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越三国 中平六年东,司州河南郡中牟县官道上。 入夜,整条通往中牟县的官道都隐藏在一片隐晦无光的天色之中。此时官道上的亭驿前虽然挂着几盏摇摇欲坠的油灯,由于人烟罕见,使这里充满空空荡荡的寂冷。 陆一坐在亭驿大院里的石桌前,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他本是二十一世纪的四好青年,然而在一次糊里糊涂的事故中意外死亡,莫名其妙穿越到二千年前的东汉末年。 只是,他所处的东汉三国时代,却与历史上的时空有所不同。在这个时空里,所有的英雄人物并非是普通的文臣武将那么简单。这是一个修真与法宝同在的时代。 这个时空,按修真划分,分别是混沌、先天、上古、万仙、封神与如今的初法时代。 混沌时代,世间似乎只有鸿钧与盘古,由于年代久远,已不可考据。而先天时代,便是三皇与巫神共存的时代。上古时代,则是五帝与共工祝融等后天圣人的时代。这个时代,以共工亚圣之力,依旧可以撞倒不周山,而无须借仗法宝。到了万仙时代,炼气者遍地丛生,最正统的宗门分为道教玄都洞八景宫、阐教昆仑山玉虚宫、截教蓬莱岛碧游宫以及极乐梵天西方教、栗广野蜗皇宫。其掌教都是天道圣人,不染因果。 而后三界引杀劫,故而三教合出封神榜,以此消化因果。在封神大战后,三教淡出时间,天庭被扶持而高高在上。老子化胡为佛,佛教东传。而先天孕育的金仙无论有无入榜封神,至此都销声匿迹,很少显身人间。 此后,便是凡人以修炼希冀羽化飞升的修真时代。与现代所处的末法时代不同,从春秋到秦汉,真是散仙炼气的初法时代。 此后出现了各种流派,各种后天法宝,也出现了号称“万人敌”的超绝武将。如几百年前的西楚霸王项羽,便以一己之力臻至人仙巅峰之境。 “所谓力拔山兮气盖世”,并非是无稽之谈。垓下一战,集合汉军与六国无数散仙之力,最后张良以黄石公授予的青莲宝色旗与离地焰光旗两大上古法宝,布下周天五道大阵,混乱阴阳、颠倒五行,才终于将无敌一世的楚霸王困杀。 而历史也跟陆一所处的时空那样,一致无二的发展。此后演化到东汉时期,虽然衍生了天师道,太平道以及许多名盛一时的散仙,但终究没有出现项羽、张良、韩信等凡体化仙的人物。 历史是相同的,但现实却没有那么平凡。如今的东汉帝国,在拥有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之能的张角三兄弟掀翻旧格局后,在如今的中平六年冬,新的时代已经划开序幕。 这一年,执政东汉十多年的汉灵帝刘宏驾崩后,执掌帝国军权的大将军何进与宦官十常侍拥兵火并。何进被宦官所杀,而强极一时的十常侍又被中军校尉袁绍、后将军袁术兄弟尽全诛杀。 外戚、宦官这两大风云百年的势力因此烟消云散。然而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场大变最终的受益者,是号称“西国魔王”的前将军董卓。 此人在北邙山击败劫持少帝刘辩、陈留王刘协的张让等宦官后,挟持天子回京,将何进以及其弟车骑将军何苗的军队据为己有。 并州刺史、执金吾丁原不满董卓专横跋扈,引军在洛阳城外搦战勤王,声势浩大。而董卓居然出乎意料的以一己之力击杀灵虚境大天位实力的丁原,并收服其义子——号称天下无敌的吕布。 随后董卓以雷霆万钧之势废少帝刘辩,立陈留王刘协为帝,自称相国。诏除汉少帝光熹、昭宁、永汉三个年号,复称中平六年,以明年为初平元年。四百年大汉帝国的权力,自此被董卓一人所操控。 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自己与太平道掌教张角的老师,南华老仙。 “我自秦汉起,便在这天地之间修行了四百余年,已经是地仙之数,积累无数善德功德后,终于渡劫成圣在即。然而毕竟放不下尘世间的芸芸众生,本见张角乃是个敦厚善人,便传他三卷太平要术。不想这张角拥有仙道之力后,竟然萌生无上野心。此人天资极高,竟然参悟了三卷天书内的阴阳轮转阵法奥义,行逆天改命之数,将人间掀得天翻地覆。” 印象里,南华老仙的神色如同他的心情一样,充满晦暗懊悔之色,他叹了叹气道:“有因必有果,既然我传授张角三卷天书导致时间纷乱,那么便该想办法找到一个能化解浩劫的果。” 南华老仙如是说,于是自己很倒霉的被选到,然后在现代21世纪被意外死亡后,魂身一体穿越到这个稍微有点扭曲的时空。 在修行了两个月后,陆一以修真者的身份,带着南华老仙给的三样法宝以及赋予的神秘使命后,终于横空出世。 而如今的中牟县,是南华老仙吩咐他到达的首要地点。在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废话后,南华老仙终于说:“你的机缘,你的因,便在中牟县开始。” 陆一拿起一柄宛如秋水,通体散发青芒的宝剑,这是“画影剑”,南华老仙说是五帝之一的颛顼高阳氏的两把神剑之一,是上古灵宝法器。 传说此剑飞扑,指其方则克,不用时在匣中常如龙吟虎啸。然而,陆一带了这把剑两个月,除了惊叹这把剑自带发光特效外,并没看到此剑其它了不得的地方。 就在陆一沉思凝想的时候,亭驿大门突然传来一阵声振屋瓦的呐喊:“亭长,投宿!” 陆一回过头来,却见一个壮年男子背着个行囊,风尘仆仆地踏入驿馆大门后,眼睛便滑溜溜地往院内四处了逡巡一圈,长长吸了一口气。 这男子身子有点矮胖,身高看起来大概一米六左右。圆圆的脸上铺满黄土灰尘,稍显些厚的嘴唇留着一道短髭须,一双大眼睛到处溜来溜去,看起来有点滑稽。 “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陆一眉头一皱,盯着这男子的身躯扫视一圈,待眼光回到男子脸上时,却发现那男子也正直直盯着自己看。 “这样盯着陌生人看,我要是女的,非大声喊非礼不可。”两人相觑片刻后,陆一终于忍受不住对方眼睛那炽热的目光,直接把头转了过去。 “阁下也是来投宿的?”见陆一不理会他,男子洒然一笑,自个走过来打招呼道:“阁下是哪里人?” “这人脸皮真厚。”陆一见这男子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也不好板着脸,只得挤了个笑容回复道:“吾乃琅琊山清流洞炼气士陆一。” “琅琊山清流洞炼气士?”男子闻言一怔,随即又是见怪不怪的点头问道:“陆君是太平道人?” 太平道便是张角三兄弟所创立的宗门,不过因为黄巾之乱,太平道的声誉在世间褒贬不一。 “在下方外散修,与太平道,天师道都毫无关系。”陆一笑着摇头道。 男子正要回话,一个深衣绢袍的中年男子忽然提着笼灯从馆舍里慢慢吞吞走了出来,睡眼惺忪的脸上带着不悦之色,显然是因自己睡梦中被吵醒而带着怨气。 陆一认得这人是此处亭驿的亭长王贵。 秦、汉时期朝廷在乡村每十里设一亭。亭有亭长,掌治安警卫,兼管停留旅客。陆一所住的馆驿便是王贵管治下的亭。这种亭不仅掌治安民事,还带有驿传作用,被称为“邮亭”;除此外还兼有迎送过往官员和住宿职能,也就是带有馆驿的作用,以便官员百姓路上有个着落之地。 王贵不耐烦地大量了男子几眼后,烦躁地摆手道:“通关符书在哪,给我看看。” 秦汉两朝,有类似于今天居民身份证的通关文书“符”。“符”上面写着持有者的姓名、社会关系、身份、籍贯等。 在秦汉两朝,它作为出入要塞、渡口等重要场所的身份凭证而存在。没有通关符便无法住宿,这种律法自商鞅变法后便存在,以至于商鞅逃命时因没有凭证被拒绝入宿,才有了“作法自毙”这个典故。 “有,当然有。”男子嘿嘿一笑,从囊中取出一个竹简,小心翼翼地递给亭长王贵。 “沛国谯县户人夏侯瞒。三十四岁。世代务农?”王贵一边对着竹简,不时打量这位叫做夏侯瞒的男子。 “是。小老头世代务农,家世清白的很。”夏侯瞒眼睛一溜,谄笑地拿回竹简,又顺手将几块铜钱放进王贵的手上。这是住宿所交的费用,并非是贿赂。 “三十岁出头的人,居然也自称小老头。”陆一忍俊不禁,这个男人从进门到现在都散发着一股滑稽之感。 “进去吧。二楼乙字房。”王贵收起夏侯瞒递给的铜钱,随手一指道:“这年头,来这里的人哪个不是家世清白的,就你话多。” “亭长说的是。”夏侯瞒讪笑道:“那么小老头就先进去休息了。”他向亭长王贵作了个恭恭敬敬的揖礼,随即意识到陆一还在旁边看着,也顺手作揖道:“天色已晚,还请陆君早点休息。” 陆一也报之以微笑,心里却郁闷道:“也不知道南华老头说的机缘是什么,我哪里睡得着啊。” 陆一抬头却见天色的确已浓,心道多想无益,还是早点休息为妙,踢腿起身正要回馆舍,却见亭长王贵不知什么时候拿着一块绢布看的津津入神,脸上浮现起一丝凝重之色。 “亭长,什么东西看的这么入神?”陆一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王贵后面,拍着他肩膀问道。 王贵正看的入神,被陆一这么一拍,顿时浑身剧震,面如土色地转过来,勉强挤出一丝苦笑道:“没事,没事。天色已晚,阁下也早点睡吧。” 他说罢,急忙把绢布塞进怀里,对陆一拱了拱手,带着急躁之色匆匆忙忙地往馆舍进去。 “莫名其妙。”陆一皱了皱眉,心道:“那个叫夏侯瞒的男人疯疯癫癫不说,这个亭长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一惊一乍,神神秘秘的?” 摇了摇头,正要回到驿舍内,却发现院子墙角边贴着一块绢布,陆一蹙了蹙眉道:“怎么这东西跟王贵怀里那块绢布长得很像?” 怀着好奇心快步走到绢布前,却见上面画着一个人头上半身。陆一眉头大皱,似乎感到似曾相识,但脑子一时短路,竟然是想不起来。 人头画像下面是一小段文字。虽然是用汉隶所写,但陆一倒也勉勉强强能看懂。 “案犯曹操字孟德,原西园典军校尉。世受国恩,然狡诈锋协,竟欲倾覆重器,图谋刺杀相国董公。曹操恣行凶忒,天理丧尽。河南三川有见此人者,绑缚送公,囚往洛阳。擒捕者超擢三阶,食邑千户。若有窝藏包庇者,格杀勿论!” “原来是道通缉令。”陆一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难怪王贵刚才忽然那么紧张。” “咦,为什么王贵看到那男子后会忽然那么紧张?”陆一精神一动,灵光一闪,抬头瞥了通缉令,浑身剧震道:“朝廷通缉曹操令——刚才那个矮胖的贼眼男子,居然是曹操?” 第二章 雪夜遇曹操 一轮明月高高悬挂在空中,中牟县官道上的驿馆分外寂静。今夜虽然没有下雪,但中原大地依旧充满寒意。几只小雀在槐树的枝杈间来回跃动,将挂在枝头的积雪震落到地上。 “没想到,那个看起来贼眉鼠眼、滑稽可笑的男子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曹操。”陆一大为郁闷道:“史载曹操其貌不扬,原来还是说的很委婉的。这哪里仅仅是其貌不扬,分明远看是路人,近看像个市井小儿。” 陆一端坐在房间里的榻上,运气凝神。这种古代的床榻让他感觉很别扭,三国时期虽是低矮家具的形成期,但人们依旧多以席地坐卧为主,这种习惯要持续到隋唐以后。故而一时半会间,陆一实在无从适应。 “这曹操倒也是胆大包天,明明被通缉了,居然还敢拿着一张假身份证,光明正大地来亭驿里投宿。”陆一不得不佩服曹操肝胆过人。 这年头虽然有类似身份证明的通关符文,但因为古代防伪技术落后,所以想要伪造身份也并非什么难事。只是敢像曹操这样明目张胆冒着法律大不韪风险的人,恐怕是极少吧。 伪造符文轻则砍头,重则腰斩车裂、家人连坐,并非可以等闲视之。如今这年头虽然有点乱世的前兆,然而凭借董卓强大的武力支撑,中央朝廷还维持着名义上的旧架子与权威,并没到礼崩乐坏的地步。至少平头百姓就不敢这么蔑视朝廷法律。 “不过这曹操年轻时敢跟袁绍两人偷偷潜入宦官的府邸,去刺杀权倾一时的中常侍张让。如今又敢刺杀操控天下的董卓,伪造个通关符文证明又算得了什么呢?”陆一微微一笑,心说曹操这位汉末第一人的性格也是有趣的很。 就在陆一心神恍惚之时,门外木廊上终于传来一丝动静。 听着木廊外“咯咯吱吱”的声音,陆一会心一笑,心道:“果然是王贵那群人要对曹操下手了。” 这个时代的人,男女居家大多脚穿木屐,在中国,木屐是汉服足衣的一种,也是最古老的足衣,是汉晋隋唐时期的普遍服饰。 木屐在魏晋南北朝,发展成名士贵族行头服饰。而女子出嫁的时候则会穿上彩色系带的木屐。只不过木屐传入日本,到了现代反而成为日本人的传统文化之一。 虽然这种木屐穿起来舒适耐磨,但走起来吱吱作响,声音太大实在不利于刺客潜行与军队打仗。 陆一坐在房内听着门外木廊的声响,不由得哑然失笑道:“真是一群傻碧,动作搞的这么大,还怎么潜行捉到人。” “只不过,听着声音,似乎人数不少啊。”陆一微微蹙眉。 “别人是英雄救美,我是雪中送炭,倘若今晚救了曹操,以后他飞黄腾达时,我还不跟着鸡犬升天吗?”陆一略微思索后,嘴巴像敲开木鱼般地笑开了,沉浸在未来的幻想中,丝毫没有意识到无意间把自己形容成鸡和狗。 喀喀!几声细微的声响从隔壁房间轻轻响起。陆一淡淡一笑道:“看来亭长王贵那群人已经开门动手了。再等等,等老曹被捉住后我再出手。关键时刻出手,无异于雪中送炭、雨中送伞。那时老曹还不对我感恩戴德?” 打定主意后,陆一便竖起耳朵仔细窃听隔壁房间的动静。在南华老仙的打磨下,他已经是灵智期境界的修道者,耳力听觉比起一般人自然要灵敏的多。 轰!陆一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几声脆响,心知王贵那群人与曹操的角斗已经开始,盘算着时间后,慢慢打开房门,轻轻走到木廊上。 “砰砰磅磅”翻箱倒物的声音不断从隔壁曹操所在的房子里传来。 须臾片刻后,便是寂然无声。 “这么快就结束了?”陆一眉毛一挑道:“这曹操太不经打了吧。我记得他年轻时也是单人无畏杀进张让府邸,缠斗许久后能全身而退,想来也是个武道颇深的人物啊。” “按理说他现在年纪不大,力气功法应该不可能倒退。而他的身份又不是十多年后的曹丞相,总不至于因为纵欲过度而掏空了身子啊。” “真是外强中干。”陆一忽然回过神来,拍了拍自己额头,拳头一握道:“我在这里胡思乱想什么,现在紧要的事冲进去把曹操救出来才对。” 陆一心中暗道:“虽然曹操的表现让我有点失望,不过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若是他一帆风顺,还显不出我的功劳跟实力。” 打定主意,陆一双手一抬,微微运起内力,将一身气力凝聚在左腿脚跟上。 陆一左脚猛然一抬,“轰”的一声,一脚将曹操的房门踢翻碎落,纵声大喊道:“曹公勿忧,贫道陆一来也。” 房内的器物因为打斗而七颠八倒,地上到处是碎开的陶具碎片。只是令陆一瞪目哆口的是,伴随着四处破碎的陶片,地上还乱七八糟躺着几个身穿襜褕单衣的大汉。 显然这几个大汉就是准备擒获曹操的人,他们应该是附近亭驿的公人,毕竟此处离县府还有一段距离,王贵一时半会不可能通知县府来捉拿曹操。 而他们的目标曹操却毫发未损地坐在榻上,轻轻擦拭着手中的利刃。那是一把浑身散发白光的长剑,以陆一看来,这把长剑恐怕至少是先秦封神时代的剑类法宝。 如此情景,让陆一本要运法的手突然停住,停在空中半晌,目瞪口呆的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陆一说这话的时候,曹操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陆一,看着陆一脸上惊诧的神色,他淡淡笑道:“不过是几个宵小之辈想伺机行凶罢了。” 曹操抬起头来,直至盯着陆一,目光中竟然有些杀意,摇头叹了口气道:“想不到曹某的行踪还是被人发现了。” 陆一看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意,心道这曹操果然是个狠人,不至于对我也想要杀人灭口吧。 双掌微微运气,心中多了一丝防备后,陆一脸上露出惑然不解之色道:“夏侯兄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十五岁的人称呼一个三十四岁的男子为兄,的确有点莫名其妙。不过在古代,当时的人都习惯如此互相称呼。 “阁下还要隐瞒到什么时候?”曹操讥讽地笑了笑:“你刚才破门而入之前喊了一声‘曹公’,总不至于现在还要装作不认识曹某身份的样子吧?” 见曹操一语道破,陆一反而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通缉令上面都清清楚楚写着,陆一想不认识曹将军都难啊。” 曹操目光在陆一身上又扫了一圈,忽然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可笑我曹操还以为自己身份隐瞒的很好。” 陆一点头微微笑道:“能认识西园八校尉之一的典军校尉曹孟德,陆一也是觉得幸运的很。曹公在洛阳刺杀逆贼董卓一事,已经名震天下,世人无不心生仰慕。” “可知道曹某那一次差点就死在董府了?”曹操置之一笑,转身走到门口,霍地敞开被陆一踢碎的门。 陆一见曹操身上散发的杀意已经敛去,笑问道:“怎么,曹将军不打算杀我了?” 被陆一直接揭开自己方才的心思打算,曹操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洒然笑道:“从陆小郎你进来的那瞬间,曹某便一直不停地打量着你。只是到现在都没有发现阁下身上带有杀意或者不怀好意的气息。曹某又不是嗜血杀人魔,难道见谁都要杀掉不可么?” 好个曹操,当真厉害得很。 陆一郑重其事地向曹操抱拳施礼,带着敬佩的神情道:“贫道琅琊山清流洞炼气士陆一,字太一,见过曹将军。” 曹操眨了眨眼睛,似乎感觉到陆一言语神情都带着真诚,也肃然拱手回礼道:“在下沛国谯县人,曹操,字孟德,见过陆郎。” 古人在向别人介绍自己时,大多是道明籍贯、官职、姓名与表字。而曹操介绍自己时,直接省略去官职这一项,这说明曹操此人并非是那种喜欢夸耀身份的人,这足以让陆一对他大生好感。 “今晚我与陆郎同时出现在这个馆驿,恐怕不是巧合吧?”曹操眯着眼睛问道。 “曹公何以有此一问?”陆一心中,然而表面却是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 曹操依旧眯着眼睛,脚步却是挪了一挪,随机轻笑道:“洛中洛外,官道四通八达,其中亭馆驿站不少。然而我们脚下所住的这个亭驿却是通往中牟县城的最后一个馆舍。在中牟城门关闭后,通往县城的人,都得住在这里,曹某也不例外。如果有人想在中牟地界等我曹操,最好的地点也就是这个地方了。” 这个曹操,心思果然缜密。陆一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那么,我能否认为我与陆郎的相逢并非是个巧合,阁下是在此专门等候曹操的呢?”曹操依旧眯着眼睛,脸上也看不出喜怒阴晴。 这个曹操,心思缜密,而且疑心很重,似乎难以相与啊。陆一苦笑,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曹公所言?” “那么陆郎可否告之曹某,你专门在此等候我的目的呢?不弄清楚的话,我实在很难对萍水相逢的人放下戒心啊!”曹操蓦地抬眼,刀一样锐利的目光直直射了过来。 第三章 雪地激战 面对曹操刀一样的锐利目光,陆一淡淡笑道:“我若说我也看不惯董卓的倒行逆施,故而特来襄助曹将军,曹将军信么?” 曹操思虑了片刻,点头慎重开口道:“我信你!” “哦?”这下子反倒是陆一感到匪夷所思了,以曹操这样疑心多虑的人,如何会轻易信了自己。 “你在解释的时候,神情有些迟疑,所以方才的理由恐怕是三分真七分假。”曹操语气温和,等陆一抬起头望向自己时,才点头笑说:“只不过你的身上一直没有散发杀意与危险的气息。如此看来,要么你实力强大到能掩饰自己的战意,要么你就是真的对曹某没有不轨之意。只是以曹某的猜测,你的实力境界并没有强到可以掩饰杀意的地步。所以你应该真的对曹某没有不好的心思。” 陆一一直含笑听着曹操的长篇大论,等曹操说完,他才轻轻抬手往曹操身上一指:“既然如此,曹将军的剑是否可以收回鞘里了呢?” 曹操一直在观察陆一的言行举止,而陆一何尝不是一直关注着曹操的一举一动。曹操虽然表面上言之凿凿,但他腰间的剑一直蠢蠢欲动,很显然曹操并不信任自己。 曹操微微一笑,将长剑缓缓插入剑鞘中,说道:“太一别见怪,我曹操自小就是这样。宁愿谨慎一点,也好过稀里糊涂被别人害死。” 陆一点头,指着曹操腰间那把剑道:“曹将军这把佩剑是什么来头?我方才看此剑浑身散发白芒,想来并非庸兵凡器吧?” “这把剑叫‘倚天剑’,是从我曹家先祖相国曹参公时代传下来的。”曹操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此剑传闻是封神时代的法器,当年曹参公用它平定诸国,潍水一战中便是用此剑击杀西楚第一名将、拥有中天道期境界的龙且。” “原来如此。”陆一点点头,若说是曹家的传家之宝那就对了。 平阳侯曹参是西汉开国的第二功臣,此人文武双修,出将入相,实力臻至大天道期的境界。曹家在两汉四百年里显贵无比,拥有“倚天剑”这样的神兵利器也就不足为奇了。 “曹将军在洛阳董府刺杀当朝相国董卓一事,已经名动天下。”陆一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听闻董卓本身已经化至小天道境界,而府中还有天下无敌的吕布、李儒。除此之外、李傕、郭汜、徐荣、段煨、张济、樊稠、华雄、胡轸、牛辅都是天下闻名。” “虽然无法刺杀董贼,但能在壁垒森严、高手如云的董府全身而退,仅凭这一项,曹将军也足以傲视天下了。”陆一道。 曹操看了一眼陆一,摆了摆手道:“只是运气好罢了。当时相国府里,吕布、李儒等人一个都不在。而董卓又恰好在闭关炼气,所以我刺杀不成后才能见机而退。” “闭关炼气?”陆一眼睛一眨,显然很是疑惑。 “不错,当时董卓正在闭关。我虽想趁着他打坐炼气时一举击杀,无奈他的护体真气实在强大,以我元婴期的实力加上倚天剑的威力,居然还无法撼动他一分一毫。”曹操脸上浮现一丝忡忡的忧虑,啧啧摇头叹息道:“几年前黄巾之乱时,董卓才是出窍境界初期的实力而已,前几个月他居然已经能一招击杀灵虚境的丁原。而以我几天前当时刺杀董卓的情形看,如今他恐怕差不多要冲至大天道了。” “什么?”陆一目瞪口呆,似乎难以置信,“黄巾之乱是中平元年。如今六年里,董卓居然能从出窍境初期一跃冲至大天道境界?” “这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所在。”曹操蹙起眉头,摇摇头道:“从出窍期到大天道,其中相差好几个境界。况且其中还有难以突破的瓶颈,董卓居然能在短时间内突破至此,当真匪夷所思。” 陆一还没有开口,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飞速接近。曹操勃然变色,顾不得回答直接冲到木廊向外看了一眼,只见浓重的夜色间,几道烟尘向这边奔过来。 陆一也朝外看了一眼,挑眉道:“王贵已经被你大晕了,怎么还有人?是洛阳来的追兵么?” “王贵?哪个王贵?”曹操一愣,忍不住问道:“你是说方才那个亭长。” “不错。我便是看到他鬼鬼祟祟,这才注意到他是准备擒获你。”陆一也觉得有点不对劲:“难道他并没有……” “里面并没有王贵。”曹操走到躺在地上的人堆里翻了一翻,突然面色一变:“暗度陈仓,关门捉贼。不好。我们快走!” 陆一也明白了。躺在地上的那几个公人,恐怕用来是拖住曹操的棋子,而王贵本人早就趁着这段时差跑去县府搬救兵了。 “我们快走。”曹操眼睛一转,不容分说,一把拉开陆一,两人飞快往楼下奔逃而去。 “逆贼曹操就在这里,把亭驿围起来。”馆舍外篝火骤起,将原本晦暗阴沉的夜晚照的如同凌晨半昼。 “快走!我们往后门走——”曹操伸手将陆一拉到后院门外。 陆一只觉得脑后一阵风至,擦着他的脑袋一掠而过,“嗖”地一声一支羽箭钉在他面前的墙上。 “我擦!”陆一破口大骂,若非曹操拉的及时,自己的身家性命今晚就得交待在这里了。 当下不敢大意,立即运气集元,藉此稍微提高自己的反应与身法。 同时,破空之声响起,一支支飞箭带着尖锐的哨声从半空仰角而入,在两人周围形成一阵箭雨。 陆一虽然已经是灵智期的修真者,然而毕竟临战经验不足,初入茅庐便遇到这种场面,慌张之下根本无从发挥。 曹操凑到陆一身旁道:“我们分别往左右奔跑,分散追兵的方向跟注意力。” 两人分别从后门跳出来,分别用尽全力往东西两个方向飞跑。追杀者片刻便追到他们身后。 只不过奇怪的是这次对方并没有放箭,箭雨一停,两人的速度也放缓下来。 “想近战么?”陆一微微眯起眼睛,心道这可是老子的拿手好戏。 后方的追兵也并不急于上前,与两人之间总是保持一段恰好的距离。 “这样下去可不行,狭路相逢勇者胜。”曹操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倚天剑出鞘,曹操纵身往上跃去。 倚天剑出鞘,立即生出一股凌厉无匹的剑气,忽然化为一道长虹。曹操回头横剑一扫,立刻有几个人被掀翻在地。 陆一也不甘示弱,画影剑从背后出鞘,青色剑芒时强时弱,陆一纵身一跃,在追兵身前划出一道青光。 追兵一片惨叫声,后方几个顿时停下脚步,心知遇上高手。 “此地不可久留。”曹操蹙起眉头道:“我总觉得有一点不对劲,我们还是不要恋战,先走未免妙。” 陆一点点头。眼前这些追兵恐怕只是前哨而已,幸亏他们带的箭支不多,并且存着生擒曹操的心思,故而并未痛下杀手。倘若他们下定狠心乱箭齐发,那么两人今晚恐怕真得埋尸此处了。 两人心知不可恋战,打定主意后,两人很有默契的眼睛相对,眼珠一眨,都定下夺马而逃的计划。 两人同时发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两个骑马的追兵身旁,双手一伸,直接将马上的人拽了下来,两人自己则是纵身一跃,倏然跳坐在马鞍上。 “走——”曹操眉宇一挑,拉紧缰绳指着中牟县的方向。 陆一点头正要说话,却听到不远处又是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 “杀了我的人就想一走了之,哪有那么容易——” 蓦然一声长啸,由远而近传来,速度惊人至极。 两人骇然望往前方,只见一道人影,由远而近、由小而大,像老鹰攫食般猛地向陆一扑了过来。 “噗——”一阵巨大的冲击力直冲陆一腹心。陆一如遭雷殛,剧痛之下失去平衡地从马上跌了下来。 陆一重重从马上摔在地,只觉得腹心像是要被一股灼热炸裂一般,疼痛之极。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顿时头晕目眩,他试图抬手撑起身子站起来,却无论如何也使不出力。 “这个人,好强!”这是陆一受伤后的第一想法。 “太一,没事吧。”曹操见状忙从马上跳起来,急忙凑过去扶住陆一。 这个曹操,还算是有情有义。陆一欣慰的笑了笑,在此情形下曹操首先想到的不是逃跑,而是急忙跳下来看护自己的情况,可见此人并非是那种寡恩薄义之人。 “人情淡薄,世态炎凉。世人大多喜欢锦上添花,而不肯雪中送炭!关键时刻,足够看清一个人的真伪。现今看来,你曹孟德还不算令人失望。”来者淡淡瞥了陆一一眼,随即将目光落在曹操身上。 曹操将真气输入陆一身上,替他缓解疼痛,闻言抬起头来,盯着对方目光凛凛道:“能否告之,阁下到底是谁?” 来者微微皱眉,没有接话,只将目光凝在陆一身上。 “这个人很强,你要小心。”陆一暗暗对身旁的曹操道。 曹操会心一笑,盯着对方的目光依旧凛凛未变:“你到底是谁?是董卓派来捉拿我曹操的么?” “你就是刺杀董卓的典军校尉曹操?”来者微微一笑,点头道:“不错,胆子很大。” “我在问一句,你到底是谁?”曹操脸上浮现出恼怒之一,手中倚天剑只待出鞘。他一向最无法容忍这些傲睨一切的嚣张之人。 “在下截教昆吾山炼气士,也是中牟县的县令。”来者优雅地拱手行礼道:“东郡陈宫,字宫台。有幸见过曹校尉。” 第四章 激战陈宫 曹操心头微震,从陈宫浑身散发的气场来看,便知此人修为极不简单。 “曹校尉似乎有点惊讶?”陈宫半眯着眼睛,慢条斯理的道:“怎么,你是要束手就擒,还是要我亲自动手?” “你可以试试!”曹操冷笑一声:“我曹操绝不接受别人的威胁。” 倚天剑擎出,一点剑芒,正在陈宫眼前扩大。凌厉的剑气,透过倚天剑向陈宫侵来,连陆一都大吃一惊。 “这就是你的真正实力?”陈宫眼睛一亮,淡淡地点头:“不亏是集合曹家与夏侯家两家真传的新起之秀,果然非同凡响。” 陈宫哈哈一笑,身影犹如闪电般横移,同时双掌向前切出。 两道光芒相互碰撞,周遭的空气顿时冷得如同凝冰,寒气无孔不入地往四周渗透来。 “这两个人好强。”陆一强忍着痛意,方才曹操输入体内的真气堪堪化解了一丝伤楚,他勉强站起身来,苦笑道:“看来,我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 “此人年纪轻轻竟然已经是化神期中阶的高手。”曹操心头轻轻的吸了一口凉气,自己在而立之年修为能突破元婴期,无外乎是依仗曹家与夏侯家两大家族的支持。此人并非世家子弟,却能修炼至此境界,实在令人惊骇。 曹操的精神倏地提升至极限,真气充盈周身经脉,毫不犹豫地掣出倚天剑。 陈宫不屑的冷哼一声,双目厉芒闪动,蓦地飞身而起,刹那间掠到曹操身前,双掌前推,寒冰劲气狂奔,立即暴潮般往曹操周围涌去。 劲气交击,形成一股小涡漩,气劲激荡之下,周围的花草枯木顿时都翻腾破裂。 两人同时往后飘退,好避开那惊人的气劲。曹操跄踉后退几步,已经是气喘吁吁。 “曹校尉的修为确出乎我的意料。”陈宫眼角光芒闪动,露出莫名其妙的冷笑:“不过,今晚中牟县的监狱就是你们的落脚之处。” “陈宫,你未免太目空一切了吧?”曹操不屑一顾道:“我的命你都很难拿走,何况生擒,简直痴心妄想!” 的确,想要完发无损生擒对方,比当场直接击杀他还要难几分。 一言不合,曹操已经是全力一击,倚天剑气化为几道白色光焰,铺天狂涌而去。 “来的好!”陈宫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一转,周围凝聚出几团冰球,直接与曹操的白色光焰正面碰撞。 白色光焰与冰球交击之下,顿时产生一股强大的气浪。连站在圈子外的陆一也被波及到,明显感觉到压抑难受。 曹操与陈宫更惨,踉跄连退几步后,嘴角都是溢出一丝鲜血。 “我说过,你想杀死我曹操,很难。若要生擒我,无异于白日做梦!”曹操狂傲大笑。 “是么?”陈宫看着他冷笑,摇头道:“你倒是志得意满,却有无想过我孤身前来,如此有恃无恐的原因呢?” “你还有阴谋?”曹操笑容顿时僵住,脸色一变。 陈宫冷冷一笑,大喝一声:“逆贼曹操,居然不自量力刺杀相国太师,还不束手就擒!”左手立起,长袍大袖忽然嗤嗤作响,射出无数道丝条。 这些丝条合在陈宫掌中盘成一团,散发出淡淡的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色彩,如烟若雾、光怪陆离,如同一道彩虹一般。 “长虹索!”陆一惊愕失色,忽然跑过去大吼道:“不好,孟德快走!” “想走?”陈宫呵呵一笑,口中念起灵诀,掌中那七彩绳索轰然飞起,仿佛一道苍龙,张牙舞爪向曹操盘旋过去。 曹操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被长虹索紧紧缚住,犹如个肉粽子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长虹索乃是阐教宝物,你陈宫不是截教之人么,怎么也有?” 长虹索本是阐教法宝,其主乃是九宫山白鹤洞的“普贤真人”。普贤真人本是阐教元始天尊的弟子,昆仑十二仙之一。三教大战后,由道入佛,成为“南无大行普贤王望菩萨”,乃佛门三大士之一。 而长虹索便是他得道前的法器,此宝通过灵诀罚咒可以使唤来捆锁住同等修为以下的敌人。 陈宫闻言笑道:“这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的那么清楚。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被我擒获?” “你似乎得意太早了吧?”陆一横起画影剑,冷笑道:“你似乎忘记还有一个人。” 陈宫先是一怔,随即回头哈哈大笑道:“抱歉抱歉,我似乎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蔑视!侮辱!这是赤裸裸的蔑视与侮辱。陆一脸色一变,恨恨道:“你最好是放了曹将军,否则你今晚怕是得交待在这里了。” “哦?”陈宫缓缓抬起头来,淡淡道:“以你的修为,恐怕远远不是我的对手。况且你方才被我击伤,本来就不值一提的战力如今更是弱的可怜。” “混账——”陆一无法忍受陈宫的轻蔑与侮辱,画影剑幻出一篷蓝光,笼罩住了陆一的身体。陆一纵身而起,大喝一声,竟化剑为刀劈式,直接超陈宫头上劈了下来。 “不知好歹!”陈宫虽然嘴上说的难听,但一直都在小心防备,身体一晃,堪勘躲开陆一的剑芒。 陆一一击不中,然而剑芒的威力却在地面划开一道深深的沟壑。 “好小子,没想到还有几把刷子,倒是小看了汝。”陈宫脸上掠过一丝讶色,忽然用脚抬起脚下追兵尸体旁的长矛,擎天一摆,脚下就势抢前化了几步,矛尖对准陆一展开,幻作千百矛影,凌乱无章地朝陆一攻去。 陆一心中紧张,但容色却是静如止水,紧握着画影剑直取陈宫心头,蓝色剑芒发出破开空气的尖啸,将虚虚实实的矛影全部打散。 陈宫脸色微微一变,他没想到,这家伙看起来不过是灵智期的实力而已,况且方才已遭受过自己的强力一击,如今却还能拥有如此不凡的力量,假以时日,此子怕是非同凡响。 “陈公台,老子告诉你,不要随便看不起人——”陆一一声长啸,把体内的真气运行到极致,凌空跃起,发出全力一击。 “看来我也得认真点了。”陈宫心知陆一已经透支最后的力量,闷哼一声,身形急退间,几道寒光从眼中迸发而出,顿时朝横在前面的陆一直射而去。 “太一小心。”被捆在旁边的曹操见状不好,忙大声吼道。 陆一只觉一阵寒冷气息扑鼻而来,紧跟着脑中一阵眩晕,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对方的几道寒光穿透身体而过。 “噗——”鲜血从陆一口中喷涌而出,方才已经透支了所以的真气与力量,再加上连续两次重击,对他这个初出茅庐的修真者伤害实在太大,以至于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可以使出。 “蝼蚁也敢与天争长短,若非刚才那几道寒光是虚形而不是实体,不然你早就是个死人了。”陈宫蹙了蹙眉,瞥了他一眼,转身对躲在后面的追兵道:“把他也绑起来,一起带到中牟县府。” 躲在后面的追兵顿时现出身影,狐假虎威地用几根绳索把两人绑的滴水难漏。 “唉,想不到我们最终还是被捉了——”曹操见陆一也被捉住,心知逃跑无望,忽然唉声叹气。 “我不甘心!”陆一吸了口气,挺直腰背道:“要是我再强一点就好了。” 陆一在前世衣食无忧,一向也没吃什么苦。来到这个时空后,凭借着灵智期的修为在普通人面前却也没吃过亏。如今第一次遇到强敌,他才深知自己的弱小,以至于第一次萌生要变得强大的意愿。 “连化神中期的陈宫都完虐我,若是遇到吕布、董卓,还不是如同蝼蚁,受人践踏!”陆一被捆绑地死死的,心里却是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变得更强大! 第五章 出逃中牟 寒夜森森,月光如水。月色透过监狱通风口的栏杆,留下一阵清凉。 中牟县府内,巡逻的士兵井然有序地来回踏步,戒备十分森严。 “两位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么?”陈宫坐在狱房内,看着被绑成粽子的陆一两人,会心一笑道:“曹孟德,我听说董相国对你不薄,旬月间把你升至骁骑校尉,你为何恩将图报,自取其祸?”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要杀要剐,悉听遵命。我曹操绝不吭一声。”曹操闻言怒道:“董卓残暴不良,鸠杀少帝,欺凌公卿,我祖乃相国曹参公,大汉开国功臣。我家世食汉禄,若不思报国,那跟禽兽有什么区别。你身为天子之臣,难道也要助纣为虐?” 陈宫微微沉吟道:“董相国宰执中枢,奉天子以令不臣,名正言顺。实际又控制着并、凉、雍、司四州广大土地,帐下吕布、李儒天下无敌,西凉兵将勇猛善战。凭你区区一人之力,如何能抗衡董相天威。” “董卓看似强大,实则不然。”曹操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此人在短时间内入主洛阳,属于以蛇吞象。然而其根基未稳,虽然借机吞并了大将军何进兄弟的中央军,还有并州刺史、执金吾丁原的并州军,然而并未来得及消化。其根基说到底还是以前的凉州旧部,所以看似强大,实则并非无法抗衡。” “这么说来,你已经有对抗董卓的方法?”陈宫眯着眼睛问道。 曹操见他的称呼从董相国变成董卓,先是一怔,随即点头道:“不错。董卓窃据中枢,必须以天子诸侯方镇合力才可抗衡。我欲归乡里,矫诏召集天下诸侯,兴兵共抗董卓。” 陆一在旁撇撇嘴,心道:“这曹操也真是个妙人,把自己的计划打算全部对人抛出,这下子对方连逼供审问的环节都可以省去了。” 陈宫恍然而笑,点头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周全的办法。只是虽然黄巾之乱以来,地方的权力有所扩大,但倘若以地方州郡兵的战力去抗衡拥有西凉军与中央军两大王牌的董卓,终究无异于以卵击石。” 曹操闻言一笑,从容道:“汝南袁氏,海内名门,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司隶校尉、邟乡侯袁绍,如今担任渤海太守。其弟后将军袁术,但任南阳太守。若以袁绍为盟主,以汝南袁氏的号召力,未必无法召集能抗衡董卓的力量。” “袁绍?袁术?这两人能听从你的矫诏而起兵么?”陈宫挑起眉头。 “董卓倒行逆施,滥杀公卿,欺辱名士,早就损害到汝南袁氏的利益。”曹操得意一笑道:“他们不过只需要一个借口而已,我的矫诏恰恰就给了他们这么一个光明正大起兵的名义。” “袁绍之叔袁隗乃当朝太傅,绍兄袁基又是九卿之一的太仆,其堂兄袁遗乃山阳太守,其弟袁术是南阳太守。以袁氏的声名权势,振臂一呼,的确会有很多人附从。”陈宫点点头。 “此外,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兄弟是我至交好友,也是心怀天子的忠义之臣。”曹操微笑道:“东郡太守桥瑁,乃太尉桥玄族子。我于刺董之前,曾与他约定,共同匡扶天子。若是我矫诏召集天下诸侯,此三人必然会响应盛举。” 陆一在一旁着急道:“我说孟德君,你不觉得你透露的有点多了吗?” “无妨。”曹操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道:“此人若真是董卓的人,我就不会跟他说这么多话了。” “哈哈。好个曹孟德。”陈宫眯着眼睛笑道:“说得好,我食朝廷俸禄,当然是朝廷的人,与董卓又有何干。” “可是他为何将我们擒获至此。”陆一还是不明所以。 “若非如此,你们怎么会安安静静在此听我说话。”陈宫走过去将两人的绳索揭开,呵呵笑道:“实不相瞒,我乃阐教炼气士,与那截教扶持的董卓不共戴天,又怎么会甘心当他的下属呢?” “这么说来公台也是天下反董义士的一员了?”曹操伸展胳膊,似乎早有预料。 “陈留太守张邈,闻曹公刺董逃亡洛阳,特遣我来相助。”陈宫不卑不亢地拱手道:“今晚为了留住曹公,不得不使了一些手段,还请两位勿怪。” 这哪里使了一些手段啊,老子肋骨都断了几根。陆一心头大骂这陈宫脸皮厚。 “陈留太守张邈?”曹操缓缓的吐了一口气,叹息道:“孟卓真是有心人啊,不亏是与我有肝胆相照的交情。” 陆一一旁却是大皱眉头,他在后世也知道曹操与张邈之间的关系。两人之间的交情曾经是到了托付家人生死的地步,但后来张邈与陈宫却一起背叛了曹操,扶持吕布为兖州之主,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但曹操这辈子饶恕了杀害他长子、侄子以及爱将的张绣,最终也放过了陈宫的家人,却把张邈兄弟的家属全部诛杀,其中相爱相恨的基情,也是一言难尽。 只不过,事情当真有那么巧吗?从陈宫说出奉张邈之托前来相助时,陆一便暗暗怀了戒心。 “曹公若是要返回沛国谯县,恐怕太远。”陈宫竖起三根手指道:“何不去陈留募兵,陈留乃汴陈大郡。张夫君又是曹公的好友,乃名士八厨之一。何故避近就远呢?” “陈留郡?”陆一视线在陈宫身上扫了扫,眼眸却是忽然一顿:“陈留郡乃是古陈国之地,战国时为大梁,隋唐为汴州。乃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开封汴京,七朝古都。其地极为富裕繁荣,当地风气也是颇为悍勇。只是怎么偏偏太守恰好是张邈呢?” “陈留郡虽然是募兵的佳处,不过此郡靠近京畿,离董卓未免太近了吧?”陆一摸着鼻子笑了笑:“我看还是去丹阳吧,那里民风彪悍,招募的军队战斗力更强一些。” “张孟卓拳拳心意,我岂可辜负。”曹操哈哈大笑道:“就去陈留吧。陈留孝廉卫弘,乃是我父亲故交。此人家财万贯,却仗义疏财,讨董大业少不得他的帮助。” “既然决定如此,我们趁着夜色还黑出发吧。”陈宫满意地点点头。 “我们?公台你也要跟我们一起去?”这回轮到曹操吃惊道:“你可是中牟县的县令啊。” “天下已乱,若无法诛除董贼,恢复王道。这个县令当了又要什么意思。”陈宫叹息一声,摇头道。 “公台真是忠义之士。”曹操拊掌大笑道:“中牟离陈留还有一段距离,中间有个吕家庄,其庄主吕伯奢乃是我父亲旧交,我们不如先去那里休顿。” 第六章 夜宿吕庄 明月高高挂起,乌云团团缭绕,林野隐隐传来一阵阵猿啼鹤啸。 吕家庄翠竹遍野,林木葱茏。庄前连畴接陇,田连阡陌。虽然夜色已深,庄外了无人烟,然而几人还是可以想象得出白天这种男耕女织,稼穑桑麻的田园盛景。 陆一倒是好不容易目睹了古代这种自给自足的小农生活。其实这吕家哪里是小农那么简单,从庄园规模看,在京畿所在的司州范围内也算是颇有资财的大地主了。 这吕家庄的庄主吕伯奢本是河南郡成皋县人。成皋乃是汉高祖刘邦与西楚霸王相遇争城夺关之处,后世又是唐太宗李世民大战窦建德、宋大将岳飞大破金兵之处,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而这个时代大名鼎鼎的虎牢关与汜水关都座落于成皋。 吕伯奢在黄巾之乱后,从成皋搬到此处避居,几年之间,竟然营造出如此家业,令陆一大为钦佩。不过既然吕伯奢与曹操父亲太尉曹腾是故交,那么想来定然也不是普通之人。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跟三公之一的曹腾结为至交,自身哪里会简单到哪里去呢? 吕家庄因曹操三人前来而灯火通明,不过家主吕伯奢却并不在家,相闻是外出会友去了。负责接待曹操、陆一、陈宫三人的,是吕伯奢的五个儿子。 三人通报名刺后,随着婢女来到吕庄的主厅,吕伯奢的长子吕伯正在等着他们,列坐陪同的还有吕家的其它儿女。 古代起名,若是兄弟三人,则称“孟仲季”或者“伯仲季”,如汉高祖刘邦本名便是刘季,而他的两个哥哥分别是刘伯与刘仲。周文王姬昌的父亲是季历,他的两个兄长则名太伯、虞仲。 若是兄弟四人则是称“伯仲叔季”;兄弟五人,“伯仲叔季少”。故而吕伯奢的五个儿子,便名为吕伯、吕仲、吕叔、吕季、吕少。 古代父子间要避讳,但一些特殊例子是除外的,比如伯仲叔季这些。所以吕伯奢的儿子吕伯并不犯讳。 几人分主宾位置坐下后,吕家长子吕伯起立欢迎道:“陆君、陈君请坐。我吕家与曹家乃是世交,两位与孟德一样,把这里当作自己家就行,不用客套。大家都是自己人了。” 吕伯的几个兄弟也是客气地站起来拱手施礼,让陆一与陈宫两人都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曹操并没有感觉什么不好意思,尽管曹操与吕伯奢的儿子已经二十多年没见过面了,但就如同吕伯所说的,两家是世代交情,也用不着客套。他举樽笑道:“匆匆忙忙而来,可惜没有见到吕伯父,让人颇感遗憾。” “家父外出会友,恐怕还有三四日才会回来。”三子吕叔笑道:“我记得孟德正在洛阳担任西园八校尉之一的典军校尉,为何会突然想要回归乡里呢?” 曹操闻言眼睛一溜,摇头摆手道:“西园八校尉已经是昨日黄花,大将军何进与上军校尉蹇硕都已去世,外戚、宦官势力同归于尽。我曹操如何还是个典军校尉呢?” “什么?”吕家几个儿子闻言惊诧道:“大将军何进去世了?” “怎么,你们还不知道么?”陈宫、陆一反而更为吃惊道:“今年,孝灵皇帝驾崩。太将军何进与十常侍都已经玉石俱焚,如今皇子协继位为新帝,操控朝政的是西凉的董卓。” “当真是闻所未闻。”吕家几个人脸上都是充满诧异之色,吕伯大笑道:“我等避居乡野,没想到连近在洛阳的大事都未曾与闻。” 陆一大为无语。虽说这个时代通讯信息落后,不过吕家庄与京都洛阳城之间也就几个县的距离,都同属于河南郡。若说交通与信息传输落后,也不至于这么夸张。毕竟汉灵帝去世与董卓进京这样的大事都会公布天下,如今已经过了半年,难道以吕家庄这样的大地主阶层都无法获知此事? 对望一眼,却见曹操与陈宫也是蹙起眉头,显然深有同感。 不过陆一还是首次吃到东汉三国的饮食,虽然比不上后世,但饥饿之下还是吃的津津有味。 这个时期的饮食还是以蒸煮烤煎为主,普通人一天才吃两顿饭,而且只有贵族和老人才能吃肉。所幸吕家也不是一般百姓,肉嘛,大大滴有。 餐桌上摆放着几大碗羊、豕、犬、鸡肉,还有葵菜、韭菜等蔬菜,旁边放着几尊稻酒以及肉酱汁、豆豉酱等调味品。这样的饮食虽然对后世而来的陆一很不满意,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一辈子都很难吃到这么丰盛的菜式。所幸如今还不是几年之后的大乱世,若再过几年,饱受诸侯大乱战摧残的百姓连吃树根都是奢侈。 “贵客来临,小女子怠慢,还请兄长跟客人恕罪。”环佩声响,一个女子的娇声也悄然入耳。 三人别头望去,只见一道美丽的倩影缓缓踏步而来,一时都看呆了眼。 这女子双眸似水,却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冰冷,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雪白脸颊中透着迷人的粉红。如琪花瑶草,粉装玉琢;若远山芙蓉,娉婷袅娜。 她穿的是古代女子所穿的交领襦裙,两汉由于深衣的普遍流行,襦裙反而很少见。这个女子身着草绿色的襦裙,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第一个站起来的是曹操,这老小子双目放光,讶然起身道:“这位女郎是何人,当真国色天姿。” 陆一挑起眉头,心道这曹操果然如传说中好色,这么赤裸裸的赞美也只有他说的出口。带着对曹操的鄙夷,扭过头将目光直直盯在女子身上。 吕仲站起来介绍道:“这是舍妹吕眉。” “吕媚。真够媚的。又美又媚。”曹操呵呵一笑道:“我如何不知吕伯父居然有这么一个仙姿玉貌的女儿,莫非晚来得子?” 吕眉闻言轻轻一笑道:“世兄真会说笑。”把目光转到陈宫、陆一身上,惑然问道:“这两位是?” “在下东郡陈宫,字公台。”陈宫见到这样的美妙女子,倒是没有什么多余表情,只是站起来拱手做了个礼。 “在下陆一,字太一。”陆一也学着陈宫,邯郸学步地拱起手来。 “陆郎的年纪好像与我差不多?”吕眉抿着嘴问道:“又怎么会跟曹世兄,陈君在一起呢?” “不过茫茫人海中,萍水相逢而已。”陆一礼貌地点点头。 “萍水相逢?”吕眉蹙起眉头思索着这个时代还未出现的成语,点点头笑道:“陆郎出口成章,倒也是个妙人。” “吕世兄,怎么我从不知道吕世伯家有这么有个美若天仙般的女儿啊?”曹操半眯着眼睛,神情大为可惜,似乎惋惜自己没有早一点遇到吕眉一样。 “这个色狼。”陆一心头暗骂道:“这个曹操这辈子也是好色出名,也难怪会因为睡了人家张绣的嫂子,导致自己儿子、侄子、爱将都死了。” “呵呵。”吕伯笑道:“如同孟德所言,这是家父晚来得子的女儿,与我倒是相差了一般岁数。” 他说的倒也没错,这吕伯看起来比曹操还大几岁,琢磨着有接近四十岁的趋势。这吕眉虽然是他的妹妹,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 吕眉嫣然一笑:“听说曹世兄在洛京担任朝廷议郎、骁骑校尉之职,正逢青云扶摇之时,怎么会突然想要回乡呢?” “这个问题你的兄长方才也是问过了。”曹操洒然笑道:“世道混乱,与其做着官担惊受怕,还不如回谯县闲居罢。” 曹操撒起谎来,也是不皱眉头。不过吕家兄妹也没说什么,毕竟曹操在黄巾之乱前也曾蛰居家乡三年,有这样的例子在前,也是见怪不怪了。 “那么,世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么?”吕眉饶有兴趣地继续问道。 “不过是且耕且读,过着归园田居的生活而已。”曹操苦笑。 “原来如此。”吕伯哈哈大笑道:“无妨无妨,以孟德的才华家世,他日获得三公九卿的高位,又有何难?” “三位远来疲惫,兄长们还是不要继续喝下去了,让三位尊客歇息去吧。”吕眉忽然盈盈一笑。 “对。”吕伯闻言拍了拍自己额头道:“是为兄疏忽了,来人,请三位到东厢客房歇息去。” “孟德勿怪。”吕伯起身拍了拍曹操的肩膀道:“今日原来疲惫,且先去休息,明日我们再同饮一番。” 曹操点点头,摸着肚皮道:“固所愿也,多多打扰世兄了。” “哪里——”吕伯摆摆手道:“以我们吕曹两家的交情,还说什么叨扰这种客套话。” “既然如此,就先告辞了。”曹操朝陆一、陈宫两人打了个眼色,三人纷纷起身拱手道。 三人在侍女的带领下走出主厅,往东厢客房走起。走到廊外,却发现天色又暗了几分,月光隐隐被乌云黑雾所包绕。 三人无话,随着侍女的脚步走到东厢房。侍女为三人各自安排了房间,陈宫却是不肯,决意要跟曹操住在同一间房。陆一不想三人一起捡肥皂,便没有推辞,独自住在隔壁房间。 陆一踏入自己房间后,也是感到十分疲惫。毕竟今日从傍晚救曹操、战陈宫到逃离中牟等事情一连贯发生,让他的精神与身体都有些承受不住。 挡不住困乏之意,正要晕晕睡去,不想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见鬼。”陆一暗骂一句:“打扰人家休息是最为不道德的行为,这些人的素质真是堪忧。” 耐住性子穿起外衣,将门打开后,却发现是曹操以及陈宫正站在那里。 “怎么了?睡不着?”陆一心道:“不会两个人捡肥皂不够刺激,想三人一起互动吧?” 曹操与陈宫无言走进陆一的房间,待陆一关门后,一脸正色道:“太一,这吕家庄恐怕有古怪。” “什么?”陆一蹙起眉头道:“你们发现了什么吗?” 今晚一直没有说话的陈宫忽然郑重开口道:“这吕家庄很怪异,那吕氏兄妹六人,也都有问题。” 第七章 小六乘慑心阵 陈宫与曹操异口同声道:“这吕家庄很怪异,那吕氏兄妹六人,显然也都有问题。” 陆一先是一怔,随即轻声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只有我发现这个问题,没想到你们也察觉到了。” “哦?你也感觉到这庄子周围很怪异?”曹操一愣,随机露出一丝微怒道:“这样的话,你还有心思睡觉,害我们两个白担心一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陆一摆摆手道:“不先养足精神,怎么能有力气应付。” “你就不怕睡觉时脑袋被别人砍了去?”曹操没声好气道:“不行,一想到周围危机四伏,我就没办法下定心神休息,这就是所谓的如坐针毡哩?” “太一是怎么发现吕庄有问题的?”不过是大半夜的时间,陈宫对陆一的称呼变得亲近三分。 “方才吕伯兄弟说他们不知道今年朝中发生的一系列大事。如孝灵皇帝驾崩,大将军何进与外戚的毁灭,董卓的进京等等。”陆一竖起一根手指,摇头晃脑道:“据我所知,这吕家庄所在处正是河南郡通往陈留郡的中途点,也是司州与兖州的交界处。河南郡乃是京畿之地,不过几个县的距离,如此大事吕家庄不可能未曾与闻。何况此处又是司州通往兖州的官道,皇帝驾崩的讣告与新皇登基的书告都会从此处传往兖州甚至青州、徐州。所以我实在想不出以吕家庄的规模,如何会连这些事情都不曾听说过。” “这是其一。”曹操点点头,弯下身子坐到榻上,笑着说:“还有呢?你继续说。” “其二。”陆一又竖起一根手指头,“第二个疑点就是那勾你魂夺你魄的吕眉。她说过一句话‘曹世兄在洛京担任朝廷议郎、骁骑校尉之职,正逢青云扶摇之时,怎么会突然想要回乡呢?’这句话便与吕伯兄弟的话互相矛盾了。” “不错不错。”曹操拊掌大笑道:“太一年纪轻轻,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那吕伯兄弟连大行皇帝驾崩与洛阳火并、董卓进京的大事都不知道。他们的妹妹吕眉,不过是一个深闺女子,如何能听说过我担任过骁骑校尉一职呢?” 陈宫也是点点头,微微一笑道:“这就是过犹不及。这吕氏兄妹想掩饰一些问题所在,没想到前后矛盾,反而互相暴露了。骁骑校尉一职,乃是董卓在前几天刺董前授予孟德的新官职,用意是拉拢安抚孟德与曹家一族。而因为刺董一事,孟德根本没实际担任过这个要职。若非孟德与我们透露,连我这个中牟县的县令都不曾听说过,何况吕眉这样一个不曾出阁的少女。” “如此说来,这吕家庄的问题很大。”陆一哈哈大笑道:“那吕家兄妹应该没想到自己早就暴露不轨意图了吧,这就是所谓的纸总包不住火。” “我就知道吕伯父家哪有那个什么女儿。”曹操冷冷一笑道:“这么说来,吕家怕是跟董贼达成什么协议了。” “哦?你不是一直色迷迷的盯着人家吕眉看么?”陆一挪揄道。 “我不过是在观察那吕眉的言行举止罢了。”曹操嘿嘿一笑道:“难道我曹操看起来像是这么好色的人么?” “你不像么?”陈宫与陆一面面相觑,都是会心一笑。 曹操大感无奈道:“如此说来,这吕家庄藏龙卧虎。我们如今跟处在火炉砧板上一般,危险至极,最好还是先逃出此地罢了。” 三人点点头,思路很快达成一致。毕竟脑袋都是长在自己身上的,三人又没修练过七十二般变化里的“萌头”之术,脑袋一旦掉了,就再也长不回来了。 三人悄悄打开房门,头颅往外探了一探,了解没人监视后,方才小心翼翼踏出房间。 院子外,夜色更浓。天际仅仅残留一弯月角,整个夜空都快被乌云黑雾完全包裹。 吕家庄的规模本就不小,置身其中颇难认路。况且这入夜时分,连个灯笼都无。只凭房舍内透出的昏暗烛火,云迷雾锁,令人毛森骨立。 东厢所在的院落,其庭院大门是典型的月门,高墙中间是一个大圆开阖,以供旁人通过。 曹操率先掠进其中一条狭窄的走道里,轻轻笑道:“明明是来做客,最后还是免不了像偷贼一样偷偷摸摸的离开。” 陆一嘿嘿道:“今晚从头到尾都在跑路,本来以为有个休息的好去处,没想到最后还是免不了奔波。” 陈宫在后面四处张望,神色紧张的斥责道:“你们不要得意忘形好吗?现在我们是准备偷偷逃离的,怎么以为自己还是客人不成?” 陆一、曹操同时悻悻一笑,跟着陈宫的步骤走到庭院拱形门前。三人运起真气,翻身跃过瓦顶,轻轻跳落在泥土地上。 院落冷风呼啸,人踪杳然。陈宫突然‘啧’了一声,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吕家庄的的院落,布置的大多一样呢?” 陆一讶道:“哪里一样呢?” 陈宫低声道:“我的感觉绝错不了。真奇怪,好像我们一直都在同个地方绕着一样。” “什么意思?”曹操乍言皱起眉头道:“我怎么觉得心头有点闷闷的感觉。” 陆一本来没有注意到,但是陈宫一说,顺着院落前后仔细望去,似乎当真如此。 “黑咕隆咚的,路也难认的很。”陆一低声骂了一句:“这吕庄规模不小,若是这样漫无目的走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的出去。” “这吕庄再大,也就是几进几出的院落而已。难道还大的过皇宫大内不成?”曹操不以为然道:“我们是从洛阳而来,到陈留去。如此是从西往东,我们所在正好是东厢房坐在,打定东部方向,一直走出去便是。” 三人点点头,认准一个方向,往东方疾行,连连跃过几道月门,可眼前仍然是一个似曾相熟的院子,再仔细一看并没离开原处,只是在这附近圈子。 陈宫想了想,面色苍白道:“奇怪!我们似乎真的一直在原地绕圈子。” 陆一听到此话,也是蹙其眉头,径直走到一处,从地上捡起一朵花道:“糟糕,我们只怕真被困住。” “太一何出此言?”陈宫也是感觉很不对劲,忙道:“太一发现了什么了吗?” 陆一将手中的那束花递给陈宫,脸色沉重地解释道:“方才第三次跃过院落的时候,我已经感觉破不对劲,心生警惕之下,摘起院子里的花,有意地将它扔在一个指定位置上。” “这朵花刚刚好出现在这个院子里,你所指定的那个位置里?”曹操脸色一变道:“糟糕,这么说来,我们真的被吕家的人困在阵法里了?” “阵法?”陆一虽然也有这个猜测,却不好下定论。 “孟德说的没错。”陈宫正色地点点头道:“这种阵法,应该是利用道门真法结合此处环境所衍生出来的阵法。据我猜测,这种阵法可能便是‘小六乘慑心阵’,若我们没有找到阵眼的所在,恐怕一辈子困在这里不得出去也说不定。” “这么说来,我们一直来来回回走了这么多遍,其实一直没有离开东厢房。”陆一瞪眼咋舌道:“这阵法也是吕家所布置的么?” “按如今情形看来。恐怕是的。”曹操一脸正色,哪里还有平常的玩世不恭,他沉声说道:“天下无非分东南西北四大方而已。既然一直沿着东方出逃行不通,不如我们反其道而行,分别从西南北三处逃出。” “这么说来,我们要分兵作战了?”陆一问道。 曹操点头道:“轻虑浅谋只能是自寻死路,但如今的情况,也由不得我们不冒险了。我们分别往其它三个方向走,其中有人找到出路便在当地寻个办法点起狼烟,作为响应之法。待寻到正确出路后,我们三人再一起汇合,以免失枝脱节。” 陆一沉吟半响,笑起来道:“孟德的想法虽然并非十全之策,只是如今情形,的确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反正死马当作活马医,我就不信我们三人没有一个找得出正确出口。” 陈宫哀声叹道:“可惜我不爱钻研那些奇门阵法,若是略通一二,今晚也不至于被困在这里。看来此次若能逃出生天,要好好向我师弟请教那些奇门法阵了。” “你的师弟?”曹操闻言一怔道:“我倒不知公台还有个师弟哩。” “吾师弟沮授,乃奇门法阵此中高手,若是今晚他在此,恐怕须臾之间便可破阵而出吧。”陈宫脸上难得露出懊悔之色。 陆一没有听到他们两人的话,不耐烦地摆手道:“既然决定分兵寻路,那边快点行动吧。这吕家庄的人既然处心积虑布下这个阵法,说明他们不想在今晚与我们正面冲突。虽然不知是何原因,但如果拖到太阳初日,那恐怕我们就得跟他们直接对抗了。” 曹操、陈宫等亦知此处危险不宜久留,遂与陆一叮嘱一番后,分别往南、北两个方向掠去。 陆一叹了叹气,一时之间也是有点迷茫。走没几步,就听到尖锐的刺鸣声从周围传来,仿若鬼怪在身边叫嚣,让人感到说不出的悚然恐怖。 第八章 魔女董白 这时乌云黑雾终于把月亮遮得没半点光亮,陆一独自一人往西面寻路,却不知如何破阵。 呆立半晌,只得信步而行,举目所望都是一样的布置,独自跃过两道月门后,却发现又绕回原来的院落里。 “奇怪,曹操与陈宫往南北两处方向寻路,怎么没有绕回这里。”陆一沉吟道:“难道他们的方向才是对的?” “不对,为何绕来绕去都是这里。”陆一托腮思考道:“此处莫非是阵头或者阵眼?” 陆一往四周逡巡一圈,终于发现这个院子里有些竹子看起来歪歪扭扭的,与刚才翻过的庭院不同,唯有这里有几棵东倒西歪。 “这些细节,不沉下心来还真是难以发现呢?”陆一蹲下身子,仔细思索道:“不对,难道布阵者就那么有自信,自信我们不会冷静下来查探环境么?” 陆一发现这些倒着的竹子与其它矗立的竹子相比,显得细瘦一些。而且倒在地上的几棵竹子,数来数去,不多不少刚好是五颗。 “这样说来,这些看起来随意倒在地上的竹子,其实是故意放上去的?”陆一陡然一怔,拍掌笑道:“五棵竹子代表五行,而此阵既然名为‘小六乘慑心阵’,那么肯定还有一棵。” “第六棵一定是破阵的所在。”陆一沉吟片晌,突然狂喜道:“不错,一定是这样。” “我真是个天才。”陆一自鸣得意道:“没想到初出茅庐就破了个阵法。” 不过仔细一想,这个阵法说难破其实似乎也不难。如果陆一的猜测是正确的破阵方法,那么要破这个“小六乘慑心阵”的话,无非是需要冷静与细心观察而已。 “不过,这两种性格其实反而最难。”陆一暗暗道:“处于危险不明之地,又是逃亡路途中,人难免焦急没有耐心。再加上遇到这样的阵法,情急之下哪里会想到这么多。” “若要破这个阵法,要么是本身精通阵法,要么是性格冷静,处事不惊。”陆一心头一惊:“莫非布阵者的依仗就是在这里。与其说阵法本身复杂,还不如说布阵者最大的杀器是揣测人心。以曹操、陈宫那样的大才,惊慌之下都难免烦躁,何况其他人。若非遇上我这种慢吞吞的性格,哪里能阴差阳错找到破阵所在。” 有了这个认定,陆一掠过身影,忙往其它院落跑过去。果不其然,绕回两次后,终于在另外一个看起来差不多的院落找到一根细瘦的竹子。它杂乱的歪在竹丛中某处,若不仔细观察,根本无从发现。 这一霎时,陆一不再多疑。他已认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破阵方法,这第六根竹子便是破阵所在。 陆一收摄心神,掌中凝聚起真气,生出一把小火将这第六根竹子直接烧化掉。 再往前面走,果然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受。走过两道月门,映在眼前的是一处别具一格的建筑。这里与东厢院落不同,园林与院落浑成一体,布局清幽,看起来反而有点宋明江南园林的味道。 院落甬路相衔,山石点缀,其中穿插着花草树木,一带清流从小山上折泻到水池里,水池西边是一座别致的小阁,屋顶呈现悬山式,古朴简洁,但又不乏朝气。 陆一由侧墙跃入院里,一时看呆了眼,没想到在这个园林建筑艺术还在酝酿的时代,居然有这么一座雅致的小院,委实有点超前。 陆一大为惊讶,轻轻打开阁门。走进屋子,扑面而来就是馥郁芬芳的香气。 陆一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只看到屋内纱幔低垂,香炉漂浮起一缕缕氤氲的香雾,馨香四溢。 房间没有点起烛火,但陆一还是依稀看得出墙上挂着几幅字画,画上充斥着淡淡的墨香。旁边木制的梳妆台上放着一个青铜镜,铜镜呈现出来的人像并不清晰,此外还有一台古筝孤零零地立在墙角落。 “这像是个女子的香闺。”陆一想了想,心道:“以这房子的布置看来,这屋子主人的身份在吕家庄内应该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在陆一走到古琴旁的时候,忽然传来门被推开的吱嘎声,这样的声音,在如此平静的环境下,无疑显得十分突兀刺耳。 “糟糕,怕是屋子主人回来了。”陆一暗叫一声不好,心中忽现警兆。不过他十分非常机警,立往蹲了下去。也不知道前世是否做惯偷鸡摸狗的事情,陆一很熟练地把身子一缩,直接溜到床榻底下,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来者并没发觉到异样,带着嗒嗒作响的声音从屋外走了进来,显然穿的是木屐,不然不会发出如此大的声响。 耳边脚步声越来越近,陆一觉得这木屐发出的声音实在很难受刺耳。他头轻轻往下一溜,却恍然发现一双莹白精致的玉足映入眼前。 那是一双玲珑小巧的芊芊细足,足上皮肤洁白如玉,拇趾与二趾夹住木屐的系带,脚身紧紧贴住木扁,着实是一双巧致的玉足。 房间慢慢亮了起来,显然是玉足的主人点开了烛灯。房子内的馨香似乎更浓一些,不过显然并非从香炉里溢出来的,而是从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 “我只听说过有梁上君子,却没见过床下君子是什么模样。陆郎难道想让我见识一下么?”一声女子的娇笑声从陆一头顶传来,幽然入耳。 陆一大吃一惊,很明显床上的女子已经发现自己踪迹所在,心下骇然道:“这女子的感官怎么这么灵敏,居然能发觉我的所在。” 陆一大为郁闷,心知自己躲入床下的时候全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但如今莫名其妙的被床上女子所察觉,怎么说这个女人的耳力听觉非比寻常。 陆一狼狈地爬出床外,却发现旁边一个女子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看,那戏谑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只动物园的猴子杂耍一般。 如云的秀发如同飞瀑般散泻在粉妆玉琢的绝色面孔下,如同珍珠般的双眸闪烁着精光,赫然是那玉貌花容的吕眉。 “咦?这不是吕姑娘么?”陆一讪讪一笑,用低劣得不能再低劣的借口掩饰自己的狼狈道:“奇怪,怎么糊里糊涂就走到吕姑娘的闺房里了。” 吕眉抿着嘴,笑吟吟的斜眼瞅着自己道:“哦?陆郎是不是不知道为什么糊里糊涂走到我的香闺,又不知道为什么糊里糊涂就躲到我都床底下是么?” 面对吕眉的揶揄嘲讽,饶是陆一脸皮再厚,这时也忍不住脸红起来道:“不好意思,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不小心冒犯姑娘香闺,愧疚异常。” 陆一其实还是感觉很惭愧的,冒然进去女子的香闺,这事情可大可小。所幸这是东汉三国,若是穿越到宋元明清的话,说不定就得闹出人命了。 吕眉黛眉轻皱,娇声叹息道:“奴家尚未及笄,陆郎就这样冲进奴家的闺房,叫奴家以后如何有脸见人呢?” “尚未及笄?”陆一吃惊道:“难道吕姑娘还没十五岁么?” 陆一暗道糟糕。他知道古代女子满十五岁结发,用笄贯之,因称女子满十五岁为及笄。这吕眉若是尚未及笄,显然就不到十五岁。本来冒然进入人家的香闺,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何况是进入的还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子闺房。 “难道奴家看起来很老么?”吕眉见陆一只注意到自己话里“尚未及笄”这四个字,自己的其它话视若无睹,不由得气道。 “这倒不是。”陆一连忙摆摆手解释,只是后面又补充了更致命的一句话道:“吕姑娘就是看起来成熟一些,我实在意料不到原来姑娘尚未及笄。” 这句话在吕眉听来,无疑在说长得老相了。要知道古代十五岁及笄之后,女子都可以结婚嫁人了。“成熟”这个词,用在古代女子身上,可不是什么赞美之语。 吕眉双眸明显露出一丝杀气,虽然一闪即瞬,然而语气已经变得十分冰冷:“原来在陆郎眼里,奴家长得很老?” 陆一连忙搔头摆手道:“没有没有。只是觉得吕姑娘香娇玉嫩,看起来比别的女子多了一丝韵味。” 这句解释在现代吃得香,但在这个时代,明显是走不通。陆一越解释则如同越描越黑,成熟与韵味这种话在吕眉听来无疑是一种羞辱,极其刺耳。一个尚未及笄的花样少女,哪里来的成熟韵味。这种话听来,轻则算是调戏,重则是赤裸裸的侮辱了。 “奴家豆蔻年华,哪里来的成熟韵味呢?”吕眉语气幽怨地朝陆一瞥来指责的目光,让陆一更觉愧疚。 “似奴家这个年纪,能有如同陆郎描述那样成熟韵味的女子,恐怕只有乐坊的妓女了——”吕眉语气倏然变得寒冷肃杀,让陆一完全适应不过来。 陆一尚未开口,却发现一缕指风须臾间由下袭上来。陆一大吃一惊,倏地退往屋子角落,避过了对方的指风。 “吕姑娘,怎么回事?”陆一蹙起眉头道:“就算在下语误,吕姑娘也大可不必如此动作吧?” “哦?”吕眉忽然咯咯一笑,铅华弗御的脸上溢出一丝迷人的红晕,她不慌不忙地指着陆一道:“奴家只是想看看,能破我布下的‘小六乘慑心阵’的人,到底是何方人物?可是如今以陆公子的实力看来,未免让奴家有些失望。” “什么?”陆一大吃一惊,瞠目结舌指着她道:“你是说,今晚在吕家庄布下‘小六乘慑心阵’的那个人,就是你?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困住我们?” “呵呵呵呵——”吕眉把娇躯挪开少许,黑白分明的美眸凝望着他,淡然道:“谁叫曹操那个贼子敢刺杀我祖父呢?又让谁叫你跟曹操那贼子是一伙的呢?” “你的祖父?”陆一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沉默片刻后,才吞了吞口水,嗫嚅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奴家是大汉董太师的孙女,她们都叫我‘渭阳君’。”吕眉轻轻拂拭着自己耳边的发丝,傲然一笑道:“当然,你也可以我魔女董白——” 第九章 调戏魔女 “你是董卓的孙女?”饶是陆一心理素质良好,闻言也不禁加快心跳速度,一脸难以置信。 “是啊。”董白的眼睛象秋天明净的水波一样,让人心神一荡。她微声道:“奴家前时听到祖父被别人行刺,可是吓得心都跳出来了。听闻才知是曹操那个忘恩负义的贼子行凶,才不辞劳累,千里迢迢追过来。不想遇到陆公子。” 董白黛眉轻蹙,看起来娇艳欲滴、楚楚可人。陆一脸色都禁不住一红道:“既然如此,冤有头,债有主,姑娘不去追杀曹操,怎么对我动起手来呢?” 董白咯咯一笑道:“似乎是陆公子先闯进我的闺房吧?” 陆一嘻嘻笑道:“董姑娘不要那么瞪着我好吗。你看看!我们相遇在一个多么奇怪的场合。你因为追杀仇人才赶到这里,我又稀里糊涂地上了贼船,茫茫人海,多有缘分。不过其实我并不是曹操的什么人,若是董姑娘想迁怒于我,未免有些小题大作了。” “嗬嗬嗬嗬——”董白忍不住捧腹大笑道:“又没人说过陆公子你巧舌如簧,其言令色呢?” “只可惜,我一向最厌恶这种虚嘴掠舌、詀言詀语的男人。”董白的脸上由晴转阴,双眸散发着奇怪的戾气。 “蓬”的一声,一道掌风突然袭来,陆一猝不及防之下胸前剧颤,登时手脚酸麻,踉跄连退后,差点跌落到地上去。 陆一实在无法理解女人的思维,更无法理解董白这样的魔女思维。方才还说的好好的,下一刻马上变脸。况且一言不合就开打,总让人措手不及。 “陆郎的反应速度跟身法,还是有所欠缺。”董白的话让陆一大为吐血,“让奴家好生失望。” 陆一见董白的脸又变回那楚楚可怜,人畜无害的神情,大感女人变脸比变天还快,果然“女人心海底针”亘古不变的真理。 陆一兴起要占她便宜的想法,若是自己趁机吃她的豆腐,也不知道她是否还敢如此妖孽。不过慑于董白表现出来的可怕性格,倒也只是有贼心没贼胆,不敢冒犯,他呵呵道:“其实董太师威震天下,我也是一向敬佩不已。对于董太师这样的治世能臣,我一向是高山仰止,想望风概。如此说来,我与董姑娘同而非仇,姑娘又何必总是拔刀相向呢?” “唉。陆公子这个人油腔滑调,油嘴滑舌的,奴家实在不敢相信你的话。”董白叹了叹气,脸色倏然一变,探手往他胸口便直接拂来。 陆一暗叫一声“尼玛”。所幸,在摸清董白的套路后,已有防备。 在董白出手的同时,他也划掌为爪,指尖先抓上对方腕脉,董白想不到陆一居然会提前反击,未及戒备之下,反而被陆一扯得倒入他怀里去。 陆一心知董白的实力境界还在自己之上,若被董白反应过来,自己恐怕吃不了兜着走。此时那敢犹豫,趁董白惊诧之下还没反应过来之时,翻身把对方压了个正着。 董白似乎没有想到陆一如此大胆,居然被扯入怀中后一直没回过神来。也许她这辈子出身以来,还没有一个男人敢对她做如此动作,故而对这方面全无防备。娇哼一声,待反应过来时,旋即发现被陆一缠紧了四肢躯体,浑身动弹不得。 董白“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原本如同杜鹃般婉转悠扬的娇声变得比杀猪声还要难听,玉貌花容顿时生出极为悚然的寒气,面如寒霜的俏脸同时铺出一片淡淡的红晕。 一个人的脸上同时呈现出寒霜冷雪般的怒气,与桃花杏树般的迷人醉红,不得不让人感叹造物者的神奇。 陆一大为得意,暗忖这个娘儿原来也会真的脸红,而且他还发觉自己停留在董白身上的手,触摸出一种非常丰满的手感。 当然,他的手只是停留在董白后背的腰间处而已。若是魔爪再上一步或者再下一步,虽然拼得一时爽,但结果恐怕是董白就算拼着玉石俱焚的危险也要宰掉自己了。 董白的杀意与红晕同时一闪而退,恢复一副楚楚令人爱怜的表情,委屈道:“陆公子不要这样抱着奴家好么?弄得奴家怪难受的。” 陆一不动声色地将她肩膀上的脉穴封住,笑嘻嘻道:“谁叫董姑娘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的呢。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怜香惜玉,为了避免” 董白眼中闪过一片寒冷,不过脸上却能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只听她呢喃软语道:“陆郎堂堂男子汉,难道也跟学那些小贼般趁机欺负我这个弱女子吗?” “哈哈。”陆一猛然大笑道:“如果董姑娘你算是弱女子的话,那天下就没有窈窕淑女这种说法了。” 董白似乎感觉自己难以抑制她的杀气跟怒意,她虽然不过十五岁年纪,但自小的训练让她从未吃过亏。她的性格与实力在任何人面前都游刃有余,不过第一次遇到陆一这样的奇葩,倒是感到难以应付。 董白神情凄楚地盯着陆一道:“你不要这样看待人家好么?人家不过是一个涉世未深的豆蔻少女,若不用些手段怎么能在乱世中自保呢?陆郎,不如我们来这个交易好么?” 涉世未深?陆一嘴角拂过一丝冷笑,心道你若算涉世未深的少女,那世界上的老虎都不会吃人了。脸上却好奇的道:“交易?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百姓,不知道身上有什么资格跟当朝渭阳君做交易呢?若是董姑娘看上小生这威武强壮的身材,小生只能说宁死不屈了。” 董白看着陆一脸上拧出一脸正色表情,居然真心实意地噗哧笑道:“天下怎么会有陆郎这么不要脸的人,我不过想跟你做个小小的交易吧了。不若你先将奴家的穴道点开,然后我们再来讨论下彼此的交易好么?” 陆一定神想了想,道:“董姑娘真是狡猾,居然想用花言巧语来哄骗我这个良家妇男。若是解开你的穴道,陆某的脑袋恐怕就得立马落在地上了吧?” “奴家只听过良家妇女,良家妇男……倒真是闻所未闻。”董白双目精芒一闪,轻嗔道:“如此奇言妙语,也只有陆郎说的出口。陆郎真是让奴家大感兴趣,要知道你这样的妙人可是绝无仅有。” “能让董姑娘你这样的美人儿大感兴趣,陆一真是深感荣幸。”陆一定神想了想,道:“若是董姑娘对我有兴趣,不如就将我招为你们董家的夫婿吧。反正男未婚、女未嫁,又是男才女貌,倒是天作之合。” “陆郎若是能够投靠我们董家,奴家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呢?”董白出乎意料的没有半点害羞,反而倏然变色,冷冷道:“陆公子当真巧舌如簧。好了!可以谈正事了吗?” 陆一终于怀疑董白这个人有双重性格,不然如何变脸比变天还快呢?前一刻像是草野里向往阳光的葵花,下一刻立马就如同昆仑山上那永不融化的白雪般冰冷无情,他大感无奈道:“董姑娘最好能说出个让大家都满意的条件,不然你身上都穴道今晚恐怕难以解开了。” 董白一脸正色道:“你该知道我的目标只是曹操一个人而已,并非有意伤你性命。看在这点上,陆公子可否不介入我与曹贼之间的恩怨呢?” 陆一哈哈大笑道:“我若是说我的确不想介入,董姑娘你恐怕也不会相信。既然如此,我还是趁着你穴道尚未冲开的时候,先走为妙吧?” “你要走?”董白闻言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道:“你若是走了,谁帮我解开穴道?” “这穴道三个小时内自然自动解除。”陆一洒然笑道:“当然,以董姑娘的内力,想要强制性冲开穴道的束缚,也并非难事。不过我好心奉劝董姑娘一声,若是强行冲开穴道,恐怕会影响你的心脉。” “陆郎真是会算计!”董白没想到陆一已经猜透自己的想法,怔了半晌后,才重新露出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道:“难道陆郎真的忍心将奴家一个弱小女子独自丢在房里么?若是有不轨之徒偷偷潜入,奴家难道还能保全自己么?” “我虽然不知道董姑娘为什么自称‘魔女’,不过以你的性格行为来看,你的确将‘魔女’这两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陆一拍了拍自己的心肝道:“你这样的女子,我实在琢磨不透。既然如此,只能敬而远之了。董姑娘就如同一朵带刺的蔷薇,稍不小心就可能让别人扎的遍体鳞伤,所以陆某希望今晚以后,不会再遇到董姑娘这样可怕的美人儿。” 董白骇然,似乎第一次见到别人如此评价她,竟然怔怔无神的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霍地露出极其冰冷肃杀的面孔:“你真的不帮我解开穴道。” “我说过三个小时之内穴道自然会解开。”陆一直目面对董白那近乎要暴走杀人的森然目光,不以为然道:“我知道我与董姑娘之间的实力颇有差距,既然趁着董姑娘不备才点到你的穴道,勉强占了个上风,我又如何会傻傻地放弃自己的优势。” 陆一言罢,长身而起,对着董白微微一笑,转身便要离开。 董白第一次急着吼道:“不要走!” “董姑娘不如趁此机会睡个好觉,女人喜欢生气动怒不好,那样容易变来。”陆一哈哈一笑道:“董美人姑娘记得不要想我,我真怕你会因爱生恨,惦记上我。” “陆一,给我站住!”董白气得直要跺脚,却拿他没有丝毫办法。饶是自称魔女的“董白”,在陆一身上也第一次体会到欲哭无泪的痛苦感觉。 陆一哈哈大笑道:“今日与董姑娘的邂逅,想来他日定然回味无穷。”他摆了摆手,房门飘然而去。 屋内寂然半晌,才传来董白咯咯吱吱的咬牙切齿声。片刻后,屋内响起一阵小声,董白脸上弥漫着滔天怒火与森然杀意,冷笑道:“陆一啊陆一,你也不想想,以你的本事,难道真能用所谓的穴道封制住我不成?” 第十章 血战吕庄 陆一离开董白的小阁楼时,差点要高歌一曲,以宣泄心中激动之情。 想起她乃董阀阀主、相国太师董卓的孙女,当朝的“魔女渭阳君”,身分尊贵无比,而自己却有将她揽在怀里戏谑的机会,不由一阵兴奋刺激。 踏入后院门时,初更已过,月亮从乌云黑雾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天色显得更亮一些。 “也不知道曹操跟陈宫逃出去了没有。”陆一抬头望月,心知方才的天色之所以乌云蔽月,着实是“小六乘慑心阵”产生的气场使然。此时阵法既然已破,煞气烟消云散后,天色也就回复本来面貌。 就在陆一仰天沉思之时,吕家庄忽然火光四起,不远处的屋顶上冒着烟,把晦暗的夜晚又铺染上一层土黄色。 陆一断定这吕家庄着火了,但无法不确定是不是曹操与陈宫两人放的。毕竟逃亡路途中,用纵火的方法吸引对方注意力,以达到自己浑水摸鱼的的手段非常常见。 陆一窜上高处,只见院子里除了吕家庄的家丁外,居然还有几队身着红服的铠甲武士,正井然有序地到处巡弋,显然是在搜索纵火之人的行踪。 陆一大为惊诧,因为从这些军士的装备武器与队伍秩序来看,明显是训练有素的中央军。 汉朝尚火德,所以主红色,自然军士的布服都是红色。但铠甲则分为很多种,眼前的军队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清一色的筩袖铠。 筩袖铠的穿法有些类似现代的短袖套衫,由一片片的钢片编成,因为带着短袖,可以连带保护士兵的上臂与腋下。但这种甲胄制作材料特别讲究,是采用将薄钢片反复折迭锻打做出的坚轫百炼钢技术。虽然这种铠甲在魏晋南北朝普遍流行,但无疑此时还属于铠甲中的贵重品。 而他们腰佩清一色的环首刀,乃是汉朝正规军的标准武器。这种武器是由钢经过反复折叠锻打和淬火后制作出来的直刃长刀,是当时世界上最为进、杀伤力最强的近身冷兵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环首刀将匈奴打败,并间接促成了当时的欧亚民族大迁徙。 此次之外,最能突出他们战斗力的无疑是他们手中高高擎立的步槊。众所周知,马槊在古代是标准的高富帅武器,造价高、制造工艺极为繁复。而步槊的制作与使用虽然没有马槊那么复杂,但对持步槊者的要求极高,非身高力大,武艺高强者不可胜任。 陆一立马断定是董阀的军士,因为当今天下除了掌握朝廷大权的董卓外,无人能养得起这样的军队。毕竟如今除了三四州之地的董阀以外,天下诸侯至多不过拥有一郡几县之地,远远还没形成建安年间那种跨州连郡的大军阀。以一郡之财力,维持承平时代的州郡兵都难免入不敷出,何况去养这样费钱费粮的精锐。 陆一首次感觉到董阀与中央军的强大,也对诸侯联军的实力产生了怀疑。董卓的势力分布凉州、并州、司州、雍州,同时拥有西凉军与中央军的战力,还有中央朝廷的财力物力支持以及大义名分。那些藩镇诸侯以普通州郡兵的战力去对抗董卓,无异于以卵压石,即便联合十八镇以上的诸侯,两者之间也完全不是同一个等级。 一阵熟悉的声音在下方高高响起道:“反贼曹操,可敢现身见人?偷偷摸摸算什么英雄好汉。” 陆一记得这像是吕家长子吕伯的声音,心中一沉,心道:“果然吕家庄跟董卓有所勾结么?不然怎么会跟董白以及董阀军队联合在一起?” 不过听吕伯的喊叫,也颇感可笑。你这边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曹操除非是傻子才会现身见人。至于逃亡路途,性命都难以预测,哪里还会跟你计较自己的行为符不符合英雄好汉的标准。 “屋檐上有人!”这时不知道是谁灵觉过人,居然发现了屋瓦上的陆一身影,顿时院子下的目光与杀意全部集中到自己身上来。 “好家伙!”陆一心知骇然,心道不愧是正规的汉朝中央军武士,其洞察警戒之强果然非同小可。 陆一心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毕竟这些军士训练有素,素养极高,一言不合就直接张弓开弩,弓箭强弩这种远程武器在古代无疑是最可怕的杀器,只要没练成金刚不坏之躯,那么任凭你武境灵力再强,终究也逃脱不了被射成刺猬的命运。 陆一祭出画影剑,纵身就跳到另外一处屋瓦上。 正在他得意洋洋地感受古代电影那种侠客飞檐走壁的快感时,便发觉身后已经有几名红服大汉疯虎般扑至。 陆一暗叫一声“尼玛”,似乎没想到这些人身法速度如此之快。毕竟看得出这几个红服大汉就是下面院子军队中的一员。 不过从脱掉铠甲到轻装追上自己的身后,那需要多么快的速度?陆一难以想象,至少自己目前还没有办法做到一点。 一想至此,心知对方高强,也不敢情敌,猛一提升真气,将自己的耳、眼、鼻等各大感官提升得更通敏。 陆一琢磨着估计院子里那些军队都属于董白个人的亲兵,不然普通士兵即使再强,也很难给自己这样一个修真者施加压迫之感。 身后几名大汉果然乃虎狼之辈,即使追来追去总是与陆一保持一段距离,但已经从后面运刀劈砍而来。 环首刀那粗犷有余细致不足的直窄刀身蕴含了前所未见的凌厉杀气。陆一直觉后背一凉,霍然转回身子大喝一声:“找死!”手中画影剑发出有若风啸的破空声,往敌人心口刺去。 身后几名虎狼大汉心神一荡,似乎没想到陆一会突然回过神来反守为攻,猝不及防之下,陆一的画影剑已刺在那人由进击改为封架的刀身上。 两方同时生起洞心骇目之感。陆一惊讶与对面这个武士的反应速度,在自己忽然凌厉的反击之下,此人居然能迅速转变刀式,架住了自己的击刺。 不过见微知著,窥一斑而知全豹。从这几个军汉的素养也可以推测到董卓西凉军与汉朝中央军的强悍之处。 以小见大,一叶知秋,若董卓帐下的帝国军个个这么悍勇威猛,那么诸侯联盟无疑正在准备一场送死的盛宴。 同时,对方几个虎狼大汉同样也在惊讶陆一的身法,本来以为不过是个宵小之辈而已,如今看起来似乎有点难缠。 “铮!”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那军士惨叫一声,竟然被陆一的剑尖穿过刀身刺入他的心脏。 这就是神兵法宝与普通兵刃的区别。饶是环首刀是多么了不起的兵刃,无疑也不过是凡间的普通兵器而已。它的优势是建立在这天下的普通兵器上,但面对画影剑这样的上古神兵,则完全相形见绌。所以那大汉根本没有想到,陆一的剑,居然会穿透坚硬的环首刀刀身,所以死得也是不明不白。 将挡在前面的大汉刺死后,另三人显然大吃一惊,惊愕失色的同时身形当然也会停滞下来,立即给陆一提供了一个容易进击的缝隙。 陆一暴喝一声,脚下的劲力增速加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力在另外一个人的脖子上划过一道血光。 另外两人吸了一口冷气,同时嘴唇发出呼啸,那是召人来援的口号,其中一个大喊一声:“快放箭,直接射死他。” 陆一大骂道:“真够贱的,打不过就放箭。”不过心知军士与侠客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若面前是个侠客,恐怕会坚持单打独斗。而军队是杀人机器,他只需要完成目标就行,不用在乎什么手段。 陆一心知凡躯俗体在弓弩面前只有死路一条,不敢再留在高处当靶子,急忙跃下地面,往大院的方向奔逃而去。 阵法已破,只要坚持一个方向,翻过高墙大院,总能逃出吕家庄。 不过显然那些军士极有组织性,发现陆一跳往地上逃跑后,便分别列阵往大院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巡觅搜索,显然要将自己团团围住。 陆一绕过月门,发现前面已经十多个的敌人组成的小队正往身前奔过来,情急之下,急忙破门越窗冲出到房子的另外一边。 待绕过闯角,却发现前面又有几个人影疾闪而来,陆一狂喝一声,画影剑先发制人,把剑当成刀用左右劈砍,这才堪堪躲过几个人的围击。 “我吕家庄诚心诚意招待陆公子,陆君为何要狼狈而逃呢?”陆一走没几步,却听到一阵大笑从附近传了过来。 “该死!是吕家的人。”陆一心中飞起一阵骇浪惊涛,那董阀的军队已经极难对付,偏偏忘了这吕家跟他们还勾结在一起。 陆一此时犹如惊弦之鸟,却偏偏只能装出一副匕鬯无惊的样子道:“原来是吕少庄主,长夜漫漫,难道少庄主也跟陆某一样睡不着出来吹风么?” 在吕家庄能被称为“少庄主”的人,绝无仅有吕伯一人而已。只见他傲然昂首踏步到自己身前,后面跟着十多个家丁。 “吹风?”吕伯哈哈大笑道:“陆君真会说笑。如此大好夜晚,陆君为何无心睡眠呢?是否怪我吕家招待不周?” “吕少庄主带着一大群家丁,外加董太师的人马劳心劳力追了我一晚上,哪里会是招待不周呢?”陆一冷哼一声道:“只是我不明白,吕家与曹家几代世交,吕少庄主怎么会跟董阀的人勾结上了呢?” “勾结?”吕伯摇头大笑道:“哪里算是勾结呢?无非是各取所需罢了。董太师既然想要曹操的人头,而我吕家能给他;而我吕家想要获取官爵封邑,董太师也能给我。彼此互取所需不是很好么?” “好个互取所需!”陆一大声拍起手掌道:“为了所谓的官爵权势而出卖自己父亲的好友世交,吕少庄主果然会做买卖!” 第十一章 宁可我负天下人 面对陆一的冷嘲热讽,吕伯不以为然道:“哪里有什么出卖不出卖的呢?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芸芸众生,无不是为一己之私而活。吕某不过也是为了整个宗族的发展而已,难道这也有什么错不成?” 陆一拊掌大笑道:“我终于遇到一个脸皮比我更厚的人,出卖世交朋友这种事在少庄主嘴里都能说得理所当然。只是我能否知道董卓那老头到底开了多么丰厚的条件,居然能让你如此不惜代价也要完成这件交易?” 吕伯勃然变色,不过很快冷笑道:“陆君真是伶牙俐齿,不过如果董相国同样把济南郡太守以及食邑千户的东阳亭侯印绶放在你面前,我想你也不可能不动心的吧?” 陆一目瞪舌挢,完全没想到董卓这暴发户出手这么大方!不过是一个曹操的人头而已,居然以富饶的济南郡太守一职以及食邑千户的东阳亭侯爵位作为封赏,那可是真正的高官厚禄啊! 不过从中也可看出董卓对曹操行刺这件事的重视,又或者董卓本人的确痛恨曹操到极点。 陆一差冷笑道:“无论少庄主如何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你都无法掩盖自己出卖亲友的劣迹,这样的人无论到哪个地方,都是被人鄙夷不耻的。” 陆一说的没错,东汉一朝正是中国古代儒风气节最盛的一个朝代,若是戴上了“出卖朋友、品行不端”的标签,无疑会被天下人完全唾弃。 吕伯嘴角一抽,却是强颜镇定道:“只要当事人一死,今日所作所为,又有何人知晓呢?不过若是陆君能束手就擒,我保证陆君不会有肉体之痛。” 陆一暗道不好,这吕伯可能要强行杀人灭口了。他摇摇头淡淡道:“说完了吗?若没话说就赶紧动手吧!” 吕伯终于勃然大怒,凶相毕露道:“不知好歹的家伙!给我捉住它,若是反抗,格杀勿论!” 陆一哈哈大笑,在此将眼、耳、鼻的灵觉提升至极限,双脚猛蹬,身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冲空而起…… ※※※与此同时,曹操也终于突破到吕家的外院。 曹操无疑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一路上如同惊弓之鸟缓步潜行,努力不让自己的行踪被地方发现。就这一点来说,正经军官出身的曹操,无疑比陆一更具备专业的行军素养。 这时,他不知走到吕庄的哪处地点,只听到附近屋里忽然传来一阵“嚯嚯”的刺耳声。处于潜行路途的他,被这样的声响吓得有些肉跳心惊,他忙侧过身子,慢慢将身体贴到屋墙旁,用手指戮破窗棂上的竹篾纸,眼晴偷偷探测里面的动静。 这时屋子里忽然传来“咦”的一声道:“大哥跟随董姬主去了这么久了,为何还不见把那三个反贼押回来?” 旁边另外一个瘦弱男子露出凝重神色道:“奇怪,那三个人应该是走不出董姬主布下的迷阵的。况且董姬主带来的将士与我吕家门丁一起,将整个山庄围的水洩不通。照理说他们应该逃不出董姬主的手掌心。” “那是怎么回事?”男子眉头大皱道:“今晚我怎么感觉眼睛一直在跳呢?是否事情有失呢?” 曹操看得寒毛卓竖、汗流浃背,因为里面说话的两个人,便是吕家的三子吕叔、四子吕季。 从他们的口中,曹操无疑确认自己被吕家庄出卖的事实。 曹操怛然失色,双拳紧紧攥在一起,汗不敢出。吕家,在利益面前果然出卖了自己。若非早有防备,自己这个脑袋恐怕就成了别人获取高官厚禄的祭品! 曹操顿时汗流浃背,痛苦、懊悔、惊讶、悲伤、痛恨等各种心情纷纷涌上心头,五官因此很复杂得拧在一起。 曹操五味杂陈,片刻后才寒心酸鼻地喃喃叹息道:“三代世交,为了财权利益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将我出卖给董卓,我如今又能相信谁呢?” 屋内忽然一震道:“谁!不好,有人!” 曹操目瞪口张,这才惊觉自己无意中发出的声音已经被对方有所察觉,顿时身子一闪,急忙躲到漆黑的草丛堆里去。 吕季咕哝道:“怎么回事,半夜还有猫叫么?” 他哥哥吕叔油然应道:“我们还是到东厢房去帮董姬主他们吧!虽然大哥叫我们不要轻举妄动,不过未免夜长梦多,我们也带几个家丁过去,将曹操一举擒获!” “两位吕兄是否在找曹某呢?”一阵熟悉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两兄弟同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站在他们身后的,无疑就是他们处心积虑想要对付的曹操曹孟德。此时曹操犹如鬼魅般站在他们身后,两人无不骇然失色。 “曹操——”两兄弟惊愕失色之下,心知事情败露,正想要大喊救兵来援助,不想曹操的倚天剑已经如飞雷闪电般刺入吕叔的心头。 “三兄——”吕季看着兄长的鲜血在自己眼前喷涌而过,顿时胆战心寒,目怔口呆,他想要求饶,只是曹操的剑比他的嘴更快,直接穿过他的胸膛。 “想谋我财,害我命——”曹操的倚天剑从吕季的胸口拔出后,仍是不解恨的猛戳下去,哈哈狂笑道:“你想杀我,我先送你去地府!” 曹操双目寒光闪闪,冷然道:“这时间,莫非一切都不足信赖!若是在利益面前,任何情谊都不足信赖,那我如今又能依仗谁?陈宫?陆一么?” “不——”曹操猛然摇头道:“谁能知道他们的真正心思呢?如今,我必须依靠我自己!” 吕家庄前面的院落多处起火,顿时火光遮天,曹操浑身上下浴满鲜血,因吕家兄弟的刺激,曹操杀性顿起,见人就杀,整个后院的吕家仆丁,无论男女老幼都死在他的剑光之下。 不过他之所以如此顺利,着实是阴差阳错的结果。因纵火之人,其实是陈宫,他本意是为了吸引吕家的注意力,达到浑水摸鱼的效果。不过他纵火之处,恰好是吕家的前院。董阀显是于此布下重兵,防止曹操三人趁机脱逃。 但董阀的士兵在搜索曹操行踪时,却意外发现运气倒霉的陆一,故而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陆一身上。陆一东窜西逃,显然牵制了追兵的主力。所以曹操在后院才能轻而易举杀出一条血路。后院住的大部分都是吕家的家眷,本来便无多少威胁,只是他们遇上了充满仇恨、血气暴走的曹操,故而很多惨死在曹操的倚天剑下。 只见在熊熊烈火中,董阀的军队完全控制了陆一所在的前院,而吕家所在的后面,则因曹操的屠杀化为一场阿修罗地狱。 曹操终于虎口逃生,待他冲到吕家后院的大门外后,回过神来,终于记起自己酿成一桩血淋淋的惨剧。 饶是吕家兄弟不义在前,自己是否有必要因此将她家眷满门屠杀?如此行径,比起吕家兄弟,不是更加十恶不赦? 曹操精神恢复后,心里莫名其妙的失落,毕竟那是十多条无辜的生命,他们不一定参与了吕家兄弟的阴谋。 就在曹操思索之时,“嘭”的一声,一股气劲从身边袭来。曹操惊愕失色,所幸身法还算利索,一个空翻向后,堪堪跃离气劲的攻击。 曹操回过神来,与对方双眼一照面,同时发出“是你!”的惊呼声。 来者正是陈宫。两人同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感有些安心欣慰。 陈宫凝望浑身血迹的曹操,大为惊诧道:“你身上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莫非路上遇到吕家的家丁么?” 曹操瞥了身上的血迹,觉得自己此时看起来的确很吓人,他洒然笑道:“这是他们的血?” 陈宫睁着眼睛,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反倒是曹操先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太一呢?” “太一?”陈宫这时回过神来,诧然道:“怎么,他还没冲出来么?” “我也不清楚。”曹操摇摇头。不过他记起方才逃出时听到前院杀声震天,也不知道是不是陆一遇到危险,但在陈宫面前却笑道:“我想太一可能也逃出来了了吧?”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陈宫一向足智多谋,此时却突然短路。 “我们先去陈留。”曹操一脸正色道。 “那太一呢?”陈宫疑然道:“我们怎么跟他回合。” 曹操走到他面前,拍着陈宫的肩膀道:“以太一的智谋,莫非你以为他会想不到跟我们在陈留汇合不成?” 曹操凝望后方的火光,脸上有些阴暗不明,挣扎许久后,才沉声道:“若是我们在此处待太久,被吕家的人所发现,那么无疑既害了自己,又拖累了太一。于今之计,不如就逃出罢。” 陈宫正要回答,却看到不远处恍现一个骑着驴子的身影,正慢慢向两人方向行来。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同时生出戒备之心。 那是一位年过天命的老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待近两人后,却传出一阵柔和的声音:“咦?这不是贤侄么?” 陈宫不明就里,忙转过头问道:“这是谁?” 他说到这里,却曹操早已经皱起了眉头,脸上显得有些狰狞:“他就是吕伯奢!” “什么?”陈宫虎躯猛颤,“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曹操脸色由阴转晴,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公台识量清举,怎么关键时候,却总是缺少决断!要知道,对智者来说,多谋寡断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曹操微微一笑,轻轻走到吕伯奢面前拱手道:“深夜来访,事先没有通报,还请世伯恕罪。” 吕伯奢一怔,哈哈笑道:“怎么会,你能来老头子很高兴,哪里还会怪你呢?几年不见,孟德都有胡须了。哈哈哈——曹嵩有个好儿子啊。” 曹操听他说起自己的父亲,神色明显一滞,他蹙眉道:“伯父今晚怎么不在庄内?我听几位世兄说伯父外出探亲,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外出探亲?”吕伯奢哑然失笑道:“老头子在这附近哪有什么亲人可探,不过是今日附近的亭长叫我过去下棋罢了。怎么,那几个小畜生没有好好招待你不成!” 看着吕伯奢脸上的怒气,显然不似作伪。曹操与陈宫面面相觑,眼中荡起一丝异样的眼神。 曹操更是五味杂陈。今夜之事,恐怕是吕家几个儿子瞒着老父偷偷干的,这吕伯奢显然并未参与其中。只不过自己杀了他两个儿子,难道他察觉之后,还会念着旧情善罢甘休吗? “怎么回事?”吕伯奢看到两人身后的吕家庄烟雾四起,苍老的面孔拧出几分诧异之色道:“庄里着火了么?” 曹操与陈宫见吕伯奢要走回吕庄,暗叫一声“不好。”陈宫不知道曹操杀了人家的儿子,心虚之下第一个念头是马上逃跑。 而曹操知道自己杀了他的儿子,此仇此怨,难以消除,急中生智大喊一声:“吕伯父,且慢!” 吕伯奢闻言停下脚步,霍然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了,孟德……” 话还没说完,他的面色,一刹时地却变成灰色。因为曹操的剑已经刺入他的心口。 那瞬间,吕伯奢直瞪瞪地看着大夫的脸,露出怎么也不明所以的神情。 曹操蓦地怔了一下,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痛苦与愧疚之色,挣扎片刻后,他嘴唇一咬,狠的将倚天剑从吕伯奢的身体里拔了出来。 陈宫脸色惨白,只觉得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不一会儿他才回过神,金刚怒目、咬牙切齿指着曹操骂道:“你在干什么!他明明与今晚之事无关,这可是你的世交伯父啊啊!你居然狠得下心做出这种事情——” “我杀了他的儿子,若是被他回家发现,恐怕会酿成大祸。”曹操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不动,楞着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陈宫,脸上显得十分痛苦。 “什么?你杀了他的儿子?”陈宫吃惊地往后退了两三步,脸上先变得青白,随后又涨得极度的徘红,终于忍不住指着曹操大骂道:“那吕家儿子心怀不轨,你若不得已错杀也就罢了。这吕老人明明与此时无关,你居然也下的了手。如此不仁不义之行为,你的心,莫非是石头金铁做的么?” “杀子之仇,如何能休?若他回去见到吕庄之状,按肯干秀?若拼死率人来追,我们插翅难飞?”曹操霍然摆手,大声喊道:“我也是迫不得已——” 陈宫摇摇头:“知而故杀,大不义也!” “大不义?你迂腐——”曹操怒容满面,捋袖揎拳道:“我曹家与吕家世交,他的儿子为了利益而出卖我,你怎么不说他们大不义?”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夜之事,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看着陈宫相对无言的表情,曹操心中生起一股无名孽火,睁目张须道:“我不害他,他便害我。宁可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看着曹操虎目射出异芒,陈宫惊诧万分,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感觉。 第十二章 走狗的觉悟 吕家庄后院的连甍接栋,在张牙舞爪的火光中化为一片焦土。火花嗒嗒的爬满了蔓草,而蔓草又滋长了火焰的气势,嚣张地吞噬着吕庄的木梁樨柱。 屠戮还在继续。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腥味,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刀光剑影中化为乌有。 陆一浑身浴血,他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杀了多少人。那是真正有血有肉的生命,今夜注定难忘,死在他剑下的亡魂比之前两辈子合起来都要多。 这就是古代,人命如草芥,生命若浮沉的时代。若是不想成为别人的刀下亡魂,那自己必须带有杀戮的觉悟。世间胜者为王,你不杀人,就要被杀,尤其是在这纷乱无序的时代,根本没有道理可言。 地上躺满了吕家家丁的尸体。这些可怜的人,不过是一些大户人家用来守护家院等的仆役而已,本身并无多么强大的战力。 以吕伯的心狠手辣,这些家丁仆役的姓名不过是为他获取高官厚禄的炮灰罢了,如同草芥一般微贱。 虽然对于陆一来说,这些毫无战力的家丁并无多大威胁,但的确延迟了他所逃脱的时间。这也是吕伯的目的,用吕庄的家丁,去完成他计划中的一环。在他的眼里,只要拖延陆一的脚步,待董阀的精锐军士闻声而来,那么陆一必然插翅难飞。 要知道,今日聚集在吕庄的锐士虽然不过一个屯的兵力,也就是只有一百人的军队。不过这一百人可都是正经八两的中央军,而且听闻是收自西园五军里的精锐。 总所周知东汉帝国在洛阳的中央军,早前大致分为宿卫军以及北军五营。除此之外,还有直接受中央朝廷指挥的边防以及关隘军,还有黎阳营、雍营、长安营三大机动军。 但随着帝国的腐朽与没落,本来最为精锐的北军五校禁军,即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五营,战力已经不堪重用。而黄巾起义后,严重的军事危机以及大将军何进、地方州郡的壮大,使得汉灵帝刘宏开始留心军事,于是设立了西园八校尉以及洛阳八关都尉。 所谓的西园军,其实是“西园五军”,即上军、中军、下军、典军以及助军。而其中助军由四个校尉分别统领,其它四军则是每个校尉率领率领,故而有“西园八校尉”之称。 其中深受宠幸的宦官小黄门蹇硕为上军校尉,虎贲中郎将袁绍担任中军校尉,屯骑校尉鲍鸿担任下军校尉,议郎曹操担任典军校尉;光禄大夫赵融担任助军左校尉,大司农冯芳担任助军右校尉,谏议大夫夏牟担任左校尉,淳于琼担任右校尉。 西园诸校尉统于蹇硕。小黄门蹇硕总管各军,直接受命于皇帝。一时声势浩大,连大将军何进亦要受其命令。这也是汉灵帝以及中央朝廷在日暮途穷之时,用以控制日益强大的州郡势力、地方豪族,以及制衡大将军何进军权的重要筹码。 能入选西园八校尉的,无外乎都是一时俊杰。而能入选西园五军的将士,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虎狼之辈。 但无论是闻名百余年的北军五营,还是名盛一时的西园五军,都在今年以大将军何进为代表的外戚势力,以及十常侍为代表的宦官势力的血战中瓦解消亡。但他们的残存的有生力量,都被随之掌握洛阳中央大权的董卓军所吞并,至此除了冀州的黎阳营外,大汉帝国的中央军都被董阀完全控制。 而今夜一百人组成的屯兵,恰好就曾经是属于五军八校尉之一的“西园典军”。这一营的军队曾经都是典军校尉曹操统领,只是如今都成为董卓心爱的孙女——渭阳君董白的亲兵。但用曹操曾经统帅的军队去追杀擒捕曹操,也不得不说洛阳那位董太师董相国对曹某人实在怨念极深。 若说吕庄的家丁不值一提的话,那么由一百个人组成的禁军屯兵,就不是陆一这个雏儿所能轻易招架的庞然巨物了。 以如今汉帝国的军制,一个屯便是两个队率的兵力,也就是一百人的兵力。由一百个精锐之士组成的强大战斗力,可能在吕布这样准仙境界的无敌强将眼里,微不足道,但对只有灵智期实力的陆一来说,那便是完全应付不了的强敌。 吕伯的脸上都出胜券在握的得意奸笑,这种笑容让陆一感到阵阵寒意。 只是一个屯的士兵,着实让自己手足失措。若说一百个普通吕庄家丁组成的人堆,只是一坨熏人的屎的话;那么一百个训练有素、组织性强的正规军士,着实让自己差点当场便秘。 此时陆一置身险境,犹如鱼游釜中、委肉虎蹊,着实捉衿见肘,如蹈水火 所幸两队士兵都没有使用弓弩这种近乎无敌的远程利器,不然自己就算武艺再高,今晚也得跪在这里。 只是陆一不明白的是,这群士兵明明有一千个擒杀自己的机会,却不知为何只守不攻,似乎单单把自己困在这里无法逃脱。 陆一双手浸满汗水,今夜几乎是他两世为人以来所遇到的最大危机了。虽然他们没有使用弓弩利箭,也没有对自己发出凌厉的进击,但每次自己想要寻隙突围,就被他们围成瓮中之鳖,根本毫无机会。因为他们的确有如铜墙铁壁,以自己如今的实力,根本无法突破障碍。 陆一大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此时不上不落的情况,犹如釜鱼幕燕,十分危险。 “陆君还是不要做徒劳之功了。”吕伯哈哈大笑道:“这些锐士训练有素,你是万万突破不了的。不如束手就擒,灭遭不必要的羞辱。若是陆君就此放弃反抗,承伏厥罪,我倒是可以在董姬主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陆一见吕伯宣威耀武的样子,不禁想起“小人得志”这四个字。不过是靠着出卖朋友,摇头摆尾而成为董家的走狗。看他的表情,却似乎以为自己是董家的心腹重臣一般,十分沾沾自喜,只能说很多走狗都没有端正好自己的身份。 “哦?这么说来,吕少庄主在董姬主面前,倒是一言九鼎了?”陆一装出一副大吃一惊的表情,心里却是笑道:你可不知道你口里的董姬主,现在正被我捆在房间里。 吕伯忻忻得意道:“那是自然。我吕家为董相国出了这么多力气,在董姬主面前当然小有薄面。怎么样,陆君考虑的如何?” “好久没有听到有人能把牛吹得这么清新脱俗了。听你说话,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陆一拍着手掌哈哈大笑,随即大喝一声道:“其实你算什么呢,不过是一条乱吠的狗罢了。” “你早死!”吕伯暴跳如雷,恼羞成怒地指着典军士兵道:“给我杀了他,千刀万剐。” 只是任凭他发指眦裂、咆哮如雷,那群士兵依旧维持着本来的阵形,丝毫没有把吕伯的话放在耳里。 此时吕伯在众人的眼中,无疑只是一只令人嬉笑的猴子而已,任凭如何做戏,也无法掩饰自己出卖世交的丑陋本性。即使是董阀的军人,对此也是十分不耻。 陆一眨眨眼睛,哈哈大笑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吕少庄主好好放着人不做,而一定要去当狗呢?如果不是遇见你,我一辈子都不会理解小人的真正含义。” “你找死!”吕伯惩忿窒欲之下终于长剑出鞘,镔铁剑化作点点寒光,盛怒下向陆一勃然出手。 “来的好!”陆一大为雀跃,激怒吕伯出手本来就是自己如今唯一的出路,顿时腾身而起,画影剑飞出一道厉芒,动作从容,潇洒好看。 “贼子给我去死!”吕伯骤然一声猛吼,长剑如飓风样向陆一袭来。 陆一大为惊讶,似乎没想到吕伯这无耻小人竟然真有两把刷子。不过随即想到这吕家庄既然能中牟地界称霸一方,身为吕家长子的吕伯自非弱者。只见他霍地将身躯扭转,恰到好处的将吕伯的长剑躲过。 见吕伯出手招招要将自己置之死地,陆一双目射出前所未有的神光,瞪着他一字一语道:“背叛世交朋友以获取自己的高官厚禄,着实令我不耻。今日,我就要让吕少庄主明白,走狗,就有要走狗的下场。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陆一登时凝聚一股强大无匹的劲气,朝吕伯直冲而去,他的确是无法突破由一百个虎狼锐士兵组成的屯兵方阵,但对付吕伯一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吕伯在他的强大压力下,一时间竟不敢轻率出手。 陆一怒哼一声画影剑快逾电闪的斜斜画出一道蓝光,“锵”的一声划过吕伯的左肩,吕伯受伤跌退,鲜血从他的右肩喷溅到陆一身上。 陆一见吕伯惨嘶倒地,一脚一步慢慢走到他身前,摇摇头道:“你看你旁边的那群士兵,就像在看戏一般,好像你的生死与他们无关。怎么样,吕少庄主,明白当狗的下场了么?” 一把妖媚之极的女子声音从身边响起:“陆郎的话未免也自大了些。要说是走狗,吕少庄主怎么算也是奴家的狗,还轮不到陆郎来教训呢?” 陆一如遭雷殛,缓缓转过身,却发现一位桃腮柳眼的美人儿正翘起秀眉,似笑非笑地坐在屋顶上盯着他,赫然是被他锁在房里的魔女董白。 陆一心里暗道一声:“糟糕,这番是逃脱不了她的魔爪了。” 第十三章 束手就擒 抛却立场来说,董白的确是陆一来到这个时代所遇见的第一个美女。十五岁的花样年华,使得她同时具备青涩与妖娆之美。这样琼姿花貌、丰姿妍丽的美人儿,陆一实在没有办法跟印象里那个满身肥肉的董卓联系在一起。 此时,她正在坐在屋顶傻瓜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一双长腿不断摇来摆去,陆一立时魂飞魄散,差点起身就跑。 只是他也知道凭自己如今的实力,想要突围出去比登天还难,倒也放弃了如此徒劳的想法。他尴尬的回过头道:“这不是董姬主么?好久不见啊,想不到你不但变漂亮了,起色看起来也更好了一些。” “还多亏了陆公子让我能够好好‘休息’一番。”董白玉脸含霜,狠狠盯着陆一道:“陆公子是想自己束手就擒跟我走呢,还是让我的军士们亲自将你请回去洛阳呢?” “去洛阳,什么意思?”陆一愕然,笑嘻嘻道:“董姬主不是过来捉拿曹操的么?如今看来,似乎有点搞错中心了吧?我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吃瓜群众,哪里能劳烦董姬主如此大费周章呢?” “托陆公子的福,曹操逆贼终于溜出了吕家庄。”董白眼中满盈杀机,却柔柔道:“奴家辛辛苦苦从洛阳赶来,却被陆公子害得一夜徒劳无功。既然捉不到曹操,如今之计,只好拿陆公子出气了呢!” “董姬主说笑了,我又不是充气娃娃,你要出气也不能找我啊!”陆一摊开手,哈哈大笑道:“那曹操逃走后,必然会联合关东诸侯骥指洛阳,想必董相国为因此烦恼不已。董姬主身为相国孙女,为祖父分忧理所当然,何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呢?不如大家各走各路,好聚好散如何?” 董白微一愕然,秀目闪过切齿痛恨之色,沉下脸道:“任凭陆公子巧舌如簧,今夜也绝对逃脱不了我的手掌心。本姬主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肉袒面缚,束手就擒;二是让我亲自动手来擒拿你。反正你今日插翅难飞,若是你能认清形势自然最好,省的浪费本姬主的时间。你大可放心,我现在不会对你怎么样,到了洛阳后,我们再好好玩玩。” “到了洛阳后,再好好玩玩?”陆一闻言一怔,好好玩玩这几个字听起来怎么有别的味道,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他嘿嘿赔笑道:“董姬主息怒,凡事都要以和为贵。动刀动枪本非好事,不若化敌为友,大家好聚好散,如此也能成就一段佳话。” 董白气极反笑,脸上露出不耐烦之色,轻轻指着他的脸:“任你舌粲莲花,今晚也休想脱身的了。由现在起,十息内你若不束手就擒,那我就亲自动手!” 陆一虽然头皮发麻,却发扬踔厉地哈哈大笑道:“奴颜婢膝的事情我实在做不出来,天下人可不是个个如同吕少庄主那样毫无节操。董姬主闲话不必多说,若有本事擒下我,那就尽管使出来吧。” 吕伯在一旁,见陆一在董白面前都不忘对自己极尽嘲讽,顿时脸红筋涨,戟指怒目道:“小小贼子,何须董姬主亲自动手,不若由吕某请缨效劳,为董姬主拿下这个该死的小贼。” 董白不置可否地摇头道:“你退下。” 吕伯愕然一滞,裂眦嚼齿地瞪着陆一,怔怔道:“董姬主……” “我叫你退下——”董白柳眉剔竖地瞥过头,瞪向吕和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怒意,疾声厉色道:“同样的话,我不希望再说第二遍。” “吕少庄主,你好像还没摆在自己的位置。若是没有当狗的觉悟,迟早会被主人抛弃的。”陆一忍不住大笑讽刺。 吕伯心里如鲸波怒浪,但却不敢表现出一丝对董白的不满,只能对着陆一瞋目扼腕。但有一点陆一说的没错,既然自己已经投靠了董阀,那便没有回头路可走。不仅董卓是自己的主人,她的孙女连同其它董家的人,都是自己的主人。若是不摆正自己的地位,的确很容易没有好下场。 董白把目光重新转向陆一身上,蓦地娇叱道:“没有我的命令,你们谁也不许擅自动手。违令者,斩!”她这两句话含劲而发,声震院落,传到在场每一只耳朵内,显然是对她那一百个精锐吞兵所下的命令。 在场之人都是愕然不已,但他们作为董白的士兵,对于她的命令,也只有服从而已。陆一也是大感诧异,心道这魔女也不知道打着什么鬼主意,可是心里却闪过一丝侥幸的欣喜之色。倘若无那一百个吞兵相助,他与董白在一对一之下,胜负也未可知。 “陆公子,请赐教。”董白察觉到陆一嘴角那微小的窃喜,脸上顿时勾起一抹嘲讽与戏谑的笑容:“奴家学艺不精,还请陆郎记得怜香惜玉,手下留情,多多看顾奴家。”话尚未完,倏然一掌隔空袭来,强烈的气劲迸发,足以看出董白自身具有强大的内力。 陆一显然有些吃惊,但反应极快,在董白出招的同时,左手也运起真气划出强劲沉雄的掌风,直接冲过去与对方硬拚了一记。 “蓬!”陆一只觉得掌心有一股邪异冰寒的真气透掌而入,左手顿时有些软绵绵的使不出力,心下骇然。 董白娇嫩的脸上泛着醉倒苍生的红晕,靡颜腻理,犹如一颗熟透的桃子,煞是迷人。其实单单只是那双瞳剪水,便足可勾人魂魄。 “陆郎着实令奴家失望。”董白摇摇头,语笑嫣然道:“若是陆郎只有这么点本事,那么休怪奴家不再客气了。” 陆一伸了个懒腰,“虽然与董姬主相识不过几个时辰,但董姬主似乎从来没对我客气过吧?现在说这话,是否有些虚伪了些呢?” “那么奴家就不再手下留情了。”董白忽然盈盈一笑,如蔷薇绽放,孔雀开屏,让人大感惊艳。 董白曲起玉指轻轻一弹,宽大的袖中忽然飞出七寸高一个玉石灯檠,造型古雅,灯头燃结着红、绿、蓝三种颜色的火焰,光怪陆离,让人犹如置身梦幻 “散花檠!”陆一眼尖得厉害,心中一凛,神色一变道:“你怎么有这样威力强大的后天至宝?” “如何?”董白风情万种地瞥了他一眼,咯咯笑道:“如今看来,你以为还有胜算么?” 陆一目瞪口呆,他心知这董白手中的散花檠,又叫“心灯”,外形乃是七寸高的一个玉石灯檠,灯头结三色火焰。乃是周公东征时期的诞生的法宝,是商周封神战役后诞生的后天灵宝,可祭飞而出,威力极大。 陆一自己不过区区灵智期的实力,想要打败拥有散花檠的董白,无异于痴人说梦。倘若董白的真气法力足够强大,那么以这件后天灵宝的威力,足够让自己当场灰飞烟灭! 红绿蓝灯花的附近,眨眼间飞起三道火焰,光芒四溢。 这个时代的人无法明白散花檠那三道灯花为什么会呈现出红、绿、蓝三色,只有陆一才懂得那是三原色的体现! 红、绿、蓝三原色可以混合出世界上所有的颜色,也就是这世间所有眼色的本原。如果用道家的话来说,那就是真正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这样一件融合天道自然之法的后天灵宝,自然不是凡躯俗体所能对抗的。 要知道,那可是封神之战后时间最近的后天灵宝。在四教封神战役后,天庭组建,先天上古的群仙诸神已经不被允许直接插手人间之事,商周大战中出现过的各种先天、后天灵宝自然也就很少显现人世。而此后出现的各种后天法宝,因威力大小不同,也分为三六九等。而散花檠作为周公东征时期诞生的后天灵宝,距离封神之战不过几年,自然是第一二等的强大法宝。 虽然陆一不知道董白从哪来弄来散花檠这样的强力至宝,但他清楚以自身如今的实力,想要抗衡拥有散花檠的董白,犹如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实在是不自量力。 想来董白一直清楚这一点,所以这场战斗的胜负早就分晓。陆一露出思索的神色,随即颓然哀叹道:“这样看来,我与董姬主之间的交手,着实毫无胜算。不知道董姬主方才所说的,如果我束手就擒,是否真的在到洛阳之前不会处置我呢?” “陆郎不会想要直接弃卒认输了吧?”董白先是一怔,俄而咯咯笑道:“前倨后恭,着实让奴家失望。不过你放心,奴家方才的话,现在依旧有效。你若束手就擒,在回京之前,保证你性命无忧。不过到了洛阳后,会发生什么事可就难说了。” 陆一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惧感,嘴角飘出一丝充满无奈意味的苦笑道:“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头。技不如人,只能靡然顺风,还有什么办法?” “陆郎应该还没去过洛阳吧。洛京翼翼,乃万国寰宇之中心,富庶繁华甲天下,陆郎若是去了,保证流连忘返。”董白秀眸异采涟涟,曲起一直手指勾起陆一的下颌道:“你放心,在我对你失去兴趣之前,是不会随意就杀掉你的。再怎么说,陆郎也是我生平见过的,最有趣的人呢~” 第十四章 帝都雒阳 清晨,当第一缕晨光射穿薄雾,中原大地便迎来了新的的一天。此时,整个汉都洛阳尚且笼罩在雪白的世界里,阳光透过淡淡的清新的雾气,将自己的热度慢慢铺漫在天际半空。 洛阳,东汉帝国的中心,华夏千年帝都。自古便有“八关都邑,八面环山,五水绕洛城”的说法,因此得“河山拱戴,形胜甲于天下”之名,乃天下之中、九州通衢。 此时的洛阳,称之为“雒阳城”,因其城位居雒水之北,水北为阳,故名“雒阳”。历史上在曹魏篡汉后,以“魏为土行,水得土而乃流,土得水而柔”的五行理念,才改为“洛阳”。 当陆一走进这座千年古都时,心里杂味交错,也不知道是喜是悲。这座城池承载了华夏几千年的历史兴亡,承载着中夏的骄傲与悲伤,能踏入这座华夏人的圣城,陆一自然是激动万分。但悲哀的是,他是被人押进来的…… 这座辉煌宏久的千年名都,并不是不是许多人想象中那种城墙城河环绕式的都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与很多人印象中的洛阳古城完全是颠覆的,因为宫城以外的居民商业圈,并无具有实际防御作用的郭城城垣。它事实上是一座无郭之都,甚至一定意义上,它是一座不设防的都城。 此时的东汉雒阳城,着实是真正意义上的城郭,雒阳城里大多是宫苑以及官府,某种意义上类似后代的皇城。城内由城墙四面包裹拱卫,而居民里闾大多居于城墙外围。此外,洛阳三市中除金市以外的马市和南市,分别设于城东和城南。而还有白马寺、以及前大将军梁冀所筑皇女台及私家园林等也都座落于此。至于兆域、圜丘、灵台、明堂、辟雍等帝国礼制建筑,也毫不例外都是矗立于城墙以外,甚至太学也是如此。 这种都城建筑的布局跟后代隋唐洛阳城完全是两种时代风格,真正体现了大都无防的格局和宏大的气势。 陆一吃惊于这样的城市布局。其实如今东汉这种都城布局与隋唐时期的城市布局各有优劣,说不上孰强孰差。 隋唐的长安、洛阳那种城市风格,固然能使本城防守力更强大,布局无疑也更规整、控制更严密。在有军事威胁时,能减少损失伤亡,更利于集中调动城中人力物力,但一点个很大的缺点,那就是不利于城市的进一步扩大。 而汉魏洛阳城,在敌人入侵之时,极其危险。比如不久之后的关东联盟于董阀之间的战争,很容易使得城外的居民区、商业区在一瞬间毁于战火。若是关东诸侯攻到洛阳,董卓若想死守城池,其能依仗的不过就是内城的资源而已。 这种城市布局,一旦遇到战乱,对于百姓的损害是极为严重致命的。但它也有个很重要的优点,就是利于城市自身的扩大以及经济的发展。这种布局,与后世的城市倒是殊途同归,即人口、农商工业发展到一定程度,便会自动向外扩张,而不是像隋唐城市一样,永远被束缚圈禁于城墙之内,犹如一潭死水。 但这种布局的城市,着实需要有强大的国力军力以及自信。若非东汉帝国承平日久,大一统百余年,也不无法营造出如此规模的都城,而若非大汉帝国威震四夷,无敌天下,也不可能敢塑造出这样一种近乎无防的都城。 这种都城营造样式,无论对内对外,都需要有强大的自信。即便隋唐帝国那样强大的时代,都有突厥、回纥、吐蕃这样的强敌,在内藩镇割据,统治者根本不敢掉以轻心。而宋明虽然对地方控制极严,但北方游牧民族的威胁又实在强大。 中国历史上,对内对外长期都能占据优势的朝代,只有汉朝而已。两汉四百年天下,在汉武帝刘彻倾国之力打败匈奴后,亚洲大陆,四邻之内,已经没有一个实力相匹配的敌手。 而东汉帝国建立后,南匈奴各部俯首称臣,北匈奴也被汉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被迫往西迁移。之后,无论鲜卑、乌桓还是西羌、北胡、山越、南蛮或是高句丽以及西域各国,都是屈服于汉军天威之下。 自汉宣帝后,汉军在东亚大陆便是无敌的代名词。但若以东、西两汉为两个不同朝代的话,那么中国历史上自始至终对外都保持强大军事实力与压倒性优势的,只有东汉一朝。毕竟西汉在武帝之前,对匈奴长期处于劣势,汉高帝刘邦更有平城之耻。 即便是历史上的汉末三国,汉朝内部诸侯征战不休,对外依旧把外族打得哭天喊娘,无论是董卓、曹操、袁绍还是孙家父子、甚至是蜀汉、公孙瓒、辽东公孙家,对待四夷异族都处于压倒性优势。这种绝对强势在历朝历代绝无仅有。 故有“国恒以弱灭,汉独以强亡”这种说法。 而在帝国内部,汉朝自武帝后,吸取了七国之乱的教训,地方诸侯王权力严重被削弱。到了东汉,甚至连西汉时期地方上的郡国兵制度都接近废除,中央朝廷在政治、经济、军事方面无不占据绝对优势。 对内对外,汉家中央朝廷都是拥有绝对实力,所以帝国的中心——洛阳这座万国之都才能秉承三皇五帝时期的“大都无城“的营造理念。 “只不过,这种表面的繁华又能持续多久呢?”陆一长吁了一口气,不由得哀叹道:“若按历史发展,这座汉都名城在关东诸侯兵临酸枣后,董卓便会放火将至之焚烧,两百年积累的繁华与骄傲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只剩下残屋破瓦。” 只不过,想要逆天改命,无异于痴人说梦,毕竟如今自身难保。在踏入洛阳之后,陆一这条命就真真正正是捏在董白身上,生死荣辱,都在这个魔女的一念之间。 “陆郎在想什么呢?”董白见陆一甫踏入洛阳城后,便陷入沉思,以为他在担忧自己的性命,便眉语目笑道:“我说过在到洛阳城之前,不会随意取你的性命。如今可以再补充一句,即便到了洛阳,奴家也不会轻易就将你杀掉~” 陆一闻言颤抖了一下,低声咕哝道:“能得董姬主垂怜,贫道真是感到万分荣幸。只是不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自然是渭阳县君府~”董白悠悠转了个身,如仙女舞步,眉飞眼笑道:“回家的感觉真好,可知道陆郎可是我辈子第一个亲自接待回府的人呢。” 陆一苦笑道:“那我真不知道该苦好还是笑好,明明是被董姬主捉过来的囚犯,偏偏从董姬主口中说的我像个贵客一样。” “陆郎何必表现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苦脸呢!”董白掩口而笑道:“你若能好好听奴家的话,说不定奴家最后舍不得对你下手呢~” 陆一愁眉苦脸,没声好气道:“我还真希望董姬主给贫道来个痛苦,所幸早死早超生,省的接下来受尽董姬主的虐待!” “陆郎说话真有趣,总是出人意料。”董白咯咯大笑道:“走吧,我的渭阳君府在内城里。” 这座繁华帝都,集中着许多天下最有权势,最有财富的家族。在何进与十常侍火并之前,贵戚室第相望,金帛财产,家家殷积。只是在董卓入京后,因放任士兵烧杀抢掠,这座名都神邑已经萧条了不少。 渭阳君府座落内城之东。远远临近,便可看见崇阁巍峨、层楼高起,一条条复道连接着富丽堂皇的夯台高楼。走进些许,一眼望去尽是碧瓦朱甍、雕梁画栋,气势之恢宏,建筑之奢华,令人叹为观止。陆一还未临近,便以为自己到了瑶台仙境、贝阙珠宫。 “姬主真不愧是董太师心爱的孙女啊。”陆一啧啧惊叹,大为感慨道:“玉楼瑶殿,崇阁高楼,即便天宫也不过如此吧。若是我能住在这地方,那真是不枉此生啊。” “陆郎说话真是别开生面。”董白咯咯大笑,陆一对她府邸的赞美,在她看来,与赞美自己没有区别,实在令人开怀喜颜。 董白得意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忽然凑到陆一耳边,柔柔说道:“既然陆郎如此喜欢这里,不如就永远住在这里如何~” 陆一额头发汗,身子一抖,大为惊恐地摇头道:“董姬主太客气了,贫道生性不羁,住不惯这些朱门高院,还是喜欢闲云野鹤,笑傲江湖的生活。董姬主还是不要勉强贫道了。” 董白又是忍俊不禁想要笑起来,但目光转到门前停放的马车前,眼睛倏然绽出一道精芒,她厉声问着门前的亲兵道:“邸内是谁来访!” “禀告姬主,是骑都尉牛当来访。”门前几个全副武装的亲兵恭恭敬敬答道。 陆一见董白眉间闪过羞怒以及杀气,茫然问道:“这牛当是谁,怎么看起来董姬主好像恨他更甚于我呢?” 董白皱着眉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怫然不悦道:“他是我姑姑以及中郎将牛辅的儿子,一只痴心妄想的恶心癞蛤蟆!” 第十五章 开国世家 阳光透过织锦壁衣照入渭阳君府的主厅内,将院外的斑驳树映在白墙朱柱上。香炉里腾起檀香的淡淡烟气,袅袅不断的上升,沁香四溢。 一道蜀地丝帷将偌大的房间分为两半,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木几长案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案角雕镂上一丝银边,奢华而失典雅,处处流转着女儿家的特有细腻温婉。 “牛都尉,你今日过来,不知有何贵干?”董白坐在帷幕之后,轻轻啜了一口乳浆,脸上平静无波。 此时主人会客,若非客人极为尊贵,又或者主宾之间关系极好的话,主人是不会轻易把帷幕放下而露出自己的身影与面目的。 所以,帷幕外的牛当是很难看清董白的表情神色,当然反过来董白也是如此。 其实若按董白所说,那么这个骑都尉牛当其实应该算是她的表哥。因为他是中郎将牛辅与董卓女儿所生之子,乃是董卓的外孙,若非如此,何以能年纪轻轻位至比二千石的骑都尉一职。 他的父亲中郎将牛辅,乃是董阀的中心人物,凉州军团的擎天柱石,与董越、段煨、胡轸、徐荣合成“西凉五天王”,地位实力尤其强大。 只不过方才听董白说,如今牛辅正率军与西河郡的黄巾渠帅郭太作战,并不在雒阳城内,恐怕也有可能赶不上接下来关东诸侯与董阀之间的中原内战了。 “表妹,听外祖说你前几日离开了雒阳。”牛当听得董白开口,顿时喜形于色道:“我这不是怕你遇到什么事情,才特意过来看看。” “有劳骑都尉挂心了。”董白轻轻放下玉碗,用花丝绢布轻轻抹了抹嘴道:“本姬主还有事情要办,骑都尉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退下吧!” “表妹——”牛当听到董白的话中已有逐客之意,竟然急得站了起来道:“今晚邓阀阀主、南乡侯邓复宴请洛阳公卿,表妹不如与我一道前去?” “邓阀阀主邓复?”陆一心头一凛:“这又是何人?” “咦?”牛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道:“表妹你旁边是不是还有人?” 董白恶狠狠瞪了陆一一眼,示意她别大惊小怪发出声音。陆一一怔,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帷幕后的董白身边。 陆一现在也有点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董白的贵客还是阶下之囚。若是贵客,自己无论如何也万万不该跟主人坐与北面之位;但若是阶下囚的话,自己早该在狱里无语对苍天才是。 因为除了身份更高的人之外,能跟主人一起待在北面主位的人,除了侍女,就是太监…… “不过是一只喜欢乱叫的狸花猫罢了。”董白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表兄方才所说的邓阀宴会,是怎么回事呢?我记得南乡侯不是乞骸骨回乡养老了么。怎么还在雒阳?” 牛当听到董白唤了自己一声“表哥”,当下心花怒放,完全没有注意到那是董白用来转移他注意力的手段,旋即眉花眼笑道:“南乡侯月尾即将离开洛阳回乡,所以今晚特别摆下酒宴,大会宾客,以作告别。” “原来如此。”董白点了点头,旋即又是颦眉锁黛道:“他怎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京回南阳?” 牛当呵呵一笑道:“今年着实发生了很多事,南乡侯回乡之事被耽搁也不足为奇。不过他毕竟是邓阀阀主,太傅高密元侯的子孙,外祖虽然去不了,我们却不能不赏脸。” 帷幕后的董白默然无语,沉思半晌后却是摇头嗤笑:“邓阀与袁阀之间关系密切,不可不防。南阳新野是邓氏的祖籍故里,而如今南阳太守是袁阀嫡宗子弟袁术。南阳郡紧接着雒阳的下方,若让袁阀与邓阀联合,后果不堪设想。” “表妹的意思是?”牛当大惑不解道:“这么说来,我们要想办法让邓复留在雒阳?” “不错。”董白点点头,对牛当的一下子开窍感到有点不可思议,旋又愁眉蹙额道:“但若想留下邓复却也不是那么容易,他毕竟是南阳邓阀家主,门生故吏多不胜数。且邓阀虽然已经没落,却曾经长期是帝国六大外戚世家之首,倘若处置的轻率,恐怕会引起其它五大外戚世家的攻扞。” “六大外戚世家又算得了什么,都是昨日黄花。”牛当不以为然的大声嗤笑。 “真是白痴——”董白在帷幕后偷偷暗骂了一声,用看着傻瓜的眼神往帷幕外瞥了一眼,冷哼道:“邓阀的开基之主乃是太傅高密侯邓禹。自光武中兴以来累世宠贵,凡侯二十九人,公二人,大将军以下十三人,中二千石十四人,列校二十二人,州牧郡守四十八人,其余侍中、将、大夫、郎、谒者不可胜数。且各大门阀之间彼此累世连代通婚,纠葛甚深,轻易得罪这样的家族,你是想自寻死路么?” 陆一大为震惊,原来这邓阀乃是“云台二十八将”之首太傅高密侯邓禹所开创的顶级门阀。邓禹乃东汉开国功臣,子孙后代皆任高官贵职。其孙女邓绥乃是汉和帝刘肇和熹皇后,而邓绥侄孙女邓猛女又是汉桓帝刘志的皇后,世代公卿显贵。虽然邓阀在汉安帝时期曾经担任灭顶之灾,但依旧不失为一个实力强大的门阀。难怪连娇纵蛮横的魔女董白都忌惮三分。 牛当听到董白的训斥,脸色一红,大为羞愧道:“表妹说的是,只不过今晚的事情……” “我知道了。”董白淡淡回答道:“既然祖父不便过去,今晚我自然会去拜访邓家。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拉拢邓复以及身后的南阳邓阀。若是与邓阀闹僵,可不利于祖父对中土的统治。” “那么我今晚就在门外恭候表妹一同前往。”牛当大为激动,拉拢邓阀一事,不是他所考虑范围之内的事情,自然不甚关系。他所在乎的,不过是董白能否跟他一同前往而已。 董白脸上露出一道怒意,旋即笑嚬道:“我知道了。若无其它事,骑都尉便退下吧。我还要好好考虑今晚的计划。” 牛当叹息一声,又实在没有借口继续停留,只能唉声叹气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临走前依依不舍的表情,让躲在帷幕后拉起一角偷看的陆一大为“感动”,那含情脉脉的表情董白虽然没有看到,自己却已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待牛当走后,董白才对陆一似笑非笑的问道:“陆郎看过了没有?” 陆一闻言怔然,这才发觉自己不过是董白的阶下囚,但好像自己本身从没有这个觉悟,当下悻悻然地挠头道:“牛都尉情真意切、真情流露、一片痴心、忠贞不渝,让陆某大为感动啊。原来这世界上还是有真爱的。” 董白瞋了一眼,冷冷嗤笑道:“既然如此,陆郎不如给他当娈童罢。” 陆一身子一震,心知这个时代的贵族豪门多有养娈童的习惯,不由得恶寒道:“董姬主说笑了。贫道取向正常,菊花紧致,一向没有那么捡肥皂的特殊爱好。” 董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眉头紧锁,长长叹了一口气,许久后才淡淡说了一句:“今晚你跟我一起去。” 陆一身体剧震,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问道:“我不过是董姬主的阶下囚而已,哪里有资格随姬主去参加那些高门阀阅间的宴会呢?” “你还知道你是我渭阳君府的阶下囚。”董白敛蛾颦笑道:“瞧陆郎的所在所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渭阳县君府的男主人哩~” “我倒是想。”陆一哈哈大笑道:“董姬主金枝玉叶、天姿国色,犹如仙子下凡,若陆某能娶到董姬主这样的绝色妻子,那就真是祖上烧香,走了十八辈子的运气了。” 陆一本是信口雌黄,但董白闻言却是眼神一亮道:“真的么?”,立时霞烧玉颊,又嗔又羞的垂下头去,十分婉媚动人地低声道:“陆郎说的是真的么?” 陆一看得心中一动,心道这魔女的心思还真是难以琢磨,若是平常男人见到这样的情景,恐怕镇以为自己走了桃花运了。不过陆一熟知董白的性格为人,自然不会傻到认为对方真的看上自己,闻言转移话题道:“以邓阀阀主的身份,不知今晚的宴会有哪些叱咤风云的贵客呢?” 董白似怒似气的瞪了他一眼,却好整以暇道:“奴家怎么清楚。不过以邓复的身份,虽然我祖父不会轻易犯险。但雒阳那些与邓阀交好的高门世家应该多会给邓复这个面子吧。” “像南阳阴氏、扶风耿氏、安定梁氏、扶风窦氏、扶风马氏、中山郭氏这六大汉室贵门与邓阀同气连枝,必然是不会缺席的。”董白声如寒冰,懔然哼道:“至于汝南袁氏、弘农杨氏、颍川荀氏、河内司马氏、平阳鲍氏、南阳许氏这些高门世家估计也不会缺席吧。” 陆一心头微震,这些家族不要说如今叱咤风云,有不少的在后世都是大名鼎鼎啊,闻言微微笑道:“看来这邓阀的脸面就是大,竟然能请动这么多人。” “邓阀历经二百载,文武之道盛名天下。有如此声威,也不奇怪。”董白盱阋一笑道:“若说如今雒阳城内门阀世家的佼佼者,除了我们董家以外,便要属袁阀、邓阀、杨阀、许阀、荀阀几大家族实力最强。除此之外,雒阳内诸如马氏、梁氏、窦氏、阴氏、司马氏这些豪族门阅也同样都是不可小觑。” “这么说来,董姬主今晚倒是羊入虎口了。”陆一哈哈大笑道:“以董阀与邓阀如今的关系,今晚莫非是一场鸿门宴不成?” 董白瞥了陆一一眼,旋即露出妩媚动人的笑容道:“所以,今晚才要多多仰仗陆郎了~” 第十六章 邓阀夜宴 入夜,城北的邓府,灯火通明。 邓府座落在城北的步广里,与永和里一样,都是东汉开国的贵胄豪门所居之处。 这个里坊四面八方座落烟笼高阙、香蔼朱楼,街边绿树成荫,街中石板铺地,馆所富丽堂皇,透出一种历史渊久的富贵奢华和古典优雅。最特别之处是无论白昼黑夜都是高车驷马川流不息,每日每夜鲜有车马冷落的时日。 步广里北临永安宫,东接北宫、南近南宫,往东便是上东门与中东门。自从汉世祖光武帝刘秀中兴汉室后,便将这片靠近宫阙三大内的区域要地分赐给了外戚贵门和开国功臣,经过东汉两百年的繁衍,这里便成了功臣贵胄后裔们集中居住的地方。 目下,一辆华贵马车正挤在车流中向广布里缓缓而来。这辆车用朱里通幰,朱丝络网,连车辕车篷都是用白铜装饰,极为华贵典雅。 陆一陪着董白坐在布置奢华的车厢内,有些心神不宁。夜幕已经降临,里坊内街边风灯却是迎风招展,照得川流车马一片璀璨。 这种古代的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完全不逊于后世的大都会。其实若按普通老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如今已是早就处于沉沉梦中。 而陆一现在来到的地方,无疑与平民百姓的生活完全处于两个世界。这个地方既然功臣外戚所聚居的地方,无疑也是代表大汉帝国最尊贵阶层的区域。 这个地方是连董卓这样的魔王都要忌惮三分的地方。董卓出入洛阳时,见城中饶富贵族府第连缀,家家殷实,金帛财富无数,便纵容部下士兵,履行所谓“搜牢”运动。然而步广里这样的地方,无疑是他需要望而却步的区域。 在东汉两百年的承平时代,住在这里的贵胄豪门,一言一行都可影响着整个帝国的统治风向。如今虽然他们代表的势力与行将末路的大汉帝国一样日落西山,然而在雒阳城内依旧拥有一股巨大的能量。 “我说董姬主,你不是说要跟那牛都尉一同前来么?”陆一胁肩谄笑:“怎么居然放他鸽子,独自前来邓府?” “怎么?”董白放下车窗的帷幕,回头怡然自得道:“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那表哥还真是可怜。”陆一摇摇头,皮笑肉不笑的问道:“董姬主让我今晚装成你的侍卫跟随前来,不过我倒是想知道,这天下有哪个侍卫能跟主人坐在同一个车厢内的么?” “哦?你不满意?”董白攒眉蹙额,旋即回眸一笑道:“你若是觉得这样恩遇你不好,你可以自己跳下去走路。” 陆一鉴貌辨色,忙讪讪笑道:“我是开玩笑的,董姬主别见过。不过毕竟是邓阀的宴会,你们董阀难道就只让你一个前去么?哦——当然,还有你的表兄。” “我们董阀,在我祖父董太师以下,地位最高的是左将军、鄠侯董旻,他是我的叔祖父,不过如今屯兵颍川,自然无暇前往。”董白攒眉蹙额道:“接下来便是我的堂伯父侍中董璜,他是父亲的从兄,如今总领禁军,自然也不能轻易涉险。” “这么说来,你们董家如今除了你,还真是派不出个身份符合的人出席赴宴了?”陆一冁然而笑道:“居然只能让董姬主这样的女流之辈出马?” 董白闻言怫然不悦,瞪着陆一忿然作色道:“怎么我们董家亲族不多,你好像很高兴?又或者你看不起奴家这个女流之辈?” “没有没有!”陆一连忙摆手道:“我是董姬主的手下败将,哪里敢瞧不起董姬主。我不过是看董姬主年纪轻轻,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这责任也太大了点。” “你真的这么想?”董白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开眉笑眼,忽然靠近到陆一耳边,燕语莺声道:“若是陆郎成了我们董阀的孙女婿,奴家不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董白一笑百媚,细语如歌。陆一初时只觉得身子一软,旋即身体巨震,心道这魔女不愧是魔女,能把谎话编织的跟真的一样,顿时心怀戒备。 这种女子着实可怕。这世界上谎言说了一百遍就成了真话,即便陆一再三防备,但若是董白三番两次用这种方法诱惑你,恐怕时日一多难免真的会因此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只是陆一知道这不过是董白的一种手段而已。只是他不明白的是,自己不过是个阶下之囚,若论实力身份完全不值一提,以董白渭阳君的身份,三番两次如此行事又是为何?自己既非高官显贵,又非高才名士,无论怎么看都不值得董白如此费尽周章。 就在两人各怀心思的时候,随着马车一辆辆流进步广里左街的府邸,陆一与董白所乘坐的车辆也放慢了速度,缓缓前行到左街内的豪门贵宅前。 这里便是邓阀阀主邓复的府邸,正规来说这里是“南乡侯府”,也是如今邓阀子弟的大本营。 不过邓复虽然位至南乡侯,乃是邓阀世家的家主,但他并非是邓禹的嫡宗一脉。 众所周知,邓禹以开国功臣的身份被封为太傅,高密侯。他的嫡宗一脉,则世袭高密侯的爵位封邑,但如今高密侯一系已经绝嗣,所以家主之位才由邓复接任。 在此前,邓阀阀主一直是高密侯一系占有,但最后一任高密侯邓兴早逝,故而阀主之位花落别人家。本来邓兴的弟弟邓昌也是高密侯一系的嫡脉,但因为继承母亲的爵位为舞阴侯,他的子孙反而无法继承邓阀阀主之位。 从中可以看出邓阀内部的权势斗争也是极为严重。邓兴乃是邓禹的五世孙。他的父亲邓褒继承父亲邓成爵位为高密侯,娶了汉安帝的妹妹舞阴长公主,汉桓帝时任少府。 而如今邓阀阀主南乡侯邓复,乃是前南乡侯,河南尹邓万世的儿子。他跟最后一人高密侯邓兴以及舞阴侯邓昌兄弟一样,都是邓禹的五世孙,不过邓昌兄弟是大宗嫡系,而他一家属于小宗。 以小宗篡取大宗家主之位,可见这邓复也是个不好对付的人物。 董白与陆一同时暗暗下定心思,要打好一百分精神,面对邓复这样老奸巨猾的大人物,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华丽的马车在大门前刚一停稳,便有一个看起来四十岁的青衣老者碎步走过来迎接。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个老人应该就是邓府的家老了。 “小老头邓方。”老人笑容可掬地站在府前拱手道:“不知是哪里的贵客,是否来参加我们家主的筵席?” 董白轻咳一声,把目光转向陆一身上,并不回话。陆一立即会心明白,自己既然以渭阳君府侍卫的身份出现,那么自然要为董白鞍前马后。这种场合,以董白的身份是不适合屈尊回话的,自然得自己为“主人”效劳。 “我们是渭阳君府的人。”陆一轻咳一声,大有狐假虎威的气势,昂然傲然道:“这位是渭阳县君董白姬主,乃是当朝太尉、郿侯,董相国的孙女。” 董白见陆一手舞足蹈,意气自若,颇感滑稽,不由得掩嘴一笑。 不过仔细看来,陆一神清骨秀、面如冠玉、昂藏七尺、雍容闲雅,既生的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好皮囊,性格方面又洒脱不羁,丝毫看不到跟别人一样的影子,着实与众不同,一时间竟然看得有些痴了。 不想搬上董阀与董卓这样的名号出来,不仅没有压住对方。反而惹来邓方的怒气,只见他怒气填胸,怫然作色道:“董阀的人,来我们邓家作甚。你们走罢,我们不欢迎。” 董白闻言眉头抹过一丝杀意,陆一心中一惊,心道以董白这样心狠手辣的性格,若想对邓阀作出杀鸡儆猴的事情,说不定会血溅当场,酿出大祸。 他连忙摆手赔笑,小心翼翼从怀中捧出一本名刺,屏声息气道:“这是我们董姬主收到的请帖。可是你们邓阀阀主亲自发过来邀请的,希望您不要拒人于门外。” 邓方冷哼一声,结果名刺来,确认无误后,才敛色屏气道:“你们进去吧。” 陆一喜眉笑眼,忙对董白道:“董姬主,我们进去吧。” 董白冷冷哼了一声,眄视指使道:“你如此奴颜婢膝,真是丢了我们董阀与渭阳君府的脸面。” 陆一暗暗无语道:“我不过是被你捉来的囚犯而已,真以为我是你们董阀与你董白的下属了?”不过也不敢反驳,毕竟自己的命还捏在董白的手里。这妞儿喜怒无常,惹怒了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对自己下手。 不过若不如此,这位邓方的老人说不定当场就躲不过董白的毒手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自己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两人走进邓府,远远便听到轻歌曼舞,鼓乐齐鸣的声音。 此时华灯初上,酒香四溢,热闹非凡。贵族豪门侯服玉食、酒绿灯红、膏粱文绣的奢华生活也一览无余。 两人与渭阳君府的仆人才未几步,便有一个年轻人男子昂然迎来。 陆一看到面前这个年轻人英挺威武,气度不凡,不禁暗暗称奇,大胜好感。 那年轻人走过,彬彬有礼的拱手笑道:“原来是渭阳君董姬主,在下邓芝,字伯苗。奉家主之令,前来欢迎董姬主。” 董白还未发话,陆一却已经身体巨震,不可置信的脱口问道:“你就是邓芝,邓伯苗?” 第十七章 颍川荀氏 邓芝很奇怪地望着陆一,满腹疑惑道:“在下便是邓芝邓伯苗?未知兄台何人,何以听我的名字时会如此惊讶呢?” 他看起来比陆一大几岁,称呼他为兄台明显是谦虚的说法、陆一一时无语,毕竟在他的印象里,邓芝一直以蜀汉中后期重臣名将的身份出现,所以在如今的汉末董阀时代见到他,一时间有些惊讶。 不过邓芝既然死于蜀汉后主延熙十四年,以张裕、宗预说他七十多岁位至大将军封侯的时间推测,如今的中平六年,邓芝的确是个接近弱冠之年的青春年纪。 不过令陆一想不到的是,这邓芝竟然也是声势显赫的邓阀子弟。若非史书确确凿凿记载邓芝的确是新野人士、邓禹子孙的话,陆一一时间或许难以置信。 陆一谈笑自若,拱手回礼道:“久闻邓兄乃南阳邓阀新秀子弟,仰慕已久。今日一见,不觉有些失态。在下陆一,字太一。乃是琅琊山清流洞弟子,如今是……如今是渭阳县府董姬主的亲卫……” “原来是太一兄。”邓芝点了点头,载笑载言道:“宴席尚未开始,还请董姬主与太一兄先行入座。邓某稍后还要迎接南阳阴家的阀主,少府阴修。还请董姬主与太一兄不要见怪。” 董白见邓芝彬彬有礼,也是难得露出个好脸色道:“邓君请自便。” 陆一跟着董白往府内走了几步,移近身子楞头楞脑问着董白道:“那阴阀阀主阴修是什么人物,好像从未听过?” 董白瞪了他一眼,莞尔而笑道:“也不知道你是哪里生出来的奇葩,竟然连名闻天下的阴阀阀主都不知道。” “哦,他很出名么?”陆一有点惭愧,悻悻笑道。 “那是自然。”董白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道:“这位阴少府乃是光烈皇后阴丽华之兄原鹿侯阴识的后代。其家世代公侯,又出了两朝皇后。虽然在汉和帝时因阴皇后被废一事而家道中落,但如今依旧是雒阳功臣外戚中为数不多的豪门巨族之一。” 陆一正要开口,却见董白脸上闪过一丝异样之色,忧心悄悄道:“而这位阴少府,却是阴阀百年以来不世出的奇才。此人精通儒、文、经、道四学,竟然成功以儒入道,在四十岁之前就突破了化身期境界。” “什么?四十岁时就突破化神期?”陆一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不愧是阴阀阀主,当真奇才……” “不仅如此。”董白叹息一声,焦眉愁眼道:“此人喜好旌贤擢俊,在颍川郡任太守时,便举五官掾张仲为方正,察功曹钟繇、主簿荀彧、主记掾张礼、贼曹掾杜佑、孝廉荀攸、计吏郭图为吏,以光国朝。如今这几位都成为他们阴阀弟子,都是帝国声名鹊起的年轻俊秀。”[1] “你说什么?”陆一听得目瞪口呆,扼腕兴嗟道:“你说荀彧、荀攸、钟繇、郭图都是阴修的弟子?” “不错。”董白点点头,怨气满腹道“我祖父多次辟请这几个人为太尉府属官,无不例外都被拒绝。想来都是阴修与阴阀的意思,他们摆明要跟我们董阀做对。” 陆一魂惊魄惕。如果说光烈皇后阴丽华与阴家的荣耀离如今东汉末年这个时代太过遥远,那么荀彧、荀攸、钟繇、郭图都是未来在这个时代绽放光芒,名盛一时的奇才。 荀彧清秀通雅,有王佐之风;荀攸经达权变,,算无遗策;钟繇开达理干,威震关中,而书法造诣极高,被称为“楷书之祖”;郭图则是袁绍谋士,河北智囊。这哪一个过几年都会成为声震一方的人物,而他们居然都是阴修所提拔的。 如此说来,这南阳阴阀虽然已经没落,但的确还拥有极为强大的能量啊。 “果然,无论是袁阀那样的世家高门,还是阴阀、邓阀这样的贵胄之家,哪一个都是势力强大,不可轻视啊。”陆一暗暗感慨,依旧感到动魄惊心。 董白幽幽叹了一口气:“阴修的几个弟子,都是年轻俊秀里面的佼佼者。如荀彧、荀攸叔侄出身颍川荀阀,荀彧祖父荀淑也是成功以儒化道,自创‘八龙慈明心经’,实力差点臻至渡劫之境,被称为‘神君’。而荀彧叔侄年纪虽轻,却已经是天下罕见的超绝奇才。委实是我们董阀深为忌惮之人。” “哦?”陆一心中懔然,却假装惊讶道:“这两人,莫非如此厉害不成?” 董白点点头,无奈道:“这颍川荀氏乃是荀子后裔,本身在修真化道上,便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荀彧精通阴阳化境,拥有‘稷下离合圭’这样的后天至宝。而荀攸则深得天人相分之法,法宝乃是‘虚壹元阳尺’。叔侄两人,皆是中土翘楚之才。” “难怪无论你们董阀还是邓阀、阴阀,都要笼络荀家叔侄这样的人物。”陆一抚掌大笑道:“我听闻董太师实力冠绝天下,文有文仙李儒,武有温侯吕布,军容权势世间无对,没想到也有如此需要忌惮的人物。” “你当真世间上的事情都如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么?”董白瞪了他一眼,露出困心横虑之色:“无论是稷下离合圭,还是虚壹元阳尺,都是荀况证道成圣的后天至宝。以荀家叔侄之才,再加上无上后台至宝与‘八龙慈明心经’,以及颍川荀氏的财力权势,就算是我们董阀,也很难对荀阀这样的超强世家肆意下手。” 陆一听了,不过是耸耸肩摆摆手,依旧谈笑风生。这些世家门阀之间的尔虞我诈,如今尚且与他无关。何况董阀实力临驾与天下人之上,若无一些势力加以中和平衡,恐怕董卓如今早就代汉自立了。 况且陆一虽然表面上跟董白相处的还算不错,只不过这都是权衡之策而已。如今关东诸侯即将起兵,陆一无时不刻在想着如何逃离雒阳这座深渊之城。只是如今人在屋檐下,也只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见机行事而已。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走到邓府整天,远远尚未踏入,丝竹之声已经不绝于耳。虽然筵席尚未开始,但堂中轻歌曼舞,言语欢畅,早已经高朋满座。 董白走到大厅前,倏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瞥了陆一一眼。 陆一先是莫名其妙的一怔,旋又破颜微笑,心神领会地点了点头,轻咳几声,撒起喉咙大声吼道:“渭阳县君、相府姬主董白到临——” 话语方落,原本鸾歌凤舞的大堂顿时鸦雀无声。原本沉醉于珠歌翠舞的宾客顿时如堕烟海,齐齐露出目眩神摇、难以置信的面容。 陆一从他们的眼睛看出了恐惧、惊讶、厌恶或者疑惑的神色。堂人宾客在听到董白到来后,不过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神态依然,但大多数人纷纷露出戒备神色。 堂中宾客许多人齐齐将眼光刷到董白身上,形成一股极强的压力。在场大多是久经高位或者身怀奇功的阀主名士,本身的气场威慑便强大无比。若非陆一是灵动中期的境界,差点都得当场被镇得跪了下来。 显然这是他们有意而为,应该是他们对董白或董白身后董阀的下马威。只是这种场合董白已经司空见惯,再加上本身实力超群,自然是见怪不怪,不会被这些人当场吓倒。 “奴家渭阳县君董白,代表祖翁董相国以及董家前来参加邓老的归乡宴。”董白面露微笑,对着在场众人盈盈施了一个大礼,以示尊重。 “当真是咄咄怪事。董阀的人,来我们步广里作甚。”董白的礼节首先换来场中一位老人的冷眼相待,他轻哼一声,显然对董白以及董家不屑一顾。 “原来是平阳鲍氏的鲍真鲍仆射。”面对老者的冷嘲热讽,董白却不见怒愤,反而春风满面,和颜悦色地回答道:“奴家虽然年轻,但却是朝廷赐封的渭阳县君。今夜又是代表我们临洮董家前来会宴,如今主人邓府尚未开口,鲍仆射莫非要越俎代庖逐客么?” 董白虽然说的很委婉,语气也很平和,但话里含义却是极为刻薄的。其意思是:人家主人邓府一家都没说什么,你做客人的未免有点多管闲事了吧? 言下之意,如何说的通俗一点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而更直白尖酸一点,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意思了。 鲍真气得脸色通红,不过以他的年纪身份,又不可能跟董白这样的小女孩计较。况且董卓与董阀的权势,又不是他区区一个谒者仆射的官员可以得罪的。 他身后平阳鲍氏虽然是青州泰山郡的郡望,但比起今晚赴宴的阀阅世家,根本不值一提,故而只能敢怒不敢言,大口饮起酒水,将满腹怨气发泄在酒杯上。 董白神怿气愉的回过身去,将陆一带到左边的一处长案缓缓坐下。汉朝宴席乃是分桌而食,此时筵会尚未开始,但木案上已经摆满美酒瓜果。 得力于张骞通西域,此时桌上摆满了后世常见的卢橘、黄甘、橙、楱、柿、梬枣、杨梅、蒲陶、郁棣等瓜果。这些瓜果色泽鲜美,琳琅满目,虽然尚未品尝,却早已让陆一大饱眼福。 “我说董姬主,方才那位鲍仆射是什么人,看起来很得瑟啊?”陆一大大咧咧拿起一颗卢橘掰成两半,一手将半块卢橘塞入口中。 董白鄙夷不屑地瞪了陆一一眼,似乎对陆一这种毫无礼仪的吃法有些责怪鄙视,但还是开口回答道:“方才那个鲍真出自泰山平阳鲍氏。其兄鲍丹生前曾任侍中。而他的侄子鲍信,字允诚。去年被何进征辟为骑都尉。此人宽厚爱人,沉着刚毅有谋略。乃是颇有名声的英杰。” “鲍信?”陆一闻言一滞,心道这鲍信不就是讨董十八路诸侯之一么?此人后来与曹操在征讨青州黄巾军时,为了救曹操而死,算是一个悲剧英雄,于是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这鲍信现在官任何职?” 董白闻言脸上闪过一道肃然杀意,怨气满腹道:“这鲍信与汝南袁阀交好,图谋害我祖父不成。竟然回泰山郡征召了士兵两万人,骑兵七百人。此外还有运载粮草物资的车辆五千多辆,此人如今在泰山与渤海太守袁绍暗通有无,着实是我董家心腹大患。” “原来如此。”陆一恍然大悟道:“难怪面对鲍真的冷嘲热讽,一向杀伐果断的董姬主竟然会选择忍气吞声,原来是忌惮他侄子鲍信那两万泰山兵的潜在威慑。” 董白蹙起眉头,想要开口回言。此时堂中歌舞却倏然又停了下来,听得堂外一阵尔雅温文的男子声音入耳而来: “骑都尉、河内司马防携子前来拜访南乡侯邓老。” 满堂宾客闻言肃然起敬,纷纷起身回礼。 陆一尚未反应过来,董白却已经脸色沉重地敲着木几道:“那是河内司马家的家主司马防,字建公。其有八子,号称‘司马八达’。” “我想不到,连司马家都跟邓阀、阴阀纠缠在一起。当真是可恨之极!”董白身上传来咬牙切齿的愤然之声,仙姿佚貌的脸上早已经是寒霜满面,杀气浑然。 第十八章 紫瞳火睛 司马防年约四十,生得方脸大耳,一双精光闪闪,宛若黑夜中的鹰隼,予人深沉厉害的感觉。 此时他头戴竹冠,身穿宽衣大袖,流星大步地往堂内迎来。由于司马防担任过京兆尹,又是河内司马氏的家主,所以满场宾客都是肃然起敬,纷纷拱手回礼。 “邓老功成身退,衣锦还乡,我河内司马家与南阳邓阀素来交好,故此特来相送。”司马防哈哈大笑,指着身后一位年轻文士欣然道:“此乃吾长子司马朗,字伯达。伯达,还不过来拜见各位耆宿!” 司马朗看起来约莫十八九岁,身材极为高大,文质彬彬,听到父亲呼唤后,急忙拱手正色道:“学生河内温县司马朗,拜见诸老。” “久闻司马家以礼传家,集儒、法、道三学为一体。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啊。”谒者仆射鲍真大为赞赏,笑容可掬,与方才对董白的态度犹如天壤之别。 司马防父子的大名,陆一自然是听过的。别的不说,后来成就两晋大业的绝代奇士司马懿就是司马防的次子,司马朗的弟弟。 这位司马朗虽然年纪轻轻,却是雒阳耳闻能详的世家新秀。此人十一岁就进入了洛阳太学就读。在东汉,能够成为太学生的人,都是万里挑一的佳士。而能够十一岁就进入太学的人,绝对是神童。而司马朗,就是这样的奇才。 司马家先祖乃楚汉时期的殷王司马卬。自东汉征西将军司马钧以来,五代为官。司马防父祖三代都是位至郡守,故而河内司马家跻身当世一流门阀之列。 “这司马家父子看起来真高啊。”陆一大为感慨。久闻司马氏子弟身高异于常人,现在见面才知此言不虚。这司马防父子两人看起来都有一米九以上的身高,在堂中着实耀眼。 “河内司马家以‘服真五牙法’化儒为玄。这司马防以‘修我虚气’之法,二十六岁便位至尚书右丞,三十四岁便成为京兆尹,乃是司马家不世出的英才。”董白灼灼眸光落到陆一身上道:“说起来,这司马防跟陆郎还有那么一点渊源呢~” 陆一眼中闪过稀诧之色,讶然道:“我与这河内司马家从无交集,何来的渊源呢?” “司马防任尚书右丞时,保举了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出任洛阳北部尉。”董白俏脸浮起一丝憎恶,似笑非笑地盯着陆一道:“此人便是陆郎在吕家庄一同出生入死过的曹操、曹孟德~” 陆一身体一颤,菊花一紧,心里暗暗道:果然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董白,喜怒无常,阴晴无不定。这样说来,果然这小妞对自己还是心存怨念。只是以她的本事,想要杀了自己易如反掌,如今却对自己如为上宾,到底有何目的呢? 陆一尚未有机会答话,堂外却已经响起一声唱喏道:“梁阀阀主,太仆、乘氏侯梁伯玉到!” 陆一与众人顿时望往大门,只见一个头戴切云冠、身穿黑色华服的大胖子昂首阔步走了进来。更引人注目的是,是他身后那个熊腰虎背的虬髯大汉,只见他虎目一扫,旋即旁若无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大堂。 “这大胖子是梁阀的阀主?”陆一看得瞪眼咋舌,显然有些难以置信,目眩神摇道:“像这样肠肥脑满、肥头大耳的猪头都能成为一阀阀主,当真咄咄怪事!” 董白吸了一口冷气,似怒似瞠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是嫌命长不想活了么?这梁伯玉乃是声势显赫的梁阀阀主,掌握三千越骑营的禁军,那可是如今北军五校里面最强悍的战力。况且其自身灵境已经接近大天道,修为实力远在阴阀阀主阴修之上,与我祖父相比也是不相伯仲而已。他若想要杀你,不过是弹指瞬间的事情而已。” 陆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雳般当头一击,惊奇得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片刻后才吞了吞口水,讪讪笑道:“还…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陆一把目光转向梁伯玉身上,却见他傲睨自若走到前首的席位坐下,一副高自骄大、目空一切的神色,让人很难把他跟“梁阀阀主”与“天道高手”这两个词汇联系到一起。 “这梁伯玉乃是权倾三朝的跋扈将军梁冀之子,乃是梁冀跟汉顺帝的妃子友通期私通所留下的私生子。”董白饶有耐心的解释道:“因为的妻子孙寿嫉妒心极强,竟以残忍的手段杀害了梁伯玉生母友通期。所以粱冀怕梁伯玉也会遭到孙寿的毒手,便一直把他藏在梁府的假墙内。直到汉桓帝诛灭梁冀一族时才被放出。”【1】 陆一惊讶得像头顶炸了个响雷,想不到这梁伯玉身世如此坎坷,简直有如戏剧一般。 董白见陆一目瞪口呆,心笑他少见多怪,嫣然笑道:“只不过虽然他童年如同囚犯,却因祸得福。竟然在藏书如海的梁府内参悟了七十二般变化里面的一半奇术,并且练就了‘紫瞳火睛’之法。甚至因此躲过了被汉桓帝诛杀的惨剧,此后整合了家破人亡的梁氏一族,成为梁阀新一代阀主。他的实力,恐怕以李儒也要退避三分呢~” “他竟然习得七十二地煞之术,还练成紫瞳火睛!”陆一完全惊呆了,好像失音了一般,好像麻木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须知,七十二般变化又叫“七十二地煞之术”,乃是道家玄功之一。是凡人用以躲避天雷、天火、天风三灾带来的伤害,以此实现永生愿望的途径。而因个人的机缘不同,学成者寥寥无几。而梁伯玉居然能参悟其中一半奇书,可见其玄法了得。 而“紫瞳火睛”乃是几千年中土神州衍生的一种奇功异法。乃是楚地修真者结合巫门与道家、魔宗三教之术,藉此繁衍出来的玄功异术。 此术练成者,眸珠外围会产生一圈紫芒,可直接摄人心魄,故而被称为“紫瞳火睛”。 陆一也知道“紫瞳火睛”与“火眼金睛”、“阴阳双瞳”以及“太极重瞳”被成为“眸瞳四法”。 而最后一种“太极重瞳”之术,传闻人间只有“文祖”仓颉、“上古五帝”之一的虞舜、“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重耳、以及西楚霸王项羽四人练成。而前三人都因此证道成为后天圣人,而西楚霸王项羽则是封神之战以后,人间法力修为登峰造极的第一人!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陆一再也不敢带有轻视之心,以梁伯玉的修为。自己在他面前,不过如同蝼蚁而已。即便人家目空一切、不可一世,但本身的确有狂傲的资本。 “那梁伯玉旁边那位左顾右盼的彪形壮士又是何人?”陆一大为好奇,俯前低声问道:“看起来他比梁伯玉还要倨傲无礼。” 董白闻言将目光转到那个虎狼大将身上,双目杀机乍闪,冷着脸沉声道:“那个人叫公孙度,字升济。乃是辽东襄平人士。本是冀州刺史,去年被朝廷免官。” 陆一听得呆若木鸡,没想到梁阀身边随便一个侍从都是日后威行海外的诸侯。 须知,这公孙度可是辽东公孙家的开基之主,是汉末诸侯里面第一个敢光明正大打出自立割据名号的人物。他在汉末趁机自立为辽东侯、平州牧,连朝廷大义都敢弃之不顾。不过此人东伐高句丽,西击乌桓,南取辽东,越海取东莱诸县,威行海外,俨然是一时英杰。 “咦,这公孙度与董姬主有仇么?”陆一见董白望向公孙度的眼光分明恨之入骨,不禁一头雾水道:“怎么看起来,好像董姬主的脸上好像一副要对其生吞活剥的样子。” 董白柳眉倒竖,握拳透掌,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滔天怒意,“这公孙度自从去年免官后,一直寂寂无闻。我祖父帐下的中郎将徐荣乃是其同乡,便向我祖父推荐公孙度为辽东太守。不想畜生竟然投靠到梁阀的怀抱里,当真是恩将仇报、狼心狗肺!” 陆一叹了口气,神情恍惚的回答道:“这公孙度如今尚在雒阳,那便逃不出你们董阀的手掌心。既然如此,董相国为何不收回任命呢?” 董白终于将目光收到陆一身上,像是看着个白痴一样目不转睛,许久后忍不住嗤笑道:“陆郎真是个憨儿。朝廷法度,难道可以朝令夕改么?况且如今公孙度既然投靠了梁阀,你以为梁伯玉会放任我们董阀对他们梁家的鹰犬下手么?” 陆一哑然无语。虽然以董卓的权力想要报复公孙度这个叛徒,犹如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但俗话说“打狗尚且要看主人”,这公孙度既然投靠了安定梁阀,难道梁伯玉会让董家随便对自己的爪牙下手么? 只不过梁伯玉如此有恃无恐地拉拢接纳董阀的叛徒,难道是已经做好跟董阀正式开战的准备?只是如今掌控中央朝政大权的董阀,难道会视若无睹地接受梁家对自己的挑衅么? 以董卓的性格,自然不会忍气吞声。况且他以凉州军的支持而入主雒阳,在这片世家、门阀虎踞龙盘的中原大地上,无疑迫切需要提高自己的权威与声望。否则他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学伊尹、霍光之事,作出废立新帝的事情了。 若是如此,今晚这场世家云集的宴席,委实是不折不扣的鸿门宴啊!在场宾客,莫不是权尊势重、轻易间可翻云覆雨的人物,只是这样重要的场合,以董卓的身份与如今的情形,为什么会选择缺席不入呢? 【1】梁伯玉与梁冀父子的事情改编自史书。《后汉书》记载:初,父商献美人友通期于顺帝,通期有微过,帝以归商,商不敢留而出嫁之,冀即遣客盗还通期。会商薨,冀行服,于城西私与之居。寿伺冀出,多从仓头,篡取通期归,截发刮面,笞掠之,欲上书告其事。冀大恐,顿首请于寿母,寿亦不得已而止。冀犹复与私通,生子伯玉,匿不敢出。寿寻知之,使子胤诛灭友氏,冀虑寿害伯玉,常置复壁中。 第十九章 公孙度的抉择 清淡明亮的月光穿窗斜过,在随风转动的蟠螭灯身上覆了一层朦胧的轻纱,院外宁静幽美的夜色与堂中喧闹嘈杂的酒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即便几大阀主尚未入席,但席间早是走斝飞觥,杯觥交杂。即便今晚注定是个充满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不眠之夜,但那些王公贵戚、达官显宦彼此之间还是努力装出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来。 只是坐在后首的几个膏梁纨袴显然已有醉意,否则不至于不顾礼仪当场将身旁的邓府婢女搂到怀中毛手毛脚。 被拢入怀中的邓府婢女明显是强颜欢笑,想要挣脱而不得。但这些湛湎荒淫、骄奢纵欲的公子王孙如何会把她们的感受放在心上,对他们来说这些婢女不过是供以淫乐的货物罢了。 若非顾及她们是邓阀门人而不敢过于放肆,否则以他们的性格,即便当场将她们压在身下逞性行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像雒阳平日那些膏腴贵游的宴会里,便经常当场发生这些不堪入目的事情。 这些王孙贵戚之家,一个个在朝堂之上人模狗样,但私下的生活委实荒淫无度,不堪入眼。不过这种丑事在贵族阶层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即便是至高无上的君王,如桓、灵二帝,莫不是醉生梦死,穷奢极欲,与普通百姓食不果腹的艰苦生活形成强烈对比。 “统治阶层如此荒淫腐化,也难怪四百年的大汉朝即将走到末路了。”陆一对着黑暗“嗤”地笑出声,他知道眼前这一幕不过是这些朱门绣户众生相里的其中一面而已。 董白默默瞧了陆一好一会后,见他目不转睛将眼光盯在那几个游龙戏凤的角落里,不禁似笑非笑地问道:“陆郎是否有些羡慕呢?若你也想要,那奴家回去就把府内几个侍女赠给陆郎享用~” 陆一听得眉头大皱,心里不知道这小妞又发了什么疯。长长吁出一口凉气道:“董姬主开玩笑了。即便我如何无耻,亦做不出把女人当货物般使用的行为。无论是公主帝姬、高门仕女,亦或者是农女婢妾,她们唯一的身份,便是女人。即便身份有尊卑高下之别,但同样都该受人爱护与尊重的。” 他这话说的虽然声音不大,只被周围的人所听到而已,却依旧在身旁众人耳边乍起一地惊雷。 毕竟这个时代,女人不过是男人的附属品,像那些妾室婢女更是犹同货物一般。至于富贵人家里的婢女,地位更是卑微低下,她们同牛马、田宅、器物一样是主人的财产,主人可以任意役使、打骂、赠送和买卖。在豪门贵府里,主人私杀奴婢屡见不鲜,甚至仍有用奴婢殉葬的罪恶行径。 如同任城王曹彰那样的的悍将,为了一匹心爱的骏马,竟然将府中爱妾任凭马主人挑选交换。而世人竟有不少以此典形容豪族富人所谓风流豪放的行为,将这件“爱妾换马”的故事津津乐道。 这种视女子如草芥的事情,在古代男权社会屡见不鲜。而陆一说出尊重女子的话,无疑是十分惊世骇俗的。身旁许多男子闻言顿时瞠目结舌,震惊的无以复加。而对身旁的邓府的侍女来说,陆一的一番话无疑是石破天惊,难以想象的。 闻言几个侍女脸上都是露出迷茫或震惊之色,而更多则是心潮澎湃,内心激动沸腾,望向陆一的目光也是情不自禁地露出心醉神迷之色。 董白闻言,显然也是颇有洞心骇耳之感,不过旋即又是露出不屑一顾的嗤笑:“陆郎的话,未免眩视惑听。她们不过是低贱的苍头奴婢,生来任主人所驱使天经地义。若是如同陆郎所言,不分男尊女卑,不分高低贵贱,那么天下无有纲纪伦常,早就乱成一番。” 陆一愕然无语,他终于明白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现实。那就是像董白这样的女子,尽管与这些婢女同样处于弱势的女子阶层,可是她却是身处高位的贵族仕女。 作为既得利益阶层的董白,恐怕一辈子也很难感受到这些婢妾侍女的种种苦难。从社会阶级来说,她处于压迫剥削别人的一方,努力去维护这尊卑贵贱的传统秩序尚且来不及,自然不会与这些可怜女子感同身受。 这便是人的自私性与阶级性。即便是华夏几千年独一无二的女皇武则天,她一生基本也没有做过什么提高女子地位的措施,更别说是董白这样的女子。 陆一摇头苦笑,心知: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些婢女与董白这样的天之骄女,本来就不是处于一个世界的人。即便说再多也无异于对牛弹琴,索性懒得再说,独自斟酒自饮自酌起来。 “那个不是董家的丫头么?”梁伯玉鹰眼往堂中四处逡巡一圈,漫不经心地将目光停留在董白身上,脸上忽然露出惊讶之色道:“难道董相国今晚不便亲自前来么?” 董白脸上现出阴霾,只不过她还是尽量保持客气礼貌道:“承蒙梁太仆关心,家祖政事繁忙,故而无暇分身前来。” 她这话说的很微妙隐晦。 “政事繁忙,无暇分身”,这句话明面是解释董卓今晚无法亲自前来的原因,但真正含义却是告诉梁伯玉,如今董卓大权在握,一切事情都在董家的掌控之中。以此警戒梁伯玉不要随便轻举妄动。 梁伯玉是何等人物,自然听得出董白的言外之音,但旋即付之一哂。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不至于跟一个小女娃儿在嘴皮上较真。 陆一暗暗称奇,心道董白这小妞不愧是董阀的新起之秀,年纪轻轻,说话却已经如此高明犀利。 董白也不敢真正得罪梁伯玉这样的人,于是将目光放到他旁边的公孙度身上,双目泛起一丝杀气,话中带刺道:“这不是公孙太守么?怎么,转眼间又换了个主子了!” 公孙度正在享受香酒佳肴以及歌舞美人,听到董白将矛盾指到自己身上,不由得一阵愕然。 他虽然是个狂傲自大之人,但也深知董阀这样的庞然大物不是自己所能得罪的,何况自己还刚从董家门下叛逃到梁阀之中,更换门庭这种事情,只要不是丧失廉耻的人,都会有羞愧之心。 所以方才董白对自己的门主梁伯玉冷嘲热讽时,他都不敢出口说话。只是如今董白如此咄咄逼人地指责他,而身旁的梁伯玉又是一副未曾听闻的样子,让他心里暗暗发苦,只能笑而不答。 董白见公孙度一副避而不谈的样子,盈盈欲笑道:“是不是我们董家这座小院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所以才让你迫不得已,改换门庭呢?” 公孙度见冷嘲热讽,咄咄逼人,不禁有些恼羞成怒。而且身旁梁伯玉一副事不关己,视若无睹的态度也让他感到深深的恐惧。 无疑,这是梁伯玉对自己的一种考验与试探。 虽然自己从董阀门下转投到梁阀,但梁伯玉明显对自己还心存戒心。而自己接下来对董家的行动与态度,无疑是自己投靠梁阀的一个投名状。 而董白其实也很清楚这一点。不要以为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便可等闲轻视,她看似咄咄逼人,不可理喻,实则是想趁此机会摸清自己是否死心塌地为梁阀效力。反之,梁伯玉也想趁此机会试探自己的忠心。 如今雒阳政局斗争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自己想要当墙头草,两面讨好,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与其在董阀以及梁阀之间受夹板气,倒不如狠下心来做个决断! 而董阀以及梁阀无疑都在等待自己的态度与决断。梁伯玉决不允许自己两头三面,而董阀则不会坐视自己投靠梁阀。 辽东太守这个职位,虽说处于偏远边陲,却是极为重要的北疆之地。它是中央帝国在东北疆土最后一块核心领地。而再往东的玄菟郡已经被日益强大的高句丽所蚕食,而朝鲜北部的乐浪郡无疑以羁縻政策居多。 如此看来,辽东郡乃是大汉王朝统治“汉四郡”故土以及防卫东北边境,用以抵御高句丽的险要之地。同时也是汉帝国用以控制朝鲜半岛上,马韩、辰韩、弁韩这三族七十八国的核心根据地。 故而,无论是已经获取中央朝廷最高权力的董阀,亦或者是挑战董卓权力的梁阀,甚至是中原各大世家阀阅,都想要努力争取公孙度这个辽东郡太守的支持。 这一点,连陆一都看的清清楚楚。两汉以来,公孙氏一族无疑是东北本土势力的霸主,在辽西有公孙瓒一族。而公孙度作为辽东襄平公孙氏子弟,虽然只是辽东公孙氏里面微不足道的一员,却依旧拥有强大的能量。 以公孙度在辽东本土的势力,再加上曾经担任冀州刺史的资历,最后如果拥有某个强大门阀的支持,无疑能成为辽东三郡的一方霸主。 这才是董白与梁伯玉明争暗斗,甚至不惜撕破脸的缘由。公孙度想要在董、梁两阀之间走钢丝,无疑是行不通的。两头白面的作法,只能让他碰一鼻子灰。 公孙度想要节度辽东三郡,无疑也需要中央势力的支持。而在竞争最为激烈的董阀、梁阀之间,只能做出一个选择。只有死心塌地跟着其中一方走,才能得到那家的全力支持。 所以为了公孙度自己的前途还有襄平公孙家的未来,公孙度现在必须当场作出选择。 第二十章 波斯舞姬 公孙度发出一阵震耳长笑道:“董姬主未免说的好笑。公孙度承蒙天子与梁太仆的看重,才得以成为辽东牧守,又何来改换门庭的说法。难道董姬主以为,这万里江山都是董相国一人的私物么?” 公孙度说话极不客气,想来已决意死心塌地追随梁家而与董阀作对了。 陆一倒是佩服公孙度这种枭雄,一旦打定主意后就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这种性格与刘表、刘璋的优柔寡断犹如天壤之别,难怪公孙度能威行海表,使公孙家称霸辽东几十年。 董白出奇地没有动气,反故作惊奇的道:“若我没有弄错的话,公孙郡守是否已经决意蠖屈鼠伏,从此一心一意当梁阀门下一只摇尾乞怜的狗呢?” 公孙度的脸色骤然大变,眉毛一根根竖起来,脸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忿怒的像随时准备扑上去咬人的猛兽。 陆一倒抽一口凉气,仅凭公孙度如今所散发的气场来看,他的修为实力恐怕至少在陈宫之上。 虽说大道无形,道法越强,则实力内敛,返璞归真。但除非到了梁伯玉这个级数,否则自身的修为气息无论怎么隐藏,都会隐隐散发出来。 公孙度沉吟半晌,摇头一叹作个无奈状道:“董姬主莫要咄咄逼人好么?我公孙家实无与董相国作对的想法。” 公孙度颓然的样子看起来有些英雄气短。然而陆一却心知这才是他的高明之处,大丈夫能屈能伸,哪里能因为一时气愤而去惹怒实力远在自己之上的强敌呢?况且他那句“我公孙家实无与董相国作对的想法”不过是一种巧妙说法。言外之音:逼急了我,就别怪我公孙家铁下心来跟你们董阀为敌了。 董白没有说话。对她来说,试探公孙家态度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必再逞口舌之强。 公孙度心翳气闷地坐回位置,所幸梁伯玉点头一笑,想来已经认可公孙度的投名状。 陆一凑到董白耳边咋舌道:“董姬主为何如此盛气凌人呢?本来公孙度尚且心怀观望,如今不是把他完全推到梁家那边去吗?” 董白皱眉道:“你可否坐开一点说话?”陆一见她蹙起黛眉,俏脸微红,身子泛起迷人的处子幽香。不禁暗笑,想不到这董小妞真实面目之下竟然如此敏感。 董白横他一眼道:“陆郎,你最近对我愈来愈放肆了。难道是奴家对你太好,导致你忘乎所以,忘记了自己本来身份了吗?” 陆一耸起肩膀摇头道:“董姬主说笑了,我不过是个阶下囚而已。姬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董白对陆一这种泼皮无赖的性格也是大为无奈。只不过她对陆一别有谋划,自然不会因此生出杀心,狠狠瞪他一眼,容色不变道:“你以为公孙度真如外表看起来那么倨傲粗犷?他能从一个玄菟小吏做到冀州刺史、辽东太守之职,显然不是易于之辈。他既然已经叛逃出我董阀门下,就不可能再对梁家背信弃义,否则天下是容不得这种人生存的。” 陆一暗道你们董阀那个天下无敌的吕布,不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成为令人不齿的“三姓家奴”。谁能断定公孙度会铁心梁家呢,这世间不过一切以利益为重而已。 陆一不由思潮起伏。倘若公孙度投靠到梁阀一方,那么天下局势是否会因此起变化呢?话说回来,如今曹操应该已经回到陈留,那么关东诸侯讨董一事迫在眉睫,自己又怎么逃出雒阳这荆棘之地呢? 堂内陆陆续续有其它宾客入场,只不过并无像梁伯玉与司马防这样的显赫人物出现,所以也没有引起别人的轰动。 堂中举酬逸逸,已经充满****之味。近百个姿容俏丽,穿着呈半透薄丝折叠长裙的黄发歌舞姬,翩翩若飞鸿地在堂内起舞。 她们的衣饰与中土相比,无疑大为开放,身体随着各种曼妙的姿态动作而隐隐露出乳浪玉腿,令人看得面红耳赤,浮想联翩。 “咦?”陆一看得目瞪口呆,回过头来讶然问道:“这是西域哪个国家的歌舞?竟然美妙至厮。” “西域?”董白定睛灼灼的盯了他好一会,讶道:“这分明是安息国的歌舞,与西域诸国的歌舞风格迥然不同。也不知道你眼睛是否瞎了——” “安息国?”陆一愕然,旋即双眸射出锐利澄明的厉芒,道:“这些歌舞姬难道是从安息帝国而来的么?” 安息帝国便是帕提亚帝国,又名阿萨息斯王朝,乃是雄踞西亚的强国。与东土大汉、欧洲罗马、印度贵霜并列为世界四大帝国。 董白注意力回到他脸上,以为她喜欢这些媚骨天成的番女,不禁微嗔道:“陆郎难道对这些长相奇特的妖冶女子也有兴趣么?” “长相奇特?”陆一哑然失笑,心里明白古代中夏的审美观与现代大有不同、这些帕提亚舞女若放在现代,那是典型的伊朗美人;可是以如今中土的审美观来看着实丑陋不堪,董白用一句“长相奇特”来形容,着实说的很委婉了。 “董姬主误会了。”陆一笑着解释道:“我不过是有所好奇罢了。这安息国与我大汉相隔万里,途中千辛万阻,这些歌女舞姬跨越山海而来,倒也真是难为她们。” “陆郎真是孤陋寡闻。”董白听得格格笑道:“大约八十年前,也就是汉和帝永元九年。西域都护班超令其徒弟甘英出使大秦,至安息西海而返国。虽然没亲至大秦国,却让我大汉与安息等国建立商道。这些舞团若沿着丝路而来,也不过三四年的路程而已。” 陆一闻言肃然起敬,毕竟这个名字在古代颇为传奇。 甘英,字崇兰。曾于奉西域都护班超之命出使大秦,即欧洲的罗马帝国。但他路至帕提亚帝国的波斯湾,准备渡海到罗马时,当地的安息船人大肆渲染海上的恐怖:“海中善使人思土恋慕,数有死亡者。”甘英闻言,于是止步回国。 不过此事很可能是帕提亚帝国的阴谋诡计。毕竟安息乃是汉朝与罗马商路的中转点,他们将汉朝的丝织品卖到罗马交易,从中获取垄断的暴利。倘若汉朝直接开通与罗马的商路,无疑会损害其垄断利益。于是帕提亚人并没有向甘英提供经叙利亚的陆路,而是备陈渡海的艰难,使得甘英无功而返。 而安息船人所说的“海中善使人思土恋慕之物,往者莫不悲怀”的典故,很可能即是希腊神话中以歌声迷惑水手的塞壬女妖。 在陆一这个时空,仙魔鬼怪、三界六道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事情。故而塞壬女妖一事,恐怕也非无稽之谈。至于当年甘英为什么无功而返,目前也就无从而知了。 毕竟这个世界,可不仅仅只有中土洪荒圣人金仙与西方极乐释佛菩萨高高在上。 在更遥远的真正西方,尚有基督天主之界、希腊主神圣山以及波斯大光明界。所以甘英恐怕当时是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困难,才致使无功而返。 陆一双目一亮,微微笑道:“所以这些安息歌舞团是顺着当年甘英出使大秦的商路而行至中土的么?” “你的脑袋总算还不至于笨到没救~”董白铅华弗御的玉颜上露出丝丝妩媚,勾魂慑魄,“除此之外,那甘英虽然没有成功到达大秦国,但大秦国派遣的使者却在几十年后,突破重重障碍来到汉土。” “你说什么?”陆一眼光落在董白脸上,瞠目结舌道:“你是说罗马……哦大秦,使者来过中土?” 董白蹙了蹙眉,也不知道陆一为何如此吃惊,不过这个乡巴佬也不是第一次如此大惊小怪了。董白闷哼一声,不以为然道:“汉桓帝延熹九年,也就是二十年前,大秦国使团便到达雒阳。听闻他们身上都挂着一个大铁十字架,称呼我们中夏神国为‘赛里斯’。” “哦?那他们之后的行踪呢?是回去了么?”陆一神情一动,颇为好奇。 “他们使团之中,尚且有一半人留在雒阳。”董白摇头道:“不过二十年而已,他们之中应该还有很多人活在世上。在城北有他们自己建立的居所,我们称之为‘大秦寺’。不过与白马寺不同,那里一向人烟罕至,谁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况。” 陆一大喜,暗忖找个时间一定要偷偷去“大秦寺”探寻一番。大秦寺便是基督教堂,这群罗马修道士初至中土,竟然没有表现出一丝想要传教的做法,与释教佛门的做法大相庭径,实在匪夷所思。 “与这些安息舞团同时到达中土的,还有他们安息国的王子安世高,被称为‘阿毗昙神僧’,如今住在雒阳的安息沙门寺。”董白压低声音道:“此人精通七曜五行,为中土带来小乘佛教,乃中夏五大佛僧之一。其自身修为恐怕已经接近地仙之境,再加上拥有的无数后天至宝,远非世俗所能抗衡。我祖父说,这老和尚的修为深不可测,远比当年的大贤良师、天公将军张角要强大可怕的多。” 陆一听得眉头大皱,不禁陷入沉思之中。几年前的大贤良师张角集天地之力,差点颠覆中土。若是这“阿毗昙神僧”安世高修为还远在张角之上,那么他的实力恐怕跟南华老仙不相伯仲了。 看来这“安息沙门寺”也是非去一趟不可了。只是中原诸侯内战在即,雒阳不日将化为一片焦土废墟。大秦寺与安息寺等诸多教派难道看不清楚这一点,他们东渡中土的时间与接下来的诸侯内乱不过相差二十年,这其中是否又有什么联系呢? 就在陆一苦思凝想的同时。几位****浮凸的安息美姬从歌舞团中凌空而起,露出不盈一握的小蛮腰以及曼妙的身姿,让人惊叹叫绝。 第二十一章 纵情恣欲 这些异域而来的波斯舞姬,配合着帷幔内伶人演奏出来的音乐节奏,以极错综复杂的肢体动作,而呈现出曼妙多彩的舞姿,时而优雅、时而妩媚,令人目不暇接。 不仅堂中那些膏粱子弟为之色魂授予,便是陆一都忍不住为这些充满波斯风情的舞蹈而击节称赏。 这种与中土风格迥然不同的舞蹈,对堂中那些绮孺纨绔、贵游子弟无疑具有极大吸引力。而这些衣着开放、身姿曼妙的舞姬也让堂中的轩裳华胄大感刺激。 途中有几个裙屐少年酒意上涌,竟然忍不住对舞团后面的乐姬札手舞脚起来。陆一分明看得清楚,有几个醉意已深的锦衣公子已经直接把手探入乐姬侍女的怀中,在这些柔弱女子的胸前肆意抓揉起来。 那几个侍女显然被弄得很痛苦,眼角都已经充满泪花。只是若论身份,容不得她们反抗;若论气力,她们这些娇弱女子又如何能跟这些男子相比? 陆一怒火在胸中翻腾,眼神像要放出火光一般,向身边的董白问道:“这几个狼心狗行的小畜生是谁?” 董白先是一怔,顺着陆一的目光转了过去,看到令人面红耳赤的场景后,难得俏脸微红道:“为首那个叫刘诞,字仲玉。他是益州牧刘焉的次子。与其长兄刘范、幼弟刘璋一起在京城担任质子。” “原来是刘焉的儿子。”陆一俊目威棱四射,冷然笑道:“这位刘益州,倒也真不会教儿子!” “除此之外,坐在他隔壁的乃是冀州牧韩馥的次子韩琦。”董白一双美目闪烁不定道:“他们的父亲都是炙手可热的一州牧守,也是各家势力极力想要拉拢的对象。你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被他们搂在怀中的女子溢出泪水,哭着想要挣扎,却引起他们手中更狂暴的揉虐。而旁边大多数人视若无睹,也许对他们来说,这种场景见怪不怪了吧。 司马朗见状大皱眉头,似乎想要阻止这种令人不齿的恶事。而他的父亲司马防察觉到儿子的意思,按下他的大腿,摇了摇头,示意司马朗不要轻举妄动。 而大多数人虽然有一些人也注意到这几个绮孺纨绔的恶行,但大都是抱着跟董白的想法。的确,这几个没用的臭小子虽然行为令人不齿,只是他们的父亲刘焉、韩馥都是一方州牧,是镇守几千里河山的实权疆臣,如今更是门阀世家努力争取的外援。在这个关头上,犯不着因为几个侍女而去得罪他们的儿子。 陆一双目射出锐利的神色,轻轻放下酒杯道:“倘若这几个小畜生敢继续对这些弱女子暴厉恣睢,那么我必然会让他们知道怎么做人?” 董白杏眼圆睁,冷笑道:“陆郎当真是怜香惜玉。只不过你以为你跟他们一样都是邓阀请来的贵客么?你不过是我董家的一个囚徒而已。” 陆一双目射出锐利的神色,迎着董白那愠怒生寒的目光,一字一字缓缓道:“诚然这些柔弱的女子的性命对董姬主这样的天之骄女来说不值一提,但对我来说那都是值得尊重相待的人命。倘若董姬主容不得我的作为,那么要是要剐,悉听尊便。” 董白早给他的眼神瞧得心生杀意,只不过想起自己还有一件天大的事情需要用得着他,只得压抑怒气,诚恳地道:“即便抛开我们董家的利益不说,这两个人都是州牧之子,世家贵胄,你得罪了他们迟早吃不了兜着走。难道你以为我们董阀会为了你这种囚犯,而去得罪刘焉与韩馥吗?” 陆一怊怅若失,摊开手苦笑道:“我自然不可能奢望董姬主为我出头。只不过董姬主如果把自己也看成女人的话,那么请别阻止我。我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这样可怜的弱女子,或许命运比这几个侍女更悲惨。而天下很大,永远没有办法去解决所有不平之事。但无论如何,要我对发生在眼前的恶行视若无睹,我实在办不到——” 董白生出一股奇怪难以言喻的情绪,只是以她的身份与人生经历,自然无法明白陆一的所作所为,摇头道:“我真不知道陆一你为什么行事如此诡诞不经。倘若你想要的话,回去奴家便送几个容貌更为姣好的女子给你,何必偏偏要跟刘家、韩家的公子作对呢?” 陆一大感无语,原来自己满腔热血,见义勇为的想法在她眼里却是诡诞不经。 不过仔细琢磨,也不难搞清楚两个人之间的分歧。陆一身为后世人,自然不会容忍这些纨袴膏粱,肆意欺凌揉虐侍女。而董白作为古代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对这个时代皇室贵族间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自然无法理解陆一的所作所为。 只是陆一无法理解的是,倘若自己真对刘诞以及韩琦出手,势必会影响他们董阀拉拢益州刘焉与冀州韩馥的大事。可是即便如此,她依旧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坦白来说自己目前的身份的确就是个阶下囚而已,可到底是什么原因令董白如此放任自己呢? 刘诞与韩琦怀中的女子已经忍不住抽泣起来,而醉醺醺的韩琦则是大感刺激,举起酒樽晃晃悠悠地送到怀中娇弱的侍女面前,笑眯眯道:“来,美人儿,把这酒喝进去——” 旁边刘诞见状眼睛一亮,对韩琦露出一个“你真会玩”的表情,旋即依样画葫芦。 众人大摇其头,可接下来更为荒糜的一幕出现,韩琦把酒樽端到侍女嘴唇边又补充了一句:“把这酒喝进去,然后用你的小嘴,喂我喝下——” 堂中靠近大门位置的一群人闻言都是大吃一惊,全然想不到韩家的公子居然敢光明正大在邓府正堂上做这种事。要知道,即便如今几大阀主尚未入席,但毕竟这是邓阀的府邸,容不得他人随意胡为。 韩琦这么胡来,似乎完全不把邓阀放在眼里。这种人,要么是太愚蠢,目中无人;要么就是有意而为之。 就连前席的公孙度也注意到发生门口的丑事,带着轻蔑地瞅了韩琦一眼,皮肉不动地阴恻恻笑道:“这韩冀州是个老实人,不过看起来他儿子比他老子胆子大多了。” 旁边梁伯玉不置可否的笑道:“韩文节贯通诸子,博览九经,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不知羞耻的小娃儿。” 他虽然是坐在前堂随口一说,但声音却宇字清晰地传入门口众人耳中,由此可知他的功法内力的确已经臻至炉火纯青的境界。 韩琦犹自未觉的沉浸在非非之想中,把酒樽举到侍女鼻尖前划过,得意洋洋道:“宝贝儿,如果你能按公子说的做,让我们开心畅快,那我就找个时间跟邓家说一声,让她们把你送给我当妾室。” 那侍女颤栗地发出动物哀鸣般的哭泣,许久后才挣扎说了一声:“我,我不要——” “啪”的一声,韩琦粗暴地抡起大手掌就向女人的面颊扇去,恼羞成怒道:“低贱的婊货,给脸不要脸的东西,等下就跟邓家要了你。然后回去看老子怎么好好玩弄你——” 他话未说完,只觉得耳边一道利箭倏然射过,在耳角划出一道微微的血花。韩琦捂着耳朵回过头去,却见是一只筷子直直盯在柱子上。由此不难看出,刚才这筷子若是再偏一份,他脸上那扇左耳恐怕就此作废了。 韩琦与刘诞几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了,下意识了松开了搂住怀中侍女的手,而几个侍女也有如脱离虎口狼穴,挣扎着起身逃开。 韩琦忍着痛意四处张望,最后终于把目光锁在斜对面正襟危坐的陆一身上,虽然隔了几个位置,但他眼睛利索地看到陆一的桌子上正好缺了一支筷子。 “是你?”韩琦脸上露出一丝狰狞道:“是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我看你是阎王桌上偷供果——找死!” 陆一双目寒光闪闪,却没有作声。 韩琦这时才注意到陆一旁边坐着的女子。以他的身份,自然认得此女乃是董卓的孙女,当朝渭阳君董白。本来韩家父子对董阀是畏惧如虎,此时怒气攻心之下,竟然眯着眼睛质问道:“这难道是董姬主的意思吗?” 董白没有想到韩琦居然敢当众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眉间闪过一丝怒意,旋即似笑非笑地摇头道:“我与这位陆君素不相识,何来是我的意思这种说法呢?” 言下之意是陆一所作所为与她无关,提前撇清关系。除此之外,也有警戒陆一的意思。那便是在告诉陆一:“最好不要随性妄为,我董家铁定不会为你出头。” 陆一早料到如此,摇头不语。 韩琦见陆一与董白并无关系,忍不住喜形于色,把心中剩下的一丝惧意与谨慎抛之脑后,露出狰狞狂傲的神情道:“小子,如果你现在向我磕几个人道歉,我或许会考虑放过你——” 堂中的注意力一时都被韩琦与陆一几人吸引过来,便是梁伯玉这种身份的人,都忍不住回头过来一望。 面对韩琦的威胁,陆一摇摇头,虎目射出锐利慑人的异芒,沉声道:“一个人的游戏终究未免无趣,而欺负弱女子又绝非大丈夫所为。若是你闲着无趣,不如由我来跟韩兄玩玩如何?” 话音方落,画影剑已经腾出飞起。陆一掌中凝聚出一股真火,露出从未有过的杀气。 第二十二章 五灵法术 陆一大喝一声,掌中爆出一团火芒向韩琦射了过去,韩琦哪里知道陆一会突然出手,眼见那火芒朝自己身前飞来,不禁手足发麻,吓得面无人色。 这时一道身影从门口闪电般插入,只见那个人手轻轻一挥,韩琦身前那团火芒就被打散,旋即上前两步道:“这位小兄弟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伤人呢?” 陆一见有人轻而易举化解了自己的火咒,不由大为惊讶。 来人年纪大约在三十许间,身形高瘦,耸肩似鹰,目凶如豺,浑身上下散发一股强大的气势。 “在下陆一。不知阁下是何人?是否有些多管闲事了呢?”陆一见此人长相阴骘,心里顿失好感。 “在下颍川郭图,字公则。”来者轻裘缓带,从容不迫道:“这里毕竟是邓家的堂室,小兄弟在此不分青红皂白动武,似乎有些不把邓府放在眼里。可否看在郭某的面子上,化干戈为玉帛呢?” 他虽满脸笑意,但言辞话语都透露着对陆一的针对。适才韩琦等人在门口肆意胡为,此人却不阻止,而陆一甫动手,他便把所有罪名都推到陆一身上,显然不是个良善之辈。 “郭图?”陆一略微思忖,这才记得此人在另一时空乃是河北袁绍帐下的几大谋士之一,也是导致袁家内斗衰败的罪魁祸首其中一个。而此时,他似乎是阴阀阀主阴修的几大弟子之一,想来自身实力也不可小觑。 陆一冷笑道:“阁下未免打了个好算头。方才韩兄与刘兄恣肆无忌时,也不见得郭兄为那几个柔弱无辜的女子仗义直言。而如今陆某见义出手,郭兄反倒为两位牧守公子打抱不平,可见郭兄的所作所为取决于当事者的身份,完全因人而异。” 他这么说,是在讽刺郭图为人势力,言行举止都带有双重标准。 郭图却不已为忤,沉声道:“陆兄是否愿意就此罢手,以免到时脸上无关,贻笑大方呢?” 郭图的话明显带有强烈的威胁,由此可见他对自己的实力修为的确带有无比的自信。 只是陆一并非是那种容易受人威胁的人,闻言冷笑道:“郭兄似乎有些聒噪,想必去市集里的话,那边的持家主妇会很乐意去听郭兄的长篇大论。” 言下之意是在暗骂郭图说话啰嗦,跟集市里的大妈有的一拼。 饶是郭图修养再好,也终于忍不住变色,他冷笑道:“既然陆兄如此意气扬扬,想必是有些本事。就让公则与陆兄较量一番,看看陆兄的修为身手是否比嘴上功夫更厉害!” 郭图不假思索运气出手,一道细微的火光就从他袖子里射将出来。 陆一虽然嘴上讽刺郭图,但身下却一直暗暗的注意着郭图的动向,此时见郭图豁然出手,迅速捏起法诀,一道小小的水雾便从他身前铺漫而出,直直划开郭图的小火咒。 这招唤作“凝水咒”,属于五行法术里面的水系咒术,也是水系法术里面最低级的法咒。 原本穿越到琅琊山清流洞时,南华老仙便已经传授了他五行法术里面那些最低级的咒法。可惜陆一在遇到陈宫以及董白时,属于初出茅庐,根本不懂得如何使用。 而在被董白捉到雒阳后,因为想要设法逃出渭阳君府,所以每天晚上都静下心来潜心修炼,终于领悟了这些最低级的五行法咒。 所以此时面对郭图的试探,才能堪堪化解对方的攻击。 郭图使用的也是五灵术法里面,火系咒术最低级的“炎火咒”。当然他自身的修为远远不止于此,只不过不知道陆一的虚实,故而先稍微试探一番而已。 此时见陆一优游自若地用水咒划开了自己的火术攻击,便知陆一同属于“灵道流”中人,心下已有计算。 要知道,天下虽然修真练道者众多,但各种修真路径都是完全不同的。而陆一显然跟自己同属于“灵道流”一门,而且同样都是灵道流中修行“五灵术法”的阴阳一脉。 纯粹的道门之士,乃是修炼传统阴阳五行法术,称之为“灵道流”。若仔细分开的话,灵道流又主要分为主修五灵的“阴阳家”与主修五行的“道法家”两大派。 其中阴阳派以修行“五灵术法”为主,而道法派则修炼“五行阵法”。 而像堂中公孙度那些武将,他们修真化道之法又迥然不同,乃是进阶自身的“武魂”而提高修为,称之为“武道”。 当然除了这两种,还有像司马家父子这样,以儒化道的修炼方法。倘若要仔细区分,这“儒道流”同样也是分为许多流派。 除此之外,尚且有其它不同的修炼流派与方式。如佛道、医道、鬼道、墨道、真道、文道、气道以及妖道魔道等等,这些流派又有无数分支旁门,委实繁不可言。 这些还只是华夏神州比较常见的修炼道派,乃是依照不同的修炼方式而区分。而神州中土以外,还有许多尚不为人所熟悉的流门宗派。 阴阀阀主阴修乃是出名的“以儒化道”的宗师人物。而郭图作为阴修的得意弟子之一,却并非修炼儒道流,而是采取了研习阴阳五行法的“灵道流”。其中原因,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郭图知道陆一的修炼法门后,心下便已有应对之法。既然大家同属于“灵道流”修真者,那么最简单不过,用五灵五行相生相克的法理便是。 不过他尚未完全弄清楚陆一的五灵法术修炼到何种地步,故而也不敢轻举妄动。 郭图冷笑一声,从容自若捏起一道灵诀,那是高于“炎火咒”一个级别的“地焰熔金”。 “地焰熔金”虽然也属于火系法术里面的低级法咒,但无疑要比“炎火咒”高明很多。 这种“咒术”乃是利用自身的真气灵力,凝聚出一股强大的地焰之火,用以融化敌方的护甲真气,使其防御变弱。 倘若陆一的护甲真气无法阻挡郭图的“地焰熔金”,那么很容易就被其火咒所伤。 虽然伤的不是自己的外身内体,但若是护甲真气被破伤的话,自己的防御就会因此下降,在接下来的较量中无疑就除以不利之地。 像“地焰熔金”这种所谓的低级法术,其实反倒是最为可怕的。 陆一长吸一口气,神色不惊,了无遽容地捏起灵术,那是风系法术里面的“风身云体”,然后如迅雷闪电般一闪,极速躲过郭图“地焰熔金”的侵袭。 郭图不耻地“呸”了一声,暗骂陆一这小子实在大大滴狡猾。 因为若按五灵法术相生相克的原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想要化解火系法咒的攻击,无疑是使用水系咒术最为适合。 郭图也是抱着这个想法,他想进一步试探陆一的修为实力。倘若对方也是使出跟“地焰熔金”同级别的水系法术来化解自己的攻击,那么陆一在五行法术方面的修为至,少就到了低级与中级之间的门槛。 可是陆一偏偏不要常理出牌,他竟然反其道而行,使用了五灵法术之中的风系法术。 诚然水克火而风生火,当风系灵法碰上对方的火系法术只会助长火咒的威力,使得自己处于劣势之地。 但陆一所使用的这招“风身云体术”,却是风系灵法里面与众不同的一种术法,乃是利用周围风场而增强自身身法的一种奇术。 取“其身如风,其体若云”之意,利用风场是自己的身法暂时变得异常敏捷轻灵。 虽然以五灵相生的原理,使用风系法术无疑会增强对方“地焰融金”的威力。但陆一却利用风咒速度与火术破坏力之间的矛盾而迅速闪开郭图的攻击,这无疑是匠心独妙的一种做法。 当然,若对方的修为法力远远高于你之上,那么即便你再如何出巧趁隙,也都是死路一条。 陆一虽然不知道郭图的修为比自己高出多少,但到底看出对方未尽全力,才玄机妙算地用这种方法应对。若郭图决心全力一击,那么即便陆一胆子再大,也不敢再做如此冒险。 郭图终于恼羞成怒。他堂堂一个元婴期的灵道高手,竟在一个素未知名的毛头小伙子面前占不到便宜。倘若三招之内再拿他不下,岂不是因此被天下英雄笑掉大牙。 郭图涌起浓冽的杀机,身上袍袖被他的真气劲力撑得鼓鼓作响,凝聚精力之后,霍然抛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八卦镜。 陆一大吃一惊,显然没预料到郭图会一言不合就祭出法宝。 郭图心无旁骛,不断地捏动灵诀,那巴掌大小的八卦镜顿时发出八道金光,缓缓的升向了空中。 “文王桃木八卦镜?”本来一直视若无睹的魔女董白,在看到郭图抛出的八卦镜后,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担忧之色,急忙喝道:“不好。这时文王桃木八卦镜,陆郎快快退下。” 第二十三章 五龙破八卦 “文王桃木八卦镜”,乃周文王姬昌观物取象,演伏羲先天八卦而炼化的后天灵镜法宝。 文王以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离为火,艮为山,兑为泽,而演变出后天八卦。 郭图的文王八卦镜乃用桃木炼化而成:桃木乃五木之精,生在鬼门,用以压服邪气者,制御百鬼,故而灵力不菲。 文王桃木八卦镜炼化于商周封神大战期间。周文王精通阴阳五行,以灵、儒、文三道之身而功德证道,成为后天圣人,其遗留下来的灵宝自然威力惊人。 后天灵宝里,以轩辕夏禹剑为至尊,乃是轩辕黄帝与夏后大禹两圣的双重证道至宝,其威力人世无匹,也是残留在凡尘俗世里最强的法宝。 而文王桃木八卦镜是周文王姬昌的证道法宝,本身含有功德,威力也是远胜很多后天灵宝。 只是郭图手上的八卦镜,是不是周文王炼化的那块,倒是无人知晓。 陆一虽然有些惊讶,然而很快就定下心来,撇着嘴插科打诨道:“我说郭道兄,这八卦镜乃是用来克制邪鬼的法宝。陆某堂堂正正,可不是那些恶煞鬼怪。若郭道兄想要利用这八卦镜的法力克制我,可是打错算盘了。” 郭图冷冷地盯住陆一,双手紧捏灵决,将文王桃木八卦镜飞的越来越高。 桃木八卦镜上金光隐隐流转,郭图大喝一声,忽然划出无数道细小的雷火电光,在镜前噼里啪啦地闪动,最后居然汇聚成了一道不大不小的闪电。 董白终于勃然变色,赫声说道:“陆郎快退下!” 场中其他人也发出异色,心道这郭图不愧是阴修的弟子之一,竟然能利用八卦镜幻化出震卦之雷电。 “震为雷居东北,二阴爻在上,一阳爻在下。震卦化雷电,急急急——疾!”郭图嘴中吐出法诀,那道闪电随之破空飞出,如网一般笼罩在陆一头上。 接下来,只要郭图再念一次法诀,那么这道雷电就会直接向陆一重重地轰下。 好个心狠手辣之辈。众人心中凛然,这郭图与陆一素不相识,不过一言不合而已,竟然要将对方置之死地,何其毒也。可见这郭图雕心雁爪,实在是个佛口蛇心之辈。 那阴阀阀主阴修乃是出了名的长者,怎么会教出这样一个饥鹰饿虎的徒弟,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陆一安然如故,竟然抹出了一丝笑意。他随手一挥,只见彩烟中冲起一道光轮,缓缓离地腾空到一丈多高后,停在空中,不住滚动。 郭图仔细看,却是一块雕刻五道金龙的光轮,五条龙尾互相缠绕,全身散发着烈焰的光辉,凝而不散。 “五龙轮!”邓府大堂一坐尽惊,纷纷露出难以置信之色,顿时引起一阵啅然。 五龙轮乃是传说中南方三气火德星君正神罗宣的几大法宝之一。他本是在火龙岛修炼的焰中仙,神通广大,而这五龙轮乃是罗宣的修炼之宝,其法宝自然威力不弱。 罗宣得道前自称“焰中仙”,而封神后则封为“南方火德星君”,自然是以精通火系道法而闻名,其法宝也都是属于火系火灵法宝。 董白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心里惊讶陆一居然有如此法宝,闭上眼睛一想,百思不得其解道:“他竟然有如此法宝,可为什么当时在吕家庄不使出来而甘愿束手就擒呢?” “难道此人一直在扮猪吃老虎,故弄玄虚?”董白见陆一笃定泰山,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又惊又喜。 喜的是,倘若陆一有足够的手段与实力,那么更能利用他完全自己的计划;惊的是,若他自身的修为力量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的话,那么实在很容易超脱自己的掌控,从而给计划带来意外的危险与麻烦。 董白的心里顿时有些烦乱与矛盾,他忽然有些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郭图显然也是大为吃惊,他实在不知道为什么陆一手里有封神战役时期的法宝,倘若陆一能随心所欲操控“五龙轮”的话,那么接下来胜负便难料了。 “离为日居东,上下为阳爻,中间为阴爻。离卦化真火,急急急——疾!”陆一单手结印,口念灵诀,忽然大喝一声:“离火破震雷,收——” “五龙轮”上的五条金龙溢出烈焰火光,围绕着圈轮不停滚动轮转,忽然几道金黄色的气体从轮子上冲到头顶三尺高处,如五条蛟龙般翻动。 郭图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暗喊一声“不好”,决心念出最后一句法诀。只要最后的灵诀念出,那么陆一必然会被自己召唤出来的雷电劈成草灰。 他之所以犹豫没有下定决心念出最后一道法诀,实在是担心无辜杀生而沾惹因果,导致自己修真道上横生没必要的杀劫。 此外,他还担心如此嗜杀的做法会引起堂中世家门阀子弟的谴责与发难,故而一直没有狠下决心。 而此时,他明显感觉到了一丝危机,所以终于决定痛下杀手。他本来就不是个心慈手软的良善之辈。 “震卦生雷——惊雷闪,落!”郭图双手一捏,终于将最后一道灵诀吐出口来。 话语方落,笼罩在陆一头上那道雷电就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倏然劈落泻下。 眼见雷电就要把自己从头到尾劈成草灰,陆一不敢怠慢,处变不惊地将手一指五龙轮,头顶上五条蛟龙般的金黄气体霍然放大光芒,猛的往外一涨。 这无道蛟龙般的金黄气体如同鲸吞虎据般,竟然将郭图劈来的雷电噬入口中,然后缓缓消散到五龙轮中。 “人心不足蛇吞象。”陆一胸有丘壑地微笑道:“这文王桃木八卦镜虽然是强大的法宝,凭借后台八卦衍生之理,原理上可召唤出天、地、风、雷、水、火、山、泽等八气之力,但以目前的情况看,郭道兄似乎还无法完全驾驭这个法宝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封神时期的后天灵宝?”郭图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全神贯注地盯着陆一打量。只是一时间却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嘿嘿,贫道只是个散修,并没有什么来头。哪里像郭道兄一样,既是阴阀主的弟子,又修炼着五灵道法,真可谓‘儒道双修’啊!”陆一语气平和,言辞却极为不客气。 他这话的意思,无疑在骂自己离经叛道。因为自己既然是“儒道流”宗师阴修的弟子,若按师承,自己必然也是“以儒化道”一脉的修真弟子。但自己却修炼了代表“灵道流”的五灵法术,这种行为,在世人看来无疑是大逆不道的。 郭图终于勃然变色,目放凶光道:“陆兄弟莫不要以为自己刚才侥幸逃过一劫,便可目中无人。郭图再如何不济,也是堪堪元婴期的修为,若是全力施行,恐怕陆兄弟也是绝对撑不下去吧?” 郭图说的没错,他是元婴期的高手,而自己不过灵智后期的修为,中间差隔两三个级别。倘若郭图不择手段全力一击,那么自己定然撑不过几个回合。 因为灵智期的灵力与元婴期的灵力是相差很多的。 以郭图如今元婴期的实力,即便是像“文王桃木八卦镜”这样极为消耗灵力的法宝,他也有可能再施行两次。 而以自己如今的法力,恐怕再使用一次“五龙轮”的话,那么真气一定会消耗殆尽。 若是真气消耗殆尽,自己无疑就是死路一条而已。 堂中众人都把注意力放在这两个人身上。不过对于陆一的来历,众人显然更为好奇,他们也想知道这个素未谋面,从无名气的小子是何方人物,竟然拥有“五龙轮”这样的法宝。 既拥有封神法宝“五龙轮”,又能以自身修为法力,抵抗阴阀六大弟子之一的郭图这么长时间,陆一的实力与来历,在众人眼里逐渐神秘起来。 就连董白,也开始看不透陆一这个人的来龙去脉,心中暗暗生起警惕戒备之意。 陆一脸色没有表情,只是打量了郭图一眼,淡淡的道:“倘若郭道兄一定要助纣为虐,那么即便陆某再如何实力不济,也只能用尽全力,替人行道了。” 郭图眉头大皱,心里暗暗后悔自己为何轻率淌了这滩浑水。他一开始的本意,无非是想要获得韩琦的好感,借机拉进自己与冀州牧韩馥的关系而已。只是没想到陆一这臭小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力居然如此难缠,自己硬拼三回合,竟然还是拿他不下! 他倒是有心退却。但倘若如此做的话,那么他郭图郭文则必然会在雒阳世家权贵面前丢尽面子,而获取冀州牧韩馥的好感也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形势根本容不得他退下。 只是若是继续再战的话,他难道能在短时间内打败陆一么?在见识到陆一的实力后,他自己都丧失了这种自信。 诚然继续展开拉锯战,以自己的法力修为,到最后肯定能拿下陆一。但即便如此,自己还是形同战败! 因为自己乃是阴修的六大弟子之一,在雒阳本身便是颇有名气的人物。倘若急促拿不下陆一这个无名之辈,那么自己必然威名丧尽。 对他来说,如果接下来无法在短时间打败陆一,那么自己不败也是败了。而对陆一这样初出茅庐的人来说,只要能再撑下几回合,那么必然因此声名鹊起。到时对他来说,不胜也是胜了。 能不能在两三招之内拿下陆一,是胜负的关键所在。但陆一是那么容易可以急促打败的么? 郭图暗生悔意,一时间竟然感到骑虎难下。 第二十四章 传国玉玺 “文则,住手!”就在陆一与郭图两人都相持不下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浑厚沉雄的声音。 两人同时回过头去,只见门外一个中年男子长身玉立,负手无言。 他袍服雪白,一尘不染,即便已经上了年纪,英武俊秀却依然不亚于年轻人。他的双目如似万里汪洋,让人感到深不可测。 “师尊——”陆一还未反应过来,郭图已经急忙收起八卦镜,恭恭敬敬向来人作了个长揖。 陆一在听到郭图脱口而出的那声“师尊”后,早已明白眼前这个中年男子,恐怕就是当今阴阀阀主阴修。 作为荀彧、荀攸、钟繇、郭图几大谋士的授业恩师,只在那儿轻轻一站,便似带来了满目的清辉。 他身为世家阀主兼儒道流宗师高手,身上确有一股摄人的气质。 “阴少府——”他一踏入门,全场轰然雷动,问候恭维之声不绝于耳。 阴修先是瞥了郭图一眼,绵言细语道:“你先回去做吧。等下再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郭图连忙点头,怡声下气不敢有一丝违抗。 阴修满意地点点头,旋即将目光捕捉到陆一身上,脸上露出一丝和蔼的笑意。 “拜见阴少府。”陆一也不敢怠慢,弯腰向阴修拱手行礼。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是陆一为人处世的原则。但倘若别人待我以微笑,自己同样也要报以微笑换之,这也是陆一做人的宗旨。 “小兄弟师承何处?”阴修脸上平风静浪,看不出喜怒。 “晚辈琅琊山清流洞陆一。”陆一不卑不亢答道。 “哦?”阴修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旋即微笑道了一生:“好!陆小友可否看在阴某区区薄面上,就此原谅我这个不孝的弟子呢?” 他无疑是在劝陆一就此罢手,但却把责任推到自己的徒弟郭图身上。陆一不得不感慨,阴修到底是宗师前辈,的确很会做人。 但从中可看出,此人若不是个真正的道德君子,便是就属于城府极深的可怕之辈。 陆一知道自己的斤两,本身实力已经力不支撑,难以为继。此时见阴修主动示好,自然不会给脸不要脸。 就此罢手,让大家都有个台阶可下,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至于韩琦?陆一心中暗笑,若这膏粱子弟再敢视女人的尊严如草芥,那么早晚要让他好看。 陆一打定主意,点头作揖道:“长辈吩咐,晚辈敢不从命。” “好。”阴修满意地点点头,旋即大步往堂内走去。以他的身份和前来的目的,自然不可能在陆一身上浪费过多的时间。 郭图鞅鞅不乐地随着阴修的步伐往大堂深处走去,临走前横眉冷眼瞥了陆一一眼。他讨好韩琦的事情不仅没得逞,反倒惹来阴修的不满,其中郁闷可想而知。 陆一笑眯眯走到韩琦跟刘诞几人面前,怪声怪气道:“虽然没能得偿所愿跟韩兄、刘兄较量几招,但希望几位能够自己吸取教训,不要随便不把侍女当做人!否则的话——” 陆一将一双鹰眼滑到韩琦的胯间,似笑非笑道:“否则的话,说不定几位兄台某天醒来的时候,会发现自己双腿之间无缘无故缺少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放肆!”韩琦冲冠怒发,指着陆一骂道:“你是哪里来的贱民,居然敢对我们这样说!真是自寻死路——” 陆一听到“贱民”两个字,双目间闪过一丝杀意,旋即一闪而逝,恢复一副笑眯眯的面容道:“无论是刘益州还是韩冀州,他们都远在千里之外,恐怕尚无能力确保几位的安全。若是有朝有日他们听到自己的儿子被人断了命根子,不知道会如何心疼啊!” “我希望几位能够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好好反思。陆某这个人一向说到做到,勿谓言之不预也。”陆一呵呵一笑,旋即云淡风轻地走回座位。 几人赫然变色,戟指怒目。虽然碍于阴修的进场,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藏怒宿怨,打定主意要让陆一不得好死。 陆一回到座位上,却见董白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自己看,看得陆一全身发麻,浑身冷汗,不禁啼笑皆非道:“董姬主不要这样看着我好么?” “我真是意想不到,陆郎原来如此深藏不露。”董白漠然戏笑道:“连奴家竟然都被陆郎骗了这么久~” “董姬主真是聆音察理。”陆一嬉皮笑脸道:“贫道这点修为,比起董姬主还差得远哩——” 这种近乎奉承谄媚的话,董白置若罔闻,盯着陆一看了许久后,终于咳声叹气道:“你本事比我想象中的要好。这样也好,到时就不会那么容易惨遭横祸。” “惨遭横祸?”陆一听得一头雾水,愕然苦笑道:“什么意思?董姬主为何如此诅咒我?” 董白摇了摇头,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陆一一脸茫然,完全摸不着头脑,正要开口询问,却见董白竖起手指作了个噤声状,绵言细语道:“不要说话,正主到了哩~” “邓侯到!”随着一阵敲金击石的报名声,原本锣鼓喧天的大堂顿时变得鸦雀无闻。 “让诸位久等了。各位贵客大驾光临寒舍,邓复不胜欢喜。” 门口传来一声击玉敲金的大笑,未见其人,已闻其声。 满座宾客纷纷起身,倒屣相迎,恭维客套之语顿时充斥满堂。 “诸位贵客惠然肯来,使邓家蓬荜生光。”邓复满面春风地在几个年轻人的帮扶下,缓缓走到大堂北面主座坐下。 陆一仔细一瞧,却见这邓复外表不过是一个普通官宦老人的模样,手持木杖,脸上已经布满了老人斑。 不过他身旁三个年轻人都是风华正茂,静静站在邓复身旁,肃然无语。 其中一个,便是陆一方才进门见过的邓芝,邓伯苗。他是蜀汉后期名将,位至车骑将军、阳武亭侯,督领蜀汉要地江州。 至于其它两个,年纪比起邓芝似乎还要小几岁,都是一副文士装扮。 而其中一个长得其貌不扬,面无血色,看起来犹如鬼魅,令人印象深刻。 “南乡侯旁边,除了邓芝以外,其它两位也是邓阀子弟么?”陆一偷偷向董白问道。 董白瞥了他一眼,低声道:“年纪最小那个叫邓星,乃是舞阴侯邓昌的孙子,属于高密侯嫡系子孙,也是未来的邓阀阀主。” 陆一暗笑东汉王朝都撑不了多久了,何况邓家,把目光转到另外那个其貌不扬的邓家子弟身上问道:“那另外一个呢?” “那个叫邓飏,字玄茂。”董白愀然不乐道:“此人外号‘鬼躁’,精通鬼、儒、玄、灵四道之法,乃是邓阀年轻一代里修为最高的子弟。” 陆一大为吃惊,这邓飏乃是后来曹魏大臣,台中三狗之一,也是权臣大将军曹爽的亲信。据说其貌不扬,管辂谓之“鬼躁”,没想到在这个时空竟然修为颇高。 “你看此人行步弛纵,筋不束体,坐起倾倚,若无手足。”董白轻声解释道:“乃是他修炼鬼道流法术时,一时走火入魔导致。不过他的已经是出窍期修为,实力绝对不可小觑。” 陆一愕然,出窍期修为这是什么概念,也就说他的实力比方才的郭图还要高一等级。而且他不过才十几岁年纪,实力竟然已经强悍如斯。 “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陆一惨然不乐,暗道:“我年纪跟他差不多,实力却有如天壤植之别,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就在陆一胡思乱想时,大堂内各大家主已经寒暄完毕,逐渐步入正题。 那位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梁阀阀主梁伯玉终于开门见山道:“诸位家主今日云集于此,乃是共同商讨追寻传国玉玺一事。既然今日邓老乃是宴主,有什么方案就烦请邓老直接吩咐吧!” “什么?传国玉玺?”他顿时变得目瞪口呆,好像头上被人打了一棍似的,把头转向董白,茫然问道:“这才是今晚的主题……也是你将我带过来的目的?” 董白嘴角里勾起一抹魅惑的微笑,纤纤玉手轻轻竖与桃杏般的嘴唇前面,做个噤声的动作,小声丝语道:“陆郎且好好听,这可是一件关系天下苍生的大事~” “到底怎么回事?”陆一攒眉蹙额道:“这关传国玉玺什么事?玉玺难道不是好好放在北宫里么?” 据陆一所知,这传国玉玺秦始皇命相国李斯所铸造,仿成龙、鸟、鱼、蛇形状雕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 有人传言是用赵国和氏璧所造,但在秦始皇二十八年,秦皇过洞庭湖时,因风浪骤起,龙舟将倾,故而秦始皇慌忙将传国玉玺抛入湖中,祈求神灵镇浪。玉玺由此失落。 而在八年后,玉玺因缘之下,才复归于秦。 此后秦亡汉兴,传国玺得归刘汉。在今年中平六年,袁绍入宫诛杀宦官时,段珪等“十常侍”携帝出逃,战火之中,传国玉玺就此失踪。 若按真实历史发展,这块失踪于北邙山的传国玉玺,最后被攻破洛阳的孙坚所获,也因此被诸侯所忌惮,从而引来汉末一场腥风血雨。 邓复听到梁伯玉迫不及待的询问后,哈哈大笑道:“梁侯何必如此着急。今日召集大家前来,便是为了商讨这件事。” 邓复星目含威,双目神动往大堂四处扫视一圈,这才一拍长案,正颜厉色道:“众所周知,传国玺在段珪等宦官携少帝出逃时,失踪于北邙山,自此毫无下落。但据我邓家百般查探,终于寻得一丝线索。和氏传国玺,如今恐怕就在邙山文陵里面,也就是孝灵皇帝的陵寝。” “什么?”话语方落,满座皆惊,众人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纷纷变色,显然难以置信。 “不对——”梁伯玉双眼如潭,不露形色道:“孝灵皇帝今年六月葬于文陵,而十常侍之乱乃是八月,传国玉玺即便失踪,又怎么会出现在文陵里面?” 众人皆以为然,纷纷点头,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面对众人的之意,邓复不置可否的摆摆手,目光如电地逡巡一圈,最后冷冷一笑道:“如果我说,那几个中常侍还未死,如今就躲在邙山之中呢?” 第二十五章 十常侍 邓复的话如同在众位宾客头顶炸了个响雷。满堂顿时钳口挢舌、目眩魂摇,纷纷露出个无法置信的表情。 一惊非小。即便是梁阀阀主、乘氏侯梁伯玉这样的人物,一瞬间也是有些口呆目钝,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之色,旋即直言正色道:“南乡侯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这十常侍里面,赵忠为袁绍、袁术兄弟亲自诛杀。至于孙璋、夏恽、郭胜、栗嵩、高望、张恭、韩悝全部在长乐宫一战时,为袁家兄弟以及何进的部下所杀,这些我等也是亲眼所见,甚至亲身参与,难道他们还能死而复生?” “梁侯说的对。长乐宫一战,我侄儿鲍信也有参与,其中十常侍里位居第九的韩悝便是我侄儿亲自带人所杀,定然不会出差错——”继梁伯玉后开口表示质疑的,正是刚才与董白有过节的谒者仆射鲍真。他出自平阳鲍氏,其侄儿鲍信乃是当世俊杰,后来的济北相。 众人见他的语气里带有洋洋的得意之色,不禁摇头有些失望。 只不过他说倒是事实,十常侍里面大部分宦官都死于长乐宫一战中。只有少数几个漏网之鱼逃出大难,携带汉少帝刘辩以及如今的汉献帝刘协逃离雒阳。 但他们逃到北邙山时,正好被进京的董卓大军以及袁氏兄弟、何进部属前后夹击,走投无路之下,纷纷投水自尽。 面对堂内众多家主的质疑,邓复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旋即一双锐目鹰瞵鹗视地往大堂扫了一圈。原本一些喧哗不满的宾客被他的威势一震,顿时噤若寒蝉。 邓复满意地点了点头。身为邓阀阀主,他的威严在一些小家主、普通官员身上还是能起到很多威慑作用的。他侃然正色道:“诸位只知道赵忠八个人死在长乐宫,却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事实。” “什么事实?还请邓老明言。”说话的是羽林中郎将桓典,字公雅。 他出自著名的沛国桓氏。祖先是汉明帝刘庄的老师太常桓荣,祖父又是汉顺帝刘保的太傅桓焉,儿子则是后来曹爽的“智囊”大司农桓范。而后代中便有大名鼎鼎的东晋权臣桓温以及楚帝桓玄。 此人乃是“以儒化道”的代表人物之一,实力接近化神期,连权势滔天的宦官集团都畏惧三分。此人在宦官秉政时常乘骢马,京师畏惮,为之语曰:“行行且止,避骢马御史。” 邓复见桓典开口询问,笑着答道:“公雅可知十常侍里面,何人实力地位最强?” 桓典就邓复不答反问,先是一怔,旋即岸然道:“十常侍里以张让、赵忠二人为主。连孝灵皇帝都曾言‘张常侍是我父,赵常侍是我母’这样的骇人之语。此二人实力也是诸多宦官里面最强的,修为恐怕是化神期之上。” “公雅说的对极!”邓复满意地点点头,旋即将目光扫到梁伯玉身上,似笑非笑道:“赵忠几人的确是死的不能再死,但张让、段珪、毕岚、宋典这四个阉竖可是逃到了邙山——” 一直未开口说话的司马防,也就是司马懿之父终于陈然问道:“可是这四个不是在邙山中投水自尽了么?” “等下——”司马防忽然想到什么,脸上惊悸不安道:“难道他们根本没死?” “邓侯的意思是说张让几人投水自尽一事,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障眼法而已?”梁伯玉同样猜到了什么,磨牙凿齿大怒道:“原来我们竟然都被这几个阉人瞒在鼓里!” 邓复冷然一笑,不屑的瞥了梁伯玉一眼道:“张然几人都是中常侍里面的顶级高手,投水自尽无非是个拙劣的借口而已。可惜居然有人愚蠢的信以为真。” 邓复这话,无非是在指桑骂槐,借机反讽辱骂梁伯玉是个蠢货而已。 是啊!张让、段珪、毕岚、宋典这四人都是宦官集团里的不世高手。无论其中哪一个的修为,放眼天下都是一流的修真强者。以他们的灵力法根,即便丢入海里三天三夜都可保持毫发无损,何况只是区区一条河! 面对邓复的嘲讽,梁伯玉难得没有生怒。事实上,他的确在这件事情上有所失误。 这便是当局者迷的原因。邙山一战后,原本摇摇欲坠的帝国又接连发生了董卓进京、废立皇帝等各种翻天覆地的重事。 不止是梁伯玉,几乎雒阳所有的世家门阀、权臣豪族都因此忙着朝廷权力分割以及天下势力争夺的事情上,又哪里会静下心来去考虑那几个太监的死活。 事实上这些家主门阀都是天下最为聪明远虑之人,倘若当时他们分出一点心思想到这件事情上,那么必然会怀疑起张让等人的生死。 只是权力的确会使人着迷。当这些阀主显贵的一切精力都扑捉在权势的宝座上时,又哪里会分出心思去考虑其它“微不足道”的事情上! 其实张让几人是死是活,如今已全然无关紧要,毕竟十常侍****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失去军国大权的中常侍,无非也就是几个普普通通的太监阉宦而已。 但倘若天下至宝传国玉玺真的在他们身上,那么这件事无疑就是重中之中的大事了。 兹事体大,绝非儿戏。传国玉玺的政治含义无需多言,秦之后,历代帝王皆以得此玺为符应,奉若奇珍,国之重器也。得之则象征其“受命于天”,失之则表现其“气数已尽”。 即便不去计较玉玺本身的政治标签。它作为秦汉四百年传国玉玺,本身便蕴涵无数天地灵气。 传闻传国玺乃是用和氏璧所雕刻,又经历了几十个天命皇帝之手。本身不仅含有和氏璧的天地灵气,还吸纳了神授君皇的真龙之气,这样一个既含灵气,又纳龙气的玉玺,无疑是人世修真至宝。 而目前尚遗留在人间的后天法宝中,传国玉玺的确是位列第三的至宝,仅次于“轩辕夏禹剑”与“夏后九鼎”。 传闻其蕴涵的灵力极为恐怖,威力甚至比传说中阐教金仙广成子的“番天印”还要强大几分。 番天印作为先天灵宝,除了准圣以上级别,基本都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而传国玉玺居然还要强上三分,可见其威力何其可怕。 这样一件神器,人间权势者得之可代表帝皇正朔;而修真中人,则可凭借此秒杀任何人! 除了“轩辕夏禹剑”与“夏后九鼎”以外,在这个圣人金仙已经破碎虚空的时代,传国玉玺基本已经是无敌的象征。 当年秦失其玺,二世而亡;而汉室得之,传到如今四百年二十四帝,对内对外都是屡战屡胜,这边是和氏璧传国玉玺的威力! 而这样的神器,若是被自己得到的话……一想至此,堂中各位家主权贵纷纷沉思,无疑都各起了心思。 “这传国玺若真落在张让等人的手上,后果不堪设想啊!”陆一听得目瞪口呆,这才肉跳心惊地对董白说道:“若让那些死太监驾驭驱使了传国玺的灵力,那么恐怖天地都得为之变色,在场所有人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本君煞费苦心将你带来雒阳就是为了此事。”董白神神秘秘道:“恐怕这件事还得落在陆郎你的身上。” 陆一暗道怪事咄咄,百思不得其解道:“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件事与我有何关系。董姬主费尽心血到底意欲何为?” 董白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顿时变成一副凛若冰霜,笑比河清的面孔神色。 “这臭小妞一到关键时候就给我装得一副千年冰霜的寒冰脸——”陆一见董白说变脸就变脸、大搞神秘,不由暗骂道:“早晚贫道一定要把你捉到床上让你哇哇叫!” 陆一在角落里浑浑噩噩,一副吊儿郎当的动作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堂中宾客敛容屏气、正襟危坐的聆听邓复的解释。 传国玉玺的下落,至关紧要!人间争霸者,得之则得天下;修真炼气者,得之可羽化飞升!故而众人都是整整截截、战战兢兢,生怕漏听了一丝与传国玺有关的线索与消息。 “既然邓老确定传国玺在邙山,不知我们何时派人前去搜寻?”说话的是太原温氏家主温恢,字曼基;是东晋名臣温峤的曾祖父。他如今刚从涿郡太守之位离任入朝,尚未授予中央官职。 “寻找玉玺一事,需要从长计议。”邓复雍容不迫,语重心长道:“众所周知,张让、段珪、毕岚、宋典四人,除了宋典实力稍逊以外,其它三人修为至少都是化神期以上的法力,与我们众多阀主家主相比,实力也是不遑多让啊!” 众人一时无语。十常侍自身的修为法力,的确都是天下翘楚。放眼堂中,除了那几个高高在上的阀主以外,即便是众位世家家主,也没有几个敢说能跟张让几人单独抗衡的。 所谓的“十常侍”,其实是十二个中常侍的统称。按照实力与地位排名,乃是张让、赵忠、孙璋、段珪、栗嵩、毕岚、高望、张恭、韩悝、夏恽、宋典、郭胜。 这十二个中常侍里,以张让实力最高。其修为目前无从知晓,但至少在化神期之上,与阴修等阀主相比不遑多让。而最弱的郭胜,恐怕就是郭图那种元婴中后期的级别而已。 而如今尚且生死不明的,是“十常侍”里修为最强的张让、排行第四的段珪、排行第六的毕岚、以及排行第十一位的宋典。这几个人本身法力强悍,如今更有传国玉玺之助,若不好好谋划的话,硬拼只是死路一条。 梁伯玉沉吟片刻,忽然郑重其辞道:“既然如此,我们几个阀主、家主亲自率军前往邙山如何?” 话语方落,一堂皆惊。没想到堂堂乘氏侯梁伯玉竟然要亲自出马。 要知道这些年,值得梁伯玉亲自出手的人和事、物都已经不多了,如此可见其对获取传国玺一事的确煞费心机。以梁伯玉的性格,不出则已,一出必胜,恐怕他对玉玺已经是志在必得了。 邓复冷冷一笑,正颜厉色道:“若梁侯真抱如此想法,恐怕到时有去无回——” 第二十六章 东汉皇陵 “邓侯这话是什么意思?”梁伯玉锐利的目光一扫而过,显然有些不悦。 他身子放松地往后一靠,这才笑着身旁的邓芝道:“伯苗,把东西拿出来给各位贵客看看吧——” “喏——”邓芝彬彬有礼地朝邓复作了揖,然后神色从容地往身旁拿出一个雕金匣子,缓缓呈到众人面前。 大家的眼睛都睁得大大地注视着邓芝的一举一动,只见他神色凝重的将雕金匣子缓缓打开,轻轻端起一块浑身溢彩的玉石。 那是一块用玉石雕刻成蛤蟆形状的印绶,浑身散发淡淡的玉色,材质呈现温润之极的青白。 众人不明就里,大惑不解问道:“这是何物?” 邓芝将蛤蟆状印绶高高举起,一本正经介绍道:“这是我们邓家门客前几日在邙山所发现的。诸位可认得是何物?” 司马朗注视好些许时间,才侃然正色道:“此乃十常侍里毕岚随身携带的虾蟆玉印,修真之人,可用法力将其祭起而飞打人。不知鄙人说的可对?” “伯达兄果然见多识广。”邓芝点点头,言笑不苟道:“此物正是十常侍里排行第六的毕岚的法宝。想必是他逃入邙山中时,慌乱不查之下所丢失的。” “咦?”羽林中郎将桓典正襟危坐道:“这么说来,毕岚等人的确逃入邙山无错。只是邙山何其大也,邓老怎么能肯定毕岚等人一定会躲进北邙山孝灵皇帝的文陵呢?” “这孝文皇帝的文陵是怎么回事呢?”陆一听得一头雾水,转头向身旁听得入神的董白问道。 董白眉头一蹙,心里暗道这厮问题怎么这么多,却只能无可奈何道:“文陵便是今年刚驾崩的孝灵皇帝刘宏陵寝,位于孟津北邙山之中。座落于北邙附近的汉帝陵寝,还有世祖光武皇帝刘秀的原陵、恭宗孝安皇帝刘祜的恭陵、敬宗孝顺皇帝刘保的宪陵、冲帝刘炳的怀陵、灵帝刘宏的文陵,共五帝五陵。” “哦?那其他皇帝的陵寝难道不在北邙山么?”陆一知道,东汉似乎有十二位被承认的正统皇帝。除去如今的汉献帝刘协以外,如今洛阳附近应该已经有十一座东汉帝陵了。 “雒阳汉帝陵寝是分为东南陵区与东北陵区。其它六位皇帝,同样是葬在邙山,不过是在邙山东南,并非是北邙山。”董白饶有耐心的解释道:“东南陵区有显宗孝明皇帝刘庄显节陵、肃宗孝章皇帝刘炟的敬陵、穆宗孝和皇帝刘肇的慎陵、殇帝刘隆的康陵、质帝刘瓒的静陵、威宗孝桓皇帝刘志的宣陵,一共六帝六陵。” 陆一知道汉朝的皇帝庙号很严格,对国家有大功、值得子孙永世祭祀的先王才会特别追上庙号,以视永远立庙祭祀之意。只是到了后世,历代皇朝庙号几近泛滥,几乎是个皇帝就可以称宗。 发展到极致时,乃是古代最后的王朝清朝。爱新觉罗氏不仅给并非开国皇帝的康熙上庙号为“祖”,还无耻之尤地称为“圣祖”。 而汉朝对于追加庙号要求极为慎重,尤其是西汉,非有大功大德者不能拥有。西汉十多个皇帝,也不过只有四个皇帝有庙号而已。分别是:汉太祖高皇帝刘邦、汉太宗孝文皇帝刘恒、汉世宗孝武皇帝刘彻、汉中宗孝宣皇帝刘询。当然,汉元帝刘奭也曾上庙号高宗;而汉成帝刘骜、汉平帝刘衎也曾被王莽上庙号为统宗与元宗,但光武中兴后都被废掉。 而东汉开国以来,有汉世祖光武皇帝刘秀、汉显宗孝明皇帝刘庄、汉肃宗孝章皇帝刘炟、汉穆宗孝和皇帝刘肇、汉恭宗孝安皇帝刘祜、汉敬宗孝顺皇帝刘保、汉威宗孝桓皇帝刘志七位。 不过在历史上的初平元年,也就是明年,东汉朝廷以和、安、顺、桓四帝无功德,不宜称宗,将庙号全部废除掉。只剩下刘秀、刘庄、刘炟三位皇帝有庙号。再加上西汉的四位皇帝,两汉二十四帝,最终也不过七位皇帝有资格保留庙号而已。 陆一苦思凝想,他不明白的是:既然东汉陵寝分为两大陵区。而北邙山那边一共有五位东汉皇帝的陵寝,为何邓家就那么肯定张让几人逃进了汉灵帝刘宏的文陵呢? 邓复干咳一声,引得人人朝他瞧去,他禁闭的双目忽然张开眼睛,然后正言厉色道:“诸位不要以为我邓老头说话是无的放矢,我既然敢肯定张让、毕岚等人躲进孝灵皇帝的文陵,就一定有确凿的证据。” “邓老既为南乡侯,又是邓阀阀主,自然言重九鼎。”梁伯玉正色直言道:“只是我方才说,改日让各位阀主亲自带兵前去捉拿逆贼,邓老为何要出言训斥呢?我这个人心拙口夯,还请邓老简明扼要直言。” 人人目不转睛地瞧着邓复,皆因直到此刻,仍没法完全知道邓复掌握的真正情报。 邓复脸色平静,慢条斯理地问道:“诸位以为毕岚这个人如何?” 众人一头雾水,心里都有些不满邓复直到现在还一直要卖关头。 “毕岚在十常侍里排行第六,此人乃出窍中期的高手,擅长霸道机关术。不知陈某所言然否?”说话的是下邳陈氏的家主陈瑀,字公玮。 他乃是下邳陈氏在京都的代表人物,其弟陈琮,字公琰,乃是汝阴太守;其堂弟乃是大名鼎鼎的陈珪,字汉瑜,如今担任沛国相;而陈珪的儿子便是那位湖海豪气的旷世俊杰陈登,字元龙,后来担任广陵太守,屡次打败孙策、孙权兄弟的进犯。 下邳陈氏乃是徐州大族,而陈瑀之父陈球曾经位至三公,因谋划诛杀宦官的计划泄漏而被诬陷至死。 故而陈瑀对于毕岚还有十常侍这群宦官实在是恨之入骨,咬牙切齿。 只是下邳陈氏虽然是徐州豪族,但在雒阳显贵的眼里却是个乡下土豪,不值一提。最重要的是他如今尚无官职,故而人微言轻,连说话都是小心翼翼,怯声怯气。 “公玮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中平三年,毕岚担任掖庭令时,曾铸铜人四列于仓龙、玄武阙,又铸天禄虾蟆,吐水于平门外桥东,转水入宫。又作翻车渴乌,旋于桥西,用洒南北郊路,以省百姓洒道之费。”邓复正襟危坐,整整截截道:“也就是说毕岚此人的修为,在十常侍里虽然只是排名第六,却是擅长各种机关墨术。而孝灵皇帝的文陵,当年又恰好是毕岚督造的……” 邓复的话言尽于此,不过在场的阀主、家主何其聪慧,纷纷明白邓复话里的意思。 既然汉灵帝刘宏的文陵是毕岚督造的,以毕岚的本色,必然会在文陵的格局上了手脚。比如在陵墓周围多建几条不为人知的暗道…… 而汉灵帝刘宏乃是今年驾崩,六月才葬入文陵,故而陵寝还未来得及完全封闭。 至于十常侍之乱不过是发生在今年八月而已。相隔两个月的时间,张让等人完全有机会从毕岚当时建造的暗道里面逃进“文陵”。 北邙山的皇陵虽然有五座,但张让等人必然不会舍近而求远,放弃毕岚营造的文陵而冒险躲进其它四位驾崩已久的帝皇之陵。那些皇陵封闭已久,不仅潜入困难,单单里面的机关就难以克服。而文陵既然是毕岚督造的,那么里面那些机关暗道他自然轻车熟路,完全可以把文陵当成他们四个宦官头子的大本营。 “可是邓老还不说清楚,我们几位家主为何不能亲自前往邙山文陵?”梁伯玉有些郁闷,这个邓复老头太喜欢卖弄关头。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情报都掌握在邓阀的手中,他梁伯玉即使再不耐烦,也只能静下心来,洗耳恭听而已。 邓复终于打算露出底牌,侃侃而言道:“众所周知,历代皇帝陵寝为了避免后世盗墓贼私自偷挖掘,故而都布下了各种阵法机关。” “难道那些机关以我们各位阀主、家主的实力还无法破除么?”谒者仆射鲍真忽然开口问道。 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往鲍真身上望去,脸上都带有一些鄙夷之色。 梁伯玉更是暗骂了一声白痴,愀然变色道:“鲍仆射莫非以为帝陵里面那些阵法机关,都是那些凡夫俗子暴发户陵墓中的那些三流阵法么?” 鲍真脸色一红,这才明白自己问了一句多么愚蠢的话。若是皇帝的陵寝里面的机关阵法那么容易破解,那么三皇五帝以来的皇陵就不会还毫发无损地屹立在神州大地上了。 简而言之,若是汉灵帝文陵里面的阵法机关有那么简单,那么邓复以及各位世家阀主也没必要费尽心思在此商量了。 邓复也是有些感慨,这鲍真的侄子鲍信是京城闻名的新起之秀,为何他的叔叔会蠢到这个地步。像鲍真这样的人若是一直坐在鲍家家主的位置上,那么平阳鲍氏也恐怕没多久就得完蛋了。 邓复轻咳一声,终于慎重其事说出答案道:“诸位应该知道,帝陵为了防止后世人挖掘,通常都会布置一些人世罕见的奇门阵法。而这些阵法结合陵寝的风水,会对我们这些化神期以上的高手造成克制与束缚。故而,我们这些家主、阀主,实力越是高强,入陵便更加危险。” 众人恍然大悟,的确,各位阀主都忽略了这极为重要的一点。那便是历代皇帝为了克制那些真正的修真高手,通常都会在陵墓灵宫内设置结合陵寝风水的奇门阵法。 这些阵法在陵寝内会发生极为强大的效果。那么就是完全克制住高手级别的修真奇士,越强的高手进去就越危险越容易死亡。 所以能够有机会挖掘历代皇陵的人,往往都是那些不值一提的盗墓小贼,因为他们很多几乎都没有一点法力。故而他们只需要破解陵墓里面的机关便可,至于阵法完全对它们不起一丝一毫的作用。较之他们这些化神期以上的强者,反而更容易得手。 “那么按照邓老的意思?接下来我们需要怎么做呢?”一直没有说话的阴阀阀主阴修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建议,各门阀世家、连同中原各大修真门派,组织一些元婴期以下的弟子前往邙山文陵搜索传国玉玺的下落。”梁伯玉思维转的极快,眨眼之间就想好有利于自己的应对之策。 “乘氏侯所言正合我意。”邓复正言厉颜、凛凛不可犯道:“我决定上表陛下,特别设置发丘中郎将与摸金校尉的职位,专门率领中原各大元婴期以下的修真能人潜入邙山文陵。” 他这话还未说话,陆一已感到惝恍迷离、如堕烟海。 第二十七章 皇陵魔音 北邙山,又名北芒。位于雒阳城北,黄河南岸,东西横旦数百里。 其首峰首阳山,传闻是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采薇而食的隐居之处。而曾经叱咤天下的秦相、文信侯吕不韦也是葬于此处。 至于北邙山中的翠云峰,则传闻是老子的炼丹之处。 传说老子在人间的化身李耳,离开周王城后,来到北邙山之巅的翠云峰,彻夜砌起太极八卦炉,以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八方位,调动天、地、水、火、雷、山、风、泽之灵性,巧运内外相济之理,专心精炼了九九八十一天。 揭炉时,随着轰然一声,只见万道金光四射,直窜云霄。李耳自尝一粒,瞬间面露紫气,脱却凡骨,恢复真身。于是,老子用仙丹点化他的青牛,跨上牛背,由北邙山远出函谷关“西游天竺教化胡人”去了。 这便是“老子化胡为佛”的由来,此后一千年外,西方小乘佛教开始大兴于中土。 传闻老子出关时,将人教至高无上的开天圣器“太极图”遗留于此,引起了后世无数人、仙、妖、魔、鬼、怪的觊觎。 因为“太极图”乃是老君劈地开天,分清理浊,包罗万象之宝。拥有平定地水火风之威、转化阴阳五行之力、分理天道玄机之功、包罗大千万象之能。 “太极图”作为无上的开天至宝,为三清之一的玄都八景宫老子所拥有,此物玄妙无限、造化无穷。人间修真者若得到此宝,不仅天下无敌,即便是九重天外的天宫圣境诸神亦可直接秒杀。此物若非混元天道圣人重现于世,几乎是无人、无物可制。 只不过太极图留于翠云峰一事,几为传说,无从证实。至少自封神大战后,一千多年以来几乎无人亲自见证过。 不过以修道之人的说法,便是世人“无缘”。只有真正的有缘人,才有机会见到老子布下的阵法、与鸿蒙至宝“太极图”。 北邙山作为道家第七十福地,自然期荫仙风。就在今年八月,汉少帝刘辩登蹑至尊,与陈留王刘协,一同为中常侍段珪等所执,公卿百官皆随其后,一同逃到北邙山。此后到了黄河渡口孟津,无船可过,张让、段珪等人走投无路,跳水而死。 这便是“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的由来。 此时,北邙山同样聚集着千乘万骑。彼处烟尘滚滚,甲戈映日,大汉的红色纛旗迎风舒卷,昔日强大帝国的余晖依旧可见三分。 只不过如今东汉帝国的中央军,实际上已非大汉天子所能控制。雒阳大部分军队都被董卓所控制,而原来帝国最精锐的北军,其五校营兵的军权也都被几大阀主所分割。 北军五校,便是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五营。原本五营禁军不过才万人编制而已,且都是毫无战力的商贾惰游子弟。但黄巾起义后,朝廷不仅新设西园八军,还增强了北军五营的规模人数。 如今,北军五校里最强的三千越骑营,乃是梁阀阀主、乘氏侯梁伯玉所控制;而五千步兵营,其正、副尉官分别是邓阀、窦阀的亲信;至于长水营的两千军士,其郎将则是效忠太傅袁隗,也是属于汝南袁阀的势力。 剩下的射声、屯骑二营一共五千军马,分别给雒阳各大世家分别掌控,其中以阴阀、郭阀控制的份额最大。 陆一连连叹息:“传闻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乃是曹操为了弥补军饷的不足,才专门设立的职位,用以专司盗墓取财,贴补军饷。至于此事,是真是假,已经无从考证。不过在这个时空,竟然是为了传国玉玺而专门设立。” 董白大皱眉头道:“你在想什么?” 她今天穿着一身红色劲装,身披轻甲,原本丰盈窈窕的身材更是显得亭亭玉立、丰标不凡。 这样的绝代佳人骑在马上,原本便是英姿飒爽,丰姿尽展。 陆一看得有些想流口水,却装出一副颇为认真的神情道:“我在想这偌大的北邙山,想要搜索几个缺腿太监的踪影,几乎难于登天啊。” 董白眼光一闪,冷冷道:“你放心,邓复那老头子说的没错,张让几个的确躲在文陵里头。你到时尽管入陵便是,其它的事情你不必理会——” 陆一唯诺连连,心里却在想着到时怎么寻机逃跑。 董白何其聪慧,从陆一闪烁的眼光中便看出陆一的真实心思。 她精光闪闪的眼神仍盯著陆一,冷然喝道:“这文陵以外,方圆十数里,都有我董家的军队围守。我奉劝陆郎还是不要起多余的心思为好。” 陆一暗道厉害。他环视了一眼四周,发现除了偶尔有几个在邓阀宴席上看到的年轻人以外,其他都是生面孔。想来这些人与自己一样,都是元婴期以下的修真者,被各大世家门阀用来当炮灰的吧。 陆一目光回到董白身上,沉声道:“希望董姬主能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到时不要反悔。” 董白微笑道:“你放心,我董白说话一向一言九鼎。不过我希望陆郎也要好好斟酌,不要胡思乱想。不然若是逃跑的话,这雒阳城外恐怕有不少百姓就死于不明不白之中了。” 陆一见董白用平民百姓的生命来威胁自己,一股凛冽的冰凉骤然渗透脊梁,“倘若董姬主敢对无辜百姓下手,那么到时任凭董阀如何防卫森严,陆某也免不了摧花辣手——” 董白木无表情,丝毫不透露内心的情状道:“你尽管去吧,文陵就在不远之前。切记不要恋战,想方设法把玉玺夺到手便是。那张让几人虽然实力远在你之上,且占据地利,不过他们也难免受到帝陵阵法的克制,你若聪明一点,未必无法成功。” 陆一长长的出了一口粗气,语气转为平静道:“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董姬主如此处心积虑让我去做件事呢?” 董白眉头一皱,却是摇头道:“这些你不必知道,尽管按照我吩咐去做便是。” “这才是真正的董白么?自己不过是她的棋子罢了。”陆一一声长啸,“驾”的一声,纵马飞驰而去。 董白目睹陆一远去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光芒,旋即叹息道:“鸿蒙四万载大劫将至,即便大罗金仙都无法脱离三界,避免杀劫。而你呢陆一……你是否……真的是那个人所说的有缘人呢……” 陆一驰马向北,终于来到文陵地宫的门口。面对这位死去未久的汉灵帝,一时感慨万千。 几个月前,他还是大汉帝国至高无上的君主皇帝,而如今过了一百多天而已,他却已经是黄土之下普普通通的白骨。可见荣华富贵,当真是转眼云烟。 文陵四周的建筑与西汉帝陵相异。陵前不筑垣墙,改用“行马”。通往陵冢的神道两侧还列置成几对石雕。而汉灵帝死后安息的地宫,则位于陵鈡封土堆顶台以下。 虽然汉灵帝刘宏的地宫绝对无法达到秦始皇陵那样的规模,也比不上他前面许多历代先祖陵寝的规格。但作为东汉最后一位太平天子,无疑其地宫的建制比起他那两个苦命的儿子还是要恢宏很多的。 陆一看到文陵的墓道已经被开启,便知其它世家门派的人已经有不少潜入地宫了。 “这些人速度倒是快的很——”陆一走到地宫墓道入口前,忽然感到身上传来丝丝冰寒冻气,离着老远,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回事?”陆一大皱眉道:“这可是人间之主的皇帝陵寝,乃至光至高之地,怎么可能像普通陵墓一样到处弥漫着幽冥的寒阴之气?” 此时文陵上空不知何时笼罩了一片阴云,乌云之中竟然有一道青色的身影不住地跳动。 “哪里来的邪气——”陆一吸了一口冷气,毛发着了魔一样地冰冷地直立起来。 看这情况,恐怕北邙山附近已经混进了什么魔道或者妖道高手了。 须知按照天上属阳,地下属阴的世间原则,凡人死后归属幽冥,其陵墓自然阴气较重。但皇帝陵宫却不同于尘世凡人的陵墓。能成为人界天子的皇帝无不例外都是上应天道,君权神授,故而大部分皇帝的陵寝反而富于阳气。 人界皇帝,除非地宫里的用了太多无辜魂灵作为殉葬品,怨念太重之下,才会导致阴气压倒阳气。 只是用活人殉葬的陋俗自汉朝以后已经罕见。汉灵帝刘宏死后有无用活人殉葬,陆一尚不清楚。但即便有此事,以汉灵帝才驾崩不到半年的时间来算,文陵里面的怨气绝对还无法压制刘宏残留的龙气。 这么说来,这股阴气寒气的产生恐怕另有原因。而能以阴寒之气压制住人间皇帝的龙气,可见此人的修为极为可怕。 若按修道者的境界来分,想要压制龙气至少得达到散仙级别,也就是羽化飞仙后的第一阶段。而与散仙同级别的魔道、妖道境界,则分别是魔君境与妖神级别。 无论对方是魔、是妖,显然都是自己无法匹敌的恐怖怪物。倘若对方真是魔君与妖神这样级别的高手,别说自己这三脚猫修为,就算是梁伯玉、阴修那样的高手都得被直接秒杀。 陆一尚且惊魂不定,却依稀听到墓道已经传来恐怖的嘶叫声。 呜呼——呜呼—— 一阵阵阴风从那黑漆漆的墓道入口中传出,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陆一吓得噤若寒蝉,汗洽股栗,当即顾不得董白的威胁,撒腿便要往回跑。 此时墓道传来一阵阴森恐怖、尖厉刺耳的长啸。一股阴风呼啸而过,好几股暴戾、凶横的意念顿时奔涌而出。 第二十八章 匈奴魔帅 包裹在黑雾中的,是几个若隐若现的面目狰狞人影。 陆一定睛细看,却是几个身着札甲的汉军士兵,这些人面容狠戾,冷光四射,手持这个时代盛行的卜字铁戟,寒气逼人,正幽幽从墓道走了出来。 这群“士兵”的铠甲已经开始破烂,身上的肉也逐渐被腐蚀,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说不出的阴森恐怖。他们带着无边的暴戾杀气,向正在缩手缩脚的陆一当头劈下! 在电光石火的高速中,陆一已明白过来。他身形一闪,连忙往后疾退。 “好家伙,这些‘人’居然是鬼兵。”陆一大叫起来,暗暗惊道:“这群士兵分明是汉灵帝的护陵鬼军。不知为何能脱离帝陵阵法的封印,真是好厉害!” 陆一不敢怠慢,连忙运转画影剑,横空划出一道蓝色剑芒,与那鬼兵的铁戟一碰,发出铿锵脆响,顿时爆出一溜火花。 陆一双手一沉,直觉对方戟法沉稳厚重,来势汹汹,震得他气血翻涌,虎口酸麻! 好家伙,这些鬼兵的修为境界还在自己之上。若按道统修真的境界来算,这些鬼兵恐怕个个都是元婴期境界,与那阴阀六弟子之一的郭图不相上下。 陆一暗暗叫苦。先是不知皇陵上空缘何弥漫着阴森的凶煞魔气,如今又碰上从文陵里出来的元婴期汉军鬼卒。 这汉灵帝的陵寝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突然出现这么多妖煞鬼怪? 这些鬼卒既然能被汉家皇帝用来镇守地宫,拱卫陵寝,想必生前定然也同样实力匪浅。 陆一心想:这些鬼卒的生前,恐怕是南宫或者北宫的宿卫军也说不定。只不过到底是死后陪葬文陵还是活时被逼迫殉葬,目前不得而知。 但这些鬼卒满身充满凶戾之气,恐怕积累的怨气不浅。 他一边招架,一边将“五龙轮”取出,照向鬼卒,喝道:“疾!” “五龙轮”的五条金龙溢出烈焰火光,几道金黄色的气体从轮子上冲到头顶三尺高处,如五条蛟龙般腾空流转。 随着他一声敕令,五龙轮上闪出五道耀眼的金光,顿时化为无数道炽炎火波,向着几个鬼卒魔影吞噬而去。 飞空而起的离火光彩夺目,一层层火红的薄暮四处散开,几道火龙的长舌肆无忌惮地吞噬一切。 那些护陵鬼卒已经是幽冥之人,正常情况下已经难以保持常人具备的神智,不过完全凭本能行事而已。但在烈火的吞噬下,仍旧发出极为痛苦的凄厉嚎叫。 历代皇陵里的鬼卒鬼军,无不是精神念力强横之辈。他们身前久经战阵,实力与意志已经极为强大,而死后魂魄住留人间,守卫着曾经至高无上的人间统治者,更添幽煞之气,绝非那些普通的游魂走魄可比。 只不过“五龙轮”作为火德星君、焰中仙罗宣的法宝,属于火系火灵法宝,乃至阳至刚之物。 诚然五龙轮召唤出来的南明离火,其威力远远比不上三昧真火、六丁神火这样的先天神火,但其属性却仍克制着这些汉军鬼卒身上散发的阴戾之气。 一阵鬼泣神号之后,那些汉军鬼卒纷纷化为黑烟,一点一滴消散开来,微风一拂,便立即被吹的不留痕迹。 陆一不知道这是否就是所谓的“元神俱灭”,但这几个修为比自己强大的鬼兵的确无法再威胁得了自己了。 只不过地宫中的情形到底是如何?若是地宫陵穴中尽是这种实力的鬼卒在守卫,那么别说从张让等人虎口夺食,取得传国玉玺,恐怕再来几个鬼卒都能让自己自身难保。 只不过打退鬼卒后,陆一依旧感动附近杀气极重,这股压迫气息,比之方才几个鬼卒的戾气更为强大。 陆一是个很特别的人,对别人的感觉非常敏锐,这恐怕得益于南华老仙的教化,他对危险气息的捕捉远比别人来得敏锐。 “哪里来的野小子,竟然敢坏我的鬼兵!”阴风乍起,文陵墓道忽然跳出一个黑衣汉子。 只见他身材高大粗壮,看起来有九尺的身高,长得浓眉大眼,颧骨高突,一脸络腮胡看起来威风凛凛。 他的服饰打扮与中原人大不相同,前额头发剔秃,辫发留在左边,长长的耳垂上穿着孔,佩戴着一只耳环,看起来十分独特。 他身上穿着宽松长袍,两边开叉。腰上系有腰带,腰带两端都垂在前面,而宽大的肩膀上则围着一条短毛皮。头戴皮帽,脚以皮靴,腰带系着弓箭袋,背后背着一把弓。 陆一见他长得豹头环眼、鸢肩豺目,气势极为骇人,一时间也不敢妄动,急忙稽首道:“晚辈琅琊山清流洞炼气士陆一,这厢有礼了。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那人哈哈大笑,龇牙裂嘴道:“没想到终于见到一个汉家子。你们里面那群人走得好快,让我都追不上,幸亏遇到了你——” 陆一只觉得菊花一紧,也不知道这恶汉子是何方神圣,不敢惹上麻烦,急忙摆手讪笑道:“前辈是来北邙山旅游的么?晚辈只是刚好路过,您老还请自便。晚辈不敢打扰前辈的雅兴,既然天色已晚,晚辈就先告辞了。” 他慌不择词,一句话也说得乱七八糟。只不过他料定对方绝非好货色,故而不敢自找麻烦,撒腿直接就想跑。 那恶汉哈哈大笑道:“陆小道长说笑了吧。这太阳才露头未久,怎么就天色已晚了?” 他脸色变得阴戾狠漠,嗤声笑诮道:“怪不得我兄长说你们中原汉人最是狡诈——” 陆一哪管那么多,腿力加快,迅速开溜,双腿疾掠而去。 “想跑——”那大汉嘴角抽动一下,冷哼一声,带着不屑和轻蔑。 只见他双臂舒展,双掌旋绕两圈,忽然用力一抓,整个空间顿时一滞。 陆一在恶汉的强大气劲的压迫下,只觉得身形一滞,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更让他感到恐怖的是:那恶汉与他相隔百多米,双手就那么一提,陆一就像是背后被一股无形之手定定抓住,再也动弹不得! 好厉害的人物!竟然不动声色地在百多米以后操控了自己的身体,使自己逃脱不得。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陆一双眼一黑,第一次生出真正的恐惧之心。这种恐怖的实力修为,远远不是自己之前遇到的那些对手可以相比的。 这个恶汉,能够轻而易举就隔空吸取自己这样一个灵虚末期的修真者,可见其修为至少高于自己几个等级! 倘若把对方这种手段跟道家法术“隔空取物”对比,那么自己无疑就是他的猎物。 恶汉哈哈大笑,显然得意至极,双手收紧一拉,便立刻把自己的身体从百多米外吸到他身前。 对方深深瞥了陆一一眼,冷哼道:“陆小道长为何见了某家便撒腿就跑呢?难道某家就那么可怕,居然让小道长连说几句话都不肯!” “前辈神功惊天、道法盖世,晚辈佩服不已。”陆一虽然身体被抓住,却反而冷静了下来,从容道:“还不知前辈名号?” “名号?”恶汉哈哈大笑道:“某家行不改名,坐不更姓。乃是受长生天眷顾的匈奴大单于之弟,大匈奴汗国的右谷蠡王,南匈奴‘魔帅’栾提呼厨泉是也!” 陆一心中一震。栾提呼厨泉,这个人好像有点印象,似乎是南匈奴汗国的末代单于。 记得他的侄孙,好像就是后来五胡乱华的第一人:刘渊刘元海,匈奴汉国的创建者。 而呼厨泉,乃南匈奴单于栾提羌渠之子,于夫罗之弟,后继任成为单于,曾派右贤王去卑帮助汉献帝东归。后曹操借呼厨泉入朝朝见之际,将其留在邺城,而派去卑去管理其国。 可是如今作为南匈奴右谷蠡王的呼厨泉怎么会来到中原? 须知此时曾经控弦三十余万、欺凌中夏的匈奴汗国早已经分崩离析,汉宣帝时呼韩邪单于便已经臣服汉朝。而到了东汉,曾经威震夷夏的匈奴已经分裂为两部。其中北匈奴屡遭汉朝军事打击,逐渐西迁,若按照历史发展,还有一百多年他们的后代就要在欧洲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而呼厨泉所在的南匈奴则臣服依附汉朝,直接受东汉帝国设置的匈奴中郎将管辖。 无论是北匈奴还是南匈奴,如今对汉朝人来说都不值一提。汉朝即便陷入诸侯内战,对各种外族政权依旧保持秒杀的优势。 陆一听呼厨泉开口闭口就大匈奴汗国或者大单于,不由得心里暗笑。如今匈奴分成十多个部落,早已经今非昔比。至于“大单于”这个称号,自呼韩邪称臣后,连匈奴内部都不敢自称了。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南匈奴。 汉朝对南匈奴的管理是十分严厉的。东汉中期以后,屡次发生南单于被汉朝官员拘捕、更换、逼死甚至杀害的惨剧。 连高高在上的南匈奴单于都被普通的汉朝官员当成狗一样说杀就杀,也不知道呼厨泉这个小小右谷蠡王哪来的骄傲自信。 不过陆一慑于呼厨泉的惊天实力,也不敢在这个问题上过分刺激他,嘿嘿笑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魔帅呼厨泉前辈,果然英雄盖世。只是不知魔帅此番千里迢迢远来中原,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