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石头与土丘 相比起九天之上那些人们遥想出的琼楼玉宇、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仙人们,人间算得上是五味杂陈,包容了所有你所能想象到的或者想象不到的人和事。 在这片生机盎然的大地上,山的颜色和森林的颜色一同都是绿色,湖水的颜色和天空的颜色一样都是湛蓝色,人们脸上的笑容和哭泣大多也都是一种表情,笑便是咧开唇角露出牙齿,然后大声的将愉悦绽放出来。而哭泣也大多是咧开唇角露出牙齿,然后大声的将悲伤宣泄出来,不同的就是哭比笑在脸上多了许多咸咸的液体,人们统称它为:泪水。 陈秋实此刻脸上便挂满了这样咸咸的液体。别于旁人的是他只是流泪,并无哭嚎。 在这个浩瀚无垠的人间世界里,不得不说人类只是其中最为渺小的存在,他们的寿命普遍只有百年光阴,相比起那些不知存在了几千亿年的星球,这百年,也许连一瞬都算不上吧。当然,作为人类本身,也许并不这样认为,他们感怀亲人的离去,感怀自己往后的生命中再无这个人的介入而伤痛欲绝。而这伤怀,却有可能延绵的存在下去,一代代的传承与记忆下去。 陈秋实穿着粗麻孝衣,和一些阿婆生前相熟的邻里跪伏在这片土丘前,土丘草木葱茏,西山的阳光正好可以透过远处的大山照耀在这里,村民们认为这里的光芒直通天上,葬在这里的人,灵魂会上天,成为永生不死的神仙,保佑地上还活着的人们身体健康,仓谷殷实。 村民们哭诉着阿婆生前的种种好,哭诉她性格安然,哭诉她不计较村人那些狡孑的小聪明,哭诉她的善良,哭诉她并祈求她在天上依然可以如地上一般的善良温婉。 陈秋实只是呆呆的跪伏在青木雕琢而成的墓碑前,看着由村里最有文化的先生亲手刻上的阿婆的名字,眼睛一眨也不眨。 阿婆是陈秋实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亲人。今天,阿婆不在了,这个世界上,也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其实说来老套,陈秋实是一个孤儿,这样一个事实,阿婆在他刚记事起便一直在给他灌输这样的道理。阿婆姓李,大家都叫她李婆婆,至于叫什么,在这个只有五十多人的小小村落里,没人会关心这个问题。所以,最后在墓碑上的刻名也只有单单三个苍劲有力的字:李婆婆。 至于陈秋实为什么姓陈而不姓李,只是因为李婆婆捡到陈秋实的时候,他身上有块黑木牌子,牌子上刻着一个陈字而已。阿婆坚定的认为这是陈秋实家里留下的牌子,为了将来可以再次找回这个被遗弃在大山深处的孩子。 只是阿婆并不曾想过,都已经被遗弃到了大山深处,怎会有人去寻? 秋实,秋天这个季节大自然馈赠给人类最多的便是果实,它让这个世界上无数的生灵得以裹腹,恩赐它们渡过寒冬的权利。而阿婆是在秋天得到了小秋实,所以,便起名为秋实,意为上天的馈赠。 在阿婆的葬礼上,陈秋实一直表现的非常沉默,除了下葬时留在眼角的泪水表明他很悲伤外,就再也不说一句话,只是沉默着在阿婆墓旁搭了一座草棚,就那么守着阿婆的墓。 这一守,便是三年。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阿婆辞世那年,陈秋实十四岁,三年后,陈秋实距离十七岁生日,还差十五天。 三年时间,苦于农活的陈秋实被火热的太阳包上了一层小麦色,整个人看起来精壮许多,五官因为年岁的增长,少了三分稚嫩,多了五分英武,只是眼眸深处,依然是山民特有的纯净与安然。 村里人不缺肉食,因为村人既是农民又是猎人,靠着大山生活的人,总是饿不死的。 可大山深处,却没有村人敢进去,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祖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进去了就没人能出来。 …… 白日里的小山村宁静而祥和,日光从上午九点便开始普照这个不大的小山村,直到下午六点太阳才会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到深山里休息。 陈秋实望着极远处半露着头的斜阳,抹了把额角的汗水,将最后一铲土拍在阿婆的墓顶。 是的,每个月,陈秋实都会非常仔细的将阿婆的墓修整一番,除除草、拍拍土,尽可能的让这座墓,变得大一些。 而之所以要让这墓变得大,在陈秋实的脑子里,总是朴实的认为墓大了,阿婆住的就不会嫌挤了。他总是认为村里人给阿婆做的棺材太小了,他自己躺进去试过,转身都困难。 他并不觉得阿婆会去那个人人都向往的仙界,他知道阿婆是个务实的人,谁都没见过的地方她怎么会去?她只会待在她熟悉的地方,陪着她熟悉的人。 趁着余晖,简单的生火做饭,不多时间,香喷喷的米饭配着清炒的野菜便摆在了他的面前。去年冬天腌制的肉干还挂在草屋的房梁上,不是他懒惰,只是今天是阿婆的忌日,不能食肉。 阿婆的手艺,在她将去之前,似乎已经全部传授于陈秋实了。想必阿婆闻到这饭香味,也能安然闭眼了。 余晖一点点的散尽,整个山谷渐渐被暮色笼罩,只是端着饭的陈秋实却疑惑的看着极远处的夕阳,拧着的眉头似乎有什么问题解不开。 “那是什么呢?一抹流光?难道是流星?可虽已近暮色,却还是白天,怎会看得见流星?” 这样的自问,在陈秋实咽下最后一口饭的时候,早已经消化在胃里,脑子里想的尽是洗完锅后要在自己脑子里看天书。 陈秋实脑子里有块石头,是那种看起来好像被砸过一般,龟裂成的样子,很多边边角角都有尖锐的凸起,看起来也就只是一块石头。 而石头上却有很多他看不明白的字符,起初他也不明白这些字符代表了什么意思,只是盯着看的时间久了,似乎也就明白了一点点意思。当然只是明白,若要他说出来,他便做不到了。 脑子里的石头有多大?在陈秋实看来,比这天地都大!因为在脑海中自己越靠近,它就越大,离得最近的时候,自己就好像一粒微尘,而石头就好像一座看不到顶的巨峰,直插天际! …… 在村里人看来,陈秋实从小就木讷,不爱说话,虽比其他小孩子懂事许多,可却没有小孩子应该有的活泼与欢乐。 其实,没有谁天生就是木讷不爱说话的,小孩子的天性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但当他遇到比自己身边所有的事物都有趣的东西时,就会专注于此,其它的就都不再感兴趣了。 陈秋实的兴趣,就是他脑海中的那块石头。 石头上那些字符会告诉他很多有趣的事,比如天上的星星到底是什么样子,自己脚下的大地应该是什么样子,太阳运行的规律,草木生长的缘由……遇到不明白的字符,他就跳过,反正那石头上的字符多的数也数不清。 有了那块石头,陈秋实自然就对自己身边的事不感兴趣了。 入夜,清凉的月光铺洒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落在山里那片小土丘上,落在那间茅草屋上,落在陈秋实那露着一抹笑意的脸上。有蚊虫飞绕在陈秋实耳畔,扰得他抬手驱走,复而又来,再驱走。可那脸上的笑意却始终挂在脸上,无论那蚊虫怎样飞扰始终无法动摇。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缓缓从山坡下的树荫中走上山坡,一步一步来到陈秋实的茅草屋前,天空中的月光似乎被这道身影吸引,方圆几里的月光似乎都在欢欣雀跃着向那身影的方向奔跑,当那身影完全沐浴在月光中的时候,一捧月华自那身影上散发开来,驱散了周遭一里内所有的蚊虫。陈秋实那无意识扰动的手臂终于得以休息,微微蹴起的眉头也逐渐舒展。 月光自天际落下,只是那身影背对着月亮,一张看起来应该棱角分明的脸,却隐没在月光制造的阴影中,不得见其真容分毫。 他就那么对着茅草屋,眼光似乎穿透了那厚厚的墙壁,落在陈秋实身上,落在他脖颈间那块黑木牌子上。 那身影微微一晃,似乎被这牌子惊到,一缕月光调皮的掠过她的鼻尖,扫过那仿佛玉石雕琢一般的下巴,以及一双盈满了咸咸液体的双眸。 可就在此时,原本蓄满泪水的她猛的扭头,极为忌惮的看了远方山巅一眼后,立刻转身隐没在了漆黑的阴影中。 大约盏茶功夫,又一个身影突兀的出现在了这个不大的山坡上,月光下的男人面目清楚而棱角分明,一头和这个时代差别很大的短发和一身不知何种兽皮制成的铠甲在月光下显得威武不凡,而他手中一柄齐腰的弯刀却在月光下将整山丘添上了一抹杀意。 他站在方才那道身影站过的地方仔细的看着眼前正在熟睡的少年,眉头渐渐拧起。 “他怎么还活着?!” …… 第2章 一捧土 无论想或者不想,陈秋实在清晨推开那道门的一瞬间,都被那个沐浴在晨曦光芒中的男人惊愕到了。 轻冠薄唇,玄甲褐发,眼眸里总是透着一股冷冽与肃杀。陈秋实强忍着立刻关门的冲动,略有些忐忑的询问:您找谁? 晨光落在土丘上,除了在秋风肆虐下逐渐枯萎的草木,只余一座孤坟、一间草屋。而草屋中,很明显就只有陈秋实一个人。 陈秋实没见过这个忽然出现在自己门前的人,村子里五十几个人,他闭着眼睛只听脚步便能认得出来人是谁,可他真的不认识自己眼前的这个冷冽的中年人。 村里不是没有外人进来过,那些游方的货郎赶着马车不远万里翻山越岭来到这里,用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换取村人们最好的皮子,不认识的矿石,漂亮的草药…… 而村人也通过那些游方的货郎,了解到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了解到人人都谈之色变的妖族,了解到那些只吃云霞便能长生的仙人们住在神都后山的出云峰里。了解到那些已经与帝国大战了好几百年的魔族依然盘踞在北方,无数东周人的鲜血也洒在北方。 陈秋实虽然不认识眼前的陌生人,可他却清楚,能穿着这般服饰的人,必然不是普通人。 草屋周围有几节被斩断的木桩,平日里天气好的时候,陈秋实便在那里吃饭、喝水,偶有村人来拜访或者寻求帮助,他都是在这里与他们说话,木桩是可以休息坐人的,可在晨光中的木桩上尽是一夜过后沾染的晨露与枯叶,很明显,若自己眼前的陌生人不是刚巧在自己打开门的瞬间出现在自己眼前,那就是他已经在自己门前站了很久很久…… 似乎过了很久,陈秋实感到自己全身的筋肉都已经开始颤栗,感到自己的双脚因为站立时间过久而麻木,终于,那个陌生人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你叫什么。” 没有询问的语气,没有开场白,甚至没有考虑过被询问的对象是否会回答,只是平淡而霸道的说出了这句话。 陈秋实皱了皱眉头,压下心中不知为何生出的不喜,沉声道: “陈秋实” 陈秋实没有注意到的是,当这个陌生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周身那一抹看似清淡却几近凝为实质的杀意淡了那么一丝。 “你父母是谁?” 依然是那样的语气,依然是纹丝不动的堵在门口,依然是让自己的阴影全部将眼前的年轻人笼罩住。 陈秋实微微沉默了一会,眼神不再看着眼前的陌生人,而是微微下垂,有些酸涩的回答道。 “……不知道。” 其实,陈秋实所知道的并不能仅仅有“不知道”这三个字来概括,他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或许姓陈,知道他们在那片无人涉足的大山边缘将自己丢弃,知道阿婆从小就灌输自己他并不孤单,在这山村外面还有自己的亲人在,可他就是说不出,说不出这些,所以只能用酸涩的不知道来回应眼前这个似乎有着无穷威势的陌生人的询问。 陌生人盯着陈秋实那微微下垂的眼睛,眼神似乎可以穿透肉体直抵灵魂。片刻后,陌生人收回目光,扭头看着不远处的坟茔,皱眉道: “她养你长大?” 阴影中的陈秋实顺着陌生人的眼光看去,那座被自己悉心照料的坟茔依然完好无损的在那里,没少一捧土,没多一株杂草。 “嗯!” 十七岁的陈秋实躲在这个陌生人的阴影里,被问什么就回答什么,像一个七八岁的稚童,有时候陈秋实并不想就那么轻易的将自己的想法完全呈现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人面前,可每每想要不说,却总是被一种莫名的压力压迫着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话。 简单的询问,持续的时间却很长,陈秋实感到那仿佛山岳一般压在自己身上的压力似乎减轻了许多,他缓缓挪动自己的双脚,让脚上的血液得以活动。 陌生人看着眼前这个扭捏的挪动双脚的年轻人,眼睛微微眯起,那一缕似乎将要散去的杀意却忽然凝重起来,陈秋实冥冥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惊愕的抬起了头,随着昂头的动作,脖颈间的黑木牌子忽然突兀的跳出胸膛,裸露在微微有些凉意的空气中,散发着温暖的体温,那个古朴的陈字在晨曦的光芒中闪烁着,闪烁着…… 晨风裹挟着秋叶打着旋儿,吹过土丘,将一片枯叶吹拂到陈秋实的肩头。 两人之间的杀意以一种极为恐怖的方式提升,陌生人缓缓抬手,那半人高的弯刀就那么立在身旁,闪烁着刺目的寒光。陈秋实双目紧缩,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朴实的他终于意识到,意识到。 这个陌生人似乎要杀掉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 陈秋实惊恐的在内心深处问自己。 简单的对话,让陈秋实对陌生人的来意有了大概的认识,他一直以为这个陌生人应该是认识那个只留给自己一块牌子,而自己却从未见过的父母的。他从未想过,这个冷峻的陌生人会杀掉自己! 陌生人的手缓缓抬起,掠过陈秋实那惊恐的眼眸,最终,却落在了陈秋实肩头那片枯叶上。 白净的仿佛玉雕一般的手轻轻捏起陈秋实肩头那片枯叶,枯叶颤抖着随着那双不似人间的手来到陌生人的眼前。 陌生人看着这片枯叶,若有所思的轻语道: “跟我走,回到那个本该属于你的地方,完成……完成你生来就应该完成的事。” 枯叶在陌生人的手中就那么缓缓的化为无数碎屑,碎屑接着在风中化为更为细小的碎屑,然后就那么小下去,好像风化一般,在极短的时间里消失为看不见的尘埃。 而横贯在两人之间那凛冽的杀意,也随着消失风化的枯叶,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说完那句不知对谁说的话,陌生人转身向土丘下走去,纹丝不动一夜的身躯在行动间却流畅的没有一丝不适与迟缓。 陈秋实茫然的看着那个逐渐走远的身影,脸上的茫然逐渐化为心中的茫然。 他当然知道陌生人的那句话是对自己说的,也当然知道那句仿佛一道军令一般的话,容不得自己有一丝反驳。 于是,他转身回到自己的草屋中,细心的将阿婆留给他的棉袄、棉鞋打包收拾好,最后看了一眼自己亲手搭建的草屋,慎重的用一把阿婆换来的铜锁,将门锁住。 陌生人就在土丘下远远的看着陈秋实收拾东西,看着他慎重的将门锁上,微微皱眉,复而舒展,自言自语道: “看见了这人间的奢华,还有可能回到这间破旧的草屋么?真是如他爹一样的执拗!” 草屋前的陈秋实听不到陌生人口中对他,以及对他那位从未谋面的父亲的评价,只是一件件的做着自己临走前应该做的事情。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也许是怕那个之前还对自己有杀意的陌生人等的不耐,重新提起杀意将自己杀掉,陈秋实依依不舍的将一块布放在阿婆坟头,然后捧起一捧土,小心的用那块布将其包好,那小心认真的动作,仿佛正在对待一株林子里发现的珍贵草药。 一捧土,代表着一个坟,阿婆的坟。 阿婆喜欢跟熟悉的人在一起,自己要走了,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回到这里,只有带着阿婆,阿婆才不会觉得孤单。 这个秋天,大山里的少年站在土丘上,微笑着对布包里的一捧土说: “阿婆,走,我带你去外面看看。” 第3章 平妖王周怀瑾 直到进了那间占地极为恢弘的宅院,陈秋实的内心一直都是麻木的,是被这不可想象的宏大世界所震撼到麻木。而从那不知名的山谷来到这座堪称世上最为宏伟,人口最多的人类都城神都的时候,距离陈秋实离开那座不知道名字的山村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时间,而这一年,则渐渐让陈秋实由一个看到什么都会好奇询问的无知少年变为一个沉默的少年! 当日的土丘下,陌生人不知从哪里召唤出了一队披甲执戟的士兵,护送着那个所有人都敬畏的陌生人,和因为跟他一同从那个土丘上下来而被一同敬畏的陈秋实,出了山!穿过了连绵不绝的森林,趟过了无数条或宽或窄的溪水河流,见到了那些被游方货郎们提之色变的嗜血妖族(其实只是一些神情木讷,或长着一只角或留着一条尾巴的普通人,哦不,甚至普通人都算不得,他们通常被那些衣着华贵的人类拿着皮鞭驱赶,被买卖,被要求做最苦最累的活。) 陈秋实沉默着,只是看着这些,心中疑惑着。 “那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妖族呢?” 马背上的陈秋实疑惑的询问一路上都对他敬畏有加的士兵。 “因为他们是奴隶。” 对陈秋实敬畏有加的士兵没有回答他的询问,而那个被敬畏的源头却主动回答了陈秋实的询问,语气里充满了理所当然的自信,就仿佛有人询问他身下的坐骑是什么一样,简洁而明了。 它是马,他们是奴隶。它们天生被人类骑乘、代步。他们从出生就被灌输了被主人奴役买卖的思想,生死都不由已! 这就是回答,陈秋实非常明白奴隶这个词语所代表的意味,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眼前的陌生人很有可能就拥有很多数不清的奴隶,更加清楚凭借自己这副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那个陌生人杀死的身躯根本做不了什么决定。可他还是打心底里不舒服,极度的不舒服! 于是他用渴求的眼光看着那个威风凛凛的陌生人,希冀他能给那些神情麻木的奴隶一点点帮助。 陈秋实甚至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帮助他们,只是将全部希望以及不舒服都化作那个渴求的目光,投向那个看起来冰冷无比的陌生人。 “啪!” 而回应陈秋实的,则只有一记脆响的马鞭声响在半空中,整个队伍继续沉默着向前行进,没有一个人看那些快要被折磨死的妖族奴隶。 深秋的荒草泛着一种衰败的味道,整个天地都是这样的色调,远处几只野狼尾随着队伍,似乎是饿极了,可又畏惧士兵们手中的长戟不敢上前,饥饿催使它们尾随着。 不知为何,经过那记没抽在他身上的马鞭,陈秋实逐渐没有继续探索他脑中的奇怪石头,而是仔细的想念刚刚离开的山村,想念那个被自己捧走了一捧黄土的孤坟,想念那些其实并没有在自己记忆中留下多少影像的村民们。 村子里只有五十几个人,没有谁从生下来就是被奴役的,朴实的村人甚至连自家的牛羊都不会如对待奴隶一般的动辄殴打,不喜便杀!因为他们地里的粮食,还指望这些不会言语的伙伴帮忙收割,帮忙运输。 所以陈秋实很同情那些妖族,他不理解为什么陌生人不愿意帮助那些苦命的妖族,虽然他们比人类多了一条尾巴或者多了一只角,但是他们整体的样子依然是人类啊,他们也会说话,他们也有智慧,他们被伤害也会痛苦的嚎叫……那些人难道一点点同情心都没有么? 带着这样的愤怒,陈秋实沉默了。 而这些只是陈秋实看到的,在他看不到的帝国南方,其实有一片被妖族统治的国度,在那个国度里,妖族同人类一样生活,同人类一样学习、做生意、赚钱、养家糊口。在那个国度里也有奴隶,只是他们的奴隶额头并不长角、也没有被他们称为尊贵象征的各色尾巴,这些奴隶被称为两脚羊,被他们肆意的虐杀、奴役、吃掉! 他们其实都是人类。 种族之间的矛盾从古至今向来都是无法调和的,今天你奴役我的族人,明天我便奴役你的族人,今天你杀掉我一百个族人,明天我甚至可以吃掉更多你的族人!血仇就这样在一来一往之间结下,以酿成持续数以百年的战争!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陈秋实赌气似的沉默,可没曾想,这一沉默便沉默了一年时间…… 队伍里没有人因为陈秋实沉默或者心情不愉而安慰他或者讨好他,只有沉默着行军,沉默着扎营,沉默着吃饭。像一群没有生命的石头,快速的行进在前往神都的道路上。 神都,大周朝的都城,因出云峰坐落在附近,而得名神都! …… 神都那所极为辉煌的宅院里,陌生人阔步走在前面,两边有无数侍女仆役恭敬的低头垂立着,陌生人身上那冰冷的气息在踏进这间宅院的瞬间似乎被无限放大,仿佛山岳一般压在这座华贵宅院头顶上,无数人喘息都显得极为艰难。 院内迎接陌生人的,是一位可以用雍容来形容的美丽女子,浓重却不显艳俗的妆容让陈秋实看不出她的确切年龄,只是觉得很美,跟游方货郎形容的天仙一般美丽。那样雍容的女子身后,跟着四五位同样美丽的花冠女子,他们垂首安静的跟在身后,不晓得是否是那个陌生人的子女或者妾室。 陌生人就这样领着一队庞杂的人马长驱直入的进入府宅,越往里走,身后跟着的人越少,周围那密集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淡,陈秋实就那么安静的跟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 “嘭!” 不知怎的,他忽然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脑门子被砰的有些生硬的疼,不由得伸手去揉。 原来,他不知不觉已经跟着那个陌生人来到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厅里,而他撞上的,正是那身着铠甲的陌生人的后背。 陌生人扭头皱着眉头看着陈秋实,微微有些懊恼于怎么忘记安排这个家伙了。 陈秋实揉了揉头,见那个陌生人并没有因此动怒,而愈发大胆的肆意打量这座无比华贵的大厅。 大厅正中摆放着两把厚重雕花的椅子,墙壁上金丝娟秀的大幅牡丹将整个房间蒙上了一层春意,桌上那几盏茶杯还荡漾着清淡的热气,一股馥郁的茶香迎面扑来,整个人头脑都为之一清。 噤若寒蝉的侍女、管家低头站在门口,呼吸在陌生人皱眉的瞬间都为之一固,冷汗随之布满额头。 管家福伯在这间府宅里生活了一辈子,甚至可以说看着那个一身威势的男人从小一点点的长大,一点点的由一个天真可爱的孩童,变成武功城府俱都深不可测的真正强者。而他自己,也在这样的变化中逐渐衰老,逐渐头发花白。 福伯弄不明白这个从进入神都后就一直跟在主人身后的孩子是谁,正是因为不明白,所以不敢擅作主张,只能由着那个孩子一路的跟着。 “福伯,西苑腾出一间院子,给他住。” “好的,王爷。” 冷冽的声音在陈秋实愣神之际,平淡的从这间府宅的主人口中说出,而福伯本能的在话音落下的下一刻接上一句好的,王爷。 一切都是这样自然,一切都是这样平淡,一切都是这样安静,跟这一年来的行军一样安静,跟块冰冷的石头一样。 被那个面容苍老的福伯拉着,陈秋实安静的跟着,一路上他看着那些精美的廊画,平整的石板小路,争奇斗艳的各色花卉,脑子里想着:原来,那些游方的货郎真的没有骗人,真的有仙境存在!阿婆,看到了么?这里就是仙境了!以后我有可能也会住在这里呢! 这样想着,这样对阿婆说着,他那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起,嘴角弯弯,一年来竟是被这样的美景引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 “陌生人姓王么?” “陌生人是谁?” “就是那个带我来到这里的家伙。” “嘘!禁声!不能这样称呼王爷!” “那他明明不是很大,为什么要称呼他为爷呢?” “呵呵,他是我大周朝最伟大的王爷,自然要这样尊称他!还有,王爷是爵位,仅次于陛下的爵位。” …… 也许是福伯那苍老的面容看起来比较面善,也许是陈秋实那张看起来总让人感觉到亲近的脸,所以陈秋实在这一路上总是在不停的询问这些自己之前不敢询问而又特别想知道的事,而福伯也是耐心极佳,微笑着回答陈秋实那些很无知的问题。 …… 放眼天下,谁人不知平妖王周怀瑾的大名? 第4章 集草园里烧火的木头 西苑算是整个平妖王府中比较清静的所在,这里在最早的时候,是由一些下人居住的,后来平妖王南征,给帝国打下了一片那样巨大的版图,于是,整个平妖王府也被扩建了。 而在扩建后的平妖王府中,西苑已经算是比较核心的位置了,自然就容不得下人在此居住。再加上这里环境幽静,除了王府夫人时常会来这里转转外,就剩下一些老人们居住在这里。而随着那些老人们一个个的离去,西苑也就渐渐的空了下来,逐渐的变成了一处景致美好的幽园。 平妖王安排陈秋实住在这里,本就有些意味在里面,这一点陈秋实自然不晓得,可福伯却深知其中的厉害。 幽静,意味着不愿让人知道,可又被安置在中央区域,意味着他很重要。觉出点什么的福伯并没有询问陈秋实的名字,在这样的安排下,福伯认为自己最好还是不要知道这个少年的名字为好,最好,在这之后的时间里,与他的交集越少,越好! 身在王府一辈子的他,自然有些趋吉避害的本领。 “公子,这里便是集草园了,你还喜欢么?” 福伯眯起双眼,脸上那些岁月留下的痕迹很自然的带上了让人安稳的笑意。 他自然不会告诉陈秋实自己的想法,他只是奉命带着陈秋实,来到西苑,在西苑里挑一处院子,给这个看起来很朴实的小伙子住。 大概是陈秋实还在王府那庄重华贵的氛围中没走出来,陡然来到这样一个满眼都是绿色的环境里,便被这样幽静安然的院子震惊到长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集草园的字,是前任大学士徐钰宇晚年所提,据说,在大学士归隐之前,王爷有一日邀请他来赏园,行至此处,见一处院落坐落于这清幽的中唯一的一片草地上,而那时正巧秋意正浓,浓烈漫黄之意将这片将黄未黄之地承托的恍若世外仙境,而细看之下,那些金灿灿的野草中竟也有些名贵的草种,金边草、孔雀草、千日草、彩叶草、蝴蝶草、金霞草……仅大学士当日认出的各类草种,便有上百种之多,感叹之余,大学士为这座落在百草之上的院子提名为:集草园。 陈秋实自然是不知道这些典故的,只知道这座院子感觉幽静,院子里跟院子外的那片看起来很工整的草地想来躺在上面晒太阳也是很惬意的,于是,陈秋实眯着眼,重重的对福伯点头: “嗯嗯,我非常喜欢这座院子!” …… 太阳从东面升起,再落在西面,每天就是这样的重复着,除去几日前的一场细雨,日子越来越平静以外,再无任何变化。 陈秋实自己一个人生活惯了,而那个笑眯眯的福伯自从那一日带着他来到这个院子,并给了他一串沉甸甸的钥匙外,就再没来过。不知是不是福伯命人不得打扰这间院子的主人,除了每日来送三餐的仆人外,这里安静的紧,鸟兽都极少。 想来也是,在神都这样大的城市中间,又是占地庞大的府宅,还在这座煌煌府宅的后园里,这里不清静,只怕只有皇帝陛下的后花园才会清静了吧。 陈秋实的生活极为自律,在熟悉了这间极为雅致的院落后,他便开始在这里生活,如果有人知晓他的来龙去脉,一定会很难以理解。 就那样简单的被一个陌生人带出了他生长了近十七年的山村,陡然来到这样繁华的大城市,且不说那些没什么用处的警惕心,单说那颗少年人都有的好奇心,在陈秋实这里怎么就这么淡漠呢? 难道他不想去外面看看这繁华的世界么?难道他不想亲眼看看那些游方的货郎口中的酒肆茶楼么?难道他真的不想去神都以西八百里的出云峰探寻仙缘么? 陈秋实想! 做梦都想! 可他不能,因为他不傻。 虽然表面上陈秋实看起来一副天真朴实的样子,可内心深处却将这事情的来来回回都看的清晰明白! 当日在草屋外,陈秋实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面容冷峻的平妖王对自己不止一次流露出的杀意。 是的,经过这些日子,他也逐渐明白了王爷二字所代表的权势与地位,更加明白自己在这里,不是被请来做客,而是变相的软禁。 虽然他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这样一个大人物不远万里的到那个山村将自己软禁,也不明白他为何当日不杀掉自己,只是隐隐觉得,这一切都与自己胸前那块刻着陈字的黑木牌子有关,确切的说,是与自己的身世有关! 他想查明自己的身世,非常想!可眼下只能将这种迫切隐藏在心底里,然后再盖上几层厚厚的土,扎扎实实的,最好再种上几颗树! …… 夜晚,平妖王府最深处,一间有着微微光亮的屋子里,平妖王周怀瑾批示着公文,狰狞坚固的铠甲早已换做上等丝质的锦袍,淡黄色袍子上雕龙画凤,尽显皇室威严。 是的,作为当今皇帝陛下的亲弟弟,是有资格穿龙袍的,只是这龙的规格却比那真正的龙袍少了一鳞一爪。 “那小子近来如何?” 福伯侍立在屋子的暗处,看着桌上的茶水少了,便添上一些,看到王爷砚台里的墨干了,便轻轻上前研磨。 平妖王虽贵为王,可却没那红袖添香的风雅。也许是久历沙场的缘故,王府中那些仆役侍女们的做派也有一丝军营中的风范。 “还是如往日一般,没什么变化,吃饭,游园,坐在草地上晒太阳。” 阴影里,福伯恭谨的回答。他知道王爷在询问谁,作为王爷最亲近的心腹管家,若连这点心思都猜不破,在这王府中都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没有变化,才是最大的变化!” 平妖王将手中的毛笔轻轻放置在笔格上,沉稳没让一滴墨渗在桌面上。 “记得第一日,你说他正在自己生火做饭,将那送饭的小厮惊了一下。做饭,便要生火,你说他将爷爷亲手种的金楠给砍了生火,问我如何处置,还记得我当日怎样跟你说的么?” 平妖王半思索着说。 “您说:一样也长了那么多年,该砍了,能生火,说明还有些用处。” 福伯的身体依然隐藏在烛火阴影里,单从声音里听不出有什么情绪的变化。 “是啊……的确,那颗长了一百四十多年的金楠还能被当做柴火所用,而那个小子,杀不得,放不得,却又有什么用?” 平妖王身躯微微后倾,似乎有些累的靠在椅背上,眼睛微微眯起,看似已经熟睡。 可阴影里的福伯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 陈秋实就这么看着叶子逐渐的从翠绿色变的微微有些发黄,一夜秋风后,簌簌的从树上落下,变成干枯的枯叶。而院子里跟院子外的那片草地,则迎来了它们一年中最美的日子。 集草园中的草,陈秋实一种都不认识,虽然大山里会有更多的草,可在山里谁会关心它们叫什么呢?它们只是草而已。就像前些日子刚到这里的时候,被他砍掉的那颗漂亮的大树。 之所以会选择那颗树,是因为那棵树长得实在是太香太漂亮了! 金楠本就是生长极慢的树种,一百年的时间,也就生长到碗口粗细,而细密的枝干上,却又长着泛着金边的叶子,阳光照在上面闪闪发光,极是震撼。最难能可贵的是,它生长到一定程度,每时每刻都会散发出一种浸人心脾的异香,这种香味可以凝神,可以聚气,可以驱蚊虫! 神都人,都以金楠为贵,市面上金楠木得价格比黄金还要贵出几倍,只有那些真正的贵族,才有机会弄到那么几块。 而他则很朴实的认为,这种木头烧火做出的饭菜一定更香…… 第5章 联姻与力量 那株被砍掉的木头终究还是没能称为烧火的柴,因为小厮送饭还算及时,第二是因为这集草园里,没米没菜的,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呀。 那株木头,被陈秋实做成了一块墓碑,剩下的角料,都被他收了起来,放在屋子的边边角角,用来防虫除味。 是的,阿婆又有了新的栖身之地,而这栖身之地,是在神都王府,一片寸土寸金之地! 集草园里除了那些美到令人心醉的景致外,园子里还收藏有许多书籍,这些线装的精致书籍因为长久的无人翻看,而显得有些发霉,所以,陈秋实就给自己找了事做:整理这些躲在园子里发霉的书籍。当然,整理只是借口,观看阅读才是乐趣所在。 秋叶纷纷,不知觉间,西苑里的草木已然枯黄了两次,十九岁的陈秋实看着那满眼的秋色,捏着手中不知读过几遍的《百鸟集》感叹着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孤寂。 整个平妖王府似乎选择性的将那个当年跟随在平妖王身后的少年忘记,当然,除了每日给他送饭的小厮与后厨还记得要多做一份吃食外,没人知道在那幽静的集草园还住着一位朴实的读书少年。 平妖王府的伙食很棒,各类常人不得见的珍馐美味变着花儿为府里那些贵人们呈现,自然,陈秋实的胃口也被养的叼了许多。 而平妖王府深处的那间小屋里,日理万机的平妖王也很少过问那个朴实少年的日常生活。 就这样,陈秋实唯一在这世间比较熟悉的人,也不再关心他了。整个世界似乎都把他给遗忘,丢弃,掩埋…… 在这段遗忘的日子里,神都上上下下都在准备着一件大事! 人类,要和妖族联姻了! 人类要和那些头上长着角,留着尾巴的异族联姻了! 人类要和那些会吃人的妖族联姻了! 整个大地都在为这个惊人的消息而震厄,所有人的脑子都在一遍遍的疯狂自问: 这怎么可能! 然而,无论多少人震惊,无论多少人为之想不通,西周的皇帝陛下,依然以他那绝对的权威,将之推行了下去! 无数身着重铠的禁军将整个神都严防死守,巡逻队整齐的脚步声每时每刻都能听得到,宵禁称为神都八百年来第一次宵禁。 两国联姻,不容破坏! …… 陈秋实一手拿着肥硕美味的鸡腿,一手拿着一本《神都旧事》,躺在草地上,让温暖的阳光遍布全身,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若仔细看他的眼睛,便会发现那本就很小又眯起的眼睛,根本没有睁开,拿书,只是装样子,吃鸡腿才是唯一表面真实的动作。 很久以前陈秋实就隐约察觉到有人在监视自己,虽然他不清楚为什么王府的人会监视自己,或者说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别人监视,总之,他不喜欢,虽然无法阻止,可是能有点自己的隐私还是好的。所以,脑海中的那块石头,就是他最后的保留地,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有人说,人类之所以从猿猴进化到现今的样子,最起初便是那么一块遮羞布,因为有了遮羞布,所以猿猴懂得了羞耻,从而变成了人。 帝国与妖族联姻,这本身就是一块遮羞布! 神都那煌煌不可直视的宏伟宫殿中,烟气缭绕之间,有龙椅浮于烟雾之上,幕连后,那个只见其影的伟大存在俯瞰着整个神都城。 坊间有传言说,西周朝因为和魔族交战惨败,为寻求盟友,才委曲求全与妖族联姻,为的就是让妖族出兵,共抗魔族! 于是,整个神都城里的百姓们不再迷惑与愤怒,先天上的优越感,让他们对那些来往于街上的妖族客商眼神愈发的轻蔑起来。 “哼,他们以为娶到了我神囯公主就很了不起了么?居然敢行走于我神都的街道上,一群被哄去替我们卖命的畜生而已……” “一个公主,换一支军队,我觉得这个买卖划算!还是我们伟大的皇帝陛下厉害啊!” “可恶的魔族,若不是魔族,我们人族怎么会委曲求全寻求那些畜生的帮助!还搭上一个公主!” …… 无论百姓们如何议论,神都城里渐起的民愤似乎就这样简单的被一则谣言所压下。 平妖王府深处的小屋里,周怀瑾揉了揉有些酸涩的太阳穴,长吁一口气,对阴影中的福伯道: “这些日子辛苦福伯了,底下那些趟子手,该赏的,不能吝惜。” 福伯躬身应是。 而集草园的陈秋实,又发现了新的好玩的事。 脑海中那块满是符文的石头上,他终于又发现了一个特别的符文。之所以说它特别,是因为它所占据的面积基本上是其它一些小符文几百个那么大,而且,这个特殊符文周围还有一些颜色各异的稍小一些的符文,看起来,就好像这一片符文,都是从这里延展出去的一般,端是神奇。 自发现了这片新天地,陈秋实就更加沉迷了,有时候小厮送来的饭菜都能忘记吃。 逐渐进入冬日的神都城,终于迎来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雪,大雪纷扬,将这地面上所有的一切都笼罩上了一片洁白,厚厚的积雪堆积在枝头上,随着重量的增加,忽然垮塌,跌落在地面上发出扑哧扑哧的声响。 集草园里炉火旺盛,昏黄的火光将整间屋子烘的暖洋洋,陈秋实聚精会神的在地上摆弄着什么,细看下,发觉是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块,石块边上似乎还有一些凌乱的枝条杂乱的链接石块。 “怎么会没有反应呢?应该就是这样的呀……” 陈秋实皱着眉头,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的瞪着地上那些杂物。 而过了一会,见其依然没有反应的陈秋实,闭上眼睛再次查看那片符文,过了一会,睁眼,将几块石头小心的挪动位置…… 就这样,重复的睁眼,闭眼……直到炉火将灭,天光将亮。 “呼……好累啊……” 试验了一夜的陈秋实伸着懒腰用一口破袋子将地上那些杂物统统装起来,然后来到院子外的一个土包前,轻轻的抚摸那块金楠木雕成的墓碑,自语着: “阿婆,我发现了改变我人生的东西,虽然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好还是坏,可是,若继续这样改变下去,我起码会拥有力量,我不想在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自己没有任何力量去改变它。” 梦中,陈秋实又一次看到了那个石头,不同的是,那石头上只有一个巨大的符文,就是这些日子里他一直钻研的符文,符文在梦境中变化着,幻化出无数奇妙的事物,有火,有光,有雷电,有雾气,有金属,甚至他还能看到在那符文中孕育出仿佛空间裂痕一般的东西……而催动这些变化的,则是一道淡青色的气流。 气流!是了!没有动力,无论阵型如何正确,它都是一个死物,无法活起来,可这气流又是如何产生的呢? 从梦中惊醒的陈秋实思索着方才的梦,恍若失神。 第6章 后会无期 大雪后的西苑更加的寂静了,白皑皑一片的林地里不见动物,不见鸟雀,老鼠都躲在窝里不肯出来觅食。 集草园前,陈秋实挥舞着铁锹清理着门前的那条小路,虽然他用不到这条路,可是送饭的小厮会走,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书里的话,总不会错。 两年时间,唯一与陈秋实有接触的,便是每日里按时按点送饭的小厮了,时间久了,人心都是肉长得,再一个陈秋实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面善没什么坏心,每每下雪都会把通往集草园的路上的雪打扫干净,如此这般,便是再如何严令,小厮对那一个人住在集草园的年轻人总是抱有一丝同情之心。 送饭的小厮叫子平,比陈秋实略大一些,因为是府里捡来的孤儿,所以并没有姓氏,福伯给他取了名,希望他平平安安的过了这一辈子,不要犯错误,所以才起了子平。而监视陈秋实的主要负责人,便是子平了。 其实他也很纳闷,陈秋实这两年来,除了刚到的时候,砍了一颗很金贵的树以外,再没什么动作,一直很规矩,很安然,他很不明白为什么王爷要一直将他囚禁在这里。 今天下雪,子平提着饭盒走在那条干净无雪的小路上,想着饭盒里的鸽子汤,再想到陈秋实那朴实干净的笑容,自己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笑容总是可以感染周围的人,陈秋实的笑容就很有感染力,第一干净,第二朴实,王府中下人们的勾心斗角非常严重,自小生长于此的子平自然心里非常清楚,虽然有福伯护着,可是却在这森严的王府中,却难见到如此真挚朴实的笑容了。 子平特意吩咐后厨加了一道鸽子汤与红烧刨子肉,就是为了让那个住在集草园的年轻人胃里暖和点。 带着这样简单的想法,子平叩响了集草园的木门。 “子平大哥来了呀!今天又有什么好吃的呢?” 陈秋实那朴实的笑容在打开门的时候,就仿佛冬日里的一抹暖阳温暖着子平的心。 子平微微笑着说:“今天下雪了,特意让后厨做了鸽子汤和你最爱的狍子肉,说说看怎么感谢我?” 陈秋实佯作思索后,微微一笑道:“小子这里有啥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穷二白的样子,不过呢……” 说着,他摊开手心,一块泛着金色的木块就那么放在手心里。 “听上次你说过,这木头挺值钱的,我这里呢,也就这个算是能拿得出手的吧,送你了!” 不等目瞪口呆的子平回绝,陈秋实就将金楠木硬塞进子平的手中。 “安啦,不要紧,上次我砍了那么大一颗,王爷都没说啥,这东西在王爷眼中还算得不得啥,而且,这东西放在我这里,也就防防蚊虫,添点香味,没啥大的用处,你就收着吧。” 见子平还有些迟疑,陈秋实便拍着他的肩膀为他宽心。 “快别呆在门口了,外面冷,进屋,进屋!” 集草园的屋子里,被温暖的炉火烘烤的暖洋洋,陈秋实喝着还烫着的鸽子汤,一口一块的吃着狍子肉,对王府后厨的手艺赞不绝口。 “今天这狍子肉一定是王叔做的!我认得他的手艺!” 边吃边说的陈秋实将口里塞得满满当当,就好似几天没吃饭一般,引得子平掩嘴偷笑。 “喜欢,就多吃点,明天我再让老王做!” 陈秋实没见过他口中的王叔,这一切的认知,都来自于他眼前的这个平凡无奇的小厮子平。当然,从子平口中,他了解到了府里哪位身材标志的丫鬟得了某位少爷的宠幸,在府里下人堆里作威作福后,被背景更加强大的丫鬟整治的如何凄惨,了解到那位府中最强大的人物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到过了,了解到那高高的府墙外,神都的老百姓们都在为人类和妖族的联姻做准备。 “皇帝陛下真的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那些妖族么?” 陈秋实快速的吃完,将碗碟洗刷干净,整齐的重新放置在食盒里,好奇的问。 子平无奈的耸耸肩,笑道:“我又不是宫里的大人物,怎么可能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不过,这次的订婚搞得如此隆重,应该假不了。” “那,这次订婚的如月公主,你有没有见过,真的是貌若天仙么?”陈秋实好奇的问着,可不等子平回答又叹息道:“真是可惜了,如此才貌双全的公主却要嫁给妖族王子,真是不晓得皇帝陛下是怎么想的!” 子平接过陈秋实手中轻了许多的食盒笑着敲了陈秋实脑门一下,笑骂道:“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公主嫁人,关你屁事!走了!” 看着远去的子平,陈秋实敛去挂在脸上的笑容,平静的关上房门,阻挡寒冷的风雪,平静的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说: “你的订婚在即,还有时间来我这里?” 一个女声在房屋中接下了陈秋实的话: “订婚,又不是结婚,那么着急做什么,一样有那么多人忙活,又没我什么事。” 一道清丽的身影从帘子后走出,平静的看着陈秋实。 子平恐怕难以想象,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屋子里,居然还有一个人,而且从对话中呈现出的信息判断,这个藏在帘子后面的女孩,居然是现下联姻事件的主角:帝国公主如月! 帝国公主,怎么会出现在陈秋实的屋子中!而且看似两人还比较熟悉? 关于帝国公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陈秋实也说不上来,只是在今年还未入冬的时候,那个漂亮的女孩就忽然来到集草园门口,盯着正在看书的陈秋实仿佛仿佛盯着一个闯入她家行窃的盗贼一般的质问,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这样的话。 “你可知道这次的联姻对于大周有多么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忽然玩消失,上面的人会疯掉的!” 陈秋实皱着眉头说。 说起来,陈秋实算是整个神都最早知道大周与妖族联姻这件事的人。因为,第一次看到如月公主的时候,那个寒着脸质问他的公主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也正是那一次,公主面对这个满脸朴实笑容的年轻人,倾诉出了自己的心声。 也许,人类大多都有对陌生人倾诉的习性吧,尤其还是一个看起来根本没有什么威胁的陌生人。 西苑,在平妖王府最核心的位置,而平妖王府最核心的位置恰巧又是距离那威严的皇城最近的地方。 没谁去考证这平妖王府最早的时候是谁的府邸,也没谁能想到,在这个幽静的集草园附近,竟然有一条密道直通皇城! 陈秋实没有武道修为这一点,公主如月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发现了,在发现他近似被囚禁于此的时候,对陈秋实倾诉内心,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陈秋实没有武道修为,而帝国公主如月则是元盈境的存在,一身从小打熬的身体虽然纤瘦,可蕴含的力量远远不是一个没有武道修为的陈秋实可以抗衡的。 也就是说,公主如月捏死陈秋实,跟捏死一直蚂蚁,没什么差别。 而陈秋实被软禁于此,在如月看来,能被平妖王,也就是她的那位冷面小叔软禁的人,这辈子算是完了,根本没可能走出这集草园。 “他们疯不疯,跟我有什么关系?”洁白的皮裘顺着如月的胳膊轻柔的拂过陈秋实面前的桌子,如月缓缓走过来,坐在正屋那把椅子上,平静的说:“还是小叔说的对,我只不过是个交易品,用我换来帝国百年安定,换来一个强大的盟友,换来北方边关无数百姓的生命,换来神都这些帝国蛀虫们继续啃食帝国血液的安稳心。” 公主的话音里一点情绪的波澜都没有,陈秋实很难将当初那个雨带梨花痛哭流涕的公主殿下与眼前这个近乎于冷漠的帝国公主联系起来。 面对公主的回答,陈秋实蹙着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的确,做出这样的决定,皇帝陛下没有错,那位她从未见过的妖族皇子也没有错,错的,似乎只有魔族,只有那个从一出生便被冠上的名号:公主殿下!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你了,订婚后,我就没那么容易出来了,身边不仅有宫里的人,还有白帝城那边的人跟着,这条密道很重要,我走后便要封掉,你……” 公主看着吟噎不语的陈秋实,忽然展颜一笑,道: “你就只能继续在这里呆着咯,看我那位小叔把你安排在这里,想必你很重要,虽然我不知道你有多重要,但是,放走你是不可能的,因为我知道,叔叔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帝国,为了大周!” “所以,再见咯,哦不!应该是后会无期。” 第7章 陈秋实的第一本武功秘籍 谁也不知道这位临走时嫣然一笑的帝国公主如月在陈秋实的心中留下了多大的影子,只是在她走后,陈秋实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很久…… 乌云散尽,风停雪止,红彤彤的太阳变成夕阳从窗格处透进屋子,刺破烟尘与阴暗,成为一道光柱,印在公主如月离开前坐着的椅子上,为陈秋实呈现出一本崭新的,似乎还留有如月体温的小册子。 信手拿起这本小册子,封皮上没有一个字,第一页上,清秀的字迹写道: “感谢的话,我向来说不出来,所以,只能连夜写在这本小册子里,虽然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以至于小叔要将你囚禁于此,可是,我看得出来,你很单纯,还未被这千杂万染的世界所侵蚀内心。我不知道你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你这一生,有没有可能走出这间小小的集草园,可是,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用笑容安慰了我,我并不是一个知恩不图报的人,所以,临走,留给你一点有意思的东西,让你在接下来这漫长的岁月里,有点事做,不至于荒芜了这后半生。 另:这本册子里记载的东西,来源于西周府库,虽不见得是什么不得了的秘籍,可总归是皇室所藏,你练着玩便是了,留给其他不相干的人,还是算了。——西周朝公主周如月留字于陈秋实。” 都说识字识人,看着这些娟秀有力的字迹,陈秋实仿佛看到了那个已然接受自己命运的美丽公主正朝自己巧笑嫣然,虽然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冷若冰霜,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水,可熟悉后就发觉这个被誉为帝国最出色公主的女子,也如普通女孩一般,会哭,会笑,会嗔怒,会感恩,会在意自己的容颜是否美丽…… “呵呵,你的命运太过于伟大,也许是生来便注定的吧,我没有力量去改变它。今日,你被命运逼迫着远离自己的家乡,嫁给自己根本谈不上喜欢与否的人,以自己完全想不到的方式渡过余生,这无疑是最悲哀的一件事,可你依然笑着去面对,我不晓得将来自己若是处在与你同样的境地,是否能如你一般,笑着面对一切。” 对着手里那本无名小册子,陈秋实弯起嘴角,微微笑了。 …… 天下间有修行圣法,源于荒蛮时期一颗自天儿降的神石,陨石有天书自成,起初无人能懂,后有道圣人自万年前于神石前立教道宫,授人修行之法,自此,人族于蛮荒百族之中崛起,屹立于这片苍茫大地之上,而道宫则成为为天下修行之人的圣地! 道圣人所传修行之法天下人皆可修行,且修行之法就那么大方的刻在石碑上,每有修行学院成立,道宫送上的贺礼通常都是这样一块刻有修行之法的石碑,久而久之,这石碑便被尊为法源石碑,意为万法之源。 陈秋实自然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修行这一说,也自然不知道公主如月临走时,留给他的小册子上所抄录的,便是那法源石碑上的内容。陈秋实只知道,公主如月留给他一本武功秘籍,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 谁也说不清这世间万物之间的因果,有缘便会相逢,无缘便是就在眼前,也是无果。 陈秋实瞪大了眼睛看着小册子上写的字,震惊的合不拢嘴,脑子里就剩下一句话: 公主发现我最大的秘密了! 陈秋实最大的秘密是什么呢? 自然是他脑子里那块石头! 那块石头虽然到现在没看出有什么用,但是它陪自己长大,陪自己渡过那么多无聊的时光,而且它那么神奇……怎么可能会没用,自己的力量野望都寄托在这块石头上了! 可现在,公主如月用一本小册子,都不用亲口说的就告诉他:你那么点小秘密,本宫早就知道啦…… 一想到这里,陈秋实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时不时还瞅瞅外面,看那个心思机敏的公主殿下有没有带人来抓他。 至于抓他干嘛……陈秋实脑子里顿时蹦出一幅画面: 巍峨皇宫中,公主如月邪恶的笑着,然后拿斧头之类的东西将自己脑壳撬开,拿出那块神奇的石头…… “不、不、不,公主殿下那么可爱,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太不应该了!” 陈秋实挠着脑袋,跌坐在椅子上发起了呆。 至于陈秋实为什么砍了那本小册子,便及其肯定的说公主知道了他的秘密呢? 小册子上,除了开始那一页是公主如月写给陈秋实的字以外,剩下的内容都是一幅图,配好多页文字,似乎那所有的文字都是为了解释那几幅图所蕴含的意义一般。 而实际上,陈秋实在看了几页后,更加确定,这些文字,就是为了解释那几幅图而存在的! 而那几幅图,其实,就是几个符文,而这种符文,陈秋实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还能看到比这符文多的多的符文。 坐在椅子上发了半下午的呆,直到天光全没,子平敲门来送饭,陈秋实才回过神来,吃着饭的他忽然对着子平咧嘴一笑,笑的子平毛骨悚然的叫骂道:你小子一下午没见,又发什么疯。 陈秋实想通了,其实在他从子平手里接过饭盒,就已经想通了。 公主如月应该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有块石头,那本册子,应该只是她的一片好心,只不过这份好心她没想到会带给陈秋实惊吓而已。 世上有很多离奇之事大多可以用巧合来说的通,有些是人们牵强附会,有些就是真的巧合了。 陈秋实不认为自己这样一个被囚禁在集草园的普通人,有什么价值让堂堂帝国公主用这样珍贵的秘籍来设下这样的阴谋来,所以,只能用巧合来解释。 夜晚,陈秋实借着昏黄的烛火,如饥似渴的阅读小册子上的内容,越看越觉得写下这本秘籍的人伟大! 册子上描述的符文,陈秋实很早以前就看到过,只是太过繁复,而且每一块符文都不输于这些天发现的巨大符文,所以,他一直不理解其中的意味。如今,看到有前人如此详尽的通过这本小册子为他解惑,陈秋实实感荣幸! 册子上的符文共有九块,从第一块到第九块,递进式的阐释了人体乃至宇宙的规则。 是的,石头上的符文其实都是在阐释天地规则,只是阐释的载体不同而已。那些陈秋实小时候可以看懂的浅显规则,依托于草木,依托于星辰、依托于玄而又玄的事物,可他从未想过,这天地规则竟然也能通过人体来阐释! 通读完小册子,天光又出现在东面的天际,为整个世界的东方蒙上了一层鱼肚白。 陈秋实记得小册子最后所写的一句话:天地万物,规律为本,人本庸碌,窃得天之幸运,得一丝挣脱之机,此机缘,我称为证道。 第8章 钥匙 想要迎接天地大道的洗礼,涓弱的身体,自然是不行的。 所以在这九块符文中,第一块为入门筑基阶段,分为三个浅显的境界:虚心、实腹、强骨! 虚心,自然就是静心凝意,让精神与肉身相合,以达到虚怀若谷,心静如一的程度。 实腹:是以修行,锻炼身体,身体由外而内,以达到五脏的强大,生出内息的程度。 强骨:有两重意义在内,第一重,通过内息,增加骨骼的强韧度,第二重,骨骼本就有生血再造功能,故而,强骨境,意味着气血充盈,身喻钢铁。 三个小境界之后,便要开始真正接触天地大道了。 湛光、绵存、元盈、谷神、几道、冲虚、长生、无由!这八个境界,每一重,都有着不可测的威能。轻者移花接木,重者移山填海! “原来,真的有仙人!而仙人,其实只是修行之人而已!” 陈秋实捏着手中的小册子,心情激荡,游方货郎所描述的无所不能的神仙形象,在他的脑海中轰然崩塌,与之相反的是,一个新的神仙形象出现在脑海中,这个形象更加生动,更加真实,更加触手可及。 小册子上的筑基阶段功法名为《九元拓基图》,只有九个摆着不同姿势的小人画像,每个小人的动作皆不相同,而且怪异无比。 陈秋实尝试着做,可只坚持到第二个动作,便以失败告终,浑身疼痛难忍。 要知道,这《九元拓基图》并不是来自于法源碑上,而是皇室内藏。当年道圣人虽赐下这九重境界,可却并不曾讲述这第一幅图,也没有在石碑上刻下筑基的具体功法。而后世之人,观碑文,强行修炼至谷神境后,又反推筑基功法,才有了如今这成百上千的筑基功法。 陈秋实皱着眉头,看着那九个怪异无比的动作,心头一动,闭眼而立。 集草园中,积雪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微弱的暖意融化积雪,露出发黄的草尖儿。脑海中,陈秋实很轻易的就找到了小册子上描述的那九幅符文,按照他的想法,既然前人可以只通过那符文来修炼,那么自己也一定可以,不一定非要做那九个异常难受的动作。 自诩天才的陈秋实顶着冬日的大太阳,就这么在集草园的草地上苦苦站了一下下午,等到子平来送饭时,才被其“打扰”叫醒。 “你这是在干嘛呢?这两天怎么越来越怪!昨天边吃边冲我傻笑,今天又在这里练习站着睡……我要不要给你请个郎中?” 子平拧着眉毛看着正在努力消灭眼前饭菜的陈秋实,阴阳怪气的说。 “噗……” 晶莹的米粒均匀的遍布子平脸上、头发上、衣服上…… 陈秋实忙放下饭碗,边说对不起,边帮忙擦掉子平脸上的饭粒。 “不用请郎中!我没有练习站着睡觉!我那是在……在,在思考人生!恩,是的,在思考人生。” 无论陈秋实的谎言多么让人发笑,多么扯淡,子平只是深深的看了陈秋实一眼,然后留给他一个酷酷的背影,就那么走了…… 而陈秋实在看到子平确实走了以后,便再次闭上眼睛,探寻第一块符文了。 只是这次陈秋实没傻乎乎的站在草地上,而是躺在床上。 想到子平那仿佛看精神病人一般的眼神,陈秋实涩然一笑,心想: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这件事光是听起来都感觉好不可思议!还是等以后吧。 …… 就在陈秋实放弃《九元拓基图》,转而探索第一块符文的时候,神都城内大红的喜字贴满了整个神都所有街道,人人脸上洋溢着快乐,喜悦与好奇。 他们好奇帝国的公主殿下到底长得有多美,他们好奇那个来自白帝城的妖族皇子到底长成怎样的歪瓜裂枣,如何有勇气配他们的如月公主! …… 神都以南两百公里处,妖族白帝城的迎亲使团携着大量珍贵的彩礼往神都缓慢行进,粗壮的车辙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印痕。一位小女孩好奇的掀开车厢上的帘子,仔细的看着远处被白雪覆顶的神都,一双水盈盈的眼里,尽是向往,尽是喜悦。 而车队前方与后方,衣着鲜亮铠甲,手持大戟的帝国士兵,骑着高头大马,一路护持着车队的行进。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切似乎都在向着那位俯瞰整个世间的帝王所预期的方向前进着。 迎接白帝城使团的,是帝国太子周韵文,晋王殿下。 晋王周韵文一辈子都生活在他父王的阴影之下,年过半百的太子监囯实则没有太多的实权,只是在一些重要的没有上升至皇帝亲自会见的活动中,充当帝国的脸面。 微胖略有些发福的晋王笑容可掬的迎接白帝城使者,热情的邀请他们去皇宫进餐,然后,不知何意的将他们安顿在距离皇城很近的微山公馆。 …… 神都的治安愈发的严苛了,当然,在白帝城使者到来后,那些巡逻的禁卫卸下铠甲,扮作行人,散布在神都那大大小小的街道上,警惕的盯着一切有可能影响到此次联姻的人或者事。 而陈秋实,终于在参悟第一片符文的境地中有所斩获。 不知是否受到《九元拓基图》的影响,陈秋实从中参悟出的修行之法,也有九个动作,只是这九个动作比起《九元拓基图》来说,更加匪夷所思的难! 陈秋实皱着眉头,忍着几乎千刀万剐般的疼痛,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练习着。 可只坚持到第二个动作完成,他整个衣襟便完全湿透,小溪一般的汗液顺着额头流淌过脸颊,雨滴一般从下巴尖上滴落在地面上。 “这修行,真不是一般人可以修行的!” 陈秋实感慨一声,补充一点水分,继续练习。 其实人类的思想总是有些犯贱的,轻易得来的东西,总是在心里产生一种不信任的错觉,进而不太珍惜。而自己付出了精力与劳动得到的东西,则会百般珍惜爱戴。正如陈秋实一般。 皇室秘法,向来都是传承上百代,一步步完善而出的精粹,且不说第一代开创出《九元拓基图》的那位皇室先祖的天资有多高绝,单说这千百年来的积累,总不是陈秋实这短短几日参悟便能超越的。可陈秋实只想着自己参悟出的无名功法。 其实,陈秋实的想的并没有那么多,就算知道《九元拓基图》比自己这两日参悟出的功法好,他也不会练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公主如月在小册子开篇写的,自己练练便好,传于他人就不行,为什么不行?因为这小册子并不是皇帝陛下恩赐于陈秋实的,而是公主如月偷着抄录给陈秋实的,他不想因为自己日后的某些不得已原因,而让那位坚强的公主难做。就是这么简单。 陈秋实明白自己脑海中的那块石头潜力到底有多大,也明白这神奇的石头也许就是上天赐予自己最大的礼物,可苦于没有打开这份沉甸甸礼物的钥匙。他发现了那神奇的,被他命名为阵的神奇符文,更知道在这些已知符文身后还有更多有待发掘的符文,可这些都需要一个引子,一份开启这些神奇力量的钥匙。如今,在公主如月赠与的小册子上,他找到了打开这力量宝藏的钥匙,他想利用好它! 第9章 疯虎 可以被称之为折磨的筑基三重天,陈秋实坚持的很辛苦,可他有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 感受着身体一天天的改变,他坚信自己终有一天,可以走出这偌大的平妖王府! 虚心,对于刚从大山里出来就被囚禁在集草园中的陈秋实来说,仿佛吃饭喝水一般简单。心思澄明的他,只用了一个时辰便进入到那神奇的万物归一境界,在这样的心境下,身体开始循着深刻在脑海中的动作缓慢的移动,或下蹲垂首,或移步击空,所有的动作都充满了美感,充满了与周围这片天地相和谐的共鸣之意。 这些看起来并没有多复杂的动作,若仔细去看,便会发觉其中的困难之处,下蹲垂首,要求足尖着地,额头轻触膝盖,浑身每一块肌肉都需要紧紧崩起,宛如一块浑圆笨拙的巨石,心境自然也需要跟着动作的变化,想象着自己就是一块浑圆笨拙的巨石;移步击空,每一次移步,都需要快而准,身体的重心随着移步前倾,由足底传至手腕,全身的重量随着肌肉力量的加成,最终弹射而出…… 当陈秋实一步步练习完成这九个动作后,全身蒸腾着热气,脚下还未消融的积雪早已被身体蒸腾的热量融化成雪水与泥土结合,泥泞一片。 …… “你在修炼?” 正狼吞虎咽的陈秋实骤然听到子平凝重的声音,捏着筷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然后极不自然的将手中的筷子放在桌上,目光闪烁看着子平,应了一声:恩。 而子平在听到他的回应后,眉头皱的更深了。 …… 皇宫深处,一座平淡优雅的花园中,平妖王坐在那位平日里隐没在珠帘后的帝王面前,喝着茶水,两人相互对坐,共同看着院子中那颗正傲然绽放的梅花树。 “有多久,咱们兄弟俩人没这么坐在一起喝茶了?” 皇帝陛下的声音虽然极力隐藏那浓厚的威严,可依然透着藏也藏不掉的气势威仪。 “何必呢?三年前,我说我必须要在自己的府邸里呆着,你为了缓和与妖族的冲突,想出了和亲这出戏码。如今,这戏算是快成了,还找我干嘛?” 谁能想到,西周这位俯瞰世间百态的君王,会屈尊放低自己来与人说话拉家常? 又有谁能想到,那位在帝国南面立下不世战功的平妖王,居然会有如此不羁的一面? 平妖王对面的皇帝陛下眉头微微抖了一下,长叹道: “我不晓得你这三年在府里足不出户都在忙什么,也不愿知道,只知道你是对的,你有不能出去的理由,就够了。可如今……” 皇帝陛下放下手中的茶杯,眉头更是皱起。 “说吧!” 平妖王不知什么时候,收起了方才那放松不羁的神情,有些肃然的道。 再怎么说,平妖王作为皇帝的亲兄弟,还是分得轻重缓急。那位一向信心十足的皇帝陛下都皱了眉头,想必这次的事情比较麻烦! “妖族陈兵上百万,于帝国边境!而边境,没有能压得住的将领,你得去!不然……” 说到这里,皇帝陛下眼中精芒一闪即逝道: “正如我舍一个公主,白帝城那位如何舍不得一个皇子呢?” 从皇帝口中得知这样的消息,平妖王周怀瑾心里猛地一沉,自从白帝城使者来到神都,平妖王府邸外,似乎格外安静了许多,他一直猜测对方有什么动作,可没想到这动作居然这么大! …… 夜晚,福伯看着烛火后那个冷峻的中年人,沉默着等待他的指示。 “你那个义子眼光自然不会错,可他来到我这里之前分明是不通武技的,为何在这关键的时刻,却又懂了武技呢?” 平妖王眼光灼然的看着阴影中的福伯,等待着他的解释。 “属下并不知晓。” 似乎早已知道他的回答,或者对于他的回答根本不在意的平妖王淡淡自嘲的一笑道: “既然他姓了那个姓氏,便有那样的天赋,也许老天都看不惯我将这样的绝世瑰宝荒废在那院子里吧,所以赐了他一本修行法典。”平妖王说着,起身来到静静矗立在阴影中的福伯身前,死死看着福伯,说:“应该是这样的吧。” 福伯盯着自己的脚尖,额角有一滴汗水缓缓顺着眉角留下。 “启禀王爷,属下可以担保,子平并没有私授陈秋实修行法典。” 福伯的话说的斩钉截铁,虽留着汗,可却不曾退让一步。 似乎看出福伯心中的坚持,平妖王周怀瑾沉默着看了福伯一会,说: “我并没有怀疑子平教那家伙修行,只是有些感叹罢了!” 冷漠的平妖王长叹一口气,似乎被什么打败了一般重新回到座椅上,舒展身体,轻轻的说: “既然没有办法阻止,那么就想办法为我所用吧。” “你觉得,神都六学宫,哪家适合那小子?” 平妖王虽然清清淡淡的说,可福伯却震厄的抬起了头,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自己面前桌子前坐着的不是王爷,而是另外一个人一般。 “您当年不是说过,他很危险,不能放出去么” “那时候不放出去,是因为那时候放出去对整个大周都不安全,而现在,现在若是还囚着,估计我们以后会不安全……” 一个不安全,平妖王无奈的说了很多遍,这种无奈,是真的无奈! 别看这几年,平妖王府风平浪静的模样,可在那不可见的暗处,却激流涌动,隔着那低矮的院墙,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动这心思,每时每刻都有人想把府中的某个人捞出去。若不是平妖王一直呆在府中,说不得,他们便会成功。 谷神境的平妖王坐镇府邸,再加上又是在帝国神都,强者无以数计,谁能从这府邸中带走一人?! 福伯直到从屋子中走出来,依然是处在一种震惊的状态中,他回到自己的住处,看着半夜被唤来的子平,凝重的询问: “你的确不知道那小子是从何处学来的修行么?” “是的,子平不知!” 子平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位亦父亦师的老人,言辞恳切的说。 看到福伯依然一副神态凝重的样子,子平心中大概也猜到关于陈秋实得到修行之法,对于那位深居在府邸中的王爷有多麻烦,于是他试探性的出言道: “那,我着人一天24小时盯着他?” 福伯沉默着挥挥手,道: “为时已晚……既然他已经学到了修行之法,那再盯着,也无用……明日起,你不再盯着他了,每日送饭,随意着人去送便是……他也在那院子里住不长时间了。” 福伯怅然若失的说着,心中却不知为何感到自己和王爷今日所作出的决定,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整个天下! …… 神都人口众多,与之相对的,便是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可即便再如何错综复杂,其源头,总能追溯到几间书院学宫。 平妖王打算将陈秋实这样一个烫手的山芋交出去,还不能落在他不想落的人手里,只能做出一些妥协。 是夜,平妖王重新穿上了那身几年未曾上身的精皮铠甲,手持那柄半人高的弯刀,映着月光,出现在平妖王府对面的那间酒楼楼顶。 不知他在此站了多久,对面空气一阵朦胧中,闪烁出一位仿佛月光仙子一般的素衣女子。女子刚一出现,只见那天空中的月亮似乎都明亮了几分,万千月华仿佛受到某种指引,纷纷来到女子周身,将其映衬的更加圣洁! “停止你的动作!不然我杀了他!” 周怀瑾眼神冷冽,手中的弯刀丝豪不受影响的折射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哦?那你试试看?杀了他,帝国会出现什么后果。” 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其手中的人质安全,那位月光仙子淡淡的说道。 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周怀瑾沉默着将手中的弯刀捏的更紧了,心里一遍遍的推演如果自己杀了陈秋实,会出现什么后果,可接下来,却瞬间放松了手中的弯刀,叹气道: “我会放了他!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周怀瑾看着自己眼前的女子,寒着声道。 月华中的女子依然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淡淡的道:“说说看。” “将来,你不可以以任何一种方式与他见面!” “不可能!” 月光仙子刚听完这条件,便冷着声回绝了,一丝回转的余地都没留下。 周怀瑾看着眼前这位沐浴在月光下的完美女子,手中的弯刀更加紧了紧。 似乎察觉了周怀瑾的动作,那位月光仙子看着他的动作似嘲讽一般的口吻道:“怎么,想来硬的?别忘了,当日若不是那家伙将我打伤,你能有机会追杀我?” 说到这里,月光仙子笑了笑说:“不过,我得感谢你,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找到我那可怜的儿。” 就在周怀瑾与月光仙子在楼顶对峙时,夜幕下的平妖王府却显得不那么平静。 一位身形魁梧的壮硕汉子不知何时站在了王府内院,四周满是王府内惊惧的持刀仆役,仆役们没有一个敢上前的,只是包围着他,随着他的脚步,一步步向王府内退去。 “正当我平妖王府无人么!” 就在这时,一道厉喝从人群后传来,炸响在壮硕男子耳边。 壮硕男子微阖着眼,面无表情的看着人群渐渐分开,走出的那位身形微胖的老者。 “怎么,名声显赫的胖虎霸刀,只能藏在这里给人看家护院么?” 壮硕男子的声音低沉,可听到的人却总觉得他是在吼,一种低沉的吼,气息绵长不绝。 若陈秋实在场,一定可以认得出此时出来的这位胖乎乎的老者,就是平妖王府的大管家福伯。 不同以往,福伯脸上那副看着便让人亲善的笑容不见了,剩下的只有凝重,严肃。 “胖虎霸刀?多少年没人这么叫过我了,虽有怀念,可在你这头真的老虎面前,我可不敢戴这称谓。” 福伯背着的双手缓缓下垂,手心中一抹冷冽的白色乍现。 壮硕汉子微阖的双眼猛地睁开,寒光与杀气顿时四溢,众人这才看清,他竟有一双竖瞳! 老虎的眼睛,总有种不怒自威的天赋,也许正是这种天赋,让老虎在百族之中,坐拥王位! 就在众人为壮汉那一双竖瞳惊讶的时候,不知何时他竟已经来到了福伯面前,一双异常粗大的手正巧被福伯手中的寒光挡住。 福伯满脸冷汗,满身那肥嘟嘟的肉乱颤着,可挡着大汉的那双手却非常稳固,一丝颤意都无。 壮硕大汉隔着手掌与寒光,一双竖瞳看着福伯,忽然咧嘴一笑,满口森白的牙齿每一颗都有着尖锐的角,仿佛深海鲨鱼一般。 “嘿嘿,这些年,你退步了!” 说罢,只见那壮汉抬腿便是一脚,霸烈的罡风仿佛龙卷风一般超福伯袭来。 轰! 没人可以想象这一脚的威力有多强,只是平妖王府的仆役们呆呆的看着眼前已成废墟烟尘四溢的前厅,脚下仿佛绑着万斤重的的巨石,分毫都挪不动。 “疯虎!别忘了,这里不是白帝城!这里是神都!真当没人能灭了你么!” 烟尘中,福伯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众人耳中。 “哼!又来了两个管闲事的!不过,霸刀加上寒山剑、十三先生就真的有把握拦住我么?” 疯虎咧嘴一笑,花白的牙齿在夜风中闪烁着冷冽的寒光,丝毫不比福伯手中的寒光差。 烟尘在夜风中很快散尽,众杂役看着废墟中的三个人,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霸刀、寒山剑、十三先生……这些传说中的名字或者代号,在他们小时候,就听说书先生们在大街小巷传唱着,他们憧憬着努力修行,以图将来有一日,可以见到这些传说中的人物! 可如今,这三位都来了,只为了挡住一个没见过的疯虎。 第10章 我们走 霸刀,也就是福伯,双手不知何时又背在了身后,那一抹寒光不知被藏在哪里,微微有些气息不匀的脸上,并没有被烟尘弄脏。 而寒山剑则是一位鬓角斑白的先生,手中一截黑剑让人感到无比怪异,仿佛他手中拿的不是杀人的凶器,而是一卷诗书古词。 而那位神秘的十三先生,则一身青衣的坐在整个前厅唯一完好的一把椅子上,手中折扇轻摇,不时的还咳嗽几声,仿佛被这浓浓的烟尘刺激到了。 “咳咳,将军且先别动怒,咱们有话好好说嘛,干嘛一上来就打打杀杀的?多好的房子……唉!” 十三先生摇着折扇,满是叹息的说。 仿佛想到了什么,疯虎脸色一变,身形便往里冲去,只是那低沉似吼的声音却留在了原地:“无话可说!” 疯虎的动作无疑是极快的,普通人的视觉完全跟不上他的动作,只能看到一道残影掠过,那身形壮硕的凶猛家伙便不见了踪影。 似乎是福伯更占据主场优势,无论疯虎怎么往里冲,寒山剑、福伯都能挡在他前面,硬抗着疯虎的攻击。 一处又一处的建筑被毁,疯虎微微有些红眼,烟尘中,一双大手赤红的光芒微微亮起。 “我只想接走他,别逼我发飙!” 没人想看到疯虎发飙,福伯不想,寒山剑皱眉,十三先生正在搓着手里的折扇,名贵的折扇在他手中被挫的闪闪发光,显然他也不想。 可真正不想疯虎发飙的,其实是平妖王府外的周怀瑾。 府中的动作这般巨大,多间房屋倒塌,周怀瑾早就注意到了,他同样也察觉到了疯虎的到来。 面对那位在白帝城赫赫有名的疯虎,他同样不希望他发飙! 所有人都记得很多年前,这位疯虎在白帝城外的一次发飙,那是一次失去理智的杀戮。在平妖王周怀瑾带领军队攻至白帝城下的时候,迎接他们的不是疯狂的妖族军队,巍峨城墙下,只有一个身形壮硕的汉子,他双眼赤红的看着周怀瑾的十几万大军,恍若一头疯虎一般的拼杀上来,无人可挡,无人敢挡!若不是白帝城主与神都谈妥条件,疯虎虽会死,可周怀瑾的十几万大军却也剩不下多少人能活着! 妖族与人族不同。修行后的妖族与人族更加不一样。也许是妖族血液里还留存着来自妖兽的因子,当这种因子被诱发,就会像爆竹一般… “轰?” 陈秋实看着子平,脑子里却想着一个妖族忽然嘭一声炸成碎肉的画面,心中不由一潮。 子平皱着眉头,无奈的摊开手道:“也可以这么说吧……但还是不一样的。” “你要知道,修行后的妖族,修为越高,便越能控制体内那股躁动的能量,他们会控制着这种爆炸,将它们转化成力量!” 陈秋实皱着眉头说:“这岂不就是燃烧生命嘛!” “就是这个意思!” 子平看着窗外的夜色,听着远处轰隆隆的巨响,手心凝汗。 其实子平说的还是不够完全,千百年来的修行,自爆,并不是一个种族特有的技能,自法源石碑延展出的修行功法千奇百怪,通过修行功法自爆,也逐渐变成一门修行者人人都会的禁法! 可妖族的自爆还是与人族的自爆不同,人族通过功法燃烧自己,妖族通过功法抑制自己的燃烧。这岂能混为一谈? 平妖王府内,疯虎红着双眼,一步步坚定的向府内走去,福伯三人微微向后退着。 忽然,福伯停下了脚步,寒山剑想要伸手去拉,却被福伯不着痕迹的躲过。 “王爷给的命令是不准任何人带走他,我跟了王爷一辈子,他的命令,就算用我的命来完成,也是应该的!” 福伯脸上一片肃然,原本小小的眼睛这一刻却变得恍若天上最亮的星辰一般闪耀。 “这么说,你要挡我?” 疯虎红着眼,一字一句道。 而回应疯虎的,却是一道仿佛刺破天穹的寒芒。 炽亮的寒芒在福伯手中汇聚,渐渐的,一把长柄巨刀出现在福伯手中,细腻的光芒在刀身上流转不休,刀刃上的寒光比月华还要森冷。 “杀!” 杀意仿佛风暴一般从那微胖的身体中爆发出来,霸刀福伯就这样简单的朝疯虎冲去,其模样疯狂而霸道! 不论疯虎还是胖虎,都是虎,骨子里都透着说不出来的执拗与疯狂。 面对疯狂而霸道的福伯,疯虎那双红彤彤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兴奋的神情,双拳处的赤红色逐渐变亮,仿佛两颗小太阳一般。 福伯那微胖的身躯中绽放的霸道气息一路碾碎路上的枯树杂枝,那柄实质一般的霸刀,狰狞着朝疯虎劈下。 只见疯虎面对那霸道的一刀,不闪不避,就那么狂笑着迎了上去,一双赤红的双拳狂舞着砸向那柄霸刀! “哈哈!这才是我知道的胖虎,这才是我知道的霸刀!这些年在这破府里,你这刀都锈了,看我帮你擦亮它!” 两人就这么仿佛火星撞地球一般的撞在一起,疯虎那双拳头与福伯的霸刀撞的轰隆作响,仿佛打雷一般震耳欲聋。 十三先生搓着手中的折扇,焦急的看着场中拼斗的福伯,忽然扭头朝寒山剑骂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装清高?!”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场战斗已经不是外人可以参与的了。” 寒山剑轻轻擦拭手中的剑,面对十三先生的冷嘲,只淡淡的回应了这么一句。 “什么叫不是外人可以参与?没看见胖虎都已经开始拼命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也拼命,两人一起,应该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让那只疯虎彻底变成死虎!” “要拼,你去……” “……” 哑口无言的十三先生继续坐在他的藤椅上生着闷气,看样子也不会如他说得那般上去和福伯一起拼命。 如果说谷神境可以让人领悟身体中最强大的力量,可以任意操控身体完成不可思议的动作,拥有不可思议的巨大力量,那么,如今仿佛两柄巨锤互相快速击打的两人无疑正是站在谷神境顶端的人物! 巨刀与双锤之间每一次的碰撞,都婉如雷音一般响彻大地,整个神都似乎都被这巨大的声音敲醒,人们瑟瑟发抖的躲在自己家中,祈祷着平安。 …… 平妖王府外的屋顶上,周怀瑾依然和那位美丽的月光仙子对峙着,周怀瑾忽然扭头看向皇城方向,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闪即逝。 而这时,那位美丽的月光仙子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在这一刻皱了起来。 “怎么,为了你的儿子,搭上一位为你们妖族立下大功的将军,你觉得真的合适?” 这回,换做是周怀瑾慢条斯理的说。 月光仙子感觉着从皇城处爆发出的惊人气息正快速朝平妖王府推进,心中不断的权衡,不断的妥协。 几息后,在周怀瑾那看不出是善是恶的笑容中,月光仙子终于妥协。 “我答应你!” …… 平妖王府中,福伯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那身破破烂烂的管家服,原本银丝顺滑的发髻,在这时候也变得散乱无比,手中那柄寒光四射的巨刀,这时候竟比之前缩小了无数倍,看起来又回到了一开始缩在他手心中的寒芒大小。 与之相对的,疯虎这时候的状态也极为不好,本就双眼赤红的他,这时候浑身真元暴动,双拳外泄的劲力竟有些收不住的向外爆射,而他的额头,一个暗红色的王字,若隐若现。 “杀!” 仿佛平地一声惊雷炸响,疯虎怒喝着挥拳继续朝福伯轰去,暴怒的疯虎,在这一刻似乎真的发飙了。 面对这明显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一击,重伤的福伯没有半分把握接下这一招,可他还是得接,还是得挡住这头疯虎,为周怀瑾赢下搬救兵的时间! 是的,福伯此刻就是认为周怀瑾出去搬救兵了,皇城藏龙卧虎,深不可测的人物多了去了,随便找他那位哥哥要几个人,都能把这头疯虎收拾掉! 可他没想到的是,周怀瑾就在距离平妖王府不到三百米的地方与人对峙,更加让他想不到的是,平日里说一不二的周怀瑾竟然也会与人用商量谈判的口气说话。 …… 就在福伯运转身体中残存的真元准备自爆以身殉职的时候,一道月光忽然从黑漆漆的夜空中传来,堪堪落在疯虎身上。 月光如水,圣洁而寒冷。 疯虎被这道月光笼罩的瞬间,仿佛身中神话传说中的定身术一般,定格在福伯面前,那双泛着红光的狰狞拳头,距离福伯仅仅只有一根短香的距离。 福伯诧异的看着从天空中飘落的仙子,神情恍惚。 “多谢仙子搭救之恩。” 看着已然落在疯虎身边的美丽女子,福伯躬身作揖。 面对福伯额感谢,月光仙子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王府深处,然后一把拉住疯虎,冷漠道:“我们走!” 第11章 神都六院 第一缕朝霞在东方鱼肚白撤干净后,由那颗红彤彤的太阳透射而出,落在一夜还未散尽的云雾上,倒影出七彩的颜色。 神都的大部分百姓大多都顶着一对黑眼圈走出自家大门,胆子稍大一些的,循着昨晚的声音,来到平妖王府外。 平妖王府外,兵甲占满了整条街道,无数达官贵人匆匆从轿子里钻出来,呼喝着随从,提着袍子点着脚尖,跑进了门楣都被人打掉了半边的平妖王府。 整个神都都震动了。 平妖王府被人袭击,这是神都多少年都没有发生过的大事了,这简直比天牢被人攻破还叫人感到震撼。 平妖王府紧邻皇宫,平妖王府都被人袭击了皇宫还安全么?这不仅仅是平头老百姓们心中的担忧,而且也是整个神都上层们心中隐忧的事。 “王爷,您看,我这就派兵捉拿妖族那些人?”京兆尹闫佐弓着身子,有些忐忑的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周怀瑾。 “王爷,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禁卫军必将昨夜侵袭王府的凶手拿下!”禁卫军的将军嗓门比较大,仅做简单修葺的议事厅被震得尘土簌簌而下。 周怀瑾微微皱了皱眉头,边上便有官员阴阳怪气的说:“王大统领威风的很呐,昨夜怎么不见统领大人有这般威风?” “齐尚书!昨夜末将可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你在这里阴阳怪气的说,昨夜怎么不见你过来?” “呯!” 就在两人准备打口水仗的时候,周怀瑾重重的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一下便将两人的声音压下。 “吵什么吵!还嫌不够丢人的?” 周怀瑾淡淡的看着坐在自己两边的官员们,厌烦的扭头对福伯说:“安排人修缮府邸,剩下的事,不用管。” 说罢,周怀瑾便起身走了出去,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哑口无言的官员。 …… 平妖王府后园里,冬梅正傲然盛开,艳红色为整个后园添上了一抹鲜亮,周怀瑾依然端着茶杯喝茶,只是对面没有了那些整日里厮混官场的酒囊饭袋,多了一位黑袍便装的威严男子。 “真的不打算追究了?”威严男子有些诧异的问。 “怎么追究?那位可是白帝城的公主殿下!疯虎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给我们造成了多大麻烦,你觉得我若追究了,你的和亲计划还能成?”周怀瑾嘲讽一般的看着他。 “好吧,看来这些年你的性子也变得沉稳了许多,不用我再专程过来一趟了。”黑袍男子看着不远处傲然绽放的冬梅,继续笑着说:“你呀,就像这冬天里的寒梅,倔强,却又与众不同。” 能与周怀瑾这般说话的,除了他夫人以外,却也只有一个人可以了,那就是大周皇帝陛下。 大周,似乎在这场冲突中,只能做个哑巴,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而且还得对那些明显就是凶手的妖族使节笑脸相待。所以,很多人心理都憋着一股火,恨不得马上抄家伙上前与那些家伙拼个你死我活。 “你说,王府再怎么说也是皇帝老大王爷老二吧,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怎么也得找回来吧!我今早出去看了一眼,天呐,差不多半个王府都被拆掉了,先不说有多少损失,这得死了多少人啊!”陈秋实有些激动的看着自己眼前的子平,他很少激动,也很少愤怒,可见不得人死去。 来自山里朴实的性格让他知道任何一个人,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他们跟自己一样都会笑、会哭,也许跟自己一样也有一位慈祥的阿婆。 三年时间,这座他并没有仔细转过的平妖王府隐隐有了一丝家的味道,这让陈秋实格外珍惜。 子平并没有说什么,昨夜的战斗,他主要负责看住陈秋实,可他并没有告诉陈秋实昨夜那场波及整个平妖王府的战斗,其实都是为了救他出去。他知道告诉他,只会增加这个善良小伙子心中的负罪感。 “王爷说,你可以出去了。” 子平平淡的一句话,让还在激动中的陈秋实瞬间安静了下来,他惊愕的看着子平,有些疑惑的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你抽什么疯?让我出去?怎么可能!” 在陈秋实的印象中,自己这辈子也许就在这里度过了,这种半囚禁的生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可,就在他准备接受这样的生活时,子平却又告诉他,自己可以出去了。 出去去哪?自己在这诺大的神都,又能去哪? 陈秋实纠结着看着子平,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失落。 “怎么?寻常人被允许可以出门了,都是异常兴奋的样子,你怎么一幅被扫地出门的表情。”子平打趣道。 “难道不是么?”陈秋实看着子平,幽幽的说。 “哈!又不是出去就不能回来了!放心吧,只要你想出,后厨还是会留饭给你的。这间集草园也给你留着,这里就是你的家。” 子平看着陈秋实,似乎想从陈秋实那颗黑漆漆的眼珠子里看出什么不同的情绪。他做到了,他看到陈秋实原本暗淡的神情在听到自己的话后,变得高兴,变得兴奋。 “安啦~”子平笑着打趣道。 “知道神都六院么?”子平看着一脸迷茫的陈秋实问道。 “神都六院?” “恩,神都六院!” “……” “不知道。” “哦,明天你就知道了。” …… 第12章 卖身葬父 春祭,永远都是大周人一年当中最伟大的节日。 做为以农业为立国之本的大周,每年冬去春来的节点,总是人们祭祀上天,祈求这一年平安、丰收、健康的日子,人们在临近春祭的前夕就开始准备各种美食,准备新衣服,准备着祭祀先祖。 距离春祭还有近半月有余,陈秋实走在人流满满的神都街道上,感受着他一辈子都没感受过的繁华,心中震撼不已。 “新到的绢布,五两一匹,赶紧来看咯……”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小朋友,要不要来一串?” “腌鱼咯……” …… 琳琅满目的商品,各种见过没见过的神奇物件吸引这陈秋实的目光,子平笑着看着陈秋实仿佛小孩子一般从这个摊位前流连一番后转而去到另一处,不由的问:“喜欢什么就拿什么,我帮你付钱。” 陈秋实惊喜的看着子平问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 仿佛得到特赦一般,陈秋实欢呼着从一处摊位前买了一串冰糖葫芦,又在另一处摊位前买了一串手珠、木箱子、一块腌好的五花肉…… 子平无奈的看着陈秋实,看着自己身上越来越多大大小小的东西,终于忍无可忍的叫停了他。 “你买这么多东西,又用不到,王府里什么都不缺。” “怎么会用不到?你瞧,这五花肉腌制的多好,这么多盐,还有那个盒子,多精细,可以放好多东西呢,还有还有,这个……” 神都太大了,保守估计生活在这里的人就有三四百万,城市中除去中央那片生人勿进的皇城外,围绕它而建立的东西南北四大集市便成为人们交换生活物资的主要场地。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不平等。 子平便带着陈秋实在东市中感受属于神都的繁华。走出东市,陈秋实看到不远处围着一圈人,对着中间指指点点。 趋于本能的,陈秋实凑了过去。而子平则似乎对于这种事看过的太多,本不予搭理,看在陈秋实的份上,也跟了过去。 人群中发生的事情在神都人看来稀松平常,卖身葬父,本就是穷苦人在没有任何生路的情况下唯一的选择,大户人家蓄养的家奴大多来源于此。而之所以吸引了如此众多的人来围观,只源于卖身葬父的女子太过美丽,而他所卖的价格也太过高昂。 陈秋实艰难的穿过人群,看到一位粗布麻衣的女子俏生生的跪在地上,一块不大的木牌上娟秀的字迹写着“卖身葬父,黄金百两”,女子围着白色的头巾,微微露出的鼻尖和不大的嘴唇,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儿。都说“女要俏身穿孝,男要俏身穿皂”意思便是,男人穿黑色最酷,女人一身白最是惹人心动。毫无疑问,这围观的人中百分之九十都是被这一身孝的女人打动。 陈秋实看着地上跪伏着的女人,看着她身后被白布遮蔽的尸体,心中不由的想起了早已过逝的阿婆。他不知道一百两黄金对于神都人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这些钱若由着普通人一辈子是否有机会赚到,他只知道子平不差钱,或者说平妖王府不差钱。所以,拿定主意的陈秋实退出人圈,找到一个人无聊正东张西望的子平,摊开手问道: “有钱没?” 子平诧异的看着一脸认真的陈秋实,又看了看被人流围住的女人,无奈的笑了笑说:“有是有,可你知道神都每天这样的事情会有多少么?整个大周,每个城市这样的事情又有多少呢?你能都救了?” 陈秋实疑惑的看着子平,问道:“没有钱?” 子平感到自己似乎是对牛弹琴,于是无奈的掏出身上的钱袋,问:“多少?” “百两黄金” “哦……”正数着钱袋的子平忽然瞪大了眼镜惊道:“多少?!” “百两黄金。” 陈秋实依然一副平静的样子。 子平这时候却不干了,自小生活在神都的他心中早已经有了一个正确的价值衡量,一把精锻好刀五两至五十两不等,一壶茶叶一两兑一两,一石米三十文,一条人命的价格有时候至多也就百两不到便有人去做。 在这里,主要的货币等价物是白银! 而一两黄金,可兑百两白银! 百两黄金,那是万两白银啊! 普通人一辈子也许都挣不来如此多的钱财! 子平不会跟陈秋实解释什么,因为他知道陈秋实不懂这些,他气愤的是人群中那个女人,他想看看到底是何等姿容,竟敢要价百两黄金! 拨开人群,子平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跪在地上的女子,子平微微一想,便径直上前,抬手勾起女子下巴,仿佛一个吃喝漂赌惯了的二世祖一般流里流气的问道:“哟呵,我道如何美貌绝伦的女子值这百两黄金,原来……” 说到这里,子平忽然怔住,这女子的确美貌! 秋水画眉,婉约垂下的眼眸里,尽是惹人怜惜的神色,白皙的肤色,微微有些惨淡的唇被贝齿微微咬着,只看这神色,便知她有多可怜,有多让人觉得这时候冒出来的“二世祖”有多可恶! 陈秋实不明所以的看着子平在那里“作恶”,他不明白明明自己让他去给人送钱,没让他去调戏良家妇女啊…… 子平收回轻薄勾起人家下巴的手,眉头微微皱起,问道:“观你这肤色相貌,相必也不是什么凡夫俗子,怎会流落至如此田地?” 也许是刚开始子平为了试探她装出的样子吓坏了她,此时无论子平如何询问,这女子硬是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低首垂目,一副可怜样子。 而这时候,周围的人群却不干了,这世上总是不缺一些爱打抱不平的人士,就在人群纷嚷,指责子平的时候,一位年轻的公子不知何时来到人群中,看了眼场中发生的事后,又看了看在旁边干着急的陈秋实,略一思索,微微一笑后,来到陈秋实边上,说: “我看你似乎很想帮那个女人?” 年轻公子衣着华贵,随身携带的宝剑上也是镶满了宝石玉阙,只是身体看起来弱不禁风。 “恩,是的。”陈秋实看着这位公子点头应是。 年轻公子微微一笑,从边上仆人手中接过一块硕大的黄金元宝,伸手放在陈秋实的手中,说: “给你钱,你去帮助那个女人吧。” 陈秋实感觉着手中分量十足的金元宝,心中诧异的想:“这个人好奇怪,既然有钱,为什么不自己去呢?还让给自己?” 心里虽然很疑惑,可是陈秋实并没有问出来,只是对那位公子点点头,然后拿着手中的金元宝越过子平来到女人面前。 “给你吧,赶紧去安葬了你的父亲吧。额,这个钱不是我的,是那边那位公子的,你若是卖身,他以后就是你的主人了。” 陈秋实边说,边把手中沉甸甸的金子给了女人,顺手还指了指人群中的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耳力很好,自然听到了陈秋实对那位女人说的话,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对身边人说: “赶紧走!不曾想这小子却是个二愣子……” 而正在说话的陈秋实则也是第一次看到了女人的正真容颜,顿时也被那美貌怔住。 山村里的人大多素面朝天,风吹日晒下肤色自然不如神都这些娇生惯养的。而且,气质这种后天形成的东西,实在不是几近原始的山村人可以养得出的东西。 陈秋实眼前的女子,其实并没有多大,十八九岁的样子,属于刚脱了稚气,纯净的仿佛山泉水一般的女子。 似乎是陈秋实那不染一尘的眼眸让女子信任,也许是他手中那颗沉甸甸的金子让女子信任,只见女子接过黄金,倒头便向陈秋实拜下。 “感谢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姓叶名轻眉,待安葬家父后,便永生跟随主人!” 咚咚咚三个响头,白皙的额头便被磕破了皮,鲜红的血从额头缓缓流下,陈秋实顿时慌了神。 他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拜过! “等等……别!我不是……那位公子才是你的主人……” 可当陈秋实扭头准备找到那位瘦弱公子时,却发现人群中哪里还有那位公子的踪迹。 懊恼的陈秋实用祈求的眼光看着子平,希望子平能够帮他解决眼前的麻烦。 而子平却笑着走出人群暗道:“嘿,你这小子还真是有本事,想要救人,便有人给你送钱,送了钱还不留名,真是好人啊……哈哈,话说神都的有钱人什么时候都变得如此善良啦……” “自己惹下的事,自己解决。” 陈秋实呆呆的看着远去的子平,刚想跟过去,却被那女子,不,叶轻眉捉住衣袖道:“公子还未留下住址,待女婢安葬家父,好去寻找主人。” 陈秋实苦着脸看着她,心里叹道: “这算什么啊……” 第13章 几道宫 走出闹市区,子平着人送那些陈秋实乱买的东西回府后,就带着陈秋实走进了一条略显幽深的巷子。 “别苦着一张脸了,得了如此大的便宜,还苦着脸,让我情何以堪?” 子平笑着,陈秋实却不发一言的沉默。 “好啦,不要紧的,其实,这次送你去几道宫,府里的意思本就要找一个使唤丫头照顾你的,既然你顺路就找了一个,就不用府里出人咯。” 听到子平这么说,陈秋实忽然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子平,问道:“你之前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很多很多的穷人么?他们已经穷到不惜卖掉自己,来完成自己对亲人的最后安顿么?” 子平一直以为陈秋实在苦恼如何安顿那位刚买来的孤女,可没想到陈秋实却在想的事,竟然是这个。 “是啊……这个世界上……” 也许是陈秋实的询问触及到他内心中一些极隐秘的记忆,刚准备开口,却又停住,看着等待下文的陈秋实,他忽然莞尔一笑,说: “几道宫到了,先去报名,回头若有机会,你可以去西城区看看,也许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 神都自古以来,便存在着六大学院,它们与普通人熟知的太学院不同,所教授的东西自然也不同。 太学院做为朝廷取士的学院,招收的学生大多熟读经史,科举出仕。人们常常贬低他们为穷文酸腐,然而事实上,这太学院却是朝廷唯一面对整个大周各个阶层统一取士的途径。很多寒门学子,苦读十八载就为了高中,而光宗耀祖。 而更为隐秘的六院,则超然于太学院以外,甚至超然于朝廷取士的途径之外。甚至整个神都,知道六院的,都只是站在特权阶层的那一些人。 六院,只对权贵开放。 原因只有一个——所教授的内容不同! 六院所教授的,是修行法,是武技,是道术,是长生法! 幽深的小巷子尽头是一座看不出有多大的院落,门楣上古朴的木质牌匾上,几道宫三个大字苍劲有力,只是不知是否疏于管理,门楣上枯枝杂乱,牌匾也显得斑驳残破,仿佛经历了百年千年而无人打理。 “这里,就是你说的几道宫?神都六院之一?” 陈秋实有些吃惊的看着子平。 在陈秋实的印象中,如此神秘却强大的学宫,理应门楣广大,理应有门禁、理应看起来高不可攀才对。而不是像眼前看到的这样,一间仿佛荒废了好几百年的院子,破落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砸到人的牌匾。 子平看着牌匾上的大字,面对陈秋实的疑惑却没有一丝笑意,他恭敬的双手合十,仿佛一个虔诚的信徒一般跪伏在地上,低声道: “平妖王府家奴子平奉平妖王周怀瑾之命,送有缘人陈秋实前来初测入学,恭请几道宫接人入内。” 似乎被子平的郑重所慑,陈秋实收起所有的疑惑,目光平视着眼前半掩着的木门,思索着这其中的道理。 忽然,陈秋实感到自己脑中的石头跳动了一下,那片自己钻研很久名为阵的符文微微一道亮光闪过,眼前所看到的景象便改天换地了! “这、这是……” 子平依然在陈秋实边上跪着,不同的是之前他在巷子中的雪地里跪着,如今却在一片光洁的石板路上跪着。 小巷子不见了,视线的尽头一座高大的牌坊耸立在两人面前,牌坊后一座巍峨的山峰直入云霄,隐约间可以看到山中琼楼玉宇,有白鹤悠闲的飞翔在其中。 “这里就是几道宫了” 子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地上起来,他站在陈秋实边上,循着他的目光看向远方的山峰,感慨道: “每一次来到这里,总能被这样神奇的所在震撼到!如何?” 陈秋实知道子平在问自己感觉如何,可他却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心境。 牌坊上依然是几道宫三个古朴苍劲的大字,不同于之前破旧木板上的古旧,这里牌匾上的三个字熠熠生辉,只看着就仿佛可以从这字迹种领悟到无数神奇的道理。 “去吧,看到山上那座宫殿了么?走到那里,你就是几道宫的弟子了。” 子平笑着拍了拍陈秋实的肩膀,转身便离开了。 陈秋实看着子平向他们身后那片悬崖走去,刚想要惊呼,却发现子平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不见,才知道子平真的已经离开了这里。 “放心吧,我会上去的!” 陈秋实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后就阔步穿过牌坊,沿着那条青石铺就的山道,向那几乎看不到顶的山峰走去。 …… 神都,那条幽暗的小巷子里,子平的身影忽然,他一脸平静的向巷子的出口走去,每一步都迈的安稳,沉重。 “仙缘,便是可以进得那门,仙骨,便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走上去了,加油,秋实!” …… 第14章 仙骨之路(上) 几道宫内的空气清新怡人,气温也不似神都那已入腊月的寒冬般让人瑟瑟发抖,青石板路的两旁,无名的花儿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着,散发出芬芳的气息。 这哪里是冬天,分明是春天才对。 可陈秋实真的就穿越时空,来到春天了么?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需要向那极高处的宫殿攀登。 青石板每一级的层高并不均匀,有的一级差不多可以到陈秋实的膝盖部位,而有的则只到脚面便是一级。 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陈秋实只是一阶阶的向上走着,似乎感觉不到疲累一般。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两个高冠青衣的老者正看着在那条石阶上行走的陈秋实。 “平妖王送来的人,观其根骨似乎……” 其中一位老者皱着眉,似乎想说出什么,可又不知该如何说,于是闭嘴。 另一位则笑着说:“此子根骨极佳,可并不适合我几道宫。” “哦?何以见得?” “你且看,此子经过粗浅的武技修炼,虚心、实腹已过,强骨未成,可便是这样他却可以从容抗下来自山上的灵压,如此看来要么此子根骨极佳,要么便是根本感觉不到灵压的凡夫俗子一个。然而,平妖王周怀瑾送来的人,有可能是普通人么?” 且不说平妖王周怀瑾送来的人是不是普通人,陈秋实却真的感觉不到任何一丝一毫的压力,就那么普普通通的上山。 而他心里却在不停的打鼓:“会有这么简单么?如果说几道宫的入门测试就只是这样,那这里早就门庭若市了,怎么会冷清到一个人都没有呢?” “这里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的陈秋实停下脚步,闭上眼睛仔细的感受周围的一切,之前在来到这里之前所感受到脑海中石头的那一股异动,陈秋实觉得,有必要搞清楚。 …… 隐藏在边上的两位老者其中一个忽然微微笑道:“凡夫俗子?凡夫俗子不入此门,入得此门,便不是凡夫俗子!” 另一个则仿佛恍然大悟一般道:“罪过罪过,居然忘记了还有那一道门。” “罢了,无论此子能否过了这仙骨之路,都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随缘便是。”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陈秋实沉入脑海深处,来到那石头面前看到石头的变化,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原本平常无奇的石头此时神光氤氲而生,无数丝状白色气体仿佛百鸟朝凤一般朝石头飞去,而石头上,一层层的符文正在被点亮,散发出无穷的威压让陈秋实进不得一步! “怎么会变成这样?” 陈秋实伸手从那丝状气体穿过,只觉得手上一道气流应运而生瞬间便流淌遍全身。 沉入脑海中的,是陈秋实的意识,意识是没有身体的,而刚刚那道气流,却真实无比的在他真正的身体中产生。 “这……” 几乎是瞬间,陈秋实就想起了那段时间在集草园摆出的那些神奇阵势,只因缺乏启动的力量而不得实验,如今他敢肯定,那道流淌在身体中的气流,一定就是开启阵法的关键! 陈秋实不明白为什么石头忽然就可以吸引那些白色的气流了,可他现在已经被巨大的喜悦笼罩,来不及思考这些了。 将脑海中的意识笼罩那块石头,陈秋实就能清楚的感觉到全身都充盈着那些温暖的气流,气流在身体中四处流窜,一点点的改变他的身体。 如果这时候隐藏在道路边上的那两个老者现身为陈秋实检查身体,一定会发现刚刚还只是实腹境的陈秋实,身体强度正在以一种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飞速攀升,强骨,已经不远。 陈秋实上山的脚步变得更加轻快了。 身体每时每刻都在变强,那些神奇的气流被陈秋实用《九元拓基图》中的经脉运转方式高速运转着。 “怎么,还有那么远……” 又走了大约一个时辰,陈秋实看着远方依然那么遥远的宫殿,心里微微计算一番后,惊讶的发现,如果按照正常的距离计算,他早应该在两个时辰以前就走到那宫殿的地方了,可如今,他依然距离宫殿遥远。 “这条路,有问题!” 脸不红心不跳的停下脚步,陈秋实回头看了看自己走过的路,却惊愕的发现自己走了近三个时辰的路程,回头看去却仅仅只有很短的一段距离。 “这是怎么回事?是幻境么?” 自言自语一般,陈秋实看着远方的宫殿,心里更加确定自己一定要上去,留在这神奇的地方学习那些神奇的本事,让自己掌握力量,变得更强。 …… “看来他是发现了。”藏在边上的老者微微一笑,继续道:“想入几道宫,光是修为高深,根骨佳还不够,心性才是关键!石老,你说他能过这仙骨之路么?” 另一位老者也就是他口中的石老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正在鼓动全身灵力测试着什么。 “老莫,你先等等,这小子身上有灵力!” 没有回应那位老者的问话,石老忽然睁眼看着似乎陷入疑惑状态的陈秋实沉声道。 “怎么可能?!他明明还未筑基,还未湛光,怎么会有灵力!”老莫惊讶的看着石老,似乎在质疑他的判断。 “他的身体在吸收灵力,整个仙骨之路上的灵力都被这个小子搅乱了。” 众所周知,先天筑基之前修行者体内的力量都是真气,只有身体进入先天状态,也就是过了虚心、实腹、强骨阶段以后,才有可能引导天地灵气进入身体。这一过程就好像处于黑暗中的身体在接引到天地灵气后仿佛有一道光点亮了身体,自此仙凡两别! 后天的身体是容纳不了天地灵气的,可陈秋实却以后天之躯接引到了天地灵气,这本就是不合常理的事情。 “我有种预感,这小子不是普通人啊!”石老看着陈秋实,叹道。 …… 察觉到幻境的陈秋实略一思索,便微微一笑,开始从道路两旁捡拾一些石块、树枝之类的东西。 幻境是作用于人内心的,而破除幻境有两个方法,一是拥有足够坚定的内心,依靠心灵的力量破除,二是外物,以足够强大的力量破除幻境的束缚。 陈秋实不知道怎样运用心灵的力量,也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去破除,可他找到了第三种方法——阵法! 仙骨之路,说白了本就是大能者运用阵法布置的一条道路,用来检测前来入宫的弟子们。而根据几道宫的规矩,先天者不收,心思奸佞者不收,半途而废者不收,无仙缘者不收,根骨不佳者不收。在这几条铁一般的戒律下,能走到仙骨之路的人少之又少,更不可能身具灵力,而即便机缘巧合拥有灵力,可懂得阵法的,就更加不可能了。 可,想必当初布置仙骨之路的那位强者也想不到,会有陈秋实这样一个脑子里藏着一块这天地间最神奇石头的家伙会来到几道宫,并走上仙骨之路吧。 “他这是要做什么?”老莫疑惑的看着陈秋实将那些碎石枯枝随意的丢在地上,而整个人却站在这些碎石枯枝中间闭眼念念有词。 石老似乎更见多识广一些,他惊讶道: “阵法!这小子居然懂阵法?!他这是要布什么阵?” “什么?!阵法!我都还未到修习阵法的境界,他一个还未湛光的小子凭什么布置成功?”老莫死死的盯着陈秋实,压根不相信陈秋实可以以后天之躯布置并启动那个看起来粗糙不堪的阵法。 而石老却拧着眉头,眼镜一毫也不分开的看着陈秋实布下的阵法,疑惑道:“这个图形……那一块是风行总阵,这一块是火行总阵,还有土行、水行、木行……连接着的是五行灵韵图,他在这个幻阵里布置一个五行总阵做什么?不对,这个似乎不是五行灵韵图……没见过呀……这是什么呢?怎么可以这么布阵?” 石老越看越不明白,若不是宫中规定考核者不可与考生接触,他非上前问个明白不可! 半注香后,陈秋实满意的看着自己脚下的阵法,心中感慨着:“之前没有这气流,虽可以布置出来,可是并不能测试其中到底表达了什么意思,如今我被这个怪异的幻阵困住,正巧又有了那奇妙的气流,此时不试试,更待何时?” 心神引导下,一股微弱的气流顺着陈秋实的指尖流入那个由碎石枯枝布置的阵法中。 在陈秋实眼中,气流在阵法中心旋转着,一股玄奥的气息从这个粗陋的阵法中流露出来,无数白色的气流争先恐后的被这个阵法吸纳。 “这怎么可能!居然还能自主补充灵气!这绝对不是五行灵韵阵!”石老心中惊呼着。 而站在阵法边上的陈秋实则感受着自己脚下的阵法越来越多饱满,越来越多的气体充盈着阵法,不一会气体便将这个阵法整体笼罩了起来,而陈秋实敏锐的发觉到周围的景象也仿佛变得虚实交杂起来。 “哈!果然有用!我简直就是天才!”陈秋实压下心中得意的小心思,等待着阵法继续帮他“破阵”。 可就在这时,一道敕令不知从何处飘来,眨眼间便消融于整片天地。而陈秋实那简陋的阵法,也在这道敕令下渐渐消散。 “谁!” 第15章 仙骨之路(中) 几道宫那座峰峦深处,一处鱼塘边上有位垂钓的老者,老者带着一顶草帽,就那么悠然自得的钓着鱼。 在陈秋实布置出阵法,引动仙骨之路异变的时候,老者本稳若泰山的鱼竿忽然抖动了一下,老者皱眉想了想,忽而微微一笑,随手在空中画下一道敕令,随手一拍,敕令便不知去向。 陈秋实看着阵法中的气流越来越少,自己脑海中的石头也吸引不到那些气流,顿时知道自己的行径似乎被什么人发现了。 这就好比是去人家菜地里玩,偷着取了几颗柿子吃了,本以为人家没发现,还想多吃点,带点回去,可不曾想人家直接把菜地里所有能吃的都带走了,还不说自己偷吃……这种尴尬让老实的陈秋实脸红不已。 “罢了,既然阵法用不了,那就只能踏踏实实往前走咯。” 看着眼前道路上那些不稳定的地方迅速都恢复了真实,陈秋实再次踏上了仙骨之路。 …… 神都平妖王府,福伯看着归来的子平,让他坐下,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后,抬手为子平倒了一杯茶水后,轻轻的说: “前两日的伤还未好利索,估计要落下病根咯……” 子平恭敬的接过福伯递过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后,惶恐道: “怎么会,义父身体硬朗的很,而且府里那么多灵丹妙药,不会落下病根的!” 感受着来自子平的关心,福伯笑了笑,拉家常一般的说: “可不比当年咯……” 似乎知道福伯想要知道什么,子平微微整理了一番措辞,后便向福伯道: “陈秋实已经顺利送入几道宫,目前,应该在仙骨之路上攀登,至于能否上去,就不得而知了。” 福伯仿佛早已料到,点头嗯了一声后,表示知道了。 子平又继续说道:“在去几道宫的路上,陈秋实救下了一个女子,名叫做叶轻眉,乃原翰林院叶邱氏独女,此女在街上卖身葬父,被陈秋实救下。” 听到子平的禀报,福伯忽然又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叹息道:“叶邱氏那个死老东西也不在了么?当年号称大周最硬的一块骨头,如今也埋在土里了……” 不等子平继续往下说,福伯便唑着口里的茶,沉声道:“等那丫头来了,好生给秋实待着,苦日子过了,总得有点好日子才是。” “是。” “至于……”福伯今天似乎话有点多,说了一摊子别人的事,如今刚想说说子平,忽然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子平,对于那仙骨之路,你可曾还有念想?” 福伯不知什么时候起身,来到子平面前,有些关切的轻抚其肩。 子平还以为福伯还有什么事要说,可不曾想却是说这件事,感觉着福伯手掌的温度透过衣衫流淌进心里,子平的眼镜微微一红道: “这都是命,子平没那福气,也没那仙缘,怨不得旁人。” 看着子平,福伯洒然一笑道: “看来你还是没过心里那道坎啊……” 福伯自然是看到子平眼睛红了,也自然知道子平心里的苦。 若说起子平的事,还得从十年前说起。 十年前的子平修行也刚过强骨,未入先天湛光,正巧是几道宫收人的标准,福伯念着子平,希望他将来能出了这红尘,能走上一条不一样的路,才上下打点,好不易才借着平妖王府的名头,为子平谋得一仙缘。 世人都说仙缘难求,可世人都不晓得,这通仙之路却也难走的紧。 子平有了仙缘,自然见得了几道宫的真容,走在仙骨之路上的子平,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通不过的一说。可一路下来,走到子平筋骨俱疲,走到子平神志迷昏,却也还是在哪仙骨之路的半山腰上。 未入得几道宫,让子平年轻的心性承受了人生中第一次打击,可福兮祸兮,这一次失败,却也让子平多了一份少年人少有的沉稳与达练。 福伯看着沉默不语的子平,微微笑道:“你可知我那霸刀之名?” 子平闻言,忽然抬头看着一脸微笑看着自己的福伯,福至心灵般的倒头跪下,哭腔着道: “子平知道,子平打小就听着义父的事迹长大,子平怎能不知。”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子平,福伯笑着,笑的越来越大声,笑的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直至咳出一口血,才止了咳,看着一脸担忧却又不敢起来的子平,缓声道: “神都有六学宫,天下人向往,你子平,却有我这老刀一把,你可愿继承?” …… 雷伊是几道宫八大护法之一,因修习大雷法录,而影响性情,变得脾气奇差无比。 而今天便是他当值几道宫的入口出云殿。 本接到通知,说是平妖王府荐人入学,他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在出云殿看戏,可谁知道原本平静无比的仙骨之路却爆发出绵存境才有的灵压,这让雷伊顿时慌了神,还以为妖族强者打进来了。 可接着一到敕令自后山飞过,落在这仙骨之路上,顿时就让雷伊惊了。 整个几道宫,能有实力,和权力在这里放敕令的,也只有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宫正大人了! 看戏的心境顿时变了,一个能引动宫正大人敕令的入学人,到底是个怎样的角呢? 第16章 仙骨之路(再中) 有了这道敕令,雷伊自然进不得仙骨之路,也就只能在出云殿等着,若是那位学生能过的,他便能见到,若是过不得,怕是这辈子也无缘再见。 而我们的正主,陈秋实正老老实实的在仙骨之路上走着,之前石头替他留下的福泽,正化为一股股温暖的真气,顺着经脉一点点滋养着他的骨骼。 是的,陈秋实正是要借着这场机缘,迈入筑基三重中的最后一步,强骨境。 体力方面,强骨自然比实腹要强上不少,可身体强了却耐不住眼前路途“遥远”,在这个摸不到头绪的幻境里,陈秋实只能一步步踏踏实实的往前走,而之前的那道敕令自然也是在告诉他:“没得捷径,你只能给我老老实实往前走!” 可,走着走着,陈秋实却还是不住的往捷径的方向想,因为他知道,若真的就如自己所想的一般,一直往前走下去,那自己必定进不得这几道宫的大门! “那现如今,所要考虑的问题就是……何谓仙骨之路!” 子平临走时说过,这条路,名为仙骨之路,想来几道宫这样一个神秘的地方不会为这条考验之路乱起一个没有寓意的名字。 仙骨,之路? 陈秋实走在仙骨之路上的步子渐渐变得慢了起来,走着走着,甚至停下来,蹲坐在台阶上洗洗的思索起来。 陈秋实想着,既然是考验,那便考的是修行,一个仙字,便表了每一个修行人的野望,成仙做圣,搬山挪海,受万民供奉,这便是野望。而这一切都得有力量,超凡脱俗的力量! 仙骨之路,为何不叫做强骨之路? 这就是区别所在! 通俗了说,就是普通的强骨,人家几道宫看不上,必须得是不一样的强骨,几道宫才会收徒入学! 那,如今的问题就是怎样的强骨,才能被算作是仙骨? 陈秋实想着脑子里千回百转的问题,身体中的气流却不停的在体内运行着一个又一个大周天。 实腹境的时候,陈秋实的五脏六腑便已经被锻炼的超越普通人百倍有余,所带来的好处便是身体的恢复能力大为增强,普通刀伤寻常人也许月余才能好转有所起色,而实腹境的修行者,只怕三日便能恢复如初。这便是气血充盈之效。 而且,实腹所带来的好处并不止这一点,皮肤、筋肉、耳力、目力、嗅觉等等俱都有所提升。而强骨境修行者则又是另一种状态。 身瑜钢铁,力大无穷,这八个字怕是能将强骨境修行者的能力展现的淋漓精致! 陈秋实捏起路边的一块碎石,手中略一用劲,碎石便成粉末。 “我能感觉到,我还未入强骨,可这一身的力气和坚固的肉身却跟普通强骨境,未有太大差别,这是缘何?” 陈秋实只是思索着境界之间的差别,可却未曾想到,自己从实腹进阶入强骨的力量却与普通人有太大差别! 寻常修行者先天湛光之前体内是不存灵气的,帮助身体变得强大的,是身体中由气血转化而成的后天真气! 灵气与真气这两种力量本就是天差地别,怎可混为一谈? 看着西方的太阳渐渐与自己齐平,陈秋实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子平没说这次的考核有没有时间限制,可他没看到这条路上还有别人,自然就知道这条路还是有时间限制的。 “太阳落山,也许便是期限所在。” 陈秋实遥遥看着西方将落得通红太阳,心中忽然一动,猛地一拍脑袋道: “我怎的把这件事给忘了!” 自从得了《九元拓基图》后,陈秋实就有了修行的方向,自然会把大把的精力放在这上面,自然也就忽略了石头上符文的参悟。 而他早些年在符文中参悟出的道理,却苦于没有力量来实施,只能搁浅。如今,自己的力量已经被他证实,可以启动那些神秘的符文,那么,他早些年参悟的道理自然也是可以用这些力量来使用出来了! 而陈秋实险些忘记的东西,自然就是太阳之火! 在那浩瀚如烟的符文中,陈秋实在山村的时候接触到的并不多,而能够理解的,自然也少。可是却只有太阳之火理解的通透,只因为他天天晒着太阳,天天在阳光下生活,仔细去悟,总是能借由太阳的特性而悟出什么的。 陈秋实如今只担心自己的强骨境不够强,得不到几道宫的认可,如今若是能够借由太阳之火锻炼自己这一身骨头,定是最强的骨头! 想到便做,于是老莫和石老便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仙骨之路上,年轻的入宫者迎着阳光打坐一般盘膝坐在地上,修炼。 “石老,我没看错吧,这小子在这里修炼?他莫不是不想入宫了?”老莫惊愕的看着陈秋实。 “我想,他是想到方法入宫了,只是这时间似乎不够了,不知道他能不能在时限内入宫!” 石老微笑着看着陈秋实,却是察觉出了什么,可他不知道陈秋实的打算是什么,更加不知道陈秋实打算用太阳之火祭练道骨! 若是知道了,一定会被气得撸直了胡子骂:“这他娘的不是自焚么!” 是的,但凡有点修行经验的修行者,都不会如陈秋实这么干,太阳之火多厉害?对于未湛光的修行者来说,根本就是禁物,沾之既死的东西。 而对于此时的陈秋实来说,真正难得地方才刚刚开始。 用那些温暖的气流构建出符文,再用符文的力量锻骨,只有真正去做的时候,陈秋实才发现这其中的难度。 首先,这符文虽小,可也复杂的紧,气流虽然听话,可也太粗糙了些,做不到刻画出脑海中那么微小精致的符文。 可陈秋实并不管这些,在他看来,若是不能勾画那么精细的,那就做得大一些,于是不一会,一道充斥他整个身体的符文由那些暖洋洋的“气流”构筑起来,而当这道符文构筑起来之后,天空中那些来自太阳的光线便仿佛受到了莫大吸引一般纷涌朝陈秋实涌来,顷刻间,坐在青石板路上的陈秋实便被这炽烈的光线包裹起来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光茧。 “这是?怎么回事?” 便是石老博闻广识却也不知道忽然变成一个光茧的陈秋实到底是怎么回事。 “快看,快看,生火了!” 此时只见包裹着陈秋实的光茧忽然收缩,一缕明黄色的小火苗出现在他的胸口,那炙热的气浪便是隐匿在一旁的石老和老莫也都受不了一般的向远处走开才略好了一些。 “他这能受得了?莫不是眼看无望要引火自焚?” 且不说石老和老莫的疑惑,这时候的陈秋实并没有旁人看来那般痛苦,他能看到那道符文在吸纳了足够太阳光线后,忽然化作一股小小的火苗,就那么漂浮在自己的身体里。 自己的身体里忽然着火了,虽然陈秋实早有预见,可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可当他引燃火苗后却没有感觉到烈火焚身的痛苦,只有仿佛冬日里阳光落在身上的温暖和舒适。 既然对身体无害,那就开始锻骨吧。 …… 仙骨之路上的陈秋实终于开始了自己的“仙骨”之路,而神都皇城中,却走出了一位大臣,这位大臣手持一道金光闪闪的敕令,来到一条幽深古朴的老巷子里,忽然消失不见。 第17章 仙骨之路(下) “锻骨”中的陈秋实心无旁骛一心一意引着那股“温暖”的火苗烧遍全身。 寻常人实腹、锻骨总能驱出一些身体中的杂质,而这些杂质浮于皮肤表面,形成一层气味难闻的黑色胶质,这一过程在修行者口中的行话便是“去垢”。 可陈秋实除去在集草园实腹时,有过一次去垢,且那一次去垢也不算多厉害,只是淡淡一层,味道却很浓郁,而这次锻骨,按道理说去垢应更加厉害,会有更多的垢被逼出来,甚至很有可能借此让身体升华,见得光亮,自此湛光也说不准。 可陈秋实身体上,没有一丝“垢”被逼出来。通体被那明晃晃的太阳光包围着、照耀着,甚至光亮中还透着骨骼,一块块,就那么明晰的摆在光团中,耀眼无比。 其实不难理解,太阳之火的温度有多高?虽然不伤陈秋实,可却伤其它外物,陈秋实身体中逼出的垢,也算外物,可以说还未出得身体就被烧的丝毫不存。 陈秋实感觉到自己的骨头正在被这火苗煅烧的一点点缩小,颜色也从洁白的,渐渐染上了一层阳光的金黄色。 就在陈秋实以为一切安之大吉的时候,身体中传来的渴求却惊醒了他。 天地间,任何事物都得有源才得以为继,太阳之火,有天地间取之不用之不竭的阳光做为其本源,稍有折损立时便能补充,可陈秋实的身体没有这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头啊! 太阳之火每时每刻所煅烧掉的,都是他身体的本源,刚开始的一路畅行,可以说是之前陈秋实无意间吸纳进身体中的那些灵气支撑着,可如今,随着太阳之火的进一步锻炼,灵气将尽,而灵气尽了,便要肉身所补了! 肉身补,那可就是真的自焚了! 陈秋实端坐在石板上,急的是五内俱焚,而事实上他如今也的确是五内俱焚了。 “怎么办,我可不想自焚啊!” 现在的陈秋实特别渴望那道敕令能自己飞走,若是没有了那道敕令,那么自己就可以畅快的吸取那些可爱的气流了,有了那些气流,自己就不用怕被“自焚”了。 可,那道从后山飞来的敕令,哪里是那么好散去的。说不得,要等到这次的入学测彻底结束才会散去,而要是等到那时候,想必陈秋实早已经变成一股青烟,散去了…… 看着体内的气流越来越少,骨头也越来越少,陈秋实已经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身体正在一点点的发热,这个热量正在以一种极为恐怖的速度激增。 “怎么办?!怎么办?!”焦急中的陈秋实,忽然感到脑海中那块石头微微一震,一道清流自百会一路顺流而下,流淌过整个身体后,竟然化作一道气流,盘根在陈秋实的经脉中缓缓流动。 而那团正在“努力”焚烧锻炼他骨头的火苗则一瞬间就变得黯淡了起来,仿佛有一口气吹在火苗上,差一点就把它给吹灭了。 “嘘……”松了一口气的陈秋实再次打量自己的身体时,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火苗始终“半死不活”的烧着骨头,而脑海中那块石头也自始至终的向他的身体中输送着救命的清凉气息,这些气息进入身体后,就化作了一道道温暖的气流,填补肉身焚烧所带来的消耗。 很奇妙的,这三者之间似乎是达成了一种循环,而这种循环所消耗的,无非是天地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太阳之光;而这种循环所带来的益处,那就无以言表了。 骨头不再缩小,反而正在以一种稳健的姿态逐渐恢复为原来的大小,冥冥中似乎有种力量迫使骨头又变得长了一些,大了一些。 而这时候,陈秋实终于不再感觉到炽热了。虽然火苗依然在体内燃烧着,虽然自己身体表面依然罩着一个巨大的光罩,虽然此刻他周身的热量依然足以焚化一切。 感觉到这“强骨”的蜕变还得一阵子时间,陈秋实缓缓睁开了双眼,光罩烈火下,陈秋实看到的仙骨之路却又与之前所见大为不同。 青石板路依旧,只是那原本遥不可见的云中宫殿却不再那么遥远,甚至可以说近在咫尺。 以陈秋实现在的位置来看,只需十阶,便可登上那云端宫殿的门前。 “原来,我已经距离成功这么近了。” 而令陈秋实诧异的是,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两个一脸惊骇的老者正在对自己指指点点,观其衣着,一身素白的长袍,怕是几道宫的师长了。 陈秋实不以为意的微微向他们点头示意。而这一点头却又引得石老和老莫两人更加惊惧了。 “他能看见我们?”老莫似乎这一辈子吃得惊都没今日这段时间吃得多。 “自古以来,从未听说过,有人可以在这仙骨之路中看得见观试者,也从未闻之有人可以凭借阵法破了这仙骨之路的幻阵!”石老感慨着沉吟片刻后,继续道: “此子,已超天才甚多,堪称妖孽尔!” 第18章 雷伊的质问 天地万物,皆因太阳而滋养万物,生发繁衍,太阳属阳,专破阴邪。 陈秋实引太阳之火锻炼筋骨,破立至强骨境界,可以说,从此这世间一切的幻术、阴霾之术都进不了他的身,遮不了他的眼! 而仙骨之路,取义甚好,就是要选拔出身具仙骨的修行者,而陈秋实这一身骨头,已经可以说是神骨且不为过,这幻阵自然不会再阻拦他,而破幻阳体的成就,也让仙骨之路从根本上无法阻拦陈秋实分毫。 所以,这剩下的十阶,陈秋实信步而上;此刻若有同处于幻阵中的测试者,便能看到一幕惊骇的画面。 陈秋实一步便迈出上千阶青石板路,身影闪烁间,便去了那遥不可及的宫廷门前。 “吱呀呀……” 厚重的漆红色大门缓缓开启,陈秋实看着门匾上神采飞扬的出云宫三个大字,心情异常激动。 “终于不负所托,进到这里了。” 此刻的陈秋实想到了阿婆,想到了子平离开时的嘱托与希望,想到了那些在鞭挞下哀声祈求的妖族…… “我想,这就是我的路了……” 出云宫的大门完全开启后,是一片白茫茫的气流遮蔽,陈秋实自信的迈步跨过门槛,只见白色云气翻腾不休,霎时间,三个人影显出身形来。 其中有两个陈秋实是见过的,正是之前在仙骨之路上,他成就破幻阳体而看到的那两位老者,而站在中间的那个身形壮硕的汉子,陈秋实却从未见过。 “晚辈陈秋实,见过各位仙长。” 陈秋实躬身作揖,陈恳而满怀激动。 石老和老莫满怀欣慰的看着陈秋实,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让这个天资卓越的年轻人拜入自己门下。 中间那位壮硕的汉子,便是雷伊了,按几道宫的规矩值守护法在新弟子入宫前,需要展示仙家威能,使其不骄不躁,对道宫产生敬畏心理,从而不至于在修行后,自信心膨胀,产生一些不好的想法。 “轰隆隆……”一阵滚雷响过,雷伊怒目而视陈秋实,一对铜铃大小的眼珠子死死的盯着,而雷伊身上那身电光闪烁的铠甲,更是威武不凡,仿佛天上雷神下凡一般让人敬畏。 可,若是寻常入宫弟子也许会被这神迹一般的仙法惊惧,从而在心灵深处种下一些畏惧的种子,然而这一切在陈秋实眼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自从走出仙骨之路,陈秋实就发现脑海中那块石头又开始了吸取天地中的白色气流了,而且速度很快,量也很大,本能的,陈秋实就用神魂包裹石头,让那些气流先穿过自己的身体灵魂再进入石头。 而破幻阳体下的陈秋实所看到的雷声滚滚,其实就是一道白色气流在天空中引动空气撞击而发出的声音,在他的潜意识中,并不觉得有多高明,甚至,隐隐觉得自己似乎也可以做到。 而雷伊身上的闪电和流窜的电花则就更加不知所谓了,一道气流在一些“粗陋”的阵法约束下,隐藏在铠甲中,阵法一激,则爆出一阵闪电火花…… 看着雷伊这样的表演,陈秋实心中不由的想到:这就是入宫后的奖赏么?看一场索然无味的表演?这么低级…… 不由的,陈秋实心中没产生敬畏反而荡起一抹不过如此的感慨,这是雷伊不曾想到的。 石老和老莫两人风轻云淡的站在两旁,只是微笑着。而雷伊却踏着威势,超陈秋实进了一步,低沉的声线中隐藏着暴虐的问: “你为何来这里。” 耳朵被这种巨大的声音震得发疼,可陈秋实不敢用手的捂住耳朵,只能忍受着回答: “来求法,来求道,来求本事!” “我等凭什么教你?!” 这声更大了。 陈秋实没想到已经入宫了,还会碰到如此刁钻的询问,他不晓得这是否也是考验的一部分,只是想着循着本心便好,于是答道: “凭你们是几道宫。” 陈秋实的回答不卑不亢,稳定而字句清晰。反观雷伊却皱起了眉头。 “不对啊……剧本不是这样的啊……” 雷伊做守山神将已经很久很久了,见过无数个入宫的弟子,也见过无数弟子在自己这两问下吓得伏地叩首祈求收留,见过无数弟子在自己的“无边威势”下吓得直呼雷神在世…… 可他从未见过陈秋实这样的…… 处变不惊,回答的,更加是傲骨铮铮! 几道宫有这样的弟子么? 没有! 其实雷伊的这两问,无论入宫弟子如何回答,丝毫不影响入宫的成败,入宫的成败在踏出仙骨之路的瞬间便已经成为定局,雷伊的两问,只是他做为守山神将例行的盘问罢了…… “凭我们是几道宫?哼!哪位先贤规定我几道宫就必须要教你了?”雷伊的刁难依然继续,依着他的性格,若是唯唯诺诺许是这两个问题答罢便会进入下一步,而陈秋实的傲气,却让雷伊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于是这才有了近似于刁钻的第三问。 石老和老莫这时候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他们两个微微皱眉看着已经咱在陈秋实面前的雷伊,小声传讯道: “雷伊这家伙今天抽什么风?这种事情是他可以胡闹的么?咱俩要不喝止?” “不可,咱们若是喝止,他有话辩,他的差事就是守山,任何陌生人进入,他都有权利询问。” “反观我们,却是没有权利这样喝止他。” “那……就这样让那个老粗欺负我弟子?” “咦?怎么成你弟子了?老莫,不是我说你,陈秋实选谁做老师还不一定。” “嘿嘿,他一定会选我的……” …… 暂且不说两位几道宫的传法长老已经因为陈秋实的归属问题产生了分歧;面对雷伊威势无边的质问下的陈秋实,此刻却依然云淡风轻的看着雷伊说: “不教我,你开仙骨之路让我闯什么?” 看着脸忽然变得通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的雷伊,陈秋实憋着心里的笑,静静等待。 几道宫后山处,正在钓鱼的老者忽然愕然,然后弯起嘴角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19章 拒绝 “那……那好吧……进入下一步,择师。” 已经进入尴尬癌晚期的雷伊随便支吾了两声便一个遁身,远远的离开了。 若是此刻有人能看见雷伊的脸,那一定是比猴屁股还要通红一些。 平白无故,让一个刚入宫的学生折了面子,雷伊若是还不跑,怕是陈秋实便要吃些苦头了。 就在石老和老莫两人一脸笑意的上前,准备收徒时,一道由远及近的声音落在了他们三人之间。 “慢!” 石老和老莫两人看着远处来人,心下不由一惊暗道:这,莫不是要和我们抢徒弟? 毕竟,陈秋实的表现实非一个普通入宫弟子可以比拟,若是哪位能收入门下,将来那可是铁定的光耀门楣。 可当石老见到来人,心下不由的一紧,暗道:“他怎么来了!” 几道宫做为超然于世间的修行者学宫,其内设置也有别于朝廷官位。 超然于世间的大宫正已经许多年不曾出现在世间了,就连几道宫内的人,许多也不曾见过。但若说宫内学子们最崇敬谁,那无疑只有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宫正了。 大宫正下,设有刑司、药司、锻司、外务司、课业司。 其中课业司为几道宫中最为庞大的机构,原因在于所有入宫学子都需要在课业司中学满三载,才会分配去其它各个司中任职。而相对的,其它司虽然自成机构,可司中大多数人都会在课业司中担任一些教习之类的职务。 传道授业,在几道宫中可以说永远没有尽头。 之前在仙骨之路中,窥探陈秋实的那两位老者—石老和老莫,便分别就任于锻司和药司。 在几道宫中,每一司中设有一位司长,司长下又有大司正、小司正,每人分工不同,所辖不同。 若说刚刚喝止了两人正欲收徒的人是谁,那就是整个几道宫中最让人畏惧的刑司。 刑司主管宫内所有违纪事项,并拥有处决权。可以说,若是刑司之人认为你有触犯宫规之嫌,那么只要他们有证据,就完全可以处理你,职权之大,宫内人人畏之如虎。 石老和老莫两人算是宫中老人了,可刑司之人依然敢对他们呼来喝去,在他俩将要收徒之刻,忽然插手,这明摆着就是找麻烦了。 憋着一股子火气,石老冷着脸看着来人道: “子墨司正,何事来出云宫?” 来人一身黑袍,冰冷的气息随着此人的来临,瞬间包裹全场所有人,若有普通人在场,必然会冷的打一哆嗦,可在场的三人,却没有一个普通的。 陈秋实刚刚晋级强骨境,一身神骨驱邪至阳,哪里是区区阴寒之气可以近身?而石老和老莫两位几道宫老人,更加不会被这么点阴寒之气打动。 子墨漠然的巡视一圈,对石老和老莫两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快步来到陈秋实身前,“唰”的一声,一卷画像从子墨怀中飞出,一副人影肖像跃然纸上,简单的几笔轮廓勾勒,却已经将一个人的面貌特征完全展现出来。 “这……是我?”陈秋实看着画像中一脸淡然的自己,心中纳闷。 “这是什么情况?这个忽然出来的人为什么拿着自己的画像?还有自己什么时候画过画像?” “你是陈秋实?” 冷脸的子墨司正看着陈秋实,不理会陈秋实的询问直接问道。 “是我” 这个辩解不了,陈秋实自己问心无愧,而且画像一看便知道是自己。 子墨司正在得到陈秋实的确定回答后,冰霜一般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然后挥手收起画卷。 陈秋实看着子墨脸上的微小,心中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厌烦。 他不知道这种笑容意味着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个子墨的笑容跟那两位老者的笑容有本质的区别。 石老和老莫的笑容陈秋实看着很温暖,而且一看便知道对自己一定是喜欢极了。可这个冷脸子墨脸上的笑容却让人感到阴谋得逞后快意的笑。 “好了,既然是你,那没什么说的了。” 子墨一开口说话,便又恢复了冰块一般的神情。 “即刻起,离开几道宫。” 骤然听到这样的命令,陈秋实感到一阵不可思议,而后又觉得想不通。 自己来几道宫,是得自平妖王府的仙缘,既然平妖王首肯自己入宫,那么这时候宫内的人又把自己赶出去,这算什么? 陈秋实生平第一次,感到胸口有些郁愤。 “子墨司正,敢问这道命令是谁所下。” 不知什么时候,石老来到了子墨身后,一张老脸铁青。 子墨依然没有理会石老,只是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盯着陈秋实,仿佛盯着某种猎物。 “轰!” 在陈秋实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感到一阵灵气暴动,一柄完全由火焰构成的巨锤出现在石老那消瘦的身躯前。 “尊你一声宫正,你还真把自己当跟葱了?小子,你入学宫的时候,我已经入宫三十载了,你老师没教过你尊老爱幼,我在这里费点事,教教你……嘿嘿” 石老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散发着狰狞的气息,身前那柄火锤也落在了他那双枯瘦的手中,随着烈火气息愈发浓厚,只见石老须发皆张的怒吼一声,举锤便向子墨砸下。 陈秋实目瞪口呆的看着仿佛火神下世一般的石老,完全想不到刚刚这位老者还在冲自己温暖的笑。看着子墨依然死死的盯着自己,丝毫不在意身后即将落在自己脑袋上的火锤,陈秋实喊道:“小心……” 可刚出口,陈秋实便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一道完全由幽暗色气流构筑而成的令字凭空出现在子墨头顶,结结实实的挡下了石老的全力一击。 火星四溅,巨大的火锤在被挡下后,并不甘示弱,石老仿佛挥舞着一根竹棍一般的巨大火锤上下左右快速无死角的闪烁攻击,一声声巨大的撞击声仿佛雷鸣一般。 陈秋实感觉得出来,这雷声比之前那个“傻乎乎”的雷伊弄出来的厉害多了。 可是,显而易见的是,无论石老如何攻击,无论那火锤威势如何惊人,却始终被那道令字所挡,站在令字中间的子墨,连颗火星子都没见到。 不一会,也许是石老终于打累了,也许是他发现自己根本破不了人家的防,终于收起手中巨锤,在老莫的掺扶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说!你给我说!今天若是不把话给我说清楚,我管你是司正还是什么,若要陈秋实下山,先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石老咆哮着。 陈秋实却感动着,他能感觉到石老特别想收自己为徒,也能感觉到石老那颗终于找到继承人的欣喜。 一个神仙一般的人物,面对自己见过面还不超过两个时辰的人,便能为了他以命相搏,这种人,值得尊敬。 陈秋实并不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冰块在几道宫中到底位居几何,可他能够感受到石老和老莫两人在面对此人时,心中的无措。 而刚刚石老火山爆发一般的进攻,更是证实了冰块强大不可抗拒。 既然不可抗拒。 那就不抗拒,何必给石老添麻烦呢 陈秋实这样想着,便躬身对着石老和老莫两人行过一礼后,说道:“感谢两位老师能够为我出头,小子虽仰慕几道宫已久,可却并不是非入不可,今在此锻骨入强骨境,小子深感获益匪浅,再次拜谢两位老师。若是有缘,再见,小子愿意做老师的弟子。” 陈秋实说罢,便转身离开,看也未看子墨一眼。 第20章 出宫 近春祭的神都,人人喜气洋洋,身上的夹袄也光鲜靓丽,酒楼的生意也是一天好过一天,且不说老板是否赚得盆满钵满,单单店小二的赏银便已经够他一年的用度。 平妖王府门口兵甲侍立,又靠近皇城所以普通人没谁会闲着没事来这里找刺激。 叶轻眉依然一身素衣戴孝,低眉顺眼的来到王府门口,对着守卫的侍卫恭敬道: “我来寻一位名叫陈秋实的公子。” 侍卫在平妖王府当值已经有些年头了,府中大小人物差不多都有所识,可却从未听说过有一位叫陈秋实的公子。心下不由的想,是否有府里的人在外面沾花惹草,惹得人家找到府里来了,不过所幸还留了个假名。 想到此处,侍卫冷笑一声道: “府中并无此人,速速离去。” 看着侍卫冷冷的言语,叶轻眉并不以为意,自从父亲下野后,这般颜色早已经看的多了。 叶轻眉缓缓从怀中取出十两银子,递给侍卫,恭敬道: “劳烦大哥进去通禀一声。” 按照此时大周朝的物价,十两银子可谓是一笔不少的钱,而各个府衙进门所需要的打点,也大多在一两至五两之间徘徊不等,根据府衙门槛的高低,所需要打点的钱,也有区分。 平妖王府,这样的衙门,自然算是门槛最高的一类,可就是这样的门槛,十两,却也不算少的。 侍卫惊讶的看着叶轻眉,他能看得出,自己眼前的女子粗布麻衣,虽然长得白净粉嫩,样貌出众,可一看便知不是富裕人家。 这十两掂在手中,侍卫心中寻思片刻后,展颜一笑道: “那我便去通禀一声,若真无此人,你且赶紧离去。” 看着叶轻眉点头应是,侍卫转身向府内走去。 …… 子平心里非常高兴,之前陈秋实进入仙骨之路,其实他心中真是有那么一点点嫉妒的,可如今呈了福伯的衣钵,在子平心中,甚至比自己进入几道宫还要兴奋;毕竟,福伯在子平心中相当于自己的父亲。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一个侍卫匆匆进来,看到自己后走过来禀报说府外有一名女子寻找陈秋实。 子平心中暗道:“这女子果然守约。”又想到福伯说此女子的父亲算是与他有旧,还发话让自己不得怠慢了她,于是忙出府迎接。 陈秋实还在几道宫,按照子平的想法,入宫以陈秋实的资质并不难,说不得以后便会在几道宫住下,几年不见面也是正常,所以,当初陈秋实应下的事,也只能子平由着子平处理了。 …… 几道宫内仙骨之路上,陈秋实漠然下山,发觉这山路并没有来时那般难走,不消十几分钟便已经来到山下,再回头看山上那座云端中的出云宫,却又是遥不可及的样子。 陈秋实心知,这是仙骨之路阵法又开启了。 阵法开启了,也就意味着,自己真的与这几道宫无缘。 “也不知那两位老者与那个子墨会不会因为自己发生更为严重的冲突……”陈秋实这般想着,继续往子平当时消失的地方走去。 而正被陈秋实惦记的石老与老莫两人,这时候仿佛炸了毛的猫一般,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子墨,叫嚣着诸如你等着,这事没完之类的话,往山上走掉了。而子墨在看到陈秋实却是已经下山,这才离开这里,来到后山一座玄青色的大殿中,缓身坐下。 这时候,一个身着黑衣斗篷的人忽然出现在子墨身边,声线沙哑的询问: “如何?赶下山了?” 子墨漠然的说道: “赶下山了。” 黑衣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叹然道: “此子的命,不在几道宫,虽然天资确实出众,可他并不是你们所能收取的学生。” 黑衣人说罢,拿出一份包裹,放在子墨身边,然后飘然离去。 …… 似乎又穿过了一层膜,陈秋实再一次来到了那条幽深的小巷子中,他看着身后破败不堪的院落,看着牌匾上字迹天成的三个字,心中微微一动。 此时陈秋实看到的眼前景象却与其他人看到的略有不同,也许是因为破幻阳体的缘故,在他看来,眼前这座破败不堪的院子仿佛镜中花水中月一般虚幻不可捉摸,而牌匾上那三个字,却散发着温暖的金色光芒。 一道道或明或暗的线条循着不可捉摸的轨迹将眼前巷子的尽头完全包裹起来,只留下中间靠近院门处一处空洞。 陈秋实知道,这空洞就是通往几道宫的门户了,可他更想知道,这虚实之后的院落,到底是否为真实。院子已经破败不堪,无人打理却也让人可惜。 也许是好奇心,也许是求知欲,总之陈秋实在离开几道宫后,并没有沿着那条巷子离开,而是避着那一条条错综复杂的阵法线条,向那虚实不可捉摸的院子靠近。 他想进去看看。 …… 神都以西三百里处,有峰出云,连绵不绝的峰峦直戳天际,山脉一直连绵着往西,谁也不知道西边的尽头在哪里。可神都人都坚信着,出云峰中有神仙,神仙保佑着大周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百姓们如此愚信并不足为奇,而大周的整个上层却知道,神都六学宫中的五宫真正的宫址便坐落在那连绵不尽的山峦深处。神都城内,只不过是一处可以瞬息抵达的通道罢了。 深知修行者大能的大周上层觊觎这样神奇的传送手段已经有好几百年了,可这样的手段除了刚开辟六宫时的大能有,往后的大宫正又有哪个继承了这样通天彻地的手段呢? 而之所以说五学宫的宫址在出云峰里,第六学宫的宫址却无人知晓,有人说在山峦的另一头,有人说就在这神都城里,可几百年来,却无人真正见过,甚至连传人都不曾见过。 这时候,就有看官要问了,这六学宫到底名为什么?且听我仔细道来。 六学宫无分大小,分别是之前所提到的几道宫、剑馆、真罡营、玄天宫、大禅寺以及神秘的无由道宫。 除了神秘的无由道宫以外,其余五大学宫俱都有鲜明的修行特点,比如剑馆的修行者不修身,不修气,只修一柄性命相交的剑,玄天宫呢,主修道法神通,一身仙法自有无上神通;真罡营则隐隐分属于大周,其内弟子大多就职于大周朝的军部,所以据传真罡营中的修行者多军旅风格;大禅寺来自更加遥远的西域,西域佛法与大周朝修行体系孑然不同,更加不依于万法源石传道;而几道宫,却就没有那么鲜明的修行特色,可却也是五大学宫中最为强大的学宫,只因宫内分属众多,剑法、道法、体修、丹法乃至阵法在几道宫中都有涉猎。 陈秋实自然不晓得这一切,刚刚被几道宫扫地出门,却没有感到失落,只是一个劲的在神都属于几道宫的传送门前,试探着,探索着…… 不知绕过了多少错综复杂的阵法通路,陈秋实感到自己面前有一堵墙。 第21章 入宫 出云山脉中云亓风淡,山脉中一些隐秘之地更是胜似人间仙境,高耸入云的几道宫山中,一处幽静的鱼塘边,垂钓的老人仿佛石雕一般一动不动;湖水中鱼儿观其饵料香味四溢,却本能的感到危险,迟迟不肯上前咬饵;渐渐的,被饵香引来的鱼儿越来越多,老人鱼钩附近便波光闪闪、鳞次栉比。 忽而的,石雕一般寂静的老人微微一抖,闭着的眼镜骤然睁开,明亮的眼眸中似乎又毫光散出,因这一抖,老人看着塘中的鱼群尽散,不由的叹息道: “本已上钩的鱼儿,就这么跑了……还真有些不甘心啊……” 叹罢却又唏嘘着说: “不过,一人一命,你命不该在我这,那我强求却也不美……罢了罢了。” …… 神都积雪覆盖的小巷子里,陈秋实摸着眼前存在着的墙壁,心中哑然: “这是……一道门?” 陈秋实摸着看不见的门环,微微扣了扣,沉闷的叩门声伴着暗哑的声响传出很远很远。 大周人很少剪头发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断。这句话可不仅仅是说着好玩;男人们大多置纱冠、着璞头,而把头发挽在头顶或脑后,有的结成两个“总”(发髻)、有的结成一个总,有的还挽成一根细长的“发棍”弯曲置于额前,可谓无形不有,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周人没有剃发的习惯,披头是小孩子在未成年前的发型,成年人不仅以披发为不雅,甚至有身份的男子还使用油脂来固定发髻,使之不致垂落。 陈秋实现下便梳着这样一个璞头,一顶青色纱冠后,两片白色束带微微垂下,翩翩风度,浊世佳公子也。 等待片刻,却不见门内有人回应,陈秋实想了想便伸手推门。 “吱呀呀……” 这里没有那些复杂到让人绝望的阵法线路,只有空无一物的空白,可掌中厚实的触感让陈秋实知道,自己的确是推开了一扇门。 用脚尖探着门槛的高度,然后小心的一步跨过。 朱红色的宫殿隐没在青山绿水之间,荒芜的草地中隐约可见青白色的砖石格子一般平铺在地上;这里似乎不受天地四季变化所影响,杂草依然是青色,不见积雪,那些破败的门廊上,藤蔓茁壮的生长着,一些白色的无名小花点缀在绿色的枝叶间,清新的香味弥散在整个天地间。 “这里……好安宁。” 陈秋实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荒芜的野草可以很轻易的判断出,这里经年无人打理,已经荒废了很长时间,而空气中让他喜欢的清新气息,更是让这个大山中走出的孩子有一种回到家里的亲切感。 沿着杂草丛生的青石板路,陈秋实查看着一座座古朴的宫殿、楼台,空无一人的这片建筑群中,只余他一人徜徉流连。 不知逛了多久,陈秋实来到了一片比刚进门时更加巨大恢弘的宫殿前,殿前是一片有着九座高台的广场,九座高台中间是一座高于九台的巨大石台,陈秋实看着石台上雕刻着花鸟鱼虫,雕刻着一位位看不清面貌的人物盘坐在石台上,向广场上万千人众讲着什么。 “这里,应该是说经讲法的地方了。” 陈秋实亲手抚摸过这些早已杂草丛生的石台,忽然有一种想要上去坐一坐的冲动。 一念起便更加忍不住。 强骨境的陈秋实一跃而起,便站在了九台中其中一座高约两丈的石台上,而站在石台上,他才看得清这整片广场竟是一座古朴不知寓意为何的阵。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来到这里却没有引动这座阵法发动,只当是这座阵法经过这无尽岁月磨砺早已失去原来功能了。 “悉以日时为主。附丽年月。孰者富贵利达造其极。孰者困穷死丧终其身。千变万态。不爽秋毫。援往征来。了如指掌。其于阴阳递嬗五行生克之道。……” 隐约间,陈秋实似乎听到了一丝诵经的声音,声音细小却仿佛万千人一起诵读,陈秋实只听了一句便被这经文吸引不由的盘膝坐在石台上,全部身心都被这经文吸引了去。 而就在陈秋实落座的刹那,一道道青光自九座石台上升起,集中在中间那座巨大的石台上,石台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同样盘膝坐在正中,老者慈眉善目,眼中看着台下万千生灵,口中讲颂着无上经文。 陈秋实不知道那老者是谁,也不以为意这宫殿中怎么多出了这么多人,只是听着耳朵中传来那声如洪钟的道音,痴迷不知年月。 …… 平妖王府,子平看着眼前的小厮,眉目皱的仿佛要拧起来一般。 “你是说,陈秋实通过了仙骨之路,却没有进了几道宫,反而被赶下山了?” 小厮恭声道是。 “那巷子口等候的人也没见他出来?” “没有,按照那边给出的时间来看,公子按理说应该早就出来了才对,可我们并没有看到人。” 子平沉默了许久,才挥手让小厮退下。 “这个家伙,真让人不省心……可是,你能去哪呢?这人生地不熟的。” 接到第一手消息的子平接着又向福伯禀报,而福伯知道王爷对陈秋实甚为重视,这样的消息是一刻也耽搁不得的,于是,周怀瑾也得到了消息。 平妖王周怀瑾端着手中的茶杯,心中想着:“过了仙骨之路,按理说几道宫没有不收他的理由,可为何中途又变卦了,难道有人搅局?” “可就算有人搅局,几道宫后山那位,难道不会不管?这种事,他不可能不知道的……” “既然没有管,那么就是默许了……” “可,为什么默许呢?” “谁能给几道宫如此大的好处呢?” …… 平妖王周怀瑾手中的茶杯忽然咔嚓一声,裂出一道细纹,将他心中的思虑定下: “白帝城!” 第22章 宫名:无由 神都的清晨阴云阵阵,过了晌午还是透不出一丝阳光来,不多时,便飘下鹅毛般大小的雪花来;距离春祭也就七八天的样子了。 “瑞雪兆丰年啊……” 神都人这样看待春祭前的这场大雪。 大雪如絮,纷纷扬扬间便将整座神都笼罩在一片圣洁的白色下,一切都显得那般晶莹剔透。 没人发现神都的街上多了五位衣着神异的人,说其神异,主要是五人站在一起,大雪不近其身,隐隐间,宝光流转,瑞气千条。 五人中,有人年仅二八,身着青袍,腰间悬一柄垂玉宝剑,严寒之下却也不觉得瑟瑟发抖;另有人中年老成,一袭黑纱更显稳如泰山;似乎还有西域佛徒,九环锡杖旁光洁溜溜的顶子下面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貌。更有一位腰悬葫芦的老者,须发皆白,一副仙风道骨模样;最后一位,则是偏偏公子一位,腰不悬剑、不挂葫芦,手中只有折扇一柄,似乎也发觉这天正降雪,不需纳凉,便一直收在手中。 五人聚在西城门口,彼此看着彼此,却不言语,似乎都在等待对方说点什么。 而街上来往行人虽觉得怪异,却也不以为意,神都万邦来朝,各个小国有几位神异人士,却也不足为奇。 终于,似乎佛徒更加善言一些,只见他微微一抖锡杖,九个环儿碰的叮咚作响,声音好不清亮。 “诸位施主,甚是巧缘,都来筹备春祭物资?” 佛徒笑语。 青袍年轻人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飘落的雪花,听闻佛徒话语后,身摇剑动,步子却也迈出,几步后,离开众人竟独自不发一言的走了。 佛徒微微一怔,旋即微笑,只远望着离去的青袍人,含笑不语。 黑纱中年人微微抱拳,道:“苦玄大师,剑馆传人一向这般脾气,不问也罢。” 听闻黑纱中年人的回话,佛徒苦玄大师苦笑一声,忙道:“阿弥陀佛,不害事,不害事。” 腰悬葫芦的老者这时候上前一步,虽然须发皆白,却眼中精芒不逊年少。 “这般的虚与委蛇,有何用?真到了需做过一场的,那就需做过一场,在这里说些客套话,诸位的目的,也许就要被剑馆那小子寻到什么端倪,你说是吧,温武将军!” 黑纱中年人略一错愕,浓黑的眉头皱起道:“宿清行走此言差亦,鄙人还未获得营主首肯,怎敢言将军二字,还请收回。” 似乎刚刚被玄天宫行走打开的一点局面,又被真罡营行走堵了回去,即将又要变成沉闷的对视,那位翩翩公子无奈的一摇折扇,啪一声展开,沉吟道:“宿清虽言语激愤,却也在理,我等这般却也办不成事,完不成宫主的嘱托,责任可全在我等身上,这行走之职……” 听闻此言,苦玄行走又慈眉善目的笑了,直道:“伊航行走,此言甚是、此言甚是!” 翩翩公子这时候又说了:“不论我等之间有何仇怨,不论我等身后的,有何龌龊,此刻暂且放下,这件事不可有误!” 闻得此言,玄天宫老者扬起腰间葫芦,朗声道:“如此甚好,那便就此别过,各走各路,各办个事!” 说罢,也随着剑馆那位年轻人一般无二的走了。 剩下的人,略有深意的相视一笑,互相拜会后,也各自离去了。 …… 荒芜宫殿中,陈秋实听着道音,感悟着其中繁杂精深的道理,心中的激动不能言表。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陈秋实忽而转醒,他看着依然停在中央座台上的老者,看着底下一位位恍若虚幻的人物都惊骇的看向天空方向。 一道漆黑的刀芒从天而降,陈秋实心中警兆大作,看着天上那道黑色的刀芒,他知道无论自己如何躲避,都逃不开。 “我命休亦……” 就在陈秋实以为自己将要死在这没来由的刀芒下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坐在中央那位老者眼光忽然朝自己看了一眼,口中微启闭合,似乎说了什么,然后伸出手,遥遥向自己推了一把。 座台上的陈秋实忽然感到有一股巨力自中央座台上生出,仿佛携带着整片天地的力量向自己推来。 噗通! 毫无意外的,陈秋实跌落在坐台下,他看着天空中和煦的阳光,看着空无一人寂静的广场,看着一座座被岁月侵蚀的坐台,心中震撼不可知。 陈秋实不知道坐在中央的那位老者是谁,也不知道这座不知荒芜了多少年月的宫殿以前叫做什么,他只知道,那位老者在不知多少年月以前,向自己推了一把,救了自己一命! 他震撼着那位老者的眼光竟可以穿越岁月的长河,看到自己,看到自己在多年后,有这一劫,在将死之际,分出力量救自己。 这是何等超凡的力量! 循着之前幻境中的样子,陈秋实来到中央坐台上,引入眼帘的,便是一道深刻见底的刀痕,这刀痕几近将中央坐台劈成两半,只余最后一尺未见底而已。 看到这道刀痕,陈秋实知道,那位救了自己一命的老者断无活命之理,心中不由的有些唏嘘。 陈秋实猜测着:这里也许也是一处道宫,只是在多年前,不知被哪位大能,一刀劈死了所有宫众,从此不再为人所知。 旋即,更进一步的问题又来了。 这里是哪? 宫名为何? 为何入口又在几道宫的传送口里? 带着这些疑问,陈秋实继续往宫内行去。 穿过一道道爬满青苔藤蔓的宫殿盘廊,陈秋实极力的去想象这座恢弘宫殿没有被荒废之前是个什么样子,可只是想象,就觉得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自己的想象。 不知走了多久,又是一片青草凄凄的广场,场中一座丹炉完好无损的立在当中,丹炉后面,是一座不那么恢弘的宫殿,陈秋实看着宫殿正上方的牌匾,心中震撼! “无、由、殿!” “这里不是无名荒宫,这里,宫名无由!” 第23章 陈氏祖祠 紧闭的殿门上,青藤横生,白色的小花上,晨露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阳光,一抹温暖流淌过陈秋实的心尖。 这里,算是整个道宫中,最让他感到温暖的地方了。 这种温暖,自他来到这间宫殿前,便没来由的出现在陈秋实的心里,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心安。 伸手触摸殿门,一道微弱的光芒自陈秋实脖颈间的黑色牌子上散出,殿门上那些横生的藤蔓便悉悉索索的褪去,露出崭新的仿佛从未经过世间打磨的殿门。 陈秋实惊讶的看着眼前奇幻的一幕,却没有留意到脖颈间牌子上的微光。 “吱呀呀……” 殿门在陈秋实轻轻一推之下,缓缓开启,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时间的巨轮不堪重负的再一次运转起来。 …… 几道宫行走伊航一个人来到那条幽深的小巷子里,他看着依然不停运转的传送阵法,手中折扇微微摇动,温暖的风自折扇流动,掀起几缕黑丝在风雪中飘扬。 传送阵法外,大雪覆盖之下,几个脚印隐隐约约走向阵法深处,似乎不受阵法传送一般就朝那破败不堪的小院子里走,可不知道走到哪一步,就消失不见了。 伊航皱着眉头,望着天上不断落下的雪花,心中微动。 青袍持剑的年轻人一步步走在神都的街市上,往来的行人穿梭不休,可每当挡到他时,却都不自觉的往边上游移两步,错开青袍持剑人的路,当青袍人走过,才又回到原位,可行人却丝毫不觉有异。 若从天空中向下看去,便能看到青袍人仿佛一柄锐意无边的剑,破开人流,直抵目的。 青袍人的目的地在哪里呢? 当子平站在平妖王府门口,看着青袍人那双仿佛透着剑芒的双眼时,心中震骇。 五宫行走各自有各自的去处,每一处却堪堪都是前些日子神都城中爆发大规模灵力战斗的地方。玄天宫的老头站在醉花楼中,一边品着酒,一边手中法决飞舞,一幕幕灵潮变幻着推演当日所发生的一切。 大禅寺的苦玄则盘膝坐在雪窝中,口中微颂着经文,九环锡杖就立在边上,杖尖深陷地下。 …… 殿门开启的瞬间,殿内烛火纷纷自动燃起,将漆黑的宫殿映的亮堂堂,一道道光柱从窗棂的网格中投下,落在地上,落在一块块四方四正的蒲团上。 宫殿正中,陈氏宗祠四个赤金大字赫然醒目,金匾下方,供桌上一尊尊印刻着人名的牌位自上到下罗列整齐。 陈弘毅、陈鹤轩、陈方通、陈玉成、陈远航、陈永宁…… 肃穆中,陈秋实不觉间竟泪流满面。 血脉中的悸动,让他清楚的感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名背后,都牵着自己的血脉。 他们都是自己的先祖! 这里是我的宗祠啊…… 陈秋实从脖颈间取下那块黑色陈字木牌,看着上面古朴大气的字迹,与牌位上的字迹一般无二。 来到灵牌前,陈秋实取出香烛,怀着沉重的心,缓缓点燃。 上香、礼敬、叩首。 在叩首的瞬间,陈秋实脑中神石疯狂的旋转起来,引动的灵力波潮仿佛海啸一般自四面八方朝陈秋实涌来。 昏迷前的最后一个画面,陈秋实看到无由殿中,一位位或年轻,或年长的人影纷纷现身,朝自己看来,眼光中有欣慰、有感慨、有激动,有老泪纵横…… 在陈秋实昏迷后,神都城中又发生了巨大的灵力波潮,五宫行走无论正在做什么纷纷停下手来,瞬息间向着灵潮源头奔去。 庞大到令人绝望的灵力自神都上空生出,而后漩涡一般落下,夹杂着风雪进入到一处神秘之地;无由道宫中,温暖和煦的阳光已经被从天空中灌入的风雪遮掩,不知多少年从未下过雪的无由道宫,在今日却被大雪覆盖。 陈秋实就跪在蒲团上,蒲团位于无由殿正中,而无由殿却又在整个无由道宫正中,无由道宫中,近乎所有的灵气都在向着中心汇聚,向着陈秋实汇聚,向着陈秋实脑海中那颗石头汇聚。 仿佛,这颗石头本来就属于无由道宫;似乎,无由道宫因由这颗石头,从漫长而悠久的岁月中缓缓醒来;也许,这颗石头,就是无由道宫。 神都,几道宫传送阵入口处,伊航第一个抵达这里,也是第一个察觉到这场异变的五宫行走。不多时,一阵风雪袭过,玄天宫行走宿清突兀的出现在伊航身边,几片雪花从伊航身边飘过,被折扇带出的热风绞的粉身碎骨。 接着,一柄剑从天而降,剑落人立,傲然的身影出现在几道宫传送阵法之前。大禅寺、真罡营的行走这时候也都出现在这里。 “伊航行走,再这么灵气汇聚下去,几道宫位于神都的入口,便要毁了。” 真罡营温武默然来到伊航身边,看着他煞白的脸,微微说着,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 伊航的确很惊恐,出门前大司正便有言在先:不管其它宫的目的是什么,你的目的就是保住几道宫在神都的传送入口!不容有失! 可眼下的情形,却让空有一身法力的伊航无从下手! 他身上的法力就算再强,能强过这不知汇聚了方圆多少里的灵气?只看着都觉得恐怖好么! 伊航的恐惧无人能解,不过好在几道宫先贤们设立的传送阵法还算靠谱,没出现灵压一高就崩坏的豆腐渣工程,虽然灵压对阵法的破坏依然非常严重,可是阵法还是勉强撑了下来。 无由道宫内,陈秋实在无法控制身体的时候,意识就来到了脑海中那块石头跟前,他看着脑海中旋转不休的石头上一道道符文全部都亮起,心中也隐隐有些猜测。 石头一边鲸吞着巨量的灵气,一边在陈秋实脑海中挥洒五彩斑斓的带状灵气。 灵气在陈秋实身边汇聚,在陈秋实脚下汇聚,原本空档虚无的意识空间中,陈秋实忽然发现自己脚下有了立足之地,一块相当眼熟的青石板突兀的出现在自己脚下。 “这是……石板好像在哪里见过……” 就在陈秋实苦思冥想的时候,第二块、第三块…… 仿佛搭积木一般,一座恢弘的大殿由灵气逐渐化为真实不虚的建筑出现在陈秋实脑海中。 陈秋实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跟外界一模一样的宫殿,心中早已经麻木。 海量的灵气依然在神都城中汇聚,而陈秋实所在的无由道宫,却在灵气的冲刷下一点点由内而外的消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草石掀起,揉碎、化为烟尘一般的灵气向陈秋实飞去;在他脑海中,再次还原为建筑,之间比例竟分毫不差。 Ps:感谢正皇族鼎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