高明的赌徒。” “现在您没有什么可以赌了!” “有,有。我昨天就注意到您那枚钻戒了。” “这枚钻戒!”达尔大尼央喊了起来,赶紧用手捂住了那枚戒指。 “这种东西,我是个行家。我觉得它值一千皮斯托尔。” “我希望,”达尔大尼央庄严地说,“您没有提到过我的钻戒吧。” “当然提到了,亲爱的朋友;这枚钻戒是我们现在惟一的财产。有了它,我就可以把一切赢回来,还可以赢点钱来做旅费。” “阿多斯,您真让我感到不寒而栗!”达尔大尼央叫道。 “我对我那位赌友谈到了您的钻戒,他也注意到了。” “我亲爱的朋友,快讲下去!”达尔大尼央说,“我真要被你这种不急不慌的模样急死了!” “我们把这枚钻戒分成十份,每份是一百皮斯托尔。” “啊!您这是在开个玩笑,想考验我吧?”达尔大尼央说,愤怒的火焰冲上了他的心头。 “不,我没有开玩笑!我真是想看看您会有什么反应。十五天了,我整天和酒瓶子打交道,我都有点儿呆头呆脑了。” “您的这些话绝不是把我的钻戒拿去赌的原因。”达尔大尼央说,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听我继续说。这枚钻戒共分为十份,每份一百皮斯托尔,赌十次,输光了就不能再赌……” “他妈的!”达尔大尼央喊了起来,从桌子前站了起来,现在他忘记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耐心一点儿。”阿多斯说,“我当时就想起了一个计划。那个英国人有点儿古里古怪的,他想要格里莫去做他的跟班。于是我就和那个英国人打赌,把格里莫也分为十份。” “啊!太奇特了!真的是难以置信!”达尔大尼央说,他禁不住大笑起来。 “您听明白了,!就是格里莫!格里莫整个人也值不了一个杜卡顿。(杜卡顿:古代银币,有威尼斯铸造的和荷兰铸造的两种,相当于半个杜卡顿金币。)我还是把他分成了十份,于是,我就用格里莫赢回了钻戒。一意孤行不是一个美德吗?” “是啊,这件事也太可笑了!”放下心来的达尔大尼央高声说,他笑得前仰后合。 “我的运气回来了。所以,我又用你的钻戒去赌。” “啊,活见鬼!”达尔大尼央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我赢回了您的鞍辔,接着赢回了您的马,接着,又把我的鞍辔和我的马赢回来了。后来呢,我又把它们重新输掉了。但后来,我重新赢回了您和我的两匹马的鞍辔。这一次我赌得非常不错,因此我就不再赌了。这就是我们目前所处的情况。” 达尔大尼央松了一口气。“我的钻戒还在?”他怯生生地问道。 “我亲爱的朋友,整个都在!还有您那两副鞍辔。” “可是,我们光有鞍辔没有马又怎么办呢?” “我倒有个想法。” “阿多斯,您太让我胆战心惊了。” “听着,达尔大尼央,您已经好久没有去赌了,是不是?” “我根本就不想赌。” “您的运气肯定特别好。” “那又怎么样?” “那两个英国人还在店里。他们十分喜欢咱们的那两副鞍辔。但您呢,您好像又非常爱惜您那匹马。要是我,我就用您的鞍辔做赌注,去赌你的马。” “但他不会只是想要一副鞍辔的。” “那就两副呗,我可不会像您那样自私。” 达尔大尼央开始有点拿不定主意了。阿多斯的信心不知不觉影响着他。“可是,我们已经没有马,我只想保住我们的鞍辔。” “那您就用您的钻戒做赌注吧!” “不,我永远也不会用它作赌注。” “见鬼!”阿多斯说,“本来,我可以建议您用普朗歇去赌的。但是,英国人可能不肯了。” “亲爱的阿多斯,我宁愿什么也不赌。”达尔大尼央说。 “真是太遗憾了,”阿多斯冷冷地说,“英国人口袋里装的全是皮斯托尔。啊,天主啊!就掷一次吧!很快就结束了。” “好吧,我就去掷一下吧。”达尔大尼央说。 阿多斯来到马厩里,发现那个英国人正羡慕地看着那两副鞍辔。阿多斯就向那一个英国人讲明条件,两副鞍辔赌一匹马或者是一百个皮斯托尔。由那个英国人决定哪一种方式。那个英国人同意了这个赌注。 达尔大尼央浑身都在颤抖。他掷出了骰子,掷了个三点。他的脸色立刻苍白了,这把阿多斯也吓坏了。阿多斯只得说:“我亲爱的朋友,您这一下子掷得糟透了。” 那英国人洋洋得意,连摇也懒得摇一下,就扔出去了。达尔大尼央把头扭了过去,以免别人看到他那副难受样。 “看呀,看呀,”阿多斯冷静地说,“我一生中只见过四次两个点!” 英国人不由得目瞪口呆,达尔大尼央看了,顿时高兴得心花怒放。 “这么说,先生是想要收回马了?”英国人说。 “那当然。”达尔大尼央道。 “先生,那您就让您的跟班把马牵走吧。” “等等,”阿多斯说,“先生,让我和我的朋友说几句话。” 阿多斯把达尔大尼央拉到了一边。 “怎么了?”达尔大尼央说:“您还要让我干嘛?您又要我再赌下去吗?您又要刺激我了?” “不是的,我是希望您再斟酌斟酌。” “斟酌什么?” “要是我,我宁愿要那一百个皮斯托尔。您要知道这个赌约:用两副鞍辔赌一匹马或者是一百个皮斯托尔,您来决定选择哪一种。” “可是我要收回马。” “您错了。我们两个人要一匹马干什么呢?我不会骑在您的马的后屁股上。您也不能在我身边骑着这匹骏马,这对我来说是侮辱。要是我呀,肯定会拿去那一百个皮斯托尔。我们回巴黎的路上,很需要这些钱。” “阿多斯,我还是想要匹马。” “我的朋友,您错了。一匹马会扭伤,会摔跤,会膝关节受伤的。因此说,您要了一匹马,还不如说是白白丢了一百个皮斯托尔。” “可是,我们靠什么回去呢?” 第41章 返回 (2) 第二十八章 返回 (2) “当然是骑我们跟班的马回去!别人照样能看出我们是有身份的人。” “将来阿拉密斯和波尔多斯骑着他们的马耀武扬威的时候,我们却骑着矮小的劣马!真叫人没有面子。” “阿拉密斯!波尔多斯!”阿多斯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笑什么?”达尔大尼央问,他感到莫名其妙。 “好吧,好吧,我们继续说我们的吧。”阿多斯说。 “这么说,您的意思是……” “拿过来那一百个皮斯托尔,达尔大尼央。我们有了那笔钱以后就能够舒舒服服地过到月底。我们都已经非常劳累了,能够休息休息一定是挺好的。” “让我休息?啊!不!阿多斯,我一到巴黎就会去找那个可怜的女人。” “好吧,我的朋友,拿走那一百个皮斯托尔吧。拿走吧。” 其实,达尔大尼央只要有一个令他信服的理由,他就会做出让步,他认为阿多斯说的这个理由挺不错的。因此,他就同意了阿多斯的主张,不要马而拿了一百个皮斯托尔。那个英国人立刻将钱如数交给了他。 他们准备动身出发了。他们与客店老板谈了谈,把阿多斯的那匹老马以及六个皮斯托尔给了老板作为补偿。然后,达尔大尼央和阿多斯就分别骑上了他们各自跟班的马匹上路了。两个跟班则徒步上了路。 没有多久,两位朋友便把他们的跟班抛在了后面。两位朋友到了克雷沃克。隔着很远,他们就看到了靠在窗口上的阿拉密斯。 “喂!阿拉密斯!您在那儿干什么呢?”两位朋友叫道。 “啊,是您,达尔大尼央!是您!阿多斯!”阿拉密斯说。“刚才我在想,我那匹英国马走了,这世界上的东西消失得真快呀。” “您到底是什么意思?”达尔大尼央问,他开始怀疑出了什么事。 “我是说,我刚才卖掉了那匹马。可是,我发现自己被别人骗了,从那匹马刚才奔跑的速度来看,它每小时能跑五法里路。” 达尔大尼央和阿多斯放声大笑起来。 “亲爱的达尔大尼央,”阿拉密斯说,“请不要过分地埋怨我。况且,我已经受了惩罚,那个马贩子至少少给了我五十个路易。啊,你们两个人真是爱惜自己的马!你们自己骑着自己跟班的马,却让他们牵你们的好马慢慢地。” 就在这时,一辆刚才就已看到的在通往亚眠的路上的大篷车来到他们面前停下来。格里莫和普朗歇头顶着鞍辔从车上走下来。这辆大篷车原本是空着车座去巴黎的,两个跟班为了搭上这辆便车,就和车夫协商,以为他付酒钱作为车费。 “这是怎么一回事?”阿拉密斯看到这个情况就问道,“怎么只有鞍辔?” “您现在也明白我们为什么笑了吧。”阿多斯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把鞍辔留了下来。喂!巴赞!把我的那副新鞍辔和这两位先生的放到一块儿。” “您以后又对您那两位教士朋友怎么样了?”达尔大尼央问。 “亲爱的朋友,您走后的第二天,我就请他们两人吃晚饭,”阿拉密斯说,“对了,这儿有上等的葡萄酒。我就尽量灌醉他们,最后,那个教堂神父就不准我脱下火枪手的制服,那个耶稣会教士竟请求我介绍他加入火枪队。” “不用做论文了!”达尔大尼央喊了起来,“不用做论文了!” “从那之后,”阿拉密斯接着说,“我过得很快乐。开始的时候,我做一首每句只有一个音节的诗。这首诗的内容是很风流的。我把第一节的内容念给你们听,念完需要一分钟。” “而且,”阿拉密斯继续讲下去,“你们一定会看到,我那首诗表现出了强烈而崇高的爱情。啊!我的朋友们,我们就回巴黎吗?我已经准备好了。好啊,我们将和波尔多斯重逢了,真是太好了。他肯定不会卖掉他的马的,哪怕是和他以一个王国为条件而交换。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见他骑在马上的样子了。他肯定神气得像一个蒙古帝国的国王。” 他们又停留了一个小时,让马休息休息。 然后,阿拉密斯把他的帐付清,让巴赞也坐上大篷车。于是大家就动身去找波尔多斯了。 他们找到了波尔多斯,他已经能够下床,脸色也没有上次那般苍白了。他正坐在一张桌子旁边,桌子上放着足够四个人吃的丰盛晚餐。但桌子前,却只坐着他自己。 “啊!欢迎!”波尔多斯站了起来,“先生们,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我正在喝汤呢。跟我一起吃饭吧。” “哟,哟!”达尔大尼央说,“看,这儿还有嵌猪油的烤小牛肉片和羊里脊肉……” “我正在恢复健康中,”波尔多斯说,“那些讨厌的扭伤最伤人的元气,阿多斯,您曾经扭伤过吗?” “从来没有。但我记得自己在那次费鲁街的小冲突中,挨了一剑,休息了两三个星期,当时我和您有同样的感觉。” “亲爱的波尔多斯,您不是为您自己准备的这顿饭吧?”阿拉密斯说。 “不是的,”波尔多斯说,“我正在等几个贵族,但他们刚才派人说他们不来了。你们正好取代他们,这样一来,我就没什么损失了。喂!穆斯格东,搬几把椅子来,并让他们送加倍的酒。” “你们知道我们现在吃的是什么肉吗?”十分钟后,阿多斯问。 “那还用说!”达尔大尼央说,“我,我吃的是配刺菜和骨髓的小牛肉。” “我吃的是羊里脊。”波尔多斯说。 “我吃的是鸡胸脯。”阿拉密斯说。 “先生们,你们全错了,”阿多斯一本正经地说,“你们吃的是马肉。” “怎么可能呢!”达尔大尼央说。 “马肉!”阿拉密斯说,还做了一个鬼脸。 只有波尔多斯没有说话。“是马肉,是的。波尔多斯,我们吃的是马肉,是不是?也许里面还有马衣。” “不,先生们,我还留着鞍辔呢。”波尔多斯说。 “实际上,我们都不约而同,”阿拉密斯说,“仿佛我们事先讲好了似的。” “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匹马太好了。它会使我的那些客人们自惭形秽。”波尔多斯说。 “再说,您那位公爵夫人一直还在温泉,是不是?”达尔大尼央问。 “还在温泉,”波尔多斯回答,“因此,说真的,本省的省长,是我今天等他们来吃饭的贵族中的一位。我感觉他看中了我的那匹马,就把马给他了。” “给他了!”达尔大尼央叫了起来。“是的,给了他!可以这么说。”波尔多斯说,“那匹马至少要值一百五十个路易,可那个吝啬鬼只肯出八十个路易。” “没有卖掉鞍辔?”阿拉密斯说,“是的,没有卖鞍辔。” “各位先生,”阿多斯说,“我们当中属波尔多斯精明。” 这时候,达尔大尼央、阿多斯、阿拉密斯一阵大笑,笑得可怜的波尔多斯摸不着头脑。其他人赶快告诉了他大家何以那么开心的原因,正像平常一样,波尔多斯也大吵大闹地和大家一起乐了起来。 “这么一来,我们每个人手头都有钱了,是不是?”达尔大尼央说。 “我不算在其中。”阿多斯说,“我发现阿拉密斯喝的那种西班牙葡萄酒味道不错,于是我就买了六十瓶。所以,我已经花了不少钱。” “我呢,”阿拉密斯说,“我也花了不少钱。我已经把最后一个路易给了耶稣教修道院。并且,我还许诺,请他们为了我,也为了你们这些先生们,做几台弥撒。” “我呢,”波尔多斯说,“你们难道以为我的扭伤就不用花钱了吗?还有穆斯格东的伤。我不得不请外科医生每天来两次来治他的伤。那个外科医生说,穆斯格东挨枪子儿的地方一般是由药剂师治疗的,现在却也要他治疗了。因此,他就要我付双倍的出诊费。我就再三叮嘱穆斯格东,不要再让那个地方受伤了。” “好啦,好啦,”阿多斯说,与达尔大尼央和阿拉密斯交换了一个会心的微笑,“我看得出您对那个可怜的小伙子照顾得非常周到,您真是个好主人。” “总之,”波尔多斯说,“付清了我的开销之后,我就只剩下了三十来个埃居。” “我还有十来个皮斯托尔。”阿拉密斯说。 “好啦,好啦!”阿多斯说,“看来我和达尔大尼央两人是四个人中的富翁了。达尔大尼央,您那一百个皮斯托尔还剩下多少个?” “我那一百个皮斯托尔吗?首先,我给了您五十个。” “啊,不错,我想起来了。” “后来,我又付给老板六个皮斯托尔。” “这老板真不是个东西!您为什么要付给他六个皮斯托尔?” “是您让我付给他的。” “我的心地太好了。总之,你还剩下多少个皮斯托尔?” “二十五个皮斯托尔。”达尔大尼央说。 “我呢,”阿多斯一边翻着口袋,从里面掏出几个零钱,一边说,“我……” “您,一点儿钱也没有了?” “是啊,现在,让我算一下,我们一共还有多少钱?” “一共四百七十五利弗尔!”达尔大尼央说。 “我们到达巴黎后,还能剩下四百利弗尔,”波尔多斯说,“剩下鞍辔。” “但是我们的马呢?”阿拉密斯说。 “这样吧,我们骑跟班的四匹马,跟班坐车。我们剩下的四百利弗尔交给达尔大尼央。他的手气好,可以在路上遇到有赌钱的地方就去赌一下。就这样吧。” “好。现在我们吃饭吧,”波尔多斯说,“菜快凉了。” 四位朋友对以后的事情比较放心了,说开始吃了起来,最后将剩下的事情留给了四位仆人。 到达巴黎的时候,达尔大尼央收到了德?特雷维尔先生写给他的信,信上说,国王恩准他加入火枪队。 达尔大尼央此时除了希望博纳希厄太太能被找着之外,最大的心愿就是加入火枪队。现在,他高兴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那些刚分手半个小时的伙伴们,却发现他们一个个愁容满面,心事重重。 他们正聚在阿多斯家里商议事情,可见情况是十分严重的。原来,德?特雷维尔先生刚才派人通知他们,国王陛下已经决定在五月一日开战。他们必须筹措自己的装备。 这四个人马上面面相觑了:德?特雷维尔先生从来不在纪律问题上开玩笑。 “你们觉得这些装备需要多少钱才行?”达尔大尼央问。 “啊,”阿拉密斯接着说,“我们刚才尽量节省地算了一下,每人需要一千五百利弗尔才行。” “四乘十五是六十,那就是六千利弗尔。”阿多斯说。 “我似乎觉得,”达尔大尼央说,“只要有一千利弗尔就够了……当然了,我不是像斯巴达人那样说话,而是像诉讼代理人那样说话……” 诉讼代理人这几个字提醒了波尔多斯。“有了,我想到一个主意!”他说。 “那就是说已见雏形了。而我呢,我甚至连个影儿也还没见。”阿多斯冷冷地说,“先生们,达尔大尼央,为成为我们队伍中的一员都兴奋得不正常了。一千利弗尔!我认为,我自己就需要两千个利弗尔!” “四乘以二得八,”阿拉密斯说,“也就是说,我们四个人的装备总共需要八千利弗尔。另外,我们已经有了马鞍子。这倒是真的。” “而且,”阿多斯等着达尔大尼央离开后,关上门,对其他两人说,“此外,我们朋友手指上还戴着一枚漂亮的钻戒,他那么讲义气,不会让我们在这件事上为难的。” 第42章 筹措装备 第二十九章 筹措装备 达尔大尼央是心事最重的一位。他虽然作为国王卫队的卫士,筹备所需装备要比那些既是火枪手又是爵爷的先生们容易得多。可是,这位加斯科尼见习卫士,是一个深谋远虑,而又有点吝啬的人。而且,他比波尔多斯更加爱慕虚荣。此外,达尔大尼央还有那么一种关心自己事情的担忧。他曾经向人打听过博纳希厄太太的消息,但没有得到什么消息。德?特雷维尔也和王后谈过,王后也不知道服饰用品商的年轻的妻子的下落。但她答应派人去打听打听。但达尔大尼央还是安不下心来。 阿多斯则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没有采取什么措施。他下定决心不为装备的事情采取行动。 “我们还剩下十五天时间,”他对朋友说,“那好吧,如果十五天期限已到,我还是什么也没有找到,我就找红衣主教卫队的四名卫士或者八个英国人的碴儿,一直打到有一个人杀死我为止。别人就会说我为国王战死了。这样一来,我不仅尽到了自己的职责,而且不必装备自己了。” 波尔多斯走来走去,一边点头一边说:“我还是照我的想法去做。” 阿拉密斯郁郁不乐,一句话也不说。 可以看出这一伙人的心情是那么忧郁。 他们的跟班,分担着自己主人的苦难。穆斯格东收集了许多面包皮;原来就十分虔诚的巴赞,现在更是寸步不离教堂;普朗歇则看着苍蝇飞来飞去;格里莫,依然沉默,整天长吁短叹。 三个朋友——阿多斯已经发誓不为自己的装备走出房间一步——都是早出晚归。他们在街上不停地走动,希望发现钱袋。他们不管在什么场合,都是如此留心地察看。当他们相互间遇到时,大家悲伤的眼光似乎在问:你找到什么没有? 但是,由于波尔多斯首先想到了一个主意,他首先采取行动了。这个可敬的波尔多斯是个实干家。有一天,达尔大尼央看到波尔多斯走向圣教堂,就不自觉地随着他也走进去了。进入教堂之前,波尔多斯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这就意味着他产生了那种非要征服女人才肯罢休的意图。达尔大尼央小心谨慎地在波尔多斯后面躲藏着,没被后者发现,后者以为没有人看见他,就走进了教堂。 教堂里在讲道,人很多。波尔多斯趁机盯着看女人。因为穆斯格东的悉心照顾,波尔多斯内心的苦闷始终没有表现在他的外表上。尽管,他的毡帽有点儿磨损了,帽子上的鸟羽有点儿褪色了,绣花有点儿黯淡了,花边也的确有些陈旧了,但是,由于教堂里光线不足,使人看不出这些破旧的迹象,波尔多斯始终是英俊潇洒的波尔多斯。 靠近达尔大尼央和波尔多斯背靠着的柱子旁边有一条长凳,一位戴着黑帽子的夫人坐在那儿,她皮肤稍稍黄了些,身材稍微瘦了些,但她神态傲慢生硬。波尔多斯的眼睛向下偷偷地看了这女人几眼,随后又朝教堂的中殿远远望去。 那位夫人的脸色有点儿发红,并不断地以迅速的眼光瞟了波尔多斯一眼。波尔多斯的眼睛马上发疯地看来看去。显然,这种方法深深地刺激着那个戴帽子的夫人。她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以至咬出了血。 看到这种情况后,波尔多斯又一次卷了卷唇髭,拉了拉胡须。他开始朝一个漂亮的夫人抛媚眼儿。那位夫人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身后还侍立着一个小黑人和一个使女。她跪在膝下的那个垫子就是小黑人替她带来的,侍女手里拿着一个上面绣有纹章的袋子,袋子里装着她念的弥撒经书。她很可能是一位地位特别高的贵夫人。 戴黑帽子的夫人斜着眼睛看着那将目光转来转去的波尔多斯,发现他的目光总是落到那个贵夫人的身上。 波尔多斯小心地玩着他的把戏。他眨眨眼睛,将手指按在嘴唇上,发出一个迷人的微笑。这个微笑却要了那个戴黑帽子的夫人的命。她捶打着自己的胸脯,发出了“唔”的一声,声音响得使所有的人都向她看,包括那个贵夫人。波尔多斯尽管心知肚明,但他却不动声色,就当作自己没有听见一样。 那个跪在红色天鹅绒垫子上的贵夫人长得特别美,使得那个戴黑帽子的夫人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强大的情敌;她的美也使波尔多斯产生了深刻的印象,他也发现了这个女人的美要比那个戴帽子的夫人强上许多倍;她的美也使达尔大尼央产生了深刻的印象,他认出来了,这个美丽的女人就是早先他在默思、加来和多佛尔碰到的那个女人,脸上有伤疤的汉子称她为米莱狄的那个女人。 达尔大尼央始终没有将眼光移开那个跪在天鹅绒垫子上的女人,他还注意着波尔多斯那挺有意思的伎俩。他已经确定那个戴帽子的夫人就是狗熊街上的诉讼代理人夫人。他猜到波尔多斯在设法为自己遭到的失败报复。那位夫人在当时就钱袋问题表现得那么不能通融。 讲道结束之后,诉讼代理人夫人走向圣水盂,波尔多斯赶到她之前,将整只手伸入了圣水盂,而不是用一根手指。诉讼代理人夫人以为波尔多斯这么卖力是为了她,所以,她微微一笑。可是,很快地,她就发现自己的想法错了。当她走到离他有三、四步远的地方时,她突然看到波尔多斯侧过头去,眼睛死死地盯着刚才那个贵夫人。 当这个贵夫人走到波尔多斯身边时,波尔多斯把他的手抽了出来。美丽的女信徒用她的柔嫩的十指碰了一下波尔多斯,面带微笑,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接着就走开了。 这些对诉讼代理人夫人来说,实在是个非常沉重的打击。她一点也不怀疑,这位贵夫人与波尔多斯在互献殷勤。她强行抑制住心中的怒火,对这位火枪手说:“哎,波尔多斯先生,您不献给我些圣水吗?” 听到她的声音,波尔多斯轻轻地一跳。“夫……夫人!”他高声说,“真的是您吗?您的丈夫,那位亲爱的科克纳尔先生,身体怎么样?他依然像以往那么小气吗?这次讲道讲了两个小时,我怎么没有看到您?真不明白我都看什么去了。” “先生,我离您只有两步远,”诉讼代理人夫人说,“可是,您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您刚才献给她圣水的漂亮女人。因此您才没有看见我。” 波尔多斯故意装出非常尴尬的表情。“噢!”他说,“您看到了……” “除非瞎子才看不到。” “是啊,”波尔多斯漫不经心地说,“她是我的一个女朋友,一位公爵夫人。她丈夫的妒忌心很重,我和她见面非常困难。于是,她派人通知我,说要看我一眼。今天,我们就到这个教堂见一面。” “波尔多斯先生,”诉讼代理人夫人说,“我想和您谈一谈。” “夫人,当然可以。”波尔多斯眨了眨眼睛。 这时候,达尔大尼央跟踪米莱狄正好经过这儿,他看了一眼波尔多斯,看到了波尔多斯得意的眼光。“嗯!嗯!”达尔大尼央对自己说,“这一个人也许会在限期以前准备好他的装备。” 波尔多斯由他的诉讼代理人夫人的胳膊的压力指引着,来到了圣马格卢瓦尔修道院的回廊,这条回廓的两端都有一个栅栏门。一般很少有人经过那儿,只有一些在吃东西的乞丐和戏耍的孩子。 “啊!波尔多斯先生!您真是个伟大的征服者!”诉讼代理人夫人叫了起来。 “夫人,您为什么这样说呢?”波尔多斯挺胸凸肚,得意洋洋地说。 “刚才的那些暗号,还有圣水,是怎么回事呢?那位带着小黑人和使女的贵夫人,至少是位公主吧!” “我的老天,不是这样的,您搞错了,”波尔多斯说,“她不过是个公爵夫人。” “那个等在门口的跟班,那辆四轮马车,那个身穿号衣坐在驾车人位子上等待的车夫,这些又是怎么回事呢?” 波尔多斯既没有看见那辆四轮马车,也没有看见那个跟班,可是,妒火中烧的诉讼代理人夫人却把所有这些都看到了。 波尔多斯感到后悔,他后悔自己没有把那位贵夫人称为公主。 “啊!波尔多斯先生,您是美女们的宠爱!”诉讼代理人夫人叹道。 “但是,”波尔多斯回答,“您知道,我有了这副上天赐予我的外貌,总有好运气。” “我的天主!男人忘记得真快!”诉讼代理人夫人望着天空叫道。 “我倒觉得,还没有女人忘记得快。”波尔多斯应道,“夫人,就我来说,我可是您的牺牲品。当时我受了伤,快要死掉了,眼看着就要被外科医生丢下不管了。尽管我出身名门,一直信仰您的友谊。我给您写了那么多封急如星火的信,却没有收到任何回音。结果,在一家破落的店铺里,我先是几乎死于伤病,后来差点儿死于饥饿。” “但是,波尔多斯先生……”诉讼代理人夫人放低了声音说。 “我为您曾经牺牲过一位伯爵夫人。” “求求您,波尔多斯先生,请不要说下去了,我受不了!” “夫人,您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好吧,我不说了。” “可是,我的丈夫不愿意听到关于借钱的事情。” “科克纳尔夫人,”波尔多斯说,“请您想一下,您写给我的第一封信,我一直铭记得那封信的内容。” 诉讼代理人夫人叹了口气。“但是,你要借的那笔钱的数目也太大了些。” “科克纳尔夫人,我宁愿先向您借钱。其实当时,我只要给那位公爵夫人写封信就行了。只要我写信给她,她就会寄给我一千五百利弗尔。” 诉讼代理人夫人流下了眼泪,“波尔多斯先生,我向您保证,以后您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只管找我就行了。我已经受到了惩罚。”她说。 “算了吧,夫人!”波尔多斯好像生气了,“对不起,我们不要说钱了,这事太让人丢脸了。” “这么说,您不再爱我了?”诉讼代理人夫人悲伤地说。 波尔多斯神情严肃,仍保持沉默。 “您就这么回答我吗?唉,我懂了!” “夫人,请想一想,您对我的伤害吧,它还留在这儿呢。”波尔多斯说着将手按在心口上。 “好啦,我亲爱的波尔多斯,我会作出弥补的。” “再说,那次我要求于您的只不过,”波尔多斯耸耸肩膀说,“只不过是一次借款罢了。总而言之,我并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科克纳尔夫人,我知道您并不富有。唉,如果您是一位伯爵夫人、侯爵夫人或者是公爵夫人,您就不可原谅了。” 诉讼代理人夫人被激怒了。“您要知道,波尔多斯先生,我的钱箱,或许比所有您的那些破落的装腔作势的女人的钱箱要殷实得多。” “那您以前给予我的伤害就更加严重了。”波尔多斯一边说,一边把胳膊抽了回来,“科克纳尔夫人,如果您很有钱,您当时拒绝了我的要求,就更加没有什么可以原谅的理由了。” “如果说我非常有钱,”诉讼代理人夫人发现她一时昏了头,“不要光在字面上理解这句话,确切地讲,我并不十分有钱,我只是在生活上比较宽裕罢了。” “好啦,夫人,”波尔多斯说,“我请求您,不要再说这些了,您看不起我,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感情了。” “您真是个没有良心的人。” “您尽管抱怨吧!”波尔多斯说。 “我不再挽留您了,您去找您迷人的公爵夫人去吧!” “是的,我觉得她挺有风韵的。” “喂!波尔多斯先生。我最后一次问您:您还爱着我吗?” “唉,夫人,”波尔多斯尽可能用他最为忧伤的声调说,“当我们就要奔赴战场的时候……” “天呀!请您别谈这些事情!”诉讼代理人夫人一边哭,一边大声说。 “我好像有一种预感。”波尔多斯似乎越来越悲伤了。 “不如说您已经另有所爱。” “没有任何其他的人打动过我的心。相反,在我心底深处,有些什么东西在为你说话。但是,半个月之后,这场不可避免的仗就要打响了。我为我的装备操碎了心。另外,我要到我的老家走一趟,以筹备我出征时必需的开支。” 波尔多斯注意到,在诉讼代理人夫人身上,爱情和吝啬在进行着最后的斗争。他接着说:“您刚才在教堂里看到的那位公爵夫人,她的领地恰好和我的老家相距不远,我们准备一起动身。您也知道,旅行时有人作伴,会让人觉得旅程不那么漫长。” “波尔多斯先生,在巴黎,您难道没有一个朋友吗?”诉讼代理人夫人说。 “我原来觉得有个朋友,可是我想错了。”波尔多斯满怀惆怅地说。 “您有朋友的,波尔多斯先生,您有朋友的。”诉讼代理人夫人冲动地说,“明天,请您到我的家里来。您是我姑妈的儿子,您是从庇卡底来的,您要在巴黎打好几场官司,可是还没有请到诉讼代理人。您是否记住了这些事情?” “夫人,我都记住了。” “您要在吃午饭的时间来。” “好的。” “您在我丈夫面前,可要小心了。虽然他已经有七十六岁了,他这个人可是非常精明的。” “七十六岁!真是高寿!”波尔多斯接着说。 “他随时都有可能使我成为寡妇,”诉讼代理人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瞥了波尔多斯一眼,“幸好根据我们的婚约,所有财产都要归到我们中最后活着的那位名下。” “我亲爱的科克纳尔夫人,我看得很明白,您是个很有眼光的女人。”波尔多斯一边说,一边亲热地握着诉讼代理人夫人的手。 “亲爱的波尔多斯先生,我们现在重归于好了,是吗?”她娇滴滴地说。 “海枯石烂心不变。”波尔多斯用同样的语气回答。 “我的负心人,那就再见了。” “我的善良的女人,再见!” “明天见,我的精灵。” “明天见,我的生命。” 第43章 米莱狄 第三十章 米莱狄 达尔大尼央跟在米莱狄的身后,她登上了她的四轮马车,吩咐车夫奔向圣日耳曼。 要想跟上一辆马车,徒步而行是根本无法办到的。因此,达尔大尼央又走向费鲁街。 在塞纳街上,他遇到了普朗歇。普朗歇正站在一家糕店铺的前面,出神地望着一块蛋糕。达尔大尼央让他到德?特雷维尔先生的马厩里去准备两匹马,他们主仆一人一匹,然后到阿多斯家里找他。 于是,普朗歇朝老鸽笼街走去,达尔大尼央则朝费鲁街走去。阿多斯正在家里郁闷地独饮。见到达尔大尼央,阿多斯向格里莫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去给达尔大尼央拿一只酒杯。 达尔大尼央把教堂中发生的在波尔多斯和诉讼代理人夫人之间的事情全告诉了阿多斯,并且说,这时候,他很可能在为自己筹措装备。 “至于我,”听完达尔大尼央的叙述,阿多斯说,“我一点儿也不着急,为我提供装备费用的肯定不会是女人。” “可是,亲爱的阿多斯,像您这样一位爵爷,大概没有一位贵妇人能躲过您的爱情之箭。” 阿多斯耸了耸肩说:“这个年轻的达尔大尼央啊!”他示意格里莫再去拿一瓶酒。 就在这个时候,普朗歇来向他的主人报告说,他已经把两匹马带来了。 “什么马?”阿多斯问。 “德?特雷维尔先生借给我两匹马让我去一。我准备到圣日耳曼走一遭。” “您到那儿干什么呢?”阿多斯追问。 达尔大尼央把他刚才和那个漂亮女人相遇的事讲给阿多斯,讲到他是如何又见到了那个曾经和身披黑色披风、脸上有伤疤的爵爷在一起,使得他不能忘掉的女人。 “这就是说,您已经爱上了这个女人!就像以前您爱上博纳希厄太太一样。”阿多斯一边说着,一边轻蔑地耸耸肩膀。 “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达尔大尼央喊了起来,“我只是好奇,想弄明白那些和她有关的神秘的事情。我觉得我的一生受这个女人的影响非常大。” “是呀,您说得很对。”阿多斯说,“我并不认识一个需要我费很大力气去寻找的失踪了的女人。博纳希厄太太失踪了,活该她倒霉,希望她能自己回来。” “不,阿多斯,您错了,”达尔大尼央说,“现在我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深爱着我的可怜的康斯坦丝。如果现在我能够知道她在哪儿,我一定想方设法把她从敌人的手中解救回来。可是,我并不知道她在哪儿,所有寻找她的力气都白费了。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我总可以散散心吧?” “我亲爱的达尔大尼央,那您就跟迷人的米莱狄去散散心吧!” “阿多斯,您别老是待在家里闭门不出,骑上马和我一起到圣日耳曼吧。”达尔大尼央说。 “亲爱的朋友,”阿多斯说,“我在有自己的马时骑自己的马,否则,我就宁愿用两条腿走路。” “好吧,我呢,”听了阿多斯这句愤世嫉俗的话,达尔大尼央只是微微一笑,说,“我可没有您这么高贵,只要有马,我都可以骑,我不在乎。我亲爱的阿多斯,再见。” “再见。”阿多斯一边说着,一边又打着手势让格里莫打开酒。 达尔大尼央和普朗歇则跨上马,朝圣日耳曼进发。 一路上,达尔大尼央又想到了阿多斯和他谈起的那些关于博纳希厄太太的话。美丽的服饰用品商妻子的形象已在他的心中烙下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形象,他准备到地球的尽头去找她,但他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前进。 目前,他正想方设法弄明白米莱狄是个什么样的人。达尔大尼央思忖着,米莱狄曾和身披黑披风的人谈过话,因此她一定认识他。而且,第二次绑架走博纳希厄太太的人,就是第一次绑走她的人——那个身披黑披风的人。因此,当达尔大尼央说他在找米莱狄时,其实就是在寻找康斯坦丝。 一边策马飞驰,一边思考着的达尔大尼央终于到了圣日耳曼。开始,他顺着那座独立的小楼的外墙走。然后,他又穿过一条街,就左顾右盼地张望,希望发现关于他那个英国美人儿的蛛丝马迹。他看到了一座豪华的房子。在这座房子的底层,达尔大尼央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人,这个人正在阳台上散步。 普朗歇先认出了这个人,“喂,先生,您难道已经忘记他了吗?” “想不起了,”达尔大尼央说,“但是,可以肯定,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 “我十分赞同这句话。”普朗歇说,“他就是德?瓦尔德伯爵的跟班,可怜的吕班。” “噢,对了。”达尔大尼央说,“你,你觉得他还认得出你吗?” “说实话,那时候他已经吓破了胆,我想他不可能再认得出我来了,先生。” “那好,你去和这个小伙子谈一谈,”达尔大尼央说,“打听一下,他的主人死了没有。” 普朗歇跳下马,直接走向吕班。吕班果然认不出他来了,两个跟班很快就聊得特别投机。达尔大尼央把两匹马牵到一条小巷子里。他自己则绕着一座房子兜了一个圈子,接着又走回来,躲到一道树篱后面,偷听他们的谈话。 在树篱后面待了一会儿之后,达尔大尼央听到了马车驶来的声音,然后,看到米莱狄的四轮马车停在他的对面。 他看到,米莱狄的脑袋从车门里伸出来,对她的使女吩咐了几句话。这个使女是个行动轻盈的二十一二岁的漂亮姑娘,她跳下车,向着刚才达尔大尼央发现吕班的地方走去。 那个使女走向平台。可是事有凑巧,屋子里有人将吕班叫进去了,这时只有普朗歇一个人在平台上。他正在四处张望,以便发现达尔大尼央到哪去了。 那使女以为他就是吕班,走向他,并交给他一封信。 “给您的主人。”她说。 “给我主人的?”普朗歇惊讶地问道。 “对,是封急信,快拿走吧!”使女把信交给普朗歇之后,就跑向四轮马车。马车已经掉头转向它来时的方向,待她跳上踏脚板之后,马车马上驶走了。 普朗歇早就养成了听命于主人的习惯。他先是把信转了一会儿,接着,就跳下平台,穿过小巷,去找达尔大尼央,还没走二十步,他就遇到了迎面走来的达尔大尼央。 “给您的,先生。”普朗歇说着,把信交给达尔大尼央。 “给我的?你能肯定吗?”达尔大尼央问道。 “那个使女告诉我,‘给您主人的’,我只有您一位主人。说真的,那个使女还真是个美丽姑娘!” 达尔大尼央打开信,看到了下面几句话: 一个对您关心到超过她所能表达程度的人,十分想知道您哪一天能到森林里散散步。明天,在金锦营(金锦营: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1494—1547)为了与英国国王亨利八世结成反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的联盟,于一五二0年在加来海峡省的两个叫吉纳和阿尔德尔的城镇之间的地方会谈,这块地方被叫成金锦营,是因为弗朗索瓦一世以极其豪华的排场来招待对方。但会谈后,联盟未能缔结。)客店里,有一个穿红黑相间号衣的跟班将会等着您的信。 “嗬!”达尔大尼央心里思忖,“看来,米莱狄和我关心着同一个人的健康。”想到这儿,他又叫道:“喂,普朗歇,那位瓦尔德先生的身体怎么样?” “先生,他没有死。您那时结结实实地给他的那四剑让他当时差不多将全身的血流光了。因此,直至如今,他身体还很虚弱。像您刚才所说的那样,吕班没有认出我来,他把他们那次的遭遇又从头至尾给我讲了一遍。” “普朗歇,太好了,你是跟班之王;现在,你再骑上马,我们一起去追那辆四轮马车吧。” 五分钟之后,他们就看到了那辆马车停在大路边上;马车的门口,站着一位骑士。 米莱狄和那位骑士谈话时显然十分激动。达尔大尼央在马车的另一边停了下来。没有人看到他,除了那个站在脚踏板上的漂亮使女。 他们用达尔大尼央听不懂的英语交谈。从谈话的声调判断,达尔大尼央相信,那位英国美人正在发脾气。她把手里的扇子猛地一敲,敲得这件精巧的女士用品立刻粉身碎骨。 骑士放声大笑,这种笑声好像使米莱狄更加火冒三丈。 达尔大尼央想,这正是他介入其中的最好时机。于是,他走到马车那一边,毕恭毕敬地摘下帽子说道:“夫人,我可以为您效劳吗?我觉得这位骑士惹您生气了。夫人,我负责来惩罚他。” 米莱狄回过头来,惊奇地望着这个年轻人。等到达尔大尼央讲完之后,她用纯正流利的法语说:“先生,如果这位和我吵嘴的人不是我的兄弟,我一定会真诚地请求您保护。” “啊!那就请您原谅我吧,我不知道你们是姐弟。”达尔大尼央说。 “谁让你多管闲事,你为什么不去赶自己的路?”那个骑士高声地说道。 达尔大尼央回敬道:“您自己才是冒失鬼,我不去赶自己的路,是因为我喜欢待在这儿。” 那个骑士用英语和他的姐姐说了几句话。 “我,我用法语和您交谈,”达尔大尼央说,“请您也用同样的语言和我交谈。您是这位夫人的兄弟,也就算了,还好,您不是我的兄弟。” 米莱狄突然向马车深处一靠,果断地对车夫喊道:“回府邸去!” 达尔大尼央英俊的外貌好像对那个年轻的使女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力,她不安地向达尔大尼央看了一眼。 四轮马车开走了,没有什么障碍物隔开这两个男人了。他们俩面对面地站在那儿。 那个骑士想策马追赶那辆马车。达尔大尼央认出了他就是那个在亚眠赢得他的马的英国人。这时,他心中已经升起的怒火更加高涨了。他追上前去,拦住了那个骑士。 “喂,先生,”他说,“您似乎比我还要冒失,据我看来,您已经忘记了我们之间的一点儿小争执。” “噢!我的先生,原来是您。您肯定还想跟我赌一把,赌点什么呀?” “亲爱的先生,我们来看看您玩起剑来是否和玩骰子一样高明。” “我可没有带剑,”英国人说,“您是否想在一个手无寸铁的人面前逞英雄?” “我十分希望您家里有剑。”达尔大尼央说,“不管怎样,我身边倒是带着两把剑。您如果愿意,我可以借给您一把来打赌。” “那倒不用,”英国人说,“我有的是这种家伙。” “那好,我高贵的贵族,”达尔大尼央接着说,“请您挑选一把最长的剑,今天傍晚的时候拿来给我看看。” “在什么地方?” “在卢森堡宫后面,那是个可爱的地方。” “好吧,我肯定会去的。” “什么时候?” “六点钟。我有三个朋友呢,如果他们能跟我一起来赌一局,肯定会觉得非常荣幸。” “三个?太好了!真是太巧了!”达尔大尼央说,“我也有三个。我是达尔大尼央,加斯科尼的贵族,在德?艾萨尔先生的国王卫队服役。您呢?” “我吗,是温特勋爵。” “好吧,勋爵先生,听候吩咐。”达尔大尼央说,然后,就离开了。 他用马刺刺了一下马,策马飞驰,顺着通向巴黎的大路疾驰而去。他直接到阿多斯的家里。 除了那封写给德?瓦尔德先生的信,达尔大尼央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阿多斯。阿多斯得知要去和一个英国人决斗,他特别高兴。 他们马上派自己的跟班把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找来,并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波尔多斯拔出他的剑对着墙壁做冲刺动作。他不断地进攻,后退,一遍又一遍,还做出一些屈膝动作。阿拉密斯则把自己关在阿多斯的书房里,请大家不要在需要拔剑出鞘的时刻来临之前打扰他。阿多斯则让格里莫拿过来一瓶酒。 至于达尔大尼央,他心中正考虑着一个就要付诸实施的小小的计划。他嘴边不断地闪现出微笑,这把他那张陷在沉思中的脸照亮了。 第44章 第31 英国人与法国人 第三十一章 英国人与法国人 到了原先约好的时间,他们带着四个随从来到卢森堡宫后面一个园子里。 不久又有一群人一声不响地走进园子与火枪手会合;随后,双方相互介绍。 那些英国人都出身高贵,一听到对方那稀奇古怪的名字,不禁又奇怪又担心。 “尽管你们说了自己的名字,”温特勋爵在听了三个火枪手的自我介绍后说,“我们还是不知道你们是些什么人,我们不能和这样名字的人决斗;这都是些牧羊人的名字啊!” “你们猜得不错,这些名字都是假的。”阿多斯说。 “这样我们就更想知道各位的真实姓名了。”英国人回答。 “即使不知道我们的名字,您也跟我们赌过了。”阿多斯说。 “对,可那次我们只拿皮斯托尔冒险,而这次我们是拿鲜血冒险:我们只与地位相同的人决斗。” “您说得很对。”阿多斯说,他在四个英国人中找了一个决斗对手,悄悄把自己的姓名告诉了他。 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也如法炮制。 “这样总可以了吧?”阿多斯问他的对手,“我是一个与您地位相同的贵族,您可以赏光与我比剑了吗?” “可以,先生。”英国人鞠躬说。 “那么,现在我告诉您一件事,行吗?”阿多斯冷冷地说道。 “什么事情?”英国人问道。 “如果您刚才不一定要我说出真实姓名的话,或者会对您有好处。” “为什么?” “因为别人以为我已经死了,而我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还活着,所以我就必须杀了您,以使我的秘密不会泄漏出去。” 英国人望了望阿多斯,以为他在开玩笑,可阿多斯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各位先生,”阿多斯对伙伴们和对手们说,“全都准备好了吗?” “全都准备好了。”英国人和法国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就开始吧!”阿多斯道。 战斗开始了。他们拼杀得异常激烈。 阿多斯神色自若,一招一式极其规范。 波尔多斯也显得非常小心谨慎。 阿拉密斯想写完那篇诗的第三节,所以急着想结束这件事。 阿多斯首先解决了对手。 紧接着波尔多斯把对手刺倒在草地上,他刺穿了对手的大腿。英国人不敢再抵抗了,交出了剑,于是波尔多斯把他抱进他的马车。 阿拉密斯攻击凶猛,把对手逼着倒退了五十余步,最后对手在随从的喝彩声中落荒而逃。 至于达尔大尼央,他开始只是招架,待到对手累了,才猛然从侧面还击,把对手的剑磕飞了。英国人看到自己被解除了武装,向后退了几步,不料脚底一滑,仰面摔在地上。 达尔大尼央跳到对手跟前,把剑逼在他脖子上,说道: “先生,我本来可以杀了您;不过看在您姐姐的份上,就饶您一命吧。” 达尔大尼央高兴得心花怒放:他实现了预定计划。 英国人看到与他决斗的法国贵族竟如此随和,非常高兴,伸出手来紧紧拥抱达尔大尼央,并对三个火枪手说了许多赞美的话。这时波尔多斯的对手已被安置在马车里,阿拉密斯的对手早已逃之夭夭,所以他们只需去料理已死去的那一位了。 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解开死者的衣服,想看看他的伤口。一只钱袋从他腰带上掉下来。达尔大尼央把钱袋捡起来,顺手递给温特勋爵。 “您要我怎么处置它?”英国人问道。 “把它交给他的家人吧。”达尔大尼央说。 “他家里才不在乎这点小钱呢,把钱给您的随从吧。” 于是达尔大尼央把钱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好吧,”温特勋爵道,“我年轻的朋友,如果您同意,今天晚上我就可以把您介绍给我的姐姐克拉丽克夫人;她在宫里有许多熟人,或许以后她说句话会对您有些好处。” 达尔大尼央高兴得脸红红的,鞠躬表示同意。 这时,阿多斯来到达尔大尼央身旁。 “您打算怎么处理这只钱袋?”他在达尔大尼央耳边悄声问道。 “我准备把它交给您,亲爱的阿多斯。” “让我继承一个敌人的遗产!”阿多斯说,“您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这是战场上的规矩,”达尔大尼央说,“难道决斗场上就不能按这个规矩办吗?” “即使是在战场上,”阿多斯说道,“我也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 波尔多斯无奈地耸耸肩,阿拉密斯动了动嘴唇,也表示同意阿多斯的说法。 “好吧,”达尔大尼央说,“就照温特勋爵的建议,把这些钱给随从们。” “可以,”阿多斯说,“把钱袋给随从们,不过不是给我们的随从,而是给英国人的随从们。” 阿多斯接过钱袋,把它扔到马车夫手里,说: “给你和你的伙伴们。” 在与达尔大尼央分手时,温特勋爵把他姐姐的住址告诉了他:她住在王宫广场高等住宅区,门牌号码是六号。他答应来接达尔大尼央去与他的姐姐见面。达尔大尼央与他约好当晚八点在阿多斯家里碰头。 这位加斯科尼人的脑海中总浮现着去见米莱狄这件事情。他想起了这个女人是以多么奇怪的方式进入他的生活。他相信她是红衣主教的手下,然而他总是觉得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把自己拖向她。他惟一担心的是米莱狄或许会认出自己就是在默思和多佛尔遇见的那个人,这样他就会失去一部分优势;至于她和德?瓦尔德伯爵之间已开始的私情,这位极端自负的青年很少去想。 达尔大尼央先回到家,把自己打扮得一番,随后便去了阿多斯家,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阿多斯听了计划,摇摇头,嘱咐他要小心行事。 “什么?”他对达尔大尼央说,“您刚失掉一个您认为近乎完美的女人,现在您又在追求另一个女人吗?” 达尔大尼央认为这种责备是公正的。 “我用心去爱博纳希厄太太,而爱米莱狄用的是头脑,”他说,“我主要是想弄明白她在宫中扮演的角色。” “她在宫中扮演什么角色,还用问!很显然她是红衣主教的一个密探,她是一个要将您诱入陷阱的女人,将来您的脑袋会乖乖地留在里面。” “见鬼!亲爱的阿多斯,我感到您对任何事情都那么悲观。” “亲爱的朋友,没办法,我对女人就是不信任!为了女人我已付出过代价,尤其是金黄头发的女人。米莱狄的头发是金黄色的,您不是对我说过吗?” “她的金黄色的头发十分诱人。” “啊,可怜的达尔大尼央。”阿多斯道。 “等我了解了想知道的,就甩开她。” “那您就去打听打听吧,”阿多斯冷冷地说。 温特勋爵准时赶来,可阿多斯听说他要来,就避到另一个房间里去了,所以温特勋爵只见到达尔大尼央一个人。因为快到八点了,他就带着这个年轻人走了。 米莱狄庄重地接待了达尔大尼央。她的住宅十分豪华;尽管大部分英国人由于战争受到驱逐,已经或者即将逃离法国,可是米莱狄最近还花了很多钱装修她的住宅。 “您瞧,”温特勋爵把她姐姐介绍给达尔大尼央时说,“就是这位年轻的贵族,曾经控制着我的生命,可他并未滥用他的权势,尽管我是侮辱了他的仇敌。所以,夫人,您得谢谢他。” 米莱狄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嘴唇上露出一种神秘的微笑;年轻的达尔大尼央看见她这种变换不定的表情,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位作兄弟的什么也没有看见;他刚才转身去跟米莱狄十分宠爱的一只猴子玩耍;猴子拉住了他的击剑短衣。 “欢迎光临,先生。”米莱狄那少有的甜美的声音与达尔大尼央刚才瞥见的神色根本不相配,“您今天获得了让我永远感激您的权利。” 这时温特勋爵把白天那场决斗的经过讲了一遍。米莱狄仔细地倾听;尽管她极力隐藏自己的表情,可旁人还是很易看出,这件事情一点也不令她愉快。 温特勋爵什么也未发现,说完后他走到一张桌子前面,斟满两杯酒,招呼达尔大尼央过去共饮。 达尔大尼央知道,拒绝和一个英国人碰杯是会被怪罪的。于是他走到桌边,拿起了第二杯酒,可是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米莱狄。他看到在镜中她的脸色又有变化。她以为没有人注意她了,脸上突然呈现出一种近似残酷的表情;她凶狠地撕咬着自己的手绢。 此时,那位漂亮使女进来了,她用英语对温特勋爵说了几句,勋爵马上向达尔大尼央请求告辞,说有些重要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并请他姐姐为他表示歉意。 和温特勋爵握过手后,达尔大尼央又回到米莱狄身边。她的表情变化真快,这时又显得格外亲切。 米莱狄似乎完全恢复了常态,很快有说有笑了。她说温特勋爵只是她的小叔,她嫁给了他哥哥,生下一个孩子后就开始守寡。如果温特勋爵一直不结婚,那么这个孩子就会成为他惟一的继承人。达尔大尼央听后觉得幕后掩盖着什么东西,不过他还是看不到幕后是什么。 在交谈了半小时后,达尔大尼央断定米莱狄一定是他的同胞;她的法语纯正动听,不可能不是法国人。 达尔大尼央说了许多殷勤和忠诚的话。米莱狄亲切地冲着这个—味恭维她的加斯科尼小伙子微笑。到了辞别的时间,达尔大尼央向米莱狄辞别后,走出了客厅。 在楼梯上他遇到了那个漂亮使女。擦肩而过时她轻轻地碰了他一下,而后又满脸通红地请他原谅,达尔大尼央当即宽恕了她。 第二天,达尔大尼央又去拜访,他受到了比头天还好的招待。温特勋爵不在,米莱狄整晚都在接待他。她似乎对他很感兴趣,问他是哪里人,他的朋友们是些什么人,还问他是否有时也想到要为红衣主教先生效力。 他对红衣主教大大赞颂了一番,并声称当初认识的如果是像德?卡伏瓦先生那样的人,而不是德?特雷维尔先生的话,他一定会参加红衣主教的卫队,而不会当上国王的卫士。 米莱狄非常自然地转变了话题,显得漫不经心地问达尔大尼央是否到过英国。 达尔大尼央答道,他曾被德?特雷维尔先生派到那儿去采购一批军马,还带回了四匹样品马。 谈话间米莱狄咬了两三次嘴唇,因为与她打交道的是个非常老练狡猾的加斯科尼人。 达尔大尼央在同样的时间告辞。在走廊里他又遇到那个名叫凯蒂的漂亮使女。她用一种显而易见的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他。可达尔大尼央心里念着她的女主人,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神情。 以后的两天达尔大尼央每天都到米莱狄家中拜访,米莱狄对他招待得一天比一天亲切。 每天晚上,达尔大尼央总会遇到那个漂亮使女。但达尔大尼央并没有察觉到那个可怜的凯蒂的良苦用心。 第45章 一顿午餐 第三十二章 一顿午餐 尽管波尔多斯在那场战斗中表现得十分出色,他也没有忘记他那位诉讼代理人夫人邀他共进的午餐。到了第二天一点钟左右,他让穆斯格东把他的衣服最后刷了一遍,然后就向狗熊街走去。 他的心不停地跳动,有一种利益在刺激他的血液,他终将跨进那个神秘的门槛,登上那座他从未见过的由科克纳尔大师用古老的埃居堆积而成的楼梯。 他立刻就要亲眼目睹那几个大钱柜。他常常听人说起那口大钱柜。现在,诉讼代理人夫人就要用她那双稍显干瘦、但还算得上漂亮的手,在他赞赏不已的注视下,把它打开了。 再说,他原来是一个没有财产、没有家庭的四处流浪的人,一个大部分时间只满足于碰上什么吃什么的美食家,而现在,他要去尝尝家常菜了,去过过舒服的家庭生活。 以表亲的身份每天混上一顿好饭,设法哄老诉讼代理人高兴,以传授玩纸牌和掷骰子的奇妙手法去骗得年轻的办事员们一些钱,把他们一个月的积蓄都赚过来,想到这些,波尔多斯高兴得心花怒放。 这个火枪手曾听到很多有关诉讼代理人的传闻,什么斤斤计较啦,一毛不拔啦,斋戒禁食啦。但是,他觉得那个诉讼代理人夫人还是十分大方的。当然这种大方是对一个诉讼代理人夫人来说,因此他希望看到一座很气派的房子。 可是,刚走到门口,这位火枪手不禁开始怀疑起来。那栋房子绝对吸引不了什么人,过道里臭气熏天,漆黑一片,楼梯上光线微弱,几道阳光射进来。在二楼有一扇低矮的门,门上钉着很大的钉子。 波尔多斯敲了敲门,一个高个儿的办事员出来开门,他的脸色苍白,头发很长。办事员恭敬地行了个礼。 另一个矮小些的办事员在他后面,后面还有一个稍微高些的人,最后是一个大约十二岁的跑腿儿。 一共是三个办事员,这在当时足以说明这个事务所的生意很不错。 尽管火枪手一点钟才会来,可诉讼代理人夫人从中午起就不时向外张望,她觉得她的情夫对她一往情深,还有他的食欲,都会让他提前到达。 因此,火枪手刚到楼梯口,科克纳尔夫人便同时出现在她的房门口。 “这位是我的表弟,”诉讼代理人夫人大声说,“请进,请进,波尔多斯先生。” 波尔多斯这个名字在那些办事员身上起了作用,他们都笑起来;但是当波尔多斯回头看他们时,他们马上又恢复了庄重的神色。 他们穿过前厅去办公室(办事员本应待在办公室,这时却全在前厅里),来到诉讼代理人的书房。后面一间是一个黑乎乎的大房间,堆放着许多卷案。接着他们走进了客厅。 波尔多斯对这些连着的房间没有一点好感。诉讼代理人夫人一定也觉得丢了面子。 诉讼代理人肯定提前知道这次拜访,因为他见到波尔多斯走到他跟前鞠躬时,一点儿没有惊讶。 “我们似乎是表亲吧,波尔多斯先生?”诉讼代理人在藤椅上撑起身子说。 老头儿穿着一件宽大的黑短上衣,瘦小的身体十分精神;一双小眼眼发着光,他的脸上惟一还有生命的部分好像就是那双眼睛与那张嘴。很不幸的是,他那双腿已不能再为他那副骨架服务了。 “是啊,先生,我们是表兄妹。”波尔多斯很自然地说。 “可能是女方的吧?”诉讼代理人狡诈地说道。 波尔多斯根本就没听出这是一句讥讽的话,而把它当成一句天真的话了。可科克纳尔夫人却深知天真对诉讼代理人十分罕见,所以她只笑了笑,脸却涨得通红。 波尔多斯刚进门,科克纳尔大师就心神不宁地向对面的一口大柜子看了看。波尔多斯知道,这口大柜子肯定是会给他带来幸福的那口大钱柜;而且,这口现实中的柜子比梦中的要高出五六尺,这就更使他欣喜若狂了。 科克纳尔大师不再深究亲威关系,只是不安地看着大柜子和波尔多斯,说: “我们的表弟先生在奔赴前线之前,一定肯赏脸与我吃顿饭吧,科克纳尔夫人,你说对不对?” 这一回,波尔多斯的胃上就像被按了一下,很有力的一下;科克纳尔夫人可能也感觉到了,因为她接着说: “如果表弟认为我们待他不好,他便不会再来;不过,如果情况相反,他目前能呆在巴黎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也就是说没有时间来看我们了,因此我们不能让他把他动身前的所有能安排的时间全给我们。” 这几句表示支持的话正在波尔多斯想大吃一顿的欲望受到攻击时说了出来,让我们的这位火枪手对诉讼代理人夫人格外感激。 大家走进餐厅,那是一间在厨房对面的阴暗的大房间。 办事员们似乎已闻到了这幢房子里不常有的香味儿,都走来了。 “天啊!”波尔多斯看着那三个像饿鬼的人。“天啊!他们就像一些已饿了几个星期的海上遇难者。” 科克纳尔先生被他的夫人推了进来,波尔多斯也过来帮着她把她丈夫一直推到饭桌前。 科克纳尔大师一进来也像他的几个办事员一样,鼻子和牙床骨都微微动了起来。 “噢!”他说,“汤的味道挺不错!” “见鬼!他们从汤里竟然闻到了什么不错的味道?”波尔多斯心想,他看到一盆灰白色的汤,看不见一点油花儿,上面漂着的几片面包皮。 科克纳尔夫人微微一笑,做了个手势后,大家便急忙地落座了。 夫人先把汤舀给科克纳尔大师,接着给波尔多斯盛上,随后她把自己的汤盆也盛满了,剩下的几片面包皮给了那几位急不可待的办事员。 这时,波尔多斯透过半开的门缝看到那个没能参加筵席的小办事员,正就着从厨房和饭厅两边飘过来的香味儿吃着干面包。 汤喝完后,女佣人端来一只清炖母鸡,这道菜真是太奢侈了,让各位宾客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夫人,”诉讼代理人带着一种近似悲痛的微笑说,“您对咱表弟照顾得还真周到啊。” 这只可怜的老母鸡瘦骨嶙峋,被一层疙疙瘩瘩的老皮包着。 “见鬼!”波尔多斯心想,“这件事真使人伤感。” 于是他向四周扫了一眼,其他人的眼睛都在冒火,都已在心中吞吃着这只他不屑一顾的老母鸡。 科克纳尔夫人利索地把两只鸡爪撕下,放在她丈夫的盆子里,把鸡脖子与脑袋留给了自己,又撕下一只翅膀放在波尔多斯,然后把那只几乎完整的鸡还给女佣,让她撤走了。我们的这个火枪手还没来得及去观察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变化,那只鸡已经不见了。 一盆蚕豆被端了上来,这只盆子特别大,蚕豆中还有几块初看似乎带着肉的羊骨头。 但这种骗局骗不了这几位职员,原来伤心失望的神色已变成了逆来顺受的神色。 科克纳尔夫人像一个勤俭的主妇,把这道菜分给年轻的办事员们。 接着开始喝葡萄酒。科克纳尔大师拿起一只陶瓷酒瓶,在每个年轻人的酒杯里倒了三分之一杯,又往自己倒了同样多的酒,接着就把酒瓶传向波尔多斯和科克纳尔夫人那边。 办事员们在自己的杯里兑满水。到这顿午餐快吃光时,一杯红宝石般鲜艳的酒已变成了淡黄色了。 波尔多斯战战兢兢地啃着他的鸡翅膀,觉得科克纳尔夫人的膝盖在桌子底下碰撞他的膝盖时一阵哆嗦。他尝出那酒是难以下咽的一种葡萄酒。 科克纳尔大师看着他喝不兑水的葡萄酒,不禁长叹一声。 “我的表弟波尔多斯,再吃些蚕豆吧?”科克纳尔夫人说,但她的语气好像是在说,“相信我,别吃它。” “我要是吃它,那才见鬼呢!”波尔多斯低声嘟囔,然后他提高声音:“谢谢,我的表姐,我已经饱了。” 大家都不说话了。波尔多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诉讼代理人一遍又一遍地说: “啊,科克纳尔夫人!我要向您祝贺,您的这顿饭真称得上是丰盛的宴席啊!天啊,我已经吃光了吗?” 科克纳尔大师已经喝光了他的汤,吃光了那两只黑色的鸡爪和一块稍微带点儿肉的羊骨头。 波尔多斯感到上当了,就开始卷胡子和皱眉头,这时,科克纳尔夫人的膝盖凑上来碰碰他,让他忍耐一下。 既没有人说话,也没有菜再上来,看到诉讼代理人的眼色和科克纳尔夫人的微笑,办事员们慢慢站起身来,叠好自己的餐巾,接着打了招呼,便离开了。 “去工作吧,年轻人,一边工作一边消化。”诉讼代理人庄重地说。 办事员们离开了,科克纳尔夫人从一只食品柜中取出一块乳酪、一些木瓜果酱和一块她亲自用杏仁和蜂蜜做成的蛋糕。 科克纳尔大师皱皱眉头,他觉得吃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波尔多斯咬咬嘴唇,因为他看到这顿午餐简直就没什么值得一吃的东西。 “这才是真正的宴席!”科克纳尔大师在轮椅上摇晃着身体高声道,“真正的宴席啊!” 波尔多斯看了看身旁的那只酒瓶,他想将就着喝些酒,吃点儿面包和乳酪当午餐,但瓶子是空的;科克纳尔夫妇似乎根本没有觉察。 “就这样吧,”波尔多斯心想,“我知道怎么办了。” 他舀了一小勺果酱,舔了舔,然后尝了尝那粘牙的蛋糕。 “现在,”他想,“我已作出了牺牲,如果看看她丈夫的柜子,那我也许会更加倒霉。” 科克纳尔大师享受完这顿美餐之后,感到需要休息一下。波尔多斯希望他在饭厅内就地休息,但是诉讼代理人却坚持要回书房,还大声嚷嚷要躺在大柜子前面,为了小心起见,他还把双腿搁在柜子上。 诉讼代理人夫人只得把波尔多斯带到隔壁房间里,两人开始谈判重归于好的基本条件。 “每星期您可以来吃三顿饭。”科克纳尔夫人说。 “谢谢,”波尔多斯道,“我不想太过分,而且,我还要考虑筹措装备的问题。” “可波尔多斯先生,您部队里的装备究竟包括些什么东西啊?” “噢,包括的东西很多,”波尔多斯道,“火枪手是士兵中的精华,他们需要很多其他士兵都不需要的东西。” “请讲得再详细点吧。” “总共会花费……”波尔多斯喜欢说总数。 诉讼代理人夫人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要多少?”她问,“我希望不要超过……” “噢,”波尔多斯道,“不会超过两千五百利弗尔,只要节俭点,有两千利弗尔我也可以办好这些事。” “主啊,两千利弗尔!”她惊讶地叫道,“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产呀!” 波尔多斯做了个鬼脸,科克纳尔夫人知道他的意思。 “我得问问详细情况,”她说,“因为生意场上有很多亲朋好友,让我去买东西,要比您去买便宜。” “噢!噢!”波尔多斯说,“如果您刚才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就好了。” “当然是,亲爱的波尔多斯先生!首先您是不是需要一匹马?” “一匹马。” “那好,我刚巧有办法。” “啊!”波尔多斯兴奋地说,“那么我的马落实了,接着我需要全套鞍辔,这套东西只能由火枪手自己买,价格不会超过三百利弗尔。” “三百利弗尔!就算它是三百利弗尔吧,”诉讼代理人夫人愁眉苦脸地说。 波尔多斯笑了,他还留着白金汉送的那套鞍辔,也就是说,他把三百利弗尔放进了自己的腰包。 “此外,”他接着说道,“还有我的随从骑的马和我的旅行袋,至于武器,我全都有。” “您的随从的马匹?”诉讼代理人夫人犹豫不决地说道,“您简直像一位大公爵,我的朋友。” “噢,夫人!”波尔多斯说,“难道我是乡下人?” “你误会了,我只想说,一头健壮的骡子有时和一匹马同样气派……” “一头健壮的骡子也可以,”波尔多斯说,“我见一些西班牙贵族的随从都骑骡子。但科克纳尔夫人,骡子头上要戴羽饰,颈上要挂铃铛,您知道吗?” “这您不用操心。”诉讼代理人夫人说。 “现在,只剩下旅行包了,”波尔多斯道。 “噢,这您根本就不用担心。”科克纳克夫人高声说,“我丈夫有五六个旅行包,您可以用一只最好的。” “那么,您那只旅行包是空的吗?”波尔多斯问她。 “当然是空的。”诉讼代理人夫人回答。 “可是我需要的,”波尔多斯高声说,“是一只装满东西的包啊,亲爱的。” 科克纳尔夫人又叹了几口气。 其余的装备也一一讨论过了,结果是由诉讼代理人夫人拿出八百利弗尔,外加一匹马和一头骡子。 条件说定后,波尔多斯便要告辞。她想把他留下来,可波尔多斯说队里有些事等他处理,诉讼代理人夫人不得不让步于国王的公务。 于是,波尔多斯饿着肚子悻悻而回。 第46章 使女和女主人 第三十三章 使女和女主人 虽然有良心上的呼唤和阿多斯的忠告,达尔大尼央对米莱狄的情感却与日俱增;每天他都去向米莱狄献殷勤,而且深信他会得到回报的。 一天黄昏,他得意地来到米莱狄家中,在大门口他遇见了米莱狄的使女,她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 “太好了!”达尔大尼央心想,“她肯定是受了女主人的嘱托,要给我带什么信。” 于是他露出最得意的神色。 “我特别想与您说上几句,骑士先生……”使女结结巴巴地说。 “说吧,我的孩子,”达尔大尼央说,“我正听着呢。” “在这儿不能说,我要对您讲的话有很多,而且是非常神秘的。” “是吗!那么怎么办呢?” “骑士先生是不是愿意跟我走呢?”凯蒂说。 “随便你去哪儿都行,美丽的姑娘。” “请跟我来吧。” 凯蒂带着他登上螺旋式楼梯,上了十五六级后,推开一扇门。 “请进,骑士先生,”她说,“这儿只有我们俩,我们能谈谈了。” “这是什么地方?”达尔大尼央问道。 “这是我的房间,骑士先生,通过这扇门可以直接进入我的女主人的房间。但是请放心,她听不到我们说话,因为她从没有在午夜之前回房睡过觉。” 达尔大尼央看了一眼周围。这间小房间使人赏心悦目,但是他的眼睛却紧盯着那扇通向女主人房间的门。 凯蒂看出了他的心事,不禁叹了口气。 “看来您真的十分爱我的女主人啦,骑士先生!” “啊,我已爱得快发疯了,凯蒂。” 凯蒂又叹了口气。 “唉,骑士先生,”她说,“那真是太遗憾了!” “有什么不对吗?”达尔大尼央问。 “先生,”凯蒂接着说,“我的女主人一点也不爱您。” “噢?”达尔大尼央说道,“是她派你来告诉我的吗?” “噢,不是的,只是因为我关心您。” “十分感谢,可爱的凯蒂;但是我只能谢谢你的关心,因为这个秘密使人不高兴。” “您不相信我说的话,是吗?” “这样的事情总是很难让人相信,我的美丽的姑娘,尽管只是出于自尊心。” “因此您不相信我,是吗?” “我承认是这样的,除非你能提供一些证据……” “您对这个有什么看法?” 凯蒂边说边从胸前取出一封信。 “是给我的吗?”达尔大尼央急忙抓过那封信,说。 “不,这是给德?瓦尔德伯爵先生的。” 圣日耳曼的那个场面又出现在达尔大尼央的脑海中,他撕开信封;凯蒂不由惊叫了起来,他什么也不顾了。 “啊!主啊!先生,”她说,“您都干了些什么呀?” “我什么也没干。”达尔大尼央边说边看信。 “您没有答复我上次给您的信;您是生病了,还是忘了您在德?吉斯夫人的舞会上对我使过的眼色?现在有了机会,伯爵!请别错过。” 达尔大尼央的脸色苍白,他觉得自己的感情受到了伤害,实际上是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可怜的、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先生!”凯蒂同情地说着,握住了他的手。 “你同情我,善良的姑娘!”达尔大尼央说道。 “我真心真意地同情您,因为我,我知道爱情是怎么一回事!” “你知道爱情是怎么一回事?”达尔大尼央第一次关注地看着她。 “唉!是的。” “好吧,你与其同情我,还不如帮助我报复你的女主人。” “我永远不会帮助您这么做,先生!”凯蒂坚定地说。 “为什么?”达尔大尼央不解地问道。 “第一,我的女主人永远不会爱您,因为您伤了她的心。” “我!我怎么会伤她的心呢?自从认识她以后,我一直匍匐在她腿下!我求求你,说呀。” “这件事情我永远也不会说,除非有人能看到我的心灵深处!” 达尔大尼央又一次看了看凯蒂那美艳的外貌。 “凯蒂,”他说,“只要你愿意,我就能够看到你的心灵深处;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亲爱的姑娘。” 说完他吻了她一下,凯蒂的脸顿时红了。 “噢,不!”凯蒂大声说,“您爱的是我的女主人。” “这并不妨碍你告诉我第二个原因吧?” “第二个原因是,先生,”凯蒂接着说,她变得大胆起来,说道,“在爱情上谁都是自私的。” 达尔大尼央这时才回忆起凯蒂那忧伤的眼神,他每次碰到她时,她的手总是轻轻地触碰他。但是他只想讨好贵夫人,对使女是不屑一顾的。 但是这次,达尔大尼央一眼便看到可以从凯蒂的爱情中得到好处:得到送给德?瓦尔德伯爵的信,在女主人身边有个内应,在任何时间里进入和女主人卧房相通的凯蒂的房子。这个狡诈的家伙,为了得到米莱狄准备牺牲那个使女了。 “好吧,”他对年轻的姑娘说,“亲爱的凯蒂,需不需要我对你怀疑的那种爱情给一个证明?” “哪种爱情?”年轻的姑娘问道。 “我对你倾心的爱情。” “怎么证明呢?” “今天晚上,我用平时陪伴你的女主人的时间来陪你,行吗?” “啊,太好了。”凯蒂拍手喊道。 “好吧,我亲爱的姑娘,”达尔大尼央说,“听我说,你是最漂亮的使女!” 他对她说得特别动听,以致于那个可怜的姑娘,终于相信了他……但是,令达尔大尼央十分吃惊的是,年轻的凯蒂抵抗得非常坚决。 在攻防中,时间飞快地流逝。 夜半钟声敲响了,同时他们听到了铃声。 “主啊!”凯蒂高声说,“我的女主人在叫我了!快走!” 达尔大尼央站起来,拉开一个大橱的门钻了进去,躲进米莱狄的连衣裙和睡衣之间。 “您干什么?”凯蒂叫道。 达尔大尼央已先取下钥匙,把自己锁在大橱里。 “喂!”米莱狄吼道,“我拉铃,你怎么不过来,睡着了吗?” “夫人,我就来。”凯蒂连忙大声说道。 她们俩都到隔壁的卧房去了,因为两个房间中间的那道门是开着的,达尔大尼央听到米莱狄还在教训她的使女。过了一会儿,女主人终于平息了怒气。在凯蒂侍候女主人换衣服时,谈话的内容开始涉及达尔大尼央。 “怎么回事?”米莱狄说,“今天晚上我没见到那个加斯科尼人!” “夫人,”凯蒂说,“他没有来?会不会是因为他没能如愿而另有新欢?” “噢,不会的!这个人我了解,我已控制了他。他害得我几乎失去红衣主教的信任……哼,以后我一定会报复的!” “我还以为夫人是爱他的呢!” “爱他?我恨透了他!他是个傻瓜,曾控制了温特勋爵的性命又不杀了他,结果让我损失了每年三十万利弗尔的年金!” “对呀,”凯蒂说,“您的儿子是他叔叔惟一的继承人,在您的儿子成年之前,您可以使用他的财产。” 听到这个女人用尖利的声音数落他,埋怨他没有杀掉一个对她充满友情的人,达尔大尼央的心一下子凉了。 “因此,”米莱狄接着说下去,“本来我早就能报复他,可红衣主教要我好好地对待他,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噢,是这样!可是夫人却没有好好对待他爱着的那个小女人。” “噢,他不是已经忘了这个人吗?这样的报复真是太奇妙了!” 达尔大尼央的额头流出一阵阵冷汗,这个女人简直就是恶魔! 他想继续听下去,可惜换装已经结束了。 “好了,”米莱狄说,“回房间去吧,明天想法拿回那封回信。” “是给德?瓦尔德先生的吗?”凯蒂问。 “当然。” “这个人看上去跟那个可怜的达尔大尼央先生完全不一样。”凯蒂说。 “回房去吧,小姐,”米莱狄说,“我不愿意议论别人。” 达尔大尼央听到凯蒂把门锁上了,这才推开大橱的门。 “天啊!”凯蒂小声说,“您脸色为什么这么苍白?” “可怕的女人!”达尔大尼央轻声说道。 “别说了,您快走吧。”凯蒂说,“我和米莱狄的卧室只有一墙之隔,两边说话都能听见。” “就因为这样,我才不走呢!”达尔大尼央说。 “什么?”凯蒂的脸一下子红了。 “至少要过一会儿我可能……再走。” 说着他把凯蒂拉到自己身边,凯蒂不能再抵抗了,因为一抵抗,就会发出声响! 这是针对米莱狄的报复行动。达尔大尼央发现报复能获得很大的乐趣。他只有野心和自负。 首先他利用凯蒂去打听博纳希厄太太的情况,但是这个可怜的姑娘发誓说她什么也不知道,因为女主人的秘密,她向来只能知道其中一部分,不过她相信博纳希厄太太还活着。 至于从前那个害得米莱狄差点儿失去红衣主教的信任的原因,凯蒂就更不知道了,但是达尔大尼央怀疑这件事跟钻石坠子有关。 不过一件事是很明白的,那便是因为他没有杀掉她的小叔,所以她才恨他。 第二天,达尔大尼央又去米莱狄家中,米莱狄情绪不好,达尔大尼央觉得是因为她没有收到德?瓦尔德先生的回信。凯蒂进来时米莱狄对她的态度生硬。凯蒂向达尔大尼央望了一眼,意思很明白:“我正在受您所累!” 但是在这次会见结束时,那只美丽的母狮变得温柔些了,她微笑着,甚至还伸手让他吻。 达尔大尼央离开时心中一片空白,但是他不是一个会轻易被搅晕的年轻人,他已盘算好一个计划。 他在大门口找到了凯蒂,来到楼上她的房间。凯蒂也受到了女主人的训斥。米莱狄不知道德?瓦尔德为什么不给她回信,她吩咐凯蒂次日上午九时去她的卧室取她写的第三封信。 达尔大尼央说服凯蒂第二日上午把信送到他那里,这个可怜的姑娘对情夫提出的任何要求都不会拒绝。 后来的事情跟前一天完全一样;达尔大尼央像昨天一样,直到第二天凌晨五点才回家。 十一点的时候,凯蒂拿着米莱狄刚写的信来了。这次这个可怜的姑娘,任凭他处理那封信,因为她的身心都已属于这个英俊的达尔大尼央了。达尔大尼央撕开信,看到下面的内容: 为了表达我对您的爱慕,我这已是第三次给您写信了。请一定小心,不要让我写第四封信说我恨您。如果您对对待我的方式感到后悔,送信的姑娘会告诉您,一个绅士应如何求得宽恕。 达尔大尼央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噢!您始终都爱着她!”凯蒂注意着达尔大尼央的脸色。 “不是的,凯蒂,我已不爱她了,但是我要她付出代价。” “我知道您要怎样报复,您已经说过。”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凯蒂?你知道我只爱你一个人。” “我怎么知道。” “你可以从我怎样蔑视她来知道。” 凯蒂叹了口气。 达尔大尼央拿起笔,写道: 尊敬的夫人,以前我总不相信您的前两封信是写给我的,因为我觉得我不值得得到您这样的垂青,况且我的身体很不好,所以迟迟没有回信。但是今天,您的书信和您的使女证实了我有幸得到您的爱情,我才不得不相信您这种过度的优待了。不用告诉我怎样求得宽恕,今晚十一点我一定来求得您的宽恕。现在我觉得再耽搁一天便是对您的新的冒犯。因为您,我成了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德?瓦尔德伯爵 这是一封冒名顶替的、文笔粗俗的信,达尔大尼央知道她曾在许多更重要的事情上背信弃义,因此对她没有敬意。尽管如此,他还是感到自己对这个女人有一种失去理智的狂热。 达尔大尼央的想法很简单,通过凯蒂的卧室进入她的女主人的卧室,利用米莱狄突然见到他时产生的惊讶、羞涩和惊恐去征服她。 “拿回去吧,”年轻人把信递给凯蒂,“把信交给米莱狄,就说是德?瓦尔德先生的回信。” 凯蒂脸色惨白,她猜到了信中的内容。 “听我说,亲爱的,”达尔大尼央说,“你也知道,这件事总得有个了结。米莱狄可能会发现你的第一封信没有交给伯爵的随从,而交给了我的随从。她也可能发现是我拆了两封本属于德?瓦尔德先生的信。这样米莱狄就会把你赶走,而且不只是把你赶走就了事。” “唉!”凯蒂道,“我这样冒险都是为了谁呀?” “我知道,都是为了我,美人,”年轻人道,“因此我十分感谢你。” “但是,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呀?” “米莱狄会告诉你的。” “唉,您不爱我!”凯蒂叫道,“我真是不幸啊!” 凯蒂在决定把这封信交给女主人之前,哭了很久,最后她决定满足达尔大尼央的愿望。此外,达尔大尼央答应晚上早些离开她的女主人,并在下楼后再上楼到她的房间去。这个许诺使凯蒂得到些安慰。 第47章 阿拉密斯和波尔多斯的装备 第三十四章 阿拉密斯和波尔多斯的装备 自从四个朋友分别去落实装备以来,他们就再没有固定的约会时间了。他们还是约好每星期一次,在下午一点钟左右到阿多斯家里碰一次头;因为阿多斯发誓不再走出家门。 凯蒂来找达尔大尼央那天,他们正要聚会。达尔大尼央等凯蒂一离开便向费鲁街走去。 阿多斯和阿拉密斯正在讨论哲学。阿拉密斯还有点儿想重做教士,阿多斯有自己的原则,他既不劝阻也不鼓励他。如果别人不向他请教,他就不发表意见。 “一般情况下,”阿多斯说,“人们征求了意见并不听从;即便听从了也只是为了在事后能抱怨那个发表意见的人。” 波尔多斯紧随达尔大尼央之后也到了。 四张脸的表情各异:波尔多斯平心静气,达尔大尼央踌躇满志,阿拉密斯忧心忡忡,阿多斯心不在焉。 谈话中波尔多斯隐隐约约地透露出有一个地高位尊者愿意帮他摆脱困境,这时穆斯格东进来了。他沮丧地对波尔多斯说家里有急事要他回去。 “是否和我的装备有关?”波尔多斯问道。 “也是也不是。”穆斯格东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就不能说出来吗?” “还是请出来吧,先生。” 波尔多斯跟朋友们打了下招呼,就和穆斯格东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巴赞来了。 “有什么事情?”阿拉密斯轻声细语地说。 “家里有人等着先生。”巴赞回答。 “谁?” “一个乞丐。他一定要与您说话,还说您见到他一定会很高兴。” “他有什么特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有的。他说,他是从图尔来的。” “图尔?”阿拉密斯大声说,“这个人一定带来了我要的消息。” 他立刻站起来走了。 “我相信这两位的事都已办妥了,您说对吗,达尔大尼央?”阿多斯道。 “可是您呢,亲爱的阿多斯,英国人的那些钱原本是您的合法财产,可您却全送给别人了,现在您怎么办?” “杀死那个英国人我很高兴,伙计。然而如果我把他的钱放进自己的腰包,我就会永远怀有沉重的愧疚。” “亲爱的阿多斯,您的有些想法的确不可思议。” “不说了。昨天德?特雷维尔先生屈尊来此,他说您经常去那个庇护于红衣主教的英国人家中。” “确切地说,我常去一位英国女人家中。” “噢!就是那个我劝您别去招惹的金发女人,您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 “可我向您说明了原因呀!” “根据您给我的原因,我认为您是想得到装备。” “不是的!我认定那个女人和博纳希厄太太被绑架有关系。” “我懂了,为了找回一个女人而去追求另一个女人;这是漫长而有趣的途径。” 达尔大尼央差点儿就要向阿多斯和盘托出了,阿多斯是个正经的贵族,达尔大尼央对付米莱狄的计划中的某些方面有些不太体面,所以达尔大尼央对他的推心置腹也就到此打住。 而此时,阿拉密斯已从费鲁街奔到了沃吉拉街。 到家后,他看到一个身材瘦小的人,那人穿得破破烂烂的,眼里却闪烁着智慧的火花。 “您是阿拉密斯先生吗?” “是的,您有什么东西带给我吗?” “当然有,如果我看到一块绣花手绢的话。” 阿拉密斯从胸前取出一枚钥匙,打开一只嵌着螺钿的黑木匣子,“请看,就在这儿。” “好的,”乞丐说道,“把您的随从打发开吧。” 巴赞离开后,乞丐就解开破烂的外衣,拆开紧身上衣的线,从里面掏出一封信。 看到信,阿拉密斯高兴得叫起来,上面写着: 朋友: 我们又要分离一段时间,然而美好的时光并非一去不复返。您安心上战场去吧,其它方面不必挂念。请收下捎信人给你的东西,作为一个贵族去战斗吧。请记着我,记着这个温柔地吻您的黑眼睛的人。 再见! 乞丐从脏衣服里面取出一百五十枚皮斯托尔,排在桌子上,然后他便离开了。这年位年轻人一时惊呆了,竟没有同他说一句话。 阿拉密斯接着又看了一遍信,发现有个附言。 附:捎信人是一位伯爵,也是西班牙大公。 “金色而美丽的人生简直像一场梦啊!”阿拉密斯高声说道,“是的,我们都还年轻!我们将来还会有幸福的日子!啊,我的爱,我的鲜血,我的生命,都属于你,我的美丽的情人啊!” 他吻着那封信,看都没看那些金币。 巴赞敲了敲门,阿拉密斯没有理由避开他,便让他进来。 看到桌上的金币,巴赞呆住了,忘记了他是来为达尔大尼央通报的。达尔大尼央很想知道那个乞丐是什么人,便来找阿拉密斯。 达尔大尼央看到巴赞忘了替自己通报,就亲自进来通报。 “亲爱的阿拉密斯,”达尔大尼央说,“如果这些李子干来自图尔,您真得替我感谢采摘这些李子的人。” “您弄错了,亲爱的朋友,”一向谨慎的阿拉密斯说,“我上次在那里开始写的一篇诗,现在出版社送来了稿酬。” “噢,是吗?”达尔大尼央说,“嗬!那家出版社可真慷慨。” “什么,先生!”巴赞叫道,“一首诗能这么值钱!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啊,先生您做事总是马到成功。一位诗人,差点儿跟一位神父差不多。啊,先生!那您就做诗人吧,好吗?” “巴赞,”阿拉密斯说:“我想你说得太多了吧。” 巴赞觉得自己错了,低下头走了。 “啊!”达尔大尼央微笑道,“您的作品卖价真高,朋友。小心,您的信要掉出来了,这封信肯定也是出版社送来的吧。” 阿拉密斯满脸通红。 “亲爱的达尔大尼央,”他说,“现在我又有钱了,我们今天可以开始在一起吃饭了,一直到你们也有钱为止。” “太好了!”达尔大尼央说,“我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在一起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再说现在我要干一件很危险的事。如能喝上几瓶陈年葡萄酒给自己壮胆,我会很高兴的。” “去喝勃艮第陈年葡萄酒吧。”阿拉密斯道。 他拿起三四枚皮斯托尔备用,把其余的金币放进装手绢的小匣子里。 两人先到阿多斯家,把任务交给了他。 接着他俩往波尔多斯家走去,刚到巴克街的拐角就遇到了穆斯格东,他赶着一头骡子和一匹马。 达尔大尼央吃惊地叫起来,带着几分高兴。 “啊,我的黄马!”他叫道,“阿拉密斯,您瞧这马。” “这匹马太难看了!”阿拉密斯说。 “是吗?”达尔大尼央道,“我就是骑着它到巴黎的。” “先生您认得这匹马?”穆斯格东问道。 “这种颜色比较古怪。”阿拉密斯说,“这种毛色的马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我知道,”达尔大尼央接着说道,“所以我三个埃居就把它卖了,而且正由于它的毛色怪异才卖了三个埃居。但是,穆斯格东,您是怎么得到这匹马的?” “噢!”跟班说,“别提了,先生,这是那位公爵夫人的丈夫的一次恶作剧。是这样的:我们得到了一位有地位的夫人的垂青,那是一位公爵夫人,名叫德……噢,对不起,我的主人让我别乱讲。她一定要我们接受一点纪念品、一匹骏马和一头骡子。可她丈夫知道了这事,把那两头好牲口没收了,换成了这两只畜牲。” “您现在要把它们赶回他那儿去吗?”达尔大尼央问道。 “没错!”穆斯格东接着说,“用这样的坐骑来交换,我们是不会接受的。” “当然不能接受,虽然我很想看看波尔多斯骑在这匹黄马上的模样,或许那会使我想起刚到巴黎时的情形。穆斯格东,去办你主人的事。他在家吗?” “在家,先生,”穆斯格东说,“不过他心情不太好吧。” 说完他走了,而我们这两位朋友则去找波尔多斯了。波尔多斯看见他们了,让他们等一会儿。 穆斯格东按照主人的吩咐把马和骡子拴在诉讼代理人家的门环上,然后也不管这两头牲口会怎么样,就回去告诉波尔多斯任务已完成了。 这两头动物自早上起就什么也没吃过,所以很快就拉动了门环,发出烦人的声音,诉讼代理人叫他的办事员到周围找马和骡子的主人。 科克纳尔夫人认出是她送人的礼物,但她不明白怎么会被退回来,波尔多斯很快便来告诉了她。他约她在圣马格卢瓦尔修道院会面,然后告辞了。诉讼代理人夫人留他吃饭,却被火枪手拒绝了。 科克纳尔夫人战战兢兢地到了修道院,她知道会遭到训斥,然而她被波尔多斯的气派迷住了。 一个自尊心受到伤害的男人所能发泄给女人的一切责备,波尔多斯全部发泄到了诉讼代理人夫人身上。 “唉!”她说,“我原想办好这件事。我们的委托人中有个马贩子,牵了骡子和马来抵他的欠帐,他原来答应给我两匹非常健壮的牲畜。” “好了,夫人,”波尔多斯道:“如果那个马贩子不止欠您五个埃居,那他就是骗子。” “找便宜货还是可以的吧,波尔多斯先生?”诉讼代理人夫人辩护道。 “没问题,太太,可那些找便宜货的人总应该允许别人去找更大方的朋友吧。”说完波尔多斯扭头便走。 “波尔多斯先生!”诉讼代理人夫人嚷道,“我错了,在有关骑士的装备的事上,我不该讨价还价。” 波尔多斯没理她,继续往外走。 “请不要走,看在上帝的份上,波尔多斯先生!”她急了,“请别走,我们再谈谈。” “跟您谈我会倒霉的。”波尔多斯道。 “您究竟需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需要,因为即使我向您要什么东西,到头来也还不是一场空?” “波尔多斯先生,我对鞍马的事一窍不通。” “这些事本该由我来办,因为我是内行,可您却要省钱,结果反倒浪费了钱,夫人。” “这是一个失误,波尔多斯先生,我会尽力补救的。” “怎么个补救法?”火枪手问道。 “今晚科克纳尔先生要去德?肖纳公爵家里去,公爵叫他去研究一件事,至少要两小时。您过来吧,我们来解决我们的问题。” “很好,我亲爱的!” “你原谅我了?” “以观后效吧。”波尔多斯严肃地说。说过“晚上见”后,两人就分手了。 第48章 夜里的猫全是灰色的 第三十五章 夜里的猫全是灰色的 这天,波尔多斯和达尔大尼央都等待着天黑,天终于黑下来了。 九点钟左右,达尔大尼央到了米莱狄家。他发现她的情绪很好,加斯科尼人一眼就看出信已产生了作用。 凯蒂进来送果汁和饮料。她的女主人和蔼地望着她,然而,这个女孩却十分伤心,没有察觉。 十点钟了,米莱狄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她看着时钟,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冲达尔大尼央微微一笑,好像在说:“你是非常可爱,可如果你马上就告辞的话,那就更加可爱了。” 达尔大尼央站起身,拿过自己的帽子。年轻的骑士明白她很感激他的离开。 “她真是疯狂地爱他,”他自语道,随后离去。 这次凯蒂没有等她,达尔大尼央只好自己上楼,走进她的小房间。 凯蒂正掩面而泣。 听到达尔大尼央进来的声响,她连头都没抬。年轻的骑士走过去,握住她的双手,她竟放声大哭起来。 正如达尔大尼央预见一样,米莱狄收到信时,高兴极了,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使女,并奖励给她一袋钱。 凯蒂回到房里,把钱袋扔到角落里,三四枚金币撒落到地毯上。看到她失魂落魄的脸,达尔大尼央吓了一跳。达尔大尼央被这种无言的痛苦感动了,然而他绝不会改变自己的计划。所以他不让凯蒂得到他可以屈服的希望,只告诉她说这仅是一次报复。 他们听到米莱狄回房的声音。达尔大尼央马上躲进大橱里。他刚在橱里蹲下,就听见拉铃声。 凯蒂走进女主人的房间,关上中间那扇门,可是隔墙太薄,她们的谈话被达尔大尼央见得清清楚楚。 米莱狄乐晕了,她要凯蒂告诉她和德?瓦尔德先生见面时的细节,可怜的凯蒂只好一一回答,女主人竟没有听出她痛苦的语调。一个卷入爱的漩涡的人是多么自私呀! 和伯爵约会的时间快到了。米莱狄叫凯蒂熄了房间里的灯,然后让凯蒂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等德?瓦尔德先生一到就带他进来。 达尔大尼央从他的大橱的锁眼里看到屋子里全黑下来了,于是在凯蒂关上中间那扇门时,跳了出来。 “什么声音?”米莱狄问道。 “是我,”达尔大尼央压低声说,“德?瓦尔德伯爵。” “啊,天啊!”凯蒂嘟嚷道,“他连自己约定的时间都等不及了!” “既然如此,”米莱狄颤抖着说,“您为什么不进来呢?伯爵,您知道我一直在等您!” 达尔大尼央离开凯蒂,走进了米莱狄的卧房。 达尔大尼央忍受着嫉妒的煎熬,他跟正在隔壁房间里哭泣的凯蒂一样痛苦。 “伯爵,”米莱狄握住他的手,说,“您处处流露出对我的爱慕,我感到非常幸福。我也特别爱您。噢!请把这个拿去吧。” 她把一枚戒指套在达尔大尼央的手指上。 达尔大尼央见过米莱狄的这枚戒指,非常漂亮。 达尔大尼央把戒指还给她,可她说: “收下吧,如果您能接受它,”她激动地接着说,“那就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这个女人是个谜。”达尔大尼央心想。 这时他已准备讲出一切,说明他的报复目的,可米莱狄接着说: “可怜的人,那个加斯科尼魔鬼差点儿杀死您!”米莱狄接着说,“您的伤口还痛吗?” “还很痛。”达尔大尼央随口说。 “您放心,”米莱狄温存地说,“我会替您报仇的。” “见鬼,”达尔大尼央心想,“看来还不到说出真相的时候。” 达尔大尼央复仇的念头全都打消了。这个女人对他有一种莫名的磁力,他既恨她又爱她。他不敢相信这两种情感能在一颗心里同时存在,而且能够结合成一种奇怪的爱情。 到了该分手的时候,达尔大尼央和米莱狄依依不舍地道别,约定了下星期的幽会时间。 凯蒂希望能与他说几句话,可是米莱狄却一直把他送到楼梯口才分手。 第二天早上,达尔大尼央赶到阿多斯家。他把经过全告诉了阿多斯,阿多斯皱紧了眉头。 “米莱狄,”他说,“是个下贱的女人,然而这并不表明您就可以欺骗她,现在她已经成为您可怕的敌人。” 阿多斯注意到他手指上戴的蓝宝石戒指,原来戴在那个手指上的王后的戒指已被小心地收起来了。 “您在注意这枚戒指吗?”加斯科尼人说着,把这件礼物拿给阿多斯看。 “噢,它使我想起了一件祖传珍宝。” “它很漂亮,不是吗?”达尔大尼央说。 “太漂亮了!”阿多斯说,“像这样的蓝宝石,世上不会有第二颗,您是用原来的那枚钻戒换来的吧?” “不,”达尔大尼央说,“这是那个漂亮的英国女人送给我的礼物。” “是米莱狄送的吗?”阿多斯激动地叫起来。 “是的,她昨天夜里送给我的。” “让我看看。”阿多斯说。 “拿去吧!”达尔大尼央一边褪下戒指一边说。 阿多斯仔细地察看那枚戒指,顿时脸色煞白,然后他试着把戒指套在左手无名指上,大小完全吻合。这位贵族脸上闪过一丝愤怒和仇恨。 “不可能!”他说,“那枚戒指怎么会在米莱狄手中呢?可它们是如此的相似!” “您见过这枚戒指?”达尔大尼央问。 “我本以为见过,”阿多斯说,“不过看来我错了。” 他把戒指还给达尔大尼央,过了一会儿,他说,“达尔大尼央,把戒指拿下来,或把宝石转到里面去,它使我想起一些痛苦的往事。您不是来征求我的意见的吗?可是请等等……把这颗蓝宝石再给我看看,我刚才说的那一枚,有一颗面上有裂痕。” 达尔大尼央再次把戒指交给阿多斯。 阿多斯哆嗦了一下。 “喂,”他说,“这真是太奇怪了!” 他把他记忆中该有的那条裂痕指给达尔大尼央看。 “这枚蓝宝石钻戒是谁留给你的,阿多斯?” “是我母亲传给我的,这是一件祖传珍宝……它永远也不该从我家流出去。” “您……把它卖了?”达尔大尼央问道。 “没有,”阿多斯露出一种很怪的微笑,“我把它送给别人了,与您昨晚得到它的情形一样。” 达尔大尼央也陷入了沉思。他没有再戴,而是把它放入了口袋里。 “听我说,”阿多斯抓住达尔大尼央的手,说,“您知道我是多么爱你,达尔大尼央,别再去找那个女人。我总有一种直觉,觉得她是个堕落的坏女人,给人一种不祥之兆。” “您说得对,”达尔大尼央说,“我会离开她的,她确实使人感到害怕。” “您有勇气离开她吗?”阿多斯问。 “我会有的。”达尔大尼央说。 “太好了,您这么做就对了。” 这位贵族握住达尔大尼央的手说,“但愿这个女人没有给您留下可怕的影响!” 然后他朝达尔大尼央点点头,达尔大央尼知道他要一个人思考问题。 达尔大尼央回到家中,发现凯蒂正在等他。她是被女主人派来找这位所谓的德?瓦尔德的。她的女主人完全沉醉于爱情之中,她想知道什么时候能与她的情人共度第二个良宵。 可怜的凯蒂脸色苍白,浑身哆嗦,等待着达尔大尼央的回复。 阿多斯的劝告与自己心灵的呼唤相结合,再加上找回了自尊,满足了复仇的心理,达尔大尼央决定不再去见米莱狄了。于是他写了一封信作为答复: 夫人,我不会去赴约的。自从我恢复健康以来,这种事情太多了,以致于我不得不安排一个先后次序。轮到您时,我会通知您的。 吻您的手。 德?瓦尔德伯爵 他只字未提蓝宝石钻戒的事。 达尔大尼央把信给凯蒂看,第一遍她没有看懂,看了第二遍后她欣喜若狂。 凯蒂简直不敢相信,达尔大尼央只好把信上的保证念了一遍。虽然这个可怜的女孩知道把信交给米莱狄是件危险的事情,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奔向王宫广场。 米莱狄拆信的动作与凯蒂一样急不可耐。可一见到第一句话,她的脸一下子变了色,随后她把信纸揉成一团,狠狠地瞪着凯蒂。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 “这可是给夫人您的回信呀,”凯蒂声音颤抖地回答。 “不可能!”米莱狄大声说,“一个贵族不可能给一个女人写这样的信!” 突然她浑身颤抖。 “天啊!”她说,“难道他知道了……”说到这儿她停住了。 她把牙齿咬得直响,脸色惨白,跌坐在一把扶椅上。 凯蒂以为她要昏过去了,连忙跑过来替她解开胸衣,米莱狄却突然站起来。 “您干嘛?”她问道。 “我以为您晕过去了,想帮帮您。”使女回答,心里十分害怕。 “我晕过去了,我……我……您竟把我当作一个懦弱可欺的女人,我是不会晕过去的,我要报复,您明白吗?” 接着她把凯蒂打发走了。 第49章 复仇梦 第三十六章 复仇梦 黄昏的时候,米莱狄吩咐说,如果达尔大尼央先生来了,就马上把他带进来,可是他却没有来。 第二天,凯蒂再次去拜访她的情人,并把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达尔大尼央笑了笑,米莱狄那种出于嫉妒而引起的愤怒就是他复仇的目的。 到了晚上,米莱狄显得比前一天还要不安,她把有关加斯科尼人的吩咐又嘱咐了一遍;可与头天一样,她又白等了。 第三天,凯蒂又来到达尔大尼央家中,满腹心事,愁眉不展。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给他。 信是米莱狄写的: 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先生,你不应该这样冷落朋友,尤其在即将分离的时候。前两天我的小叔子与我都在恭候您的光临,可您却没有来。天知道今晚会不会是同样的结果呢? 感激您的 克拉丽克夫人 “我正在等这封信。”达尔大尼央说,“由于德?瓦尔德伯爵的信用下降,我的信用自然就上升了。” “您去不去?”凯蒂问道。 “听我说,孩子,”加斯科尼人说,“您很清楚,我不接受这个建议是有失明智的。如果我不再露面的话,米莱狄会对我产生怀疑,这样的女人报复起来很难预料后果。” “啊!天啊!”凯蒂说,“您总是对的,您又要去给她献殷勤了,如果这一次您用真实身份去讨她的欢心,那会比上一次更糟糕。” 凯蒂已猜到了将发生的事情。 达尔大尼央极力安慰她,并保证说自己不会受米莱狄的诱惑。 他让凯蒂回去告诉她的女主人,他会来听候她的吩咐的;可他却不敢回信,因为他怕米莱狄会看出他的笔迹。 九点钟到了,达尔大尼央来到王宫广场。等候在前厅的仆人显然已得到吩咐,达尔大尼央刚到,就进去通报了。 “请他进来。”米莱狄的声音又急又高。 仆人把他带了进去。 “我不再见任何人了。”米莱狄说。 仆人出去了。 达尔大尼央看了米莱狄一眼,只见她脸色苍白,眼神黯淡无光。客厅里的灯有意减少了,可这个女人却未能掩盖住连续两天的情绪失控的影响。 达尔大尼央走到她身旁,她殷勤地接待他,可惶惶不安的脸色和温柔的微笑总无法协调。 达尔大尼央问她身体怎么样。 “很不好。”她回答道。 “噢,看来我有点儿失礼了,”达尔大尼央说,“您肯定需要休息,我这就告辞了。” “不,”米莱狄道,“我希望您留下来,先生。有您这样一个亲切的人作伴,我非常高兴。” “啊!”达尔大尼央心想,“她从来没有这么可爱过,千万要小心了。” 米莱狄尽力显出最亲热的神情,在话语中增加了风趣的内容。达尔大尼央原以为熄灭了的爱情又复苏了。看到米莱狄在微笑,达尔大尼央感到自己为这种微笑而甘愿受到惩罚。 米莱狄话多起来,她问达尔大尼央是否有情妇。 “唉!”达尔大尼央显得很伤感,“您怎么如此残酷地问我这个问题,自从见到您后,我心中只有您。” 米莱狄露出诡秘的微笑。 “这么说,您爱我?”她问道。 “难道您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吗?” “当然看出来了,可是,越是心高,越难得到。” “噢!这难不住我,”达尔大尼央说,“只有办不到的事才使我害怕。” “有了真爱,”米莱狄说,“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见鬼!”达尔大尼央暗想,“情况完全变了。这个女人真地爱上我了?前几天她把我当作德?瓦尔德,把那枚蓝宝石戒指送给我,现在她不会准备又送我另一枚戒指吧?” 达尔大尼央赶忙靠近米莱狄。 “嗯,”她说,“您怎么证明您的爱情呢?” “你尽管吩咐,我已经准备好了。” 米莱狄一时无话,随后似乎下了决心,说道:“我要去报仇!” “您?”达尔大尼央故作惊讶地说,“会有这样的事?天啊,您是多么美丽,多么善良啊!” “我与这个仇人不共戴天。你能帮助我吗?” “当然,夫人,”他夸张地说,“我的一切像我的爱情一样属于您。” “既然您如此大方,又如此痴情……”米莱狄顿住了,没有往下说。 “嗯!”过一会儿米莱狄才说,“从现在起别再说不可能的事。” “我太幸福了!”达尔大尼央高声叫道,一下扑到米莱狄膝下狂吻她的双手。 “替我去找那个可恶的德?瓦尔德报仇吧。”米莱狄心想,“以后我自然可以再甩你,你这个大傻瓜!” “你这个虚伪而残忍的女人,”达尔大尼央想,“我将要与那个你想借我之手杀掉的人一起来取笑您了。” 达尔大尼央抬起头说,“我听从您的吩咐。” “可我如何报答你呢?”米莱狄说,“我知道,那些处于热恋中的人是不会白干的。” “您知道我希望得到什么,”达尔大尼央说。 他温柔地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她几乎没有反抗。 “真自私!”她微笑着说。 “啊!”达尔大尼央高声说道,他被这个女人在他心中点燃的狂热激动着。“啊!我总觉得这种幸福是不真实的,我要赶快把它变成现实。请把那个使您美丽的眼睛流泪的混蛋的名字告诉我。” “这个人你认识。” “真的?是我的朋友吗?”达尔大尼央装着有点儿犹豫,使她相信他真的一无所知。 “如果是您的朋友,您就下不了决心了吗?”米莱狄大声说,眼里闪烁着威胁的光芒。 “不,即使是我的亲生兄弟,我也绝不犹豫!”达尔大尼央似乎发了狂。 “我爱您。”她握着她的手说,热烈的握手使达尔大尼央浑身颤抖。 “您,您爱我!”他叫道,“啊!这真叫人丧失理智。” 于是他搂住了她。她并不拒绝双唇被吻,只是没有回应。她的嘴唇冷冰冰的。然而这并没有减少他的快乐和激动。他几乎相信了米莱狄对他的一片真情,也几乎认为德?瓦尔德罪有应得。 米莱狄抓住时机,说,“他叫……” “德?瓦尔德,我知道,”达尔大尼央高声说道。 “您怎么知道?”米莱狄抓住他的双手问道,试图看透他的内心。 达尔大尼央这才醒过来,感到自己已经走错了一步。 “说呀,快说呀!”米莱狄催促着,“您是怎么知道的?” “是这样的,昨天我在一个人家的客厅里见到德?瓦尔德,他拿出一枚戒指给人看,说是您送给他的。” “这个混蛋!”米莱狄嚷道。 “嗯!我要找这个混蛋,为您报仇。”达尔大尼央愤怒地说。 “谢谢,我勇敢的朋友!”米莱狄接着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报仇?” “明天或是马上,随您的便。” 米莱狄差点要说出“马上”两字,可她想到这样对达尔大尼央太不礼貌。再说,她还要采取许多预防措施。 “明天,”他说,“我一定为您报仇,除非我死了。” “不,”她说,“您不会死的,您会为我报仇的。他是个胆小鬼。” “和女人打交道时他或许是个胆小鬼,可与男人打交道时却不是这样的。” “您是不是有点儿犹豫了?” “不,我一点也不犹豫。可让我去冒生命危险,却只给我一点希望,其它什么都没有,这公平吗?” “我是非常公平的。”她温柔地说。 “啊,我的天使。”年轻人说。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她问。 “除了我向您要求的以外,亲爱的!” “听我说,您要相信我,我一定会对您温柔体贴的。” “我不想等明天了。” “嘘!别说话,我听到我小叔的声音了。别让他知道您在这里。” 米莱狄拉响了铃,凯蒂走了进来。 “您从这儿出去,”她推开一扇暗门说,“十一点钟您再来,我们再来结束谈话。凯蒂会把您带到我的房间的。” 可怜的侍女听到这些话,差点儿摔倒。 “怎么啦,小姐?请把骑士带走。晚上十一点,您听清楚了吗?” “看来她总在十一点约会,”达尔大尼央心想,“她已经习惯了。” 米莱狄伸出手,让达尔大尼央吻了一下。 “喂,”他边出去边说,几乎没有理会凯蒂的责备,“小心,别让自己成傻瓜,这个女人一定是个大罪犯!” 第50章 米莱狄的秘密 第三十七章 米莱狄的秘密 从米莱狄那儿出来后,达尔大尼央没有马上到那个年轻姑娘的房里去。他想躲开各种批评、责备和哀求,理一下自己的思想。 达尔大尼央发疯似地爱着米莱狄,而米莱狄却一点儿也不爱他。然而他被一种强烈的报复欲望所驱使,要去占有这个女人,他觉得这种报复使人感觉很好,所以他不想放弃。 他在王宫广场上兜了几圈,不时回头看看从米莱狄房间里漏出来的灯光。这次那个年轻的女人明显不像上次那样急于回到自己的房中去了。 灯光终于熄灭了。 他回想起头天夜里的事情,心怦怦地跳起来,他又回到米莱狄的府邸,急忙走进凯蒂的房间。 年轻的使女面色死灰,她想阻止她的情人,可米莱狄已听到达尔大尼央的声响,她打开了门。 “进来吧。”她说。 如此厚颜无耻使达尔大尼央几乎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 然而在磁石的吸引下,他屈服了,急忙走向米莱狄。中间那扇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 凯蒂朝那扇门扑了过去。最后,出于爱情的顾虑又使她必须作出最后的牺牲。 达尔大尼央却达到了他最大的愿望。但有一个神秘的声音在对他说,他只不过是一件复仇的工具,可是自负、自尊和痴情窒息了这种低声的劝告。随后这个加斯科尼人怀着坚定的自信,把自己跟德?瓦尔德比较,并自问为什么米莱狄就不能真心爱他。 所以他完全沉醉于当时的氛围之中了。对他来说,米莱狄已不是那个恐怖的女人,而是一个热情而奔放的情妇。两小时的光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这对情人终于平静下来,米莱狄没有忘记自己的动机,首先回到现实中来了,她问年轻人是否已想好了第二天挑起德?瓦尔德跟他的决斗的办法。 可达尔大尼央这时的想法与米莱狄大不一样,他已经忘乎所以了,只是殷勤地回答说太晚了,不必考虑决斗的事。 可米莱狄关心的只有决斗,所以她对达尔大尼央的冷漠态度深感诧异。她的问题变得愈来愈急迫了。 然而达尔大尼央从未考虑过这场可能发生的决斗,所以他想换个话题,但他没有做到。米莱狄用她超出常人的智慧和坚强的意志把他限制在预定的范围内。 达尔大尼央劝米莱狄饶恕德?瓦尔德,放弃她的打算。 可达尔大尼央刚开了个头,年轻的少妇就气得浑身哆嗦。 “亲爱的,您害怕了?”她尖利的声音带着嘲讽的味道,回荡在黑暗中。 “您怎么会这样想呢,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回答,“如果那个可怜的德?瓦尔德伯爵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坏呢?” “不管怎么说,”米莱狄严肃地说,“他欺骗了我,所以他必须死。” “既然您宣判了他死刑,那他就得死!”达尔大尼央坚定地说。米莱狄觉得这是一种能经受一切考验的忠诚的表白。 她马上靠近了他。 当微弱的黎明曙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潜入房间时,达尔大尼央就要和米莱狄分手了,她又提起找德?瓦尔德报仇的事。 “我已经准备好了,”达尔大尼央说,“可在此之前我想弄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米莱狄问。 “您到底爱不爱我?” “我好像已经证明过了。” “是的,所以我的一切都属于您了。” “不过您也得向我证明您的爱情,对吧?” “当然,不过,既然如此,”达尔大尼央接着说,“您难道就不为我感到担心吗?”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有可能受重伤,甚至送命。” “不可能,”米莱狄说,“您是那么英勇,剑法又那么高超。” “您为什么不喜欢另一种方法,”达尔大尼央说,“既可以为您报仇,又不必去决斗?” 米莱狄默默地看着她的情夫。 “说实话,”她说,“您现在有点儿犹豫了。” “不对,我没有犹豫。只不过,我觉得失去您的爱就是对一个人的惩罚,所以不需要再有其它的惩罚了。” “谁说我曾爱过他?”米莱狄质问道。 “我深信,您爱着另一个人,”年轻的骑士说,“而且我很同情伯爵。” “您同情他?”米莱狄厉声问道。 “是的,我同情他。”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他不像您想象的那么坏。” “真的吗?”米莱狄不安地说,“请解释一下好吗?” 她望着身旁的达尔大尼央,双眼冒火。 “我是一个高尚的人!”达尔大尼央说,他决心要了结此事,“我得到了您的爱情,是不是?” “全部拥有了,快说下去。” “好吧,我觉得自己要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有件事我一定要说出来。” “有件事?” “如果我对您的爱情有所怀疑,我就不会说出来,不过您是爱我的,我的小美人,对不对?” “对。” “假如我由于爱您过了头而犯下错误,您会原谅我吗?” “有可能。” 达尔大尼央试着去吻米莱狄,可她避开了。 “快坦白,”她的脸色铁青,“有什么事?” “上星期四,您曾和德?瓦尔德在这个房间幽会,对吗?” “我?没有,绝不会有这种事!”米莱狄语气坚定,神情自若。 “别撒谎了,我的小天使,”达尔大尼央微笑着说,“没有用。” “到底怎么啦?您快说呀!” “噢,您放心,您没什么地方对不住我,而且我已原谅你了。” “接着说!” “那枚戒指在我这里,亲爱的,星期四的德?瓦尔德伯爵和今天的达尔大尼央是一个人。” 米莱狄脸色煞白,她坐起来,狠狠推了达尔大尼央一把,跳下床去。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达尔大尼央拉着米莱狄身上的印度细布浴衣向她讨饶。可她拼命挣扎着要逃,达尔大尼央一使劲,细布浴衣撕破了,她露出了肩。达尔大尼央看到她的肩上烙着一朵百合花,不禁大吃一惊,这种无法除掉的烙印是刽子手在行刑时亲手烙上去的。 “天啊!”达尔大尼央松开手,愣住了,只觉得浑身冰冷。 米莱狄从达尔大尼央的那副恐慌的样子中知道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毫无疑问,他已全都看见了,现在他已知道了她的隐私。 她转过身去,像一头受伤的豹子。 “天啊,混蛋!”她嚷道,“你骗了我,还知道了我的秘密,你死定了!” 她朝梳妆台跑去,打开梳妆台上的小匣子,从里面拿出一柄金柄小匕首,转过扑向半裸着身子的达尔大尼央。 这位年轻人是勇敢的,不过当他看到她那张变形的脸,那青灰色的脸色以及鲜红的嘴唇时,不禁吓得魂飞魄散。他的一只满是汗水的手碰到了他的剑,便立即拨出剑来。 可米莱狄只想跳上床去刺他,直到她感到达尔大尼央的剑尖儿已顶住了她的脖子,才住手。 然后她又想抓他的剑,不过达尔大尼央总能避开,并且不断用剑在她眼睛和胸前比划。 米莱狄咆哮着向他扑去,达尔大尼央慢慢冷静下来了。 “够了,漂亮的贵夫人!”他说,“我以天主的名义请您平静下来吧,否则我就要在您的脸蛋上画出第二朵百合花了。” “贱种!下流胚子!”米莱狄吼道。 达尔大尼央始终在找门,他采取了守势。 达尔大尼央藏在家具后面,米莱狄推倒几件家具冲向他,这时,凯蒂打开了中间那扇门。达尔大尼央离门只有几步之遥,他一个箭步就从米莱狄的房间冲到使女的房间,接着又关上门,用尽全力死死顶住,凯蒂则插上了门闩。 米莱狄想推开那扇门,当她觉得无法推开时,便用匕首去戳门,其中有几下戳穿了门板。 “您不能就这样出去呀,”凯蒂说,“您没穿衣服。” “啊!”达尔大尼央说,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没穿什么衣服,“是啊!你给我随便找点衣服吧,不过要快!” 凯蒂很快用一条连衣裙、一顶宽大的帽子和一件女短披风把他打扮好。随后又给他穿上一双拖鞋,拉着他走下楼。他走得正是时候,因为米莱狄已拉响了铃,把整个府邸的人都吵醒了,看门人刚打开门,米莱狄就在窗口大叫: “不许开门!” 第51章 阿多斯的装备 第三十八章 阿多斯的装备 达尔大尼央逃走了,米莱狄晕倒在房间里。 达尔大尼央根本顾不上凯蒂,他跑过半个巴黎,一直跑到阿多斯家门口。 他穿过院子,跑上阿多斯住的三楼,敲起门来。 格里莫出来开门,达尔大尼央猛冲进去,差点把他撞倒。 “哎呀!”他大声嚷道,“你这个疯女人到处乱跑什么!” 达尔大尼央摘掉帽子,从短披风里露出两只手。看到他的短须与那把出鞘的剑,可怜的格里莫发现他面前是一个男人。 “救命啊!”年轻人说:“我是达尔大尼央,你不认识我吗?你主人呢?” “达尔大尼央先生!”格里莫大叫,“真是难以想象!” “格里莫,”阿多斯走出来说,“您居然敢说话了。” “啊,先生!是因为……”格里莫用手指了指达尔大尼央。 阿多斯认出了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歪戴着女人的帽子,垂落到鞋上的裙子,卷起的衣袖以及因为激动而微微翘起的胡子。 “别笑话我,朋友。”达尔大尼央大声说,“看在上帝的份上,并没有什么可笑的。” 他带着一种真正的恐惧,所以阿多斯立刻握住他的手,说道: “我的朋友,您的脸色白得可怕,是不是受伤了?” “不,我没受伤,只是遇到一件恐怖的事情,阿多斯,您一人在家吗?” “当然,这种时候还会有谁在我家呢?” “太好了。” 达尔大尼央马上进了阿多斯的房间。 “喂,您说吧!”阿多斯一边说一边关门,“是国王驾崩了,还是您杀了红衣主教?瞧您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阿多斯,”达尔大尼央脱下身上的女装,说,“您就准备好听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故事吧。” “怎么回事?”阿多斯问。 达尔大尼央在阿多斯耳边低声说,“米莱狄的肩上有百合花的烙印。” “啊!”火枪手叫道。 “喂,”达尔大尼央说,“您可以肯定另外一个已经死去了吗?” 阿多斯叹了口气,低下头,双手抱着脑袋。 “现在这一个,”达尔大尼央说,“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 “头发金黄?”阿多斯说。 “是的。” “淡蓝色的眼睛,眉毛与睫毛都是黑的?” “是的。” “身材苗条,缺一颗牙?” “是的。” “可您说过,她是英国人。” “别人叫她米莱狄,不过她很可能是法国人。其实,温特勋爵只是她的小叔子。” “我想亲眼看看她,达尔大尼央!” “阿多斯,一定要懂慎行事!本来您是要杀掉她的,这个女人可是个以牙还牙的主儿啊!” “她不敢说什么,因为说了会暴露她自己!” “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您见过她生气时的模样吗?” “没见过。”阿多斯说。 “太可怕了!唉,亲爱的阿多斯,我真担心她会报复我们!” 然后达尔大尼央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你说得对,”阿多斯说,“幸好,后天我们就要离开巴黎,八成是要去拉罗舍尔,只要一动身……” “阿多斯,如果她认出您,她会追您到天涯海角的,因此就让她把怒火发泄到我自己身上吧!” “噢!亲爱的朋友,她杀了我又有什么关系!”阿多斯说,“难道我是个胆小鬼?” “但这个女人是红衣主教的密探。” “果真如此的话,您可得小心了。不要单独出门,吃东西也得当心,总之,孩子,别相信一切,甚至连您的影子都不要相信。” “所幸的是我们只要拖到后天晚上不发生意外就行了,”达尔大尼央说,“因为一到部队里面,我们该害怕就只有男人了。” “在这之前,”阿多斯说,“我不再隐居,不论您去哪儿,我都跟着您,现在您得回掘墓人街去了,我陪您一块儿去。”阿多斯说着拉了拉铃。 格里莫进来了。 阿多斯向他做手势,要他到达尔大尼央家里去取些衣服。 格里莫也用手势回答说他听懂了阿多斯的意思,随后便走了。 “好吧!亲爱的朋友,可我的装备还完全没有着落啊。”阿多斯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的全套衣服都在米莱狄家,她是不会把这些衣服还给您的。幸好那枚蓝宝石戒指还在。” “蓝宝石钻戒是您的,亲爱的阿多斯!” “是的,我母亲戒指给了我,而我却昏了头,把宝物送给了这个下贱的女人。” “亲爱的,您就收回这枚戒指吧,您应该好好保存它。” “我永远不会收回它,这枚戒指已被玷污了,达尔大尼央!” “那就卖掉它!” “卖掉一颗母亲留给我的宝石!说实话,我认为这是一种亵渎圣物的行为。” “那就把它抵押掉,肯定可以抵押到一千埃居,用这笔钱来安排您的事绰绰有余,等到将来您手里有了钱就把它赎回来。因为它已经过了放高利贷者之手,重新回到您手上时,原来的污点就会洗净了。” 阿多斯露出了笑容。 “您真可爱,”他说,“亲爱的达尔大尼央!我们就把它抵押掉,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抵押后,我们平分,一人五百埃居。” “您想想,阿多斯!我是国王卫队的,只要我卖掉我的鞍辔,事情就解决了。我需要的仅是替普朗歇买一匹马而已。您忘了我那枚戒指了?” “不过我觉得您的这枚戒指对您,比我的这枚戒指对我更加重要。” “是的,因为在重要关头,它不仅能帮助我们解决困难,还能使人们免遭巨大的危险。” “我们还是来谈谈我的戒指,确切地说,是您的戒指。抵押到的钱您拿一半,否则我就把这枚戒指扔了。” “好吧,就照您说的办!”达尔大尼央说。 这时,格里莫与普朗歇一同来了。 达尔大尼央和阿多斯穿上衣服一起出发了。 他们平安无事地到达了掘墓人街,博纳希厄在门口嘲讽地看着达尔大尼央。 “啊,亲爱的房客!”他说,“一位漂亮姑娘等着您呢。” “凯蒂!”达尔大尼央大声叫道。 果然,这个可怜的姑娘靠在他的房门上,一见到他就说: “您答应过保护我的,别忘了是您毁了我呀!” “当然,”达尔大尼央说,“凯蒂,我走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到她的喊叫,”凯蒂说,“所有的仆人都跑去了,她气坏了,把您骂得狗血淋头。我觉得她会想起您那天是从我的房间进入她的房间的,因此她会知道我是您的同谋,便逃了出来。” “唉,可怜的孩子!我怎么安置您呢?后天我就要启程了。” “骑士先生,您一定要想办法让我离开法国。” “可我总不能带您去围攻拉罗舍尔呀!”达尔大尼央说。 “当然不能,不过您可以把我安排到外省,比如说,到您的家乡去。” “噢,亲爱的凯蒂,我家乡的那些贵妇都不用使女。不过等等,我想到办法了。普朗歇,去把阿拉密斯找来,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与他谈。”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阿多斯说,“可为什么不找波尔多斯呢?我好像觉得他那位侯爵夫人…… 达尔大尼央笑道,“凯蒂不愿住在狗熊街,是吗,凯蒂?” “住哪儿都行,”凯蒂说,“只要别人不知道我在哪里就行。” “凯蒂,我们就要分别了,您再不会对我有什么嫉妒的想法了……” “骑士先生,”凯蒂说,“无论在哪里,我始终爱着您。” “见鬼!哪会这么有恒心?”阿多斯小声说。 “我也永远爱着您,”达尔大尼央说,“您放心吧。不过请回答我一个问题,您是否听说有个被绑架的女人?” “让我想一下……啊,难道您还爱着这个女人吗,骑士先生?” “不,我的一个朋友爱着她,喏,就是这位阿多斯。” “我?”阿多斯嚷道。 “当然是您!”达尔大尼央握着阿多斯的手说,“我们十分关心这位可怜的博纳希厄太太,凯蒂什么也不会说出去的,对吗?”达尔大尼央接着说,“您进门时不是看到有个男人站在那儿吗?他就是那位可怜的太太的丈夫。” “天啊!”凯蒂叫道,“我更害怕了,但愿他没有认出我来。” “什么?你们曾经见过面?” “他到过米莱狄家两次。” “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十七八天以前和昨晚。” “昨晚?” “就在您来以前不久。” “亲爱的阿多斯,我们被密探包围了!凯蒂,你觉得他认出你了吗?” “我一看见他就拉下了帽子,不过也许太迟了……” “阿多斯,他不大提防您,您去看看他是否还在门口。” 阿多斯很快就回来了。 “他走了,”阿多斯说,“他家的门关上了。” “他肯定去报信了。” “是吗?那我们就飞吧,”阿多斯说,“让普朗歇一人留下替我们通风报信。” “等等,还有阿拉密斯呢,我们已派人去叫他了!” 阿拉密斯刚好在这时走了进来。 大家把事情告诉了他,并对他说现在最要紧的是为凯蒂找一份工作。 阿拉密斯考虑了一会儿后,红着脸说: “德?布瓦后特拉西夫人曾为她一位住在外省的女朋友,托我找一个贴身侍女,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先生,您是否能够向我保证这位小姐……” “噢,先生,”凯蒂大声说,“您尽管放心,我一定忠心于使我离开巴黎的人!” “那就太好了。”阿拉密斯说。 他坐到桌子前,写了一封信交给凯蒂。 “我的孩子,”达尔大尼央说,“再呆下去对我们都不好,我们分手吧,到情况好些时我们再见面。” “以后无论我们何时何地见面,”凯蒂说,“我都会像今天一样爱着您。” “这是赌徒的誓言。”达尔大尼央送凯蒂下楼去了,阿多斯说。 然后三个年轻人约好下午四点钟在阿多斯家碰头,便分手了,只留下普朗歇看家。 阿拉密斯回到自己的家,阿多斯和达尔大尼央都盘算着如何抵押掉他们的戒指。他们毫不费力地把戒指抵押了三百皮斯托尔。 阿多斯和达尔大尼央,花了几乎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就买齐了火枪手的全部装备。阿多斯在这个过程中充分显出他那随和的、地道的大爵爷本色。只要是他看上的东西,绝不讨价还价。对此达尔大尼央很不理解,可阿多斯总是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以致于达尔大尼央终于明白了,讨价还价这类事情对一个具有贵族气派的人来说是不合适了。 当买完马鞍和格里莫的各种武器后,阿多斯的一百五十皮斯托尔已全花光了。 达尔大尼央请阿多斯用自己分得的一份儿,然而阿多斯耸耸肩膀作为回答。 “那个犹太人肯出多少钱买下蓝宝石?”阿多斯问道。 “五百皮斯托尔。” “那就是说还可多得二百皮斯托尔:一百归您,另一百归我。这可是一笔真正的财产,朋友,恐怕还得麻烦您去一趟犹太人那儿。这枚戒指一定会引起我太多的痛苦回忆,达尔大尼央,告诉他,戒指归他,把剩下的两百皮斯托尔带回来。” “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阿多斯。” “目前最重要的是现钱,应该擅于作出牺牲。去吧,达尔大尼央,让格里莫陪您一起去吧。” 半小时后,达尔大尼央带着两千利弗尔回来了,一路上很顺利。 第52章 幻象 第三十九章 幻象 下午四点钟到了,四位朋友又在阿多斯家见面了。他们已经完全没有了对装备的担心,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忧虑。 普朗歇送来两封写给达尔大尼央的信。 其中一封是一张折成精致的长方形的短笺。上面盖着漂亮的绿色封印,封印是一只鸽子。 另外一封是一个四方形的大信封,上面印着红衣主教公爵的印章。 一看到那封精巧的信,达尔大尼央就认出了上面的笔迹。 他马上撕开封印,信上写着: 本周三晚上六七点钟,请到通往夏约的那条大路上散步,并请仔细观察过往的四轮马车里的人。然而,如果您把您自己及爱您的人的性命看得很重要的话,希望您千万别声张,别让人以为您已认出了那个不顾一切危险想看您一眼的女人。 信末没有签名。 “这肯定是个圈套,”阿多斯说,“达尔大尼央。” “然而,”达尔大尼央说,“信上的笔迹我好像认识。” “笔迹有可能是模仿的,现在这个季节,通往夏约的大路到晚上六七点钟时十分荒凉。” “如果我们全都去呢?”达尔大尼央说,“见鬼!他们总不会把我们四个全都吃了吧?况且还有四个随从,还有马匹和武器。” “这正是炫耀我们的装备的好机会。”波尔多斯说。 “不过假设这封信是一个女人写的,”阿拉密斯说,“又假设这个女人不想被人看见,达尔大尼央,您会损害她的名誉的,而一个贵族不应该这样做。” “我们在后面跟着,”波尔多斯说,“让他一个人在前面走。” “恐怕一颗子弹很快就会从飞驰的四轮马车里射出来。” “噢,”达尔大尼央说,“子弹是打不着我的。我们可以追上四轮马车,把车里的人杀了。” “他说得对,”波尔多斯说,“打一架吧,也该试试我们的武器了。” “那我们就去取取乐吧。”阿拉密斯冷漠地说。 “随各位的便吧。”阿多斯说。 “各位,”达尔大尼央发话了,“现在四点半了,刚好来得及六点钟赶到去夏约的大道上。” “如果我们出发得太晚的话,”波尔多斯说,“别人就会看不到我们,这就太遗憾了,赶快动身吧,先生们。” “还有第二封信呢,”阿多斯说,“我觉得它还是值得拆开一看的。至于我嘛,亲爱的达尔大尼央,我对这封信的担心程度远远超过您刚才轻轻塞进胸前的那封信。” 达尔大尼央脸红了。 “那就让我们看看红衣主教有何吩咐吧!”年轻人说。 达尔大尼央撕开信念道: 国王卫队德?艾萨尔部下的达尔大尼央先生,请于今晚八时来红衣主教府候见。 卫队队长拉乌迪尼埃尔 “见鬼!”阿多斯说,“这是一个更让人不放心的约会。” “我先赴第一个约会,然后再赴第二个约会,”达尔大尼央说,“第一个约会是七点钟,第二个约会是八点,来得及。” “要是我的话,我是不会去的。”阿拉密斯说,“一个骑士当然不会错过一位贵妇人的约会;一位谨慎的贵族可以借故不去见红衣主教。” “阿拉密斯说的对。”波尔多斯说。 “先生们,”达尔大尼央回答,“以前我曾从德?卡伏瓦先生那儿得到过红衣主教类似的邀请,当然我没当回事,可第二天我就遭到了报应:康斯坦丝不见了!所以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去。” “如果主意已定,”阿多斯说,“您就去吧。” “万一被关进巴士底狱怎么办?”阿拉密斯问道。 “我相信你们会把我救出来的。”达尔大尼央说。 “那当然,”阿拉密斯和波尔多斯同时说,他们的神情安详,“我们当然会把您救出来,不过后天大家就要上前线了,您最好别去冒那个险。” “我们尽量把事情办妥。”阿多斯说,“今晚我们不要离开他,每个人带三个火枪手在后面跟着,各自分别看住主教府邸的一扇门。如看到一辆可疑的车子从府中出来,我们便扑上去。我们已经好长时间好久没有同红衣主教的卫士们较量了,德?特雷维尔一定以为我们全死光了。” “阿多斯,”阿拉密斯感慨道,“您简直就是个大将军,各位,你们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太好了!”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好吧!”波尔多斯说,“我回队里去通知我的兄弟们,让他们在八点钟以前准备好,集合地点定在红衣主教府邸前的广场上。你们在这段时间里,叫你们各自的跟班备马吧。” “遗憾的是我没有马。”达尔大尼央说,“不过我可以派人到德?特雷维尔先生那里借一匹。” “不用,”阿拉密斯说,“我可以借一匹给您。” “您有多少匹马?”达尔大尼央问道。 “三匹。”阿拉密斯微笑着回答。 “亲爱的阿拉密斯,我真搞不懂您买三匹马干什么?” “不是的,今天清晨一个仆人送来了第三匹马,他不肯说出他的主人的身份,只是说遵照主人的吩咐……” “或许是奉了女主人的命令。”达尔大尼央开玩笑道。 “这无关紧要,”阿拉密斯脸红了,“他是照女主人的吩咐给我送马的,却不肯对我说出他是谁派来的。” “这种事情只有诗人才会遇到。”阿多斯一本正经地说。 “好吧!我们尽量把事情办得漂亮些,”达尔大尼央说,“您准备骑哪一匹?” “当然骑别人送的那一匹;达尔大尼央,我不能得罪……” “送马的陌生女人。”达尔大尼央说。 “或者说是那个送马的神秘女人。”阿多斯接着说。 “您买的匹马花了多少钱,卖给我吧?” “八百利弗尔。” “给,四十个皮斯托尔。”达尔大尼央边说边掏出钱。 “您现在很有钱吗?” “是的,多极了,亲爱的!” 达尔大尼央边说边把口袋里的皮斯托尔弄得叮铛直响。 “把您的马鞍送到火枪队去,有人会把咱们俩的马一块儿送到这儿来的。” “太好了,五点马上就到了,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一刻钟后,波尔多斯骑着一匹西班牙马出现在费鲁街头,穆斯格东也骑着一匹马走在后面。波尔多斯兴高采烈,眉飞色舞。 阿拉密斯骑着一匹英国马出现在费鲁街的另一端,巴赞骑着一匹杂色毛片的马跟着,手里还牵着达尔大尼央的坐骑:一匹德国马。 两个火枪手在门口相遇:阿多斯和达尔大尼央从窗口看见了他们。 “见鬼!”阿拉密斯说,“这匹马真是棒极了,我亲爱的波尔多斯。” “谢谢,”波尔多斯回答道,“这匹马是有人一开始就准备送来的礼物,但被她的丈夫掉了包,不过后来我的要求得到了满足。” 普朗歇和格里莫也来了,手里牵着他们各自主人的马;达尔大尼央和阿多斯下楼来骑上马,于是四人出发了。跟班们尾随其后。 四位骑士在罗浮宫附近遇上了德?特雷维尔先生,他截住他们,大大赞美了一番骑士们的装备,招来了几万人的围观。 达尔大尼央趁机对德?特雷维尔先生读了那封盖着朱红大印的信,当然,他没有提另一封信。 德?特雷维尔先生赞同达尔大尼央的决定,并许诺说如果第二天他失踪了,他肯定能找回他来。 六点的钟声敲响了,四骑士说有约会,便向德?特雷维尔先生告辞了。他们一路策马狂奔,来到了通往夏约的道上,达尔大尼央睁大眼睛打量每辆过往的车辆,但没有看见他的熟人。 夜幕降临了,有一辆马车飞奔而来,达尔大尼央觉得这辆车上载着那个写信约会他的人。年轻的骑士的心突然狂跳起来,一个妇人的头从车窗里伸出来,她的手指压在嘴唇上,像是叫达尔大尼央别声张,也像送给他一个飞吻。达尔大尼央不禁轻轻叫出声来,那个女人正是博纳希厄太太;马车飞快地一闪而过,那个女人更像是个幻象。 尽管没有忘记信上的威胁,达尔大尼央还是不由自主地策马追去,不一会儿便追上马车,然而此时车窗的玻璃已完全关闭,幻象已消失了。 达尔大尼央又记起信上的嘱咐:“如果您把自己及爱您的人的性命看得很重要的话,那么就不要轻举妄动,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他立即停下来,为车上的那个女人担心。为了约见他,那个女人肯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那辆马车朝巴黎城飞奔而去,很快就消逝得无影无踪了。 达尔大尼央呆立在原地。 三个同伴来到他身旁。他们三人也都清楚地看到了一个女人的头从车窗里伸出来过。可三个中除了阿多斯外都不认识博纳希厄太太。据阿多斯说,那个女人肯定是博纳希厄太太,不过他看到了另一个坐在马车里的男人的脸。 “果真如此的话,”达尔大尼央说,“他们肯定是在为她转移监狱。他们到底想把这个可怜的女人怎么样?我究竟怎样才能见到她?” “朋友,”阿多斯严肃地说,“请记住,只有死人才不会被世人遇见。如果您的情妇没有死,如果我们刚才看到的就是她,那么您一定会同她见面的。这一时刻很可能比您预计的要早些到来。” 七点半钟了,那辆马车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二十分钟。达尔大尼央的朋友们提醒他还有一次拜访,同时告诉他,如果他现在想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然而达尔大尼央是个很好奇的人。他早就想到红衣主教府走一遭,想知道一下红衣主教大人想对他说些什么。 他们到达了红衣主教府前的广场上,看见那十二名被邀请来的火枪手正在等他们。这时他们才向这些火枪手说明请他们来的原因。 在忠于国王的火枪队里,达尔大尼央的名声很大,大家都愿意帮助他。而且,这是一件十之八九要给红衣主教及其部下来一个恶作剧的事情。对这样的活动,这些贵族们一向是乐意参加的。 阿多斯把火枪手们分成三组,分别埋伏在一扇大门口对面,然后达尔大尼央从正门走了进去。 虽然知道自己有强大的后盾,年轻的骑士仍有些忐忑不安。对付米莱狄的行径当然算不上什么背叛,但他怀疑这个女人和红衣主教之间有着某种政治联系。而且那个被他整得很难堪的德?瓦尔德又是红衣主教先生忠心耿耿的部下。达尔大尼央知道,红衣主教对他的敌人来说非常可怕,对他的朋友却相当照顾。 “德?瓦尔德把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事告诉了红衣主教,那么我似乎应该把自己当作一个罪人来对待。”达尔大尼央摇头晃脑地自言自语道,“可他为什么一直要等到今天才动手呢?其实很简单,米莱狄的控诉,使红衣主教再也忍不下去了。” “幸运的是,我那些好朋友全在下面,他们不会听任我被带走而不采取行动的。然而德?特雷维尔先生的火枪队单独跟红衣主教开战是自取灭亡。在红衣主教面前,王后没有权威,国王也缺乏意志。达尔大尼央,你是勇敢的,然而你将断送在这个坏女人手里!”达尔大尼央不断地自语。 他把那封信交给了值班的掌门官。掌门官领他到了候见厅后,自己又向府邸深处走去。 候见厅里呆着五六个红衣主教的卫士,他们认出来人是曾刺伤朱萨克的达尔大尼央,都瞅着他。 这对达尔大尼央来说是个不祥之兆,但这位加斯科尼人是不易被吓倒的。所以达尔大尼央故意趾高气扬地站在他们面前,一只手撑着腰,保持着一种庄严的神态。 掌门官回来了,让达尔大尼央跟他走。离开时,达尔大尼央觉得那些卫士在小声议论着。他们走过一条走廊后,穿过一间大厅,然后走到一间图书室,来到一个坐在一张书桌前写字的人的面前。 掌门官退出了。达尔大尼央站着没动,仔细打量面前的这个人。 起初达尔大尼央以为他要和一个司法官员打交道,然而他发现坐在他面前的人在写诗。过了一段时间,诗人合上他的手稿,他抬起头来。达尔大尼央这才认出他就是红衣主教。 第53章 可怕的幻象 第四十章 可怕的幻象 红衣主教注视着年轻的骑士。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达尔大尼央感到自己浑身直发抖。 不过他还是手持毡帽,镇定地站在那里等候红衣主教的垂询。 “先生,”红衣主教问他,“您是不是贝亚思的达尔大尼央族人。” “是的,大人。”年轻人回答道。 “在塔布及其附近一带有好几支达尔大尼央族人,不知道您是属于哪一支?”红衣主教接着问道。 “我的父亲曾经跟随伟大的亨利国王——当今陛下的父亲,参加过好几次宗教战争。” “噢,七八个月前,您离开故乡到巴黎来,是来谋求发展的吧?” “是的,大人。” “在您经过默思时,遇到过什么事?” “大人,”达尔大尼央说,“事情是这样的……” “不必说了,”红衣主教微笑着说,“您是被推荐给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对吗?” “是的,大人,不过就在默思遇到的那件倒霉事件中……” “不小心把那封介绍信弄丢了。”红衣主教接着说下去,“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德?特雷维尔先生是个善于相面的行家,所以他把您安排在他的妹夫德?艾萨尔先生的卫队里,并且公开宣称您迟早会进入火枪队。” “大人您了解得很清楚。”达尔大尼央说。 “从那以后,您干了很多使您名声大震的事情:有一天您如果去其它任何地方情况都不会太糟糕,可您偏偏到查尔特勒修道院后面去散步,然后您和您的朋友到福尔日温泉去旅行,您的那些朋友都留在半路上了,而您却继续向前赶路,到英国去办事。” “大人,”达尔大尼央瞠目结舌地说,“我是去……” “去打猎,是吧?我知道这件事。您回来后就得到一位非常尊贵的夫人的接见,看见您还保留着这位贵夫人的纪念品,我真是开心极了。” 达尔大尼央伸手捏住他的钻石戒指,并赶忙地把戒面转向里,但为时已晚。 “在那件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您曾接待过德?卡伏瓦的拜访,”红衣主教说,“他打算邀请您到我府上来,遗憾的是您没有回访他。您犯了个错误,骑士先生。” “可是大人,那时我十分害怕。” “噢?先生,这是为什么呢?我要惩罚的是那些拒不服从命令的人,而并不是像您这样的人。我说这番话是有原因的:您想想我派人通知您来见我的那一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事。” 博纳希厄太太就是那晚被绑架的。达尔大尼央不禁打了个寒噤。肯定是那些过去使她失踪的人带走了她。 “我已有很久没有听人提及您了,所以只想知道您都干了些什么。再说,您也真该好好地谢谢我,在所有这些情况之中,您受到了很大的照顾。” 达尔大尼央弯了弯腰表示谢意。 “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出于一个我为您拟定的计划。” 达尔大尼央越来越觉得莫名其妙。 “我原本打算在您第一次接到我的邀请的那天告诉您这个计划,可您没有接受邀请。幸运的是这种延误不会造成任何失误,今天我就要告诉您。” 红衣主教指了指张椅子,要年轻人坐下。 “您很英勇,达尔大尼央先生,”红衣主教继续说,“您也非常谨慎,这样更好,我本人就特别喜欢有头脑和有胆量的人,您别担心。”他微笑着说,“我说的有胆量的人,也就是指勇敢的人;您已有了一些强大的敌人,如果您不加防备,他们会毁了您的。” “唉!大人,”年轻的骑士回答说,“那还用说,他们毫不费力就可以毁了我,因为它们强大而有后援,而我却势单力孤。” “您尽管您势单力孤,已经做了许多事情,而且您还将做更多的事。不过我相信,在您的冒险生涯中需要有人引导,因为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您是带着想平步青云的雄心来到巴黎的。” “在我这种年龄段,什么痴心妄想都会有,大人。”达尔大尼央说道。 “只有傻瓜才会痴心妄想,骑士先生,而您却是个聪明人。这样吧,在我的卫队里当个掌旗官,打完仗后让您当队长,怎么样?”红衣主教大人问道。 “大人。”达尔大尼央十分尴尬。 “怎么,您拒绝?”红衣主教十分意外地叫道。 “红衣主教大人,我对现在这份工作没有任何不满。” “您想找个借口,对不对?您现在已有了借口:提升。序幕已经拉开的战争以及我向您提供的机会,这些都是堂而皇之的借口,而您需要可靠的保护,达尔大尼央先生。因为我已收到许多对您的指控。您并没有把全部时间都用在为国王服务上啊?” 达尔大尼央满脸涨红。 “除此之外,”红衣主教把手搁在一叠卷宗上说,“我这儿有整整一卷关于您的材料。然而在阅读它之前我希望能与您聊聊。我知道您是个有毅力、力事果断的人,如果有好的领导,会给您带来许多好处。我说了这么多,您好好考虑考虑再作决定吧。”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大人。”达尔大尼央回答说,“从红衣主教身上我看到了伟大的心灵,使我自觉渺小得像一条蚯蚓;然而,既然大人准许我以实相告……” 达尔大尼央停住了。 “是的,我准允您,请继续吧。” “那我就说实话。我所有的朋友,都在火枪队里和国王卫队里,而我所有的敌人呢,不知为何全都是您的部下。如果我照大人的建议做的话,在这边我肯定不会受到欢迎,而在那边我还会遭到轻视。” “您是不是认为我没有把配得上你的东西送给您,达尔大尼央先生?”红衣主教轻蔑地微笑着说。 “大人,您对我真是恩宠有加,反过来呢,我所做的远不值得红衣主教大人如此错爱。或许过些时候我会有理由献出自己为大人服务,而现在我却觉得像是在出卖自己。” “换句话说,您现在拒绝为我服务,先生,对吗?”红衣主教生气地说,“那就让您的那些恩怨连同您的自由一起保留吧。” “大人……” “好了,”红衣主教说,“我不责怪您,可您要知道,一个人对他的朋友是既要保护又要奖励,可对敌人却什么也不欠。我想给您一个忠告:要好好地保重自己,达尔大尼央先生,因为既然我撒手不管您,那么我就不会花一分钱来救您的性命。” “我将尽力而为,大人。”加斯科尼人说。 “将来如果您遭遇不幸,请回想一下,”黎塞留加重语气说,“我曾找过您,并且已经尽我所能来避免您遭遇这种不幸。”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情,”达尔大尼央说,“我都会铭记红衣主教为我做的一切。” “好吧,我们打完仗再见吧;我的眼睛时刻跟随着您,因为我也将到那儿去。”红衣主教指着一副漂亮的盔甲说,“战争结束后我们再算帐!” “啊!大人,”达尔大尼央大声说,“请不要让我有遭您嫌恶的心理负担;如果您觉得我表现得像一个正人君子的话,那么我请求红衣主教大人保持中立。” “年轻人,”黎塞留说,“假如我还有机会把我今天对您说的话重复一遍的话,我会再对您说的。” 黎塞留这最后一句话比威胁更使达尔大尼央感到沮丧,因为这无异于一种警告。他正要开口回答,可红衣主教做了打发他走的一个手势。 达尔大尼央走到红衣主教府门口时,他几乎丧失了勇气,要退回去接受红衣主教提出的条件。然而就在这时,阿多斯那张庄重而威严的脸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知道,如果他那样做的话,阿多斯会抛弃他的。 达尔大尼央在门口遇到了等得十分焦急的阿多斯和他带领的四个火枪手。达尔大尼央使他们安下心来,然后普朗歇跑到另外两扇门前通知,所有的岗哨都可以撤走了。 回到阿多斯家后,阿拉密斯和波尔多斯问起这次奇怪的约见究竟是为什么,达尔大尼央告诉他们说红衣主教先生让他到他们卫队里去当掌旗官,他已拒绝了。 “您做得很对。”波尔多斯与阿拉密斯同声说。 阿多斯却陷入了深思之中;只剩下他和达尔大尼央两个人时,他说道: “您做了您该做的事,达尔大尼央。不过或许您的选择是错误的。” 达尔大尼央长嘘一口气,因为阿多斯的看法与他内心的想法不谋而合,那就是:有一场大灾难随时都可能降到他头上。 第二天白天的所有时间都被用来准备启程上了;达尔大尼央向德?特雷维尔先生辞行。德?特雷维尔先生问达尔大尼央是不是需要他的帮助,达尔大尼央回答说他已作好了一切。 到了晚上,德?艾萨尔先生手下的卫士和德?特雷维尔先生手下的火枪手聚在一起共叙友情。 第二天一早,听到军号声,朋友们便分手了:火枪手朝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府邸跑,卫士往德?艾萨尔先生的府邸跑。两个队长带着各自的手下来到罗浮宫,等候国王检阅。 国王陛下神情忧郁,他那不可一世的神气略有收敛。在前一天主持御前会议时他发过烧,然而这并未改变他当晚动身的决心。尽管有人劝他谨慎一点,他还是想亲自检阅队伍,希望精神好起来后就能战胜刚有所冒头的小病。 检阅完毕,卫士们单独出发了,火枪手留下来与国王一起动身,这就使得波尔多斯有足够的时间连同他那华丽的装备,去狗熊街兜个圈。 诉讼代理人夫人看到他穿着军装,骑着骏马经过,她实在太爱波尔多斯了,不能让他就这样走了。她朝他打手势要他下马,到她身边来。波尔多斯八面威风。这一次办事员们笑不出来了。 火枪手来到科克纳尔先生身边,科克纳尔先生看到表弟全身焕然一新,小眼睛里立刻冒出愤怒的火花。然而他又感到有点安慰,因为到处有人在说这是一场残酷的战争,他打心里希望波尔多斯死于战场。 波尔多斯与科克纳尔大师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告辞了,科克纳尔大师祝愿他一切如意。而科克纳尔夫人则忍不住泪流满面。 真正的告别是在科克纳尔夫人的房间里进行的,那个情景真是令人感动。 阿拉密斯写了一封长信,谁也不知道他写给谁,在他隔壁的房间里,凯蒂在等着替他捎信,她当晚就要动身去图尔。 阿多斯酌着他的最后一瓶西班牙葡萄酒。 这时,达尔大尼央正和他的弟兄们一起行进在队伍中。米莱狄骑在一匹浅栗色的马上,正在告诉两个面目狰狞的人哪个是达尔大尼央,他们俩马上走上去辨认。接着他们向米莱狄做了个询问的眼色,米莱狄打手势表示就是他。随后她深信他们在执行任务时不会搞错对象,便策马走了。 这两个人也骑上马走了。 第54章 拉罗舍尔围城战 (1) 第四十一章 拉罗舍尔围城战 (1) 拉罗舍尔围城之战是路易十三统治时期最重要的政治军事事件之一,也是红衣主教最重要的政治军事行动之一。 红衣主教着眼于远大的政治目标,发动了这次围城战役。 亨利四世曾给胡格诺教徒划定一些城市作为防御城堡,这时只剩下拉罗舍尔城堡了。现在到了彻底摧毁加尔文主义的最后一座堡垒的时候了,因为有许多内忧外患的因素不断地在这里滋生。 加尔文派的其它城堡已被摧毁,因此拉罗舍尔变成了矛盾与野心滋长的温室。而且拉罗舍尔的港口是英国人在法国的最后一个可以来去自由的落口。如果能够占领它,封闭它,禁止世仇英国人进出,那么红衣主教便算是完成了先辈的未竟事业。 在这些目标之外,还有一些属于深陷情网的男人和忌妒的情敌的小小的个人目标。 大家已经知道了,黎塞留曾爱着王后。至于这种爱情在他心中究竟仅仅出于政治目的,还是由于对奥地利安娜的绵绵情意,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白金汉公爵在与红衣主教的较量中占了上风;在前几个事件中,尤其是在钻石坠子事件中,由于三个火枪手的忠诚和达尔大尼央的忠诚和勇气,白金汉公爵狠狠地耍弄了一番红衣主教。 因此黎塞留的目标不仅是要除掉法国的一个敌人,而且要报复自己的情敌,此外这个报复行动还必须是伟大而辉煌的。 对黎塞留来说,跟英国人打仗就是跟白金汉打战,打败英国就是打败白金汉。 对白金汉来说,表面上是为英国人的荣誉而战,实际上,他也跟红衣主教一样,也是在进行报复,他想以征服者的身份重游法国。 由此可以看出,两个情敌的个人意愿使两个王国进行赌博,并且赌注只不过是能让奥地利安娜看上一眼。 开始,白金汉公爵占优势:他率领着九十条战舰和近两万人的兵力来到雷岛,突袭了镇守该岛的德?图瓦拉斯伯爵;经过一场血战以后,白金汉占领了雷岛。 德?图瓦拉斯伯爵率领驻军退守圣马丁要塞,只留下一百来人死守拉普雷小炮台。 红衣主教立刻下定决心,决定由国王和他亲自指挥拉罗舍尔的围城战,在此之前,红衣主教委派大王爷负责指挥刚开始的军事行动,并把所有能调动的部队都派到战场上去。达尔大尼央就在先发部队之中。 国王虽然按原计划动身了,可是由于病情加重,他不得不在维尔鲁瓦暂时停了下来。 火枪手也只好跟着停下来。但达尔大尼央不过是个一般的卫士,因此要暂时和他的好朋友分开。达尔大尼央对这种暂时的分离只是微有不快,但如果他能预知危险的话,这种不快马上会变成一种真正的焦虑。然而他仍然在一六二七年九月十日前后顺利到达了拉罗舍尔城下的营地。 战场上的形势依然没变:白金汉公爵占领了雷岛后,又率军继续攻打圣马丁要塞和拉普雷炮台,然而没有什么进展。针对拉罗舍尔的军事行动两三天前就开始了。 德?艾萨尔先生率领卫队驻扎在未尼姆。 由于达尔大尼央的目标是参加火枪队,他与卫队里的弟兄们没有什么深交,所以他常一个人静静地思考。 他并没从这种思考得到多少快乐:来巴黎已有两年了,办了一些公务,然而在爱情与前程等方面却没有收获。 爱情方面,他惟一爱过的博纳希厄太太,现在却不知去向了。 前程方面,他为自己树了红衣主教这样一个敌人,红衣主教是一个能使全国的大人物都在他面前发抖的人。 本来这个人可以使他粉身碎骨,可他却还没有这么干,对达尔大尼央这种聪明人来说,这种网开一面使他从中看到了一种美好的前途。 除此之外,他还冒失地为自己树立了另外一个可怕的敌人——米莱狄。 这些事情使他得到了王后的保护和恩惠,然而这在当前看来,只不过是他受迫害的一个原因;而且王后的保护,是没有多大力量的。 从这些事情中他得到的比较实惠的东西就是王后送的那枚钻石戒指,因此达尔大尼央是不能卖掉它的。 达尔大尼央一个人在一条由营地通往昂古坦村的小径上散步。由于想心事,所以不知不觉中走了很远。这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斜,突然他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里,看到篱笆后面好像有一枝火枪的枪管闪了一下。 达尔大尼央是个目光锐利、思维活跃的骑士,他知道火枪是不会自己跑来的,他知道躲在篱笆后的拿枪的人居心叵测;所以他决定赶紧逃跑,然而这时候他又发现另一块岩石后面露出了第二枝枪口。 骑士看出这是一次伏击。 年轻的骑士瞥了一眼第一枝火枪,枪管正瞄准他,他立即扑倒在地。这时,枪响了,他听到了子弹从他头上飞过的声音。 达尔大尼央一跃而起,这时另一颗子弹把他刚才扑倒过的几颗石子打得乱飞。 “如果还有第三枝枪,那我就完了。”他心想。 所以他朝营地方向飞跑,尽管如此,那个首先朝他开火的枪手已装好了子弹,很快又朝他开了一枪,把他的帽子打飞到十步开外。 达尔大尼央赶紧拾回帽子,因为他只有这一顶帽子。他气喘吁吁地跑回驻地,脸色惨白,但他对谁也没讲这件事,只是又开始思考起来。 这次伏击有三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很自然就被想到的:这是拉罗舍尔的敌人进行的一次伏击。 第二种可能是红衣主教难忘旧仇。刚才靠了那一线幸运的阳光使他看到枪管时,他正百思不解红衣主教的宽容。 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两种可能。 第三种可能是米莱狄的报复行动。这种可能性最大。他尽力回忆刺客的容貌与穿着,却什么也想不起。 这天晚上,达尔大尼央没有睡好,他连连惊醒。然而直到天亮,也没意外。 达尔大尼央有认为此事不会就此完结。达尔大尼央整天留在营地里没有外出,借口是天气不好。 第三天早上九点的时候,集合的鼓声响起。奥尔良公爵来视察各处的哨所。卫士们都赶紧拿起武器,达尔大尼央也站到了弟兄们的行列之中。 大王爷从队伍前走过,随后所有的高级军官都去讨好他。 过了不多会儿,德?艾萨尔先生似乎做手势要达尔大尼央过去,于是他离开队伍走过去接受长官的命令。 “大王爷需要几个志愿人员去完成一项危险的任务,完成这一任务的人将得到至高的光荣,所以您要做好准备。” “非常感谢,亲爱的队长!”达尔大尼央回答道,在这位副帅面前一显身手,是他求之不得的。 事情是这样的,拉罗舍尔的守军在前一天夜里曾出击过一次,并夺回了法国军队两天前攻占的一座城堡。现在的任务就是要冒生险去侦察一下这座城堡的防守情况。 果然,没多久,大王爷大声说: “我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带领三四个志愿者一起去完成一项使命。” “我手下就有一个可靠的人,大人,”德?艾萨尔先生指着达尔大尼央说道,“至于四五个志愿者,大人只要说明了意图,就没有问题。” “有四个弟兄愿意和我一起去冒险吗?”达尔大尼央说,高举着手中的剑。 他的卫士弟兄中有两名马上跳了出来,接着又有两名士兵与他们站在了一起。 第55章 拉罗舍尔围城战 (2) 第四十一章 拉罗舍尔围城战 (2) 谁都不知道拉罗舍尔的守军攻占了那座城堡后究竟是撤退了还是留下了守军,所以必须派人去查明实情。 达尔大尼央带着四个弟兄顺着壕沟走了。他们靠着城堡的保护一直到达距城堡百步远的地方。然后达尔大尼央回过头来,发现两个士兵不见了,他以为他们因害怕而留在后面了,于是他们继续前进,走到壕沟外护墙的拐角处。这时他们离城堡大概还有六十步左右,没有见到一个人。 达尔大尼央与两个卫士讨论是否继续前进,突然十几颗子弹呼啸而至,落在达尔大尼央和他的两个伙伴周围。 他们马上知道了他们想要知道的事情:城堡有人留守。在这儿再待下去很危险,达尔大尼央与另外两个卫士都转过身,赶紧开始撤退。 退到壕沟的拐角他们就安全了,因为拐角可以作为掩体,可退到那儿之前,一个卫士倒下了:一颗子弹穿过了他的胸膛,另外一个则继续向营地奔向。 达尔大尼央不愿意扔下同伴不管,便俯下身去扶他,可这时又响起两声枪响,那个已受伤的卫士的脑袋被打碎了,另一颗子弹打在石头上。 达尔大尼央立刻回头去看,因为这回的攻击不可能来自城堡,它被壕沟的拐角遮住了。他想起了那两个不辞而别的士兵和前天刺杀他的两名刺客。他决定把事情弄清楚,便躺在同伴身上装死。 立刻他就看到了三十步以外一个废弃的工事上冒出两个脑袋,就是那两个士兵!达尔大尼央猜得很对;这两个人跟来就是再次杀死他,然后把杀死他的帐算在敌人头上。 他们走过来想看看是否结果了达尔大尼央的性命。他们被达尔大尼央的诡计蒙住了,竟然大意地没有再装上弹药。 达尔大尼央倒下时,一直没有松开握在手中的剑,等他们走近他时,他突然跃起。 刺客们很清楚,如果达尔大尼央没死,能逃回营地的话,肯定会被揭穿,因此他们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投敌。其中一个人轮起枪托狠狠地向达尔大尼央挥去,年轻人避开了,凶手立即顺着这条闪开的道逃向城堡方向,可守堡人并不知道他的目的,便开枪击中了他的肩,他倒了下去。 达尔大尼央举剑刺向第二个士兵,不一会儿,他的剑刺穿了对方的大腿,敌人摔倒在地上,达尔大尼央用剑抵住了他的咽喉。 “别杀我!”凶手叫道,“长官,我告诉您一切。” 达尔大尼央说,“快说,谁派你来的?” “是一个女人,别人都叫她米莱狄。但我不认识她。” “既然你不认识她,你又怎么知道她叫米莱狄呢?” “我的同伙认识她,他的口袋里有一封她的信。我听说那封信对您相当重要。” “你为什么要参加这次的刺杀呢?” “她让我们俩一起干,我答应了。” “她为这次的冒险行动给了你们多少钱?” “一百路易。” “是吗,太妙了!”年轻人笑道,“在她眼中我还值点钱,一百路易的确是一笔不小的财,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同意。我可以不杀你,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那个士兵担心地说,因为他知道事情还没有完。 “条件就是把那封信拿回来。” “这不是跟杀我一样吗?我怎么到城堡的火力下去取那封信呢?” “可是你非去取不可,否则我会杀了你的。” “先生,可怜可怜我吧!看在那个您深爱着的年轻美丽的太太面上,您也许认为她已死了,可她并没有死!”那个凶手一边大声说,一边跪下来,他已支撑不住了。 “你怎么知道她,而且还知道我以为她已死了呢?”达尔大尼央问。 “我是从同伙口袋里的那封信上知道的。” “看来你已经很确定我一定要拿到这封信,”达尔大尼央说,“所以别再拖延时间了,否则,我只好让你的血再次玷污我的剑,我也只好发誓……”说到此,达尔大尼央做了个十分吓人的姿势,那个受伤的人吓得站了起来。 “别!别!”他嚷道,“我这就去拿……这就去……” 达尔大尼央拿下士兵的枪,用剑顶住他的腰,推着他走向同伴。 这个倒霉的家伙走过的路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他脸色苍白,挪向横在二十步以外的同谋,这副情景看上去确实有点可怕。 达尔大尼央有点于心不忍了;但他还是轻蔑地瞅着他,说道: “好吧,我就让你看看勇士与懦夫之间的差别,你等着,我去拿。” 达尔大尼央步履轻盈,一面眼观八方地不断窥视着敌人的行动,一面借助起伏的地形,终于到了第二个士兵面前。 达尔大尼央刚把那刺客扛到肩上,敌人开枪了。 达尔大尼央感到一下轻轻的震动,听见三颗子弹钻进皮肉里沉沉的响声,一声叫唤;达尔大尼央明白了:刚才想杀他的刺客救了他一命。 达尔大尼央回到壕沟里,把尸体扔在那个脸色惨白的凶手身边。 他开始清点遗物:一只皮夹子,一只钱袋,一只用来玩骰子的牛角板和几粒骰子。 他把牛角板和骰子扔在地上,把钱袋扔给受伤的士兵,然后急忙打开皮夹子。 他在几页不重要的纸的张中间,找到了那封信。 既然你们找不到这个女人,并且她已进了修道院,现在至少你们要想尽办法干掉那个男的。否则的话,凭我现在的权势,你们将会付出相当的代价来归还我付给你们的一百个路易。 虽然信尾没有签名,但很明显是米莱狄写的,因此达尔大尼央把它当作证物保存了起来;接着,他躲在壕沟里的一个安全角落,开始审问那受伤的凶手。这个凶手招供说,他和伙伴一起负责绑架一个要从拉维莱特门出巴黎的年轻妇人,可是由于他们耽误了时间,等他们赶到时,马车已经过去了。 “如果绑架成功的话,你们准备怎么处置这个女人?”达尔大尼央担心地问道。 “把她送到王宫广场的一座府邸去。”受伤的士兵回答说。 “噢,送到米莱狄家中,原来是这样。”年轻人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但使他感到高兴的是:王后终于把可怜的博纳希厄太太救了出来。这时他才明白她寄给他的那封信,还有那个幻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肯定会有机会与博纳希厄太太相会,这种想法又使他产生了恻隐之心,他转向那个士兵,伸出胳膊,说: “我们一起回营地去吧,我不能扔下你不管。扶着我的胳膊吧。” “行啊!”士兵说,但他还是有点不相信达尔大尼央会这么,“可是,回去,不会绞死我吧?” “不会的,我说话算数。”达尔大尼央说。 受伤的士兵跪在地上吻他的救命恩人的脚;达尔大尼央再不想离城堡里这么近,所以他尽快结束了这种对他感恩的表示。 逃回去的卫士已经报告说他的四个同伴全都死了。所以当营里的人看到达尔大尼央平安回来时,都感到喜出望外。达尔大尼央解释说,他这个同伴被敌人刺了一剑;并讲了另一个士兵阵亡的情形和他们遇到的危险。这个故事使达尔大尼央再出风头。就连大王爷也派人来向他表示祝贺。 达尔大尼央认为从此以后他便可以放心了,因为要谋害他的两个敌人,一个已死,另一个也已改头换面,成了他的人。 这种心安理得的心情证明达尔大尼央还不了解米莱狄。 第56章 安茹葡萄酒 第四十二章 安茹葡萄酒 国王的健康原先很令人失望,接着营地中传说他快要康复了,后来因为他急于亲自参战,所以又传说只要他恢复到能够骑马的程度就会马上启程。 这段时间里,大王爷知道他统率全军的指挥权迟早会被人取代,目前就有三个人可能取代大王爷的指挥地位,所以他没有做什么实事,只是在试探中消磨时间,始终不敢冒险发动对雷岛的军事行动。这时英国人一直在围攻圣马丁要塞和拉普雷炮台,而法军则在围攻拉罗舍尔。 达尔大尼央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现在惟一令他担心的是几个朋友的情况。 十一月初,一封来自维尔鲁瓦的信使他的疑虑消除了: 达尔大尼央先生: 阿多斯先生、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先生在本店享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餐,高兴得大吵大闹,以致于一个非常严厉的要塞司令要关他们的禁闭。然而他们交给我一个任务,要我把安茹葡萄酒送十二瓶给您。他们希望您能够用这种他们赞赏的葡萄酒为他们的健康干杯。 三个火枪手先生下榻的客店的老板 戈多手启 “太好了!”达尔大尼央兴奋得叫了起来。 在卫队里达尔大尼央有两个关系比较密切的朋友,他跑去邀请他们一起喝上等安茹葡萄酒,可他们已接受了别人的邀请达尔大尼央便把聚会安排在第三天。 达尔大尼央把葡萄酒送到卫队的酒吧间里,嘱咐那里的人替他妥善保管。举行盛宴的那天早上九点,普朗歇被达尔大尼央派遣去准备一切。 普朗歇对自己被提升为膳食总管感到十分得意,他准备把一切安排得恰恰当当。为了实现他的想法,他邀了两个人来帮忙:一个名叫富罗,是达尔大尼央邀请的两位客人之一的随从,另一个帮手则是原本想刺杀达尔大尼央的冒牌士兵——布里蒙斯自从达尔大尼央救了他的命以后,他就替达尔大尼央当差,准确地说,是替普朗歇当差。 到了举行酒宴的时间。两位客人到来后入座,桌子上摆着一盘盘美味佳肴。酒似乎因为长途颠簸,而有些沉淀了。第一瓶酒的底部有些浑浊,布里斯蒙把这些浑酒倒在一只玻璃杯里;达尔大尼央请他喝了这杯酒,因为他的身体还很虚弱。 大家喝完汤后,端起第一杯葡萄酒,突然大炮轰鸣;三个人拿起剑,一起跑出去,想跑回自己的岗位上去。 他们刚跑出去,就发现了引起轰鸣的原因,停了下来。人们在大叫,“国王万岁!”“红衣主教万岁!”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击鼓声。 在国王的带领下,宫廷官员和一万人的增援部队日夜兼程,刚刚赶到。国王的火枪手们一批在前面探路,一批在后面保护。达尔大尼央他们排成一列,向他的朋友们和德?特雷维尔先生致敬;他的朋友们也一直在看着他,而德?特雷维尔先生则一眼就认出了他。 欢迎仪式结束了,四个好朋友兴奋地拥抱在一起了。“太好了!”达尔大尼央大声说,“来得正是时候,桌上的肉还是热的,对不对,先生们?”年轻人一边回头对两个卫士说,一边把他俩介绍给朋友们。 “啊!我们好像是来参加宴会的!”波尔多斯说。 “在这种小地方您能弄些葡萄酒来喝喝吗?”阿多斯问道。 “当然可以,就是你们送来的十二瓶安茹葡萄酒,亲爱的朋友们。”达尔大尼央大声回答,“是有人以你们的名义送来的。” “以我们的名义?”三个火枪手同声问道。 “阿拉密斯,是您吗?”阿多斯问。 “不,是您吗,波尔多斯?” “不,是您吗,阿多斯?” “不。” “如果不是你们,”达尔大尼央说,“那就是你们的客店老板。” “客店老板?” “是啊,他叫戈多,是火枪队的客店老板。这就是他写的信!”达尔大尼央说。 说着他把信拿出来给朋友们看。 “这不是他的笔迹,”阿多斯说,“我认识他的笔迹,离开客店时是我结算的,所以认得他的笔迹。” “这封信是假的,”波尔多斯说,“我们没有被关过禁闭。” 达尔大尼央的脸立刻变得煞白。 “我感到害怕,”阿多斯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快,朋友们!”达尔大尼央急得大叫,“会不会又是那个女人的一次报复行动?” 这下子,到阿多斯脸色也变白了。 达尔大尼央飞奔到酒吧间,三个火枪手和两个卫士紧随其后。酒吧间里,布里斯蒙躺在地上滚来滚去。 布里斯蒙的脸色煞白像死人一样,普朗歇他们正在尽力救他。 布里斯蒙大声叫着,“啊!真可怕,先生,您假装饶了我,然后又用酒毒死我!” “可怜的人,他在说什么啊?”阿拉密斯说道。 “您千万不要想,”达尔大尼央说,“我向您发誓,我保证……” “啊,天主会惩罚您的!天主啊!将来一定要让他也尝尝这种痛苦!” “我对天主发誓,”达尔大尼央连忙跪到垂死挣扎的人的面前高声说,“我发誓,我不知道酒里有毒,刚才我还差点儿要跟您一起喝了。” “我不相信,”布里斯蒙说,接着一阵剧烈的疼痛,就咽气了。 “真可怕!”阿多斯喃喃地说道,这时波尔多斯砸碎了所有酒瓶。 “噢,朋友们!”达尔大尼央说,“你们刚才救了我和这两位先生,”然后他又对那两个卫士说,“先生们,我请求你们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啊,先生!”普朗歇结结巴巴地说,他被吓坏了。 “怎么一回事,混蛋,”达尔大尼央嚷道,“你为什么不及时阻止他?” “先生,如不是富罗说有人叫我,我也会喝。” “唉!”富罗说话时,吓得牙直打架,“幸好就只有他一个人喝!” 达尔大尼央向两个卫士表示了歉意,并表示延期举行未完的酒宴,然后两个卫士惊魂未定地离开了。 “普朗歇,”达尔大尼央说,“布里蒙斯的尸体就交给你了,把他埋在教徒的墓地里吧。” 接着四个朋友走出去,把布里斯蒙的葬礼交给普朗歇和富罗去安排。 房主另给了他们安排了一个房间,他们吃着带皮煮的鸡蛋,阿多斯亲自去提水给大家喝,和达尔大尼央聊了几句后,他们便明白了目前的形势。 “噢!”达尔大尼央对阿多斯说,“您都看见了,这是一场关系到生死的战争。” “阿多斯,您不要不承认她是您妻子,”达尔大尼央接着说,“难道您忘了,她和您妻子的相貌、身材都是那么相像!” “可那个人早已被我吊死了嘛。” 达尔大尼央点了一下头,表示赞同。 “我们怎么办呢?”年轻人说,“怎么摆脱这种困境呢?” “听我说,您得想方设法见到她,与她好好谈谈。告诉她要么讲和要么开战!跟她说:‘我用贵族的人格担保不说您的坏话,永远不做任何不利于您的事情;但您要庄严地发誓,不要与我作对,否则我会挑动宫廷里所有的人来反对你,我还会揭发你是个受过烙刑的人,会把你送交法庭审判,即使你最终得到赦免,我也要杀死你。’” “我很喜欢这种方法,”达尔大尼央说,“可是我用什么办法才能见到她呢?” “亲爱的达尔大尼央,您就耐心等待吧。”阿多斯说。 “是的,但是要在谋杀犯和下毒犯的包围下等待……” “请记住,”阿多斯说,“天主一直在保佑着我们,将来天主还会保佑我们的。” “是呀,会保佑我们。但对男子汉来说,出生入死是我们应该面对的事,”然后他压低了声音又加了一句,“可是她呢?” “谁?”阿多斯问。 “康斯坦丝呀!”达尔大尼央低声回答。 “博纳希厄太太!啊,可怜的朋友,我差点儿想不起您爱着她。” “那又怎样!”阿拉密斯说,“在那封信上,您不是已知道她在修道院了吗?在修道院真是再好不过了,等拉罗舍尔围城战役一结束,我也要……” “好了!”阿多斯说,“亲爱的阿拉密斯!我们知道您已决心入教了。” “火枪手只是我暂时的职业。”阿拉密斯彬彬有礼地说。 “看来他很久没有收到他的情妇的信了,”阿多斯低声说,“不过不必在意,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嘿,朋友们!”波尔多斯发话了,“我有个简单可行的办法。等围城之战一结束,我们就把她从修道院里救走。” “可我们不知道她在哪个修道院呀!” “不过,朋友们,”阿多斯说,“亲爱的达尔大尼央不是说过这座修道院是王后替她选的吗?” “是的,我想是这样的。” “那就好,在这件事上,波尔多斯能帮助我们。” “怎么帮?”波尔多斯问道。 “还不是通过您那位美丽的夫人?她一定有势力。” “嘘!”波尔多斯压低声音说,“她拥护红衣主教。” “那么,”阿拉密斯说,“我来负责这件事,我可以替达尔大尼央打听消息。” “您有什么办法,阿拉密斯?”三个朋友异口同声地叫起来。 “我与王后的指导神父关系很密切,可以让他去打听一下……”说着,阿拉密斯的脸红了。 四位朋友吃完午餐,便分手了,约定当天晚上再见。 第57章 红鸽棚客店 第四十三章 红鸽棚客店 国王比红衣主教更恨白金汉,因此急于和敌人交战,刚一到达就作出了全面的安排。首先是赶跑雷岛上的英国人,其次是加紧围攻拉罗舍尔。尽管如此,以德?巴松皮埃尔先生和绍姆贝格先生为一方,古莱姆公爵为另一方之间存在的意见分歧还是耽误了时间。 德?巴松皮埃尔先生和绍姆贝格先生都是法国的元帅,他们都请求在国王的统率下拥有对军队的指挥权。可是红衣主教知道德?巴松皮埃尔实际上信仰新教,英国人及拉罗舍尔城里的人都是他的教友兄弟,怕他不尽全力攻城,因此支持古莱姆公爵;国王在红衣主教的怂恿下,已把古莱姆公爵封为副帅了。然后,为了不使德?巴松皮埃尔和绍姆贝格先生撒手不管,又不得不给他们三人各自一份独立的指挥权:德?巴松皮埃尔先生驻在城北,防守从拉勒到东拉埃尔那部分地区;古莱姆公爵驻守城区,防守从东拉埃尔到佩里尼那部分地区;绍姆贝格驻在城南面,防守从佩里尼到昂古坦那部分地区。 大王爷的驻地在东拉埃尔,国王有时驻扎在埃特雷,有时在拉雅里。红衣主教驻扎在拉皮埃尔桥的沙丘上一座普通房子里。大王爷就监视着德?巴松皮埃尔;国王监视古莱姆公爵;红衣主教监视绍姆贝格先生。 布署完毕后,大家就在一起专心研究怎样赶走雷岛的敌人。 形势十分有利:英国人首先要吃好才能好好地打仗,然而现在他们吃的只是咸肉和难以下咽的硬饼干,在营地里的很多人已经病倒了。并且,在这个季节的大西洋所有的海岸都非常凶险,每天都要掀翻几条船。 这时,德?图瓦拉克伯爵报告说,敌营正在准备一次新的袭击,于是国王下命令准备决战。 这次军事行动取得了成功。英国人被逼得步步后退,上船逃跑了。 军营里高唱起感恩的赞美之诗,歌声一直传遍法国各地。 这样,红衣主教就可以一心围城,至少暂时不必担心英国人有什么军事行动了。 然而,平静只是暂时的。法军抓获了白金汉公爵派出的一名名叫蒙泰居的特使,由此获得了英国与神圣罗马帝国、西班牙和洛林之间结成联盟的消息。这个联盟是针对法国的。 还有,白金汉撤离营地的行动比想象的要迅速得多,在已撤离的原英军的营地里找到了一些可以证明有这种联盟存在的文件,从这些文件中可以看出这个联盟跟王后有很大关系。 所有的责任全都落在了红衣主教身上。他时时刻刻都在施展他各种天才和所有的力量,同时还要仔细地注意从那些欧洲的大国中传来的一个哪怕是很小的风声。 红衣主教非常清楚白金汉的活动能力,尤其了解他心中的憎恨;如果那个对法国构成相当大的威胁的联盟获胜的话,那么他将失去所有的权势。因此他必须防止发生这种事情。 因此,在拉皮埃尔桥红衣主教下榻的那座小房子里,信使日夜不停地进出,有修士,有穿着年轻的侍从的衣服、感到有点拘束的妇女,还有农民。 此外也有些不受欢迎的来访者,因为曾有谣传,说红衣主教差点儿被人暗杀。 但各种谣传,也挡不住他在黑夜里外出,有时是去向古莱姆公爵传达重要命令,有时是去跟国王共商大情,有时是去会见某个他不愿让他进入自己的营地的信使。 而火枪手们,因为在围城期间无事可做,所以没有受到严格的约束,生活得逍遥自在。阿多斯他们三个更是逍遥,因为他们是德?特雷维尔先生的朋友。 一天夜里,达尔大尼央在壕沟里值勤,没有与他的朋友在一起。阿多斯、阿拉密斯与波尔多斯从一家小酒店往回走。阿多斯两天前在通往拉雅里的大路旁发现了这家红鸽棚客店。他们三人一面走回军营,一面提防着会遭遇的埋伏;走到离布瓦纳尔村四分之一法里的地方时,他们听到有几个骑马的人正向他们走来。三人立刻停住了,紧靠在一起,在路中央等候着。发现两个骑士在大路拐弯处,他们发现阿多斯三人后也勒马停住,好像是在商量继续前进还是后退。这种迟疑的神态引起了三个朋友的疑心,于是阿多斯向前走了几步,问道: “你们是谁?” “你们是谁?”对方反问道。 “这不是回答!”阿多斯说,“请回答,你们是谁?” “你们要干什么,真是胆大妄为,先生们!”一个惯于发号施令的声音响亮地说。 “一定是哪位高级军官在巡夜。”阿多斯对两名伙伴说,“怎么办?” “你们是谁?”那个嗓音重复说,“现在轮到你们回答了,否则,你们会后悔的。” “我们是国王的火枪手!”阿多斯回答。 “哪个部队的?” “德?特雷维尔火枪队的。” “听我的命令,过来告诉我你们在干什么。” 三个火枪手沮丧地走上前,因为他们认为他们正在与一个地位比他们高的人打交道。阿多斯代表三个火枪手上去与那个人谈话。 “对不起,长官!”阿多斯说,“我们不知道您是谁,我们在严加防范。” “请报上您的姓名。”那个军官说道。 “可您自己的姓名呢?先生,”阿多斯不快地说,“请您证明一下您有权查问我们。” “您的姓名?”军官第二次问道,露出了整个脸庞。 “红衣主教大人!”火枪手吃惊地说。 “您的姓名?”红衣主教第三次问道。 “阿多斯。”火枪手回答。 红衣主教做了个手势,侍从走了过去。 “这三个火枪手要跟我一起走,”他低声对侍从说,“我不愿意让人知道我出了军营,这样才能保证他们不致于泄露。” “我们是贵族,大人,”阿多斯说,“只要我们立下诺言,您就可以完全放心。我们会守口如瓶的!” 红衣主教说,“您的耳朵可真灵敏啊,可是我并非不信任你们,而是考虑到我的安全;这两位大概就是您的同伴阿拉密斯和波尔多斯吧?” “是的,红衣主教大人。”阿多斯回答,站在后面的两个火枪手都脱帽致敬。 “我认识你们,先生们,”红衣主教说,“也知道你们并不是我的朋友,对此我觉得很遗憾。可我知道你们是忠诚、勇敢的贵族,所以相信你们。阿多斯先生,给我这个荣誉吧。” 三个火枪手在马上深深地鞠了一躬。“好吧!我以我的名誉担保,”阿多斯说,“红衣主教有充分的理由要我们陪他走一趟;在大路上我们就遇到几个凶悍的人,我们甚至还在红鸽棚客店与四个人打了一架。” “为什么打架?先生们,”红衣主教问道,“我不喜欢打架。”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亲自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红衣主教,因为红衣主教大人很有可能从别人那儿得知此事,如果报告的不是实际情况,大人会认为是我们的错。” “打架的结果怎样?”红衣主教皱着眉头问道。 “我的这位朋友——阿拉密斯,胳膊上受了点伤,不过,如果红衣主教下令登城,那点伤是不妨碍他冲锋陷阵的。” “不过你们是不会善罢干休的,”红衣主教说,“还是说实话吧,先生们,你们一定报复了那四人;你们忏悔吧!” “大人,”阿多斯说,“我把一个家伙从窗口扔了出去;他跌下去时好像……”阿多斯犹犹豫豫地说,“好像摔断了腿。” “啊!”红衣主教说,“波尔多斯先生,您呢?” “大人,我知道军队中打架是被禁止的,所以我抓起一条板凳,敲断了他的肩胛骨。” “好呀,”红衣主教说,“您怎么样,阿拉密斯先生?” “我吗?大人,我性情温和,即将加入教会。但我正要拉开我的朋友时,突然这些混蛋中有人刺中了我的胳膊,于是我拔出了剑。当他再次进攻时,我就顺势刺向了他。” “你们简直是胡闹,先生们!”红衣主教说,“一场争斗使三个人丧失了战斗力。打架的原因是什么呢?” “那些坏蛋喝醉了,”阿多斯说,“他们知道当晚客店里住进了一个女人,就想强行打开门。” “那个女人既年轻又漂亮,对吗?”红衣主教稍显不安地问。 “我们没有看见她,大人。”阿多斯说。 “你们没有看见她,那太好了!”红衣主教自知失言,立刻接着说,“你们干得很好,保住了一个女人的清白。现在我就要到红鸽棚客店去,我会知道各位说的是不是真话。” “大人,我们都是贵族,不会说谎的。” “正因为如此,我并不怀疑各位所说的,阿多斯先生;可是,”他改变了话题,“那个女人是不是一个人?” “她与一个骑士在一起,”阿多斯说,“尽管外面吵得不可开交,那骑士一直没有露面。” “先生们,很好,”红衣主教说,“请跟我一起走吧。” 三个火枪手跟在主教身后,红衣主教又重新遮住了脸,策马慢步前进。 他们很快就到了那家小客店;店老板一定早就知道来的是十分尊贵的客人,因此他已把一些讨厌的家伙打发走了。 到了离店门口只有十步远的地方,红衣主教让侍从和三个火枪手停下来。接着他便用一种特定的方式在窗口敲了三下。 一个披着披风的人马上走出店门,迅速地和红衣主教交谈了几句,随后纵马向巴黎方向驰去。 “先生们,过来吧!”红衣主教说。 “你们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各位尊贵的贵族,”他对三个火枪手说,“现在请随我来吧!” 红衣主教跳下马,三个火枪手也跳下马。 客店老板站在门口,他认为红衣主教只不过是来拜访女客的一名普通军官。 “您是否有地方让这几位先生一边烤火一边等我?”红衣主教问道。 客店老板打开一间大厅的门,大厅里最近刚好砌了一座大壁炉,代替旧式铁炉子。 “很好!”红衣主教说,“先生们,请暂时在这儿休息,我在半小时内办完事。” 三个火枪手走进楼下的大厅,红衣主教没有再说什么,上楼去了。 第58章 火炉烟囱管 第四十四章 火炉烟囱管 三个朋友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无意中帮了红衣主教给予特别保护的那个人的忙。 现在三个火枪手首先想搞清楚的是那个人究竟是谁?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满意的答案,于是波尔多斯向老板要了一副骰子。 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开始赌钱,阿多斯则陷入了沉思。 阿多斯在一段已被截去一半的火炉烟囱管前踱来踱去,这段烟囱管的另一端通到楼上的房间,每当他走近时,他总听到里面有轻轻的说话声。这种说话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走到烟囱管前,清楚地听到了几句他认为很有价值的话,于是他做手势让另外两个火枪手别说话。 “听我说,米莱狄,”红衣主教说,“事情非常重要,让我们来谈谈吧!” “米莱狄!”阿多斯喃喃地说道。 “我正在聆听红衣主教大人的指示。”一个女人回答道,这个嗓音使阿多斯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有船员全是英国人的一条小船,船里都是咱们的人;这条船在夏朗德河口的拉波安特炮台等您,明天一早这条船便可以出海了。” “这么说我必须今天晚上就动身?” “对,立刻动身。您会在门口遇到两个人,他们会一路保护您,我先走,半小时后您再离开。” “好的,大人,请您把事情说清楚一点,以免我出现什么差错。” 然后有一阵子变得寂静无声,显然,红衣主教在斟酌要说的话。 阿多斯趁机招呼他的两个同伴从里面关好门,然后要他们过来听。 于是三个人坐下来,把脑袋凑在一起听起来。 “您马上去伦敦,”红衣主教说,“到了伦敦后您就去找白金汉。” “红衣主教大人,”米莱狄说,“自从钻石事件后,公爵对我总是心存戒意。” “这次您是光明正大地以一个使者的身份与他谈判。” “光明正大?”米莱狄说。 “对,光明正大,”红衣主教的语气和她的同样伪善,他说,“整个谈判都要明明白白地进行。” “我会认真地执行红衣主教的命令,我在等待红衣主教的新指示。” “您以我的名义去找白金汉,告诉他只要他一开始冒险行动,我就让王后名誉扫地。” “他会屈服于红衣主教先生的威胁吗?” “一定会的,因为我有证据。” “我最好能把证据给他看看,好让他自己也明白。” “当然可以。您对他说,大元帅夫人家中举行假面舞会的那天晚上,公爵曾和王后见过面,这件事我要公开宣布。为了使他相信,您再对他说,他那次穿的是一件蒙古皇帝的服装。” “明白了,大人。” “有一天夜里,他化装成意大利算命先生进入罗浮宫,他如何进去又如何出来的细节我全部掌握了。您告诉他,在那次他披的披风里面穿的是一件白长袍,他这样打扮是在万一被人撞见时,他可以装作白衣娘娘的鬼魂,因为人们都知道,每逢罗浮宫有重大事件发生时,白衣娘娘就会显灵。” “还有其它的吗?” “您还可以告诉他,我还清楚发生在亚眠的那次冒险活动的细枝末节。我还让人把整个事件写成了一部小说,小说中有一幅花园的平面图和全部主要角色的画像。” “我一定如实转告。” “您还可以告诉他,我抓住了蒙泰居,只要一用刑就可以让他说出他所知道的一切。 “最后您要告诉他,公爵大人从雷岛撤离时忘掉了一封谢弗勒兹夫人写给他的信,那封信证明了王后居然爱着国王陛下的敌人。我所说的一切您都记住了吗?” “大元帅夫人的舞会;罗浮宫的深夜;亚眠的傍晚;蒙泰居的被捕;德?谢弗勒兹夫人的信。” “不错,就这么几件事,您的记性真好,米莱狄!” “然而,尽管有这么多的把柄,如果公爵仍不肯罢休,还要威胁法国,又怎么办呢?” “公爵因为爱而疯狂,”黎塞留满含辛酸地说,“他发动这次战争只是为了能使他心中的美人看他一眼。如果他知道这场战争可能会使他那心爱的美人付出代价,他一定会慎重地考虑此事的。” “倘若他一意孤行呢?”米莱狄问道。 “如果他一意孤行……”红衣主教停顿了一下说,“如果他一意孤行,我只好寄托希望于那种能改变一个国家的命运的事件上去。” “如果红衣主教能把历史上的这类事件说一两件让我听听,我可能就对未来充满信心了。”米莱狄说。 “好吧,比如说一六一0年威名远扬的亨利四世国王为了同样的原因,即将出兵弗朗德斯和意大利,使奥地利腹背受敌,这时发生了一件使奥地利免于这场灾难的事件。我们的国王陛下也能有同奥地利皇帝那么好的运气。” “红衣主教说的是铁器店街上的那一刀子吗?” “是的。”红衣主教说。 “拉瓦亚克后来受尽了酷刑,红衣主教难道不担心那些偶尔想去效法他的人感到害怕吗?” “总有一些疯狂而热烈的教徒希望自己能够以身殉教。我正好想到英国的清教徒正在满腔怒火地反对白金汉公爵,那些传教士都把公爵称作基督的敌人。” “那又怎样呢?” “那又怎样!”红衣主教漫不经心地说,“比如现在只要能找到一个年轻、美丽、机智而想为自己对公爵报仇的女人就行了。” “毫无疑问,”米莱狄冷冷地说,“这样的女人是可以找到的。” “只要有一个这样的女人,把刀子交在一个宗教狂热分子的手中,法国就会因此逃过一场大灾难。” “然后这个女人就成了凶手的同谋犯。”米莱狄说。 “是否有人追查过拉瓦亚克或雅克?克莱芒的同谋呢?” “没有,或许是因为这些人地位太尊贵,所以没有人敢去找他们,正如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焚烧高等法院一样,大人。” “这么说,您认为高等法院并不是偶然失火,而是有人故意纵火?”黎塞留仿佛正在提及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大人,”米莱狄回答,“我什么也不信,只是陈述真实想法而已。我只不过是个名叫克拉丽克的英国夫人罢了。” “很好,”黎塞留说,“您还需要什么?” “我还需要一份命令,这份命令必须写明今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法的,都是为了法国而做的。” “可首先要找到我刚才提及的那种女人,要为自己报复公爵的女人。” “那个女人已经找到了。”米莱狄说。 “其次要找到一个可怜的宗教狂热分子。” “总有一天会找到的,红衣主教大人。”米莱狄不容置疑地说。 “好吧!”公爵说,“到那时才用得着您刚才要求的那份命令。” “您说得对,”米莱狄说,“是我把这个有幸接下来的使命搞错了,其实我只要以红衣主教的名义直接告诉公爵您所说的四件事。然后,如果我说的这一切都是徒劳的话,我只有祈求天主来拯救法国了。就这些事吧?大人。” “就这些。”红衣主教生硬地说。 “我已经说明白了,大人是不是允许我说几句有关我的敌人的事情?” “您居然也有敌人?”黎塞留惊奇地问。 “是的,我是为了效劳红衣主教大人才招来这些敌人的,您应该全力帮助我对付他们。” “是什么人啊?”公爵问道。 “首先是博纳希厄太太。” “她已经被关在芒特的监狱里了。” “她曾经在那儿关过,”米莱狄接着说,“不过王后从国王那里得到旨意,把她救到一个修道院去了。” “哪个修道院?” “红衣主教先生以后会告诉我这个女人在哪个修道院吗?” “这样没有什么不妥。”红衣主教说。 “那就好,现在我还有另外一个敌人。” “谁?” “她的情夫。” “她的情夫?叫什么名字?” “噢,红衣主教先生认识这个人,”米莱狄突然怒火烧胸,“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在一次和红衣主教的卫队遭遇时,是他使国王的火枪手取得了胜利,是他刺伤了您的密使德?瓦尔德,是他使您的钻石坠子计划功败垂成;他知道了是我绑走了博纳希厄太太后,发誓要让我死于非命。” “噢!”红衣主教说,“我知道您说的是谁。” “就是达尔大尼央。” “他是条硬汉子。”红衣主教说。 “就因为这样,才更让人害怕。” “一定要搞到白金汉和他暗中勾结的证据。”红衣主教说。 “一个证据!”米莱狄嚷道,“十个证据我都会有。” “这样就太简单了!把证据交给我,我就把他送进巴士底狱。” “太好了,大人,以后呢?” “一个进了巴士底狱的人是不会有以后的,”红衣主教小声说,“如果我除掉我的敌人就像除掉您的敌人那么容易的话……” “大人,”米莱狄说,“人换人,您把这个人给我,我就把另一个人给您。” “我不知您想说什么,”红衣主教接着说,“不过我希望能让您高兴;我也不觉得满足您提出的有关那个混蛋的要求有什么不妥,便何况您对我说达尔大尼央那小子是个……” “一个混蛋,大人。”米莱狄说。 “把写字的工具全给我。”红衣主教慢慢地说。 “都在这儿,大人。” 这时出现了片刻寂静,红衣主教正在斟酌或者写需要写在纸上的话。阿多斯全明白了,这时他抓住两位同伴的手,把他们拉到屋子的另一边。 “咦!”波尔多斯说,“您要干嘛,为什么不让我们继续听下去?” “嘘!”阿多斯轻声道,“我们需要的都听到了,我也不是不让你们再听下去,不过我现在必须走。” “您必须走!”波尔多斯说,“如果红衣主教问起您,我们怎么说?” “你们就说我去探路了,因为客店老板的一些话使我认为路上有不安全的地方,而且我还得先去与红衣主教的侍从说几句话,剩下的事由我来办。” “阿多斯,小心点儿。”阿拉密斯说。 “放心吧,”阿多斯回答,“我向来非常沉着。” 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又坐回椅子里。 阿多斯大摇大摆地出了店,牵了自己的马,跟主教的侍从谈了几句,告诉他有必要在回去的路上有个前哨,然后阿多斯又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一下手枪的引火线,把剑咬在嘴里,随后走向那条通往营地的大路。 第59章 夫妻相会 第四十五章 夫妻相会 红衣主教大人很快就从楼上下来了;他打开火枪手们烤火的那间大厅的门,看到波尔多斯正和阿拉密斯一起掷骰子。他向屋子的每个角落迅速地扫了一眼,确定少了一个人。 “阿多斯先生在哪儿?”红衣主教大人问道。 “大人,”波尔多斯回答,“他听了客店老板说的情况,认为路上不太安全,先去探察一下。” “那您在干什么呢?” “我从阿拉密斯那儿赢了五个皮斯托尔。” “我们一起回去了!” “听候红衣主教先生的吩咐。” “那就上马吧,先生们,已经不早了。” 侍从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红衣主教的座骑的缰绳。旁边的黑影里有两人三马聚在一起,那便是送米莱狄去拉波安特炮台并一直护送她上船的人。 红衣主教从侍从那里证实了阿多斯的行踪。红衣主教赞许,随后他们就上路了。 而刚才阿多斯一走到视线之外,他就躲在一个矮树丛里窥视着那一小队人马经过。他认出了两个同伴和红衣主教先生,便等待着他们绕过大路上的拐角,不见他们踪影后,他才纵马奔回客店。 老板认出了他。 “我们那位长官有件重大的事没有对那位夫人说,派我来向她说明。” “请吧,”老板说,“她还在房间里。” 阿多斯轻快地上了楼,走到楼梯的平台上,他看到米莱狄正在摆弄她的帽带。 他走进房间,随手插上了门闩。 米莱狄听到插门闩的声音,回过头来看。 阿多斯站在门口,披着披风,一动不动,帽子压在眉毛上面。莱狄不禁吓了一跳。 “您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她大叫起来。 “真的是她!”阿多斯低声叫起来。于是他脱掉披风,拿下帽子,向米莱狄走过去。 “夫人,您还认识我吗?”他问道。 米莱狄往前走了一步,随后惊恐地往后退。 “很好,看来您还认识我。”阿多斯说。 “德?拉费尔伯爵!”米莱狄喃喃地自语,她脸色苍白,向后退去。 “是的,米莱狄,”阿多斯说,“是德?拉费尔伯爵本人,他特意从另一个世界赶来,想享受一下和您久别重逢的乐趣。让我们来谈谈。” 米莱狄万分恐惧,一声不吭地坐了下来。 “您真是一个魔鬼!”阿多斯说,“可您也知道,靠了天主的帮助,人经常能战胜最厉害的魔鬼。您曾经出现在我前进的道路上,我以为我已让您完全消失了,夫人;可是,不是我搞错了,就是地狱又使您复活了。” 听到此,米莱狄轻轻地呻吟了一声,低下头去。 “是的,地狱又使您复活了,”阿多斯接着说,“地狱让您发了财,给了您一个新名字,甚至重新改变了您的容颜;可没有擦掉您灵魂上的污垢,也没有擦去您肉体上的烙印。” 米莱狄猛地跳了起来,阿多斯却坐着一动不动。 “就像我以为您死了一样,您同样认为我已死掉了,是不是?阿多斯的真名是德?拉费尔伯爵,就像米莱狄?克拉丽克的的真名是安娜?德?比埃伊一样!我们现在所处的地位真是太有意思了。”阿多斯一边笑着一边说。 “可是,”米莱狄说,“究竟是谁带您到我这儿来的?您想干什么?” “您看不见我的时候我却一直关注着您。” “您很清楚我做过的事情吗?” “您所做过的事情,我可以一件件讲给您听,从您为红衣主教当差那天开始直到今晚为止。” 米莱狄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讥笑。 “是您割下了白金汉公爵的两颗钻石坠子,然后派人绑架了博纳希厄太太;爱上了德?瓦尔德伯爵,自以为是与他在幽会,却为达尔大尼央先生打开了房门;您以为德?瓦尔德欺骗了你,想派他的情敌去干掉他;他的这个情敌发现了您的那些不能见人的秘密后,您又派两个刺客去杀他,然后又送了些毒酒去害他,同时伪造一封信,想使您的受害者认为这些酒是他的朋友送的;最后还是您,刚才和红衣主教黎塞留商量好,由您去找人刺杀白金汉公爵,他答应你替你去干掉达尔大尼央作为交换条件。” “您真是个魔鬼!”米莱狄铁青着脸说。 “就算是吧,”阿多斯说,“可不管怎样,您亲自或者派人去杀害白金汉公爵都与我无关。他是英国人,我又不认识他,不过您说什么也不要去碰达尔大尼央,我喜欢他,他是我要保护的朋友,否则,我指着我父亲的脑袋向您发誓,这将是您最后一次犯罪。” “达尔大尼央先生严重地冒犯了我,”米莱狄阴沉地说,“他一定得死!” “冒犯了您,真的吗?夫人?”阿多斯笑道,“为什么他冒犯了您,他就得死?” “他必须死,”米莱狄接着说,“首先是那个女人,其次就是他。” 阿多斯不由得感到了一阵晕眩。他想起在从前有一天不像今天这样危险的日子,杀人的欲望又在他心中燃烧。他站起身来,拔出手枪,扳上扳机。 米莱狄的脸色惨白,她想喊叫,但舌头却僵住了,只能发出一种沙哑的声音;这种声音根本就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野兽的喘息。她披头散发地贴在灰色的墙壁上。 阿多斯慢慢地举起手中的枪,枪口几乎碰到了米莱狄的脑袋,随后他开始平静地说话;由于这种平静中包含一种坚定的决心,所以使人感到十分害怕。 “夫人,”他说,“请马上把红衣主教签给您的那个文件给我,否则,我会把您的脑袋打开花的。” 她知道阿多斯会说到做到的,然而她还是没有动。 “您只有一秒钟时间。”阿多斯说。 米莱狄看到他的脸在抽搐,知道他马上就要开枪了,她急忙取出一张纸,递给了阿多斯。 “拿去吧,该死的!”她说。 阿多斯接过文件,把手枪收起来,走到灯前看看究竟是不是他想要的东西。他打开那张纸,念道: 本文件的持有者为了国家的利益,按照我的命令,做了她已经做的事。 黎塞留 一六二七年十二月三日 阿多斯披上披风,拉低毡帽,说,“现在我已拔掉了你的毒牙,你这条毒蛇。”说完他就走出了房间。 走到客店门口时他看到了那两个手里牵着马的人。 “先生们,”阿多斯说,“大人的命令你们是知道的,那就是赶快把这个女人送到拉波安特炮台,一直等她上船后才能离开。” 他们点点头表示服从。 阿多斯策马飞奔而去,他没有顺着大路走,而是从田野中横穿过去,他一边催马飞奔,一边又不住地停下来侧耳静听。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大路上的马蹄声。他肯定那是红衣主教和他的卫士们,于是阿多斯立即策马疾驰向前,马身在灌木丛和树叶间擦过;在离军营两百步远的地方,他回到了大道上。 “是谁?”他看到那些骑马人就远远地大声喝问。 “我敢肯定那是我们勇敢而忠诚的火枪手。”红衣主教说。 “是的,大人,是我。”阿多斯回答道。 “阿多斯先生,”红衣主教说,“您为我们提供了安全的保护,请接受我的谢意,先生们,我们现在到了。你们从左边走吧,口令是‘国王’和‘雷岛’。” 红衣主教与三个火枪手点头告别,由侍从陪同向右走去,因为这天夜里他在军营里留宿。 “怎么样?”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低声问,这时红衣主教已走远了,“他签了米莱狄要的那份文件吗?” “是的,我拿到了那份文件。”阿多斯平静地说。 三个火枪手在回宿营地的路上都一言未发。 然后他们派穆斯格东去通知普朗歇,要达尔大尼央值完班后马上赶到火枪手的驻地来。 与此同时,米莱狄在门口找到了在等她的人,跟他们走了。有那么一刻她特别想让人带她到红衣主教那儿去,把一切都告诉他。她可以说阿多斯勒死过她,可阿多斯也会说她会过烙刑。她仔细想了一下,认为还是先保持沉默的好。她决定先悄悄动身,用她的机敏去完成艰巨的任务,然后再求红衣主教为她报仇。 一夜的奔波之后,早上七点钟她到达了拉波安特炮台,八点钟便上了船;九点钟时,那条有红衣主教签发许可证的帆船终于扬帆起锚,开往英国去了。 第60章 圣热余韦城堡 第四十六章 圣热余韦城堡 达尔大尼央看来到三个火枪手的驻地后,见他的三个朋友聚集在一个房间里:阿多斯在沉思,波尔多斯捋着自己的小胡子,阿拉密斯在念祈祷文。 “先生们!”他说,“我希望各位要对我说的话值得一听,否则我是不会原谅你们的,因为昨天整整一个晚上,我们都在攻占并拆毁一座城堡。啊,那场面可真热闹!” “昨晚我们在别的地方,那儿倒也不算太冷清!”波尔多斯一边捋着他的小胡子一边回答。 “噢!看来一定有新闻可听了。”达尔大尼央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懂得阿多斯为什么微微地皱着眉头。 “阿拉密斯,”阿多斯说,“前天您好像是在巴尔巴约客店吃的早餐,对吗?” “是的。” “阿拉密斯,”阿多斯接着说,“您在那儿过得是否很自在,有没有人去打扰您?” “我觉得没有太多令人讨厌的人,不错,阿多斯,您要谈那件事,到巴尔巴约客店去再好不过了。” “那我们就去巴尔巴约客店好了,”阿多斯说,“因为这儿的墙壁与纸糊的差不多。” 达尔大尼央太了解自己的这个朋友,他能从一个眼色立即看出形势的严重性;因此他一声不响地跟他出了门,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边走边谈。 路上他们遇到了格里莫,阿多斯打手势要他跟着去,格里莫一如既往地默默服从了。 七点钟左右他们来到了巴尔巴约客店的餐厅,太阳升起来了。四个朋友叫了早饭,走进一个房间。 这个时间却不适于秘密集合,军营里刚打过起床鼓,大家都为了驱除清晨的倦意来餐厅里喝上一杯:龙骑兵、瑞士雇佣兵、卫士、火枪手、轻骑兵一个个地匆匆走进来。这虽对老板的生意大有好处,却使四个朋友皱起了眉头。 “唉!”阿多斯叹了口气,“达尔大尼央,把您知道的昨天夜里的事说给我们听听,然后我们告诉您我们的事。” “是啊,”一个年轻骑兵一边举杯慢慢喝着烧酒,一边晃动着身子插话,“卫士先生们,昨夜你们好像与拉罗舍尔城的人交过火,是不是?” 达尔大尼央瞅了瞅阿多斯,想知道该不该回答这个插话的冒失鬼。 “喂,”阿多斯对达尔大尼央道,“既然几位先生想知道昨夜的事,您就讲给大家听吧。” “遵命,先生们,”达尔大尼央弯了弯腰说,“我们是交了火,甚至还在城堡的一个角落下面放了一桶火药;它把城堡炸出了个大缺口,而且城堡没有被炸掉的部分已被震得散了架。” “哪一座城堡?”有一个龙骑兵问道。 “圣热尔韦城堡,”达尔大尼央回答,“拉罗舍尔人在这座城堡的掩护下干扰我们的工人。” “很激烈吧?” “是的,我们牺牲了五个兄弟,拉罗舍尔人死了八九个。” “真带劲!”那个瑞士雇佣兵说。 “然而,”年轻骑兵一边说,“他们今天很可能派些工兵去修复城堡。” “是啊,很有可能。”达尔大尼央说。 “先生们,打个赌怎么样?”阿多斯说。 “好呀,打赌就打赌!”瑞士雇佣兵说。 “打什么赌呢?”年轻骑兵问。 “请等一下,”龙骑兵说,把军刀放在柴架上面,“我也参加。该死的老板,立刻拿一只接油的盘子来,别让我白白损失这只家禽中烤出的每一滴油。” “他说得对,”瑞士雇佣兵说,“鹅油拌果酱,味道好极了!” “好吧!”龙骑兵说,“现在我们来谈谈有关打赌的事吧!请讲吧,阿多斯先生。” “好吧!德?布西尼先生,我跟您赌。”阿多斯说,“这样赌吧,波尔多斯、阿拉密斯和达尔大尼央、我,我们四个到圣热尔韦城堡里去吃早餐;不管敌人用什么方法来赶我们走,我们也要在里面坚持一个小时。” 波尔多斯与阿拉密斯互相望了一眼,开始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但,”达尔大尼央凑到阿多斯耳边说,“您这是毫无疑问地让我们去送死。” “如果我们不去那儿的话,我们也活不成。”阿多斯说。 “啊,说真的,先生们!”波尔多斯说,“这么打赌真是一项妙极了的提议。” “我同意,现在的问题是赌注。”轻骑兵德?布西尼先生说。 “你们有四人,我们也是四个人,就赌一餐可供八人尽情享用的晚餐,怎么样?”阿多斯问道。 “好极了!”德?布西尼先生说。 “棒极了!”龙骑兵说。 “好,就这么办吧!”瑞士雇佣兵说。 第四位也点头表示同意。 “这几位先生的早饭准备好了。”客店老板进来通知说。 “太好了,拿进来!”阿多斯说。 老板立刻把早餐拿了进来,阿多斯叫格里莫把端来的肉全包在餐巾里。 格里莫知道要去野餐了,把包好的肉放进去,又加了几瓶酒,随后把筐子挎在胳膊上。 “你们这是到哪儿去吃啊?”客店老板问。 “您管那么多干什么?只要付钱给您就行了!”阿多斯说着,把两个皮斯托尔放在桌上。 “长官,找您零钱!”老板问道。 “不必了,再给我们两瓶香槟酒就行了,剩下的就当作那几条餐巾的钱。” 老板用两瓶安茹葡萄酒冒充香槟酒给了四位顾客。 “德?布西尼先生,我们对一对表,不知您愿不愿意?” “很好,先生!”轻骑兵一边说一边掏出表,“七点半。” “七点三十五分,”阿多斯说,“我的表比您的表快五分钟,我知道了,先生。” 四个年轻人一边向那些瞠目结舌的在场人点头致意,一边走向通往圣热尔韦城堡的那条路,格里莫跟在后面挎着筐子。 走出军营区以前,四位朋友彼此间没有谈话,他们身后跟着一大堆看热闹的人。在他们越过封锁壕,来到田野上后,一无所知的达尔大尼央要求他们作出解释。 “亲爱的阿多斯,现在,看在我们友情的份儿上,请您告诉我,我们这是去哪儿?” “您也很清楚,我们要去城堡吃早饭。” “可我们为什么不在巴尔巴约客店吃呢?”达尔大尼央问道。 “因为我们有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谈,而那家客店有那么多讨厌的人,而在这里,”阿多斯指着城堡说,“至少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我认为我们能在海边的沙丘地里找一个地方谈谈。”达尔大尼央小心谨慎地说。 “如果有人看到我们四人在一起交谈,用不了一刻钟,探子就会向红衣主教报告说我们正在开会。” “是的,”阿拉密斯说,“阿多斯说得没错。” “有一片荒野倒不错,”波尔多斯说,“关键是哪有。” “所有的荒野都会有红衣主教的密探,所以最好还是把这个计划继续进行下去,再说事已至此,我们也不能后退了。否则人们会耻笑我们的。没有谁能猜到我们打赌的真正原因。在那儿,我们会不会遭到袭击也不可知。如果没有遭袭,我们所有的时间就都可以用来谈话,没有人会听见;如遭袭击,我们还是可以谈我们的事,而且,如果我们作了抵抗,我们便得到了光荣。您看这件事反正都是有利的。” “您分析得有道理,”达尔大尼央说,“不过我们肯定要挨枪子儿。” “噢,亲爱的朋友,”阿多斯说,“您应该很清楚,敌人的枪子儿不是最叫人害怕的东西。” “但是我觉得,”波尔多斯说,“要作一次这样的冒险,至少我们应把我们的火枪都带去。” “达尔大尼央说过,昨天夜里的遭遇战中,牺牲了五个法国人,拉罗舍尔人也有八九个死掉了。” “那又怎么样?” “找到他们的火枪、火药壶和子弹,我们就会得到十五六枝火枪,外加一百来颗可以使用的子弹,而不是四枝火枪和一打子弹。” “噢,阿多斯!”阿拉密斯说,“您真伟大!”波尔多斯也点头表示赞同,只有达尔大尼央好像还没有心悦诚服。 毫无疑问,格里莫也与达尔大尼央一样心存疑虑,他还一直不相信真的会去,所以他拉了拉主人衣服的下摆,用手势问他主人,“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阿多斯指了指城堡。 格里莫把筐放在地上,摇着头坐到地上。阿多斯拔出腰上的手枪,把枪口凑到格里莫的耳朵上。 格里莫一下子跳了起来。阿多斯要他拿起筐走在最前面,格里莫只好服从了。从这幕哑剧中格里莫得到仅仅是从后卫变成了前锋。 来到城堡后,四个人都向后眺望。军营门口聚集了三百来个不同兵种的士兵,看得出那里面有德?布西尼先生,有骑兵、瑞士雇佣兵和那个参与打赌的第四个人。 阿多斯脱下帽子,放在剑尖上,在空中摇晃着。所有观看的人都向他还礼,欢呼。 随后,他们走进城堡,格里莫已先他们而入了。 第61章 火枪手的会议 (1) 第四十七章 火枪手的会议 (1) 阿多斯预料得不错,城堡里除了十几具尸体外,没有别的东西。 阿多斯在格里莫安排吃早饭的桌子时说,“先生们,我们先收集枪枝和弹药吧,而且我们可以一边干活一边谈话,他们,”他指着那些尸首说,“是听不到我们说话的。” “在查明他们的口袋里没有东西后,把他们扔到沟里去吧?”波尔多斯问道。 “不,还是留着他们吧,他们能为我们效劳的。”阿多斯说。 “这些死人能干什么?你疯了,亲爱的阿多斯。”波尔多斯说。 “不要草率地作出判断,”阿多斯回答,“多少枝火枪,先生们?” “十二枝。”阿拉密斯回答。 “子弹呢?” “一百来发。” “这就是我们需要的,我们来装子弹吧。” 四个朋友开始工作,当他们装完最后一枝枪时,格里莫打手势说早饭已准备好了。 阿多斯称赞他干得好,并指指城堡角上的一个哨亭,格里莫马上明白要他去那儿站岗。不过为了减少他的烦闷,阿多斯让他带去一些吃的。 “伙伴们,入席就坐吧。”阿多斯说道。 四个人坐在地上,盘着双腿。 “赶快说出秘密,我已等不及了。” 阿多斯说:“秘密就是昨天晚上我又见到米莱狄了。” 达尔大尼央正要把一杯酒送到嘴边,一听到米莱狄这个名字,他的手马上抖动起来,他只好放下酒杯。 “您看到了您的妻……” “嘘!”阿多斯立刻制止他再往下说,“您忘了,我亲爱的,这几位先生并不像您一样清楚我的家庭隐私,我见到了米莱狄。” “在哪儿?”达尔大尼央问。 “在离这儿两法里左右的红鸽棚客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就完蛋了。”达尔大尼央沮丧地说。 “不,还没有彻底完蛋,”阿多斯接着说,“因为米莱狄已离开法国了。” 达尔大尼央长出了一口气。 “可是,这个米莱狄究竟是什么东西?”波尔多斯问道。 “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阿多斯一边酌着葡萄酒一边说,“这个该死的客店老板!”他大声叫起来,“他用安茹葡萄酒冒充香槟酒!”接着他又继续说,“是的,她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我不知道达尔大尼央怎么得罪了她,所以她要报仇。一个月前她想用火枪杀死他;一个星期前想毒死他;而昨天,她又要红衣主教杀死他。” “什么!要红衣主教杀死我?”达尔大尼央吓得脸色煞白。 “我亲耳听见的。” “我也听到了。”阿拉密斯说。 “这样的话,”达尔大尼央垂头丧气地说,“还不如我自己朝自己的脑袋上开一枪算了。” “你可别干这种傻事。”阿多斯说。 “可有些敌人,我是永远也逃脱不了的。首先是那个陌生人;其次是被我刺了三剑的德?瓦尔德;然后是被我发现了秘密的米莱狄;最后是被我破坏了复仇计划的红衣主教。” “但是,”阿多斯拖长声音说,“所有这些人加起来不过四个人,我们也有四个人,一对一,正好,噢!见鬼。我们就要跟另外一大批人打交道了。格里莫,发生了什么事?”阿多斯说,“我允许您开口说话,我的朋友;不过请说得简单些。朋友,注意到了什么?” “一支队伍。” “多少人?” “二十个。” “都是什么人?” “十六个工兵,四个步兵。” “离我们有多远?” “大概五百步。” “好吧,我们还有时间吃光这只鸡和喝一杯酒来祝您健康,达尔大尼央!” “祝您健康!”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说。 “好吧,就祝我健康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祝福对我会有多大用处。” “什么话!”阿多斯说,“未来掌握在我们手中。” 阿多斯喝完了杯中的酒,随后他懒懒地站起来,拿起一枝枪,向一个枪眼儿走去。 波尔多斯、阿拉密斯和达尔大尼央也照样做了。至于格里莫,阿多斯命令他呆在四个朋友身后,替他们往枪里装弹药。 不一会儿,那支队伍出现了,他们正顺着一条壕沟走过来,这条壕沟是城堡和拉罗舍尔城之间的交通线。 “见鬼!”阿多斯说,“这一二十来个拿着十字镐、镢头和铲子的家伙,根本不值得惊动我们!”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达尔大尼央说,“他们正坚定地朝我们走过来,他们带着火枪。” “那是因为他们还没看见我们,”阿多斯说。 “说实话!”阿拉密斯说,“我真的不愿意向这些城里人开枪。” “您这个教士真是的,”波尔多斯说,“怎么同情起异教徒来。” “说真的,我赞同阿拉密斯说的,我去通知他们。”阿多斯说。 “您究竟要去干什么?”达尔大尼央说,“您这不是去挨枪子儿吗?” 可是阿多斯一手握枪,一手拿着帽子,爬到围墙的缺口上。 “先生们!”他对那些工兵和士兵喊道。阿多斯的出现使那些人吃了一惊,停在离城堡五十步左右的地方,阿多斯敬了个礼后,接着说:“先生们!我和我的几个朋友正在这座城堡里吃早饭。我如果你们必须要到这儿来,那就等我们吃光早饭,或者过些时候再来也行;除非你们真想脱离叛党,和我们一起为法国国王陛下的健康干杯。” “阿多斯,小心!”达尔大尼央嚷道,“他们正向您瞄准呢!” 果然,四枝枪同时响起来,却没有打中他。 与此同时,四声枪响马上作出回应,不过这四枪要比进攻者打得准得多:击毙了三个士兵,打伤了一个工兵。 “格里莫,再来一枝火枪!”阿多斯说,仍旧站在缺口上。 格里莫马上去做了。三个朋友也都为各自的武器装上了弹药。第二阵枪响过后,这支部队的队长和两个工兵倒在地上死了,剩下的人都逃走了。 “先生们,咱们出击怎么样?”阿多斯说。四个朋友立刻跃出城堡,冲到战场上,拿起士兵的火枪和队长指挥用的短矛。然后他们带着战利品又回到了城堡里。 “重新装好弹药,格里莫,”阿多斯说,“先生们,我们还是接着吃早餐,继续我们的谈话。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您说米莱狄要红衣主教杀死以后,离开了法国海岸。她到哪儿去了?”达尔大尼央十分关心米莱狄的行踪。 “去英国了,”阿多斯回答。 “为什么?” “目的是刺杀或派人刺杀白金汉公爵。” “真是可恶!” “但这件事,我是不太在乎的。”阿多斯说,接着他又对格里莫说,“格里莫,现在您去拿起队长的短矛,在矛头上系一块餐巾,再把它插在城堡的最高处,让叛乱分子看看,和他们打交道的是国王忠诚的士兵。” 格里莫照办了。不一会儿,一面白旗飘扬起来。一阵掌声对它的出现表示敬意:军营里有一半人都在栅栏前观看。 “怎么?”达尔大尼央接着说,“她去刺杀或者派人去刺杀白金汉公爵,您不在乎?他可是我们的朋友啊!” “公爵是英国人,他正与我们打仗,她想把公爵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等等,”达尔大尼央说,“我不能不管白金汉公爵,他给了我们好几匹漂亮的马。” “尤其是那些豪华、美丽的鞍辔。”波尔多斯说。 “而且天主要的是罪人改过,而不是他的命。”阿拉密斯说。 “阿门,”阿多斯说,“现在我最关心的,就是把她向红衣主教要来的那份全权证书接到手。如果它在她手上的话,她就可以把您甚至连同我们一起杀死而不受任何惩罚。” “这么说,那个女人简直是魔鬼!”波尔多斯边说边把他的盘子递给阿拉密斯,阿拉密斯正在切一只鸡。 “那份全权证书呢?”达尔大尼央说,“还在不在她手上?” “不,我已经拿到它了,但是费了一番功夫。” “亲爱的的阿多斯,”达尔大尼央说,“我已记不清您救了我多少次了。” “这么说昨晚您离开我们是为了去找她?”阿拉密斯问。 “是的。” “红衣主教的文件在您这儿?”达尔大尼央问。 “喏,这就是。”阿多斯说着,从他的上衣口袋里取出那份重要的文件。 达尔大尼央的手在颤抖,他接过文件,念道: 本文件的持有者为了国家的利益,按照我的命令,做了她已经做的事。 黎塞留 一六二七年十二月三日 “哎呀!”阿拉密斯说,“这是一份完全符合规定的全权证书。” “一定得把它毁掉,”达尔大尼央说,在他看来,这份证书就是自己的死刑判决书。 “不,”阿多斯说,“一定得好好保存这份证书。” “现在她会采取什么行动呢?”年轻人问道。 “现在吗?”阿多斯漠不关心地说,“她可能会写信告诉红衣主教,有一个名叫阿多斯的枪手,夺走了她的安全通行证。同时,她会建议红衣主教在除掉阿多斯时,也除掉他的两个朋友,即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于是,某一天早上,红衣主教大人会派人去逮捕达尔大尼央先生,还会把我们三个送进巴士底狱去陪他。” “啊,是吗?”波尔多斯说,“我觉得你在开玩笑,亲爱的朋友!” “这可不是什么玩笑。”阿多斯说。 “干脆拧断这个该死的米莱狄的脖子算了!” “神父,你觉得怎么样?”阿多斯平静地问。 “我赞同波尔多斯的意见。”阿拉密斯回答说。 “我也是!”达尔大尼央又说。 “既然您已抓住了她,为什么没把她杀死?只有死人才不会回来。” “您认为当真这样吗,波尔多斯?”阿多斯反问,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我有个主意。”达尔大尼央说。 “快说!”火枪手们一起说。 “快拿家伙!”格里莫喊道。 这几个年轻人急忙站起来,向他们的火枪扑去。 这次来的是一支二十几个人的队伍,全是士兵。 “我们是不是该回营地去?”波尔多斯说,“我觉得双方的力量相差悬殊。” “不可能,”阿多斯回答,“原因有三:一是早饭还没有吃完;二是还有一些重要的话要谈;三是还有十几分钟才到一个小时。” “但,”阿拉密斯说,“我们得制订一个作战计划呀!” “很简单,”阿多斯说,“一旦敌人走进火枪的射程以内,我们就开火,一直把我们装了弹药的枪打光;如果他们还在冲锋,我们就等他们冲到城堡下的壕沟里,把那一堵墙向他们的头上推下去。” “太好了!”波尔多斯由衷地感叹道,“阿多斯,您肯定生来就是一位将军。” “先生们,要专心瞄好自己的目标。”阿多斯说。 “我准备好了。”达尔大尼央说。 “我也准备好了。”波尔多斯说。 “我也准备好了。”阿拉密斯说。 “好,放!”阿多斯说。 四枝枪同时开火,一声枪响,四个敌人倒下了。 击鼓声马上响起了,那支小小的队伍以冲锋的速度前进。 这时候枪声变得没了规律,然而仍然打得很准;不过拉罗舍尔人好像知道这几位朋友在人数上处于劣势,所以仍旧向前冲锋。 三声枪响后,又倒下两个人,可那些没有倒的人并没有减慢向前的速度。 不一会儿,拉罗舍尔人冲到了城堡下面,共有十二到十五个人;城堡上朝他们放了最后一排枪,可并没能挡住他们;他们跳进壕沟,准备爬上围墙的缺口。 “喂,朋友们!”阿多斯说,“推墙!推墙!” 在格里莫的协助下,四个朋友一起竭尽全力猛推那堵很大的墙。墙基很快松动了,随着轰隆一声,墙倒在了壕沟里,随后是一阵惨叫。 “我们也许把他们全压死了吧?”阿多斯问。 “我想是的。”达尔大尼央说。 “不,那边有几人在逃命呢。”波尔多斯说。 第62章 火枪手的会议 (2) 第四十七章 火枪手的会议 (2) 果然,那不幸的三四个浑身是泥土和鲜血的人,正向城内逃去,他们就是那支部队剩下的人。 阿多斯看看自己的表说:“先生们,我们在这儿已待了一个小时了,现在我们已经赢了这次打赌,不过我们应该赢得更加漂亮一些,而且达尔大尼央还没有说出他的主意。” “我的主意?”达尔大尼央说。 “是的,您刚才说您有一个好主意。”阿多斯说。 “啊!我想起来了,”达尔大尼央说,“我再去一趟英国,去找白金汉公爵。” “您不能去,达尔大尼央。”阿多斯冷冰冰地说。 “为什么?我已经去过一次了。” “现在您如果再去英国的话就会被判谋反罪。” 达尔大尼央不说话了。 “我想出一个好主意。”波尔多斯说。 “大家静一静,听听波尔多斯先生的主意!”阿拉密斯说。 “去向德?特雷维尔先生请几天假。米莱狄不认识我,我可以接近她,她不会提防我的,等她到了我掌心,我把她杀死不就完了吗?” “嗯!”阿拉密斯说,“杀死一个女人!不!我想出一个好主意。” “请说,阿拉密斯!”阿多斯说,他非常尊重这个年轻的火枪手。 “应该通知王后。” “啊,是的,”波尔多斯和达尔大尼央同时说,“我相信我们有办法了。” “通知王后!”阿多斯说,“怎么通知?从这儿到巴黎有一百四十法里,信还没有送到昂热尔,我们就被关进牢里了。” 阿拉密斯说,脸慢慢地红了,“我可以负责找一个把信送给王后的可靠人选,我认识一个住在图尔的人……” 阿拉密斯看到阿多斯在微笑,便停住了没有往下说。 “难道您不想使用这个办法吗,阿多斯?”达尔大尼央说。 “我并不完全反对,”阿多斯说,“只是要阿拉密斯考虑一下,他是不能离开军营的,除我们之外,任何人都是不可靠的,派出去的人要走两小时,红衣主教手下所有的人会一字不漏地记住您那封信的内容,您和您的那个机灵人都将被捕。” “而且,”波尔多斯说,“王后会救白金汉公爵,但绝不会救我们。” “先生们,”达尔大尼央说,“波尔多斯的话不无道理。” “啊!啊!城里发生了什么事?”阿多斯说。 “在打紧急集合鼓。” 四个朋友侧耳倾听,果然听到鼓声。 “他们可能会派一个团来对付我们。”阿多斯说。 “您难道准备和整整一个团对抗吗?”波尔多斯说。 “为什么不呢?”阿多斯说,“我觉得我浑身充满力量。” “天啊,鼓声越来越近了。”达尔大尼央说。 “让它来吧,”阿多斯说,“从这儿到城里有一刻钟的路程,从城里到这儿有一刻钟的路。我们利用这点时间定个计划绰绰有余;这是一个合适的地方了。听着,先生们,我刚想到一个好主意。” “请说吧。” “请允许我先向格里莫下几道命令。”他把他的跟班叫过来。 “格里莫,”阿多斯指着尸首对他说,“您去把这几位先生靠墙竖着,把枪放在他们手中。” “啊,真了不起!”达尔大尼央说,“我知道您的意思了。” “您知道?”波尔多斯说。 “你呢,格里莫,你知道吗?”阿拉密斯问格里莫,格里莫点点头。 “这就行了,”阿多斯说,“我们再来谈谈我的主意。” “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波尔多斯说。 “不必了。” “好吧,阿多斯,说说您的主意吧!”达尔大尼央和阿拉密斯同时说。 “米莱狄,这个恶魔,有一个小叔子;我记得您曾说过,达尔大尼央。” “是的,我跟他还很熟,他对他的嫂嫂也并没有多大好感。” “好极了,”阿多斯回答,“如果他讨厌她,那就更好了。” “这样有利于我们。” “她的小叔子叫什么名字?” “温特勋爵。他一听到开战的消息就回伦敦去了。” “好极了,他正是我们需要的人,”阿多斯说,“我们应该告诉他,他的嫂嫂要谋杀一个人,我们请求他时刻注意她。我希望在伦敦总该有个类似于妇女感化院之类的机构吧?他可以把他的嫂子送到那儿去,我们就不用担心了。” “可等她出来后,我们又麻烦了。”达尔大尼央说。 “噢,天啊!”阿多斯说,“达尔大尼央先生,您的要求也太高了吧?” “我觉得,”阿拉密斯说,“我们应该同时通知王后和温特勋爵。” “可是,派谁到英国和伦敦去呢?” “我保证巴赞可靠。”阿拉密斯说。 “我保证普朗歇可靠。”达尔大尼央说。 “对啊,”波尔多斯说,“我们虽然不能离开营地,可我们的随从可以离开的。” “那当然,”阿拉密斯说,“我们今天就写信,给他们点儿钱,让他们马上动身。” “给他们点儿钱?”阿多斯重复了一遍,“这么说你们很有钱了!” 四个朋友面面相觑,脸上又升起一片愁云。 “小心!”达尔大尼央叫道,“我看见那边有东西在晃动;那可是真正的一个军呀。” “天啊,”阿多斯说,“他们来了。这些家伙正在悄悄逼近,既没有打鼓,也没有吹号。喂,格里莫,布置完了吗?” 格里莫表示已经准备好了,并指了指十来个他已安置好的姿态逼真的尸体。 “太好了!”阿多斯赞叹道,“您的想象力真丰富。” “怎么回事?”波尔多斯说,“我还是想搞清楚。” “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儿,一会儿你就会明白的。”达尔大尼央说。 “等一下,先生们,让格里莫收拾一下我们吃剩下的东西。” “啊!”阿拉密斯说,“那些红黑点子越来越大了,我赞同达尔大尼央的意见;我们得赶快回营,不能再拖延时间了。” “是的,”阿多斯说,“我不再反对撤退。现在我们已待了一个半小时,我们撤吧,先生们。” 格里莫已挎上筐,筐里盛着吃剩的东西。 四个朋友跟在他后面走出城堡。走了十几步,这时阿多斯突然喊道,“呀,我们这是干什么呀,先生们?” “怎么了?”阿拉密斯问道。 “那面旗子,见鬼!不能让旗子落到敌人手中。” 阿多斯又跑回城堡,取下那面旗子。不过这时拉罗舍尔人和城堡之间的距离已在火枪射程之内了,拉罗舍尔人狠劲地放了一排枪。 无数子弹在他身边呼啸飞过,可没有一颗击中他。 阿多斯背对着拉罗舍尔人向自己军营的人摇旗致敬。两边都在大喊大叫:一边是怒吼,一边是欢呼。 紧接着又响起了一排枪声,三颗子弹打穿了那条餐巾。整个军营里的人一齐大喊:“下来!下来!” 阿多斯下来了。 “喂,阿多斯,快点儿,”达尔大尼央说,“现在除了钱外,我们什么都能找到,再被打死就太傻了。” 可不管伙伴们怎么劝说,阿多斯还是稳稳当当地走着,看到自己的劝说没有作用,其他三人也就迈着整齐的步伐和阿多斯并肩前进。格里莫已经走出了火枪的射程之外。 一会儿又响起一阵枪声。“怎么回事?”波尔多斯问,“他们在向谁开枪?我并没有看见一个人。” “他们在向我们准备的死人开枪。”阿多斯回答说。 “可我们的死人是不会反击的。” “一点不错,他们会以为是一次伏击,会先停下来商量一下,随后派代表去谈判,当他们发现这真相时,枪子儿已经打不到我们了,所以我们没有必要急忙奔跑。” “啊!我知道了,”波尔多斯喜不自胜地说。 “那就太好了!”阿多斯耸耸肩膀。 法国军队,看到四个朋友大摇大摆地回来了,发出一阵阵欢呼。 “这些家伙都傻乎乎的,”阿多斯说,“我们一共打死了多少人?十二个吗?” “可能是十五个吧。” “压死了多少?” “八九个吧!” “而我们却毫发未损,对不对?达尔大尼央,您好像在流血。” “碰破了一点儿皮,”达尔大尼央说,“我的手指夹在石头与我的钻石之间,擦破了皮。” “这就是戴钻戒的结果,我的先生。”阿多斯轻蔑地说。 “既然有一枚钻戒,就应该卖掉它。”波尔多斯说。 “可这是王后送的钻戒呀!” “那就更应该卖掉它了,”阿多斯接着说,“用它救助白金汉先生,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因为他是她的情夫;用它救助我们,这也符合道德,因为我们是她的朋友。卖掉钻石吧。神父先生,您觉得如何?我就不问波尔多斯了,因为他已发表过他的意见了。” “戒指不是爱情的信物,达尔大尼央可以卖掉它。”阿拉密斯涨红了脸。 “好,”达尔大尼央高兴地说,“把钻石卖掉吧!” 枪声还在响着,可这四个朋友已在对方的射程之外了,拉罗舍尔人放枪只不过是为了对自己的良心有所交待罢了。 整个营地都轰动了;有两千多人亲眼看到了这四个朋友的幸运成功的没有理智的行动。有人高叫,国王卫队万岁!火枪手万岁!德?布西尼先生第一个过来和阿多斯握手,承认他输了。龙骑兵和瑞士雇佣兵紧随其后,其余的所有人全跟在他们后面。祝贺、拥抱、握手,没完没了。后来,因为吵闹得太厉害,红衣主教以为出了什么事,派他的卫队队长拉乌迪尼埃尔过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于是大家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拉乌迪尼埃尔回去后,红衣主教问,“发生了什么事?” 卫队队长回答道:“大人,有三个火枪手与一个卫士与德?布西尼先生打赌,他们要到圣热尔韦城堡里去吃早饭,在那儿他们跟敌人周旋了将近两个小时,打死了许多拉罗舍尔人。” “那三个火枪手的名字呢?” “阿多斯、波尔多斯和阿拉斯。” “又是他们三个!”红衣主教嘟囔道,“那个卫士是谁?” “达尔大尼央先生。” “又是他,我一定要想方设法让这四人归顺我。” 当天晚上,红衣主教和德?特雷维尔先生谈及早上的那件事。德?特雷维尔先生已知道了全部经过。所以他把整个故事给红衣主教大人作了汇报,特别提到了有关那块餐巾的故事。 “很好,德?特雷维尔先生,”红衣主教说,“请把这块餐巾暂时给我,我让人用金线在上面绣三朵百合花,再还给您的火枪手做队旗。” “但是,红衣主教大人,”德?特雷维尔先生说,“这对于国王卫队来说就不大公平了,达尔大尼央不是我的部下,而是德?艾萨尔先生的人。” “既然如此,您就收下作火枪手吧,既然这四个人如此要好,就让他们在同一支部队里服务吧!”红衣主教说。 当晚德?特雷维尔先生宣布了这个令人高兴的消息,并邀请他们第二天共进早餐。 达尔大尼央高兴极了,因为他一生的梦想就是当一名火枪手。三个朋友也由衷地为他高兴。 “真是太好了!”达尔大尼央对阿多斯说,“我们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得到了很,并且还进行了一次重要的谈话。” “现在不会有人怀疑我们了;因为在天主的帮助下,从此以后,我们将被看成是红衣主教的人了。” 当晚,达尔大尼央去向德?艾萨尔先生表示敬意,并告诉他说,自己已成为火枪手了。 德?艾萨尔先生很喜欢达尔大尼央先生,提出资助他变换装备,因为变换装备很费钱。达尔大尼央婉言拒绝了他的好意,并把钻戒交给德?艾萨尔先生,请他帮助卖掉它。 第二天早上八点,德?艾萨尔先生的随从来找达尔大尼央,把一口袋价值七千利弗尔的金币交给了他。 这就是卖掉王后赠送的那枚钻戒所得来的钱。 第63章 家务事 (1) 第四十八章 家务事 (1) 在德?特雷维尔先生那儿吃完早餐,达尔大尼央已穿上了他的火枪手制服,他的身材与阿拉密斯差不多,阿拉密斯有丰厚的稿费,所以置办任何东西都是双份儿的,因此他把一整套火枪手的装备给了达尔大尼央。 达尔大尼央本该心满意足了,如果没有米莱狄的话。 早饭以后,四个朋友约好晚上在阿多斯处碰头,把那件事作个了结。 一整天,达尔大尼央都身着他的制服在营内所有的街道上炫耀。 晚上,到了约定的时间,四个朋友聚在一起,决定三件事:写给米莱狄的小叔子的信的内容;写给图尔的那个机灵人的信的内容;派谁去送信。 每个人都提出要派自己的随从去:阿多斯说格里莫办事谨慎;波尔多斯则称赞穆斯格东的力气很大;阿拉密斯则吹嘘巴赞的机灵;最后,达尔大尼央赞扬普良朗歇的勇敢。 大家讨论了很久,发表了许多意见。 “问题是,”阿多斯说,“我们派去的那个人一定要身兼四种品质。” “先生们,最重要的是知道哪个最喜欢钱。”阿拉密斯说。 “有道理,”阿多斯说,“我们应该把希望寄托在人的缺点上,而不是优点,神父先生,您真是个了不起的伦理学家!” “是的,”阿拉密斯说,“因为我们之所以需要人为我们尽心办事,并不单单是为了取得成功,而是为了不至于失败,因为如果失败,那就要掉脑袋,当然不是指跟班的脑袋……” “小声点,阿拉密斯!”阿多斯说。 “是的,不是给跟班带来危险,而是危及到主人们的脑袋!我们的随从能为我们去冒生命危险吗?不能。”阿拉密斯接着说。 “说真的,我可以担保普朗歇的忠心。”达尔大尼央说。 “好吧,亲爱的朋友,在他的忠心上再加上一笔钱,就更保险了。” “唉,虽然如此,还是靠不住的。”阿多斯说,他总是乐观地看事,悲观地看人。“他们为了得到钱,什么都能答应,然而到了路上,一害怕就什么也干不了了。他们一旦被抓,一经拷问,就会什么都讲。真见鬼!要到英国去,一定得穿过遍布红衣主教的密探的整个法国,还要有一张允许上船的通行证;一定要懂英语,才能在伦敦问路,我看这事不好办。” “一点也不难办,”达尔大尼央说,“我认为这件事一点也不难。见鬼!如果在给温特勋爵的信中谈到了家务事以外的事情,谈到了红衣主教的可耻行径……” “小点儿声!”阿多斯说。 “谈到国家的阴谋和秘密,”达尔大尼央一边听从他的警告一边说,“我们全都会受刑。可是,别忘了,阿多斯,我们写给他的信里只谈些家务事;我们写信给他的惟一目的,是要他等米莱狄一到伦敦后,就设法使她不能再陷害我们。因此我想写一封信,内容大致如下……” “我们听听看。”阿拉密斯摆出了一副找碴儿的姿态。 “亲爱的朋友和先生……” “啊!真不错,亲爱的朋友,写给一个英国人,”阿多斯打断他的话说,“您这个开头真是好极了,达尔大尼央!光说这个称呼,您也要被四马分尸。” “那好吧,我就简单地称他为先生。” “您就称他为米罗尔吧!”非常注重礼仪的阿多斯接着说。 “米罗尔,您是否还记得卢森堡宫后的那片荒地?” “太好了,现在卢森堡宫又来了!别人会以为是影射王后呢!写得真好!”阿多斯说。 “好吧!我们可以这样简单地写:米罗尔,您还记得有人在那片圈起来放羊的荒地吗?” “亲爱的达尔大尼央,您成不了拟稿人,‘有人在那片救了您的性命!’这算什么话!对一个贵族来说,永远都不要提及此类帮助,就是对他来说是侮辱。” “啊,亲爱的,您真让我左右为难。” “您说得对。您还是交给神父先生吧,这是他的事。” “噢!的确如此,”波尔多斯说,“把笔杆子给阿拉密斯吧,他还用拉丁文写过论文呢。” “好吧,就这么办,”达尔大尼央说,“就请您来起草这封信吧,神父先生。可是,您也得小心,因为我也要找您的碴儿。”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阿拉密斯充满自信地说,“可是得让我先了解情况,当然,我也听说过有关这位可恶的女人的事,在听了她和红衣主教的谈话后我甚至找到了依据。” “小声点,见鬼!”阿多斯说。 “可详细情况我不太了解。”阿拉密斯说。 “我也是。”波尔多斯说。 达尔大尼央和阿多斯无语地对视了一会儿。经过一阵短暂的考虑,阿多斯的脸变得比平时更白了,他表示同意达尔大尼央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 “好吧!以下这些情况就是信上要说的内容,”达尔大尼央说,“‘米罗尔,您的嫂嫂是个可恶的女人,为了继承您的财产,她曾想找人谋杀您。话说回来,她本来就不能嫁给您的兄长,因为她在法国已结过婚,后来又被……’” 达尔大尼央停住了,看了看阿多斯。 “又被她丈夫撵走了。”阿多斯说。 “因为她曾受过烙刑。”达尔大尼央接着说。 “啊!”波尔多斯叫起来,“不可能。” “我就是她丈夫。”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不语,每个人都受到了触动。 “这次达尔大尼央提供了一份很好的提纲,首先要写的就是这些。”阿多斯打破了沉默。“您说得对,阿多斯,”阿拉密斯接着说,“但写起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大家不要说话,我开始写了!” 阿拉密斯拿起羽笔,略加思索便动手写了八九行字,字体纤巧而优美,随后又读出了以下这封信: 米罗尔: 我曾有幸跟您比过剑。从那以后,您曾好几次愿意把我说成您的朋友,因此我认为有必要来报答您的这种友情。您已有两次差点儿成为您认为是您的女继承人的那位近亲的牺牲品,因为您根本不知道,她在英国结婚前,在法国早已有了丈夫。她第三次,也就是现在,要对您下手了,您可能会因此送命的。您的这位亲戚昨晚从拉罗舍尔启程前往英国,请您从她到达的时刻起就开始监视她,因为她有几个可怕的计划。如果您非常想知道她能干出什么事,那么请在她左边的肩头看看她的过去吧。 “棒极了!”阿多斯说,“如果温特勋爵能收到这封信,他就可以严加防范了。即使此信落到红衣主教大人手中,我们也不会受牵连。然而因为那个将被派去伦敦的人有可能对我们说他已去过伦敦,而实际上他却根本没有去。所以我提议交信时只给他一半儿钱,等他带来回信后再给另一半。您的钻戒带在身边吗?”阿多斯接着问达尔大尼央。 “我带着金币。” 达尔大尼央把钱袋扔在桌子上,金币发出响声,阿拉密斯抬起了眼睛,波尔多斯一阵颤抖,阿多斯却不动声色。 “在这个小钱袋里有多少钱?”他问。 “七千利弗尔,都是每个值十二法郎的金路易。” “可先生们,在所有这些话题里我们没有提及王后,”达尔大尼央说,“让我们稍微关心一下她心爱的白金汉公爵的生命。” “是的,”阿多斯说,“不过这是阿拉密斯的事。” “就算是我的事吧,”阿拉密斯脸红了,说:“我能干什么呢?” “噢,”阿多斯接着说,“再给那个住在图尔的机灵人写封信。” 阿拉密斯拿起笔,写了几行字,并马上念给朋友们听。 亲爱的表妹: 红衣主教大人,很快就要击溃拉罗舍尔的反叛异教徒了,英国舰队的援助甚至到不了能见到要塞的距离之内。我可以肯定地说,白金汉先生将因受到某个重要事件的拖累而无法成功。红衣主教是最杰出的政治家。如果太阳妨碍他,他会毁灭太阳。我亲爱的表妹,请你一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令姐。我曾梦见这个该死的英国人已死了。我记不清他是死于兵器还是毒药,惟一可以肯定的事,我曾梦见他死了,您也知道,我的梦一直十分灵验。请您放心,不久我便会回来。 “太好了!”阿多斯大声说:“您是诗人,我亲爱的阿拉密斯,现在,您只要把收信人地址写上就可以了。” “这很容易。”阿拉密斯说。他细心地折起这封信,又拿起笔写道: 交送图尔的女裁缝米雄小姐。 三位朋友相互望望,不由得笑了,他们上当了。 “先生们,只能派巴赞去图尔,我表妹只认识巴赞,也只信任他;派其他任何人去这件事就办不成。而且巴赞既有志气又有学问,即使被人抓了,他宁愿受苦刑,也不会说出来。” “好的,”达尔大尼央说,“我完全同意巴赞作为人选,但请留意普朗歇这个人选,他已经跟着我到过一次伦敦,还会说几句英语,发音相当准确。您尽可以放心,他去得了也回得来,不会迷路。” “好吧,”阿多斯说,“在普朗歇动身前先给他七百利弗尔,等他回来后再给他另一半。至于巴赞呢,来去各三百利弗尔。这样还剩五千利弗尔,我们四个各拿一千作为个人的随意开销,还剩下一千由神父保管,作为意外用途,或共同开销的需要。这样安排你们看合适吗?” “亲爱的阿多斯,您是最有智慧的人。” 第64章 家务事 (2) 第四十八章 家务事 (2) “好吧,就这么说定了。”阿多斯说,“让普朗歇与巴赞去。其实,说实话,留下格里莫我并没有感到不快,我还真少不了他。” 很快普朗歇被叫了来,大家告诉他一些应注意的事情。他已从达尔大尼央那儿得到指示,达尔大尼央已告诉他完成此项任务是多么的光荣,他将会得到多少报酬,以及他冒怎样的危险。 “我把这封信藏在衣袖的镶边里,”普朗歇说,“如果我被抓住了,就把信吃了。” “不过,那样,你就不能完成任务了。”达尔大尼央说。 “今晚您再抄一份给我,到明天我就记住了。” 达尔大尼央得意地瞧瞧朋友们。 “现在,”他接着对普朗歇说,“你用八天时间赶到温特勋爵那儿,再用八天时间赶回来;一共是十六天。如在你启程后的第十六天晚八点你没有准时赶回来,你就拿不到那七百利弗尔了。” “先生,请给我一块表吧!”普朗歇说。 “把我这块拿去吧,”阿多斯说着把表取下来给他,“你要做个好小伙儿。你可想明白了,如果你胡说,你会害死你主人的,而你的主人却这么信任你,向我保证你是忠心耿耿的。你可想清楚了,如果你的主人由于你的过错而遭逢不幸的话,那么不论你走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然后杀死你。” “噢!先生!”普朗歇说,他因受怀疑而倍感委屈和害怕。 “我呢,”波尔多斯说,“我要剥了你的皮。” “啊,先生!” “我呢,”阿拉密斯用他温柔而好听的嗓音说,“我要用小火烧死你。” “啊!先生!” 普朗歇哭了,不知他是害怕,还是感动。 达尔大尼央握住他的手,拥抱他。 “你瞧,亲爱的普朗歇,他们全都是为了关心我,实际上他们还是很喜欢你的。” “啊!先生!”普朗歇说,“不成功则成仁。” 大家一致决定第二天早晨八点动身,以便在当天夜里,他能把那封信背下来。 第二天一早,就在普朗歇要出发时,达尔大尼央把普朗歇拉到一旁。 “听着,”达尔大尼央对普朗歇说,“你把信交给温特勋爵,等他看完后,再对他说:‘请注意白金汉公爵的安全,因为有人正在密谋刺杀他。’这两句话非常重要。” “放心吧,先生。”普朗歇说,“我这个人是不是值得信任,以后自会见分晓。” 普朗歇骑上一匹骏马,飞驰而去,他要到六十法里以外去换乘驿车。除了火枪手们向他作出的三个约定使他略有些紧张外,他的整个精神状态十分良好。 巴赞也向图尔出发了,他有八天时间来完成任务。 巴赞和普朗歇走后,四位朋友非常紧张。他们白天偷听别人的谈话,窥视红衣主教的行动,猜测来军营的信使的任务。有几次,他们意外地被召去办理公务,都紧张起来。而且他们还要注意安全,因为米莱狄这个幽灵,一旦在人前出现,就不再会让人心安理得地睡觉。 第八天早上,巴赞精神饱满地走入巴尔巴约客店,这时四个朋友正在吃早饭,他按照原先约定的暗语说: “亲爱的阿拉密斯先生,这是您表妹的回信。” 四个朋友高兴地交换了眼色:事情已成功了一半,只不过是比较容易的一半。 阿拉密斯的脸又红了,他接过信,只见信上的字写得很粗,而且拼法有错误。 “天主啊!”阿拉密斯笑着高声说,“我真的很失望,这个可怜的米雄。” “这个可怜的米雄是谁?”跟他们打过赌的那个瑞士雇佣兵问,信送到时,他正与阿多斯他们谈话。 “噢,没什么,米雄是一个极可爱的姑娘,我请她亲手写几行字给我留作纪念。” “好极了!”瑞士雇佣兵说,“如果她是个像她写的字那么大的贵夫人的话,那么您真有艳福,我的朋友!” 看完信后,阿拉密斯把信交给了阿多斯,说,“您看看米雄小姐究竟写了些什么,阿多斯。” 阿多斯看了一眼那封信,为了消除可能引起的怀疑,他大声念了出来: 表哥: “我的姐姐和我两人都善长解梦,因此我们很怕做梦;关于您的梦,我希望我能够说:任何梦都不可当真。再见吧!请保重身体,祝您平安。 阿格拉埃?米雄 “什么梦啊?”龙骑兵问道,他是在阿多斯念信时走过来的。 “是啊,她谈的是什么梦?”瑞士雇佣兵也说。 “啊,见鬼!”阿拉密斯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做了个奇特的梦,后来讲给她听了。” 阿多斯站了起来,达尔大尼央挽着阿多斯的胳膊一起出去了。 波尔多斯及阿拉密斯留下来应付龙骑兵和瑞士雇佣兵的胡搅蛮缠。 巴赞已进入了梦乡,因为他比瑞士雇佣兵更有想象力,他梦见阿拉密斯已做了教皇,正拿着一顶红衣主教的帽子往头上套。 然而,巴赞的归来只是替四个紧张万分的朋友解除了部分忧虑。等待的日子实在太漫长,尤其在最后的期限。 第十六天到了,达尔大尼央和他两个朋友心神不定,甚至到了坐立不安的地步,他们三人不停地在普朗歇应该回来的路上来回转悠。 “说实话,”阿多斯对他们说,“你们这些人呀,真像些孩子,被一个女人吓成这副模样!你们究竟怕些什么呢?害怕被关进监狱吗?怕被砍头吗?可我们每天不都到战壕里去冒比这更可怕的危险吗?我们的脑袋被刽子手砍下虽然十分痛苦,但我敢肯定这种痛苦要比外科医生锯掉我们的大腿时的痛苦轻得多,所以请你们耐心地等待吧。最多六小时后,普朗歇一定会回来,我是很相信普朗歇的。” “如果他不回来呢?”达尔大尼央反问。 “如果他没有按时回来,那肯定是因为他被什么事耽搁了,不会有其它原因。先生们,我们必须考虑各种可能的情况,生活就是由一连串的小烦恼串成的念珠,心胸开阔的人是笑着数这串念珠的。学学我吧,先生们,请安坐下来,然后喝点酒;我们的前途就像葡萄酒一样甜美。” “您说得有道理,”达尔大尼央回答,“可每次在喝新开的葡萄酒时,总担心它是从米莱狄的酒窖里拿出来的。” “您真是难以伺候,”阿多斯说,“她是个多么迷人的女人啊!” “一个受过烙刑的女人!”波尔多斯大笑。 阿多斯一阵发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一下子站了起来。 暮色渐浓,天终于完全黑了下来。各处的小酒店都顾客盈门。阿多斯口袋里装着卖了钻戒得到的那部分钱,一直在巴尔巴约客店等待。他已找到了像德?布西尼那样配得上与他做赌友的人;所以七点的钟声敲响时,他们还像平时一样在赌钱,同时听到巡逻队开过去加双岗;七点半时听见了归营的号声。 “我们输了。”达尔大尼央与阿多斯耳语。 “您的意思是我们赌输了吧,”阿多斯不急不慌地拿出四个皮斯托尔放在桌子上,“先生们,吹归营号了,我们回去睡觉吧!” 阿多斯走出巴尔巴约客店,达尔大尼央走在他身后,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手挽着手走在后面。阿拉密斯一边走一边叽哩咕噜地在背诗,波尔多斯不时地拔着胡子,以表示内心的失望。 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黑暗中,达尔大尼央觉得十分熟悉;同时一个熟悉的嗓音响了起来,达尔大尼央一听就知道是谁。 “先生,今天晚上太冷了,我把您的披风拿来了。” “普朗歇!”达尔大尼央喊起来。 “普朗歇!”波尔多斯与阿拉密斯也异口同声地叫起来。 “哦,普朗歇,”阿多斯说,“他答应过八点钟回来,而现在八点的钟声刚敲过。好样的,普朗歇!将来如果你要离开你的主人,我这儿为你保留一个位子。” “不,我永远也不会离开达尔大尼央先生。”普朗歇说。 这时,普朗歇塞给达尔大尼央一封信。 达尔大尼央真想拥抱普朗歇,可他担心会使路人产生怀疑,只好作罢。 “我收到了回信。”达尔大尼央对他的三位朋友说。 “太好了,”阿多斯说,“我们回去看信吧。” 达尔大尼央想加快步伐,可阿多斯却拉住他的胳膊,逼着这位性急而年轻的朋友与自己一起前进。 终于到了营帐,达尔大尼央用发抖的手拆开封蜡,打开了那封苦等了许久的信。这封只有半行字的信,字体是英国式的,风格则是斯巴达式的。 这句话的意思是:谢谢,请放心。 阿多斯看完信,把它烧掉了。然后他把普朗歇叫进来,说:“孩子,你可以得到其余的那七百利弗尔了,不过好像带这样一封信你倒是没有冒什么危险。” “可我花费了很多心思来保护它。”普朗歇说。 “好吧,”达尔大尼央说,“把那些事儿说出来大家听听。” “啊?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先生!” “你说得对,普朗歇,”阿多斯说,“况且已经敲过归营鼓,如果别人的灯光已经熄了,而我们的灯光还亮好长时间的话,会引起别人怀疑的。” “那就算了,我们睡觉吧。睡个好觉,普朗歇。”达尔大尼央说。 “是该睡个好觉,先生,十六天来这是第一个好觉。” “我也是!”达尔大尼央说。 “我也是!”波尔多斯说。 “我也是!”阿拉密斯说。 “嗯,说实话,我也是!”阿多斯说。 第65章 厄运当头 第四十九章 厄运当头 米莱狄差点气疯了,她在海船的甲板上大叫,恨不得跳进海里,游回岸边。她想起达尔大尼央对自己的侮辱,想起了阿多斯对自己的威胁,她没有报复他们就离开法国,实在不甘心。她请求船长把她送上岸,但船长急于摆脱在法国巡洋舰和英国巡洋舰之间的逡巡状态,急着赶回英国,他认为米莱狄的请求是女人的任性所生,所以拒绝了。但这位女客却是红衣主教特别托付给他的,他只好答应,如果大海与法国人都没有意见的话,就让她上岸。但是逆风和大海浪使船一直都在迂回曲折地前进。离开夏郎特九天后,愤怒、悲伤的米莱狄才看见菲尼斯太尔的蔚蓝色海岸。 她计算了一下时间,穿过法国的这个角落,从岸上回到红衣主教那儿至少也要四天,再加上已经过去的九天,十三天就这么白白地浪费了,在这十三天里伦敦可能发生多少重大事件啊;她想到红衣主教大人一定会因她的返回而大发雷霆,结果是红衣主教会听信别人对她的抱怨。因此经过洛里昂和布雷斯特时,她没有再坚决地向船长提出上岸的要求。船长也尽量避免提醒她。米莱狄继续她的航行;就在普朗歇从朴次茅斯上船回国的同一天,这位红衣主教大人的女特使也进入了港口。 整个城市热闹非凡,四艘新建造的大军舰在海边举行下水礼。白金汉公爵站在海堤上,和平时一样全身珠光宝气,一群参谋人员簇拥着他。 这是一个在冬日里少见的晴天,它让英国人想起了世上还有太阳。这个苍白而灿烂的星球坠落在西天。米莱狄呼吸着因为接近陆地而变得更强烈的海上空气,注视着由她负责一个人去摧毁的一切军备力量。 船正准备抛锚上岸的时候,有一条海岸巡逻艇模样的小快艇驶近商船,放下艇上的小舟伐子,驶向船梯。小舟伐子上有一名军官、一名水手和八名桨手。军官一个人登上商船,受到了非常尊敬的接待。 军官和船长简单地交谈了几句,向船长出示了几页文件,于是船长命令船上所有人,包括水手和旅客,全都到甲板上。 类似点名的手续办完后,军官高声询问双桅横帆船来自何处,航行路线和沿途停靠地点;船长轻轻松松地一一回答了所有问题。于是军官开始一一审视每个人,在米莱狄面前,他停住了,认真地打量她。 然后军官回到船长身边,对船长说了几句话,好像从此后船应由他指挥似的。军官命令船员们马上照他的命令操作;于是商船又开始航行,小快艇与之并排,负责押送它,并用六门大炮的炮口威胁着商船的舷侧,那条小舟伐子,则在大船的航迹中前行。 在军官检查米莱狄时,米莱狄也在毫无顾忌地盯着他看。这个女人经验丰富,以前只要她愿意,她就能够一直看到人的内心深处。但这次她只看到一张毫无表情的脸,那位站在她面前仔细地观察她的军官,大约二十五六岁,白皙的脸上嵌着一双浅蓝色眼睛;他的嘴细巧而端正,一直紧闭着;下巴有力地突出着,脑门略有点内陷,是对神灵启示的人和军人来说很合适的那种脑门,被稀疏的短发遮盖着;头发的颜色和遮满脸的下半部的胡子的颜色都是漂亮的深褐色。 天黑时,船进入了港口。浓雾使天色更加黑暗,海堤上,一盏盏标志灯和照明灯的周围形成一个个圆圈。阴冷的空气使人比较伤感。 米莱狄也不由得颤抖起来。 军官清点完米莱狄随身携带的东西,便派人把她的行李搬到小舟伐子上,还伸出手来搀扶她。 看着这位陌生的军官,米莱狄显得犹豫不决。 “先生,”她问,“多谢您的好意和对我特殊关照,请问您是谁?” “我是英国海军军官,夫人。”年轻人答道。 “但在女同胞到达英国港口时,殷勤地把她们一直送上岸,难道这就是英国海军军官的习惯吗?” “是的,米莱狄,这是个习惯,但不是出于殷勤,而是出于谨慎,在战争时期,外国人都要被送到指定的客店,处于政府的监视之下,直到有关他们的情况被调查清楚为止。” 这番话非常谦恭有礼、沉着冷静,却不能说服米莱狄。 “但我并不是外国人啊,先生,”她说,用的是最纯正的英国口音,“我是克拉丽克夫人,这种措施……” “这种措施对所有人都适用,米莱狄,您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我只好跟您走了,先生。” 在年轻军官的搀扶下,她走下船,那条小舟伐子在船梯下等她。军官跟在她后面下去,船尾铺着一件大披风,军官请米莱狄坐在披风上,然后坐在她旁边。 “开船吧!”他对水手们说。 八枝桨重新伸入海水中,小舟伐子在水面上飞驰。 五分钟后,小舟伐子靠岸了。 米莱狄看到一辆等候的马车。 “这辆马车是来接我们的吗?”米莱狄问道,“客店离这儿非常远吗?” “是的,在城市的另一头。” “那我们走吧!”米莱狄毫不犹豫地上了车。 车夫马上策马飞奔,马车钻进了城里。 这样一次离奇的接待,米莱狄不得不认真考虑,她思索着所有出现在脑海中的假设。 一刻钟很快过去了,她俯身从窗口向外看,想看看到底把她送往什么地方。房子不见了,树木在黑暗中快速倒退。 米莱狄害怕起来。 “我们已经到城外了,军官先生。”她说。 军官保持沉默,一言未发。 “如果您不告诉我要送我到哪里的话,我就不再往前走了。” 这句带有威胁意味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啊,太过分了!”米莱狄叫起来,“救命呀!” 没人理她,马车继续向前飞驰,军官像一座雕像。 愤怒使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但年轻的军官仍然无动于衷。 米莱狄想打开门跳下去。 “小心,夫人,”年轻人冷冰冰地说,“如果跳车,您会摔死的。” 米莱狄不得不重新坐了下来,军官侧过身来望着她,看见这张先前还那么迷人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丑陋不堪,感到十分惊讶。这个狡猾的女人明白,如果就这样让他看透内心,那她就完了;于是她竭力恢复常态,恳求道: “先生!请告诉我,对于这种行为,我应该让您负责,还是让您的政府负责,或者让一个敌人负责?” “夫人,您遇到的事是我们不得不对每个在英国下船的人采取的措施,并不是强人所难。” “这么说,您根本不认识我,先生?” “我有幸第一次见到您,夫人!” “您以您的名声发誓,您没有恨我的理由,对吗?” “是的,我发誓。” 年轻人的声音安详而冷静。米莱狄安下心来。 走了几乎有一个小时后,终于,马车在一道铁栅栏门前停下来,门内是一条低凹的路,通往一座孤伶伶的城堡。车轮在细沙上走过时,米莱狄听到了巨大的轰鸣声,她听出这是海浪冲击海岸发出的声音。 马车穿过两道拱门,停在阴暗的方形院中,年轻军官敏捷地跳下车,米莱狄扶着他的手,也非常沉着地下了车。 “我难道是个囚犯?”米莱狄望了一眼四周,接着又把目光收回到年轻军官身上,露出最迷人的笑容,“但我敢肯定我一定不会在这儿呆很长时间。”然后她又补充说:“我的良心和您的礼貌让我得到了保证,先生。” 军官不露声色、彬彬有礼地请他的女犯人到房子里面去。米莱狄仍然带着微笑,挽住他的胳膊,和他一道经过一扇矮小的拱门,进入一条有着拱顶的、仅在尽头点着灯的走廊,走到尽头,看见一座石楼梯,接着他们上了楼,在一扇厚实的门前停下,年轻军官看到了里面为米莱狄准备的房间。 女犯人仅扫了一眼,就把整个房间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房间的陈设既可以作牢房,又可以作一个自由人的住房,但窗子上装着一根根铁条,房门外装着一道道铁闩,说明了这肯定是一间牢房。 这个女人失去了她全部的精神支柱。她倒在一把扶手椅上,双臂交叉在胸前,低着头,等候着一个法官进来审问她。 几个海军士兵把行李搬进来后,便无言地退出了。 所有的事都由年轻的军官亲自安排,他的神态还是那样安祥。他一言不发,做个手势或声吹声口哨就有人照他的意思办。 最后米莱狄打破了沉默。 “求求您,先生!”她大叫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别让我再疑惑下去,我在哪儿,为什么会在这儿?我是犯人吗?我又犯了什么罪?” “您正在为您安排的房间里,夫人。我的任务是到海岸上去接您,然后把您带进城堡。这个任务,我已经完成了,以后的事由另外一个人负责。” “另外一个是谁?”米莱狄问道,“您能不能把他的名字告诉我?” 这时楼梯上传来响亮的马靴声;有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就不说了,一个人的脚步声离门越来越近了。 “那个人来了,夫人。”军官说着让开路,恭敬地侍立在一旁。 这时门开了,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 他没有戴帽子,身佩利剑,一条手绢被他揉得有点皱了。 米莱狄觉得好像认识这个黑暗中的人影,想伸出头去看个仔细,以证明自己的推测。 那个陌生人朝前走,走到了灯光之下,米莱狄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缩。 当她不再有什么怀疑的时候,她叫起来: “噢!我的兄弟!是您吗?” “是我,漂亮的夫人!”温特勋爵说,“正是我。” “那这座城堡……” “是我的。” “这间屋子?” “是您的。” “这么说来我是您的犯人?” “几乎可以这么说。” “可这是耸人听闻的滥用职权!” “不要太夸张了,没那么严重,还是让我们坐下来,像一个小叔子与一个嫂子那样地谈一谈。” 然后他转向房门,看到年轻军官正在等候他最后的指示,便说: “谢谢您,费尔顿先生,现在您可以走了。” 第66章 小叔子与嫂子的对话 第五十章 小叔子与嫂子的对话 温特勋爵关上门窗,又把一把椅子移到米莱狄面前。在这段时间里,米莱狄陷入了沉思,她考虑了各种可能,觉得这是个阴谋,可是她竟然一点想不出自己落在了谁的手里。她知道她的这个小叔子,温特勋爵,是个善良的贵族,一个豪爽的猎人,一个勇敢的赌徒,和一个追起女人来胆大妄为的人。但在搞阴谋方面,他的能力只是中下等水平。 阿多斯曾对她说过几句话,这几句话证明她和红衣主教间的谈话已被别人知道了,但她还是不太相信他会这么快速而大胆地采取对抗措施。 更令她担心的是她以前在伦敦的活动会暴露。白金汉很可能猜到是她剪下那两颗钻石坠子,然后对这件背叛行为进行报复。但白金汉是不会对一个女人做出过分的事的,尤其是这个女人被认为是出于嫉妒之心才那么做的。 她觉得这个推测的可能性最大,她认为这是别人打算对过去进行报复,而不是防患于未然。现在不论如何,她只是落在她的小叔子手里,而并非落在一个敌人手中,这总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她觉得摆脱她的小叔子并不难。 “好吧,我们谈谈吧,亲爱的兄弟。”她说,她决定要从谈话中了解一些为了安排她今后的行动所必须知道的情况。 “您终于还是决定回英国了,”温特勋爵说,“但在巴黎时,您却常对我说不再踏入大不列颠的领土了。” 米莱狄换了一个话题,“首先,请告诉我您是怎么让人监视我的,不仅事先知道我的到来,而且连我的到达日期、具体时间和港口都知道得很清楚!” “可是,请您先告诉我,我亲爱的嫂子,您到英国来干什么?”温特勋爵追问道。 “我是特地来看您的。”米莱狄回答,她只不过想用一句慌话来换取听者的好感,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这样回答反而加重了达尔大尼央的信在她小叔子心中引起的猜疑。 “嗯,来看我?”温特勋爵不为所动。 “当然是来看您,这有什么奇怪吗?” “除了看我,您到英国来就没有其它的目的?” “没有。” “这么说,您不辞辛劳地越过英吉利海峡,只是为了我一个人?” “的确是这样。” “唉呀,多么重情重义的嫂子啊!” “我难道不是您的亲人吗?”米莱狄用最动人的口气地问道。 “您甚至还是我惟一的继承人,是吗?”温特勋爵逼问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她禁不住颤抖了;温特勋爵把手放在了米莱狄的胳膊上,因此他感觉到了她的颤抖。 这个打击对米莱狄来说确实是直接而沉重的。米莱狄第一个想法是,凯蒂出卖了她。她曾在这个女仆面前,不够谨慎地在话语中流露出自己的贪财和对勋爵的反感;她记起在达尔大尼央救了她小叔子的性命后,她的确对达尔大尼央进行过语言攻击。 “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米罗尔。”她假装无辜地说,“您到底想说什么,在您的话里又有什么弦外之音?” “啊!天主,没有。”温特勋爵说,“您急切地想见到我,因此您来到了英国。我得知后,为了使您免受一个女士夜间到达一个港口的所有麻烦,我派了个军官去接您,还派了一辆马车听候使用。他把您接到这座城堡里来,我每天都来这儿,为了实现我们双方都有的互相见面的愿望,我让人替您收拾了一间房间。” “不过我感到吃惊的是,您一定提前得到了通知,知道我要来。” “其实这件事情再简单不过了,我亲爱的嫂子:您乘坐的那条小轮船的船长在进入锚地时,曾先派出一条小船去取入港许可,小船上还带着航海日志和船上人员的名单。我是港口的司令,航海日志被送到了我这儿,我看见有您的名字,于是我派人接您。其余的事您都已知道了。” 米莱狄知道温特勋爵在说谎,就更加惊恐了。 “兄弟,”米莱狄然后说,“晚上我刚到时,在海堤上看到的人是不是白金汉?” “是,噢!我知道了,看到他您有些激动,他那些对付法国的军备使您的朋友红衣主教大人忧心不已。” “我的朋友红衣主教?”米莱狄喊了起来,温特勋爵在这方面也了如指掌。 “难道你们不是朋友?”勋爵说:“啊!请原谅,我还以为是呢。您说您来英国只是为了看望我?” “是的。” “好!我会尽量让人把您服侍满意。” “难道我要永远住在这儿?”米莱狄问,语气中带着几分恐惧。 “或许您觉得住得还不够舒适吧?亲爱的嫂子,缺什么您尽管提,我会尽快吩咐手下给您去办。” “但是我没有女佣人,也没有属于自己的男佣人……” “一切都会有的,夫人。请告诉我,您的第一个丈夫为您布置的家是怎样的,我也会用同样的标准来安排。” “我的第一个丈夫?”米莱狄喊了起来。 “是的,您的法国丈夫,如果您已经忘记了,我可以写信给他。” 米莱狄额头上冒出一阵冷汗。 “您在开玩笑。”她说。 “您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勋爵边说边站起身来,向后退了一步。 “您这是在侮辱我!”她说着,用手握紧椅子扶手,一用力,站了起来。 “我,侮辱您?”温特勋爵轻蔑地说,“夫人,您认为这可能吗?” “先生,”米莱狄说,“您醉了,或是精神失常了,您出去,派一个女佣人来。” “我的嫂子!我看我就可以给您当女佣,这样一来我们的家丑就不会外扬了。” “卑鄙无耻!”米莱狄大声叫起来,扑向温特勋爵。温特勋爵不慌不忙地把一只手放在剑柄上。 “嗨!”他说道,“我知道您有杀人的癖好,但我警告您,我会自卫的。” “噢!好极了。”米莱狄说,“在我印象中您这个人非常卑鄙,对一个女人也会动手。” “但我想,我并不是第一个对您动手的男人。” 勋爵指向米莱狄的左肩,手指几乎碰到了她的肩。 米莱狄发出一声怒吼,一直退到角落里。 “哼!您想怎么吼叫,就怎么吼叫,”温特勋爵喊道,“但是别企图咬人,因为这样会对您更加不利,这儿只有我已准备好的几位法官,他们会处理一个厚颜无耻地爬到我哥哥温特勋爵床上的重婚女人,这几位法官会把您交给一个刽子手,而他会把您的两只肩膀弄得一模一样。” 尽管温特勋爵是个手拿武器的男子汉,然而面对米莱狄眼里射出的如闪电般强烈的光芒,他还是感到害怕。同时他感到怒火中烧,他说道: “是的,我知道,在继承我哥哥的遗产的基础之上,您如果能再继承我的遗产,您一定会很高兴;但我提前告诉您,我已采取了预防措施,我的财产一个便士也到不了您手中。您已家财百万了,难道还不够富有吗?难道您做坏事仅是为了从中得到快乐吗?您就不能在这条毁灭的道路上停止吗?我告诉您,如果不是我哥哥,我发誓我会让您到国家监狱里去蹲上一辈子。我现在保持沉默。十五或二十天后我会随军到拉罗舍尔去,但在我动身的前一天有一艘海船会来接您,会把您送到我们的南方殖民地,我会送给您一个伙伴,只要您一有回大陆或英国的企图,他立刻就会使您的脑袋开花。” 米莱狄瞪着眼很认真地听着。温特勋爵继续着他的话题: “这段时间您就暂时住在这座城堡里,这里的墙壁很厚,门很坚固,窗子上的铁栅栏很结实,况且您的窗子高悬于大海之上,我的手下忠心耿耿,监视着所有通往院内的道路,再说,即使到了院子,您还要越过三道铁栅栏。只要您有一丝越狱的迹象,他们会立即向您开枪。噢,您脸上恢复了平静与自信,您肯定在暗想:‘哼,十五天,二十天,我肯定会在此之前想出主意来,半月以后,我会离开这儿的。’对吧?那您就试试吧!” 看到自己的心思被猜中,米莱狄用指甲掐自己的肉来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她脸上却未露出任何其它表情。 温特勋爵继续说: “我不在时,这儿有一位军官负责指挥,您见过他,他懂得如何遵守指示。他简直是一尊毫无表情和沉默寡言的大理石雕像。您曾在许多男人身上试过您的魅力,您总能幸运地成功。但试试这个男人吧,见鬼!如果您能达到目的话,我就承认你就是魔鬼。” 他走到门口,猛然用力打开门。 “把费尔顿先生找来。”接着他回头对米莱狄说:“您再等一会儿,让我把您交给他。” 寂静中传来一种缓慢而均匀的脚步声,很快,在走廊里出现一个人影,那个年轻的中尉出现在门口,等候着勋爵的命令。 “进来,亲爱的约翰,”温特勋爵说,“关上门。” 年轻的军官走了进来。 “这个女人,”温特勋爵说,“她具有人世间的各种诱惑。看好!她是一个恶魔,才二十五岁,已犯了那么多罪行,您到法院中去看看档案吧,够您看上整整一天。她的漂亮迷人是牺牲者的诱饵,她甚至能为她的目的付出肉体代价。她肯定会引诱您,说不定还会企图杀了您。您知道,我把您从苦难中解救出来。我是您的保护人,朋友,救命恩人和父亲;这个女人目的就是致我于死地,我现在抓住了这条毒蛇。我的朋友,我的孩子,好好保护我,特别要好好保护您自己,不要受到这个女人的伤害,好好看住她,让她受到应得的惩罚。约翰?费尔顿,我相信您的誓言;约翰?费尔顿,我信赖您的忠诚。” “亲爱的米罗尔,”年轻军官说,目光中满是仇恨,“我向您发誓,一切都会按照您希望的做得很好。” 米莱狄假装顺从的样子,默默地承受他的目光。就是温特勋爵本人也几乎认不出这就是刚才他准备与之决斗的那只母老虎。 “约翰,绝不允许她离开这间屋子,不许她与人通信,只允许她和您自己说话。” “一定照您说的办,我发誓。” “夫人,尽量去与天主和解吧。它为您受到了世人的审判。” 米莱狄耷拉着脑袋。温特勋爵向费尔顿打了个手势,然后走了出去,费尔顿跟在他后面,顺手关上了门。 一会儿,走廊里传来一个海军士兵的脚步声,他腰插斧头,手拿火枪,在站岗放哨。 米莱狄保持同一个姿势好几分钟没有动一下,她猜想或许有人正从锁眼里观察她。然后她抬起头,又恢复了那种可怕表情。她跑到门口那把大扶手椅里,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67章 军官 (1) 第五十一章 军官 (1) 红衣主教正等候着来自英国的消息,然而除了令人不愉快的和带有威胁性的消息外,什么消息也没有。 尽管拉罗舍尔已被围得水泄不通,看上去胜利在望了,但是封锁还是需要长时间继续下去,这是国王军队的莫大耻辱,是红衣主教的巨大烦恼。尽管不用去挑拨路易十三和奥地利安娜的不和,因为他已取得成功,但红衣主教大人还需要调解德?巴松皮埃尔先生和古莱姆公爵。 而大王爷的指挥围攻权,也交给了红衣主教。 尽管拉罗舍尔市的市长的态度顽固得令人难以相信,城里还是有人试图投降,市长绞死了那些肇事者。绞刑的执行使那些不安分守己的人冷静下来,他们终于决定即使饿死也不投降。 围攻的法军不断抓住拉罗舍尔和白金汉的信使和间谍。对这两种案子,红衣主教先生只是说两个字:“绞死!”国王应邀来看执行绞刑,但他还是感到很没有意思,不时提出要回巴黎去。 时间飞逝,拉罗舍尔人没有投降。最后捉到的一名间谍,他带着的那封信明确地告诉白金汉,拉罗舍尔城已陷入了绝境,但信尾并没有说:“如果您的援助半月之内不能到达,我们将投降。”而是说:“如果您的援助半月之内不能到达,我们会全部饿死。” 由此可见拉罗舍尔人把希望完全寄托在白金汉身上。如果有一天他们明白不能再指望白金汉了,那他们的勇气就会消失。 因此,红衣主教先生耐心地等待着英国方面传来白金汉不可能来的消息。 强行攻城的提议每次在御前会议上提出来讨论时,都遭到了否决。首先,拉罗舍尔好像很难攻破;其次,红衣主教心里明白,这是一场英国人与法国人厮杀的恐怖事件。除此之外,虽然国王这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不反感,但这个极端的方法每次遇到围城的将军们提出的下面的理由时总是站不住脚,这个理由就是:除了饥饿,拉罗舍尔什么都不怕。 红衣主教无法摆脱他那个可怕的女密使在他心头的阴影,他在怀疑这个女人是否具有非凡的能力。难道她背叛了他?难道她死了?红衣主教了解她,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按兵不动,除非遇到巨大的障碍。那么,这些障碍来自何处呢?他无从得知。 但是,他还是有充分的理由相信米莱狄,他猜出这个女人一定有可怕的过去。他觉出这个女人对他的忠诚只是出于某种原因,因为她能从他那儿得到保护。 因此他决心孤身作战,只把外来的帮助当作好运一样期待。他继续派人修造那条用来迫使拉罗舍尔人挨饿的海堤。有时他望着这座不幸之城,想着这座城市是那么的灾难深重,而又曾有过多少英雄业绩。 亨利四世围攻巴黎时曾派人往城里扔面包和食物;红衣主教则扔传单,他通过传单告诉拉罗舍尔人,他们首领的所作所为多么自私和野蛮。这些首领有小麦,却不拿出来分配。他们的原则是:女人、孩子与老人们死不足惜,男人仍旧身强力壮即可。传单给这样的原则带来了打击。传单提醒男人,被听任饿死的孩子、女人和老人是他们的儿子、妻子和父亲;如果人人都同甘共苦,才会公平,到那时相同的处境才会使人作出一致的决定。 传单所起的作用达到了书写者的期望:它们促使许多居民决定与国王的军队单独谈判。 就在红衣主教的方法生效时,有一个拉罗舍尔城的居民,穿过国王军队的防线进了城。这个居民从朴次茅斯来,说他亲眼看见一支舰队已做好在一星期以内出航的准备。另外白金汉写信通知市长,反法联盟即将宣布组成,法国将同时遭到英国军队、帝国军队和西班牙军队的进攻。这封信在城内所有的广场上公开宣读,各条街道上贴满了抄件,甚至那些已开始谈判的人也终止了谈判,决定等待救援。 这个意外的情况出现后,黎塞留又回到了最初的忧虑之中了,他目光又重新转向大洋的彼岸。 法兰西王国的军队可没有他们的首领那么忧虑,士兵们过着快乐的生活,军营里不缺钱,也不缺食物,所有的部队都在找开心。正因为有了这些事,军队才觉得日子过得快。而觉得日子过得慢的人是拉罗舍尔人和坚决封锁他们的红衣主教大人。 主教大人经常骑马外出。他招来一批工程师,在他的指挥之下修筑工事,但是他总觉得进度太慢。在他视察这些工事时,如果遇到火枪手,他就会望着火枪手,直到确认不是那四个伙伴之后,才让自己目光和思想转向别处。 有一天,因为既没有与城里人谈判的希望,也没有来自英国的消息,红衣主教心烦得要命。只好由卡于扎克和拉乌迪尼埃尔陪着出去散步。他沿着沙滩骑着马,把他的梦想溶入无边无际的大西洋之中。他让马迈步来到一座山岗上,接着他看见一道树篱后有七个人躺在沙滩上晒太阳。四周丢着许多空瓶,这七人中有四个是我们的火枪手,他们正准备听其中一个念他刚收到的一封信。这封信肯定非常重要,因为纸牌和骰子都被扔在了一面鼓上。 另外三人正忙着打开瓶盖,瓶中装的是葡萄酒。他们正是这些先生的跟班。 红衣主教当时很不高兴,没有什么能比别人的快乐更加令他忧郁了。他抱有一个成见,始终认为他的忧郁是别人的快乐引起的。他下了马,朝这些有说有笑、形迹可疑的人走过去,他希望能够偷听到几句他们的谈话,他觉得他们的谈话一定很有意思。在离树篱只有十步远的时候,他听到叽叽喳喳的加斯科尼口音,因为他已知道这些人是火枪手,所以他毫不怀疑地认为那三人必是被人称为形影不离的三位:阿多斯、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 他偷听谈话的欲望因这个发现而有所增加,他朝树篱走去,但这时他还是只能听见一些含含糊糊的音节,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一声叫喊,吓得他浑身一哆嗦,这引起了火枪手们的注意。 “军官!”格里莫叫道。 “您好像说起话来了,混帐东西。”阿多斯那炯炯的目光慑服了格里莫。因此格里莫没有再说一句话,只向树篱方向伸出食指,用这个手势通知了红衣主教和他的随从的到来。四个火枪手赶忙跳起来站好,恭恭敬敬地行礼。 红衣主教很生气。“看来火枪手先生们也派人保卫自己了,是英国人会从陆路来,还是火枪手把自己看成了高级军官?”红衣主教责备道。 “大人,”阿多斯回答,只有他一人还保持着冷静与理智,“火枪手在不值班时或值完班以后喝酒时,对于他们的随从来说就是高级的军官。” “随从?”红衣主教咕哝着,“这哪是随从,根本就是哨兵!” “如果我们没有采取这个措施,在您经过时我们就不会发现您,会因此错过了向您表达敬意的机会。您让我们和达尔大尼央聚在一起,我们应感谢您。达尔大尼央,”阿多斯继续说,“您刚才还说没有机会向红衣主教大人表达感激之情,现在机会来了。” 阿多斯冷静地、谦恭有礼地说完这番话。 第68章 军官 (2) 第五十一章 军官 (2) 达尔大尼央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感激的话,但在红衣主教阴郁的目光注视下他很快就说不下去了。 “反正一样,先生们,”红衣主教说,阿多斯的那番话并没有改变他的初衷。我不喜欢有些士兵摆大老爷架子,所有人都应遵守纪律。” 阿多斯等红衣主教把话说完,就开口说: “大人,我们并没有忘记纪律。不值班时,我们能够随意支配我们的时间。如果有幸正巧碰上红衣主教大人有特殊命令要下达,我们随时为您效劳。” “大人能够看得出,”阿多斯继续说,但是他皱了皱眉头,因为他有些不耐烦了,“为了应付一些紧急情况,我们都随身带着武器。”他指着四枝火枪。 “请您相信,”达尔大尼央补充说,“如果我们知道您在这么少的随从陪同下朝我们走来,我们一定前来迎接您。” 红衣主教咬紧了嘴唇。 “你们在一起,带着武器,还有随从保卫着,你们知道你们看上去像什么吗?”红衣主教说,“像四个密谋分子。” “噢,大人,这倒是真的,”阿多斯说,“不过只是为了对付拉罗舍尔人而已。” “嘿!政治家先生们!”红衣主教也皱紧眉头说,“你们看见我来了,就连忙把信藏起来了,如果我能像你们看信一样看透你们的脑子的话,也许会发现很多的秘密。” 阿多斯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他向红衣主教走了一步。 “大人,我们像在接受一次审问,果然是这样的话,那就请红衣主教先生稍微解释一下,我们心中也有个数。” “是审问又怎么样?”红衣主教说,“在此之前已有许多人被审问过,阿多斯先生,而且他们都如实作答了。” “那好,红衣主教大人,您只管问,我们做好了回答的准备。” “您准备念完后又藏起来的是封什么信,阿拉密斯先生?” “是一封女人的来信,大人。” “噢,”红衣主教说,“这种信需要保密,不过让一个神父看看总还是可以的吧,你们也清楚,我曾得到过神品。” “大人,”阿多斯露出可怕的平静表情,回答道,因为他知道他是在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信是一个女人写的,信上的签名既非马里育?德?洛尔姆,也非代吉荣夫人。” 红衣主教的脸一下子苍白了,眼中射出凶狠的光芒,他转过身去,好像是要下命令。看到红衣主教的这个动作,阿多斯朝放火枪的地方走了一步,三个朋友也都紧盯着火枪。红衣主教一方才三人,火枪手这一方共七人。红衣主教认为双方力量悬殊,于是他忽然改变主意,满面的怒容顷刻间变成了微笑。 “好啦!”他说,“你们这些勇敢的年轻人在白天自豪,在黑夜忠诚,把别人保护得那么好,保护保护自己也没什么害处。先生们,我没有忘记你们护送我到红鸽棚去的那个夜晚,如果我担心有什么危险的话,我一定请你们护送我,但没有什么危险。请你们喝完酒,再念完信,再见了,先生们。” 他骑上马,向他们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四个年轻人一言不发地站着,两眼一直盯着他看,直到他消失为止。 然后他们面面相觑。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沮丧的神色,他们明白他是怒火满腔地走的。只有阿多斯脸上带着那种威严而藐视一切的微笑。 等红衣主教到了既听不见他们说话又看不见他们的身影的距离之外,波尔多斯叫起来: “这个格里莫,他发现得太晚了!” 格里莫正要为自己辩解,阿多斯举起手指叫他闭嘴,他立刻就不吭声了。 “您会交出信吗,阿拉密斯?”达尔大尼央问道。 “如果他非要我交出那封信,”阿拉密斯回答,“我会一只手把信交给他,另一只手用剑穿透他的身体。” “我早已料到您会这样干,所以我站在了您与他中间。”阿多斯说。 “亲爱的阿多斯,”达尔大尼央说,“我佩服您,不过说到底我们理亏。” “我们怎么理亏了?”阿多斯说,“难道一切属于红衣主教?我觉得,在这个人的思想里,全世界都属于他。难道爱上一个女人也是搞密谋?您爱上一个被红衣主教投入了牢中的女人,您想方设法把她从红衣主教手中救出来,这是您与红衣主教间的一场赌博。而这封信就是您手中的牌,为什么要让您的对手看您的牌呢?这绝对不可以。让他猜吧!但我们能猜到他手中的牌!” “不错!”达尔大尼央说,“您说的很有道理,阿多斯。”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提刚才发生的不快,继续念他表妹写的信吧。” 于是阿拉密斯从口袋里掏出信,三位朋友又凑到他跟前,三个随从重新回到那个酒坛子的周围。 “您只念了一两行,”达尔大尼央说,“还是从头开始念吧。” “好吧,”阿拉密斯说。 亲爱的表哥: 我就要动身去斯特内了,我姐姐已把我们的小女佣人送进了加尔默罗会修道院。这个可怜的女孩只好认命,她知道如果生活在别的地方,她就要遇到危险。可是如果我们家的事能像我们希望的话,我相信她会甘冒受到上天惩罚的危险回到她想念的人的身边去,特别是她得知有人一直在想念她。眼下她惟一希望得到的是他未婚夫的一封信。我很清楚这种东西很难从铁栅栏里通过;但我已不只一次为您证明过,亲爱的表哥,毕竟我不是一个太笨的人,我可以负责送这封信。我姐姐感激您对她的殷切而永恒的怀念。她一度感到担心,不过现在她放心了,因为她把她手下的伙计派到那边去了,防止发生什么意外。 再见了,亲爱的表哥,尽可能经常地给我们送来您的消息。我拥抱您。 玛丽?米雄 “啊!太感谢您了,阿拉密斯!”达尔大尼央叫了起来,“亲爱的康斯坦丝!她还活着,她安全地待在一座修道院里,她在斯特内,斯特内在哪儿,阿多斯?” “在距阿尔萨斯边境几法里的洛林;一旦撤围,我们可以到那边去转转。” “那一天很快就要到来了,”波尔多斯说,“因为今晨绞死的一个间谍说拉罗舍尔人已经开始吃皮鞋了。” “这些可怜的傻瓜!”阿多斯一边说,一边斟了杯甜美的波尔多葡萄酒,“你们是好小伙子。见鬼,您在干什么,阿拉密斯?您要把这封信放进口袋里?” “对,”达尔大尼央说,“阿多斯是对的,应该烧掉它,但即使烧掉,谁知红衣主教先生还会不会审问纸灰呢?” “他会那么干的。”阿多斯说。 “那您打算怎么处置这封信?”波尔多斯问道。 “到这边来,格里莫,”阿多斯叫道,“为了惩罚您没有得到允许就说话,您先把这些纸吞下去,然后喝下这杯酒。” 格里莫面带微笑,盯住阿多斯刚斟满的那杯酒,把信纸嚼烂吞了下去。 “太好了,格里莫师傅!现在喝这个,不用说谢谢。”阿多斯说。 格里莫大口大口地喝着杯中的波尔多葡萄酒。 “好了,我们可以放心了。” 与此同时,红衣主教在继续他那忧郁的散步,小胡子一翘一翘的,嘴里嘟嘟囔囔地说道: “这四个人必须归我所有。” 第69章 囚禁的第一天 第五十二章 囚禁的第一天 米莱狄仍然处于那种绝望的境地,她生平第一次丧失了信心,第一次从心里感到了害怕。 她认为她的一切不幸的遭遇全都是达尔大尼央所赐,堆积在她头上的这么多耻辱,都是他造成的。只有他才可能把命中注定了该由他一件件发现的所有秘密都转告温特勋爵。他认识她的小叔子,他可以写信告诉他。 她浑身散发出仇恨!她在那儿一动不动,紧盯着空房的深处,低沉的怒吼不时迸发出来,与波涛声十分合拍。在风暴般的狂怒中,她想出一个个对付博纳希厄太太、白金汉,特别是对付达尔大尼央的宏伟的报复计划! 为了报复,就必须先获得自由。一个被囚禁的人为了获得自由,必须凿穿墙壁,拆除铁栅栏,或者打通楼板,一个有耐心的身强体壮的男人,还有可能坚持干到底;但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处于急躁的愤怒状态中的女人,肯定会有很大、很多挫折。她只有十到十二天时间。 “够了!我简直跟疯子一样,”她一边照镜子一边说,“不应该暴躁,暴躁是软弱的表现。” 好像是为了向自己证实自己能够控制她的表情容貌似的,她同时做出各种表情,最后她对自己心满意足了,小声说: “太好了,什么也没损失,我仍然是美丽的。” 这时大概是晚上八点。米莱狄想,休息几小时不仅能使她的头脑冷静,而且能使她的气色变得好。可是在睡下之前,她又有了更好的主意。刚才她听人谈起过晚餐。来到这间小屋里已有一小时了,晚餐可能很快就送过来了。这个女囚犯不想浪费一点儿时间,她决定当晚就试探一下负责看管她的那些人的性格。 从门下漏入些许灯光,看守们回来了。米莱狄又坐在扶手椅上。 有人拉开门,房间里响起了脚步声,而且由远而近。 “放在这张桌子上,”女囚听出说话的人是费尔顿,“你们送些蜡烛来,让哨兵换岗。” 年轻的中尉朝人下的这双重命令,表明侍候她的人和看守她的人一样,都是些士兵。 费尔顿的命令在沉默中迅速得到执行。 费尔顿这次来还没有看米莱狄一眼,直到最后他才转过身来面向她。 “噢!她睡着了,很好,等她醒了以后再吃吧。” 他走了几步,准备出去。 “可是中尉,”一个士兵说,“这个女人不是睡着了。” “怎么不是睡着了!”费尔顿说,“那她在干什么?” “她昏过去了,我们听了听,没听到她的呼吸声。” “是的,”费尔顿没有朝米莱狄走一步,只是从他站的地方看了看她,说,“去,通知温特勋爵,他的女囚昏过去了,我不知道怎么办,这种情况事先没有料到。” 士兵去执行长官的命令。费尔顿在房门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举动。米莱狄隔着长长的睫毛观察,而眼睛看上去却闭着。她看见费尔顿背朝着她。她继续观察了差不多有十几分钟,在这期间,这个看守军官一次也没有转过身来。 接着她想起温特勋爵马上就要到了,他的出现会给监狱看守新的力量,那她的第一个考验就会不起作用了,因此她抬起头,睁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 听到这声叹息,费尔顿转过身来。 “啊!您醒了,夫人!”他说,“没我的事了!如果您需要什么,请打铃。” “啊!天主,我好难受啊!”米莱狄低声说,她声音能迷住所有她想毁掉的人。 费尔顿站起来,说:“每天就这样供应您三餐:早上九点,中午一点,晚上八点。如果您觉得不合适,您可以自定时间。” “但是,我要一辈子待在这里吗?”米莱狄问。 “我已在附近找了女人,她明天就来城堡,随时听候您的吩咐。” “太感谢您了,先生。”女囚谦恭地回答。 费尔顿鞠了鞠躬,向门口走去。在他跨出门槛的时候,温特勋爵出现在走廊里,那个士兵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瓶嗅盐。 “嗯?怎么回事?”看到已醒过来的女囚和准备离开的军官费尔顿,他问道,“我们的这个死人难道又复活了?见鬼,费尔顿,我的孩子,难道你没看出别人在你面前演喜剧吗?当然我们会高兴地看完这幕喜剧。” “我也看到了这一点,米罗尔,”费尔顿说,“但不管怎么说,女囚犯毕竟是个女人。” 米莱狄不禁浑身发抖,费尔顿的这番话她感觉从头凉到了脚。 “这么说,”温特勋爵笑着说,“这巧妙披散的头发、如雪的皮肤、懒洋洋的眼神,都还没能把你勾上,真是铁石心肠!” “是的,米罗尔,”年轻人回答,“请相信我,女人的那些手段不能。” “既然这样,我的勇敢的中尉,让米莱狄去构思别的东西吧,我们去吃晚饭。放心吧,她有丰富的想象力,喜剧的第二幕马上就会开始。” 说着,温特勋爵挽着费尔顿的胳膊走了。 “哼,我肯定能找到能腐蚀你的东西,”米莱狄低声嘟囔,“放心,可怜的家伙,你原本该出家当修士。” “顺便说一句,”温特勋爵在门口停下来说,“米莱狄,千万别影响你的胃口。尝尝这些小鸡小鱼吧,里面肯定没有毒药。因为我的厨师不会继承我的遗产,所以我非常信任他。再见,亲爱的嫂子,等您再昏过去时再见。” 米莱狄双手紧握椅子的扶手,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突然她绝望地抓起刀,但刀身是柔韧的银做的,尖端又是圆形的。 大笑声从没有关好的门后传来,门又被打开了。 “哈哈!”温特勋爵大笑起来,“你看见了吧,费尔顿军官。你相信我的话了吧?她会杀死你,凡是妨碍她的人,她都要想方设法干掉他。如果我听了您的话,刀子是纯钢的,锐利的,那么就不会再有费尔顿。她会杀死你,然后杀死所有的人。看,约翰,她拿刀的姿势多在行呀!” 米莱狄松开手,没了体力,没了意志。刀子掉到了地上。 “您是正确的,米罗尔,”费尔顿说话时的语气使米莱狄胆战心惊,“的确我错了。” 他们俩又出去了。 米莱狄竖起耳朵听,听见他们的脚步声逐渐地远去。 “我完了,”她想,“我现在任凭这些人摆布。他们对我了如指掌,能抵抗我的各种武器。可是结局绝不能让他们来决定。” 她出自本能地恢复了希望,恐惧和那些脆弱的思想情感在她的内心不会长时间存在。米莱狄坐到桌前,吃了不少莱,喝了点葡萄酒,信心完全恢复了。 睡觉前,全面评价、分析了她的对话者,并反复从各方面研究他们。最后她觉得,费尔顿是两个人中较易于利用的一个。 女囚清楚地记着一句话: “如果我听了您的话。”这是温特勋爵曾对费尔顿说的。 因此费尔顿肯定说过有利于她的话,但是温特勋爵没有听从。 “这个人还有那么一点怜悯之心,我一定要把这煽成一片大火,把他烧死。” “而另一个人,他既了解我,又怕我,因此在他身上做什么都是徒劳的。但费尔顿就不一样了,他是个天真而幼稚的年轻人。” 米莱狄带着微笑睡着了。 第70章 囚禁的第二天 第五十三章 囚禁的第二天 米莱狄梦见自己终于抓住了达尔大尼央,亲眼看着他的鲜血从刽子手的斧头上流出来,她笑了。 第二天早上她还没起床时,费尔顿来了,他带来了头天说过的女人。这个女人走进房间,来到米莱狄床边,表示愿听她吩咐。 米莱狄常常脸色苍白,因此第一次见到她的人一般会被她的脸色迷惑。 “我发烧了,”她说,“昨天一整夜,我都没睡着,我真是难受死了,您会对我仁慈一些吗?况且我的要求只不过是允许我继续躺在床上罢了。” “是不是给您找个医生?”那女人说。 费尔顿一言不发。 米莱狄经过考虑后觉得,她周围的人越多,她越是需要费劲地去引起他们的怜悯,而且温特勋爵的监视也会相应增加,并且医生也许会说病是假装出来的。输了第一局后,她不愿再输第二局。 “找医生又有什么用呢?昨天那些先生们就说过我的病是一幕喜剧,勿庸置疑,今天他还会这么说,因为从昨晚到现在,他们是有时间找医生的。” “好吧!”费尔顿不耐烦地说,“夫人,您希望得到怎样的治疗?” “哎!我怎么知道,我的天主!我只是感到浑身难受,您们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对我来说都一样。” “去把温特勋爵请来。”费尔顿说,他烦透了。 “啊,别!别!”米莱狄大叫,“先生,我求求您,不要去叫他。我感到我好多了,不要去叫他。” 费尔顿被她激动的情绪和动人的说服力打动了,他走入门里,在屋内走了几步。 “他终于过来了。”米莱狄心想。 “但是,夫人,”费尔顿说,“如果您确实感到难受,我们就派人去请医生;如果您欺骗我们,那只会对您更糟糕。” 米莱狄没有回答,趴在枕头上哭了起来。 费尔顿毫无表情地看了她一小会儿,看到她没有可能持续发作下去,便走了出去,那个女人跟在他后面出去了,温特勋爵一直没有出现。 “我相信我已经开始明白了。”米莱狄低声嘟囔着。为了不让人看到她得意洋洋的激动样子,她把整个身子都藏在了被窝里。 两个小时过去了。 “现在病该好了,”她自言自语,“起来吧,从现在起就应该每天多少取得一些胜利;我只有十天时间,到今天晚上已过去两天了。” 费尔顿又露面了。他没有注意米莱狄是否碰过饭菜,做手势叫人把桌子搬出去。最后费尔顿一个人留了下来,他手里拿着一本书。米莱狄躺在壁炉旁的一把扶手椅上,显得美丽而纯洁。 费尔顿走到她身边说: “夫人,温特勋爵和您都是天主教徒,他觉得您会对丧失了参加宗教仪式和祭礼的机会感到痛苦。所以他同意您每天念您的日课常规经,这本书里面有经文。” 米莱狄注意到费尔顿把这本书放在小桌子上时的态度、他说“您的日课”的口气和一边说一边露出的藐视的笑容;她抬起头,注视着这个军官。 于是她从他的端正的发型、朴素的服装以及他那大理石一样光洁、坚硬的额头,得出了他是清教徒的结论。 因此她灵机一动,想出了主意。 “我!”她说,口气里的藐视程度和年轻军官的藐视程度完全一致,“我的日课?先生,温特勋爵这个天主教徒,他明明知道我信仰的不是他的宗教,他这是对我布下的一个圈套!” “那您信仰什么宗教,夫人?”费尔顿十分吃惊,无法隐瞒他的惊讶。 “等我到了为了我的信仰受尽折磨的那一天,”米莱狄大声叫道,“我会说的。” 费尔顿的目光使米莱狄意识她的这一句话起了作用,然而年轻的军官仍然不动声色,只有他的目光流露出他的心声。 “我落到了敌人手中,”她继续用她知道的清教徒的激奋语调说,“好吧!不是我的天主拯救我,就是让我为我的天主而死去!请把我所说的告诉温特勋爵。至于这本书,您可以带走,留着自己使用,因为您一定是他的同谋。” 费尔顿一言不发,若有所思地拿着书走了出去。 晚上五点钟的时候,温特勋爵来了;整个白天米莱狄有充分的时间来拟定行动计划。现在,她已完全恢复了她的所有优势。 “看起来咱们干了一件小小的背叛信仰的事!”温特勋爵坐下来,非常随便地把脚伸向壁炉。 “您这是什么意思,先生?” “我的意思很明白呀!难道您嫁了第三个丈夫,而他是个清教徒?” “请您说清楚点,米罗尔。”女囚严肃地说。 “这么说来,您根本就没有宗教信仰?我倒是想这样。”温特勋爵冷冷地。 “可以肯定这更符合您的道德标准。”米莱狄平静地说。 “噢,我承认,对我来说这没有什么。” “哼,您用不着否认您对宗教的关心,米罗尔,您的放荡和罪行会为此作证。” “哼,放荡,梅萨利纳夫人,麦克佩斯夫人!是我没听清楚,还是您这个人太恬不知耻了?” “您这样说,先生,”米莱狄倒打一耙,“是因为您想使您的监狱看守和您的那些刽子手们反感我。” “我的那些看守!我的那些刽子手!夫人,您说得真悲壮,喜剧变成了悲剧。但是不管怎么说,一星期后您就到了您该去的地方,我也就完成了我的任务。” “卑鄙可耻而违背教义的任务!”米莱狄的口气完全像个受害者。 “我相信,”温特勋爵站起来说,“你这个坏女人发疯了。够了,清教徒夫人,否则我就叫人把您关进牢房,妈的!” 温特勋爵骂着走了。 米莱狄猜得不错,费尔顿的确在门背后,这场争吵他都听见了。 “好吧,走吧!走吧!”她对她小叔子说,“后果很快就会出现,不过,傻瓜,你只有在来不及避开的时候才会看见。” 寂静的两个小时过去了,有人送来晚餐时,发现米莱狄正在做祷告,祷告的经文是从她第二个丈夫的一个老仆人那儿学来的,那个老仆人是个清教徒。她仿佛在聚精会神地祷告。费尔顿叫人不要打断她,安排好了以后,他悄悄地带着士兵们出去了。 米莱狄知道自己也许会受到监视,因此她一直把经文念完,她感觉到在门外站岗的那个士兵不再走来走去,好像在听她祈祷。她暂时感到满意了,吃了一点东西,然后喝了点水。 一小时后有人来抬桌子,费尔顿没和士兵们一起来。她想,他是害怕见到她。她转过身去,面朝墙壁,目的是让她的笑容不被人发现,因为她的笑容有可能暴露她的真面目。 半小时又过去了,古堡里一片寂静,只听见永不停止的哗哗的波涛声,这是大西洋的呼吸。于是她开始唱当时清教徒非常喜爱的那首诗的头一段: 为了检验我们是否虔诚; 主啊,你离开了我们; 后来看到我们坚定不移, 你又亲手把荣耀赐给了我们。 米莱狄边听边唱,她听出门外站岗的士兵没有声息了,米莱狄由此感到了她产生的影响之大。 于是她接着往下唱,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城堡的拱顶底下传得很远,像魔法一样使看守们的心变软了。可是那个站岗的士兵肯定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他似乎摆脱了魔法,因为他隔着门说: “别唱了,夫人,除了站岗外,还要被迫听这种东西,真是让人不能忍受。” “闭嘴!”费尔顿喝斥道,“您管什么闲事,混帐东西!您得到过禁止这个女人唱歌的禁令吗?没有!好好看住她,她想逃跑就杀死她,但对下达的命令不许做丝毫的改变。” 米莱狄产生了抑制不住的快感,马上显得容光焕发,但这种表情只是一闪而过;她继续唱道: 我用自己的青春和祈祷, 来对付我的泪水和苦恼, 还有流放,徒刑与坐牢; 天主将会知道我的苦难有多少。 米莱狄的嗓音亮得出奇,充满了高尚的激情,从而使这首赞美诗有了一种魔力,这种魔力连最狂热的清教徒也很少能在他们兄弟们的歌唱中找到。费尔顿相信他听到了天使的歌声。 米莱狄继续往下唱: 可是,公正而伟大的主啊, 我们得救的日子已经在望; 如果他使我们的希望破灭, 我们总还会剩下苦难和死亡。 米莱狄竭尽全力投入她的全部感情,终于打乱了这个年轻军官的心,他猛地打开门,米莱狄看见他的脸色还像平时一样苍白,但一双眼睛像要喷出火一样,而且几乎失去理智。 “为什么您要用这样的声音歌唱?”他问道。 “对不起,先生,”米莱狄温柔地说,“我忘了在这里唱这首歌是不合适的,或许我冒犯了您的宗教信仰,但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请原谅,我可能犯下了一个很大的,但肯定是无心的过错。” 此时的米莱狄显得是那么迷人,以至于费尔顿一阵眼花缭乱,觉得她是在歌唱的天使。 “是的,”他说,“您打扰了住在这座城堡里的所有人。” 这位可怜的军官此时已失去了理智,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语无伦次,让米莱狄一直看到了他的内心深处。 “那我就不唱了。”米莱狄说,显得可怜而温柔。 “我不是这个意思,夫人,”费尔顿说,“但是声音低些,特别是在夜里。”然后费尔顿匆忙走了出去,他已感到自己不再可能对这个女囚保持严肃的态度了。 “您做得对,中尉,”士兵说,“她的歌声让人发慌,但她的声音确实很美!” 第71章 囚禁的第三天 第五十四章 囚禁的第三天 如果费尔顿来了,她必须留住他,或者更确切地说,必须让他单独留下来;米莱狄隐隐约约地想出了做到这一点的方法。 另外还要做到的是:使他开口说话,这样她就能同他说话,米莱狄知道,自己最大的诱惑力就在她的嗓音里。 虽然拥有这种诱惑力,米莱狄还是有可能失败,因为温特勋爵警告过费尔顿,哪怕是最小的意外也要加以防范。从这时起,她开始注重自己的一言一行。总之,就像一个能干的演员刚接受了还不习惯扮演的角色一样,她用心研究一切。 这样对付温特勋爵反而变得容易了,她只要在他面前保持沉默和尊严就可以了!同时还要不时逼他说出一些威胁的话,做出一些粗鲁的举动,以与她的逆来顺受的表现形成强烈的对比,这就是她的计划。费尔顿一定会看在眼里的,虽然也许他不说什么。 早上,费尔顿照常来到,米莱狄让他安排早餐的准备工作,没有和他说话。到了他要退出时,米莱狄肯定他就要说话了,但他尽力控制自己,把就要说出的话又重新憋了回去。 中午时分,温特勋爵来了。 这是一个晴朗的冬日,一道阳光照进来,虽带来了光明,却并不温暖。 米莱狄望着窗外,装作没有听见开门声。 “哈!哈!”温特勋爵讥讽地说,“又演喜剧又演悲剧,现在开始上演伤感剧了?”她没有作声。 “我明白了,”温特勋爵接着说,“您希望取得自由,希望乘着一艘大海轮在大海上破浪前进,给我设下各种埋伏。请耐心一点吧,四天后,大海将给您自由,比您所希望的还要自由;因为四天后您将离开英国。” 米莱狄双手合十,“主啊!原谅他吧,就像我原谅他一样。”她的声音和手势温柔得像个天使。 “祈祷吧,该死的女人,”温特勋爵大叫,“我发誓,您祈祷,因为您落到了一个绝不会饶恕您的人的手里,我不会因为您祈祷而宽容您。” 说完,他走了出去。在他出去时,有一道闪电般的目光从门缝里射进来,她看见费尔顿退到一旁,不愿让她看见。 于是她跪下来开始祈祷。 “主啊,您很清楚,我是为了神圣的事业在忍受折磨,赐给我力量吧。” 门又开了,她装着没听见开门声,用她那似乎满含泪水的嗓音继续她那无聊的祈祷: “复仇的主啊!仁慈的主啊!您就让这个人去完成他那可怕的计划吧!” 说到这儿,她才假装听到了费尔顿的脚步声,于是立刻站起来,脸红了。 “我不愿打扰您做祷告,夫人,”费尔顿说,“因此您不要因为我的到来而停止您的祈祷。” “您怎么知道我在祈祷呢,先生?”米莱狄呜咽着说,“您错了,我没有祈祷,先生。” “夫人,”费尔顿温柔而严肃地说,“难道您认为我有权阻止世人跪在造物主面前吗?悔恨对罪人来说是应该的,无论他犯了什么错误,他跪在天主面前时,都是神圣的。” “我,罪人!”米莱狄说,“我的主啊,您知道我不是这种人!您可以说我是被定罪的人,不过,先生,您很清楚,天主喜欢殉教者,有时也允许世人给那些无辜的人定罪。” “如果您是被定罪的人,是殉教者,”费尔顿回答,“那您就更有理由祈祷了,我也会为您祈祷的。” “啊!您是一个正直的人,”米莱狄跪到他面前,叫道,“看来我支持不了多久了,因为我担心自己缺乏力量,因此请接受我的请求。您上当了,先生,我只请您帮一个忙。” “去跟我的长官说吧,夫人,”费尔顿说,“幸好我没有担负宽恕与惩罚的任务,天主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我只对您自己说。听我说吧,这总比加速我的毁灭要好得多。” “夫人,如果这种耻辱是您自己招来的,您就应当按照天主的旨意,去忍受它。” “天啊,您都说了些什么?您不了解我,我说的耻辱并不是惩罚、监禁和死亡,我是不在乎这些的。” “我更不明白了,夫人!”费尔顿说。 “可能您是装糊涂吧,先生。”女囚的微笑里掺进了疑惑。 “并非如此,夫人!” “不是的,您真的不知道温特勋爵对付我的计划?” “我从来不说谎,夫人。” “啊?他一般不怎么隐瞒他的事呀,这个计划不难猜到。” “我不想花力气猜任何事,夫人;温特勋爵除了当着您的面说给我听外,其它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告诉我。” “这么说来,”米莱狄喊起来,“您不是他的同谋?您不知道他决定要让我蒙受可怕的耻辱?” “您可能弄错了,夫人,温特勋爵不是那种人。”费尔顿一边说着脸红了。 “太好了,”米莱狄心想,“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一定觉得这是一种罪行了。” 然后她高声说:“无耻之徒的朋友是什么事都会干出来的。” “您是指乔治?维利尔斯吗?”费尔顿双眼冒火地说。 “就是他,是那些异教徒尊称他白金汉公爵的那个家伙。”米莱狄说,“我很难相信一个英国人需要这么长时间的解释才知道我指的是谁!” “他是不会逃脱天主的惩罚的。”费尔顿说。 费尔顿表达出的仅仅是所有英国人对白金汉的厌恶之情。 “啊,天主啊!”米莱狄叫道,“当我请求您惩罚这个应该受到惩罚的人时,实际上我是在恳求您来拯救整个民族。” “您认识他?”费尔顿问道。 “他终于问我问题了。”米莱狄心想,她高兴极了。 “啊!认识他是我永远也不能摆脱的不幸。”米莱狄假装极端痛苦地说。 费尔顿感到不能自控了,他向门口走了几步,女囚犯追过去拦住了他。 “先生,”她大声叫道,“发发慈悲吧!温特勋爵从我手里夺走了那把刀子;请您可怜可怜我,把它还给我!费尔顿先生,这样我就可以挽救我的尊严。” “您真地想自杀!”费尔顿惊叫起来,忘了从女囚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您想自杀!” “我说了出来,先生,”米莱狄使自己瘫倒在地板上,“我说出了自己的秘密!他知道了一切!我的主啊,我完了!” 费尔顿不知所措地站着,犹豫不决。 “他还有点不相信。”米莱狄想。 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米莱狄听出这是温特勋爵来了。费尔顿也听出来了,他向门口走了一步。 米莱狄也扑了过去。 “啊!请不要说出去,”她压低声音说,“否则我就完了,是您……”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害怕被听见,不再往下说了,还害怕地把手按在费尔顿的嘴上。费尔顿推开米莱狄,她顺势倒在一把长椅上。 温特勋爵却没有停下来,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费尔顿的脸色变得非常苍白可怕,他侧耳听了一阵,等脚步声完全消失后,他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急匆匆地走出了房间。 “啊!”米莱狄高兴地说,她仔细地听费尔顿的脚步声,他的脚步声远去的方向正好与温特勋爵的相反,“他终于被我捕获了!” 接着她又变得沉思起来。 “如果他告诉了温特勋爵,我就完了,因为勋爵知道我不会自杀,会当着费尔顿的面把刀子放到我手中,然后他就会看到,我那悲痛欲绝的表现只不过是在演戏。” 她来到镜子前,觉得自己从不曾有如此迷人过。 “啊,他肯定不会对勋爵说,绝不会!”她微笑着说。 送来晚餐时,温特勋爵也来了。 “先生,难道让我看到你是我囚禁中的附加条件吗?” “怎么会这样呢,亲爱的嫂子?”温特勋爵说,“您这张美丽的小嘴对我这样残酷,您不是说过,您这次来英国的惟一目的就是看望我吗?您还说您是那么痛切地感到失去了这种快乐,因此您甘心为我冒所有危险:晕船、暴风雨和被俘!现在我就在这儿,该满意了吧?况且这次我来探望您是有原因的。” 米莱狄不禁哆嗦了一下,她以为费尔顿说了出来。这个女人,感到自己的心狂跳不止。 温特勋爵坐到她身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慢慢打开。 “瞧瞧,”他对米莱狄说,“我想让您看一下我亲自起草的这份护照,今后它就是您的身份证。” “‘押送名叫夏洛特?贝克森的女犯去……’地名空着,”温特勋爵说,“如果有想去的地方,可以告诉我,只要离伦敦一千法里以外。好,我接着念:‘押送名叫夏洛特?贝克森的女犯去……的命令,该女犯曾被法兰西王国司法部打过烙印,但在受到惩罚后被释放,她将长期在此地居留,活动范围永远不准超过三法里以外,如果有逃走的企图,立即处以死刑。她每天领取五先令作为住宿费和伙食费。’” “这道命令和我没有关系,”米莱狄回答,“因为上面写的不是我的姓名。” “您也有姓名?” “我有您哥哥的姓。” “您错了,我哥哥只不过是您的第二个丈夫,您的第一个丈夫还活着。请告诉我他的姓,我用它来换下夏洛特?贝克森这个名字。您保持沉默?好吧!您将用夏洛特?贝克森这个名字登记在犯人花名册上。” 米莱狄一直不吭声,但是这次不是假装出来的,而是出于内心的恐惧。这时,她突然发现命令上还没有任何人的签字。 这个发现使她产生了非常强烈的快乐,她再也无法掩饰了。 “是的,”温特勋爵说,他看出了她的想法,“我知道您在寻找签字,您在心里说,还没有完蛋,因为这份证书还没有签字;让你看只不过是吓唬吓唬你,您想错了:明天我就要把这份命令送给白金汉公爵,后天他亲手签完字,盖完印章后送回来,我向您保证,它将在二十四小时后得到执行。再见,夫人,这就是我要对您说的。” “我要警告您,先生,这种流放是卑鄙无耻的行为。” “英国的法律对重婚罪是毫不留情的;让我们公开地说明白吧:尽管我的姓牵扯到这件事中去了,为了能摆脱您,我将进行公诉,我也顾不得面子了。” 米莱狄的脸色苍白,没有说话。 “啊!我看得出您更喜欢长途旅行。好极了,生活毕竟是美好的。正因为这样,我不担心您会致我于死地,也不愿意用钱去收买我的看守。但您还有美色可以用来引诱他们。使用它吧,如果您在费尔顿面前遭受的挫折还没有使您感到沮丧的话。” “费尔顿什么也没有说,”米莱狄心里想:“那就没有完!” “再见吧,夫人。明天我再来告诉您我的信使已经出发。” 温特勋爵嘲弄地向米莱狄行了个礼,然后走了出去。 米莱狄出了口气;她还有整整四天时间用来勾引费尔顿,这已足够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那就是温特勋爵可能会派费尔顿去请白金汉在命令上签字。如此一来,费尔顿就从她手里逃走了。 但有件事使她放下心来,那就是费尔顿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不愿因为受到温特勋爵的威胁就心烦意乱,于是就坐到桌前,吃起晚饭来。 然后,她跪下来,大声地祈祷,士兵与头天一样停下来,听她祈祷。 很快她就听到了脚步声从走廊深处传过来,在她的门前停了。 “他来了。”她心想。 然后她开始歌唱,唱的是头天曾使费尔顿非常激动的那一首宗教歌。 尽管她那圆润的嗓音这么悦耳,这么令人心碎,门却一直关着。米莱狄偷偷地看了几眼小洞,她好像看到年轻人那双火热的眼睛;但不论她看到的真是他的眼睛,还是一个幻象,但这次费尔顿终于有了足够的自控力,没有进门。 不过米莱狄唱完后,听到了一声叹息,随后脚步声极不情愿地远去了。 第72章 囚禁的第四天 第五十五章 囚禁的第四天 第二天,费尔顿走进米莱狄的房间,发现她正站在一把扶手椅上,手里拿着一根绳子,它是用几条手绢撕成长条编起来,然后一段段地接起来的。听到开门声,米莱狄从扶手椅上跳下来,想藏起这根临时结成的绳子。 年轻人的脸色变得比平时苍白得多,双眼发红,可他脸上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严峻。他慢慢地朝米莱狄走去。这时米莱狄已经坐下,手握着上吊用的绳子的一头,故意让绳子露出一点儿。 “这是什么,夫人?”他冷静地问。 “这个吗?没什么,”米莱狄微笑着说,脸上带有她假装的那种痛苦的表情,“我觉得没意思,所以编了这根绳子作为消遣。” 费尔顿扫视了一遍室内的墙壁,他注意到她头顶有一只砌入墙壁的镀金钩子,是用来挂衣服或武器的。 女囚犯分明看到军官哆嗦了一下,尽管她低着头,可是什么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您站在扶手椅上干什么?”他问米莱狄。 “请别问了,您也知道我们这些真正的基督徒从不说谎的。”女囚犯说。 “好吧!”费尔顿说,“我知道您正在干什么;您是在实现那个不祥的打算。好好考虑考虑吧,夫人,我们的天主禁止自杀。” “如果天主创造的人处于自杀与受辱之间时,天主会饶恕他的自杀行为的,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自杀就是殉教。” “夫人,以天主的名义,请您务必告诉我详情。” “要我把我的不幸告诉您,好让您取笑我?不,先生,况且,一个女犯人的生与死和您有什么关系呢?您只对我的身体负责,对吧?您只要交出一具尸体,别人对您就不会有再多的要求,甚至还会加倍奖赏您呢。” “夫人,您竟然认为我会拿您的生命去换取奖赏,您把我看成什么人了。”费尔顿喊了起来。 “不要管我,费尔顿,”米莱狄激动地说,“您现在是中尉,您将佩带着上尉的军衔为我送葬。” “可我到底做了什么?”费尔顿动摇了,“让您在天主与世人面前要我负这个责任?再过几天您就要离开这儿了,夫人,您的生命那时不再由我来保护,”他叹了口气,“到那时您愿意怎么处置它都可以。” “这么说,”米莱狄叫道,“您,一个虔诚的教徒,您只考虑一件事,那就是不要因为我的死亡而受到追究。” “我必须保护您的生命,夫人。” “但您清楚您所执行的任务吗?如果我有罪,您的使命已经够残酷的了;如果我是无罪的,您将怎样看待您的任务呢?天主又会怎么看待它呢?” “我是军人,夫人,我只能服从命令。” “您以为到最后审判的那天,天主会把盲目的帮凶和极不公正的审判者区别开吗?您是毁灭我的灵魂的帮凶!” “可是,没有什么能威胁到您的危险,我可以替温特勋爵作出保证。”费尔顿说。 “失去理智的可怜人,在对能否替自己作保证都不敢肯定的时候,居然敢为别人作保证,居然站到强者一边来欺骗一个柔弱的女子!” “夫人,您绝不可能,”费尔顿低声说,“在您被囚禁期间获得自由;在您活着的时候,我也不会让您失去生命。” “是的,”米莱狄叫了起来,“然而我将失去比生命更珍贵的东西!我会失掉名誉,费尔顿,您要对我遭受的耻辱负责。” 费尔顿再也不能自控:看到美丽、纯洁的女人,看到她时而泪流满面,时而咄咄逼人,这使被狂热的信仰所产生的梦想侵蚀的头脑混乱了。 米莱狄看出了这份心慌意乱,她凭直觉感到年轻的宗教狂的血沸腾起来了。她站了起来,美丽得像一位古代的女祭司,她一条胳膊伸着,领口敞开,头发披散下来,一只手害羞地把衣服拉上来遮住胸,眼睛里闪着火光,她向他走去,用她那温柔的、迷人的声音,大声地唱着: 把牺牲献给巴力吧, 把殉教者扔给狮子吧。 天主会使你后悔! 我向他呼唤深渊。 “您究竟是什么人?”他双手合十叫起来,“您是天主派来的天使,您是地狱的使者,您究竟是天使还是魔鬼?” “您不认识我了吗,费尔顿?我是世间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一个与你有着同一种宗教信仰的姐妹,仅此而已。” “是的,我以前不相信,现在确信无疑了!”费尔顿说。 “可你却是温特勋爵的帮凶,你却把我留在我的敌人、英国的敌人与天主的敌人手中,却把我交给玷污这个世界的人,交给那个被人盲目地称为白金汉公爵的人。” “我把您交给白金汉公爵?您在说什么呀?” “他们有眼睛,却看不见,他们有耳朵,却听不见。” “是的,”费尔顿的双手在额头抹来抹去,好像要抹掉最后一点怀疑,“是的,我认出了在我梦中对我说话的那个天使的声音和容貌,这个天使对着我不能入睡的灵魂叫喊:‘战斗吧,挽救英国,挽救自己吧!以免你死去时,没有能够平息天主的怒火!’说吧,说吧!”费尔顿说,“我现在能够明白您了。” 一道可怕的快乐光芒地从米莱狄眼中射出来。 尽管凶光如此短,但费尔顿还是看到了,他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突然,费尔顿想起了温特勋爵的警告,想起了米莱狄的引诱,以及她刚达到时的企图;他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但始终注视着她,他不能摆脱这个女人的双眼了。 米莱狄知道他犹豫的原因。她表面上情绪激动,内心却异常平静,她让自己的双手无力地垂下,仿佛女人的软弱又重新压倒了受神灵启示的人的狂热,她说: “我请求用死亡来逃脱羞辱,我既不向您要求自由,也不会像异教徒一样要求报复。请让我去死吧,这就是我的全部要求。我求您了,请让我去死吧,我的最后一声叹息是我对您的祝福。” 听着米莱狄这种温柔的语调,看到她胆怯的目光,费尔顿不由自主地向米莱狄走了一步。渐渐地,这个女魔法师又戴上了那些具有魔力的装饰品:温柔、美丽和眼泪。 “唉!”费尔顿叹了口气说,“即使您真是一名受害者,我也只能同情您!可是温特勋爵对您却非常不满。您是基督徒,在宗教方面是我的姐妹。夫人,实际上您是那么美丽,看上去又那么纯洁,您一定做过什么错事,温特勋爵才会这样对您!” “他们有眼睛,却看不见;他们有耳朵,却听不见。”米莱狄再次用痛苦的口气说。 “既然这样,那就说出来吧!”年轻的军官叫道。 “把我遭受的耻辱讲给您听?”米莱狄满脸羞红地叫道,“您,一个男人,却让一个女人把自己的耻辱说给您听!天啊!”她说着用手害羞地蒙住了眼睛,“啊!我不能,不能这样!” “说出来吧,说给一个兄弟听!”费尔顿叫道。 米莱狄看了费尔顿好长一段时间,这位年轻的军官却把她脸上的表情当成了疑惑的表情,事实上她只是在观察他。 费尔顿双手合十,满脸恳求。 “好吧,”米莱狄说,“我相信我的兄弟,我决定说出来!” 这时传来了温特勋爵的脚步声,这位严厉的小叔子停下来和卫兵说了几句话,然后打开门走了进来。 在温特勋爵与守卫谈话时,费尔顿连忙朝后退了几步,温特勋爵进来时,他离米莱狄已有几步远了。 勋爵慢慢地走进来,看了看囚犯和军官。 “约翰,您在这儿呆了很长时间了,”他说,“这个女囚告诉您她的罪行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可以理解谈话时间为什么这么长。” 费尔顿哆嗦了一下,米莱狄知道这时如果不立刻帮助这位清教徒的话,自己也要完蛋。 “哼!您担心您的女囚从您的手心逃走吗?”她说,“好吧,问问您这位可敬的看守,我刚才向他恳求什么恩典。” “您恳求一个恩典?”温特勋爵起了疑心。 “是的,米罗尔。”年轻军官承认。 “什么恩典,说出来听听!”温特勋爵道。 “一把刀子,她拿到后,一分钟后再从门上的小窗洞还给我。”费尔顿回答。 “这么说来,这儿藏着什么人,这个可爱的女士想杀死他?”温特勋爵语气中尽是嘲讽与藐视。 “藏有我。”米莱狄回答说。 “米莱狄,请相信我,绳子可没有刀子那么危险。” 费尔顿脸色苍白,向前迈了一步,他想到米莱狄手上拿着的绳子。 “您说得太好了,”米莱狄说,“我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费尔顿不由打了个寒战,一直冷到骨头里。 或许温特勋爵看到了这个动作,他说,“当心,约翰,我信赖你,当心吧!我事先已告诉过您!拿出勇气来,孩子,再过三天,我们就可以摆脱这个女人,那时我送她到该去的地方,她就不能再危害任何人了。” “您说了些什么呀!”米莱狄大声叫道。 勋爵一边挽住军官,一边回头看米莱狄,一步一回头地走出门去了。 “嗨,嗨,”女囚自语道,“我没有取得我预想的进展。温特以往总是又蠢又笨,现在突然变得十分谨慎了。复仇的愿望能使人得到多大程度的提高呀!不过费尔顿还在犹豫。啊!他不像是该死的达尔大尼央那样的人。” 米莱狄等着,因为她觉得她当天会再见到费尔顿的。一个小时过去了,她终于听见了门外轻声的交谈,然后门开了,费尔顿走了进来。 年轻人闪身进屋,身后的门敞开着,他向米莱狄做手势不叫她出声。他脸上流露出十分激动的神色。 “您要我干什么?”她问。 “听着,”费尔顿低声回答,“我刚把卫兵支走,为的是和您谈谈而不能让人听见。勋爵刚才告诉我一个故事。” 米莱狄露出逆来顺受者的微笑,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要么您是魔鬼,要么我的恩人是魔鬼。我认识您不过四天,我爱他已近两年;因此在你们之间我难以作出选择。您不必为我说的话而感到惊慌,我需要的是能使我相信的理由和依据,今晚十二点后我来看您,那时您再来说服我吧!” “不,费尔顿,我的兄弟,”她说,“这个牺牲太大。我的死期就要到了,我不希望你与我一起完蛋。我的死比生更有说服力,尸体的沉默比女囚的辨白更能说服您。” “别说了,夫人,”费尔顿叫道,“别对我说这样的话,我来的目的是为了要您发誓,您绝不自杀。” “我不愿发誓,因为没有人比我更尊重誓言,一旦我发誓,就必须遵守。” “好吧!”费尔顿说,“那就仅仅保证到您再见到我的时候为止。再见到我后,如果您还坚持,我会把您向我要过的刀子给您。” “好吧!”米莱狄说,“为了您,我等着。” “发个誓吧!” “好,我以天主的名义发誓,可以吗?” “很好,晚上见!”费尔顿说。 他匆匆走出房间,重新关上门,在外面等着,手握士兵的短矛,好像他在代替他站岗似的。士兵回来后,费尔顿把武器还给了他。 米莱狄透过门上的小窗望去,看见年轻的军官虔诚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沿着走廊走了。 米莱狄回到原地,嘴上挂着冷笑。 “我的天主啊!”她说,“这个丧失理智的宗教狂!我的天主!这个要帮助我进行报复的年轻人。” 第73章 囚禁的第五天 (1) 第五十六章 囚禁的第五天 (1) 米莱狄战胜那些一般的男人并不是一件难事,米莱狄非常美丽,她不会遇到来自这方面的阻力,而且她相当聪明,能够克服所有精神上的障碍。 但这一次她要征服的却是个天生拘谨而孤僻、严肃而冷漠的人。宗教信仰和修行使得费尔顿能面对一般的诱惑而无动于衷。在他狂热的头脑里没有多余的地方能容纳下任何一种爱。因此,米莱狄用她那虚假的德行在他的思想里打开了一个缺口,同时用她的美貌征服了一个纯洁天真的人的心灵和情感。总之,这是她最难对付的对象,她在对这个对象所做的实验中充分发挥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那些才智。 可是,当天晚上,她还是感到了绝望。我们知道,这个女囚不信天主,但她相信邪神,相信是它主宰着生活中的一切。 米莱狄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来迎接费尔顿的到来,以便能够及时制定第二天的行动计划。她只剩下两天的时间了,她很明白,一旦白金汉公爵签署了那道命令,勋爵就会立刻把她送上船;她也知道,流放的女人使用的诱惑武器不如所谓的贞洁女人的诱惑武器有力。因为那些所谓的贞洁女人有上流社会的光环笼罩着她们的美貌,有名士夸赞她们的智慧,然后贵族身份再给她们镀上一层黄金。被处以可耻的加摩刑对一个女人来说不会成为她的美丽的绊脚石,却永远是她们沉重的障碍。与所有真正能干的人一样,米莱狄知道什么环境适合于她的性格与能力,她讨厌贫穷和屈辱。米莱狄必须有自尊心得到满足后所带来的快乐。她认为统治低贱的人是一种屈辱,而不是一种快乐。 当然,最后她会结束流放,回到法国,可流放会持续多长时间呢?对米莱狄这种野心勃勃的人来说,凡是不能向上爬的日子都不是吉日;失去了一年、两年、三年的时间,就等于失去了永远不可归还的时间;到她再回来的时候,达尔大尼央和他的朋友已从王后那儿得到了因效劳而得的奖赏。米莱狄不能忍受的正是这种折磨人的想法,而且她内心的怒火使她的力量倍增,如果她的肉体力量能够与她的精神力量一样强大的话,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间,她也能一下子打穿监狱的墙壁。 除此之外,激励着她的还有对红衣主教的记忆。疑虑重重、不轻易相信别人的红衣主教,会怎么想她的按兵不动呢?他又会怎么说呢?现在,红衣主教不仅是她惟一的依靠,而且还是她取得成功和进行报复必须借助的力量。她知道红衣主教大人的为人,也清楚自己如果不能完成使命,即使回去后添枝加叶地叙述自己遭受的磨难,都不会有一点用,红衣主教会用怀疑的嘲讽口气平静地回答:“您根本就不该让人抓住!” 于是米莱狄默默地念着费尔顿的名字,现在他是一直照到她的惟一的希望。 九点钟,温特勋爵进行了例行的巡视,他察看了窗子和铁栅栏,检查了地板与墙壁,然后又检查了壁炉与每一扇门。在整个巡视中,他和米莱狄都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很明显,两人都明白事态已发展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讲闲话与发不起作用的脾气上。 “行了,就这样,”离开时,温特勋爵对米莱狄说,“今天晚上您还是逃不出去。” 十点钟时,费尔顿来布置了一下哨兵。米莱狄听出了他的脚步声,可她心里既厌恶又瞧不起这个宗教狂。 约定的时间到了,费尔顿没有来。 两个小时后,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卫兵们换岗了。新上岗的卫兵在走廊里走来走去。 米莱狄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过了十分钟,费尔顿来了,他对卫兵说,“听着,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许离开这扇门。昨天夜里有一个士兵擅离职守,虽然只有一小会儿,还是受到了米罗尔的惩罚。” “是的,长官。”士兵说。 “为了保持高度的警惕,我要进去进行第二次检查。我担心女囚犯有轻生的念头,而且我接到了监视她的命令。” “太妙了,”米莱狄暗叫,“这个清教徒终于开始说谎了。” 那个士兵只是微微地笑了笑。 “见鬼!我的中尉,”他说,“您对这种差使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如果米罗尔批准您到她的床上去监视她,那就更没得可说了。” 费尔顿脸红了;如果在另一种场合下,他一定会斥责他,可是这时他的心里有鬼,便没敢张口训人。 “如果我叫您,你就赶紧进来;如果有人来,你也赶快招呼我。”他说。 “是,长官。”士兵说,然后费尔顿走进了米莱狄的房间。 米莱狄站起来说,“您终于还是来了。” “我答应过要来的,”费尔顿说,“就一定会来。” “您还答应过我别的事!” “什么事?我的天主!”年轻人双膝颤抖,脑门也冒出了汗珠。 “您答应给我带一把刀。” “请不要谈这件事,夫人,”费尔顿说,“不管处境多么的艰难,天主也不会允许人轻生,我考虑再三,认为我绝不应让自己犯下这样的罪行。” “啊!您考虑过了!”女囚带着藐视的微笑,说,“我也考虑过了。” “您考虑什么?” “对一个说话不算数的人来说,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啊!天主!”费尔顿低声祈祷。 “您可以走了,我不会说的。”米莱狄愤怒地说。 “刀在这儿!”费尔顿拿出刀子,他按照诺言带来了这件武器,但是他下不了决心把它交给女囚。 “让我看看。”米莱狄说。 “看它干什么?” “我保证会马上还给您,您可以把它放在这张桌子上,让它呆在我们中间。” 费尔顿把交给米莱狄,她认真地察看了一下刀锋,并在自己的指头上试了试刀尖,然后她把刀子还给了费尔顿。 “很好,”她说,“这把刀是钢作的,您是一个忠诚的朋友,费尔顿。” 费尔顿接过武器,放在桌子中间。 米莱狄两眼盯着他看,做了个手势表示满意。 “好吧,”她说,“请听我说吧。” 年轻的军官站在她面前,满怀渴望地等着听她说。 “费尔顿,”米莱狄严肃的语气中充满了悲愤,“您就假定我是您的姐妹吧。在我还年轻的时候,长得美丽是我的不幸,有人使我掉进了一个陷阱,我顽强地反抗;于是他就打主意永远要玷污我的肉体。最后……” 米莱狄停住了,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从。 “最后,有一天晚上,他在我喝的水中加入了一种药效很强的麻药。我刚吃完晚餐,就觉得自己渐渐地陷入晕乎状态之中。尽管我没有怀疑,但我还是隐隐地有些担心,我试图与困倦作斗争。我站起来,想跑到窗口去呼救,可我的双腿不听使唤。难以抗拒的麻木控制着我,我觉得自己快要倒下了。我连忙扶着扶手椅,但很快就支撑不住了,我想祈祷,但我的舌头已经僵硬了。毫无疑问天主没有听到我呼救的声音,我终于倒在了地板上,陷入了死一般的沉睡中。 “在这段沉睡的时间里发生过什么事,过去了多长时间,我都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躺在一间圆形的卧室内,家具非常豪华,从天花板的一个洞口透过光来,看上去整个房间不像房间,简直就是一座华丽的牢房。 “我用了很长时间才弄明白我呆的地方和刚才讲的细节,为了摆脱沉睡造成的沉重的黑暗,我的头脑好像进行过努力,但是没有用。我还有一些模糊的感觉,仿佛经过了一段路程,还有马车滚动的声音。我好像做了一场恶梦。但这所有的一切在我脑海中都是那么朦胧,好像这些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可它又与我混在了一起。 “有一段时间,我所处的那种状态十分古怪,以至于我相信我在做恶梦。我摇晃着起来,我的衣服就在旁边的椅子上,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自己脱过衣服,也不记得我曾经躺下过。但是现实出现在我眼前,我非常担心自己的贞操。我没有在我自己的那栋房子里了,从斜射进来的阳光判断,我已经睡了将近二十四小时。在这期间发生过什么? “我赶快穿好衣服,但我的动作又慢又僵硬。这间卧房是按照接待一个女人的需要而布置的;即使是要求最高的女人,也不会再有什么奢求了,她只要朝屋子里扫视一下,就能看到她的要求已经完全兑现。 “当然,我不是被关入这间华丽的牢房的第一个女囚;可是,费尔顿,牢房越华丽,我的心里就越害怕。 “我试图逃出牢笼,却一直不能如愿,我试着敲打墙壁,想发现一扇门,可墙壁上处处都发出实心的、沉沉的响声。 “夜幕迅速地降临,我的恐惧也随着夜幕增加。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留在我坐的地方。直觉上我感到我面临着未知的危险笼罩着。尽管从头一天起我就没吃过什么东西,可恐惧却使我不觉得饥饿。 “没有任何可以帮助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只能推测出是晚上七八点钟,因为当时是十月天,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突然一扇门的铰链转动的声音吓了我一跳,一盏灯出现在的窗洞上面,照亮我的房里,我惊骇万分地发现有个男人站在离我只有几步远的地方。 “一张桌子放在房子中间,上面摆着两副餐具,还有一顿晚餐。 “这个男人就是追求我达一年之久的那个人。他曾发誓说要玷污我,听完他说的前几句话,我就知道他已达到了目的。” “畜生!”费尔顿低声叫道。 “啊,是的,混蛋!”米莱狄叫了起来,她看出军官对她这段离奇的经历十分关心,“啊,是的,卑鄙无耻的家伙!他以为只要占有我,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他指望我会接受这种耻辱!他提出以他的财产交换我的爱情。 第74章 囚禁的第五天 (2) 第五十六章 囚禁的第五天 (2) “我把一个女人所能骂出的话都骂了出来,可他双臂交叉放在胸前,面带微笑,平静地听我骂。可见他对这种斥责已习以为常了。后来他认为我已骂完了,就朝我走来,我抓起一把刀子,抵在自己的胸口。 “‘您再往前走一步’’我对他说,‘除了我受辱以外,您还将为我的死而自责。’ “他停了下来。“‘您的死亡!’他说,‘啊,不要这样,您是我可爱的情 妇,我绝不会同意在仅仅占有您一次后就这样失去您。再见,我的宝贝儿!等您的心情好的时候我再来看您。’ “说到这儿,他吹了一声哨子,那盏照亮我的房间的灯升了上去,然后不见了;我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隔了不一会儿,我听到了一种同开门一样的响声,那盏灯又落了下来,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这个时刻非常可怕;我完全受着一个我厌恶而藐视的人的控制了,这个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而且他的行为已证明了这一点。” “这个人是谁?”费尔顿问。 “我在一把椅子上度过了一夜,有一点响声就把吓得发抖;因为那盏灯已经熄灭了。这天夜里我的迫 害者再没有新的行动,天亮了,桌子已不见踪影了,那把刀子还在我的手上。 “它是我全部的希望。 “我已疲惫不堪,因为整夜未眠,我两眼发疼。天亮了,我的心也完全放下来了,我握着救命刀,扑倒在床上,并把刀子藏在枕头底下。 “当我醒来后又发现了那一张摆好饭菜的桌子。这次虽然我还感到恐惧不安,但是我饿坏了,我吃了点儿面包和水果,然后我想起有人在水里掺过麻药,就没碰桌上的水。洗脸盆上面的墙上砌着一个水箱,我从那儿取了一杯水。可是虽然我采取了这种防范措施,刚开始我还是很担心,但后来发生的事证明了我这种忧虑是没有根据的!整个白天过去了,我身上没有出现一点我担心的情况。为防止我的担心被人发现,我把水瓶里的水倒掉了一半。 “夜幕降临了,我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我看见桌子陷落到地下去了;一刻钟后它又出现时,上面已放上了我的晚饭;过了一会,同一盏灯又使我的房间亮起来了。 “我决定只吃不可能加入催眠药的东西;我的整个晚饭只有两个鸡蛋与几个水果,然后我从水箱里舀了一杯水开始喝起来。喝了几口后我觉得味道不对,不再喝了,可我已喝下大半杯了。我等着不幸的事发生。 “不到半小时同样的征兆出现了,但这次我只喝了半杯水,所以挣扎的时间较长,而且我没有完全睡着,而是陷入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之中,知道周围发生的事,却失去了自卫与躲避的能力。 “我挣扎着扑向床,想拿我的救命之刀。但我没有走到床头就倒了下去,双手紧紧地抓住床脚的一根柱子;这时我明白我完了。” 费尔顿的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身上一阵痉挛。 “灯升了上去,我又陷入了黑暗之中;紧接着我听见开门声。 “我不断挣扎,试图喊叫,借着一股难以置信的意志力的推动,我竟然站起身来,但紧接着又倒下去……倒在迫 害我的人的怀抱之中了。” “告诉我,他是谁?” 她滔滔不绝地继续讲下去,好像没有听到他的喊叫似的,或许她认为回答的时间还未到来。 “只不过那个混蛋这次对付的不是一个毫无知觉的人,因此尽管我的力量弱小,我还是努力挣扎,我听到他喊:‘这个该死的女清教徒!她们厌烦对她们进行宗教迫 害的人,这我知道,但想不到她们对她们的情夫也这么厉害呢!’唉!可惜,这种绝望的反抗不能持续太久,我精疲力尽了。” 费尔顿一直听着,除了发出怒吼外,他没有任何别的表示。不过,汗珠从他的额头上直往下淌,他那藏在衣服里的手抓破了他的胸口。 “恢复知觉后,我第一个动作就是在枕头下摸那把刀子。至少,如果它不能用来防身的话,可以用来赎罪。 “但是,费尔顿,当我拿起刀子时,我有一种可怕的想法。” “你想报复这个人了,是吗?”费尔顿说。 “是的!是的!我知道一个女基 督徒不该有这种想法。可以肯定的说,它是我们灵魂的敌人,这个想法是那头在我们周围吼叫的狮子送到我们的内心的。总之,我怎么对你说呢,费尔顿?” 米莱狄装出一副沉重的样子说,“我有了这样的想法,我肯定再也不能摆脱它了,今天,我受惩罚,就是因为我产生了这个杀人的念头。” “往下说!我现在急切地想知道你用什么办法报复他。”费尔顿说。 “啊!我已决定尽快地实施这个报复计划,我敢肯定当晚他还会来的。白天,我什么都不怕。 “白天很快就过去了,这个白天使我的决心更加坚定。不过,我很注意隐藏我内心的想法,因为我知道有人在监视我,好几次,我由于忍不受,露出了笑容。我不敢对你说,费尔顿,是什么让我笑的,听了以后,你会讨厌我……” “继续说下去,我想知道事情的结局。”费尔顿说。 “夜幕降临了,一切照常,没什么变化;黑暗中,我的晚餐已准备就绪,那盏灯随后也亮了,我坐下来吃晚饭。我只吃了几口水果,并假装拿着瓶子倒水,但是,我只喝了我留在杯子中的水,而且,我干得很巧妙,要是真有暗探监视我,他们肯定不会怀疑我。 “晚饭后,我装作与头一天一样的迷糊,我摇晃着走到床边,和衣躺下了。这次,我在枕头下找到了那把刀,我假装睡着了,手中却抓住了刀柄。 “除了心跳之外,我什么也听不见。我恳求天主,让他来!最后,我终于听到了门开了又关上的熟悉的声音。我还听见了响亮的脚步声,尽管地毯很厚;我也看见了一个人影向我的床走来,尽管很黑。” “快往下说,难道你没看出你的每一句话都烫痛我的心吗?”费尔顿说。 “这时候,我集中了全身力量,我对自己说报仇的时刻到了。我蜷缩着身子,手握刀子,他来到了我身边,伸出双手寻找我,我用刀直刺他的胸部。 “混蛋!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了,他在胸部戴了锁子甲,我的刀却被弄卷了口。‘啊!啊!’他一边喊,一边夺走了我的刀子,‘你想要我的命,我漂亮迷人的女清教徒!这不仅是仇恨,简直是忘恩负义!好,好,静一静,我的小宝贝儿!我原来不相信你不爱我,因为我一向很自负;现在,我相信了。明天,你就自由了。’ “我惟一的愿望,就是他杀了我,‘小心!’我告诉他,‘我一旦自由你就声名狼藉了。你的地位很显赫,不过,你颤抖吧!在你的上面,还有国王,还有天主。’ “尽管我的迫 害者看上去非常有自制力,他还是忍不住发了火。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胳膊在颤抖。‘如果是这样,你就别想离开这儿了!’他说。 “‘好!好!’我大叫,‘如果这样的话,我在这儿受折磨,也将被埋在这儿。好!我就死在这儿!’ “‘我不留给你任何武器。’‘但有一件武器已被绝望放在所有勇于使用它的人的手中,我会活活饿死自己。’ “‘你想一想,’那个混蛋说,‘和平是不是总比这样的战争好?我立刻还你自由,我将公开宣扬你是美德的化身。’ “我说:‘我要向世人揭发你,就像我说过要向天主揭发你一样。我要用我的热血来签署我的控诉书,我一定会的。’ “‘哈!哈!哈!’他用嘲弄的口吻说,‘要是这样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说实话,在这儿,你到底过得还很不错,要是让你自己饿死,那就怨你自己了。’ “说完,他出去了,我十分痛苦,不过,更多的只是报仇未成的羞愧。他履行了承诺。第二天的二十四个小时内,我没见到他。我不吃不喝,准备饿死自己。 “在祈祷中,我度过了一天,因为我希望我的自杀能得到天主的宽容。 “第二天晚上里,门开了。一听到声音,我就用一只手撑起身体。‘听着,’一个可怕的声音对我说,‘你给我听着!你的态度有所缓和了吗?你难道只想用沉默来换取你的自由?看,我是一个大度的人,’他又说,‘虽然我并不喜欢清教徒,我还是承认他们的正当权利,你指着十字架对我发一个小誓,我对你别无所求。指着十字架!’他大叫起来,同时,我站了起来,我所有的力气一下子都恢复过来了,‘无论什么威胁,什么折磨都不能阻止我说话。我指着十字架发誓,我要到处揭发你是一个卑鄙的小人;我指着十字架发誓,要是有一天我离开这儿,我一定会报仇的。’ “‘当心!’那个声音说,‘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威胁口吻,有一个最有效的办法能堵住你的嘴,或者,至少能使你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有人相信。’ “我大笑,作为对他的回答,从中他可以看出来,从此以后,我们之间将是永无休止、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的斗争。 “‘好好听着,’他说‘我把今天夜里余下的时间和明天白天全留给你,认真想一想,要是你答应不泄露出去,你得到的将是财富、尊敬和荣誉。反之,我会判你侮辱刑。’” “‘你滚!’我叫起来。‘那将是终生的、永远也抹不去的侮辱刑。’他得意洋洋地说。 “‘你滚!’我又大叫。啊!我告诉你,费尔顿,那时我觉得他疯了。我对他说,‘如果你并不想看到我在你面前撞墙而死,就快出去!’ “‘好吧,’他说,‘悉听尊便,晚安!明晚再见!’我倒在地上狂怒地撕咬着地毯……”费尔顿靠在一件家具上,好像在她讲完之前就会倒下去一样。 第75章 古典悲剧的手法 第五十七章 古典悲剧的手法 为了观察他,米莱狄了沉默片刻,又说,“三天中,我没吃没喝,忍受着巨大的折磨;有时候,我的额头好像被层层云雾缠住了,眼睛仿佛也被蒙住了,我知道,这是神精分裂的初期症状。天黑了,我的身体已虚弱不堪,好几次昏了过去,我觉得我快死了。 “在一次昏迷中,我听见门开了,因为害怕,我苏醒了。他走了进来,后面还跟了一个戴面具的人,他也戴上了面具,但我能听出他的脚步声,听出他的声音。 “‘怎么样?’他对我说,‘如果你已决定按我说的去做了,对我发誓吧。’‘你知道清教徒说话算话的。你已听见了我的话,在人间,我要到世俗的法庭上去指控你的罪行,在天堂,我要到天主的法庭上控告你的罪行。’ “‘这么说,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你是个娼妇,’他凶猛地说,‘你是个打了烙印的娼妇,你根本不能向世人证明你没罪!’ “接着,他对和他一同进来的那个人说:‘刽子手,尽你的职责吧!’” “啊!他是谁?”费尔顿大叫起来,“快把他的名字告诉我!快,他的名字!” “我当时拼命地叫喊,我反抗,我哭得连气都透不过来了,差点昏过去,我祈求天主保佑我,但不管用。突然,一块灼热的烙铁烙在了我的肩上,我由于疼痛和羞愧发出了一声吓人的叫喊。” 费尔顿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看,费尔顿,有人想出了一种多么新奇的折磨人的办法来对付一个单纯的,作为恶棍的暴行的受害者的年轻姑娘。”米莱狄站起来,威严得像个王后,“你要学会识别人心,从此以后,不要再那样轻易地成为他们罪恶的报复的工具。” 米莱狄解开连衣裙,撕破她的麻布胸衣,把烙印指给年轻人看,因为她那虚假的愤怒和羞愧,她满脸通红。 “但是,我看到的是一朵百合花!”费尔顿大叫起来。 “这正是卑鄙无耻之处,要是英国的烙印……那就必须证明我的烙印是哪个法庭给烙上的,而且,我还可以向王国的所有法庭控诉;但这是法国的烙印啊……因为这个烙印,我所蒙受的耻辱是永远也无法洗清了。” 费尔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好像他已被这耸人听闻的真相压垮了,被这个女人非凡的美丽迷惑了。 这个女人把自己的身体裸露出来给他看,可在他看来,这种恬不知耻却是十分崇高的。最后,他一下子跪倒在这个女人面前,就像初期的基督教徒跪倒在那些纯洁、神圣的女殉教者面前一样。烙印消失了,在他眼里只有美丽。 “原谅我,啊,请原谅我!”费尔顿喊起来。从他的目光中,米莱狄看到了爱情!“我原谅你什么?”米莱狄问。“原谅我加入了那些迫害你的人中。”费尔顿一边说,一边抬起头,满含爱意地望着面前的美人。 米莱狄把手伸给他。“这么漂亮,这么年轻!”费尔顿一边大叫,一边拉着她的手。米莱狄用她那能使一个奴隶感觉自己是国王的目光看着他。费尔顿是个清教徒,于是他放下了她的手,开始吻她的脚。 他已不仅是爱她了,而是崇拜。冲动过去后,米莱狄似乎恢复了冷静,事实上,她从来都没有失去冷静。费尔顿觉得,爱情的宝物又重新被贞洁的幕布掩盖了,隐藏得那样好。但是他更加希望得到它。 “我只问那个刽子手叫什么名字!”费尔顿狂热而愤怒地说。 “兄弟,还用我说吗?你没猜到是谁?”米莱狄大叫起来。“怎么!是他……又是他!永远都是他!为什么?真正的罪犯……”费尔顿说。 “真正的罪犯是那个英国的蹂躏者,今天,他保护新教徒,明天,他又会出卖他们……” “这么说来,就是白金汉了!”费尔顿愤怒地大叫,“白金汉,折磨这个天使般美丽的女人的刽子手,我的天主,你怎么没用雷劈死他!你反而让他地位显赫,受人尊重,他的权力大得足以毁掉我们所有人!” “天主会抛弃那些为所欲为的人的。”米莱狄说。“天主只是想把留给应该入地狱的人的惩罚放在他的头上!天主想让世人的报复在天主的公正审判之前进行。”费尔顿情绪激动地说。 “人们都怕他,都宽容他。”米莱狄说。“我不怕他,我也绝对不会宽容他!”费尔顿说。这时米莱狄沉浸于恶魔般的快乐之中了。 “不过,我的主人是怎么参与到这一切中去的呢?”费尔顿问。“费尔顿,即使在卑鄙无耻、令人轻视的人身边,仍然有心地高尚、宽容大度的人存在。” 米莱狄接着说:“我有一个未婚夫,我爱他,他也爱我。我去找他,告诉他这一切。他没有怀疑我,他只是佩好剑,一句话也没说就找白金汉去了。” “对付这种人,应该用匕首而不是剑。”费尔顿说。 “白金汉前一天已作为使者被派到西班牙去了。他去替当时还是威尔士亲王的查理一世国王向西班牙公主求婚。我的未婚夫就回来了。”“他对我说,‘这个人暂时逃脱了我的惩罚;不过,现在我们就像我们本来就应该的那样结合吧,把这件事托付给温特勋爵。’” “温特勋爵!”费尔顿叫了起来。 “是的,是温特勋爵。白金汉已离开近一年了。他回来的一周前,我的丈夫突然去世了,我成了他的惟一继承人。”米莱狄说。“啊!多可怕的罪恶啊!”费尔顿大叫。 “生前,温特勋爵什么也没对他弟弟说,看到自己的哥哥与一个没有家产的年轻女子结婚,你的保护人感到不舒服。”米莱狄接着说,“我明白,要从一个希望得到遗产的人那里得到支持。所以我到了法国,决定在那里度过我的余生。但是,我所有的财产都在英国。如果由于战争中断了两国的交通,我就一无所有了,所以,我六天前在朴次茅斯上岸了。” “那后来呢?”费尔顿问。“后来白金汉一定知道我回来了,他向温特勋爵讲起了我,说他哥哥的妻子是个妓女,一个烙了烙印的女人。我的丈夫已不可能活过来为我辩护了。尤其是,温特勋爵觉得别人的话对他有益,所以,他轻信了他。” 米莱狄似乎很伤感地说:“他派人把我抓到这里,由你看管。后天,他就要把我驱逐出境,终身流放了。啊!阴谋策划得太好了!我的名誉将不复存在了。我宁愿去死,费尔顿,把刀子给我吧!” 说完后,米莱狄像完全耗尽了力气一样虚弱,疲惫地倒在了费尔顿的怀里。爱情、愤怒和他从未体验过的肉体的快感使他忘乎所以了,他激动地把她紧紧搂在杯里,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他完全丧失了理智。 “不,你将受人尊敬,清清白白地活下去,你将为了打败你的敌人而活下去。”费尔顿激动地说。米莱狄一边用手轻轻地推开他,一边用目光吸引他。而费尔顿呢!他一边搂住她不放,一边像哀求上帝一样哀求她。 “啊,我宁死也不要侮辱,费尔顿,我求你了!”米莱狄的嗓音变得不清楚了,她闭上了眼睛。“不,不,你要活下去,你要在成功地报了仇后坚强地活下去。”费尔顿大叫。“费尔顿!我已经给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带来了不幸!你不要管我,让我去死吧!” “那好!我们就一起死在这儿吧!”他一边大叫,一边吻着她。这时有人连敲了几下门。这一次,米莱狄猛地把他推开了。 “听,有人来了,我们完了!”米莱狄说。 “不,这只不过是来通知我,巡逻的卫兵来了。”费尔顿说。 “那你快去开门。”米莱狄说。 费尔顿的全部思想都被这个女人主宰了,他的全部灵魂都被这个女人占有了。他打开门,面前是一个率领一支巡逻队的军士。“嗯,有什么情况吗?”费尔顿问。 “你曾告诉我,一听到呼救,我就赶快开门,但你忘了把钥匙给我。我听见你在呼叫,但听不清你在说什么,我想开门,但门从里面给关上了,所以,我叫来了一个军士。”那个士兵说。 “我在这儿。”军士说,费尔顿惊惶失措,站在那儿不知该怎么办。米莱狄知道,这样的局面需要她来解决,她跑到桌边,拿起费尔顿放在桌子上的那把刀。 “你有什么权利不让我死?”她说。“仁慈的天主!”费尔顿看见刀子在她手中闪闪发光,大叫喊来。正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了讥讽的大笑声。温特勋爵来了,他身穿室内便袍,胳膊下边夹着剑,站在门口。 “哈哈!现在,我们已到了悲剧的最后一幕了;费尔顿,你已看见了,这场戏按照我计划的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地发展;不过请放心,不会流血的。”温特勋爵说。 米莱狄知道,她必须证明她是勇敢的,否则,她就完了。“你错了,米罗尔,会血流的,但愿这血溅落到让它流出来的人身上!”米莱狄边,边朝自己刺了一刀。 费尔顿大叫一声,直扑过去,但已经晚了。但是,那把刀子很巧妙地碰到了铁制的胸衣撑,在那个年代,胸衣撑与护胸甲一样,是用来保护妇女的胸部的。刀子从肋骨间刺了进去。 但很快,米莱狄的连衣裙还是被血染红了。随后,米莱狄迎面倒在地上,好像昏了过去,费尔顿一把夺下刀子。“看,米罗尔,我看管的一个女人自杀了。”他神情忧郁地说。 “费尔顿,放心吧,她没有死,恶魔是不会这么轻易死掉的;放心吧,到我屋里去等我。”温特勋爵说。 “不过,米罗尔……”费尔顿欲言又止。 “去吧,我命令你。”温特勋爵严肃地说。费尔顿服从了这个命令。但他出去的时候,把刀子贴胸放进了衣服里面。 温特勋爵只是把服侍米莱狄的那个女人叫来,让她一个人单独陪着囚犯,还派人骑马飞速地去请医生来给女囚犯治伤。 第76章 死里逃生 第五十八章 死里逃生 米莱狄的伤并没有什么危险;因此,看到只有她和那个女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马上就睁开了眼睛。 但是,米莱狄还是装出身体很虚弱,伤口痛得厉害的样子来。那个女人被骗住了,留下来整夜照顾她。 但是,这个女人在那里并不影响米莱狄思考她的事情。毋庸置疑,费尔顿已对她深信不疑,他早已属于她了。 想到这里,米莱狄得意地笑了,因为费尔顿是她得救的惟一的工具。但是,费尔顿现在很有可能已引起了温特勋爵的怀疑,他很有可能正处在温特勋爵的监视之中。 凌晨四点钟左右,医生来了。根据伤员的脉膊断定伤势并不太严重。 早上的时候,一直护守她的那个女人被打发走了。她盼着费尔顿能在吃早饭时到她这里来,但费尔顿并没有来。 难道费尔顿受到了温特勋爵的怀疑,在这个关键时刻不能来帮助她一下吗?温特勋爵曾告诉她,她必须在二十三日上船,今天已是二十二日上午了。她只剩下一天的时间了。 但是,她仍然耐心地等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接着,她壮着胆子问士兵关于费尔顿的情况,她得知费尔顿早在一个小时以前就已骑着马走了。 她问温特勋爵是不是仍待在城堡里;看守她的士兵告诉她,温特勋爵还在城堡里。 费尔顿已被打发走了,海军士兵也被调换了,这么说来,费尔顿肯定是受到了怀疑,这种情况对米莱狄无疑是一次致命的打击。 囚室里只有她一个人,米莱狄从床上爬起来。为了让别人相信她已受了重伤,米莱狄一直小心谨慎地躺在那张床上。 当她看房门时,她发现温特勋爵已让人在房门口的小窗洞上钉了一块木板;温特勋爵肯定是担心她还能够通过这个窗子用什么魔法引诱那些负责看守她的士兵们。 米莱狄笑了。这样一来,她尽情地发泄自己的感情了。她完全像一个愤怒的疯子或者是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一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六点钟左右,温特勋爵进来了,他简直连牙齿都武装上了。 温特勋爵看了一眼米莱狄,就知道了她心里在想着什么。“好吧,不过,你今天还杀不了我。我已经全副武装了,而且你也没有武器。你已经把我那可怜的费尔顿引上了邪路,他受到了你的邪恶的影响,但我现在要拯救他。” 温特勋爵继续说:“你不会再见到他了,这一切都已结束。收拾收拾吧。明天你就要动身了。本来,我把上船的日期定在二十四日的,但是,我觉得这件事办得越早越保险。明天中午,我就能收到白金汉公爵签署的关于你的流放令。在你上船之前,只要你对任何人说一句话,我的军士都会把你的脑袋打开花,我已命令他这么做了。” “在船上,”温特勋爵停了一下又说,“在得到船长准许之前,不管你跟谁说一句话,船长都会把你扔进海里,这是说好了的。再见吧,该对你说的我都说了。明天我会再来看你,为你送行。”说完,勋爵出去了。 听着温特勋爵这长长的一串咄咄逼人的话,她嘴角上始终挂着藐视的微笑,而心里却满是怒火。晚饭送来了;她感到自己需要增加体力了,因为大块的乌云在天空疾驰而过,远处的闪电预示着一场就要来临的暴风雨。因此,米莱狄相信这个黑夜是不会平静的。 夜里十一点钟的时候,暴风雨终于来了,雷电在空中隆隆作响。 就像狂风暴雨一样,米莱狄在黑夜中狂叫。她的声音消逝在巨大的大自然的声音中。突然,她听到有人在敲玻璃窗,通过一道闪电的微光,她看到了出现在窗栅栏后面有一个人。 她飞奔到窗边,打开了窗子。“费尔顿!费尔顿!”米莱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大叫:“我有救了!”“是的,不过,小点儿声!我需要时间才能锉断这些窗栅栏。不过,你要小心,不要让他们从门上的窗洞看见你了。”费尔顿说。 “啊,他们已经用一块木板堵住了窗洞。”米莱狄说。“那样很好,是天主让他们丧失了理智。”费尔顿看着她说。“我该做些什么呢?”米莱狄问。 “你现在什么也别做了,把窗子关上就行了。等我把事办完了,我会再敲玻璃窗的。可是,你跟得上我吗?”费尔顿说。“啊,我一定能跟上你的。”米莱狄自信地说。 “那你的伤口呢?”费尔顿关心地问,他显得有些担忧。“痛是有些痛,可那并不妨碍我走路。”米莱狄还是那样信心十足。“那好,你就做好准备,等着第一个信号吧!”费尔顿对她说。 按照费尔顿的吩咐,米莱狄关上窗子,吹熄了灯,然后躺在床上假装睡觉。她听见了狂风暴雨中夹杂着锉刀锉铁栅栏的响声;每一次闪电的亮光闪过时,她都看到了窗玻璃后面的费尔顿的影子。 一个小时过去了,费尔顿终于又一次敲响了窗子。米莱狄像孩子见到娘一样,一下子跳下床,冲向窗子。铁栅栏少了两根,形成一个刚好可以供一个人通过的缺口。 “准备好了吗?”费尔顿急切而忧虑地问。“准备好了,我不该带些东西吗?”米莱狄问。“如果有金币,就带上吧!”费尔顿说。 “有,幸亏没被他们夺走,还留在我身边呢?”米莱狄庆幸地说。“那太好了,因为我租了一条小船已花光了我的钱。”费尔顿高兴地说。“接着。”米莱狄说着把满满的一袋金路易送到费尔顿手中。 接过袋子后,费尔顿立刻把它扔在了墙脚下。“现在,你能过来吗?”他说。“我这就过来。”米莱狄登上一把手扶椅,整个上半身全伸到了窗外;这时,她看见费尔顿正蹲在一条绳梯上,高高地悬在半空中。 这使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想起了她仍是个女人,下面的无底深渊使她感到非常恐惧。“我早就想到了。”费尔顿说。“没关系,没关系,我闭上眼睛就好了。”米莱狄一边想让费尔顿信任自己,一边为自己鼓劲。 “相信我吗?”费尔顿说。“这还用说?”米莱狄看了他一眼。“两只手放在一起,叉起手来。”费尔顿说。他用他的手绢把她的两只手腕绑起来了,然后在手绢上再系上一条绳子。 “你要干什么?”米莱狄吃惊地问。“把胳膊套在我的脖子上,不用怕。”费尔顿一边说,一边鼓励她。“可是,这样一来,我会使你失去平衡的,我们俩都会被摔得粉身碎骨的。”“放心吧,我是海员。”费尔顿安慰她说。 米莱狄把胳膊套在了费尔顿的脖子上,身体一下子滑到了窗外。费尔顿慢慢地,一级一级地踩着绳梯向下爬。他们在空中被狂风暴雨吹打得东倒西歪,尽管两个人的身体份量十分重。 突然,费尔顿停下来不动了。“怎么了?”米莱狄不解而又惊慌地问。“别出声,别出声,我听见脚步声了。”费尔顿说。“我们被他们发现了!”米莱狄差一点大叫起来。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没有。”费尔顿再次安慰她。“可这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米莱狄问。她相信自己已被人发现了。“巡逻队的声音。”费尔顿仿佛肯定地说。 “巡逻队在哪儿?”米莱狄问。“就在我们脚下。”费尔顿说。“那么,巡逻队就要发现我们了。”“只要没有闪电,我们就不会被发现。”“他们会碰到绳梯的下端的。”“还好,绳梯下端还有六尺才到地面。”“啊!我的天主,他们过来了。”“别出声!别出声。” 两个人在离地面二十尺高的地方,一动不动。这时候,士兵们从他们下边走过。这样的时刻,对于两个逃跑者而言,太可怕啊!巡逻队终于过去了,脚步声越来越远,说笑声也越来越远了。 “现在,我们得救了。”费尔顿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后,米莱狄昏了过去。费尔顿继续向下爬去。最后,他终于到了绳梯的最后一级,凭着他双手的力量吊着自己的身体,他终于到了地面。 费尔顿抱着米莱狄,向与巡逻队相反的方向迅速奔去。他们到海边的时候,吹了一声哨子。黑暗中响起了同样的哨音,五分钟以后,一条载着四个人的小船过来了。 “快到单桅帆船上去,尽量划得快一点。”费尔顿说。四个人开始拼命地划浆,但由于海浪实在太大了,四条浆好像无济于事。但是,城堡仍然被抛得越来越远了,从海岸上要分辨出小船就更不可能了。 就在四个人拼命地划着小船朝单桅帆船驶去的时候,费尔顿解开了绳子,接着又解开了绑住米莱狄的双手的那条手绢。 解开后,费尔顿舀起了一些海水,浇在了她的脸上。出了一口气后,米莱狄睁开了眼睛。“我在哪儿?”她一睁开眼就问。“您得救了?”年轻的军官说。“啊!我得救了!是的,这是天主,这是大海!我呼吸的是自由的空气。啊,费尔顿,真是太谢谢你了!”米莱狄大喊起来。 年轻的军官一把将她搂住。“但是,我觉得我的两只手腕像是被人用虎钳夹碎了,怎么啦?”米莱狄吃惊地问。米莱狄举起了双臂,发现她的两只手确实有伤痕。 “唉!”费尔顿叹口气说。“啊,不要紧!不要紧!我现在想起来了!”米莱狄说。她的眼睛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在这儿。”费尔顿一边说,一边用脚把装有金币的口袋踢给她。这时,小船已驶近了单桅帆船。值班的水手在向小船招呼,小船马上作出应答。 “这船是怎么回事?”米莱狄问。“是我为你租的。”“要送我到哪儿?”“到你想去的地方,不过你得先送我到朴茨茅斯。”“你到那里干什么?”米莱狄问。“执行温特勋爵的命令。”费尔顿说。 “什么命令?”米莱狄问。“难道你还不明白?”费尔顿说。“我真的不明白。求你说得清楚些吧!”“他信不过我,他要亲自看守你,因此他派我到白金汉那儿请他签署流放你的命令。”“可是,要是他信不过你,又怎么会把这项任务交给你呢?”“他不让我知道我送的是什么。” “你说得很有道理。你真地要到朴次茅斯去吗?”“我再也不能耽搁了,明天就二十三日了,白金汉明天就要率领船队出发了。”“他不该出发的!”米莱狄忘了她习惯的沉着镇定了,突然大叫了起来。 “放心吧!他不会出发的。”费尔顿说。米莱狄快活得浑身发抖;她看到了年轻军官心灵最深处清清楚楚地写着:杀死白金汉!“费尔顿……你真伟大!如果你死了,我跟你一起死,我要对你说的就是这个。”米莱狄说。 “别说话,我们到了。”费尔顿说。这时,小船已经靠到了单桅船的边上了。先爬上了梯子以后,费尔顿把手伸给了米莱狄,因为大海上的波涛非常汹涌,水手们在下面托着她。 不一会儿,这些人全都到了甲板上。“船长,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人,一定要平平安安地把她送到法国。”费尔顿说。“你应该付给我一千皮斯托尔。”船长说。“我已付过五百了。” “另外的五百个皮斯托尔就在这儿,”米莱狄指着装有金币的口袋说。“不过,我说话算话,等到了布伦后再付给我剩下的五百个皮斯托尔。”船长说。 “我们能到布伦吗?”“我保证平安到达。”船长说。“那好吧,如果你能遵守你的诺言,我将付给你一千个皮斯托尔,而不只是五百个。”米莱狄说。 “万岁!我美丽的夫人,但愿天主常给我送来一些像夫人你这样的客人来!”船长大叫道。“现在,你先送我们到那个小海湾。”费尔顿说。 早上七点钟左右,小船便停在了指定的海湾。费尔顿在这段旅途中,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米莱狄: 他为什么到伦敦去租了这艘小船;他又为什么回来,他又是怎样在爬墙的时候在石头缝中插入一些扣钉,以便让脚有地方踩,最后,他又是怎样爬到了窗栅栏那儿,拴住了绳梯,还有米莱狄已知道的事情。 而米莱狄则鼓励费尔顿去完成他的计划。 最后,他们商定:米莱狄在十点钟之前一直等着费尔顿回来;到了十点钟如果他仍没有回来,她就出发去法国。他可以到法国贝蒂讷的加尔默罗会女修道院去找她。 第77章 朴次茅斯的八月二十三日 (1) 第五十九章 朴次茅斯的八月二十三日 (1) 告别了米莱狄,费尔顿踏上了陆地,爬到了那个通往悬崖顶上的小山脊,然后,他向着城市的方向走去。 当费尔顿看见朴次茅斯就在面前半英里左右的地方,塔楼和屋子浮现在晨雾中时,他立刻匆匆地朝朴次茅斯走去。 费尔顿一路上都急急忙忙地赶着路,这使他浑身的血液更加沸腾了。他担心,他那个心爱的女人会遭到最可怕的报复。 早上八点钟左右,费尔顿到了朴次茅斯;那时,市里的所有居民都已经起床了,街上、港口上响着咚咚的锣鼓声。军队上船后朝海边出发了。 到了海军司令部的时候,费尔顿早已大汗淋漓,浑身尘土。此时,他由于内心的狂怒,那张很苍白的脸变成了红色。值勤的卫兵试图挡住费尔顿,但是,费尔顿叫来了警卫班长,拿出他送的那封信。 “这是温特勋爵的急件。”费尔顿说。一听到温特勋爵的名字,警卫班长马上下令让费尔顿过去,何况,费尔顿自己也穿着海军军官制服。 费尔顿冲进了海军司令部,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也进来了。 费尔顿和那个人同时对公爵大人的心腹男仆帕特里克说话。费尔顿说出了温特勋爵的名字,但那个人不想说出任何人的名字,他说,他只能告诉公爵一个人。 于是帕特里克决定先让以温特勋爵的名义来的人去见公爵。 帕特里克领着费尔顿穿过了一间大厅,在那里,德?苏比斯亲王正率领着拉罗舍尔的代表们在那里等着。接着帕特里克把费尔顿领到了一间书房的门口。这时,白金汉公爵刚洗完澡,正在房间里作最后的打扮。 “这是费尔顿中尉,温特勋爵派来的。”帕特里克说。白金汉立刻说,“快让他进来吧!”费尔顿进了公爵的书房。 “温特勋爵为什么不亲自来?我今天早上在等他呢?”白金汉公爵问。“他要我转告大人,因为他必须留在城堡里看管犯人,脱不开身。”费尔顿说。“是,我听说过这件事,他有一个女犯人。”白金汉说。 “我正要与大人说这个女囚犯的事。”费尔顿说。“那好,说吧!”白金汉说。“米罗尔,我要对你说的不能让其他人听见。”费尔顿说。“帕特里克,你先出去吧!”白金汉说。 帕特里克出去了。“现在,就我们两个在这儿了,先生,请说吧!”白金汉说。“米罗尔,那天温特勋爵写信给你,请求你在一份流放令上签字。”费尔顿说。 “是的,先生,我知道。他可以亲自把这道命令送来让我签,也可以派人送来让我签。” “米罗尔,在这儿。”费尔顿说。“给我。”白金汉说。他从费尔顿手中拿过那张纸,然后匆匆地看了一眼。他看到这确实是对他说起过的那道命令,于是放在桌子上,拿起羽笔准备签字。 “对不起,米罗尔,你知道夏洛特?贝克森这个名字并非这个年轻女人的真实姓名吗?”费尔顿阻止公爵签字。“先生,是的,我知道。”公爵一边说话,一边把羽笔伸进墨水瓶里蘸了蘸。 “这么说来,大人你知道她的真实姓名?”费尔顿语气生硬地问。“是的,我知道。”公爵手中的羽笔快接近那张纸了,费尔顿的脸色立刻变白了。 “既然大人知道这个人真实姓名,为什么还要签吗?”费尔顿又问。“当然,不只是一次,我更想签两次。”白金汉说。“我不敢相信,大人知道事关温特夫人……”费尔顿接着说,他的语气越来越生硬了,而且越来越语无伦次。 “难道大人签了这道命令也不感到内疚吗?”费尔顿问。“先生,你向我提出了这些奇怪的问题,如果我回答你的这些问题,也就太糊涂了。”白金汉高傲地望着年轻人说。 “大人,请你回答。”费尔顿说,想到这个年轻人是温特勋爵派来的,当然是以他的名义说的,所以白金汉的态度也变得有些缓和了。 “我丝毫不会感到内疚,米莱狄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白金汉说。说完,公爵把羽笔放在了纸上。 “米罗尔,你不会签署这道命令的!”费尔顿向公爵走近了一步。“我不会签署这道命令,为什么?”白金汉说。“你必须公正地对待米莱狄。”费尔顿激动地说。“必须送她到泰伯恩,米莱狄是个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女恶魔!”白金汉说,他看上去有些愤怒了。 “米莱狄是个天使,大人,我请求你释放她。”费尔顿开始忘了自己是谁了。“你敢跟我说这样的话,难道你是疯子?”白金汉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凶恶而可怕。 “对不起,米罗尔!我已尽量克制住自己了。想想你要做的事吧,别做得太绝了。”费尔顿话中带刺地说。“你再说一次……天主饶恕我!你在威胁我!”白金汉大叫,他感到怒火中烧。 “不,米罗尔,我仍在恳求你;我要告诉你,只要多加一滴水,满杯的水就会溢出来;再犯一个小小的错误就可能使那些尽管犯了罪行但仍可得到宽容的人受到惩罚。”费尔顿还是半硬半软地说。 “你给我出去,我要关你禁闭。”白金汉公爵忍无可忍了。“米罗尔,请让我把话说完。你引诱了这个年轻的姑娘,侮辱了她。请你弥补弥对她犯下的罪行,让她自由离开吧!”费尔顿恳求中带有威胁。 白金汉惊讶地望着费尔顿。“米罗尔,”费尔顿接着往下说,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了,“请你小心点儿。米罗尔,你的不公正已引起了整个英国的讨厌了;天主以后会惩罚你的。可我今天就要惩罚你。” “啊,你真是太过分了!”白金汉一边叫喊,一边朝着房里走去,费尔顿拦住了他。“我再次谦恭地请求你,请你签署释放温特夫人的命令;请你考虑考虑,这是一个被你败坏了名誉的女人啊!” “先生,你给我出去,不然我叫人把你抓出去。”白金汉说。费尔顿站到了公爵和叫人铃中间。 “你是说,我已落入了魔鬼的手里。”白金汉大叫起来,他提高嗓门只是为了引人来,但并没有直接叫人。“米罗尔,签署吧。”费尔顿一边说,一边把纸推向公爵。“强迫我签,你简直是在开玩笑!” “米罗尔,签吧!”费尔顿说。“我绝对不签。”“不签?”“来人啊!”公爵大喊,同时跳过去拿他的剑。但是没等公爵拔出剑来,费尔顿已从怀里拔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米莱狄用来自杀的那把刀子,朝公爵跳过去。 正在这时,帕特里克进了房间,口中叫道:“米罗尔,这有一封法国来信。”“法国来的。”白金汉大叫起来,他一想到这封信是谁写来的,就把刚发生或正在发生的一切都忘了。 费尔顿趁机向他的左肋猛刺一刀,只留下了刀柄在外边。“啊!叛徒,你杀了我……”白金汉大声喊道。“杀人啦!”帕特里克大声叫喊。费尔顿一路狂奔,冲向楼梯。 但是,他在头一级阶梯上便碰上了温特勋爵。一见他满脸苍白,精神异常,手上和脸上沾着血,温特勋爵就立刻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同时大叫:“我已经猜到了这件事,只可惜我迟了一分钟!啊!真不幸!” 第78章 朴次茅斯的八月二十三日 (2) 第五十九章 朴次茅斯的八月二十三日 (2) 费尔顿没作任何反抗;他被卫兵们押到俯视大海的小平台上,等候发落。温特勋爵直奔公爵的书房。与费尔顿在候见厅里相遇的那个人听到公爵和帕特里克的叫喊声后,也急忙冲进了书房。 白金汉公爵躺在一张沙发上,抽搐的手紧紧地按在伤口上。“拉波尔特,是她派你来的吗?”公爵用奄奄一息的声音问。“是的,爵爷,不过,也许太晚了。”奥地利安娜的忠实侍从回答。“别出声,拉波尔特!别人会听到你的话的。帕特里克,别让任何人进来。”公爵昏了过去。 这时,温特勋爵,代表们,远征军的首领们,白金汉的侍从军官们全都涌进了房间。这个使海军部充满了哀叹和呻吟的消息很快就从海军部传出去了,并传遍了整个城市。 一声响炮宣告了刚才发生的意外的情况。温特勋爵揪住自己的头发。“迟了一分钟!我的天主啊!多么不幸啊!”温特勋爵大叫起来。早上七点钟的时候有人告诉他,有一条绳梯从城堡的一个窗子上吊下来。 温特勋爵马上跑到米莱狄的房间,发现窗子开着,房间里是空的,窗子的栅栏被锉断了,他也马上想起了达尔大尼央托信使口头转告的警告。他不禁担心起公爵。他跑到马厩里,来不及叫人给马加上鞍子,便骑上一匹马飞奔而去了。到了院里,他跳下马,急忙跑上楼去了,在最上面的一级,他遇到了费尔顿。 不过,公爵还没有死,他又睁开了眼睛,醒过来了;“先生们,让我跟帕特里克和拉波尔特单独在一起吧。”“啊,温特,你在这儿!你今天早上给我派来了一个疯子,你看他把我弄成了什么样子。”白金汉公爵说。 “啊,米罗尔,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温特勋爵大叫了起来。“我亲爱的温特,那你就错了,我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另一个人为他遗憾终身的。好了,出去吧,我请求你。”白金汉一边说,一边向他伸过手去。 温特勋爵流着泪出去了。这时候,只有受了伤的白金汉公爵,拉波尔特和帕特里克在书房里了。“你会活下来的,米罗尔,你会活下来的。”奥地利安娜的忠实仆从跪在公爵的沙发前,反复地说。 “她在信中都说了些什么?”白金汉有气没力地问。他的血不停地往外流。为了谈谈他所爱的人,他强忍着疼痛,“她在信中都说了什么?念给我听听。” “啊,米罗尔!”拉波尔特说。“按我说的去做,拉波尔特,我不能耽误时间了!”白金汉公爵焦急地说。拉波尔特拆开了火漆封印,他把那张羊皮纸放到了公爵眼前;白金汉没能看到羊皮纸上的字。 “快念吧,我看不见了,念吧!因为我也许马上就听不见了,到死也不能知道她对我说了些什么。”拉波尔特不再说什么了,他开始念道: 米罗尔: 自认识你以后,我就因为你以及你对我的爱情受尽了痛苦,看在这个份上,我恳求你,如果你真地关心我,终止这场战争吧。人们在公开的场合说这场战争源于宗教;私下里,人们却说这场战争是因为你对我的爱情引起的。这场战争不仅可能给英法带来巨大的苦难,而且可能伤到你,米罗尔,带来使我抱恨终生的不幸。 请你多加提防,你的生命正面临着威胁。 我不再把你当成敌人,更准确地说,从被迫视你为敌时起,你的生命对我是宝贵的。 你的亲爱的安娜 白金汉艰难地听拉波尔特念完信。然后,仿佛这封信给他带来了痛苦似的,他问:“拉波尔特,你再也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有,爵爷;王后要我转告你,有人要谋杀你,要你多加提防。”拉波尔特急忙说。“就这些吗?只有这些?”白金汉公爵急切地问。“她还要我转告你,她永远爱你。”拉波尔特补充说。 “啊!谢天谢地!这么说来,我的死对她来说不会是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人的死了。”白金汉公爵说,拉波尔特听了泪如雨下。“帕特里克,给我把那个装钻石坠子的匣子拿过来。”白金汉说。匣子拿过来了,拉波尔特认出这就是王后送给他的那个。“现在,你快把那个上面缀有珍珠的她的姓名起首字母组成的图案的白缎子小口袋拿过来。”帕特里克照办了。 “看,拉波尔特,这是我从她那儿得到的仅有的两件信物:这两封信和这个银匣子。你把它们还给陛下吧!作为最后的纪念……(他想在耳边找一样珍贵的东西)你再添上……”他仍在寻找着;但,死神正一步步逼近他。 他的眼睛已渐渐模糊,只看到从费尔顿手里掉下来的那把刀子,刀上的鲜血正冒着热气。“再拿上这把刀子吧!”白金汉抓住拉波尔特的手说。他用尽了一生中最后的一点力气,把小口袋放进了小银匣子。当刀子落进去的时候,他朝拉波尔特做了个手势,表示他再也不能说话了。 最后一次痉挛过后,他从沙发上滚到了地板上,一动不动了。帕特里克大叫起来。白金汉想最后一次面对这个世界微笑,但死神不允许。 这时候,公爵的医生惊慌失措地赶来了。但,太晚了。医生来到公爵身边,抓起公爵的手,握了一会儿之后,他又放下了。“已经没有办法了,他死了。”他说。“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帕特里克大叫起来。人们听到这声叫喊之后,又涌了进来,房间里一片混乱。 见白金汉断了气,温特勋爵直奔费尔顿,这时,他仍被士兵们看押在海军司令部的平台上。“混蛋,你都干了些什么?”温特勋爵冲着年轻人狂吼;杀死了白金汉以后,他又恢复了平静和沉着。 “我为我自己报了仇!”费尔顿说。“为你自己!”温特勋爵说,“你应该说你被那个该死的女人利用了;不过,我发誓,这会是她的最后一桩罪行。”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杀死了白金汉先生是因为他一再拒绝你提升我为上尉。我仅仅是惩罚了他的不公正,没别的什么目的了。”费尔顿异常冷静地说。 温特勋爵惊愕地望着那些捆绑费尔顿的士兵,不知道他们对他的这种冷漠态度有什么想法。但是,一件事情给费尔顿的额头上增添了一掠阴云。这个天真的清教徒一听到响声就相信是米莱狄的脚步声和嗓音,他担心米莱狄会跑来投入他的怀抱,承认自己犯了罪,然后跟他一起去死。 突然间,他看到了海上的一个黑点。费尔顿用他那海员的目光,一眼就看出,那是一艘驶向法国的单桅帆船的船帆。这一切使费尔顿不禁打起了哆嗦。 他脸色苍白,他知道了米莱狄的背叛行为。“米罗尔,现在几点钟了?”费尔顿问。温特勋爵拿出表来看了看,“九点差十分。”他说。 米莱狄提前一个半小时离去了,一听见那个宣布不幸事件的炮声,她就马上吩咐起锚开船。在蓝天下,那条船离海岸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这是天主的旨意。”可怜的费尔顿仍然抱着认命的态度说,不过,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那条小船,毫无疑问,他相信自己已认出了他的生命将为之作出牺牲的、那条船上的女人的白色影子。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再看看他那痛苦万分的表情,温特猜到了发生的一切。“你先一个人去受惩罚,混蛋,不过,我发誓,你的那位同谋也逃脱不了惩罚的。”温特勋爵盯着费尔顿说。费尔顿耷拉着脑袋,温特勋爵匆匆地下楼到港口去了。 第79章 在法国 第六十章 在法国 在得知白金汉公爵遇刺身亡之后,英国国王查理一世首先担心的是,这个可怕的消息传出去以后会使拉罗舍尔人丧失信心。后来,黎塞留在他的《回忆录》中说,当时,查理一世曾试图在尽可能长的时间里向他们隐瞒,关闭了他的王国的所有港口。 在白金汉准备好的军队出发之前,绝不让一艘船出海,并且,查理一世亲自代替白金汉负责监督军队出海了。查理一世命令全国必须严格执行他的这道命令。 下午两点钟的时候,他才想到发布这道命令,因此,到那时已经有两艘船出了港口:米莱狄就在其中一艘船上。 米莱狄那时已经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当她看到了旗舰的桅杆上飘扬的那面黑旗的时候,她更加深信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在这段时间里,在拉罗舍尔的营地里却并没有什么新情况,唯有国王像平常一样无聊,所以,国王决定偷偷赶到圣日耳曼去过圣诞节。国王要求红衣主教为他准备一支仅由二十名火枪手组成的护送队。 有时候,红衣主教也会被国王的无聊所感染,所以,他也非常乐意给他的这位助手假期。红衣主教的这位号称国王的助手答应于九月十五日左右就回营地。 在得到红衣主教的通知后,德?特雷维尔先生马上整理了自己的鞍囊,尽管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那些朋友们热烈地盼望着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迫切需要回巴黎,他还是让他们参加了护送队。 在德?特雷维尔先生知道这一消息后,就立刻通知了他的四个年轻人。直到这时,达尔大尼央才觉出红衣主教给他的恩典的价值有多大。 假如红衣主教没有把他调进火枪队的话,他就得一个人待在营地里。因为他担心博纳希厄太太有可能在贝蒂讷修道院碰上她的死对头米莱狄而遇到危险,所以,达尔大尼央急切地想回巴黎去。 阿拉密斯马上写信给图尔的女裁缝玛丽?米雄(这个人结识了一大批很有权势的人),托她代他们去请求王后准许博纳希厄太太离开修道院,到洛林或比利时去躲一躲。没过多久,八九天以后,阿拉密斯收到了回信。 我亲爱的表哥: 你认为贝蒂讷修道院的气氛会对我们的年轻女仆不利,现在随信附上我姐姐准许她离开贝蒂讷修道院的证明。因为我姐姐特别喜欢这个年轻的姑娘,所以,她非常愉快地寄给你这份证明,并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帮助她。 拥抱你 玛丽?米雄 贝蒂讷修道院长在接到本证明之后,请把我推荐进入贵院并受我保护的修女交给递交本证明文件的人。 安娜,一六二八年作月十日 于罗浮宫 阿拉密斯与一个把王后称作姐姐的图尔女裁缝之间的这种亲密关系,在这些年轻人中产生了很大的开玩笑的兴趣。然而,在听了波尔多斯那些俗气的玩笑话之后,阿拉密斯通常都满脸通红。最后他恳求朋友们不要再谈这个话题了,他还严肃地向大家宣布,要是有人再对他谈起这个话题,以后再碰上这种事情,他再也不会去找他的表妹出来做中间人了。 从此,四个火枪手再也不提及玛丽?米雄了,更何况,他们已经得到了那份批准博纳希厄太太离开贝蒂讷的加尔默罗会修道院的证明文件了。但是只要他们留在拉罗舍尔的营地里,这份命令对他们就没多大用处。 因此,达尔大尼央正准备去向德?特雷维尔先生请假,老老实实地告诉他请假的原因。但是,就在这时候,他和他的三个朋友得到消息说:国王要带二十名火枪手组成的护送队回巴黎去,而且,他们四个都是护送队的队员。 他们当时的高兴劲儿真是无法形容。他们自己的跟班先带着行李上路,第二天,他们才出发。红衣主教一直把国王从絮热尔送到莫兹。到了莫兹后,国王和红衣主教才互相告别,在那里,他们互相表现出了深厚的友谊。 一路上,国王尽可能快地赶路,因为他希望在二十三日前到达巴黎。但是,他还是一边赶路,一边寻找消遣,不时停下来看看放鹰捕喜鹊。 二十个火枪手中,有十六个在尽情地消遣,但是,另外的四个火枪手却怨声载道。尤其是达尔大尼央,他的耳朵里总是嗡嗡地响个不停。对达尔大尼央的这种现象,波尔多斯进行了如下解释: “当你的耳朵里总是嗡嗡作响的时候,一定有人在想念你。”二十三日夜里,护送队终于穿过了巴黎市区;为感谢德?特雷维尔先生,国王答应准火枪手四天假,但是条件是不许他们在公共场合露面,否则,就要被关进巴士底狱。 不用说,首先获得假期的四个人当然应该是我们的四个年轻人了。除此之外,在阿多斯的说服下,德?特雷维尔先生还多给了他们两天假,而且,在这六天之外又加了两个夜晚,因为他们是二十四日晚上五点钟出发的,而德?特雷维尔先生出于好意将日期推迟填到二十五日早晨。 “噢,我的天主,我总感到,为了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给我们自己增添了这么多麻烦。花上两天时间,累死两三匹马,我并不在乎多少钱,我有钱,我就可以到达贝蒂讷,然后把王后的信交给修道院院长,把我那心爱的人儿带回来。我要让她待在巴黎。红衣主教远在拉罗舍尔期间,她可以很安全地躲在巴黎。一方面,有阿拉密斯的表妹保护我们,另一方面,我们又为王后效过力,王后一定会支持我们这样做的。那么,你们就留在这儿,有我和普朗歇就可以应付了。”达尔大尼央满怀自信。 听了达尔大尼央的话之后,阿多斯很冷静地回答:“我们同样也有钱,我们也可以像你累死一匹马那样累死四匹马。不过,好好想想吧,达尔大尼央。” 阿多斯阴沉的声音,使年轻人不禁颤抖了一下,“好好考虑吧,贝蒂讷可是红衣主教与那个到哪儿哪儿遭殃的女人的幽会地点。达尔大尼央,如果你要对付的只是四个男人,我就让你一个人去得了;但你将要对付的是这个女人,还是我们四人一起去吧,但愿包括我们的四个跟班在内,人数就够了。” “阿多斯,你把我吓坏了。”达尔大尼央大喊了起来,“我的天主,你到底怕什么呢?”“什么都怕。”阿多斯说。达尔大尼央认真地端详着伙伴们的脸,每个人都露出忧虑的神情。接着,他们策马飞驰,一路上再没说什么话。 二十五日晚上,四个年轻人终于到了阿腊斯,达尔大尼央刚下马到客店喝了一杯酒,就看见一个骑马的人从驿站的院子里走了出来,向通往巴黎的方向奔去。 当他经过大门时,风掀起了他身上的披风和帽子,正当风把帽子从他头上刮走时,那人一把抓住帽子,连忙戴在头上,并遮住了眼睛。 达尔大尼央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骑马的人,脸色越来越苍白。“先生,怎么啦?”普朗歇说,“……啊,先生们,快来,我的主人发病了。”三个朋友急忙跑过来,他们看到达尔大尼央正向着他的马奔过去。在门口时,三个朋友拦住了他。 “见鬼了!你想去哪儿?”阿多斯冲着他大叫。“就是他,就是他,我非抓住他不行。”达尔大尼央大叫,他的脸色早已因愤怒而变得苍白,满头都是汗水。 “谁?” “就是那个该死的人,我的灾星。就是我第一次看到的陪伴那个可怕的女人的那个男人,就是我与阿多斯准备决斗时我正在寻找的那个人;就是我在博纳希厄太太被绑架的那天早上看见的那个人!啊!我又看到了,就是他,就在他的披风掀起的时候,我认出来了。” “真见鬼!”阿多斯若有所思地说。 “先生们,快上马,上马;我们去追他吧,这次我们肯定能抓住他的。”达尔大尼央大叫。 “我亲爱的,你想一想,他去的方向与我们要去的方向正好相反;他的马精神饱满,而我们的马早已疲惫不堪了,所以,就是把我们的马累死,也无法追上他的。让他走吧,达尔大尼央,我们得赶去救那个女人。”阿拉密斯十分镇定地说。 “喂,先生,这儿有一张纸是从你的帽子中掉出来的,先生,喂!”这时一个伙计一边追赶着那个陌生人,一边大叫。 “我的朋友,我用半个波斯托尔换你这张纸。”达尔大尼央对那个伙计说。“那好吧,先生,我很乐意,在这儿,先生。”伙计高兴地接受了达尔大尼央的要求。 伙计感到十分高兴,飞快地跑回店里去了。达尔大尼央接过那张纸后迅速打开。“什么?”朋友们围住他问。“就一个词儿!”达尔大尼央说。 “不错,不过,这是一个城市或一个村庄的名字。”阿拉密斯说。“阿尔芝蒂埃尔。阿尔芝蒂埃尔,我不知道在哪儿!”波尔多斯边看边说。 “这个城市或者村庄的名字是她亲手写的!”阿多斯突然若有所悟地说。“这么说,我们应该小心保存这张纸了,”达尔大尼央说,“可能,我的那半个波斯托尔没有白费。上马吧!亲爱的朋友们。”四个年轻的伙伴朝着贝蒂讷疾驰而去,身后卷起一片尘土。 第80章 修道院 (1) 第六十一章 修道院 (1) 一般来说,凡是罪大恶极的罪犯的命运都是预先就注定了的,在上苍决定结束他们那充满邪恶的好运气之前,他们总是能够克服他们面前的各种障碍,逃避各种危险。 这种情况对米莱狄来说,再合适也没有了。当她穿过敌对两国的巡洋舰中间时,她没遇到任何意外,真是太幸运了。 当她在朴次茅斯上岸的时候,米莱狄自称是一个受到法国迫 害的英国人,她刚被从拉罗舍尔驱逐出来。但是,两天后,当她在布伦上岸时,她却称自己是一个法国人,在朴次茅斯,她受尽了那些英国人的各种折磨。 米莱狄那美丽的外貌,那尊贵的仪表,她那挥霍波斯托尔时的慷慨气派是她的最有效的执照。上了年纪的港口总监色迷迷地吻她的手,脸上露出和蔼的微笑,说她不用履行例行的手续。她在布伦只稍作停留,寄了这样一封信。 红衣主教大人,请放心好了,白金汉公爵已不能出发来法国了。 米莱狄 二十五日晚,贝蒂讷 又附:遵照红衣主教大人的要求,我到贝蒂讷的加尔默罗会女修道院去静候指示。 当晚,米莱狄就动身了。夜幕降临的时候,她在一家客店住了一夜。第二天五点钟的时候,她又启程了,三个小时以后,她到了贝蒂讷。打听到加尔默罗会女修道院的地址后,她立刻就进了该修道院里。 女院长前来迎接她了。她把红衣主教的命令给女院长看了。院长派人给她准备了一间房间,并为她准备了早餐。 在这个贪婪的女人的心中,过去的一切早已成为过眼云烟,她心中只有红衣主教为她准备好的荣华富贵。 吃过早饭以后,院长来看望她了。修道院里没有什么消遣,而善良的院长又急于要结识这位新到的来客。米莱狄也努力想讨得院长的欢心,这对于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难事呢?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她尽力吸引着善良的院长。 由于院长也出身贵族,她非常喜欢听宫廷里的故事,更何况,宫廷里的故事是很难传到修道院里的。一般来说,世俗社会的声音能传到修道院的大门口就已经够幸运了。 而米莱狄呢,对宫廷贵族之间的尔虞我诈了如指掌;所以,她开始与善良的院长谈法国宫廷里那些与国王崇敬得过分的笃信相混杂的社会习俗。 她在院长面前叙述院长十分熟悉的爵爷们与夫人们的丑事,她还轻描淡写地谈到了王后与白金汉公爵的爱情故事。她谈了许多许多,想让对方也或多或少地谈一些。 但是,令米莱狄失望的是,院长只是静静地听,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不过,米莱狄见院长十分爱听这类事情,她也就乐此不疲地讲下去,并把话题转到了红衣主教身上去了。 可是,她不知道她是国王派的,还是红衣主教派的;因而,她小心谨慎地保持一种中立态度。 而院长呢?她一直保持一种克制态度,每逢米莱狄提到红衣主教的名字时,她都只是点一下头,表示她正在听。 米莱狄开始相信她在修道院里会感到特别烦闷,所以,她决定冒一次险,以便马上知道自己该如何对付。她决定看看这位善良的院长的小心谨慎到底能坚持到什么程度,所以,她开始很隐讳地说红衣主教的坏话了。 院长开始变兴奋了,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她开始对我说的事情感兴趣了。要是她是红衣主教派的,至少她不会盲目地相信。”米莱狄想着。 于是,她开始谈论红衣主教如何迫 害他的敌人。而这时,院长只是不停地在胸口划十字。对红衣主教的行为既没有赞成的表示,也没有反对的表示。 这一切使得米莱狄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这个院长,更像是国王派的。米莱狄继续往下说,越说越离谱了。 “对这一切事情,我都一无所知,但是,虽然我们已置身于名利之外,我们还是有一些与你讲的情况相同的很悲惨的例子。我们这里就住着一个深受红衣主教迫 害的弱女子。” “啊,你这儿寄宿着一个女客人!可怜的女人啊!我太同情她了!”米莱狄装出了猫哭耗子的样子,内心里却不知有多高兴。 “你说的很对,因为她的确值得同情:她什么苦都受够了:监狱、威胁、虐待。不过,话又说回来……” 善良的院长继续说:“也许,红衣主教也有说得过去的理由这样去做,我们总不应该以貌取人,虽然她看上去简直就是个天使。”“好!也许,我会在这儿发现什么新的情况,我真走运!”米莱狄心里暗想。 然后,米莱狄脸上竭力装出一副老实相,“唉!这一点我知道,大家都这么说,不应该以貌取人,可我会永远信任一个其容貌能够引起我好感的人。”米莱狄说。 “这样说来,你愿意相信这个年轻美丽的女子是无辜的了?”院长说。“红衣主教不仅追究罪恶,对于有些美德,他追究得比罪恶更加严厉。”米莱狄说。“夫人,我太惊讶了!”院长说。 “有什么好惊讶的?”米莱狄问。“既然你是红衣主教派来的,你就应该是他的朋友了,但是……” “但是我说了他的坏话了。”米莱狄继续说下去,她希望院长把想法和盘托出。“至少你还没说他的好话。”院长说。“这是因为我并不是他的朋友,相反,我深受他的迫 害。” “可是,你可是他写信介绍给我的人。”“是,我是遵他的命令而来的,他要把我留在狱中,等以后他的打手中就有人来把我带走……”“那你为什么现在不逃走?”“往哪儿逃啊?你以为这个世界上还有红衣主教不能达到的地方!要是我是一个男人,或许还能做到这一点。但我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能够怎么办呢?你这儿寄宿的那个年轻女人,也曾经试图逃跑吗?” “没有,我相信她是由于爱情才留在法国的。不过,这又是另一回事了。”“既然她有爱,那她就不是一个完全不幸的人了。”米莱狄叹了一口气说。 “如此说来,在我面前的又是一个被迫 害的女子了?”院长望着米莱狄说。“唉,是的!”米莱狄说。院长担心地望了米莱狄一会儿后,仿佛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你该不会是我们的神圣信仰的敌人吧?”院长结结巴巴地问。 “我,你怀疑我是一个清教徒?啊!不!不!天主为我作证,我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米莱狄大叫起来。“夫人,放心吧,你将呆的房子不会是一座十分冷酷的监狱。为让你喜欢你的监禁生活,我们会做该做的。此外,在这里,你还会找到那个无疑是由于宫廷的什么密谋而受到迫 害的年轻女子的。她和蔼可亲,招人喜欢。”院长微笑着说。 “她叫什么名字?”米莱狄问。“是一位地位很高的人托付给我的,她现在用的名字是凯蒂。”院长说。“凯蒂!你说什么!你肯定……”米莱狄叫了起来。“你是说我是否有把握她叫这个名字?夫人,当然!你认识她吗?”院长说。 一想到这个年轻女子很可能就是她以前的那个侍女,米莱狄忍不住暗笑。一想到这个年轻女子,她就怒火中烧,不过,这个脸色善变的女人刚失去的那种平静而和蔼的表情马上又恢复了。 “对这个年轻的女子,我已产生了十分强烈的好感,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她?”米莱狄问。“今天晚上就可以,甚至今天白天你就可能见到她,但你一定需要休息了。躺下睡会儿觉,吃晚饭时我们来叫你。”院长说。 那颗渴望策划密谋的心因为又一次新的冒险活动而感到异常兴奋。但是,她还是接受了院长的建议,尽管她根本用不着睡觉。 在两个星期的时间里,她经受了各种不同情绪的冲击,纵是她那铁打般的身体能够支持下来,她的心灵仍然需要稍加休息了。所以,与院长道别后,她就躺在床上。 这时,米莱狄又想起了红衣主教曾给她的承诺,要是她这次成功了,她将享有几乎不受任何限制而采取行动的自由。她已经成功了,因此,她可以随意摆布达尔大尼央了。 只有她的丈夫使她感到忧心忡忡。本来,她以为德?拉费尔伯爵已经死了,或者已移居国外了,可她没想到,他变成了阿多斯,而且还是达尔大尼央最要好的朋友,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但是,既然他是达尔大尼央的好朋友,他就是红衣主教的敌人,红衣主教不会放过他的。 她觉得她能把他引到致年轻的火枪手于死地的报复圈套中去。在这些对她来说很愉快的想法的哄骗下,她不久就酣然入梦了。突然,她被从脚边传来的温柔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睛,她看见院长在一个年轻女子的陪同下来了。这个年轻女子长着一头金黄而美丽的头发,她的气色看上去非常好,正盯着她看,眼光里充满了好奇和不解。 她不认识这个年轻女人。两人之间一边说客套话,一边互相观察,这两个人都长得特别美丽,只不过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美罢了。 当发觉自己在高贵的气质和优雅的举止方面,远远胜过这个年轻人时,米莱狄露出了微笑。对于这场美的比赛而言,年轻女子穿的那种初学修女的服饰真是一点优势都没有。 院长把她们两人分别作了介绍后,把这两个女人单独留下就走了。看到米莱狄躺在床上,初学修女的年轻女子准备随院长一同离去,但是,米莱狄让她留了下来。 “夫人,怎么,我才刚见到你,你就要离去吗?可是,我觉得,在我必须在这儿度过的这段时间,我希望得到你的陪伴。”米莱狄说。 “不,夫人,我不过是担心我打扰您罢了,您最好先睡觉,您一定特别累。”初学修女说。 “哎哟!睡觉的人的要求就是身心愉快。你已经给了我这种醒来后的身心愉快了,就让我尽情地享受吧!”米莱狄说着拉住了初学修女的手,把她拉到一把扶手椅前面。 初学修女坐了下来。“我的主啊!来到修道院已有六个月了,我连一点儿消遣都没有;以后有你作伴就好了,而且,我随时都有可能离开这儿!”修女说。 “怎么,你很快就要离开修道院?”米莱狄问。“至少,我希望是这样。”初学修女欢快地说。“我似乎听说红衣主教让你受了不少苦,这又是一个使我们互相产生好感的原因。”米莱狄说。 “这么说来,院长嬷嬷对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也是那个坏教士的一个受迫 害者。”初学修女说。“嘘!即使在这里,我们也不能这样说他;我的所有不幸都是由于我曾说了与你刚才说的差不多的话,你呢,是被人出卖的受害者吗?”米莱狄说。 第81章 修道院 (2) 第六十一章 修道院 (2) “不,是我的忠心使我成为受害者的,我对我爱的一个女人忠心,为了她,我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甚至现在也是这样。”初学修女说。“是她抛弃了你吗?”米莱狄问。 “我曾有过这样的错误想法,但两三天前的一些事证明我这种想法是错误的,我要感谢天主;不过,夫人,我觉得你是自由的,如果你想逃走,那完全有可能。”初学修女说。 “对法国的这一带我不熟悉,我既无朋友又没钱,你让我到哪儿去?”“啊,无论在哪儿,你都会有朋友的。你看上去那么善良,又那么美丽。”初学修女叫了起来。 “可是,我仍然只是一个人,正在遭受迫 害。”米莱狄一边说,一边尽力温柔地微笑。 “听我说,总会有那么一天,在天主面前,我们做过的好事会为我们说话的。你瞧,虽然我无权又无势,遇到了我,这也许对您是一件幸运的事。因为,我是刚从这儿出家的,我有几个有权有势的朋友,他们为我活动完以后,也会帮助你的。”初学修女说。 “啊!我也认识几个有权有势的熟人,但他们见到红衣主教也只会哆嗦。就连王后都不敢反对红衣主教。我有证据证明,虽然王后陛下心地善良,但她也会在红衣主教发怒的情况下,不得不甩开那些忠心为她效力的人。”米莱狄想诱使初学修女开口说话。 “夫人,请你相信,表面上看,王后是抛弃了那些人,可是,不应该相信表面的东西。经常是在他们最难以想到的时候,得到了王后时刻想着他们的证据。”初学修女说。 “唉!我相信这一点,因为王后十分善良。”米莱狄叹口气说。“啊,这么说来,你肯定认识这位美丽高贵的王后,因此,你才会这样谈论她!”初学修女大叫起来。 “应该说,”米莱狄已经被逼得无路可退了,她继续说,“我没有荣幸认识王后本人,但我认识很多她最亲近的朋友,像德?皮唐热先生,在英国,我认识迪雅尔先生和德?特雷维尔先生!” “德?特雷维尔先生!你认识他!”初学修女大叫起来,她万分惊喜。“那当然,甚至可以说和他特别熟!”“是国王的火枪队队长吗?”“是的,正是国王的那位火枪队队长。”米莱狄非常肯定地说。 “啊!你就会看到,立刻我们就要成为朋友了。你认识德?特雷维尔先生,那么,你一定到过他家。”修女说。 “是的,常去他家!”米莱狄看到自己的谎言已取得了成功,于是决定一直说谎到底。“你在他家见过他的火枪手吗?”初学修女说。“他经常接待的那几个我都认识。”米莱狄说,她来了兴趣。 “那就说说你认识的那几个人吧!可能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初学修女说。“那好吧,我认识德?皮唐热先生,德?库蒂伏隆先生,德?费吕萨克先生。”米莱狄很不情愿地说。 初学修女本想让她继续说下去,一看到她不说了,就问:“你认识阿多斯吗?”米莱狄的脸色苍白,她忍不住叫喊了一声,紧紧抓住对方的手,死死地盯着对方。 “啊,怎么啦,你!啊!我的天主,难道我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了?”这个可怜的女人问。“没什么,只不过这个名字让我很惊讶!因为我认识他,当我看到还有人对他也十分熟悉时,我感到很奇怪。”米莱狄发觉自己有些失态。 “啊!是啊!特别熟悉!不只他,还有他的几个朋友:阿拉密斯和波尔多斯!”初学修女说。“真的,他们我也认识!”米莱狄感到有一股寒气直往她的内心钻去。 “哎哟!要是你认识他们,你一定知道他们都是些好心的、诚恳的人,你需要帮助的时候为什么不去找他们?”初学修女说。“我实际上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特别深的交情,我是听他们的一个朋友达尔大尼央先生说起他们的,他经常谈起他们。”米莱狄有些结巴。 “达尔大尼央先生你也认识?”初学修女大叫起来,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从米莱狄的眼睛里,她发现一种奇怪的神情,于是她说:“夫人,对不起!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哦,只是朋友关系。”米莱狄为难地说。“夫人,你骗我,你是她的情 妇。”初学修女说。“夫人,你才是他的情 妇,”米莱狄也大叫起来了。“我?”初学修女说。“是的,你是他的情 妇。我认出来了,你就是博纳希厄太太。”米莱狄说。 听到这儿,可怜的年轻女人满脸了惊讶和恐惧,她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啊!承认了吧!”米莱狄继续说。“好吧,夫人,我是他的情 妇!我们是情敌吗?” 一股怒火使米莱狄的脸一阵通红。“好吧,夫人,说吧,你过去和现在都是他的情 妇吗?”博纳希厄太太坚定有力地说。 “啊!不!从来就不是!”米莱狄大叫起来。“我相信你,但是,为什么你刚才要大声叫起来呢?”博纳希厄太太说。“怎么了,你还不明白?”米莱狄说。她此时已恢复了以往的镇定。 “你让我怎么能够明白呢?我什么都不知道呀!”初学修女说。“你不知道达尔大尼央先生只是我的朋友,你把我当成了他的情 妇?”米莱狄说。“真的!你不知道,我是什么都知道的,我知道你被人绑架了,我知道达尔大尼央十分失望,我知道他的朋友们很失望,我知道,从那时起,他们一直都在找你。” 米莱狄冷笑着继续说:“想想看,你让我感到特别惊讶!我在完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突然见到你,一个他让我在还没见到你之前就已喜欢的人。啊!亲爱的康斯坦丝,我终于见到你了。” 米莱狄向博纳希厄太太伸出了手臂。可怜的博纳希厄太太对米莱狄的话深信不疑,没过多久,她就把这个奸诈的女人当成了一个忠实的朋友了。 “啊,请原谅我!我是那么地爱他!”博纳希厄太太情不自禁地趴在了米莱狄的肩上。两个女人互相拥抱在一起了。如果米莱狄的力气与她心中的仇恨一样大,博纳希厄太太肯定不会从这拥抱中活着出来。 但是,米莱狄无力闷死她,不得不对她抱以微笑。“啊!我亲爱的美人儿!见到你真高兴,让我好好看看你吧!啊!按照他曾经对我讲起的,我完全认出来了。”米莱狄边说边仔细地打量她。 这个可怜的年轻人不可能想到,在这一切的后面,存在着一种多么可怕、多么残忍的念头。 “这么说来,我所受的苦你都知道了,因为他肯定对你说过我受过多少苦。但是,为他而受苦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博纳希厄太太说。“是的,这是一种幸福。”米莱狄机械地跟着她说。她正在想着其它的事情。 “不过,我的苦难立刻就要结束了。明天,或者今天晚上,我将再次见到他,到那个时候,过去的一切都是昨日烟云了。”博纳希厄太太接着说。 “今天晚上?明天?你在等他的消息吗?”米莱狄叫了起来。“我在等他本人。”博纳希厄太太说。“他本人,达尔大尼央,他到这儿来!”米莱狄大叫。“是的,他本人。”“这怎么可能呢?他正跟着红衣主教在攻打拉罗舍尔,要等攻城成功后他才能回来。”米莱狄说。 “你当然不相信,可是,对我的达尔大尼央,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博纳希厄太太说。“啊!我还是不相信你说的话!”米莱狄说,她希望博纳希厄太太继续说下去。 “那好吧,你看看这个!”不幸的年轻女人骄傲而快乐地说着,把一封信递给米莱狄。“啊!我的天主,德?谢弗勒兹夫人的笔迹!”米莱狄心里暗喜,“啊!我就猜到了在这方面他们有勾结。” 接着,她急急忙忙地看信的内容: 我亲爱的孩子,做好准备吧,我们的朋友不久就要看你来了。他来看你的目的,只是为了把你从你躲藏在里面的牢狱里救出来。因此,你要马上做好动身的准备,对我们永远不要失望。我们的可爱的加斯科尼人最近又表现出了一如既往的勇敢和忠诚,请你告诉他,对他的警告,有人感谢他。 “是的,是的,这封信里写得很明确,这个警告是什么意思?”米莱狄说。“不知道,但我想,应该是他又告诉王后关于红衣主教的什么新的阴谋诡计了吧。”博纳希厄太太说。 “对,一定是这样的!”米莱狄把信还给博纳希厄太太,同时,把她那一直陷入沉思中的脑袋垂到了胸口上。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啊!难道是他来了!”博纳希厄太太叫着奔向门口。米莱狄还躺在床上,她惊呆了。转眼之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没了主意。 “难道他真地来了?”米莱狄躺在床上咕哝着,她两眼发呆。“唉!不是的!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不过,看那样子是朝这边来的;是的,他慢了下来,在门口停住了,他在拉门铃。” “你敢肯定不是他?”她问。“啊,当然,我能肯定!”可怜的年轻女人说。“可能是你看错了。”米莱狄说。“啊,只要我一看到他那毡帽上的羽毛,披风的下摆,我一眼就能认出他!”博纳希厄太太满怀自信地说。 米莱狄继续穿衣服。“没什么关系!你说刚才那个人是到这里来的?”“是的,他已经进来了。”“他不是来找我的,就是来找你的。”“啊!我的天主,你看上去真激动啊!” “是的,我毫无信心,红衣主教那里来的一切我都害怕。”“嘘!有人进来了!”博纳希厄太太说。果然,门开了,院长走了进来。“你是从布伦那边来的吗?”院长问米莱狄。 “是的,我来自布伦,有人找我吗?”米莱狄回答。 “是一个受红衣主教派遣的人来找你,可他不愿说出自己的姓名。”院长说。“他要和我说话吗?”米莱狄故意装出惊慌和恐惧的样子。“他说他要找一个从布伦来的夫人说话。”院长说。 “那好吧!院长嬷嬷,就让他进来吧!”米莱狄说。“啊,我的天主,会有什么坏消息吗?”博纳希厄太太说。“我担心是的。”米莱狄假装惊慌地说。“你在这儿会见那个陌生人,不过,他一走,只要你允许,我会立刻回这儿来的。”博纳希厄太太说。 “那当然可以,我求你了。”院长和可怜的博纳希厄太太出去了。房间里只有米莱狄一个人了,她一直死死地盯着房门,不一会儿,楼梯上传来马刺碰着梯级的响声,这声音越来越近。接着,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米莱狄大叫起来,她高兴得快发疯了。进来的人是红衣主教的一个效忠者——是德?罗什福尔伯爵。 第82章 两类魔鬼 第六十二章 两类魔鬼 “啊!原来是你!”罗什福尔伯爵与米莱狄同时大叫起来。“不错,正是我!”罗什福尔伯爵说。“你是从哪儿来的?”米莱狄问。“我从拉罗舍尔来,你呢?”德?罗什福尔问。“我从英国来。“那白金汉呢?”罗什福尔问。 “现在,他不是死了,就是身受重伤。我惟一知道的是他被一个宗教狂刺杀了。”米莱狄说。 “啊,这真是个令人兴奋的事情!红衣主教要是听见了一定十分满意!你向他报告了吗?”罗什福尔笑容满面地说。“在布伦的时候,我给他写过一封信。不过,你为什么来这儿?”米莱狄问。 “红衣主教先生放心不下,因此就派我来。”罗什福尔说。“我是昨天刚到这儿的。”米莱狄说。“从昨天起,你都做了什么吗?”罗什福尔说。“我没有做过。”米莱狄说。“啊!我能猜测到这一点!”罗什福尔高兴地说。 “你知道我在这儿见到谁了?”米莱狄高兴地说。“不知道。”“你猜猜看!”“我又怎能猜得出来呢?”罗什福尔说。“是被王后从狱中救出来的那个女人。”米莱狄说,脸上出阴险的笑。 “就是那个达尔大尼央的情妇吗?”罗什福尔迫切地问。“是的,就是那个博纳希厄太太!红衣主教还不知她藏在这儿呢!”米莱狄得意洋洋地说。“哟,这真是一个巧合。红衣主教先生的运气的确特别好!”罗什福尔说。 “你能想象得出我和这个女人相见时,我有多么惊讶吗?”米莱狄说。“她认识你吗?”罗什福尔问,“不,她不认识我。”米莱狄说。“这么说来她把你当成一个陌生人了。”罗什福尔阴险地笑起来。 “我现在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了。”米莱狄露出了笑容。“我亲爱的伯爵夫人,只有你才能创造出这样的奇迹。”罗什福尔说。“骑士,你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吗?”米莱狄说。 “我不知道。”罗什福尔说,“今天或者明天,有人会带着王后的命令来接她出去。”米莱狄说。“真的吗?那么,谁来接她呢?”罗什福尔问。 “达尔大尼央和他的朋友们。”米莱狄十分肯定地说。“如果他们真地来接她了,我们就把他们全送进巴士底狱。”罗什福尔说。 “有什么办法呢!因为红衣主教有些偏爱这几个人,我真不明白。”罗什福尔接着说。 “真的吗?”米莱狄几乎不敢相信罗什福尔说的话。“是的,我亲爱的伯爵夫人!”罗什福尔说。 “那好,罗什福尔,你立刻去告诉红衣主教,这四个人听见了我和他在红鸽棚饭店的谈话,告诉他,他离开以后,我的全权证书被这四个人中的一个上楼强行夺走了。” 米莱狄接着说:“你告诉他,他们把我到英国去的事情告诉了温特勋爵;还要告诉他,他们差一点让我在这次使命中受挫。告诉他,这四个人中最厉害的是阿多斯和达尔大尼央;告诉他,阿拉密斯是德?谢弗勒兹夫人的情夫,应该让他活下去,他的秘密对我们可能有用;至于波尔多斯,他是个蠢货,用不着把这个人放在心上。” “不过,现在,这四个人应该正在围攻拉罗舍尔。”罗什福尔说。“我原来这么认为,但是,事情正好相反,这四个人已开始行动,马上就来这儿接她出去了。”米莱狄说。 “怎么办呢?”罗什福尔一时也一筹莫展。 “红衣主教对我有什么指示没有?”米莱狄问。“在拿到你的书面或口头的报告后,我就骑马赶回去。他知道你做的事情后,再考虑你下一步的行动。”罗什福尔说。 “这么说来,我还得留在这儿?”米莱狄说。“你就呆在这儿,或呆在附近。”罗什福尔说。“可是你不能带我一起离开这儿吗?”米莱狄说。“不能,这是明确的命令。你在营地附近会被人认出来的,更何况,你的出现会让红衣主教受牵连的。”罗什福尔说。 “这么说来,我就应该留在这儿或者附近了。”米莱狄说。“可是,你得先让我知道你在什么地方等候红衣主教的消息,以便我到时来找你。”罗什福尔说。“听着,很可能我不能留在这儿了。”米莱狄说。 “为什么?”罗什福尔说。“你忘了,我的敌人随时都可能到这儿来。”米莱狄第一次面露恐惧了。“这倒也是,不过,如果是这样,这个年轻女人就要从红衣主教手中逃走了。” “得啦!你忘了我是她最要好的朋友。”米莱狄露出了笑容。“啊!这倒也是的!所以,对于这个女人,我可以告诉红衣主教……”罗什福尔说。 “他只管放心好了。”米莱狄自信地说。“就这些吗?”罗什福尔说。“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米莱狄阴着脸说。“我想,红衣主教能猜出来的,现在,我们来考虑考虑下步该怎么办。”罗什福尔说。 “你马上回去,我觉得你带回去的消息值得你赶快回去。”米莱狄说。“我那辆四轮马车刚刚进了利莱尔就坏了。”罗什福尔说。“那样就再好不过了。”米莱狄说。 “为什么?”罗什福尔说。“我正需要一辆马车。”米莱狄说。“那我怎么上路呢?”罗什福尔说。“你就只有快马加鞭了。”米莱狄说。“你说得倒轻松,那可是一百八十法里路程呢!”罗什福尔说。 “那又算什么?”米莱狄说。“就这么办吧!还有什么吗?”罗什福尔说。“还有呢!经过利莱尔时,把你的马车派到这儿来,同时,别忘了吩咐你的仆人听从我的吩咐。”米莱狄说。 “好吧!”罗什福尔说。“你身上一定带着红衣主教的什么命令吧!”米莱狄说。“我带着红衣主教给我的全权证书。”罗什福尔说。“你把证书给院长看看,就说今天或明天有人来接我,我必须跟着派来的人一起走。”米莱狄说。 “这很好!”罗什福尔说。“别忘了在院长提到我时狠狠骂我几句!”米莱狄说。“我是一个深受红衣主教迫害的人,我必须使博纳希厄太太相信我。”米莱狄说。 “对!你现在愿意写一份报告交给我吗?”罗什福尔说。“我都讲给你听了,到时把我的话复述一遍就行了,一张纸反倒可能丢失。”米莱狄说。 “你说得有道理。不过,你得告诉我到哪儿去找你,以免我到处空跑。”罗什福尔说。 “那么,你想在哪儿等我……”米莱狄问。“我想想看,噢,就在阿尔芝蒂埃尔吧。”罗什福尔若有所思地说。 “阿尔芝蒂埃尔,这是什么地方?”米莱狄问。“是利斯河边的一座小城,只要一进河,就出国了。但是,你当然只能在危急时才能过河的。”罗什福尔说。 “那当然!”米莱狄说。“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找到你?”罗什福尔说。“把你的跟班派到我这儿来,我让他留在这里,没有人认识他,我离开以后,他可以把你引到我所在的那个地方。”米莱狄说,这个女人在必要的时候总有办法。 “你是说你在阿尔芝蒂埃尔等我?”罗什福尔问。“是的,我在阿尔芝蒂埃尔。”米莱狄说。“给我把这个地名写在一张小纸片上,我担心会忘了。”罗什福尔说。 米莱狄把名字写在纸上。“啊!”罗什福尔从米莱狄手中拿过那半张纸,折起来后,放进了他的毡帽夹层里,“你放心好了,我会一路上不停地背这个地名的。现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什么了。”米莱狄说。“让我好好地想一下:白金汉不死也是重伤;你和红衣主教的谈话被四个人听见了;温特勋爵知道你到达朴次茅斯;达尔大尼央和阿多斯应被关进巴士底狱;阿拉密斯是德?谢弗勒兹夫人的情夫;波尔多斯是个自命不凡的大傻冒;找到博纳希厄太太了。尽快送给你马车;让我的跟班听从你的吩咐;为了不让院长心生疑念,把你当成红衣主教的一个受害者;阿尔芝蒂埃尔在利斯河边。就这些。”罗什福尔一一道来。 “我亲爱的骑士,你的记忆力真是好得让人赞叹。对了,还有一件事需加上去……”米莱狄说。“紧靠着修道院的花园后有一片漂亮的树林,你告诉院长允许我在树林里散步;我在有必要的时候可能从一扇后门出去。”米莱狄说。 “什么事情你都考虑到了。”罗什福尔说。“不过,你忘了问我是不是需要钱。”“对!那你要多少?”米莱狄问。 “你带着的全部金币。”罗什福尔说。“我差不多有五百个皮斯托尔。”米莱狄说。“我也有这么多,我想,一千个皮斯托尔可以应付了。把你的全部我吧!”罗什福尔说。 “全都在这儿!你这就启程吗?”米莱狄问。“我一个小时后就动身,吃点东西后,我还得派人找一匹马。”罗什福尔说。“真是太好了!再见了,骑士!”米莱狄说。“再见,伯爵夫人!”罗什福尔说。 两人相视一笑后,就分手了。一个小时后,罗什福尔骑着马飞奔而去,五个小时以后,他经过了阿腊斯。他被达尔大尼央认出来,四个火枪手因为担心加快了速度。 第83章 致命一击 (1) 第六十三章 致命一击 (1) 罗什福尔刚出去,博纳希厄太太就进来了。“哎呀!你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今天晚上或明天,红衣主教要派人来把你带走了。”年轻女人说。 “我的孩子,你怎么知道的?”米莱狄问。“我听见那信使对院长说的。”博纳希厄太太说。 “等等,我看看是否有人在偷听我们说话。”米莱狄说。“为什么要采取这么多防范措施?”博纳希厄太太问。“你过会儿就明白了。”米莱狄站起来走到门边,打开门向走廊里望了望,然后又回来坐在了博纳希厄太太身边。 “哎哟,他的角色扮演得真是好极了!”米莱狄说。“你在说谁呀!”博纳希厄太太说。“就是那个红衣主教派来见院长的人。”米莱狄说。“他在扮演一个角色!”博纳希厄太太吃惊地问。 “是的,我的孩子!”米莱狄说。“这人是我哥哥。”米莱狄故意低声说。“这个秘密只有你知道,如果你说出去了,我就完了!” “啊,我的天主。”博纳希厄太太惊叫起来。“我哥哥来救我,他准备在必要的时候使用武力把我从这里救走,没想到的是,他碰上了奉红衣主教之命来带我走的密使。于是,他便盯上了那个密使。在一个荒凉的地方,他用剑逼着那个密使把证件交出来,这个使者想要抗拒,被我哥哥杀了。”米莱狄又开始编动听的故事了。 “啊,我的天主!”博纳希厄太太直打寒战。“于是我哥哥决定用谋略来代替武力,他拿着证件,假扮红衣主教的密使来到这儿,再过几个小时,他就会用一辆红衣主教派来的马车接我出去了。”米莱狄好像在说真话一样。 “我知道了,这辆马车是你哥哥给你派来的。”博纳希厄太太说。“是的,但又不完全是,你以为你接到的那封信是德?谢弗勒兹夫人给你写的……”米莱狄说。“怎么回事?”博纳希厄太太不解地问。 “那封信是伪造的。”米莱狄说,“怎么可能呢?”博纳希厄太太惊讶地问。“这是一个预先设好的圈套,好让你不作任何反抗,他们就能把你带走。”米莱狄说。 “但是,是达尔大尼央来接我啊!”博纳希厄太太说。“你错了,达尔大尼央和他的朋友们正在围攻拉罗舍尔,他们是回不来的。”米莱狄说。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博纳希厄太太问。“我哥哥碰见了那群穿火枪手衣服的红衣主教派来的密使。他们会把你带回巴黎。”米莱狄说。 “啊,我的天主!在这些罪恶企图之中,我快给吓昏了。再这样下去,我会疯的。”博纳希厄太太双手捧着头说。“等等……”米莱狄说。“什么事?”博纳希厄太太问。“我听见马蹄声了,我哥哥骑着马走了,来,我要向他作最后的告别。” 米莱狄打开窗户,招呼博纳希厄太太过去。可怜的女人走了过去。罗什福尔骑着马飞奔而过。 “哥哥,再见!”米莱狄喊道。骑马的人看见两个年轻女人在窗口,他一边跑,一边朝米莱狄作了一个友好的手势。 “这个好心的乔治!”米莱狄的脸上布满了友爱和伤感的神情。回到原来的位置以后,她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亲爱的夫人,你看我该怎么办呢?我的天主啊!告诉我吧,我一定听你的。”博纳希厄太太说。“夫人,也可能我弄错了,也许达尔大尼央和他的朋友们会真的来救你!”米莱狄说。 “啊,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么美满的幸福不是为我准备的!”博纳希厄太太喊起来了。“这么说来,你明白了,这只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一种看谁先来到的比赛;如果你的朋友先来,你就得救了,反之,你就惨了。”米莱狄说。 “啊,对,对,我觉得完了。我该怎么办呢?我怎么办呢?”博纳希厄太太说。“有一个办法,非常简单……”米莱狄说。“什么办法,说出来看看。”博纳希厄太太着急地问。 “你躲在附近,这样就可以看清来接你的人是些什么人。”米莱狄说。“但在哪儿等呢?”博纳希厄太太问。“啊!这个问题一点也不难,我自己也要躲在离这儿几法里的地方,等着我哥哥来接我。这样吧!我带你一起去那里,一起等待。”米莱狄说。 “可我在这儿几乎是个囚犯,这里的人不会放我走的。”博纳希厄太太说。“既然这儿的人相信我是奉红衣主教的命令来的,就不会相信你也会急着跟我一起走。”米莱狄说。 “怎么办呢?”博纳希厄太太又说。“就这样吧!马车停在门口,你来向我告别,为了最后一次拥抱我,你就登上踏板,我会事先通知我哥哥的仆人,让他到时暗示车夫立刻开车。”米莱狄说。 “但是,如果达尔大尼央来了怎么办?”博纳希厄太太说。 “这再容易没有了。我可以派我哥哥的那个仆人到贝蒂讷来;他化了装,住到修道院的对面去,如果红衣主教的密使来了,他就呆在那里不动;如果达尔大尼央先生和他的朋友们来了,他就把他们带到我们那里。”米莱狄说。 “他认识他们吗?”博纳希厄太太说。“当然认识,他不是在我家里与达尔大尼央先生见过面吗?”米莱狄说。“啊,对,对。这样一来,一切都会顺利。但是,我们不要离这儿太远了。”博纳希厄太太说。 “我们最多离这儿七八法里远,不过,我们得停留在边界上,一旦有什么紧急情况,我们就离开法国。”“那这期间,我们该怎么办呢?”博纳希厄太太说。 “只有等待!”米莱狄说。“不过,要是红衣主教的人来了呢?”博纳希厄太太问。“我哥哥的马车会在他们之前来的。”米莱狄说。 “要是来接你的人来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比如说我正在吃午饭或者吃晚饭,怎么办呢?”博纳希厄太太说。“你只要做一件事。”米莱狄说。 “什么事?”博纳希厄太太问。“你就对你那好心的院长说,为了我们尽可能多地在一起,要求她允许你与我一起吃饭。”米莱狄说。 “啊,这样很好,我们可以总在一起了。”博纳希厄太太说。“好吧!你马上去找院长,向她提出你的请求,我现在头脑发胀,需要到花园里去散散心。”米莱狄说。 “去吧!那我到哪儿找你呢?”博纳希厄太太问。“就在这儿,一个小时以后我在这儿等你。”米莱狄说。“啊,我亲爱的夫人,你太好了,我感谢你。”博纳希厄太太说。 “我怎能不关心你呢?即使你没有现在这样漂亮美丽,你还是我的最好的朋友的女朋友嘛!”米莱狄说。“我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啊!他该怎么感激你啊!”博纳希厄太太说。 “好啦,说定了,我们下楼去吧!”米莱狄说。“你要到花园里去?”博纳希厄太太说。“是的,我要去花园里了。”米莱狄说。“走这条走廊吧,这儿有一座通往花园的楼梯。”博纳希厄太太说。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米莱狄说。两个女人互相微笑之后,分手了。米莱狄的头脑的确发胀,因为那些计划仍在她的头脑里像乱麻一样纠缠着她。 她需要理清思绪。她需要一些平静和安宁,以使她头脑中那些还模糊的计划有一个明确的步骤,最终形成一个周详的计划。 对米莱狄来说,最要紧的是把博纳希厄太太尽快骗来,安排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必要的时候可以拿她做人质。 米莱狄开始担心起这场斗争的结局来了,因为,她的那些敌人的态度非常坚决。除此之外,她感觉到了这个一定十分可怕的斗争结局的来临。 她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把博纳希厄太太掌握在自己手中。而博纳希厄太太是达尔大尼央的所有,对达尔大尼央而言,她的生命比他自己的生命更珍贵。 在情况不妙时,她可以把博纳希厄太太当作一个谈判的筹码,而且,可以肯定她会因此取得不少有利的条件。 但是,毫无疑问,博纳希厄太太肯定会毫不迟疑地跟她一起走。一旦她被带到阿尔芝蒂埃尔,要让她相信达尔大尼央并没到贝蒂讷来就很容易了。 最多半个月以后,罗什福尔就会回来了,在这半个月时间里,她还可以考虑如何对那四个朋友进行报复。 她一边在思考着计划,一边朝四周不停地张望,牢牢记住花园的地形。她完全像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 一个小时过去了,她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叫她,是博纳希厄太太。院长自然完全同意了她的请求,从今天起,她们将在一起吃饭了。 回到院子后,她们听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口的声音。米莱狄仔细地听着。“你听见了吗?”她问博纳希厄太太。“我听见了,是马车行驶的声音。”博纳希厄太太说。“是我哥哥派来的马车。”米莱狄高兴地大叫起来。 “啊,我的天主!”博纳希厄太太大叫起来。 “好吧,把你的勇气都拿出来吧!”米莱狄说。米莱狄没有弄错,有人在拉修道院的门铃。“到楼上你的房间里去吧,你肯定有几件珠宝要拿走。”米莱狄对博纳希厄太太说。 “我有一封他写给我的信。”博纳希厄太太说。“那好,你快去拿来吧,然后到我的房间里来找我,我们赶快吃晚饭吧,因为我们可能需要赶一段夜路,需要积蓄一点体力的。”米莱狄说。 “啊!伟大的天主!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我走不动了。”博纳希厄太太紧张地说。“听我的,勇敢点儿!你想一想,再过一会儿,你就得救了,可别忘了,你所做的事都是为了他。”米莱狄鼓励她说。 “啊!是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你的一句话使我又恢复了勇气,去吧,我过会儿就来找你。”博纳希厄太太说。米莱狄匆匆地上楼去了。在那儿,她对罗什福尔的跟班一一作了指示: 跟班应该到门口去等着,万一火枪手们来了,他就马上驾着马车围着修道院绕到另一边的林子里去等米莱狄。如果这样,米莱狄就步行到小林里去。对法国的这个地区,米莱狄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 要是火枪手们没来,一切事情就照商定的办:博纳希厄太太就假装为她送行,然后登上马车,跟米莱狄一起走。 博纳希厄太太进来的时候,米莱狄为了消除她的疑心,又当着博纳希厄太太的面,对跟班把指示的一部分重新说了一遍。 但这个可怜的女人太天真,她不可能怀疑一个女人会干出这样阴险毒辣的事情;更何况,她根本就不知道院长口中说的温特勋爵夫人的名字。她甚至不知道,她所遭受的不幸完全是由这个女人引起的。 “一切都准备好了。院长以为是红衣主教派人来带我走的,她对此丝毫没有产生怀疑。仆人去下最后的一个指示了,你先吃点东西吧,再喝些葡萄酒,然后我们就走。”跟班出去以后,米莱狄对博纳希厄太太说。 “好!好!”博纳希厄太太说。米莱狄招呼她在对面坐下来,然后又给她斟上一小杯西班牙葡萄酒,叉了一块鸡脯肉,显得非常殷勤体贴。 “看,一切都有利于我们。天快黑了,天亮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到达我们要去的地方了,没有人能知道我们在哪里。勇敢些,吃点东西吧!”米莱狄热情地对她说。 机械地吃了一口后,博纳希厄太太又喝一口酒。“喝吧,就像我这样喝下去。”米莱狄将酒杯举到自己的唇边说,但是,就在举杯到嘴边时,她的手突然停住了。 她听到大路上由远而近地传来一阵马蹄急驰的声音和马的嘶叫声。 这声音一下子把她从快乐中拉了出来。只见她脸色苍白,直奔窗口奔去。而这时候,博纳希厄太太浑身颤抖起来。 第84章 致命一击 (2) 第六十三章 致命一击 (2) 什么也还看不到,只能听到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啊!我的天主啊!这是什么声音呢?”博纳希厄太太说。“他们不是我们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敌人,你就呆在这里,我一会儿就告诉你。”米莱狄的态度显得平静而可怕。 博纳希厄太太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她脸色苍白,好像是一座雕像。声音越来越大了,那些马不会在一百五十步之外。看不见他们是因为大路拐了一个大弯。 但是,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了,从那些断断续续的马蹄声可以判断是好几匹马奔来了。米莱狄集中精力看着大路,因为天色还不太黑,她能分辨出来的是什么人。 突然间,她看见在大路的拐弯处,一顶帽子在闪闪发光,帽子上的羽毛在不停地飘动。她仔细地数了一下,一共有八个人。其中有一个人比其他人都快了两匹马的距离。 米莱狄发出了一声呻吟。她已看出,跑在最前面的人是达尔大尼央。“啊,我的天主,究竟是怎么回事!”博纳希厄太太大声叫了起来。 “他们穿的是红衣主教的卫士的制服,一分钟也不能再耽误了,我们快走吧。”米莱狄冲着博纳希厄太太大叫。“对对,我们得马上逃走!”博纳希厄太太也说,但由于过度恐慌,她仿佛被钉在那里一样动不了。 她们听到了骑马的人从窗子底下路过的声音。“快跑!幸亏有个花园,我有钥匙,但是,必须快点,再过五分钟就晚了。”米莱狄一边喊着,一边拼命地拉着博纳希厄太太的胳膊说。 博纳希厄太太刚刚试着走了两步,就跪倒在地上了。米莱狄想试着把她扶起来,带着她逃跑,但她没有成功。正在这时,一阵隆隆的马车声传来了,车夫一看见火枪手,就吓得驾着马车飞快地离开了,然后响起三四下枪声。 “你想不想走,我最后一次问你了?”米莱狄大叫。“啊!我的天主!我走不动了。你自己逃走吧!”博纳希厄太太说。 “我把你留在这儿,一个人逃走?不,绝不能这样。”米莱狄大声叫喊着。猛然间,她站在那里不动了,眼睛里射出凶光。她走到桌前,打开一个镶着宝石的戒指底座,把里面的东西倒进了博纳希厄太太的杯子里。 一颗颗淡红色的小丸子,到了葡萄酒里倾刻间便溶化了。她拿起杯子说:“喝下这杯葡萄酒,它会给你力量,喝下去吧!”博纳希厄太太机械地喝了下去。 “啊!本来,我并不想这样为自己报仇的,”米莱狄一边说,一边邪恶地笑了,她把杯子放回到桌子上,“不过,老实说,我已经尽力而为了。”然后,这个女魔鬼冲出了房间。 博纳希厄太太望着她冲出去,却又不能跟上她,她力不从心了。 过了一会儿,大门口的可怕的声音传来了,博纳希厄太太一直盼望着米莱狄再次出现,但是没有。她那滚烫的额头不断冒出了冷汗。 最后,她听到了打开铁栅栏门的声音,接着从楼上传来了皮靴声和马刺声,还有一片越来越近的说话声,在这片说话声中,似乎还有人提到她的名字。 突然间,她听出了达尔大尼央的声音,她快乐地冲向房门口,一边跑,一边大喊:“达尔大尼央!达尔大尼央!是你吗?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我在这儿!” “康斯坦丝!你在哪儿?我的天主。”达尔大尼央回答说。房间的门被撞开了,几个男人冲了进来,博纳希厄太太倒在扶手椅上,再也不能动了。 达尔大尼央扔掉手中的手枪,一下子跪倒在她面前;阿多斯也把自己的那把手枪插回了腰带,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也收起了剑。 “啊!亲爱的达尔大尼央!你终于来了,你没有骗我,真的是你!”博纳希厄太太一边拼命地说,一边试图站起来。 “是的,康斯坦丝,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达尔大尼央激动地笑了。“啊,她瞎说什么你不会来了,可我心里还怀着一线希望,我不愿意逃走,啊!我做得多么对,我多么幸福啊!”博纳希厄太太说。 阿多斯一听见“她”字,就“霍”地站了起来。“她!她是谁?”达尔大尼央说。“是我的一个女伴,她想帮助我摆脱那些迫害我的人;她把你们当成了红衣主教的卫士,逃走了。”博纳希厄太太说。 “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女伴?”达尔大尼央大叫起来,脸色苍白。 “是一个有一辆马车停在门口等她的女人,是一个是你的朋友的女人,达尔大尼央,是一个你把一切都告诉她的女人。”博纳希厄太太说。“她叫什么名字?我的天主啊!你怎么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达尔大尼央大叫起来。 “我知道,有人在我面前说到过她,等等,……可是,真奇怪……啊?我的天主,我的头直发晕,我看不见东西了。”博纳希厄太太惨叫起来。 “朋友们,快过来啊!她的手像冰一样凉,”达尔大尼央惊叫起来,“伟大的天主啊!她看不见了,她没有知觉了!” 波尔多斯大声叫喊,阿拉密斯冲到桌前拿来了一杯水,但阿多斯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他的脸色非常可怕。 阿多斯站在桌子旁边,他头发向上竖着,眼睛惊骇而呆滞,他望着玻璃杯,好像在遭受折磨似的。 “啊!不!这不可能,我的天主啊!天主不会放纵这样的罪行的。”阿多斯大叫。“水,水,快拿水来!”达尔大尼央大喊。“可怜的女人啊!可怜的女人!”阿多斯低声说,他的声音激动得直发抖。 在达尔大尼央狂热的亲吻中,博纳希厄太太又挣开了眼睛。“她醒过来了!我的天主!我感激你。”达尔大尼央大声祈祷。 “夫人!夫人!看在天主的份上,告诉我们,这个杯子是谁给你的。”阿多斯说。“先生,是我的……”可怜的女人有气无力地回答。“谁给你倒的这一杯葡萄酒?”阿多斯说。“啊,我想起来了,温特勋爵夫……”博纳希厄太太说。 四个朋友一起发出了惊叫,但是,阿多斯的叫喊声最大。这时候,博纳希厄太太的脸色已变成了灰白色,一阵隐痛使她无法忍受了,她倒在了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的怀里。 达尔大尼央一把抓住阿多斯的手,痛苦万分。“怎么,你认为……”达尔大尼央说,他已经泣不成声了。“我认为一切都有可能发生。”阿多斯说,他紧紧地咬住嘴唇,把嘴唇咬得都出血了。 “达尔大尼央!达尔大尼央!你在哪儿?别离开我,你知道,我马上就要死了。”博纳希厄太太说,达尔大尼央松开阿多斯的双手,向她跑去。 她那美丽的脸变形了,她的双眼已失去了光彩,目光呆滞了,她的额头上,汗水直流。“看在天主的份上,快去找人呀;波尔多斯,阿拉密斯,快去找人来救她!”达尔大尼央说。 “没有用了,没有用了,她下的毒无药可救。”阿多斯说。“快!快!救救我,救救我!”博纳希厄太太喃喃地说。 接着,博纳希厄太太集中全部力气,用双手捧住年轻人的脸,凝望了一会儿,她伤心地哭了起来,把自己的嘴唇贴在了他的嘴唇上。 “康斯坦丝!康斯坦丝!”达尔大尼央大叫起来了。博纳希厄太太发出一声叹息之后,这个纯洁、多情的灵魂又重新升到了天上。 达尔大尼央发出一声凄凉的叫喊,倒在了他情妇身边,像她一样冰凉。就在这时,一个人出现在了门口,他的脸色几乎与屋子里的人的脸色一样的苍白,朝四周看了看,他看到了死去的博纳希厄太太和昏死的达尔大尼央。 “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这位是达尔大尼央先生,你们是他的三位朋友,阿多斯先生、波尔多斯先生和阿拉密斯先生。” 达尔大尼央的三位朋友惊奇地望着陌生人,都觉得他很面熟的。 “各位先生,”新来的人接下去说:“我知道,咱们都在寻找一个女人,”这人的笑容变得可怕,“我敢肯定,她曾经到过这儿,因为我看到一具尸体。” 三个朋友都不说话。他们记起了一个比较熟悉的人,不过他们已不记得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陌生人继续说:“先生们,既然你们认不出一个可能两次受你们救助的人,我就自己报出姓名来好了,我就是温特勋爵,是那个女人的小叔子。” 三个朋友都惊讶地大叫起来,阿多斯站起来与温特勋爵友好地握手。“欢迎,欢迎,米罗尔,我们都是自己人。”阿多斯说。 “她离开朴次茅斯五个小时以后,我也离开了,但我又比她晚了三个小时才到达布伦。到达圣典梅时,我只比她晚了二十分钟。到了利莱尔后,我就不知道她的踪迹了。” 勋爵顿了顿接着说:“一路上,我只是盲目地走,见人就打听,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见到你们骑着马飞驰而过,我认出了达尔大尼央先生。” 陌生人说着,现在后悔的神情,“那时,我向你们大喊,你们没有回答。我本想一路跟上你们,但我的马太累了,根本就跟不上你们。不过,看来,你们还是晚来了一步。” “你看!”阿多斯一边说,一边把死去的博纳希厄太太和已昏去的达尔大尼央指给温特勋爵看。波尔多斯与阿拉密斯正想尽办法使达尔大尼央苏醒过来。 “他俩都死了吗?”温特勋爵问。“不,达尔大尼央先生只是一时昏过去了。”阿多斯说。“啊!那就好!”温特勋爵说。果然,达尔大尼央又睁开了眼睛。 达尔大尼央从阿拉密斯和波尔多斯的怀中挣脱出来,发疯似地奔向博纳希厄太太的尸体。 阿多斯向他的朋友走过去,他亲切地抱着他的朋友。当阿尔大尼央嚎啕大哭的时候,他用庄严而有说服力的声音说: “我的朋友,要像个男子汉一样,女人为死人流泪,男人为死人报仇!”“啊!你说得很对,我要为她报仇,我愿随你到天涯海角。”达尔大尼央说。 趁着这种报仇的希望使他那不幸的朋友又恢复了力量,阿多斯让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去找修道院院长。在走廊上,阿拉密斯和波尔多斯碰见了院长。出了这么多事情,院长还没有明白过来。 “院长嬷嬷,”阿多斯挽着达尔大尼央的胳膊说,“请你按照教规料理一下这个不幸的女人的尸体吧。在成为天上的天使之前,她是人间的天使。就把她当作你的一个修女对待吧,将来有一天,我们会回来到她的墓前祈祷的。” 达尔大尼央大声痛哭起来。“哭吧,哭吧,充满了爱情、青春和生命力的心灵!我真想与你一起痛哭一场。”阿多斯摸着达尔大尼央的头说。 五个人牵着马朝贝蒂讷城走去,他们的跟班在后面跟着。他们遇到了客店,停了下来。“可是,难道我们就让这女人这样逃走了吗?”达尔大尼央说。“以后再追赶她,我先得采取一些措施。”阿多斯说。 “她会从我们手中逃脱的,这样一来,那就是你的过错了,阿多斯。”达尔大尼央说。“我保证她逃不了的。”阿多斯说。达尔大尼央对阿多斯的话已深信不疑了,他低着头走进了客店,一言未发。 波尔多斯与阿拉密斯对视了一会儿,他们不明白,阿多斯为什么如此自信,而温特勋爵以为阿多斯说这些话只是为了安慰一下达尔大尼央而已。 “先生们,我们都回自己的房间去,达尔大尼央需要一个人单独哭一场,然后再睡一觉。放心吧,一切都由我负责。”在问清了客店有五间客房以后,阿多斯说。 “但是,要采取什么措施来对付勋爵夫人,这与我有关系,因为她是我的嫂子。”温特勋爵说。“可是,她是我妻子。”阿多斯说。 达尔大尼央笑了笑,因为他知道,阿多斯把秘密说出来,就一定有把握报仇。波尔多斯与阿拉密斯互望了一眼,脸色变白。温特勋爵在想,这个阿多斯一定是疯了。 “回房间吧,一切我去办好了。身为她的丈夫,我不能逃避责任。达尔大尼央,如果从那个人帽子里掉出来的那张纸还在你手里,拿出来给我吧。”阿多斯说。“啊,我知道了,那个地名是她亲手写的……”达尔大尼央说。 第85章 披红披风者 第六十四章 披红披风者 绝望使阿多斯感到一种强忍的痛苦,也使得他那本来就聪明的头脑更加清晰了。现在,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他怎么才能实现他许下的诺言,尽到他应尽的责任。回到房间后,他把客店老板叫来,要了一幅地图,然后,他俯身在地图上,查明了有四条不同的路可以从贝蒂讷通往阿尔芝蒂埃尔,接着,他把他们的跟班叫来。 不一会儿,四个跟班进来了。他们接受了阿多斯明确、严格而又认真的命令。第二天拂晓,他们四人就得各自从一条不同的路到阿尔芝蒂埃尔去。 四个人当中,普朗歇最聪明,由他去走那辆马车逃走的那条路,就是罗什福尔的仆人逃走的那条路。 他这样做的原因有三:首先,他清楚他们每个人不同的长处和他们各自的主要长处,因此,阿多斯让这四个跟班先出马。 其次,是因为如果跟班向行人打听,不但不会引起行人的怀疑,还可以得到行人的好感。 最后,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就是米莱狄认识这些主人,却不认识跟班;而几个跟班都认识她。所以,第二天十一点钟,这四个跟班就得集合。 要是四个跟班发现了米莱狄的藏身之处,就留三个人在那里盯着她,一个人回来通知阿多斯,并为四个朋友领路。 等阿多斯把这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四个跟班退了出去。于是,阿多斯站起来,佩好剑,披上披风,走出了客店。 快十点钟了。街上一到晚上十点钟就变得冷冷清清的。但是,阿多斯这时很显然需要打听一件事。最后,他朝一个在街上行走的路人走去,问了几句话。这个人吓得连连往后退,但是,仍然用手指了指路,以示对他的回答。 阿多斯掏出半个皮斯托尔给这个人,想请他作向导,但这个人拒绝了他的请求。阿多斯只好一个人走上了那个人指给他的那条路。但是,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他又不得不停了下来。 他干脆站在那儿等。没多久,有一个守夜人从这里走过。阿多斯又向他提出了与前边那个人一样的请求,但是,这个守夜人也表现出了同样的恐惧,只是用手指了指他应该走的路。 阿多斯又只能按照守夜人指的方向走去,不久便到了郊区,这个郊区在城市的另一边,刚好在与他们进城时经过的郊区相反的方向。 到了那儿,他又不得不停下来。幸运的是,这时,有一个叫花子从这里经过,他来到阿多斯面前,请求施舍。 阿多斯给了他一个埃居,要他把自己领到要去的那个地方。那个叫花子犹豫了一会儿后,看到那个闪闪发光的银币,答应给阿多斯引路。 到了一条街的拐角处,他指了指远处一所小房子。阿多斯朝着那所小房子走了过去;那个叫花子一得到钱,撒腿就跑开了。 绕了一圈之后,阿多斯才找到门。从护窗板的裂缝里见不到一线灯光,也听不到一点声音,整个房子就像一座坟墓,根本不会让人想到里面住着人。 他敲了三下门,从里面传来了脚步声。最后,门轻轻地开了,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脸色苍白、黑头发、黑胡子的男人。 与这个人小声交谈了几句之后,阿多斯经这个男人的允许进了房子。门迅速被关上了。这个人把阿多斯带进了他的实验室,这个人是阿多斯跑了那么长的路,好不容易找到的。 这个人正忙着用铁丝把一具骨头架子连接起来,整个身子已经快接好了,只差一个头颅骨还放在桌子上没接上去。 室内的其它摆设表明,主人正在进行自然科学的研究试验。有贴着各种标签的装满了蛀虫的短颈大口瓶;有装在大黑本框子里的蜥蜴,这些蜥蜴闪闪发光,已经被晒干了。 一束束芳香的野草悬挂在天花板上,垂落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这个身材高大的人独自住在这所房子里,他无亲无故。 阿多斯看了一眼我们刚才描述的东西,他的目光冷漠,对什么都漠不关心。那个人请他坐下,阿多斯坐了下来。 阿多斯向那个人说明了他这次拜访的意图,请求对方帮他个忙;但是,他刚一讲完他的请求,陌生人就吓得连连后退,拒绝了他。 阿多斯拿出一张小纸条给了那个人,小纸上写着两行字,还附有签名,盖有印章。刚看完这两行字,辨别了签字和印章,那个人就点头表示他同意了,准备服从阿多斯的一切指示。 阿多斯达到了目的,他站起身来,行了礼就出去了。他回到客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天快亮时,达尔大尼央来到阿多斯的房间里,问阿多斯该怎么办。“等着呗!”阿多斯说。过了一会儿,修道院院长派人来通知火枪手们,中午要举行博纳希厄太太的葬礼。 那个下毒的女人没有一点消息,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她一定是从花园逃走的;因为她留在沙滩上的脚印被发现了,花园的门锁着,钥匙却不见了。 举行葬礼的时候,温特勋爵和四个火枪手到修道院里去了。教堂的门敞开着,祭坛的铁栅栏门关闭着,教堂的钟使劲地敲着;博纳希厄太太的尸体在教堂的中央。 祭台的各边和朝着修道院开着的铁栅栏门的后面,修女们正在听弥撒,和教士们一起唱歌,可是,她们看不见俗人,俗人也看不见她们。 达尔大尼央走到教堂门口的时候,感到自己没了勇气,他转身找阿多斯,却没发现阿多斯。阿多斯决心要报仇雪恨,他已经让人领着自己到花园里去了。 在沙滩上,他找到了那个女人的足迹;他沿着那串充满血腥的足迹一直往前走,来到了朝着树林的那扇门,他叫人把门打开了,然后走进树林去了。 这一切都使他所有的怀疑变成了事实:那辆马车是绕过树林逃走的。阿多斯一直紧盯着地面往前走,不一会儿,他看到路面上有血迹,这血可能是坐在马车前的那个人受了伤后留下的,也可能是其中一匹马受了伤留下的。 阿多斯走了将近四分之三法里,这时距费斯蒂贝尔仅有五十步左右,阿多斯看见了一大块血迹;马从上面践踏过去了。在被马蹄刨开的地方稍后一点,他又找到了与花园里的小脚印一样的足迹,可以肯定,马车在这儿停过。 米莱狄正是在这个地方走出树林,登上马车的。阿多斯感到非常满意,因为他的这个发现证明了他的怀疑都是对的,回到客店后,他发现普朗歇正在那儿焦急地等着他呢! 一切与阿多斯所料想的完全一样。普朗歇沿着阿多斯注意到有血迹的那条大路朝前走去,和阿多斯一样,他也认出了马车停留的地点。 不同的是,普朗歇比阿多斯走得远多了,因此,他在费斯蒂贝尔的一家酒店喝酒时,打听到前一天晚上八点钟,有一个护送一位夫人的人由于受了伤,不能再继续走了,就在这里停了下来。 据说,那人受伤是因为在树林里碰到了拦路抢劫的强盗,所以他不得不留在了这里,那位夫人换了马后又上路了。 普朗歇找到了驾车的车夫。车夫告诉他,那位夫人是从费罗梅尔出发要到阿尔芝蒂埃尔去的。普朗歇选择了一条近路,第二天早上七点钟,便赶到了阿尔芝蒂埃尔。 当地只有一家驿站的客店。普朗歇到了客店,说自己正寻找雇主。与客店里的人谈了不到十分钟,普朗歇就得知晚上十一点钟的时候,一个单身女子要了一个房间,并把老板叫去,说想在这儿呆上一段时间。 普朗歇知道这些消息已足够了。他一路狂奔到集合地点,在那里找到了准时来到的同伴,要他们守住客店的每一个出口,然后,自己向阿多斯报告。 阿多斯刚刚听完普朗歇的汇报,他的朋友们都回来了。所有人的脸都阴沉沉的,眉头紧锁。“现在,该怎么办呢?”达尔大尼央问。 “等着呗!”阿多斯还是这样回答。大家又都回到房间自己的里去了。到了晚上八点钟的时候,阿多斯吩咐备马,并让人通知温特勋爵和他的朋友们做好出发的准备。 眨眼间,五个人全准备好了。阿多斯最后一个走下楼来,他看见达尔大尼央正不耐烦地骑在马上。 “耐心一点儿,还有一个人没到。”阿多斯说。四个人骑在马上四处张望,都感到奇怪,谁也想不到到底还有谁没来。这时,普朗歇牵着阿多斯的马来了,阿多斯敏捷地跃上了马背。 “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阿多斯说。接着,他策马飞驰而去。一刻钟之后,阿多斯果然又回来了,跟着他来的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头戴面具,身披一件红色的大披风。 温特勋爵和三个火枪手互相看了一眼,谁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他们都认为,既然阿多斯是这样安排的,就应该这样了。 九点钟时,在普朗歇的带领下,这队人出发了,他们走的正是那辆逃跑的马车走过的路。一路上,他们谁也没有说话,默默地向前奔驰着,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86章 审判 第六十五章 审判 乌云在天上奔驰而过,遮住了星光。可能直到午夜的时候,月亮才会升起来。 凄冷的夜里,天边不时掠过一道闪电,闪电亮起的时候,可以看见前面那条荒僻的大路,不过闪电过后,就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达尔大尼央一直都跑在队伍前面老远的地方,阿多斯不断地强迫他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上来,可是,眨眼功夫,他又冲到了队伍的前边。 达尔大尼央只有一个念头:勇往直前。他们先悄悄地穿过了那受伤的仆人留住的那个村子;然后,他们又沿着里什布尔树林前进,到了埃尔利埃后,普朗歇领着队伍向左边拐去。 无论是温特勋爵,还是波尔多斯、阿拉密斯,仿佛都想与那个披着红披风的陌生人讲话,然而,无论他们问什么,他都只是弯一弯腰,不作任何回答。 于是,他们明白了,这个陌生人之所以这样保持沉默,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他们也不再找他说话了。更何况,暴风雨即将来临了,闪电不断地从天空划过,隆隆的雷声也响了起来。 狂风作为暴风雨的前驱,在呼啸而过。 过了费罗梅尔,还没走多远,开始下雨了,雨点打得人发疼。他们只好用披风挡雨,他们还需要冒着滂沱大雨前进三四法里。 达尔大尼央摘下了毡帽,也不披披风,他想让雨水在他那滚烫的额头上流淌,以平息他激动的情绪。 一群人走过了戈斯卡尔,快到驿站的时候,突然,他们看到有一个人躲在一棵大树底下。当他们走近时,这个人走到了大路中间,他把他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边。 阿多斯一眼就认出了是格里莫。“到底怎么了,她还在阿尔芝蒂埃尔吗?”达尔大尼央问。格里莫表示否定,达尔大尼央的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别作声,达尔大尼央,负责一切的人是我,让我来问格里莫吧!”阿多斯说。 “她现在在哪儿?”阿多斯问。格里莫用手指着利斯河的方向,“远吗?”阿多斯问。格里莫朝着他的主人作出了弯曲的食指。 “就一个人吗?”阿多斯问。格里莫表示肯定。“先生们,她正一个人待在朝那条河的方向,还有半法里,我们马上就能到了。”阿多斯对大伙儿说。 “很好,格里莫,快带我们去吧!”达尔大尼央说。格里莫穿过田地,为他们带路。走了五百步左右的时候,他们淌过一条小溪。一道闪电掠过,他们看到了不远处的昂甘盖姆村。 “在那儿吗,格里莫?”阿多斯问。格里莫又摇了摇头。“保持安静!”阿多斯说。一群人继续往前走。又是一道闪电掠过,格里莫伸出了胳膊,在淡蓝色的亮光中,他们看见了一所小房子,它离渡口只有一百步远。 窗户里透出来灯光。“我们到了。”阿多斯说。正说着,一个躺在沟里的人站了起来,向有灯光的窗子指了指,这个人就是穆斯格东。 “她就在那里面,”穆斯格东说。“巴赞呢?”阿多斯问。“我看窗子,他看门。”穆斯格东说。“很好,你们都是忠诚的仆人。”阿多斯说。 接着,阿多斯跳下马来,把缰绳交给了格里莫,接着又示意其余的人绕到门口那边去,然后,自己朝窗子走去。 这所房子的周围全是两三尺高的绿篱笆,阿多斯跨过绿篱笆,直接来到窗前,这是一个没有护窗板的窗子,只不过,遮窗子下半部分的短窗帘已经全拉上了。 阿多斯爬上窗台,从窗帘的上面朝里望去。屋子里点着一盏灯,一个女人正坐在炉火旁,炉火已快熄灭了。女人的双肘放在一张破旧的桌子上,两只手托着脑袋。 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阿多斯的唇边闪过一丝凶险的微笑。她正是他所要找的那个女人。 就在这时候,传来了马的嘶叫声,米莱狄抬起了头,一眼就看到了阿多斯那张苍白的脸,禁不住大喊起来。 阿多斯知道自己已被她认出来了,于是,他撞开窗子,如同一个复仇的幽灵一样跳进了房子里。 米莱狄向外跑,打开了门;门口,达尔大尼央正站在那里,他的脸色比阿多斯还要苍白,还要可怕。米莱狄发出一声叫喊,连连后退。 达尔大尼央唰地拔出了腰间的手枪,然而,阿多斯举起了手。“达尔大尼央,把手枪放回去,这个女人应当受到审判,而不是立刻被杀死。达尔大尼央,耐心等一会儿,会让你感到满意的。进来吧,先生们。”阿多斯说。 达尔大尼央依从了他的命令。紧接着,波尔多斯、阿拉密斯、温特勋爵,以及那个披着红披风的陌生人也跟着达尔大尼央进来了。 四个跟班在外边守着门和窗户。米莱狄两手向前伸着,躲在椅子里。一看见她的小叔子,她发出了一声吓人的叫喊。 “你们想干什么?”米莱狄大声叫喊。“我们吗?我们要找一个原来叫德?拉费尔伯爵夫人,后来叫温特夫人和谢菲尔德伯爵夫人,现在叫夏洛特?贝克森的人。”阿多斯说。 “就是我,你们找我干什么?”米莱狄在极度恐惧中小声说。“根据你的罪恶行径,我们来审判你,你有权申辩,如果你有能力的话,就为自己辩护吧。首先由你来控告,达尔大尼央。”阿多斯说。 达尔大尼央走上前去,“我在天主和世人面前,控告这个女人毒死了博纳希厄太太。”达尔大尼央的眼里充满了仇恨。 接着,达尔大尼央转过身去看着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我们作证。”两个火枪手说。达尔大尼央接着说:“我在天主和世人面前,控告这个女人也曾想毒死我本人,她派人送来放了毒药的葡萄酒。” 达尔大尼央停下来,看着米莱狄,说,“她伪造了一封信,告诉我说酒是我的朋友们送来的。是天主救了我,但是,一个叫布里斯蒙的人替我死了。” “我们作证!”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又说,“在天主和世人面前,我控告这个女人曾想让我杀害德?瓦尔德公爵,我只能自己来作证,因为这里没有人来替我作证,我要说的只有这些。”达尔大尼央说。 然后,达尔大尼央、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一起退到房间的另一边去了。“温特勋爵,该你来控告了。”阿多斯说。 温特勋爵走上前来说:“我在天主和世人面前,控告这个狠毒的女人唆使人杀害了白金汉公爵。”“白金汉公爵被杀?”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叫起来。 “是的,他被杀害了,我根据你们给我的那封信,派人逮捕了这个女人,把她交给一个忠诚的人去看管。她腐蚀了这个人,唆使他杀了白金汉公爵;此时此刻,可能费尔顿正为了这个恶毒的女人犯下的罪行付出他的头颅作为代价。”温特勋爵说。 “这还没完,你做了我哥哥的继承人,他生了一种奇怪的病,三个小时就死去了,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的。你的丈夫究竟是怎么死的,我的嫂嫂?”温特勋爵继续说。 “太可怕了!”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大叫起来!“我要求给予杀死白金汉、费尔顿和我哥哥的凶手以应有的惩罚;同时,我宣布,如果这个目的不能达到,我会亲手惩罚这个女人。” 勋爵说完后站到达尔大尼央旁边,让下一个人来控告这个凶残的女人。 这时,米莱狄双手捧住了垂下的头,试图理清变成一团乱麻的思绪,“轮到我了!”阿多斯声音颤抖着说,“我在这个女人还是个年轻姑娘时,娶她为妻,我是不顾家人反对娶她的。我把我的财产和我的姓氏都给了她,突然有一天,我发现这个女人的左肩上烙有一朵百合花。” “啊!在我看来,对我做出这种判决的法庭,你们肯定找不到执行这个判决的人。”米莱狄站起来说。“安静下来,我来对此作出回答。”一个人突然高声说。 那个披红披风的人走了过来,“你是谁?”米莱狄恐惧而惊讶地说,她的脸色变得铁青。 大家都把目光转向了这个披红披风的陌生人,因为除阿多斯之外,其他的人都不认识他。可是,尽管阿多斯认识这个人,他还是用同样惊讶的目光注视着这个披红披风的陌生人,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个人与这个悲剧有关系。 披红披风的陌生人迈着极其缓慢的步子向米莱狄走去,来到米莱狄面前的一张桌子前面,这张桌子正好在他俩中间,接着,揭下了脸上的面罩,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个披红披风的陌生人的脸。 他的脸被浓黑的头发和黑颊髯围绕着,没有任何表情,脸色苍白,像死尸一样。米莱狄抬起头来,害怕极了。突然,她站起来,一直往墙边退,一边说着: “啊,这不可能,这是地狱里来的幽灵!这不可能是他!救我啊!快救救我!”米莱狄声嘶力竭地呼喊,两只手紧紧地抓着墙壁。 米莱狄瘫倒在墙脚下,“你到底是谁?”在场的每个人都惊慌地大叫起来。“去问这个女人吧!她认识我!”披红披风的陌生人说。 “里尔的刽子手!”失去了理智的米莱狄高声叫喊着,要不是她用手扶住墙,她一定会倒在墙脚下。 随着米莱狄恐惧的叫喊声,在场的所有人都往后退了,只有披红披风的陌生人还站在房子中间。 “啊!我求求你,求求你……发发慈悲,发……发慈悲,饶恕我吧!放我一条生路!”这个狠毒的坏女人跪了下来。在她安静下来之前,披红披风的陌生人一言未发,等着她安静下来。 “是的,我是里尔城的刽子手,让我说说那段往事吧!”披红披风的陌生人说。大家都盯着他,迫不及待地要听他往下说。 “这个年轻的女人过去和现在一样迷人。她原本是唐普尔玛尔的本笃会修道院的一个修女。 “她成功地勾引了一个纯洁善良的年轻教士,那时,年轻的教士正主持这座修道院的教堂。”陌生人接着说。 “他们俩人发下了神圣的的誓言;她说服他一起离开当地,逃到一个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一起安心地生活。 “然而,这一切都必须有钱,于是教士把圣器偷偷卖了。就在他们准备逃走的时候,被逮捕了。 “在监狱里呆了一个月以后,她又通过勾引了监狱看守的儿子,逃了出来。那个年轻的教士被判刑十年,打上了烙印。就像这个恶毒的女人说的那样,我当时是里尔城的刽子手。 “所以,给犯人打上烙印,是我的职业!可是,先生们,这个犯人正是我弟弟啊! “于是,我发誓:是这个女人唆使他犯罪的,至少,她是他的同谋犯,她也应该受到惩罚。 “我知道她藏在哪儿,于是,我找到了她,在她的身上打上了一个和我弟弟身上一样的烙印。 “我回到里尔后的第二天,我弟弟越狱成功,于是,我被指控为我弟弟的同谋犯,对我的惩罚是替我弟弟待在监狱里,一直到我弟弟回来自首为止。我那可怜的弟弟并不知道这次判决,他又找到了这个女人。 “他们俩人又一起逃到了贝里,在那里,我弟弟当上了教堂的神父,在那儿主持一个不算太大的教堂区。而这个女人,则冒充是他的妹妹。 “教堂所在地的领主看上了这个妹妹,他非常爱她,他提出了要娶她为妻。于是,这个女人抛弃了那个年轻教士,嫁给了那个人,她变成了德?拉费尔伯爵夫人……” 阿多斯的真实姓名是德?拉费尔伯爵,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阿多斯。阿多斯点了点头,证明刽子手说的都是事实。 “于是,我那可怜的弟弟发了疯,他绝望了,他生活的一切都被这个女人夺走了,他决定摆脱这种生活。回到里尔后,他得知我正在替他服刑,便投案自首了,就在那天晚上,我可怜的弟弟吊死在了牢房的防护窗上。 “那些给我判刑的人,信守了他们的诺言,马上恢复了我的人身自由。我说的就是我要控告她的罪行,也就是我在她身上打上烙印的原因。”披红披风的陌生人说完后,显得非常冷静,面无表情。 “达尔大尼央先生,你要求给这个女人判什么刑罚?”阿多斯问达尔大尼央。“死刑。”年轻的火枪手毫不迟疑地回答。“那么,温特勋爵,你要求什么?”阿多斯问。“死刑。”温特勋爵也作了同样的回答。 “波尔多斯先生和阿拉密斯先生,你们是这儿的审判官,你们要怎么判决这个女人?”阿多斯又问。“死刑!”两个火枪手同声说。 一声吓人的叫喊之后,米莱狄双膝跪着向审判官们挪动了几步。阿多斯伸手阻止了她。“夏洛特?贝克森,德?拉费尔伯爵夫人,温特勋爵夫人,你所犯的罪行已经使人和天主都忍无可忍了。” 阿多斯用锐利可怕的目光盯着面前这个女人,“你祈祷吧,你已被定了罪,马上就得处死。” 听到这几句没有给她任何求生的希望的话,米莱狄站了起来,她准备说话,但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突然,她感到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头发,把她拉走了。她甚至没做丝毫反抗便走出了茅屋。 跟着温特勋爵,达尔大尼央,阿多斯和阿拉密斯,波尔多斯跟在后面。跟班们也出了房子,门敞开着,奄奄一息的灯在桌子上冒着烟。 第87章 惩罚罪恶 (1) 第六十六章 惩罚罪恶 (1) 快到午夜的时候,在阿尔芝蒂埃尔的背后挂着一轮血红色的弯月。暗淡的月光照亮了村子里的房屋和钟楼。 利斯河在前面流淌着,河对岸一片树木清晰地在空气中显现着,天空中点缀着大块大块的云彩。 左边,是一座早已废弃的老磨坊,风车的翼子一动不动,好像在进行着哀思;在磨坊的里面,一只猫头鹰不时发出凄厉的叫声。 这支队伍走过的路的两边是一片平原,夜色中,随处可以见到低矮粗壮的树木。 天边不时亮起一道闪电,从那片树林的上空延伸下来,像一把弯刀一样把天空和河水劈成了两半。空气闷热,一点风也没有。 四周一片寂静;雨后地面潮湿的青草又生机勃勃了,散发着香气。 米莱狄被两个跟班押着朝前走,刽子手紧跟其后,温特勋爵、达尔大尼央、阿多斯、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紧跟着刽子手,走在最后的是普朗歇和巴赞。 一路上,这个女人一句话不说,不过,她的那双眼睛不断地向两个跟班哀求着。 因为他们和其他几个人相距了几步,因此,她偷偷地对两个跟班说:“如果你们保护我逃走,我会给你们一人一千个皮斯托尔;如果你们把我交给你们的主人,附近就有为我报仇的人,你们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格里莫开始犹豫了,穆斯格东被吓得浑身发抖。 一听到这个女人的说话声,阿多斯急忙跑到前面,温特勋爵也跟了上去。“换掉这两个跟班的,因为她跟他们说过话。”阿多斯说。 普朗歇和巴赞换下了先前的两个跟班。到了河边,刽子手走上去把米莱狄捆了起来。这时,她发疯似地大喊起来。 “你们全是杀人犯,十个男人杀一个女人;小心点儿,要是我被你们害死了,会有人让你们为之付出代价的。” “你不是个女人,你是地狱里逃到人间的恶魔,现在,我们要送你回去。”阿多斯冷冷地说。 “啊!高尚的先生,你们当心点儿,谁要是敢碰我一根头发,谁就是杀人犯。”米莱狄在作垂死挣扎。 “夫人,刽子手杀人,但他并不因此就成为杀人犯。”红披风的陌生人拍了拍他的剑说,“我就是最后的审判官。” 这个凶残的女人发出了凄厉的叫声,那声音冲上夜空,消失于树林深处,凄凉而又怪异。 “但是,我就是真地犯了罪,你们也得把我送上法庭,你们无权给我定罪,更无权惩罚我。”米莱狄嚎叫起来。 “我曾对你说过泰伯恩,你为什么不肯去?”温特勋爵说。“因为我不想死,我太年轻,不应该死!”米莱狄一边挣扎,一边大叫。 “夫人,你在贝蒂讷毒死的那个女人比你更年轻!”达尔大尼央说。“我可以到修道院去做修女。”米莱狄又在寻找求生的机会。 “但是,你曾进过修道院,为了毁掉我弟弟,你又逃出了修道院。”刽子手说。发出一声嚎叫之后,这个恶毒的女人跪倒在地了。 刽子手拉起她,准备带她到船上。“啊!我的天主,我的天主啊!你想淹死我吗?”米莱狄大叫。 她的叫声让人心碎,以致于最坚决要追捕她的达尔大尼央也一下子坐在了一个树墩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但是,他仍然听到了她的威胁和叫喊声。 “啊,我不能看这可怕的场面!我不能让这个女人这样死去!”达尔大尼央禁不住大叫。 一听到达尔大尼央的喊声,米莱狄又见到了希望。“达尔大尼央!我们曾经相爱过,达尔大尼央!”米莱狄拼命地冲着他叫喊。 达尔大尼央站起身来,向她走了一步。但是,阿多斯拔出剑来挡住了他,“要是你再迈出一步,达尔大尼央,我就不客气了。”达尔大尼央跪地祈祷。 “喂,刽子手,快动手吧!”阿多斯冲着披红披风的人说。“大人,我很乐意这样,因为我认定这是伸张正义。”刽子手说。 “很好!”阿多斯向米莱狄走近了一步。“我饶恕你对我的侵害。虽然你夺去了我的幸福,毁掉了我的前途,玷污了我的爱情,我仍然饶恕你。安心地去死吧!”阿多斯说。 “我也饶恕你毒死了我哥哥,杀死了白金汉公爵;我饶恕你造成的费尔顿的死,我也饶恕了你杀害我的企图,安心去死吧!”温特勋爵走上前来说。 “请饶恕我,夫人,我欺骗了你,作为补偿,我也饶恕你杀了我亲爱的女朋友,你对我进行了残忍的报复,我为你哭泣,我饶恕你。你就安心地死吧!”达尔大尼央说。 “我完了。”米莱狄用英语小声说。她站了起来,目光明亮。她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尽管她努力在看,在听。 她的周围,只有敌人。“那我到哪儿去死呢?”她显得有些平静了。“到对岸。”刽子手说。于是,刽子手把她带到了小船上,就在他要跨上船的时候,阿多斯给了他一笔钱。 “这是执行死刑的费用,得让人看到这一切都是按照审判官程序办的。”阿多斯说。“这样很好,我也正好让这个女人知道,我是在尽我的职责。”刽子手说。 说完,刽子手把钱扔进河里去了。小船向利斯河左岸移去,其余的人全都留在岸上,一齐跪倒在地。一片云彩低悬在水面上,小船顺着横在渡口河面的绳索,缓缓而行。 小船到了对岸,两个人影出现在天边的地平线上。在船上,米莱狄解开了捆在她脚上的绳子,一上岸,她便跳下船企图逃跑。 在潮湿的斜坡顶,她脚下一滑,跪倒在地了。一个迷信的想法出现在她的头脑中:她认为这是天意,所以跪在地下,双手合十。 这时候,刽子手举起双臂,月光下,他那闪闪发光的剑重重地劈了下去,紧接着就是剑的呼啸和受刑人的叫喊。那个没了头颅的身体瘫倒在地了。 刽子手脱下红色披风,摊在地上,把尸体平放在上面,然后又把滚在一边的头颅扔在上面,拉起红色披风的四个角,打了一个结,接着,扛着它上了小船。 船到利斯河中间的时候,停了下来,刽子手高声地喊:“实现天主的审判吧!”然后,他把尸体扔进了河水的最深处,河水很快淹没了尸体。 三天后,四个火枪手又回到了巴黎,就在那天晚上,他们拜访了德?特雷维尔先生。“喂,先生们,这趟旅行,感觉怎么样?”这位正直的队长问。 “真是再好不过了。”阿多斯替他自己和朋友们回答。 结 局 第二个月的第六天,国王离开了巴黎,因为他曾答应红衣主教离开巴黎回到拉罗舍尔。王后还没有从白金汉被杀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她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在得知这一消息时,王后竟大叫起来:“这不可能,他刚给我写过一封信呢!”然而,第二天,她不得不相信了。 拉波尔特带着白金汉公爵送给王后的临终的礼物回到了巴黎,王后再也不能不相信了。 听说白金汉被杀,国王感到非常高兴,而且,就是在王后面前,也不加掩饰,甚至故意表现出来。 然而,国王的快乐很快就不存在了,他开始闷闷不乐,感到身体到处不舒服。 国王并不是总能保持开朗,他觉得到自己一回到营地后,就会受到限制,不过,国王还是回到了营地。对国王来说,红衣主教就像一条毒蛇,而国王自己却似一只小鸟。而且,这只小鸟永远都不能逃脱毒蛇的控制。 因此,对国王来说,从巴黎到拉罗舍尔的旅程是很苦闷的。尤其是四个火枪手总是排在一起往前走,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瓜儿,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忧郁。 几个人中,只有阿多斯一个人时而抬起他的额头,他的眼光中闪出一道亮光,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辛酸的微笑。最后,他也再度陷入沉思中。 每到一个城市,护送队就把国王送到住处,四个火枪手马上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或者找一家僻静的小酒馆。 在小酒馆里,他们只是低声地谈话,还不时地看看是不是有人在听。一天,国王在大路上停下来,放出猎鹰去捕喜鹊,四个朋友留在一家酒馆里,没有跟着国王去打猎。 突然,一个人骑着马飞驰而来,他在酒馆门口停下来,要了一杯葡萄酒,喝酒的时候,他朝酒馆里望了望,见里面正坐着四个火枪手。 “喂,达尔大尼央先生,我不会认错人吧?”这个人朝着四个火枪手叫喊。达尔大尼抬头一看,不禁高兴得叫了起来。 原来,这个人就是达尔大尼央在默思、掘墓人街和阿腊斯见到的那个被达尔大尼央称作幽灵的人。达尔大尼央飞快地拔出剑,向门口猛冲过去。 奇怪的是,陌生人这次并没有逃走,他跳下马,迎着达尔大尼央走了过来。 “啊!先生,我终于找到你了,这次,我绝不允许你逃走了。”说着达尔大尼央朝那个人冲过去。 “先生,我也并没有逃跑的打算,因为,我是以国王的名义来抓你的。先生,请交出你手中的剑,不许反抗。”陌生人说。 “你到底是什么人?”达尔大尼央把他的剑放下来,不过,他还没有交出自己的剑的打算。 “我是德?罗什福尔骑士,是德?黎塞留红衣主教先生的贴身侍从,我奉命来抓你去见红衣主教。”陌生人说。 “骑士先生,我们正是去见红衣主教的,达尔大尼央先生可以向你保证,他会直接到拉罗舍尔。”阿多斯走上来说。 “我必须把他交到卫士那里,让卫士们押他回营地。”陌生人说。“先生,我们以贵族的名誉向你保证,这个责任由我们来承担。我们绝对不会让达尔大尼央先生离开我们。”阿多斯说。 德?罗什福尔先生发觉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正站在他和店门的中间,他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四个人把他包围了。 “先生们,如果达尔大尼央先生同意把剑交给我,他也愿意同你们一起作出保证,我就让你们把他送到红衣主教的营地。”德?罗什福尔骑士先生说。 “先生,我向你保证,这是我的剑。”达尔大尼央说。“对于我来说,这很好,因为我需要继续上路。”罗什福尔骑士先生说。 “要是你去找米莱狄,就大可不必了。”阿多斯冷冷地说。“她怎么了?”罗什福尔急忙问。 “等回到营地以后,你就知道了。”阿多斯仍冷冷地说。罗什福尔决定采纳阿多斯的意思,跟他们一起回去,因为到絮热尔只要一天时间,何况,红衣主教要到絮热尔去迎接国王呢?他还可以亲自监视他的犯人了。 于是,他们又上路了。第二天下午三点钟的时候,他们就到达了絮热尔,此时,红衣主教早在那等着路易十三了。 红衣主教与国王十分亲热地相互问候,相互庆贺法国摆脱了它的死对头。然后,当红衣主教得知达尔大尼央已被抓到时,他急于要见见这个年轻人。 红衣主教告辞了国王后,还被邀请第二天去参观海堤工程。当晚,红衣主教就回到了营地,他看见达尔大尼央没有佩剑,三个武装的火枪手与他站在自己的房屋门前。这一次,红衣主教用严厉的目光看着他们,示意达尔大尼央跟着他走。 达尔大尼央跟了过去。“达尔大尼央,我们在这儿等你。”阿多斯说,他故意提高了嗓门。 第88章 惩罚罪恶 (2) 第六十六章 惩罚罪恶 (2) 红衣主教眉头紧锁,一句话也不说。达尔大尼央跟在红衣主教进了房间,然后有人把守住了后门。走进书房,红衣主教冲罗什福尔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把达尔大尼央带进去。 罗什福尔把达尔大尼央带了进去,然后就退出来了,房间里只剩下达尔大尼央和红衣主教两人了,这是他第二次与红衣主教见面。后来,他承认说,当时,他以为这是他最后一次见红衣主教了。 “先生,你是因为我的命令被逮捕。”红衣主教说。 “是的!大人,我已听人说过了。”达尔大尼央说。“你知道为什么我要逮捕你吗?”红衣主教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人。 “大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逮捕我。”达尔大尼央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红衣主教的脸色。黎塞留听了后,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黎塞留问。“要是大人你愿意告诉我,别人指控我所犯的罪行,我就告诉你。”达尔大尼央说。 “先生,你被指控的那些罪行,使比你高贵得多的人也有可能掉脑袋。”红衣主教说,“大人,究竟是什么罪行?”达尔大尼央问,他的口气非常平静。 “有人指控你与敌人有通信联络,你被指控窃取国家的机密,你企图破坏你的将领的计划。”黎塞留极其威严地说。 “大人,这些都是谁指控的?”达尔大尼央问,他已料到这些都是米莱狄的指控,“是不是一个被我们国家的红衣主教打过烙印的女人,她曾在法国结过婚,然后又在英国嫁人的女人,是不是一个毒死了她的第二个丈夫的女人,一个想用毒药毒死我的女人?” “先生,你在说什么?”黎塞留吃惊地大叫起来。“我是说温特夫人。红衣主教赐给她荣誉,充分信任她,但是,红衣主教并不了解她所犯罪行。”达尔大尼央说。 “先生,要是温特夫人犯了你所说的罪行,她必将受到惩罚。”红衣主教说。“大人,她已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达尔大尼央说。“谁惩罚的她?”红衣主教惊讶地问。 “我们!”达尔大尼央说。“她被逮捕了?”红衣主教问。“不,她已死了!”达尔大尼央说。“死了!她已死了。”红衣主教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她已经死了?” “对,她死了!她三次想杀我,我放过了她,但她把我心爱的女人杀了。于是,我和我的朋友们把她抓起来,经过审判,处以死刑了。”达尔大尼央说。 接着,达尔大尼央讲了博纳希厄太太如何被毒死,他们如何在那间偏僻的房子里进行审判,如何在利斯河岸上执行死刑。 红衣主教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然而,他却一直阴沉着脸。 突然间,红衣主教变得开朗了,最后终于心平气和了。“你们自己决定做了法官!”红衣主教说,他嗓音温和,但言词严厉,“想到没有,一个人如果不负有惩办责任而去惩办一个人,他就成了杀人犯了。” “大人,我从来没考虑如何保护我的头颅,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我并不贪生怕死!”达尔大尼央表现出了超凡的勇气。 “我知道,先生,你是一个无畏的人,所以,我可以先告诉你,你将受到审判,甚至可能会被判处死刑。”红衣主教的口气差不多是充满了深情。 “如果是其他人,他也许会对您说,他口袋里有您的特赦证,但我只想对你说:大人,下命令吧,我已做好一切受罚的准备了。”达尔大尼央说。 “你有特赦证?”红衣主教看上去很惊讶。“是的,大人,我有签好的特赦证。”达尔大尼央说。“是国王签的吗?”红衣主教露出一种鄙视而奇怪的神色。 “不,是大人你签的。”达尔大尼央说。“是我签的?你疯了,先生!”红衣主教生气地说,“大人一定能认出自己的笔迹。”达尔大尼央说着把证书交给了红衣主教。这张证书是阿多斯从米莱狄那儿抢过来给达尔大尼央的。 红衣主教一字一字地念道:“本文件的持有者为了国家的利益,按照我的命令,做了他已做的事情,黎塞留一六二八年八月五日拉罗舍尔营地。” 他看了这两行字后,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一定在考虑怎样处死我了,好吧,我将保证让他看到一个贵族怎样面对死亡。”达尔大尼央心想。 达尔大尼央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他已经准备英勇就义了。黎塞留仍在思考,证书在他手中合上了又展开,展开了又合上。 最后,红衣主教用他那鹰隼一样的目光盯着达尔大尼央的脸,这是一张忠诚、聪颖的脸。从他那张脸上可以看出他一个月以来所忍受的全部痛苦。 黎塞留想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远大前程,他的精力、胆识和智慧能给一个英明的主人很大的帮助。 另一方面,红衣主教也不止一次地害怕米莱狄的罪行和能力。一想到他将永远摆脱这个阴险的同谋者,黎塞留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 他慢慢地撕碎了达尔大尼央给他的那张证书。“我完了!”达尔大尼央心想。 红衣主教走到桌边,在一张已用了三分之二的羊皮纸上写了几行字,并盖上了他的印章。“这就是我的死刑判决书,他使我免受在狱里的烦闷和审判中的拖延之苦。这是他的盛情好意了。”达尔大尼央想。 “先生,你给我的是一份无效的全权证书,我现在另给你一份。这份证书上没有姓名,你自个儿去填吧!”红衣主教对年轻人说。 达尔大尼央迟疑不决地接过这张羊皮纸,看了看,啊!原来是任命他为火枪队副队长的委任书。达尔大尼央跪在了红衣主教面前。 “大人,我的一切是属于你的,从今以后,我任由你支配,但我不配你赐给我的恩典。我的三个朋友比我,更应该得到……”达尔大尼央说。 “达尔大尼央,你是个正直诚实的孩子,这份委任书随你处置吧。但是,我是给你的。”红衣主教由于制服了生性倔强的达尔大尼央,心里十分高兴,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 “请红衣主教放心,我永远不会忘记,”达尔大尼央说。这时候,红衣主教转过身去,大声喊道:“罗什福尔!”骑士立刻就进来了。 “罗什福尔,这是达尔大尼央先生,他已成为我的朋友了。所以,你们应互相拥抱,要是你们想保证你们的脑袋,就放老实点儿!” 罗什福尔与达尔大尼央互相拥抱,都只用唇尖碰了一下对方的脸颊。红衣主教用那警惕的目光看着他们。接着,他们一同出了房间。 “先生,我们后会有期,你说是吗?”罗什福尔说。“随便你什么时候都行!”达尔大尼央说。“机会会有的。”罗什福尔说。这时,红衣主教打开门“嗯”了一声。罗什福尔与达尔大尼央又互相握手笑笑,然后向红衣主教行了个礼。 “朋友们,我来了,我不仅自由了,还得到了恩典。”达尔大尼央远远地就开始大叫。 “说出来听听?”“晚上再说吧!”达尔大尼央说。那天晚上,达尔大尼央来到阿多斯的住处,阿多斯正在喝葡萄酒。 达尔大尼央告诉了阿多斯所有的事情,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了委任书,说,“亲爱的阿多斯,拿着吧,它是你的。”阿多斯露出了微笑。 “朋友,这东西对阿多斯来说是太多了,但对德?拉费尔伯爵它又太少了。它应该属于你,唉!别忘了,这可是你用巨大的代价换来的啊!”阿多斯说。 达尔大尼央又来到了波尔多斯的房间里,波尔多斯正穿着一件非常漂亮的上衣,站在镜子前。 “啊!亲爱的朋友,是你啊!你看我这件衣服漂亮吗?”波尔多斯说。“真是太漂亮了,不过,我来给你一件更漂亮的衣服。”达尔大尼央说。 “什么样的衣服?”波尔多斯问。“火枪队副队长的衣服!”达尔大尼央说。达尔大尼央又把他与红衣主教之间的事说了一遍,接着掏出口袋里的委任书说: “拿去吧,亲爱的朋友,做一个待我好的长官。”波尔多斯看了看委任书,又递给了达尔大尼央。 “是的,这会使我受宠若惊的,但我不可能长期享受这个恩典。在我们远征贝蒂讷期间,我的公爵夫人的丈夫死了,所以,我亲爱的朋友,我要娶这位寡妇。看,我正试穿结婚礼服呢!亲爱的朋友,你留着吧!”波尔多斯兴奋地说。 达尔大尼央又来到阿拉密斯的房间里。这时,阿拉密斯正读日课经。 达尔大尼央又把他和红衣主教的事重复了一遍,第三次掏出口袋里的委任书,说:“我的朋友,接受这份委任书吧!就你的智慧来说,你再合适不过了。” “唉,我亲爱的朋友,经过这些惊险的遭遇,我已经厌恶军职了。我决定在围城结束后,就进教会。达尔大尼央,你留着吧,你最适合军人的职业了,你会成为一个勇敢的、不畏艰险的队长。”阿拉密斯说。 这时,达尔大尼央的眼睛满含感激、幸福的泪水。他又回到阿多斯的房间,阿多斯还坐在桌旁,望着最后一杯葡萄酒。 “他们都不要。”达尔大尼央说。“这说明,没有人比你更配得上它,亲爱的朋友。”阿多斯说。然后,他在委任书上填上了达尔大尼央的名字,递给了达尔大尼央。 “这么说来,我以后就没有朋友了,唉!什么也没有了,除了一些辛酸的回忆……”达尔大尼央说着泪水直往下淌。“你还年轻,你的辛酸的回忆还会变甜蜜的。”阿多斯说。 在失去了援助,又遭到一年的围攻以后,拉罗舍尔终于投降了。一六二八年十月二十八日,签订了投降条约。 一六二八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国王回到巴黎,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达尔大尼央得到了军衔,波尔多斯与科克纳尔夫人结了婚,他向往的那口钱柜里有八十万利弗尔。 穆斯格东得到了一件豪华的号衣,也得到了他一生追求的目标,即站在一辆镀金的四轮马车后面。 而阿拉密斯到格林旅行以后,就再也不见踪影了,他的朋友们也没收到过他的信。据说,他到修道院里去了,这是德?谢弗勒兹夫人对她的情夫说的。 巴赞成了一个不受神品的办事修士。阿多斯在达尔大尼央手下做了一名火枪手,直到一六三一年,他才退役。格里莫也跟着阿多斯去了。 达尔大尼央和罗什福尔决斗了三次,达尔大尼央也刺伤了他三次。“第四次我很有可能杀了你。”达尔大尼央一边扶起罗什福尔,一边说。 “我们就此结束吧,对你,对我而言都只能更好。”罗什福尔说,“见鬼,我是你想象不到的好朋友,因为我们第一次相遇后,我只需在红衣主教那儿说一句话,保证你脑袋搬家。” 他们又一次互相拥抱,不过,这次是真心的。罗什福尔已经帮助普朗歇在卫队里荣升为中士了。 博纳希厄先生一点也不知道他老婆的下落,也根本不为她担心,他的日子过得很平静。有一天,他竟然托人向红衣主教问好,红衣主教让博纳希厄先生到罗浮宫去见他。以后,人们再也没有见过他。后来,那些消息最灵通的人说,他在一个王室的城堡中吃住,所需费用全是由红衣主教提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