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浦东小女孩的梦想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我叫唐夏,大家都叫我立夏,因为我是立夏那天出生的。 出生后我们全家就搬来了浦东,现在浦东已经开发开放三十年了,蒸蒸日上,全家人都很快乐,很幸福,我也是个快乐幸福的女生。 唯有一个小小的梦想,我希望能和我热爱的这座城市一样插上翅膀,飞向高空。 一直都认为立夏这个名字很好听,你觉得呢? 大概就是因为对名字和读音的喜爱,我一直相信着,有朝一日,我写的故事会被很多很多人喜欢,很多很多很多很多人。 我会像韩寒一样被一代人喜欢,或者像鲁迅一样有名,或者JK·罗琳那样一书成名,东野圭吾也行或者乙一也很厉害。 等到那个时候,我立夏的名字就会像夏天的太阳一样,光芒万丈。 事与愿违,一直以来,太阳都没有闪闪发光。 我开始修改梦想,“有朝一日,会有一些人喜欢我的故事,我会像一些小众纯文学作者那样,专注于自己的故事,拥有一小群可爱的读者。 到那时候,我——绝对会用立夏作为笔名,读者一定会对这个名字过目不忘。” 再后来,也就是现在了,我的作家梦好像一颗被老鼠咬出洞的生鸡蛋,蛋清和蛋黄缓缓流失,就快变成了一首老歌里唱的那样,“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在心底在心底,不能告诉你。” 立夏的笔名还没有被任何人知道,而我,骑着二十六寸捷安特自行车,离开了大学,确实到了年岁不小,不宜做梦的时候。 再见吧,校园。 打算考研,但我没想清楚,因为读研需要学费,工作可以赚钱。 等等,我好像忘了什么。 我好像把作家这件事给忘了。 咔嚓一声,自行车突然原地停了下来。 我捶了一下车把,骂了一声,废物。 好像骂我自己。 然后我听到链条又一次掉落的声音。 像空空的鸡蛋壳终于碎在了地上。 02 屋漏偏逢连夜雨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我那辆单车一般是后跨上下车的,由于小破车后座上绑了书,差不多有三十多本吧,就算我动作再灵巧也不适合后跨下车。 本来想着这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要到过江轮渡那里才需要下车,悄悄把腿抬起,伸到前面,快速跨过杠子就行。 谁知,刚出校门,小破车就掉了链子。 无奈之下,我也只能狼狈下车,姿势有多别扭试过这样上下自行车的人一定深有体会。 屋漏偏逢连夜雨,人间处处是沧桑。 两对情侣从我身边经过,余光尽是鄙夷,我猜我刚才的丑态,一定被他们当作笑话。 其中一个就是我曾为了他参加诗歌大赛,连夜为他写了三首诗的数学系学长。 赵明杨的脚步稍有停顿,我以为自己突然转运,会遇上一场网文小说里的常见桥段,男生突然甩开身边漂亮女孩,帮助路旁一个灰头土脸的废物。 结果,流水本是无情物,不识立夏也是花。 赵明杨稍稍停下脚步,无非是让一旁的女生小心自行车上正在翻落的书。 而我的注意力却因为他的停顿,没有在第一时间扶住书,自行车微微倾斜,书像鱼一样往下游。 书往下倒,车子重心不稳,车头拐向外侧,车身则朝向我倒了过来。 要么被车砸到,要么扶着车任由书掉落一地,生死由命不由我。 电光火石间,我看了看地面,刚下过雨的地面湿漉漉,还有梧桐树的种子,绿绿黄黄毛毛茸茸黏在雨水中。 缠绵悱恻让人心疼。 我的书! 决定救书的我,自然被自行车砸个正着。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有血有肉就会有痛,痛是人之本能。 膝盖和大腿一痛,拯救书的计划也以失败告终。 三十多本书落在地上,东倒西歪,全无书本该有的优雅。 倏然间,我开始讨厌起它们,要不是为了把这些书带回家,我也不用那么辛苦。 更不会这么丢人。 浦东开发开放已经三十年,一条黄浦江早就不是什么阻碍,而是越来越美丽的风景。 黄浦江上有南浦大桥、卢浦大桥、杨浦大桥等等,江下有十三条已经通车的越江隧道:外环隧道,翔殷路隧道,军工路隧道,大连路隧道,新建路隧道,外滩观光隧道,延安东路隧道,人民路隧道,复兴东路隧道,西藏南路隧道,打浦路隧道,龙耀璐隧道,上中路隧道 。 地铁更是方便,总之就是一眨眼就从黄浦江的这一边到了黄浦江的另一边。 便捷是真的便捷,唯一麻烦的是,有时候在黄浦江东边呼叫一辆滴滴打车,隧道里的司机有可能会接到单子,而这位司机呢,可能正在从浦东开往浦西。 再厉害的交通也不可能在隧道里调头吧,这时候,司机开过隧道,掉头再进隧道,到浦东接到乘客也仅仅耽误了5分钟。 这就是太便捷的不方便之处了,打车时候偶尔会发生浦江两边的位置傻傻分不清。 后来,我又想,滴滴的GPS技术应该不至于分不清浦西和浦东吧,也许就是因为即时智能算法知道隧道畅通, 所以分配单子的时候,两边司机都可以接到。 科技带来便捷,我可爱的浦江啊,妙哉,妙哉。 03 一张纸条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但是骑车就不一样了,自行车要过江怎么办? 还得按照老办法——摆渡船。 虽然交通很便捷了,轮渡每天还是会有不少人搭乘,主要是开电瓶车和骑自行车的人,还有就是一些会玩的游客,五角一位的价格,浏览浦江两岸风景,食品饮料不限制上船, 何必去搭乘浦江游览的观光船呢。 可是现在,我真的体会到了什么是山穷水尽疑无路,逼死好汉没商量的心情。 骑车两个半小时回家,我认了,反正我的体力跑步也不怕和男孩子比,游泳也不怂来个20来回。 要爆发力没有,拼耐力我也算校花级别。 怕就怕眼前这种绝望和无助,有力气也使不上来。 “这不是立夏吗?” 一辆凯迪拉克在我面前停了下来,刘敏放下车窗,对我喊道:“立夏,要不要帮忙?” “不用了。”我口是心非地回答。 “那我先走了。要加油啊!” 刘敏是我隔壁宿舍的女生,家也住在浦东,说起来和我家住的并不远,但是,帮忙?怎么帮忙? 能把我人带回去,也没法把我这辆自行车带回浦东啊,后备箱里放这辆自行车妥妥合不上车盖。 对方似乎也感觉到我处境艰难,她也有心无力,关起车窗远离校园。 一阵风吹过,书页瑟瑟颤抖, 一张白色纸片从书页中飞了出来,跟着风,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吹上了天。 我踮脚够了一下,徒劳。 绕过书堆,几乎站在机动车道上,又跳了一次,终于捏到了那皱巴巴的纸。 重量的确轻如蝉翼,因而风并不大,纸片却被吹到半空。 我叹了口气,走回路边,靠着校门口的红砖看了一眼纸片上的字。 2016年,二月二十日,阿喜书店,《太空漫游》,6.5 这本书是两年前,外公书摊上售出的书啊。 说是阿喜书店,其实不过是一个半流动书摊,但外公却对它格外看重,外公名字里有一个喜字,他拿自己的名字给书店取名,可见对这个书店有多么在意。 外公有个习惯,他不喜欢在书的封底上贴小贴纸,也不喜欢在书的内页用铅笔写一个价格。 这些二手书摊摊主常用的方法,外公全部不喜欢。 他说,书摊主没必要在书上留下这些数字,破坏了书本身的气质。 这种白色收据就是外公用来标注价格用的,价格之外,他还会写上出售时间和阿喜书摊这些信息。 其实客人并不需要这张纸片,但是外公却很执着。 几十年来都没有改变过这种习惯。 外公说他不想改变书的样子,但客人要是发现书有什么问题,可以凭借这张纸条找他退换。 我们是二手书店,卖出去的书缺页损坏也在所难免,一般买二手书的读者也是知道这种情况,不会故意来找摊主麻烦。 外公却说,这有什么麻烦的,复印纸一写,一张给客人,一张自己留着,什么时候来都说的清楚。 《太空漫游》? 这本书不在我散落的这堆书里啊,估计是放错了地方吧。 一时半会,我竟也无法知晓这张字条方才是从哪本书里飘了出来。 04 谁的书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还没等我想完,学校保安已经走到我面前。 “小姑娘,你挡着路了啊,这些书你还要不要了,你堵在学校门口,人家不要走路啦?” 矮个子保安,声音倒是洪亮,一脸嫌弃的表情,好像女朋友刚和人跑了一般。 我承认,我的想法有些低俗。 “要,当然要。” “要就快点捡起来呀。” 保安越是催促,我越是不知道如何下手,三十多本书,又没有新的绳子,只能一本本捡到手上,抱不动了,就用下巴抵着搬到路阶上,贴着花丛,也顾不上花丛的叶子沾着雨水。 立夏啊立夏,毕业第一天,你在大学门口搬书,这画面可像极了那些搬砖的表情包啊。 “不行不行,那里不能堆书,啊呀,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不懂事。” 你这个保安怎么这么多管闲事。 我咬着嘴唇没说出口,骂人?我做不来的。 心里也着实有几分委屈,前途未卜算是我这段时间总是魂不守舍的原因吧。 这种心情,怕是很多毕业生都有,我没有太当回事,但是当不开心的事情堆在一起发生时,我还是感到了孤独和绝望。 这种时候,怼保安几句会好受一些的话,我也许真的会怼回去。 又被保安说了几句,我低头不语,心里反复唱着, “很久很久以前 巨龙突然出现 带来灾难带走了公主又消失不见 王国十分危险 世间谁最勇敢 一位勇者赶来大声喊。” “那里是不是有人在卖书啊?” “好像是啊,估计是大四毕业生在低价卖教材吧。” “去看看吧。” 几个女孩围了过来,弯下腰看着书脊。 其中一个说:“不是教材啊,都是小说,好像都是小说。” “真的吗?有什么好东西?” 一个站在外边看不到书脊的女孩踮着脚问。 “天啊,看我发现了什么?《陶庵梦忆》!” 穿着蓝色连衣裙,拿着白色小伞的女孩惊慌地转过身,四处张望。 随后,自言自语道:“大概这些书的主人不在吧。” “小琴,这本《陶庵梦忆》难道是林教授上课时候说的那一本?” “有可能,华夏出版社的那个版本,好像是2006年1月的那个版本。” “那个版本我在京东都没有看到有售,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可惜现在看不到啊,要是能低价捡一本回去,那简直太棒了啊!” “是啊,看它的颜色,自然变旧的颜色,多好看。” 几个女孩你一言我一语,立夏也插不上嘴。 既然她们提到林教授,立夏也猜到了这些女孩应该是人文学院的女生,估计是大二或者大一的年纪,她们说的华夏出版社这版《陶庵梦忆》本身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要说各方面评价都很高的,要属浙江古籍出版社那一本。 《陶庵梦忆》这本书也不算是什么市面上买不到的书,只是很多文科生对这本书推崇备至,甚是喜欢。 现如今广受大家喜欢的古风歌曲,歌词也多有借鉴张岱这本《陶庵梦忆》的,例如,贰婶和小曲儿一起演唱的《湖心亭》,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张宗子的那一篇《湖心亭看雪》。 05 可以卖给我们吗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先别说《陶庵梦忆》了,这本书,这本书。” 扎着双马尾的女孩蹦蹦跳跳,生怕自己看错了一般。 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寻去,另外几个女生同时尖叫起来,“《科塔萨尔论科塔萨尔》!” 听到这本书名的我不禁笑了起来。 此书可真真是不好买了,这两年这位阿根廷作者在上海的文学读者里可算是越来越火,风头虽然极不上拉丁美洲文学爆炸时期,但是这位杰出作者的书,经过范晔老师的翻译,又一次在华语读者心中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 不少人将科塔萨尔默默奉为“最爱的作者。” 这种爱,和我们爱马尔克斯不同,和我们爱富恩特斯不同,和我们爱巴尔加斯·略萨不同,和后来的波拉尼奥也不同,同样是拉美文学,人们对科塔萨尔的爱,是那种——正如西班牙《国家报》所言,热爱科塔萨尔是整整一代人必须要做的事。 我当然热爱科塔萨尔,这本《科塔萨尔论科塔萨尔》是读高中的时候,有一天在外公书摊上偶然发现的,那时候我早已是科塔萨尔的书迷,却不知这世上还有一本这样的书…… 遇到一本作者谈论作者本人的书,自然是如获至宝,捧在手里怕化了,放在枕边怕压疼。 读大学第一天,挑选带到学校的书时,这本书就跳进了书包里,之后一直陪伴着我读完了四年的本科生涯。 我当然不会轻易将它让给其他读者。 “到底这些书是谁的呀,要是便宜的话,我想都买回去。” “要是贵我也要买那本科塔萨尔。”另一个女孩说。 “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学长,能有这么好的品味,难道是我们学院大四毕业生?” 不好意思让学妹们继续等着,我扶起自行车,搬上路阶,靠在这些书的旁边。 “学姐,这是你的书吗?是放在这里售卖吗?” 听到这样的问题,我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有几分沾沾自喜,这竟然是我第一次被人问起是不是卖书的,其中滋味并不单纯,而是有些像万花筒一样的复杂繁碎,我也弄不清楚。 “这些书是我的,但我不是在这里卖书,是刚才自行车翻倒了,我正在整理。” 怕学妹们误会,我希望一次把话说清楚。 “那这些书可以卖给我们吗?” “嗯,我想要那本《小仓百人一首》、还有《源氏物语》,为什么这本《源氏物语》只有中和下呀,上册呢?”女孩喃喃自语,似在问我,而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这些书。 “我想要那本科塔萨尔的书,学姐,弱弱问一下,你那里还有他的书吗?我真的很想要早期翻译的版本,实在不行,我都担心自己要去学西班牙语了。” “啊,北大外语学院,范晔老师!” 遇到这么可爱的学妹,我也忍不住和她聊了起来。 这种感觉虽然谈不上伯牙遇到钟子期,但也是妙处难与君说的喜悦。 “害,我都已经考到我们学校了,去北大只能梦里了,据说范晔老师也是赵振江老师带进坑的呢。” 刚聊两句,香樟树外飘来一阵细雨,我急忙脱下外套想要挡在书上,好心的学妹似乎比我还着急,白色小伞已经撑开,将书放在伞下,而她自己飘逸的长发上瞬时便蒙上了一层细细的雨点。 轻盈且动人。 “学姐,可以卖给我们几本书吗?拜托了。” 06 期末市集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可是这些书都是旧书。” 眼看雨越下越大,我担心它们很快会成为落汤书。 天色水灵灵倒也无妨,冒着小雨骑车,别有一番滋味。 我爱上海的雨,尤其初夏的雨,细细绵绵,小时候吃的油炸糖糕上裹的糖粉,就像上海初夏的雨。 它是甜的。 书要是在初夏的雨水里浸泡一番,恐怕晒上一整年的太阳,也难回复到原来的样子。 痕迹总会留下,这事情要找一个理科生来解释,也许能从纸张表面体积压缩一直解释到分子吸附之类……对我这样一个文科生来说却要简单得多。 浸泡以后的书页遇到的最严重问题就是——易碎。 一些作者常爱描写女孩的皮肤——吹弹可破,那在书里可算是赞美,而到了纸上,一旦浸水,可经不起吹弹,轻轻一碰可能就碎了,好像大白兔奶糖外面那层包着的糯米纸,碰上唾液就化了一般。 普通平装书,假如用55克纸张印刷,单页差不多0.08mm,薄如蝉翼吧,一碰水,再用指甲轻轻一点,或是不小心撕扯了一下,整页整页裂开,再也拼凑不回原样。 虽然这些本就已经是二手书,可知识还是那原来的知识,自当不可怠慢。 “学姐是大四吗?您是哪个学院的?” “会参加下周的期末市集吗?” 低年级学妹问号多的可爱。 期末市集是我们学校每学期末都有的市集活动,在大食堂门口的广场上摆摊售卖自己的书、食品、衣服、文具、小电器甚至还有人卖仓鼠之类的小宠物。 谁都能在市集上售卖自己的东西,想卖什么都可以,只要有人买;价格卖多贵都行,只要有人买。 我没摆过市集,却每次市集都不错过,逛多了,眼光也变得犀利,就像在大学久了,哪个食堂的椒盐排条比较脆,哪个学院的男生最帅……全都自有一套评价标准。 市集上,大四毕业生的摊位最值得逛,因为很多东西无法带回家,或者不想带回家了,市集上卖了换点钱,绝对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面交易,免运费,大家方便。 相比在闲鱼上转卖闲置,又要拍照,还要写商品介绍,和买家沟通,讨价还价或者为了运费问题,白白聊了二十分钟,流量用了不少,最后不了了之。 市集可就没有这些问题,所见即所得,爱买就买,买高兴了还能交个朋友。 我在市集上买到过不少好东西,其中大部分是书。 弯下腰看了一眼书堆,其中一本《新星一短篇小说集》就是去年这个时候在市集上买来的。 那天的运气可真好,捧着冰柠檬茶从食堂出来,市集才刚开始,陆续有摊主抢占比较好的位置,整理准备出售的商品。 第一眼,我就看见了活动栏前蹲着的一个矮个子男生。 面前摆放着一个深蓝色宜家家居的货物袋,看着袋子棱棱角角凸起的表面,我就知道里面装的一定是书。 这般火眼精金,真真是别以为你套上马甲我就不知道你藏在里面。 径直走到男生面前,蹲在地上,可惜都是些计算机方面的教材,我顿时有一种期望落空之感。 男生也有些害羞,推了推黑框眼镜,说:“我这里应该没有女生喜欢的书吧。” 我看着他微微光泽的额头,放开咬着的吸管,笑道:“不会不会,我再看看,学长是毕业生吧。” “是,是。” 一脸书呆子模样,算得上可爱。 但这不能弥补我心中越来越空荡荡的失落感。 07 喜出望外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失落之际,峰回路转,在一本编程的书后面我发现了一本白色封面的书,虽然只露出三分之一,【新 星一】三个字已经清楚地进入我的视线扫描区域。 心弦拨动发出的响声若是周围人能够听见,我这一下,肯定广场上所有人都能听到。 强掩内心的兴奋,假装漫不经心地指了指书角。 都说无奸不商,囊中羞涩如我,明明是个买家,却也是牟足了劲,动足了脑筋,装模作样,明明心中已是澎湃不已,如高山之音巍然,却仍要装作流水潺潺,不经意漫入田地之间。 故作温柔和无知,“这本是?” “哪一本?” 计算机系的学长茫茫然低头左看看右看看。 “就是Python下面那一本。”我又指了一指露出的书角,却并没有伸手去触碰那本书。 等待着,盼望着,这份心情如此忐忑,我甚至不敢去破坏眼前的憧憬。 宁可任由眼下的时光变得缓慢,哪怕不是心中所想的那本书,也能让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妙更长久一些。 这种薛定谔式的淘书,算是我自创的一种YY方式吧。 “这本吗?” “嗖”一声,学长抽出书,随即,“啪嗒”一声拍在Python上面,有一种小时候第一次在泳池跳水,什么都不懂,结果正面朝着泳池跳了下去,哇,这种感觉可真是一言难尽,整个前胸剧痛,书和书砸在一起的感觉一定和胸口贴着水面时一样痛吧。 紧接着爱与痛的边缘瞬间融化,书的全貌出现在我的眼前,正是我想要的那本。 梦里寻他千百度,怎会让你再从我的身边溜走。 “镇定,镇定。”不断提醒自己,太兴奋可就没办法低价买入了。 “这是......”假装不知道这本书的作者,也不知道书的内容,试探地看着学长。 “哦,这本书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书架上的,说实话我也没看过,大概谁误放在我这里的吧。你要就便宜点给你好了,反正好像也不是我的书。” “诶?原来的主人不会问你要回吗?”我问。 学长摇摇头,“不会的,我都毕业了,谁会记得一本书啊,而且你看,这本书那么旧了,封面都泛黄了。” 学长一边说,一边拿起书,前前后后看了几遍,随后递到我眼前。 我急忙放下柠檬茶,伸手接过书。 就好像被喜欢的男生看上一眼,内心小鹿乱撞。 “这个多少钱?”总还是要开口问价格。 “我刚看了原价才18元,你要的话5块钱吧。” “五块?”我喊道。 “觉得太贵吗?还是太便宜了?” 我不好意思地抿着嘴,还没开口,学长便改了价格,“三块钱,拿去吧。” “好嘞,谢谢学长。” 微信付款,一气呵成。 我捧着书离开,身后传来学长的声音,“等一等。” 我:内心惶恐,这是不卖了吗?反悔了? 念念不忘,如今触手可及,若要溜走,岂不可惜! 好在,学长不过是提醒我柠檬茶没拿,真是有些做贼心虚啊。 08 雨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学姐,拜托了,便宜一点卖给我们吧,您带回去也不方便,对吧。” “小琴说的对,学姐,要是便宜的话,我们多挑几本,一人买五六本,也能帮您减轻一些负担。” 我尴尬地抹去脸上的雨水,深情地望了一眼我的书和耷拉在地上的自行车链条。 要不然,推回宿舍吧,可是宿舍也不近,何况,我是宿舍最后一个离开的,离开时还和宿管室阿姨说了,305没人了。 阿姨弄不好已经把宿舍贴上了封条。 或者卖给她们几本书,剩下的塞进书包里...... 说实话,这么一件小事好像就把我打倒了,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不是一个超级犹豫不决的人。 “学姐,我想要那本《科塔萨尔论科塔萨尔》。”女生忍不住蹲在地上试图把书从书堆里抽出来,完全顾不上蓝色裙摆亲吻着地上的雨水。 仅仅看到书脊,已经不能满足她对这本书的渴望。 这份心情,我亦熟悉。 “哇,快来看,这本书里面还有高莽画的肖像,就是这胡子似乎有些长也有些密,脸上的肉也多了点,据说科塔萨尔步入中年后,越来越娃娃脸,可是这张画......” “脸上的肉有点多,稍稍有点婴儿肥了。” 三个女生一边说一边哈哈笑了起来,全然不顾雨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越来越大。 我抬头望了望天空,文学楼周围的云层里透着微微淡金色的光,风向朝着这边吹,恐怕雨下不了多久。 初夏的上海,雨水也就是一阵风来一阵雨,一阵风过,一阵晴。 仿佛王力宏唱的那首,春雨里洗过的太阳。 可天不遂人愿,雨点加重,大雨倾盆而下。 “除了这本,其他都可以。” 说出我的决定后,拿着书的女孩顿时满脸愁容,形如失恋。 “小琴,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先买书吧。” 《小仓百人一首》、《源氏物语》两册、《摩西五经》精装本,华夏出版社的《陶庵梦忆西湖寻梦》、赫尔曼·黑塞的《漫游者寄宿所》,京极夏彦的《西巷说百物语》、大约十几本书,女生们全都抢了去。 这时,一个女孩惊叫一声,“这难道是《万火归一》吗?” “没有吧,我们刚才都没看见。” “真的是啊,我没看错,在最下面。” “哪个版本的《万火归一》啊?”捧着一摞书的女孩,蹲不下身也弯不下腰,只能不停问着,“到底是哪一版啊?” “2009年6月,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那一版。”我说。 “啊!!!!!!” 女生兴奋地几乎跳了起来,双脚交替踩着地面,溅起一盏盏水花如冠。 “买买买,非买不可,这就是范晔老师翻译的那一版,到现在都还没有重新出单本。” “最近出的几本科塔萨尔短篇合集里有收录《万火归一》中的短篇故事。” 我说到一半就被学妹卖萌打断。 “才不是,作为范晔老师和科塔萨尔老师的双重读者,不是范晔老师翻译的科塔萨尔,对我来说总觉得少了一点点味道。” 我:......读者心深如海。 “卖给我们吧。” “是啊,学姐有没有微信或者QQ,您那一定还有很多书吧。” “不对不对,学姐竟然能有这么多难买到的版本,一定是找书高手。” 我忙于一一解释,笨拙且疲惫。 又是一阵风,卷起一地香樟树叶,裹挟着初夏的雨水,淋在路人身上,对谁都是缠缠绵昵,泽润如酥。 09 一家小书店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女孩们帮忙捧起书,而我急于将书装进书包,能装多少是多少,塞得鼓鼓满满,拉链完全无法拉起,只能用外套遮挡,狼狈不堪。 这时,我仿佛在水雾中见了海市蜃楼,女生们更是惊讶不已,“明杨学长?” 还真是赵明杨? 我眨了几下眼睛,眼见未必为实。 加上学妹们的声音,这才确信真的是赵明杨本尊驾到。 “这些书,还给立夏学姐吧。君子不夺人所好,她是自行车坏了才把书堆在这里,这位学姐啊,是我认识的女孩里最傻乎乎的一个了,如此喜欢书的人,不舍得卖了它们的。” 我:...... “明杨学长认识这位学姐吗?” 赵明杨,凭借出众的外表和多才多艺的资本!!!绝对是本校男神级别的存在。 今日二度被他撞到我狼狈不堪的模样,可真叫我起了弃书逃亡的念头。 “这位立夏学姐可是深藏不露的才女,当然啦,你们也都是小才女。” 真是天衣无缝啊,谁都不得罪,男神不愧是男神,润物细无声。 “你们有所不知,去年研究生新生诗词大会,立夏学姐可是一人写了半场大赛的诗词,就连我初赛、复赛和决赛的三首诗也是这位立夏学姐写的。” “如此说来,明杨学长微博上感谢的那位女子,莫非就是立夏学姐?” “正是。” “那个......不好意思,书真的不卖,我只是自行车坏了,刚才书都倒了下来,才堆放在这里。对不起对不起!” “原来是这样啊。”学妹们沮丧却不乏礼貌地露出了失望至极的表情。 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又羞愧又觉脸颊发热。 这不又到了赵明杨的“时刻”吗?他一边冒着雨帮我修理自行车,上演一出助人为乐,一边向学妹解释,“你们还不如问这位从不在社交账号上冒泡的学姐要一个联系方式,以后去她家的书店买书,岂不是更好?” “书店!立夏学姐家是开书店的吗?这是我的微信二维码。” “这是我的QQ。” “算了,我们还是拉个群好了,学姐你只要加一个人就行,随便谁都可以。” 假笑的嘴角像咬不动的牛肉干,又酸又胀。 怪就怪自己傻,赵明杨这种辩论场上舌战群雄,妙语连珠,巧言善辩,对女孩子也是口若灿莲外加巧言善“变”的男人,怎么可能偏偏对我多一份情?不过是普度众女生的温柔罢了(第三声)。 奈何立夏我处世不深,以为都是读过几首诗的同好中人,窃窃想象了一番小舟一叶,知交对饮......结果一杯可乐下肚,几串烤肉放多了辣椒粉,心潮澎湃,血脉沸腾,竟眉飞色舞,不知羞耻,将自己那不足与外人道的童年往事,芝麻梦想对酒当歌了。 今日之窘迫,说到底也是自己吃下的肉串,还没消化,平日里只是将它忘却了而已。现在连学妹们都知道我梦想成为一个作者,以及我家那个微不足道的小书摊了。 10 学长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修完自行车,雨就停了。 学妹们在赵明杨灿烂的笑容中渐渐走远,雨已过,天未晴,清风在香樟树间穿梭。 树叶儿全都上了釉彩,世界,忽然显得明朗。 学长将书请上修好的捷安特,书是他从学妹们那里抢回来的,他有一种胜利的姿态,好像宣告他也是这些书某种意义上的主人。 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条全新的米色粗绳,在我眼前晃悠一下,便捆上书,见我不动,喊了一声,“快来帮忙啊,这可是立夏的书。” 我站在原地,动弹不能,嘴上却说:“你不是几分钟前才路过这里吗?怎么又回来了?” “谁说我回来了?我还是路过这里啊。” 我:……谁信啊,学长的心思还真难猜。 “对了立夏,你后来怎么不联系我了,我买了戴建业老师的《澄明之境》,刚出来就买了,烤串的时候你说对这本书期待已久,一上架就要买。 京东预售的时候我就订下两本,算是第一时间收到书的读者,接着我发消息给你你都没回,我以为你生气了。 我们的关系不是好好的吗?” 我:是好好的,只是可惜我们以为的关系不同而已。 “我没觉得有什么关系啊。”我骄傲地说。 “我们不是书友吗?或者诗友?我喜欢你写的那首《橙花》,也喜欢你写的十四行诗。可是为什么后来对我不理不睬,在微博艾特你,你也没有理会。 不会是……以为我……?” 明杨学长的笑容迷死人不偿命,但我……现在只想逃回家。 我想毕业啊!我不想大学的最后一天这么狼狈好不好。 “你是不是以为我刚才是因为有女朋友在所以装作没看见你?” “当然不是。”我断然否定,“你有看到我吗?” 明杨摇摇手,白皙的手指上沾着点点油渍。 这车四年来……没洗过……没人会洗自行车啊……链条里面黑漆漆油腻腻的,现在明杨的手上还沾着不少。 这么一晃,看得我眩晕。 “谢谢你。”我改口道谢,毕竟也算是帮我修好了车,绝对是帮了大忙。 “不用谢,刚才修车的时候看见学妹们举着手机,恐怕你算是跟我一起出镜了。” 我:...... “也许现在已经在微博上几百人转发了。” “我是该谢谢学长还是该谢谢学长呢?” “我馋你书。” 我:......这句话可真像一块撒了孜然的玛德琳蛋糕啊。 既然如此,我也不想欠赵明杨什么人情,如果这些书中有他喜欢的,赠他便是,好让我安然离开,我早已迫不及待想要吹吹江风,吹松黏在额角的沾雨碎发。 “我想要那本《席勒散文选》。” 赵明杨拿着书在我面前晃了一下。 这家伙竟然没有把这本书请上车,之前就偷偷藏在不知何处,此刻,自行车上的书已经安顿妥当,书包里也再无缝隙可挤。 书不像衣服,可以挤压可以褶皱,用外公的话来说,明知会损坏书,却故意当作不知道,随意放置它们,可是一种不大不小的罪过。 今日这些书落在地上,我已经罪过不小,再要把书硬塞进书包里,造成破损褶皱,这等罪上加罪之事,实在不敢。 毕竟,勿以恶小而为之这般道理,我也是自小学了语文课便从朗朗于口到熟记于心。 11 轮渡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百花文艺出版社的这本早就买不到了。” 我的语气冷冰冰的,自己听着都不舒服。 “是啊,买不到了才想要啊。” “孔夫子旧书网上去找找呗,也许能买到一本,就是品相不佳,价格不美好而已。” “不,我就想要立夏这一本,也许立夏做了笔记呢。” 我被说中了心事,山上的春花瞬时红艳艳,红艳艳的是我的脸和脖子,就连肩膀都有些发热。 “给你吧。” 趁赵明杨翻书找书中的笔记之时,我侧身从他面前经过,愚蠢地前跨上车,奋力踩下踏板。 “立夏......” 似有似无的声音,大概是树叶的声音吧。 摆渡船在等着我,熟悉的江风在等待我。 再见学长! 再见校园! 再也见不到了,我的席勒! —— 回家的路分成三个部分,基本上就是两条大直路,加上过江摆渡船。 虽然一条长长的路在地图上有三个不同的路名,可这不能改变它本身是相连的。 上海的路这样记忆最为方便。 骑车到中山南路靠近南浦大桥时,我已经出过好几身汗,但却觉得精神爽朗,心情明媚。 爸爸是九十年代初开始浦东、浦西两边工作的,当时浦东南路上南路一带已经建了很多公房,陆陆续续也有不少原本住在浦西,工作也在浦西的家庭搬到浦东生活。 人口不断增多,相应的生活配套自然要能够满足浦东开发开放后,市民的生活需要。 菜场就是其中比较重要的配套资源之一。 听爸爸说那是1989年,当时他还是万有全集团的一名小职员,相貌出众,热心助人,据他自己说,那也是整条街上最帅的小伙子。 万有全集团在老一辈人眼里就是菜场啊,南北货啊,副食品啊,嗯,专门负责人们的日常吃喝就对了。 浦东的居民越来越多,食品需求自然也是越来越大,爸爸和妈妈那时候正在恋爱,平平凡凡恋爱,平平凡凡结婚。 婚后不久,爸爸就开始了浦西浦东两边的工作。 一边从事市场管理工作,人手不够的时候还时不时驾车前往金山、湖州、宁波等地,装运鱼、虾、禽类和鸡蛋。 没错,我的爸爸曾经是一位给每家每户搬运食品的司机大人了。 当时,爸爸往来浦东和浦西都是从南码头路轮渡站过江,现在我也终于骑到了南陆线轮渡站的浦西站。 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前轮渡是上海往来黄浦江两岸的唯一方式,八十年代甚至成为全球最繁忙的轮渡航线之一。 到九十年代随着浦东开发开放和市区段黄浦江大桥的修建,市轮渡的客运压力大幅度缓解,逐渐成为欣赏上海浦江两岸风景的最佳工具之一。 即使我们有十几条越江隧道,好多美丽壮观的大桥,上海轮渡仍然经营着十八条对江轮渡线,供市民出行。 大学的时候,我去过一些城市旅行,只要有轮渡线,我都会买一张票,往来一次,每次搭乘其他城市的轮渡时,必定会忆起黄浦江两岸的风景。 我想,这座城市里的人,对轮渡,有着一份如对豆浆油条一般纯净、朴实的热爱。 12 南陆线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售票窗口至今还有圆形车票在售,一枚枚圆片,塑料材质,厚度大概一毫米多一些,直径和一元钱硬币接近,甚是可爱。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收集这些小圆片,总是缠着爸爸或者外公求来一枚,藏进铁皮小罐子,捧着罐子摇上几下,丁零当啷的响声,就好像里面藏着一整罐奇珍异宝。 如今,虽然可以用交通卡进出轮渡站,可我还是推着车来到售票处。 2018年新调整的单程票价: 步行¥2.00元/枚 自行车¥2.80元/枚 助动车¥3.00元/枚 摩托车¥4.00元/枚 “阿姨,我要买一枚自行车的。” 我拿出三枚硬币,交给售票处的阿姨,阿姨还给我三枚硬币,生活啊,真是美滋滋! 拿着刻有【上海轮渡有限公司】的代币筹码,仿佛又闻到了小时候空气的味道。 不争气的肚子立刻赶来凑热闹,咕咕叫个不停。 我会心一笑,因为啊,小时候外公每次带着我搭轮渡过江,都是去书市摆书摊,外公不是个特别勤快的摊主,所以,人家书摊主周日早上四五点就出门往文庙赶,外公却要拖拖拉拉到早上七点多,怕我饿着,就说,一会带你吃菜饭,或者中午带你吃排骨年糕。 食物留在心里的记忆不论过去多少年,都不会忘记吧。 于是,条件反射般,来到轮渡站我就饥肠辘辘。 “快点,小姑娘,船马上要开了。” 我还在享受记忆的甜美,忽闻身后传来喊叫声,掉转车头循声望去,一位穿着蓝色粗布工作服的大叔正对我招手。 “来了。”我推车跑了过去。 那位叔叔又道:“现在班次少,错过一班,侬有的等等了。” 叔叔热心地提醒我,经过他时,他还帮我把书包架上的书往中间拍了一拍。 我连忙感谢,“谢谢爷叔,么关系额,绑了蛮紧额。” “小姑娘上海话说的还不错呀,不过还是有点不像小时候的味道了。”爷叔哈哈笑着。 我知道自己上海话水平一向是被外公外婆他们看不起的,说我的上海话总是有点怪怪的,更像苏州话。 我心里抱怨,怎么就会像苏州话,莫非我平日里糖吃太多,口音也发生了变化? 和叔叔说了再见,刚要投币,绑书的带子忽然松开,轮渡站里还突然响起响亮的铃声。 “船要开了,小姑娘你不赶时间的话,等一下班好了,书都要掉地上了。” 下午两点的南陆线轮渡,陆家浜路站,就我一个乘客被前一班船遗忘了。 “我......不赶时间。” 推着自行车倒退几步,找了个靠墙的位置,重新固定麻绳。 赵明杨你绑绳子的功夫是不是没练到家啊! 一边抱怨,一边试图把书全都扶正、固定。 奈何这工作并不容易,也实在怨不得赵明杨。 “我看你这绑书的样子,你外公是不是阿喜啊?” 我:...... “老周,你快来看,这个是不是阿喜的外孙女啊,长这么大了,要不是她在绑书,我都认不出来。” 我和外公已经四、五年没有一起坐过摆渡船,最近的一次大概还是我高二的时候,那是外公最后一次去文庙摆书摊了。 13 老周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要说轮渡站老一辈的工作人员认识外公也很正常,爸爸和他们也算得上朋友,说是八十年代还有机动车过江轮渡的时候,爸爸每个月都要开车坐船过江。 此情此景我难以想象,总觉得钢板、铁锁,有几分科幻味道。 “是袁喜的外孙女呀,跟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一点没变过呀。” 赶来的老周摘下老光眼镜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一边看一边笑呵呵地说,“还是有点变化的,比小时候白了很多啊,你们看看,真的是皮肤白得来像营养不良一样。” 我:...... 老周又问,“你外公呢?你爸爸呢?都还好吧,现在浦东真的是好啊,阿喜不想来我们这里了对吧,文庙书摊也不去摆了对吧。” “老周,快点帮小姑娘把书捆捆牢呀,都要翻下来了。” 一旁的阿姨提醒之下,老周挠了挠头发,把眼镜塞到上衣口袋里,三下五除二,简简单单就把书绑好了。 我惊叹道:“绑的也太好了吧,我再骑一天也不会散下来吧。” “这算什么呀,我这都是跟你外公他们学的,以前周日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就有人从浦东推着小车,或者推着自行车,车子后面挂着麻袋,或者就像你这样直接用绳子绑在车上,袋子也不套一个,赶去文庙摆书摊。” 我迅速点点头,自小,我也是看外公这样绑书,左边一下,右边一下,交叉,然后......那场面就和乔峰、郭靖的几招降龙十八掌差不多啦,看着简简单单,可惜自己动手方知——半点也没学会。 这里面有一种深藏的功力,像武林秘籍一样,光看外在看不出精髓;内里的真功夫,一朝一夕也学不会。 “外公他们是比较厉害,书摊主都厉害。”我由衷赞美。 老周听了咯咯笑着,露出两颗大大的门牙。这对门牙唤醒了我一些记忆,好像的确这位老周伯伯我应当是很眼熟的。 “哎,九十年代那会,阿喜他们可是上海读书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啊,全民读书热。”老周扶着膝盖,在一排绿色椅子的第一个位置上坐了下来。 侧过脸,指着黄浦江说:“侬看,现在么老早噶闹忙了,但是空气是伐是越来越好了,黄浦江上白鹭啊,灰鹭啊,都飞来了,各种各样的鸟,有一天,我们还在船上看到一只什么鸟你知道吗?” “什么?”我好奇地问。 “哈哈,翠鸟。” “翠鸟?”我惊喜不已。 翠鸟可不常见,但若真的见到,那是要多么幸运啊。传说因为翠鸟的羽毛实在是太美,清朝时期,蓝色和绿色翠鸟的羽毛会被做成钿子,贵族家的女子才能佩戴这样的头饰。 “主要是滨江都修好了,你等会沿着滨江骑上一段,不要太舒服哦,真的是——怎么说来着,你们读书人说的好听,我形容不来。” “悠然自得?赏心悦目?风和日丽?” “悠然自得,赏心悦目,风和日丽,国泰民安,阖家幸福、城市创造美好生活!” 14 江风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老周突然来了一串海派脱口秀一般的表演,声音宏亮,深情并茂,我忍不住想要鼓掌。 “话说回来,你外公身体还好吧。”老周关心道。 “很好,外公身体一直都挺好的,就是稍稍有一点点关节炎,所以这几年也不去文庙摆书摊了,本来每周日一定去的。” “哦呦,个么啊不算什么事,人么上了岁数总归有点这里那里的小毛病,对吧。” 我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反正现在昌里路那边热闹的不得了,看病什么都方便。” “那是相当方便,还有家庭床位,每周医生会上门的,不过外公还不需要医生上门,他就是不能多走路,膝盖不要承重就好。” “少吃点红烧肉就好!”说完,老周又哈哈哈大笑起来。 船靠岸了,我和老周伯伯说再见,他再三叮嘱,“帮我问好啊,一定要帮我问好啊。” “好的好的,周伯伯再见。” 我推车上船,由于自行车不能离身,因而无法去到二层,两点二十分,船上只有十多位乘客,相比父母那代年轻时候的热闹,现在的摆渡船多了一份清雅和文艺。 这种熟悉的感觉,这种听着滔滔江声,周围吹过习习江风的感觉,好像站在这里的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和妈妈,是小时候的立夏,是那个一到周日就跟在外公后面往二手书市跑的小女孩。 我打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 离开学校已近两小时,我骑车很慢,想着晚饭前到家即可,所以也不匆忙。 踏上摆渡船,船行过半,只觉江风润泽,稍有的一点点疲乏也消散无踪。 悠悠然,洋洋然,记忆涌过,小时候外公带着我和书从浦东到浦西赶书市,早上坐船出门,也是这样的江风,悠悠然啊……让人觉得温暖和包容,大概上海这座城市给人的感觉也和黄浦江的风一样,悠然、温厚。 江风吹过,生机盎然。 外公每次摆摊只带三十多本书,说卖完就带我吃排骨年糕,我点点头。那是九十年代末尾,记忆依稀,江水和书,却像锚一般,牢牢抓着我。 正如老周伯伯所推荐的那般,从南码头路出站,我便沿着滨江大道一路向前。 这条风景秀丽的滨江大道从杨浦大桥到徐浦大桥,全长22公里,骑着车,沿着江,几百米一处风景,几百米一处望江驿。 要说这两年我假期回到浦东,最喜欢散步、听音乐、吹吹风的地方一定就是滨江大道了。 沿着专用骑行道一路往家的方向踩着踏板,雨后的滨江大道,空气格外清新。 六月初的天气,雨后太阳将露未露,淡淡的光与往来的江水潺潺,浅阳追着水花,似一排排琮琮然的小银铃,等待着斜阳织霞的傍晚。 傍晚的滨江该是怎样一番美景啊。 岸上小花灿烂,雏菊、牵牛、小月季,就连酢浆草也是一行行五线谱上柔软的音符。 没事,毕业啦,以后天天都能来滨江散步,只要有钱有闲有理想,立夏,阳光雨露从不辜负每个人啊。 15 世博馆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唱着歌,骑着车,经过梅赛德斯演艺中心、中国馆,在浦东南路上南路路口等待漫长的红绿灯。 洛克公园里传来街头篮球的声音…… “立夏回来啦。”停车的时候遇到了166号的阿仙奶奶,老奶奶看来怕热已经换上花短袖。 “阿仙奶奶,好久没看到奶奶了,想死我了。” 阿仙奶奶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对她总有一种亲奶奶般的感情。 “好来好来,身上都是汗,臭烘烘的,我们立夏毕业了啊,工作找好了吗?” 我:工作?奶奶……!能聊点别的嘛! “哎呀,那么多书啊,我让豆子给你搬,你搬不动的。” 豆子是阿仙奶奶的孙子,也是我小学到高中的同学,豆子比我大一岁,看起来却比我还小,偏偏长的又瘦又高,完全就像豆芽。 “没事,我自己可以的,奶奶,豆子不是说下周才回来嘛。” 我一边说一边放松绳子,将书放到楼梯扶手上。 “他说周末在中国馆有什么展,他就提前回来了。难怪了,原来是立夏回来了呀,那小子还瞒着我说什么展。” 虽然我是和豆子说过今天回家,可这家伙怎么可能因为我突然早回来呢。 “我说怎么今天你妈买了那么多菜呢,早上在菜场看到她,两篮子菜,满满的,原来是立夏回来了啊。” “真的吗?我可想死老妈烧的菜了。” 一说起吃的,我的肚子又咕咕咕叫了起来。 匆匆抱着书,往隔壁楼走去。 “立夏,我一会去找你。”刚走出楼道,就听见豆子的声音,他家住二楼,现在他就站在窗边对着我大喊。 这家伙,还跟小时候一样不靠谱。 我嘀咕一声,用力点了点头,双手捧着书的我,能做到这个点头的动作已经实属不易。 豆子家和外公家是邻居,这关系说来复杂,老一辈上海人,很多来自江浙一带,到上海以后,亲戚朋友们都住的很近,一条弄堂前前后后,细细串起来,张家的大儿子管刘家的小孙女叫阿姨,李家的小孙子管张家的老爷爷叫舅公。 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再加上各地文化在称呼上的不同,我可真是有很多问号。 后来妈妈告诉我,算不上什么亲戚,只是一个地方的人早些年来上海之后住的比较近,很多人都按亲人的称呼叫,叫久了就真像一大家子。 后来陆续搬迁到浦东之后老人们也愿意住在一片区域,热闹嘛。 外公家和豆子家祖上大概也算是一个地方的,爸爸浦东浦西两边工作的缘故,我又在黄浦区上学,所以小的时候,大把时间都和豆子在一起,外婆在我小学毕业那会就开始唠叨,豆子是男孩子,女孩子长大了不能总是和男孩子一起玩,你要懂事。 在我看来豆子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是不是男孩子有什么关系? 想着阿仙奶奶说妈妈买了很多菜,我似乎都已经能闻到楼道里飘着菜香味。 我想吃清炒蚕豆、油焖笋、白斩鸡、荠菜豆腐羹、桂花肉、响油鳝丝、葱烤大排、本帮酱鸭、土豆红肠沙拉、最好再来一碗常温血糯米粥,加半小勺白糖,搭配一点点太仓肉松。 我可真是猪啊! 如果用“想”就能吃饭的话,我早就是一个三百斤的胖子了。 来回跑了两次,才把书都堆到家门口,翻书包找钥匙又耗费了我比骑车半公里还多的体力。 最后,还是一本本把书从书包里取出来,堆到门外,才在包的最下面翻到家门钥匙。 钥匙刚放进门锁,咔哒一声,门便打开了。 16 淋湿的书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妈妈穿着围裙,手上拿着一只剥到一半的橘子。 老妈烧饭有个特点,就跟在玩一样,你以为她在看电视、读杂志、吃橘子,不一会,变戏法一样,一桌子菜冒着热气。 蘸醋用的小碟,公用筷子、公用勺子,喝汤的汤碗,吃菜的盘子,吃饭的中碗,一套餐具有时候都还不够。 在我看来过于有仪式感。 袁美娟同志却不这么认为,在她看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是家庭生活中最最重要的一部分。 各自聊聊有趣的事,喝一点点小酒或者喝一点点饮料,把一桌子菜吃得干干净净这就是最重要的事。 我时常觉得过年没什么特别的大概就是因为我们家几乎每顿饭都是一家子围在一起吃。 “你怎么脸红彤彤的,学校把你养的这么好?”袁美娟同志说。 “哪里是学校养的好,是我把自行车骑回来了呀,骑了一路——热啊。” 我一边说一边进门,老妈却灵巧地后跳半步,伸出握着橘子的手臂,示意我不要进门。 “这又是怎么了?我要洗澡啊,老妈。” “有没有去一楼见过外公外婆?” 我的脑袋飞速摇了一番,“搬了一堆书回来,我怎么去一楼啊。” “哦,那现在去一楼吧,回来就要先看看外公外婆去,你都两个月没回来了吧,还是清明节在家里吃的饭。把这个端下去给你外婆,不准偷吃啊。” “哦,好。” 我接过一个脸盆一般大的玻璃碗,里面装着满满的银耳红枣汤,稍有些凉,想来是冰箱里冷藏过。 隔着一层微微颤抖的保鲜膜,晶莹剔透的银耳汤着实适合现在的我大口畅饮。 我:......看来我大概真的是十六铺码头旁的垃圾桶里捡来的,保鲜膜裹成这样的我还能偷吃?我又不是自带吸管的蚊子。 外婆看见我回来甚是高兴,端起我手上的银耳汤就把我拉进门。 “外婆好。”我说。 “哦呦,怎么身上冰凉凉的,是不是出了很多汗啊。” “嗯,毕业了,我把自行车骑回来,所以出了点汗。” “洗个澡再下来好了,银耳汤喝过了吗?还要去学校吗?怎么又瘦了呢?” 我:外婆果然是亲外婆,我这96斤不到的体重,也就我那位亲妈觉得我在学校养的好。 “对了,外公呢?在院子里喂鸟吗?” “在晒书。”外婆捂着嘴偷笑。 我瞬间明白外婆为何笑的宛如少女一般,刚才下过几场雨,估计外公在睡午觉,把书落在院子里没及时取回来,书估计都淋坏了。 我匆匆洗手洗脸,端起外婆给我的一小碗银耳汤走到院子里,外公正拿着吹风机在吹书页,一边吹着一边喃喃自语。 “外公!” “啊呀,你这个死丫头,吓死我了。” “开玩笑,外公怎么会吓到,我又不是雨!” “还说,书都湿了,快来帮忙。” 外公个子高大,比我那位玉树临风的爸爸还要高出半个脑袋,在读了大学,也见过不少男生之后,我猜测我身边就没有几个比外公高的男生。 他的身高估计能有185cm吧,虽然70多岁以后因为腿不好,个子多少有些缩小了,可就算是缩小版的外公也还是个“高人”。 高人一声令下,我怎敢不从,戚戚然放下银耳汤,接过吹风机,小心翼翼吹着书。 17 没脑子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外公说他只是打了个盹,没想到就下了一场雨。 我想安慰外公几句,便说从学校回来的路上也遇着了雨,淋湿了书。 谁知我想象中英雄惜英雄的场景非但没有出现,还换来外公几下“啧啧”声。 我:...... “你也没有脑子。” “是的是的,所以外公要长命百岁,因为立夏没脑子,还是个孩子。” “你弟弟都读大学了,你还好意思说你还是个孩子。”外公虽然嘴上在教训我,实则笑容满面,袁喜同志就是这样的人。 ———— 帮外公吹干书,重新压平整书页,又按照外公的指示将书放在几个木质书架上。 这套一楼的小三房,只有80平米,日光不足,冬天的时候还有些阴冷,其实这种居住环境对外公的腿并没有什么好处。 要说这套一楼的房子有什么优点,大概要属两个天井,双天井的房子在上海这样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方,等于不用额外花钱多出了近三十平米。 外公喜欢养鸟、种花、还种些可以泡茶喝的小茶叶,具体是什么我也没弄清楚过。 院子对他来说就是必不可少的地方。 陪着我们一家搬到浦东之后,外公最念念不忘的就是浦西老房子的大阳台,阳台虽然朝向西面,但因为面积很大,左右没有遮挡,日光倒也是充足,除了夏日午后,太阳西晒之时,热烘烘的好像在拍西游记里的火焰山,着实不太舒服,其余时候,老房子的大阳台是我和外公最喜欢的地方。 现在,两个小院子也堆了一些花盆,几盆仙人掌上嫁接着红色、黄色,叫不出名字的花,明晃晃的也是格外精神。 差不多快把淋湿的书整理妥当之时,外公在外边喊道:“立夏,晚饭前你帮我把这些书送到212号去吧,顺便通通风,吹到吃晚饭的时候就差不多了。” “哦,好,我一会就去。” 昌里路212号1001室呢,就算是浦东的阿喜书摊了,其实就是一间五十平米的小两房,而且是八十年代建造的老公房,这套小房子出租也能租个4500左右一个月,但是这个租金与我们是没有缘分的了,这套小房子里放着的全是老房子搬来的书,具体有多少本我早已经数不清,更不会像小时候刚学数字那样,用数书来学加减法。 “一本书加两本书是几本书啊?” 外公左手拿着一本书放在我的面前,右手拿着另外两本也放到我面前。 我坐在地上,咬着手指,笑哈哈地数着,“一、二、三,三本。” 外公自豪地笑着,随后满怀信心地问:“那么1+2等于多少呢?” 我回答:“2”,欢欣雀跃地等待赞美。 换来的是“孺子不可教也”的一脸愁容。 捧着书来到书房,正值傍晚,远处的云橘红色的,阳光从梧桐树里透了过来,一直到我的面前,将沿街的梧桐、橱窗里的白色婚纱、水果店的苹果、荔枝和菠萝,全都染成了橘色,轻柔的好似一尾偷穿公主礼服的金鱼,藏不住又长又软的裙摆。 天晴了,路面还没有完全晒干,蹲在地上,路阶的接缝处碧绿的青苔柔软地生长着,这种小雨阵阵的季节最适宜青苔生长,外公说,这种青苔不招虫子,花盆里长满后,生机勃勃的。 我按照外公说的将两间房间的窗户全都打开,瞬间,房间里的空气流动起来,旧书的味道也像一条条透明的小鱼一般在房间里游动。 我来回穿梭在它们之间,选了一本夏目漱石的《心》,借着窗外的光读了起来。 18 读书困难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小时候,我不是一个特别爱读书的人,不是我不愿意好好读书,而是一捧起书开始阅读,浑身就像千千万万个虫子在爬,怎么都不能集中注意。 稍大几岁后,我嫌弃这样的自己,想了不少办法想要改变这种状况。 贴墙而立,双脚踮起,数着页码,不看到10页不准休息。 最后脸涨的通红,勉强看到第十页,回头却记不起书中讲了些什么。 还试过在文庙的大殿后面看书,那里是文庙的一片清净之地,其实就是一个只有几块石头和青草,还有一棵大树的小院,看了没几分钟,小腿和手背奇痒无比,这看不见的虫子咬噬,变成了看得见的蚊子包。 看书的计划又一次失败。 总之,十二岁以前,我不怎么会看书,但那时候的我已经看到过很多书的封面,也听到过很多很多书名。 若说自己是个爱读书的人我还真是羞愧不已,想到小时候那些糟糕的记忆,即使现在连续读上几小时书也不会觉得有虫子在身体里蠕动,可曾经那些可怕的经历,仍然记忆清晰,生怕哪一天虫子从身体里涌出来的感觉会去而复返。 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家里开饭时间早,六点已经比较晚了。 没等打开门,已经听见里面熙熙攘攘的说话声,待进屋一看,竟然家里亲戚都来了。 “立夏,你回来啦。”老妈见我傻乎乎站在门口,连忙将我叫进房内。 “是外婆生日呀,你忘了啊。”哥哥袁乐放下手机招呼我到他身边。 我扮了个鬼脸,走到外婆跟前,“外婆不是六月底生日吗?怎么会是今天?” “你二舅舅下周要去澳洲出差,七月才回来,说要提前给我过生日,我都71岁了,过什么生日啊,也就是大家聚聚,我最喜欢热闹了呀。” “哦,原来如此,那我明天给外婆买蛋糕去,红宝石的小鲜奶蛋糕好不好?” 外婆点点头,她最喜欢吃小鲜奶蛋糕了。 “我都买来了。”弟弟袁好指了指厨房。 我探头一看,果然一只巨大的红宝石蛋糕安静地在厨房的料理台上等待着。 这个尺寸估计我们这一大家子每个人也还是只能吃上一小块,这一家子的胃口可都不差啊。 “姐姐呢?姐姐还没下班吗?”袁美娟同志端着清蒸桂鱼走出厨房。 “欣欣在群里说马上就到,她们医院比较忙,我们不要等她了,先吃饭。” 大舅舅袁宏明是个胖子,闻着老妈烧的一桌子好菜,自己女儿都不想等了。 妈妈瞪了宏明舅舅一眼,“说什么呢,孩子上班忙,哪有做爸爸的多等几分钟也不乐意的。” 大舅舅憨厚老实,被亲妹妹这么一说,只能傻乎乎摇摇头,随手拿起沙发上的书翻看起来。 大约十分钟后,姐姐袁欣来了,终于到了开席时间。 “今天的红烧猪蹄,糖放少了。”外公吃了两块之后,发表诚恳的评论。 “我们袁家恐怕有糖尿病基因,还是少吃点糖吧。” 妈妈夹起一块红烧猪蹄咬了一口,眉头微蹙,不过无人发现。 19 工作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白斩鸡吃完了,桂鱼也只剩下水灵灵的鱼骨头,荠菜豆腐羹也已经见底。 “对了,立夏毕业了吧,工作找好了伐。” 我:...... 大舅妈刘美蓝这么随口一问,我的脸一下红了起来。 “一般来说六月应该已经签好合同了吧。”姐姐袁欣说完,喝了口汤拿起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 “还没有。”我低头说道。 “那么意向总归有了吧,大概还在实习阶段,还没谈正式入职吧。” 哥哥袁乐算是帮忙说了一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家好像都比我亲妈更担心我找不到工作一样,就连刚考上大学的弟弟袁好,也好像比我更了解我该做些什么。 “姐姐不考研吗?你们专业不考研能找到工作吗?” 我:小混蛋。 心里真想踹他一脚。 “对了,立夏读的是什么专业?中文系?”二舅舅也来凑热闹。 二舅舅袁宏海是银行工作的,二舅妈也是银行工作的,哥哥袁乐大学毕业之后就在工商银行上班,工作两年后跳槽到三菱银行,用他的话来说,陆家嘴那边都是银行,换工作也就是换个办公室,反正每天上下班还是一样的陆家嘴。 陆家嘴,真是超级金融中心,高楼林立,却一点也没有压迫感,错落有致的城市设计,让一座座高楼都散发着知性的美。它不仅是金融中心,同时结合了人文和艺术,周边原本就有喜马拉雅艺术中心、陆家嘴美术馆等文化场馆,每年都带给我们很多场高质量的艺术展。 2021即将开幕的【浦东美术馆】,更是令人期待。 哥哥能在陆家嘴工作,讲道理,我还是有些羡慕的。 “立夏是中文系吗?” 弟弟插嘴道。 “不是,不是中文系。”我摇摇头。 “那是什么专业?汉语言文学?姐姐为什么不去当老师呢?当老师挺好的呀,工作稳定。”袁好一本正经地给我出谋划策。 “嗯嗯,挺好。” 不记得哪位作家写过,“要是你什么都做不了,你就去做老师吧。” 这不是一句带有贬义的句子,更不是不尊重老师这份工作,说实在的,我只是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一名老师,只觉得自己还远没有能教授孩子们的知识积累,也可能对学生没什么耐心...... “看来还是要考研,看我就简单了,我大一就很清楚,我是要考研的,绝对不会大四的时候才想到要思考这个问题。” 我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小孩子的确比我们那时候要厉害很多啊。 现在的男孩子也的确比女孩子还现实啊! 不知不觉,众亲戚们也不和我聊天,而是相互间聊起了我工作的事,一家人围着吃饭经常发生此类情形,我也是见怪不怪,总之别问我就行。 我!还真的是迷茫。 “立夏是对外汉语专业的吧,那是不是应该做翻译呢?” 我眨了眨眼睛,让自己看起来有底气一些,实则...... “啊呀,别管这个小丫头了,大家吃蛋糕吗?还吃得下吗?要不要我再蒸一个八宝饭?” 妈妈过来帮忙,我知道要是我能像姐姐那样成为一名医生或者像哥哥那样有银行职员那么好的工作,妈妈会更高兴的。 20 立夏是要当老板的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早知道当时就该考医学院,不过立夏姐姐读书肯定和大姐姐不能比。” 我认真回应“好弟弟”的话,“还真的不能比,大姐姐一路开挂,我一路磕磕绊绊。” “闲书读的太多吧。”二舅舅满怀同情。 一直都没说话的外公突然咳嗽了一声,饭桌上瞬间安静下来。 “都看着我干什么?立夏是要做老板的人。”外公严肃地说。 “哈?” 大舅舅、大舅妈、二舅舅、二舅妈、小舅舅、弟弟、姐姐,全都傻了眼。 我更是一脸茫然,心中默想,“当老板?何出此言啊?” “爸,你糊涂了吧,我们家也没有做生意的人啊。” 袁宏海同志代表大家发言。 众人频频点头。 “书店老板不是老板啊,立夏要继承我的阿喜书店。” 我:...... “外公,还是我的摄影工作室靠谱一点。” 袁乐哥哥笑着说。 “你什么摄影工作室,你就喜欢给女孩子拍照片。” 外公这么一说,哥哥也只好点头,“这么说也对。” “爸,你那也不是什么书店啊,你就是在文庙摆书摊而已啊,那也不能叫书店对吧。” 二舅妈李芳帮着儿子说了一句。 “是啊,再说现在文庙的二手书市也不景气了,跟九十年代没法比,二手书谁还看啊,现在都看电子书了吧,我都很久没买书了。” 大舅舅跟着说。 “你懂什么,二手书有它的意义,如果所有人都不开二手书店了,它的意义就消失了。”外公略带惆怅地说。 外婆怕大家吵起来,连忙扯开话题,“今天是我生日,你们盯着立夏问工作的事情做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很有出息,外婆很高兴,工作的事情你们帮忙想想办法不就好了嘛,立夏也不差,银行有岗位的话也不错,医院应该去不了,但是欣欣是医生,认识的人多,帮忙托托人给立夏找份体面的工作也是有机会的吧,讨论半天还不如托托关系呢对吧。” 外婆这么一说,大家也不好多说什么,气氛又变得融洽起来,最后,一个巨大的红宝石蛋糕在融洽的气氛下全都吃完了。 21 学妹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晚饭后,帮老妈收拾碗筷,以为老妈也会唠叨几句工作的事,结果她唠叨的却是另一件事。 男朋友?怎么可能?书里倒是有,书里全都有。实在不行我写一个、画一个尚有可能。 冲完澡,爸爸还没回家,我回到自己房间打开音乐,想读一会小说。 这时,手机哒哒哒响了起来。 为了不让自己分心,读书的时候我会把手机放到抽屉或者书包里,就是为了让自己集中注意在学习上。 可是一连串的消息提醒,还是扰乱了我的专注力。 拿起手机一看,微博右上角竟然有99的红色小圆点,微信更是出现前所未有的71条未读消息。 我这是? “立夏,赵明杨的微博里转发的是你吗?” “学姐,请问你家是开书店的吗?” “学姐,原来你有微博啊,请问书店的坐标。” “赵明杨是不是和你关系很好?原来立夏一直和赵明杨有来往啊,难怪平时对找男友毫无兴趣。” “爱在雨过天晴时,看到这样的学姐,我爱了。” “学长至今单身,原来背后藏有神秘学妹。” “明杨学长一直没有女友,看到立夏学姐的那一刻,我明白了一切。” 你明白什么呀! 我知道赵明杨人气很高,但不知道他的人气那么高! 我也知道赵明杨的微博关注人数很多,但也不知道这家伙竟然那么有八卦号召力。 更让我惊讶的是,不仅仅是微博上热闹一片,下午那几位学妹竟然还是B站一万多粉丝的up主,短短几分钟的事情,就有人做成了MV放到B站,这可真是天上掉下的素材啊。 除此之外,比较多的就是找我问书店地址和直接问有没有XXX书的同学们了。 立夏啊,毕业最后一天你竟然在学校里小小的火了一把,这四年大概也算没有白混吧。 可真是有那么一丢丢讽刺呢。 我可怜的微博粉丝从61变成了530。 赵明杨的流量看来还真的不错。 可惜......哪有什么背后的才女学妹,明明是默默失恋而流泪,假装喝可乐呛到的傻子学妹吧。 不管它! 按下关机键,读书,读书让我心旷神怡。 就这样读了一会丰子恺的散文,也许是下午骑车,一路上毕竟耗费了不少体力,读了几页我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22 江边拍摄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清晨四点半,手机疯狂响了起来。 一看是哥哥袁乐的电话,这才想起昨天晚饭后,答应袁乐给他拍一组照片,结果因为太累,倒头就睡,忘记设置闹钟。 “四点半啊大哥,你拍什么东西需要四点半就起床啊,又不是去文庙赶书市。” “你快起来,我已经到你家楼下了,快点,早饭别吃了,一会拍完再吃。”袁乐催促着。 “我总要换衣服,化妆吧。”我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不用化妆,有化妆师,再说妹子天生丽质,没问题的,快下来就是了。” 自小就听哥哥姐姐话的我,顶着恍恍惚惚的晕眩,打开车门钻进哥哥的车里。 “去哪啊?”我问道。 “滨江,卢浦大桥那一段。”哥哥说。 “哦”,又是一个哈欠,“可是车子不能开进滨江步行道啊。” 好吧,这些都不用我担心,哥哥把车停在雪野路的停车场,又让一位漂亮的小姐姐给我化妆之后,拖着一个拉杆箱在车外等我。 一下车,我整个人便清醒了,五点的黄浦江边,虫声啾啾、江水正在醒来又似从未睡着,恬静如一碗加了糖的月光。 风吹麦成浪,蝉鸣夏始忙,六月初,小满已过多日,正值芒种时节。晨间微凉,正午阳光渐浓,下午偶有小雨。 而此时,五点的江边竟然如此令人心旷神怡。 任由江风拂面过,不想人间繁杂事。 此等惬意没享受几分钟,哥哥便拿着一套层层叠叠如昨日外婆那只巨大蛋糕的裙子出现在我面前。 “Lolita?不,我拒绝。” Lolita是不可能的,我是不会答应的。 “我家妹子最好了,我也是急着完成客户订单啊,你看哥哥九点半要赶到陆家嘴上班,为了赚这点钱我容易嘛,上个月又添了两套镜头,今天正好给你拍,一定比美颜还漂亮。” 难怪这么早将我从睡梦中叫醒,原来是这家伙自己还要赶着上班。 哥哥喜欢摄影,全家皆知,他只拍妹子,也是全家皆知。 只是没想到,今日他这镜头竟然找上了我。 以为不过是普通的几张背影或是侧面照,仅仅是个客户看的样片,重要的是风景而不是主角。 怎知,今日又带着化妆师又是开车亲自来接,原来是让我穿一身Lolita装,还要戴上灰色卷曲假发,红色发饰,再看哥哥手上还挂着一把小巧精致的蕾丝小伞。 这伞在莫奈的画里倒是经常出镜,难不成我今日也要回到印象派早期? 思前想后,“我拒绝。” “现在人少,我们拍一组照片也没人看到,一会跑步的人多了,散步的人多了,妹妹会尴尬的吧,还是抓紧时间吧。” 化妆师也在一旁点头,“来吧,帐篷已经支好了,换上衣服就好。” 以一敌二岂有胜券,哥哥见亲情牌不管用,又说:“这衣服就只能妹妹这么瘦的女孩穿。” “哥哥此言不对,Lolita装挺适合微胖的女孩,而且身高矮小一些的更可爱甜美,我的身高其实不适合这种装束,略微有些高,而且还是太瘦了些。” 后来我才渐渐明了,哥哥早已做足准备,鸟笼般的裙撑,各种修正身材的小道具,应有尽有。 七点不到,拍摄顺利完工。 换上自己衣服,戴上口罩,江边的行人的确多了起来。 23 红包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哥哥说开车送我回去,我谢绝他的“好意”,想要独自散步回家。 “要记得吃早饭啊。”哥哥说完拖着拉杆箱往停车场方向走去。 而我则沿着世博轴悠哉散步,沿途买了一份星巴克的美式咖啡,又步行到昌里路阿明汤包,猪肉包、烧卖各要一只。 阿明汤包的猪肉包十几年来味道都很不错,价格变化也不大,我在浦西读大学的时候,总是会拿食堂的猪肉包和阿明汤包对比,每每都是食堂败下阵来。 这可真的没法比。 回家卸了妆,洗完澡,遇到正在吃早饭的爸爸,两周不见,爸爸似乎又变帅了一些,至少我是这么夸他的了。 爸爸是个奇怪的人,岁数不小了还是最喜欢大家说他好看,这也算是别有趣味吧。 “老爸又帅了。”我喝着咖啡真心诚意赞美。 “立夏缺零花钱了!”唐伟越同志拿起手机,几秒后我的手机便发出了一段优雅的吉他声。 “啊!!!!!老爸身体健康,万寿无疆。” 喝着不加糖的美式咖啡,嘴上也跟抹了蜜一样,都是红包的神奇魔法。 这个上午还算不错,老爸给了两百红包,哥哥竟然也给了五百的大红包,我可真是凭实力过上了靠红包生活的日子啊。 毕业第二天,立夏成了一个红包族。 —————— 早饭后拿着钥匙,刚要出门,豆子的声音就在楼下响了起来。 他这老房子的习惯看来是改不了了。 虽然这里也是老公房区,但也不能这么大声喊叫呀。 可是豆子不管,他也不喜欢发消息说一会来找我,每次都是直接跑到楼下花坛边,对着我们家三楼的窗户大喊,“立夏!” 我:......行了行了我来了。 幸好没和豆子考进同一所大学,要不然他这样在女生宿舍楼下大喊一声“立夏”,谁还会追求我啊。 “是豆子啊,快去吧。”爸爸在我身后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 爸爸一直以来都很喜欢豆子,但这没什么特别的,小时候喜欢爸爸的孩子多着呢,老房子那里的孩子都喜欢爸爸,爸爸是个特别和气的人。 “昨天晚上我睡着了,所以就没来找你。”豆子傻乎乎地说。 “我也睡着了。”我哈哈笑着。 “我是做视频做晕了,然后直接昏睡过去,自从做了up主,游戏与我是路人。” “那你可以做游戏主播啊,或者那些Steam上面的搞笑游戏,很多人直接就边打游戏边解说,然后录屏就是了。” “我不喜欢做游戏视频,我还是喜欢做我的豆子百科,哈哈哈。” “嗯,听起来有点像以前的【果壳】。” 我和豆子来到212,和平常一样开窗、通风、整理书。 “这堆书怎么这么脏?” 豆子站在刚进门的地方说道。 “那是我昨天从学校带回来的书,淋了雨,还掉地上了。” “地上还是湿的,你看上面还有梧桐树的种子,好看倒是好看。” “好看什么呀,一会还要清洁一下。”我拿着一块白色小毛巾,轻轻擦着书架边缘的灰尘。 不知道为何,每次来212都能在书架上擦出些淡淡的灰,这些淡淡的灰色沾在毛巾上,并不觉得脏,反倒是有一种光合作用的感觉,就好像架子上密密麻麻的书,正在呼吸。 “反正阿喜外公现在也不摆书摊了,清洁不清洁问题也不大吧。”豆子伸了个懒腰,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已经忙乎起来。 先把我带回来的书搬到一张一米五长的大书桌上,书桌上还放着昨日我刚吹干的几本书,今日一看,被雨淋湿的痕迹依旧存在,这也是不可能逆转之事,好在纸张都还完整,每一页都独立自主,没有被前后书页粘合到一起,若是混成一片,强行撕开必有一页会支离破碎。 破镜难圆,破了的书页也难以恢复从前。 24 明信片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此时,唯一的办法是重新在粘合处打上水,等浸透之后,再将两张书页分离,重新吹干。 我看过一部介绍书籍装帧设计的纪录片,在电脑排版还没有出现的时候,早年出版的书,封面上的字都是设计师们一笔一划画上去的,一本书最后呈现到读者手上,经过了一段小心翼翼,精益求精且漫长的过程。 自那以后,我对这些书架上的二手书更多了一份特别的感情,时不时在其中找寻那些手写的封面,每每找到一本,手指轻轻抚过文字,微微的凹凸感,就好像心血和爱的沉淀,总能让我顿时有一种胸口处异样的感觉,仿佛心脏在这个时空以外跳动了一次。 “立夏,你快来看。” 豆子一喊,我吓了一跳,以为他又像去年一样,在书里发现了现金。 “看,这是什么?” 豆子手里拿着一张白色卡片。我凑近一看,是一张明信片。明信片上印着武汉大学校门牌坊。 “诶?这是夹在书里的明信片吗?” 豆子点点头,“就是这本书里的。” 豆子放在我面前的是村上春树的小说——《神的孩子全跳舞》。 我确定这本书我没读过,村上春树的小说我读的不多,至于这本书什么时候出现在212的书架上,我更是一脸茫然。 这四年里我只有双休日或者寒暑假的时间回来帮忙看着书店,说是书店,更像是家里放不下,只能再找一个地方安置书籍的外挂书房。 因为从来没有宣传也没有什么人知道,平时就算开门“做生意”,也就是一些原来在外公书摊上买过书的人会寻来找外公喝喝茶,聊上几句,最后挑几本想要的书高高兴兴回家。 也有一些人经人介绍听说阿喜这里回收二手书,便打电话给外公,外公问清楚地址,约定时间后便会上门去收一些。 但那也是早些年的事情,最近几年,外公搬不动重物,书对于他来说可就真的是太重了。 别看一本本的书,堆在一起,搬家的时候绝对是所有东西里面最难搬运的,一次搬过几千本书的人大概才能有这样的体会。 后来,一些周围的邻居还有我和豆子的中学同学,偶尔会给我们发消息说有一箱书给你们快递过来,就当送给你们好了。 我们也都是欣然接受,热烈欢迎的。至于零散的客人,登门来买书的,实在是少到不足为道,现在网络买书那么容易,二手小书店又没有名气,来的客人实在是很少。 外公的那本收据,有时候一周也撕不掉几张,一个月也卖不掉十本书,回收的书还多一些,能有三十多本。 至于这本《神的孩子全跳舞》究竟是什么时候来店里的呢?我一时想不起来,豆子也说毫无印象。 “就像是最近才出现的,之前都没有印象。”豆子端详着明信片,随后将它翻了个面。 “有字啊。”他说,“看起来是一个男生寄给另一个男生的书。”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豆子语调怪异。 25 两个人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豆子板着脸沉声道:“立夏想什么呢,我说的是正经事。” 说完,豆子用他那主播级别的声音念了起来。 Dear 傲慢与偏剑: 兄弟,你好!很抱歉一直到今天才来得及给你寄这份迟到的约定之礼。因为各种原因迟到这么久,实在抱歉! 附上我最喜欢的一本书,村上的文,五月天也有一张专辑叫《神的孩子都在跳舞》,我自己是个“五迷”。 希望你在生活中开心,快乐! 祝好! 五月天里的汽水 2015年6月6日。 “6月6日?那不就是?”我有些惊讶,一种鸡皮疙瘩突然泛起的感觉。 “就是今天。”豆子也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我。 我拿书敲了下他的脑袋,“你糊涂了吧,什么今天,是三年前的今天。” 说完这句话,我感觉212怎么有风吹过,凉飕飕的。 “看,旁边还有字。”豆子又念了起来,“希望你会喜欢这份礼物!Have funny life!” 我翻了翻村上这本书,没有折角,没有划痕,没有污渍、封面完整,气味纯朴。 这就是一本99成新的书,我可以断言,这本书最多只读过一遍,而且读书之人很可能一口气读完之后就将这本书放置在书架上,再也没有移动过。 根据明信片上的内容,可以推想这本书曾经历过的一段时光,“五月天里的汽水购买了这本书,阅读后因为很喜欢,送给了一位好友,这位好友就是傲慢与偏剑,傲慢与偏剑没有看过这本书,三年后,这本书被转卖到阿喜书店。” 看起来就是这样,为什么我会认为傲慢与偏剑没有看过这本书呢?第一是因为书几乎是全新的,第二是因为明信片还在书中。 当然这样的推论也不完全正确,正如外公以前经常说的,人们手中的旧书,除了书中的故事之外,书本身也拥有自己的故事。 书本身的故事,在我看来就是书和人之间的故事了,一本新书与人的故事可能包括作者、译者、编辑、书籍设计师、图书商和书店店员,以及它的第一位读者。 一本二手书除了这些之外,还有第二位读者、第三位读者......二手书店老板,它曾经流转过的书摊,曾经有人在它身上留下的笔记,曾经人们将它捧在手上,放在膝盖上,或是在书桌一角晒着冬日的太阳。 书中的笔记,或娟秀、或匆忙,流转着夜晚台灯下读书人的身影...... 二手书承载着一段段时光,它就像一个小的储蓄罐,用文字、书页、封面,保存着那些人、那些事,它是时光刻下的财富。 能保存时光的东西本就稀有,作为实体存在,可以捧在手上的更不多,书正是其中之一,而且它最为平易近人。 豆子翻来覆去看着明信片,又来回翻了几遍书,忽然间,面露诡异笑容。 “不如我们做点好玩的事?” 这话听来有些吓人,我也就不作理睬。 “立夏,我们做点好玩的事情吧,我有个主意......” 豆子的主意是关于《神的孩子都会跳舞》这本书的,他提议让傲慢与偏剑把这本书领回去,就连怎么找到傲慢与偏剑豆子都已经有了初步计划。 根据他的计划,第一步是拍照。 把明信片和村上的这本书完美拍摄下来之后制作成一集视频,发布到Bilibili。 以上是第二步。 第三步,推广,寻找其他up主帮忙在自己的视频里转发这件事,相当于夹带广告。 豆子认为这条内容不算广告,算——治愈系寻人启事。他预测可能最短1天,最快1个月就能找到这位“傲慢与偏剑。” “做吧,立夏,这可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而且还能帮忙推广我们的小书店。” 豆子越说越高兴,好像傲慢与偏剑五分钟后就能到达现场,可他要是真的来了,我的意思是,我们真的寻到了他又如何呢? 26 还是要工作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说句真心话,在我看来,很可能这位傲慢与偏剑同学根本就没有读过这本书。 也就是说,三年前的事情是这样的...... 武汉大学的学生,五月天里的汽水将《神的孩子都跳舞》快递给了傲慢与偏剑,傲慢与偏剑收到快递之后,拆开一看是一本书,他当时急着去约会、赶作业或者上课,或者打游戏,书就被搁在一个桌子上,回来后仍然没有时间翻阅,直接就被遗忘了。 三年后,这本书到了我们店里。 这三年的时光里,这本书发生了什么呢? 可能什么都没有,它只是被遗忘了,2015-2018,很可能五月天里的汽水那时候刚高中毕业,考上武汉大学,大一那年给友人寄了一本书,2018年,两个人都大四毕业,毕业那天,这本书和另外一些不用的教材一起被回收废品的阿姨或者叔叔收走了。 后来,又到了我们店里。 豆子认为我前面的推测都是合理的,虽然有些遗憾,但是逻辑上没有问题,唯独最后一点,实在是有些牵强,这本书怎么到我们店里的呢? “也许是之前给外公送书的回收站阿姨拿来的吧,你看书架上的那套三联出版社的《天龙八部》,唯独缺了第二本,另外这些都是外公的‘老朋友’给他搬来的,这套是1994年一版一印,虽然算不上市面上买不到的版本,可是搬到我们这的时候,人家只卖了一块钱一本,还很高兴,我现在20元一本我都不舍得卖出去,还打算凑齐了放着好看。” “如果是阿姨回收教材时候收到的,那就更好了,很可能这位傲慢与偏剑就在上海,也许是某个大学的毕业生,找起来更容易了。” 我:......感觉豆子就没领会我的意思。 “立夏,你怎么不高兴啊,我是想着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新媒体这么热,也许我们可以换换思路,让阿喜书店重放光彩呢?” 我顿时热泪盈眶,连豆子都嫌弃我毕业后无所事事,拼命想办法让我找点事情做吗? 我:...... “立夏不想打理书店的事?也对,一个女孩子刚刚大学毕业总该有很多想法,考研什么的也可以。” “豆子,你不是也刚刚毕业吗?你找到体面的工作了吗?在这里教训人。” 我生气了,嘟着嘴,样子好看不到哪里去,毕业后问题真的很多,远不如高三那么单纯,只要拼命努力就好。 高三的时候,所有人的声音都是一样的,“考好的大学啊,一定要考上啊。” 到了大学毕业,周围每个人的声音都不一样,但好像都能对我的未来发表一番语重心长的关切之谈。 我到底要做什么呢?未来的路怎么走? 我是不是真的该去考教师资格证找个学校做老师,妈妈上个月也暗示过,附近的小学可以去面试看看,当老师对女孩子来说还是不错的选择。 看我没有接话,妈妈也就自动扯开话题,随后,塞给我一只洗好的苹果。 27 经营书店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哥哥、姐姐的工作都很好。哥哥除了在银行上班之外还用业余爱好赚了不少钱,同时还和很多女孩成了好朋友。 弟弟也是目标明确,大一就铁了心考研,之后应该会去国外留学吧。 全家学霸,属我最差。 读书是读不过姐姐也读不过哥哥的,赚钱的脑子更是一点没有,真的要开书店的话,估计也赚不到钱...... 我巴登巴登地环顾四周,这个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地方,这些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书架,可还是有我不知道的书藏在这些靠墙而立的架子上,还是有我没读过的好书,就在我面前我却还没有读。 时间啊,匆匆流逝,我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女生,却还是没有足够时间看书。 说到底还是读书没有天赋吧,虽然已经不像小时候那般拿起书就浑身如虫子在咬,但也绝对算不上天生读书体质,看书入迷,欲罢不能,与世隔绝,对我来说也是天方夜谭了。 “要不然我们动动脑筋把书店重新经营起来吧,反正我最近一年都不打算工作,不如我们就花一年时间,今天是6月6日,到明年的6月6日,一整年时间,我们尝试一下如何把阿喜书店经营起来,好不好?” “算是创业?”我无精打采地问。 看我没有精神,豆子便以食物诱惑,“中午我们就去吃一顿好的,然后开始正式创业。” “等等,创业要钱的啊少爷,钱呢?我只有......”我打开微信钱包,放到豆子眼前,“看,这是我的全部家当,就这么点。” 数字应该不算太少,算上上半年投稿成功的两个小短篇,上周刚拿到稿费,微信钱包里应该有四千多块钱。 “这么多,够了够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在B站做视频吗?”豆子眉飞色舞地说着,好像我们真的要开始做一件大事业一般。 “我不知道,你就是不想工作吧。” “当然不是,找一份工作,要求不是很高的话,到底有什么困难的,卢浦大桥往下一点点,前滩金融区用不了多久又是一个陆家嘴,我都不用走远,世博和前滩,哪里不能找一份稳定工作?我怎么说也是同济毕业的,实在不行我去画图纸,年轻人只要肯吃苦,怎么会找不到工作。 只不过,我选择在B站做豆子百科,现在我也想和立夏一起经营阿喜书店。我觉得年轻人应当可以尝试找一种能养活自己,又能满足自己梦想的路。” 我:咳咳咳。 “呛,呛到了。” “你又没喝水,怎么会呛到了。” 豆子在我背后猛捶了几下,基本上就是故意的。 “行吧,开书店。” 我脑子一热,答应下来,完全不知道如何开始。 豆子又说,他选择在B站做视频的另一个原因是,创业中比较困难的是实体业,因为大城市租金太贵,要想做到前期不亏损,简直太困难了,成本投入比互联网上想要做些小品牌,小产品困难的多。 这种困难属于硬核难题。 “卖奶茶不错,你看昌里路上几家饮品店生意都很好,但是听说加盟【一点点】这种饮品店,要一百万加盟费,简直恐怖。” 豆子在我眼前打了一下响指,“没错,所以立夏你不穷,你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我们有很多财富。比如我们的书店不要租金对不对?” 我点头,“这个倒是。” “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书对不对?” “嗯,算是有不少吧,如果把家里那些也搬来的话......估计两万五千左右?” “每本书平均算20块钱,我们这里也有50万?” “不能这样算,这里除了回收来的书,还有很多书都是我买的,又不是没有成本,再说也不能按照卖了这些书值多少钱算啊。 书店的运营是一件长期发展的事,根本不是按照现有书转卖总价来算的,那是书店倒闭时候清仓吧。” “好,立夏说的对,店长大人说的对。” 我挥挥手,尴尬且夸张地冲豆子笑了一笑。 这位店长大人可真寒酸。 28 共享是不可能共享的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豆子是行动派,想好一件事就立刻全身心投入其中。 午饭的时候全程都在和我讨论我们可以做什么,能够与哪些人合作,应该怎么做云云。 听的我晕乎乎的,越发相信我是一个适合闭门造车的人,在古代也许就做个在家绣花的女孩也就过完一辈子了。 真要我经商! 不敢想,实在不敢想。 “这顿青花椒鱼吃完,我们就算是正式合作啦,为了阿喜书店的明天,干杯!” 在我同意他的第一项计划和第二项计划之后,豆子举起杯子自信满满地预祝我们踏出成功的第一步。 午饭后,我一个人先回书店,趁豆子回家剪片子的时间,拿出我的手帐本,将午饭吃的青花椒鱼画了下来。 随后,我便有几分困意,想要在阳台的躺椅上,披一层柔软的薄毯小睡一会。 我有一个经验,读书累了最好能稍稍睡一会,有时候十分钟,有时候二十分钟,小憩片刻之后,大脑就像重启后的电脑一样,干净了许多,效率会比硬撑着看书强好多倍。 正因为这个习惯,大学室友还给我起过一个“睡美人”的绰号。 豆子的第一项计划是,发布一些和书有关的视频,第一条就是帮助“五月天里的汽水”找到“傲慢与偏剑”,我始终不太支持这个计划。 在我看来阅读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傲慢与偏剑”到底有没有读过《神的孩子都跳舞》这件事,我们是不是一定要去弄清楚? 有时候,一本书的意义未必一定是需要翻开它,阅读它,《神的孩子都跳舞》这本书对于“汽水”和“傲慢”两人来说,可能就是一段没有打开的意义,当“汽水”将这本书寄给“傲慢”之后,“汽水”的心愿也就完成了,是这本寄出的书完成了他放置在心中很长时间未完成的一件事。 当书寄出之后,“汽水”在明信片中所写到的“拖延了很久”的这份歉意也就消失了,像积雪覆盖的屋檐在阳光中融化成原来的样子。 这本书对于“汽水”的意义也许远远大于对于“傲慢”的意义。 至于收到书的人,当他收到书的时候,意味着开启了另一扇时光之门,开始另一段故事。 这段故事未必要与先前的故事相连。 在这段故事中,《神的孩子都跳舞》可以是一本完全未被打开过的书,也可以是一本翻阅过却没有细读的书。 现在这本书出现在212,出现在我们书店里,姑且称这间二居室的小房子为书店吧,当我和豆子一起发现它的时候,它将经历第三段故事。 我和豆子是不是要让时光倒回三年前,是不是一定要找到这两位曾经的主人? 豆子和我的看法出现了分歧,我们很少有分歧,从小到大,我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和豆子有过矛盾,也许我们从来没有认真讨论过一件事情吧。 合作做一件事和做朋友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我隐隐约约有些担心,但乐观如我,很快便不再多虑。 既然已经答应豆子视频的事情就交由他策划、拍摄和后期制作,放心交给他就是。 《古诗十九首》中有一篇说的好: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中国古人精神之乐观,吾辈自当学习。 咸鱼自有咸鱼自我安慰的本事,何况我这样一条乐观的咸鱼。 小憩十分钟后,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这个时间难道有人上门卖书? 我心中欢喜,有人背着一袋子书上门卖书的感觉如何形容呢? 就好像在玩扭蛋机,期待着会遇到自己喜欢的那一款产品。 或者类似于开福袋,有时候我甚至会偷偷许愿,“希望有人卖《天龙八部》第二册,一版一印。”或者许愿,“九十年代末出版的科幻小说。” 诸如此类。 打开门,只见两位年轻漂亮,妆容精致的女生对我微微一笑,甚是让我这个随意套了一件白色T恤,穿了一条凉爽阔腿裤,唯独在两股马尾上算是稍稍花了点时间的店主——顿时后悔没有好好打扮一下,毕竟一顿午饭之后,我也是一店之主了啊。 “不好意思?请问可以聊聊吗?”其中一个浅灰色刘海的女孩对我笑了笑,侧身走进房中。 “啊~~~~~小风姐,这里真的是一家店啊,而且和我们的风格好相配呢!” 我脑子里一个个问号,心想,“姑娘,您这是走错人家了还是吃错东西了?” 那位小风姐也走到房内,在书架旁仰头,低头,左看右瞧,两分钟后,站回到我的面前。 “你是这家店的老板吗?” 小风姐水汪汪的大眼睛令我晕头转向,大概是没睡醒的缘故,总觉得此时该有豆子在场,方才不负这双灿烂明眸。 “我是这里的老板。”勉强——理直气壮。 “那么年轻就是老板啦,你们这是书店吗?” 我:好像——只能是书店吧。 “昌里路这么热闹,怎么觉得这里冷清清的?”小风姐走到窗台处,又走到书桌旁,眼神四处打量,唯独没在书上停留。 我心想,我们家书店可是最平易近人了,什么书都有,不设最低消费,不卖咖啡饮料,和逛菜场一样无压力。 这姐姐怎么打量半天也没对哪本书感兴趣?莫非一本都不对她的口味。 “豆子,你怎么还不回来。”我悄悄自语。 小风姐走回我面前,夸赞了一番店里的书可真多,我笑着点点头,迫不及待想知道二人来意。 “我们是表姐妹,想在昌里路上做点小生意,正在找合适的店铺,不瞒你说,找了好几家店都找不到合适的。” “可我这里不是店铺啊,商铺是沿街那一些,我这里不知道的人不会进来的。” 小风姐身旁的女孩连忙说:“是啊,不过,这个店其实就是楼道口,外面虽然看不见,但是只要我们在沿街那边做一块广告牌,白天,把门打开,路人往里看一下就能看到了。” 我心中觉得不妥,我可没想过要像沿街那些服装店、饮品店、水果店、饰品店、婚纱店那样开门营业啊。 两姐妹又对我好言相劝了一番,意思无外乎,我这个店对她们而言正合适,我们可以合作经营,怎么想书店也不像会有很多人来的样子,而她们的生意呢正好能带来不少客流量,也算是共享店铺吧。 29 开始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共享店铺?那我是不是还要共享书桌?共享书架?共享洗手间、水电费和共享我的书? 最近几年共享经济可的确很火,从共享出租车,Uber和嘀嘀打车;再到解决最后一公里难题的共享单车,摩拜和小黄车;再有共享设计工作室、共享房间,热火朝天的Airbnb和民宿都是这几年的热门生意。 共享书店?????? 大概这两个女生是这样的意思吧。 一直到最后,我也插不上什么话,二位女生一口气说到底,到后来几乎是二人自己聊着未来的设想,与我全然没有关系。 —————— 豆子姗姗来迟,眼睛里透着血丝,进门就吵着要喝下午茶。 这个豆子大概是属“吃吃喝喝”的。 我说煮了茶叶,外公自己种的小嫩叶,放了一颗百香果,爱喝不喝。 豆子倒也不挑三拣四,一连喝了好几杯,喝完才吐槽,“这百香果怎么这么酸?” “加热后就更酸了。”我偷笑之后,对豆子讲起刚才两个女生的事。 “有人要合作?”豆子一惊一乍的,“厉害啊我的立夏。” “谁是你的立夏。” “合作什么?” 我故意卖关子,将女生们的样貌打扮和进书店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向豆子陈述一遍,豆子边听边傻笑,一开始我尚有几分得意,渐渐发现,豆子的笑容逐渐变态,竟好像是在笑我。 当我说出二位女生的真正目的时,豆子已经笑趴在书桌上,对着一本红色绒面的《荒原》一顿捶打。 艾略特若是见到竟然有人对他的诗集如此捶胸顿足,不知作何感想。 “美甲?”豆子重复着这个词,哈哈大笑。 “昂!美甲。说是只要靠近门的地方,就是小客厅那5平米的面积,给她们做美甲就可以了,租金的话一个月2000元。” “你答应了?”豆子问。 “你看我何时做过美甲?”我伸出一样颜色的十根手指,在豆子眼前搜一下划过。 “这倒是没见过,那么你打算租给她们吗?” 我摇头,“美甲的味道我不喜欢,谁也不希望走进一家书店,里面都是指甲油的味道吧。” “这倒也是,你看5平米就可以租2000元一个月,立夏,你可是有钱小姐姐啊。”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百香果茶,狠狠瞪了一眼豆子。 “言归正传,视频估计审核通过了,我们看看吧。” 豆子真的说风就是雨,上午才说要找到明信片的主人,下午就完成了视频制作,B站上已经能够看到视频,而且已经有了五六个播放。 “你到底有多少粉丝啊,up主大人?” “小几万吧,我就是没有爆款,要是出一两个爆款也许就火了呀,对了,立夏,我们开始第二项计划吧,这个视频做完之后只需要等待就行,但我们的脚步不停下啊,一年时间一晃而过,应当惜时如金才行。” 我被豆子一番真诚言语打动了,顿时也觉得行动力倍增,将需要清洁的书一本本在书桌上摊开平放,准备开始清洁和消毒工作。 豆子的计划是拍摄一系列与二手书店有关的场景小故事,于是我们商量着就拍我如何清洁书吧。 30 浦东的小书店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昨天淋了雨又落在地上,桌子上这些书不同程度的沾上了雨水和污渍,还有折痕以及皱起的书角。 豆子拉开窗帘,又搬了一个落地灯放在书桌旁,这些补充的灯光没有对着我,而是全都对着桌面。 最后,豆子摇了摇头,说道:“勉强可以了吧,看来我要订购一个拍摄灯。” “那种直播灯吗?” 我见过一些视频主使用一个圆形的灯进行视频录制,据说能把脸拍的很漂亮还不刺眼睛,想到这里,我立刻喊道,“不要,我不要露脸。” 说这话时,我心里可是超级紧张,就怕豆子回我一句,“不露脸怎么拍。” 不料,豆子却说,“为什么要露脸,拍这个部分就可以了。” 他用手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番,嘴角扬起一抹豆子式的笑容,“反正你和男生也没有什么区别,瘦立夏。” 我已经习惯了,反正半支铅笔已经飞出,豆子也轻而易举接住了。 说拍就拍,橡皮、酒精、清洁剂,干净的透明袋子。 清洁工具一应俱全。 豆子对拍摄一个教程类的视频很有经验,给我演示了一番如何一边清洁书,一边解说,教了三、四遍之后,我终于能够自言自语,自问自答。 一眨眼,等清洁完所有的书,黄昏竟然已经爬上了书架。 “收工!” 我跑到窗台边,舒展手臂,豆子愁眉苦脸地在我身后站着。 “立夏,你的声音录下来还真的挺好听的,看来我们主播立夏就要从此出道了呀。” “什么意思?”我转过头问。 “没什么,没什么,随便说说,今晚我就开始剪辑这个视频,趁热打铁,做视频也是要日更的啊。” “日更?写网文才要日更呢。”我说。 “立夏准备写网文吗?对啊,我都忘了,立夏小时候的梦想是成为一个作者。” 豆子! 我立刻否认,“没有这回事。” “怎么没有?高中时候有一堂心理课,主题是——我的墓志铭,立夏写的课堂作业我还记得呢。” “别说了,我请你喝下午茶,不要说了,拜托。” “好吧,那我不说了,立夏可以继续自己的写作梦想啊,开书店和写作不冲突,我愿意成为立夏的第一位读者。” “我为什么要你这位第一读者啊。” 强行倔强的我有一种底气不足的失落。 “好啦,写不写是你的事,写作本来也很累。” 豆子说完朝门口走去,随后喊了一声,“我们去逛下书店吧。” “我们就在书店啊。”我说。 “我们去逛一下别人开的书店,还有,先买一杯一点点的红茶冰激淋吧。” 豆子的记性可真的比我强多了。 等红茶冰激淋的时候,我问豆子到底去哪家书店,豆子说,“最好是去莎士比亚书店。” “你无聊,法国机票太贵,买不起。” 我吐槽了一番,豆子笑着说:“好啦好啦,我的意思是去二手书店,有卖二手书的书店。” “浦东的确有一家很有名的二手书店。” 我在脑海中想了一圈,想到的是位于蓝村路的小朱书店,小朱书店历史悠久,拆迁之后,在塘桥社区的支持下,重新开业,是上海非常有名的民营书店,也是比较有名的旧书店。 我告诉豆子,“虽然小朱书店非常棒,但是从数量上来说,浦东的二手书店相比浦西来说还是少了很多。” 31 二手书店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那么浦西都有哪些好书店呢?我倒是知道几家很有特色的独立书店,比如搬到绍兴路的墨菲斯托书店、还有绍兴路上以诗歌为主的开闭开书店、会饮哲学书店、往西还有江苏路上的远方书屋、往北到复旦大学那里有一家很大的复旦旧书店,还有大学路的荒岛书店。” 豆子听得入神,吸了一口冰激淋红茶,说:“我只去过复旦那边的鹿鸣书店。” “那是一家好书店啊。”我喝着四季春茶回了一句。 “我们也可以开一家好书店啊,阿喜书店不香吗?”豆子满怀憧憬,也许是四季春茶中咖啡因含量偏高的缘故,我竟也有了跃跃欲试的兴奋。 那就给自己一年时间吧,书店老板,其实心底里,我挺喜欢这个名字,至于老板娘就算了...... 想要用一年时间做一件事,首先要解决的是生活成本问题。 豆子说的不错,212不需要房租,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可是我已经大学毕业,总不能再问父母要生活费,这可不行,在家蹭吃蹭喝也就算了,生活费也暂时不用贴补父母,但自己的零花钱、买书钱、吃饭钱、买衣服钱...... 太阳升起就要花钱,总不能全让父母承担? “在想什么呢?”豆子问。 “钱,钱,我在想钱的事。”还没到下班高峰,地铁车厢不算拥挤,我的声音也许大了些,几位乘客抬眼看了看我。 我用手肘推了豆子一下,咕哝一声,“都怪你。” “你想钱干什么?不是去书店吗?” “我和豆子不一样,你每个月从Youtube和B站也能赚到不少钱吧。” “不多啊,也就两三千,但我相信会更多起来的,我还同步在写公众号,毕竟我起步早嘛,宅男的优势就在这里了。” “豆子不算宅男,你们画画的人,从小就在家的时间比较多,现在我也没看你整天宅家里啊。” 要是豆子整天打游戏,放下电脑就是手机,恐怕也不会这么瘦了,这家伙可是大一开始就参加各种户外徒步运动的,各种野外生存线路可没少参加过,真担心他哪天就回不来了。只不过这一年多豆子热衷于他的豆子百科,很少往外面跑了。 那天我带豆子去了绍兴路上新开的墨菲斯托书店,墨菲斯托历经几次搬家,我上一次去还是在淮海路的时候,那时候墨菲斯托书店是一家别具特色的Airbnb。 Airbnb是它的原始名称的缩写。其商业模式就是为游客提供旅游地的住宿,在国内我们更熟悉的是“民宿”。 搬到绍兴路以前,墨菲斯托书店是一个一房一厅很有老式洋楼感觉的书店bnb,卧室功能齐全,客厅有两面墙的书,还有两张靠窗的木质大书桌,书桌上的两盏绿色复古台灯,很有年代感。 一走进这家书店就有一种安静读书的感觉。 搬家后的墨菲斯托也留下了那两张很有仪式感的桌子。 这种住宿+书房的模式引起了豆子强烈的兴趣,他和两位兼职的书店店员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最后还买了两本书。 32 找书的学生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一本是毛姆的《木麻黄树》。这本书是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年出的一套【译文随笔】精装版,共28册,其中毛姆的书有三本,《观点》、《随性而至》以及这本《木麻黄树》。 这套精装版的最大特色是封面上有一张类似小照片一样的图片,镶嵌在5*6.5cm的小方格中,方格微微刻入仿布纹质感的封面内,上面贴一张4*5.7cm的小图片,黑白或者做旧的油画色彩,照片和小方格之间上下左右各0.4-0.5cm的间隔,完美呈现出相框的质感。 整本书的封面就像是贴着单色墙纸的墙面上挂着一副相片,很是漂亮。 豆子其实不爱看这类书,虽然《木麻黄树》是一本短篇集,就我对豆子的了解,他也是不会看的。 墨菲斯托以文史类书为主,老板私藏的书很多很多,据说每次搬新店,他都头疼不已,订制书架价格不菲,几万册书搬运起来也是大工程,我真心希望这家店可以一直开在一个地方,几年甚至几十年都不搬迁。 豆子说我多愁善感,我说你买的这本书可不便宜,《木麻黄树》卖16元,比孔夫子旧书网上可要贵好几块。 豆子笑着说我吝啬,“那种感觉不一样,你看我和店员聊天聊了半小时,我们在店里晒着夕阳半小时,这些都是书店的价值。” “还有安静的心情,这是我最喜欢的,虽然地处市区,但是墨菲斯托很安静。” 走进这家书房就有想坐下来读书的心情,这是我想要的一种心情,能压制我身体里那些一捧起书就躁动不安的虫子们。 回到阿喜书店以近晚饭时间,店门外站着一个约莫四五年级的小男孩,男孩来回走着,店门外的过道不足两平米,男孩走来走去看起来有些烦躁。 “你找谁?”我拿出钥匙,同时问了一声。 “这里有一家书店吧。”男孩眨着眼睛看着我。 他眨眼的速度有点快,好像眼睛里一直有沙子那种。 “嗯,有一家书店,怎么了?”豆子问。 “那就太好了,奶奶和我说212号里面有家书店,我找了好久,来来回回,从昌里路历城路走到昌里路洪山路,都没有看到212号有个书店。” “你不是找对了吗?” 男孩用力点点头,“我要找一本书,江湖救急,姐姐,拜托了拜托了。” “啊,进来慢慢说吧。” 我打开门,男孩就冲进房间,随后大叫起来。 “这么多书?这里真的有家书店呀。” 看到男孩欢欣雀跃的样子,豆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嗯,你的奶奶没有骗你,所以说吧,你要我们帮你什么忙?” “我要找一本书。”男孩又说。 “嗯,你说了好多遍了,要找一本书,到底是什么书呢?” 我把房间里的灯全部打开,好让小男孩找书容易一些。 他蹲在地上左左右右横向移动身体,这种找书的方法我还是第一次见,将一面墙四个书架的最下面一层看了好几遍之后,男孩站了起来,侧弯着腰,一路朝向右边平行移动,到窗台后,又一路后退朝左移动。 就这样像橡皮擦一样找了一圈之后,男孩哭泣泣地看着我和豆子。 “没找到?” 我有些抱歉,我们书店的书虽然种类繁多,但也未必有这个年纪男孩要的书啊。 如果是找江南的《龙族》之类我们还有一些,要是其他书......我可真不一定变的出来。 33 寻书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都说独立书店特别体现店主的品味,可阿喜书店不一样,因为外公一直坚持我们就是一家二手书摊,作用是更多人可以读到更多书,一本书又不是读了一次就没用了,它流通起来,人们就能以便宜的价格读到更多书,这是他从九十年代开始在文庙摆书摊的原因。 在我看来外公只是单纯喜欢看书,他什么书都看,说不上有独到品味,也不能算是一个“有学问”的人,他只是喜欢看书,看书让他很高兴。 至于外公这个既没有读过大学也没有什么学历的浦东货运公司退休职员,是什么原因开始喜欢上读书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外公也从不与我们说起他与书结缘的故事,这倒是成了我心中一个小小的谜。 “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书呢?” 男孩不说话,我只能又问一次。 “我在找一本我同学借给我的书,我们班每学期都会有换书活动,我就是每个人带一本书去学校,和其他同学交换一本,这学期就要结束了,明天要把借的书带到学校去还给原来的主人,我今天才想起来找,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究竟是什么书?书名你总记得吧!”豆子也跟着问。 三人的目光在书柜前漫无目的地搜索着,虽然说着话,却谁也没有看谁。 “是一本讲美食的,书名我不记得了。” “美食?不会是美食杂志那种吧,那可真的是大海捞针。”豆子哀叹一声。 为了确认是不是美食杂志,我对着这位名为周小同的男孩比划了一下。 小同摇摇头,“没有那么大,杂志我知道,杂志和我的语文书差不多大小,但是同学的那本书很小,而且是全彩色的。” 全彩色的。 这是一个有用的线索,我默默记在心里。 “那么你告诉姐姐是什么尺寸的书,你可以在书架上找一本差不多大小的给我看。” 小同乖巧地点了点头,很快在书架上取出一本《回忆让我情不自禁》交到我手中。 这是一本32开大小的书,我问小同,确定是这样大小吗? 小同非常肯定地回答,就是这样大小,但是那本书比这本《回忆让我情不自禁》要薄一些,而且是全彩色的。 小同又在书架上找到一本书英汉对译版的济慈诗选。 “封面和这本有点像,里面的颜色也有点像。” 我凑近小同身旁,看着他手中的书。 “所以是一本橙色封面的书对不对?大小和刚才那本一样对吗?” “是的,但是比这本要薄一些,比这本橙色封面的书又要小一些。” 豆子茫然地看着我,“立夏,这样能找到书?” 我心中确实已经有了一些想法,虽然线索不多,但很显然,不是一本美食杂志,而且彩页中的图片风格应该偏向于手绘风格。 这样的书,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34 《随园食单》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你读完那本书了吗?”我在小同身后问道。 小同转过身看着我,“我读过了,很好读,就是很多很多道菜,分荤菜、素菜还有点心,每行字都很少。” 果然,越来越接近我心里想的那一本。 “你还记得里面有些什么菜呢?” “太多了,鱼就有鲟鱼、班鱼、江鱼什么的,猪肉就有粉蒸肉,煨肉什么的,对了,还有茶叶蛋。” 小同这么一说,豆子噗一声笑了出来,“你越绕越远了啊,什么茶叶蛋都出来了。” “我知道了,一定是那本。是不是里面有很多小插画,然后是一个古代人写的书?” 我的语速越来越快,小同点头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你等着,我给你找到那本书。” “是什么书啊,立夏。”豆子挨到我身旁,轻声问。 我也小声回答他,“应该是清朝袁枚的那本《随园食单》,两年前出过一本全彩小书,装帧很漂亮,小同说的应该就是那本。” “太夸张了吧,这都能想到?” 豆子不可思议地在我耳边唠叨着,“怎么做到的,立夏不像是有记性的人啊。” 我:......其实我也不知道。 就是记住书名和书的样子好像对我来说特别容易,这大概就是无用之天赋吧。 “找到了。”我指了指书架最上层,“豆子,我拿不到。” 说完,我转身寻一张椅子,垫高方能够到。 豆子踮着脚,勉强将我指的书取了下来。 “豆子这么高了啊。”平时总在一起,今日突然才发现豆子竟然长高了不少。 “我都181公分了好不好,已经是男神身高了。” “呃呃呃,够了,别和我提男神这两个字。” 小同已经看到我们从书架上取下的书,惊呼,“就是这本,太好了,就是这本。” “等一等,别急着给他。”豆子拦住我的手。 “怎么了?”我问。 “小弟弟,你带钱了吗?这是书店,不是图书馆啊。” “我带钱了,带钱了。”小同在口袋里一阵摸索,拿出来四个硬币。 “四块钱?” 豆子揉了揉鼻子。 “我把同学的书弄丢了,不敢和爸爸妈妈说啊,这周我就只剩四块钱了,姐姐说吧这本书多少钱。” 我翻到封底看了一眼价格:29.80。 这本书很显然是我两年前买的,仅仅翻过一两次,几乎全新,四块钱确实有些少。 “姐姐,要不然我下次拿到零用钱再来给你。”小同哀求道。 “好啊,好啊,没关系,你拿去吧,明天在学校拿不出书也太糟糕了。” 小同高兴地接过书,连连感谢,我只能连连说“不谢、不谢,真的不要谢了。” 小同离开后,我的心里感觉怪怪的,我想大概是太阳西沉的缘故吧,似乎有一种莫名的伤感。 “喂,立夏,你可以不卖给他的呀,是他自己把人家的书弄丢了好不好。” “我知道。”我说。 “四块钱也太便宜了。” “我知道,我知道。” “立夏,你怎么了啊?”豆子摸了摸我的额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我就是饿了,我回家吃饭去,我饿了。” 说不出来的感觉,总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但又有些高兴,帮小同找到书的那一刻我分明是高兴的。 可是离开书店以后,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慌乱,总觉得丢了什么东西。 35 坚定理想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走到外婆家,敲了两下门,无人应答,看来外婆他们已经到三楼吃饭。 “妈,我回来了。”打开门,看见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我冲向洗手间洗了手,坐在外婆身边。 “今天立夏书店开业了?”外公突然说道。 “诶?立夏书店?不是阿喜书店吗?” 外公咯咯咯笑了起来,“我在书店的时候就是阿喜书店,昨天开始书店就是立夏的了,以后啊,立夏就是书店老板,还叫什么阿喜书店啊,以后就叫立夏书店。” 妈妈忍不住笑了起来,外婆的脸上也是笑意浓浓。 “什么意思?真的要我开书店?会饿死的。”我哭笑不得。 “没事,反正你也没找到工作,不如先在书店里帮忙吧。”妈妈看起来也不反对这件事。 “立夏不想开书店吗?这么多书,总要有人照顾吧,你看家里还有谁能照顾这些书。” 这倒也是,家里就我一个闲人呗。 我默默吃了一口白米饭。 “现在都是互联网经济,实体业本来就很难,文庙二手书市曾经那么繁荣,2010年以后都不景气了,何况现在都2018年了。而且现在年轻人都电子阅读了,买实体书的越来越少。” 我发现自己竟然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困难。 妈妈用公筷给我夹了一块红烧带鱼,这才堵住我的嘴。 “那么今天有没有人来买书?”外公问。 我愣了一下,忽然怀疑212是不是装了电子监控设备。 “的确有一位客人来买书。” 外公哈哈大笑,“你看,还是有人要买书的嘛,二手书店有它的价值,吃饭、吃饭,多吃点啊。” 我没敢说那本书才卖了4块钱,心里却想着,晚饭后还是要试着把之前写了点开头的稿子写完,能赚到一点稿费的话,也能贴补书店。 想到这里,我的胃口突然好了很多,心情也明媚起来。大不了用稿费收入来经营书店嘛,立夏,你可以的。 “喝点番茄蛋花汤,不要总是不喝汤,皮肤会变老的。” “好的,外婆。”我乖乖喝了几口汤,又快速吃了几口饭,“我吃饱了。” “吃饱了?”妈妈瞪着我。 “嗯,饱了,外公、外婆、妈妈,你们慢慢吃,我先去房间看会书。” 说完,我钻进自己房间,打开写作软件,开始继续没写完的故事。 磕磕碰碰写下数百字,偶抬头,天空的深色蓝笺已经平铺在我头上,我却苦于没有霞云般的笔,无法描绘造物之奇特。 又写下几行,擦了再写,写了再擦,总觉云朵变化着形状,我想要捕捉却一次次错过。 恨不能写下自己心中所想,笔尖和纸张玩着捉迷藏,虚虚晃晃之间,就到了夜晚。 这时,又想起外公说的话,“立夏书店”,名字着实有些好听,只怕是我难当重任,无法将书店经营好。 但立夏我生性乐观,若说家里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将书店经营好呢? 只是暂时还没什么有用的计划而已。 寻思之际,豆子发来消息,一张B站数据截图。 “诶?一万多播放?”我回了一条消息还加了一个代表惊讶的表情。 豆子发回一个骄傲的表情,附带一句,“我可是有粉丝的up主。” 的确臭美! 36 托学长的福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上海有一种很有名的特色小吃名为“五香豆”,传说用五种一般人所不知的香料制成,未尝味已闻到一股清淡的奶油香味,遂称“奶油五香豆”。 豆子就像这奶油五香豆,盐霜均匀,香喷喷、甜滋滋,别有风味,牙齿好的人自然是觉得它咬嚼柔糯,对于牙齿一般的人可能就体会不到这种美味了。 豆子就像这五香豆,臭美起来嚼不动。 “宣传是王道,立夏也在自己的微博转发一下视频,一来算是帮忙找人,同时也是宣传书店嘛。” 一想到借着赵明杨的流量,我一夜之间涨了五百多微博关注,我也算是见识了宣传的惊人作用。 今天一天都没有打开微博,现在一看,竟然又多了一百多关注。 “我转发了。” 截图发给豆子,介绍文字写着,“寻找两位主人。” “真文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相亲呢!” 我:...... 想了一想,确实不妥,又改成,“认识五月天里的汽水和傲慢与偏剑的朋友请@我。” 豆子发来一个比心,我看着有点勉强。 “清洁书本的视频我今晚会把素材剪完,立夏的声音竟然出奇的好听,也算是发现宝藏了。” “什么意思?平时我和你说话的时候声音很难听吗?” 豆子不慌不忙地解释,“第一次在视频里听,感觉不一样,你不懂。” 我还真的是不懂。 浅灰色的云缓缓移动,微风吹进窗台,窗台上的太阳花已经睡着了,明天要是有太阳,那些小小的红色花朵又会盛开,特别漂亮。 我突然有了一些灵感,想要牢牢抓住写入文中,便准备将手机调到静音模式,然后放入抽屉。 豆子也要赶着剪片子,叮嘱了一句,“记得要想想怎么宣传,明天书店见,早点睡。” “啊,好。” 宣传? 先让我写完稿子,稍后再想。 写小说的事,我没敢告诉豆子,也没告诉妈妈和外公。 豆子算是唯一知道我在写小说的人,至于家里亲戚,我可真不敢说,主要是没有成绩,没什么好说的,说起来,我也是高中就开始给《科幻世界》投稿,因为喜欢王晋康老师、郝景芳老师、韩松老师、刘慈欣老师的作品,高中开始就尝试创作科幻小说,结果《科幻世界》的大门一次都没有为我打开过。 废物啊! 我挠了挠头发,喝了一口牛奶,做了几次深呼吸。 科幻作者群里突然冒出一堆消息,没忍住好奇的我,点开看了一眼。 “问一本书,讲的是一个人自称来自一个神秘的星球,好像叫K星,精神科医生一直努力将他从虚幻的想象中拯救出来,这本书谁知道叫什么?” “是《K星异客》吧。”有人回答。 “我只看过电影。” “是K星异客,那个电影的结尾看的我很不满意。” “是的,我也是。”问题发起人又说,“所以,我想找到书。” “没有看到过书,好像很早以前看多过一本。” 《K星异客》? 哈,这本书可真是奇妙,应该说这一套书都很奇妙。 37 特别喜欢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大概是2003年,科幻世界,也就是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开始出版【世界科幻大师丛书】,这本《K星异客》我见过,但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我自己的书架上还是在212。 这本书非常特别,因为它是一本合集,两篇小说的合集,分别是美国著名科幻作家吉恩・布鲁尔的《K星异客》和波兰作家斯坦尼斯拉夫・莱姆的《索拉里斯星》。 因为中学时候超级喜欢《索拉里斯星》,于是在文庙的二手书店翻了个遍。虽然当时已经买到了花城出版社的版本,但还是想要更早一些的。 一番搜索,在豆瓣上搜到了一本封面及其复古,很有九十年代科幻风的《K星异客》+《索拉里斯星》,后来,也是在文庙二手书市上,我找到了这本书。 复古的封面让人一见难忘,当在书摊上看到这本书时,我简直觉得恋爱最多也就是这样的欣喜吧。 当时书摊老板只收了我8块钱,说是阿喜的外孙女喜欢,怎么能多要钱。 真是高兴! 这本书现在的确只有二手有售,对于想要一本书的人,要是能突然在某个书摊上发现那本书,这种心情真的是难以形容的美妙,就好像所有的星星突然都在微笑一般吧。 这段记忆好像一针鸡血,我突然有了创作的热情,想要写出好看的故事,想要写出好看的书,一直以来都是我的梦想啊。 只不过在它还没有长大之前,只有豆子知道,我知道,至于家人,还是不要知道吧,我可不想让他们担心。 奋笔疾书的时间总是短暂,月上枝头,我的两万字短篇竟也完成了一半。 还剩下一半如果写完,应该能赶上八月的科幻征文吧。 说起来,豆瓣科幻征文我已经参加过一次,成绩只能说——少有人问津吧,当然也并非完全没有,几位读者的评论也的确给了我不少信心。 我打算偷偷投稿,八月的科幻征文,不管怎样也要厚着脸皮参加一下,重在参与嘛。 安慰了自己之后,关掉写作软件,打开B站看了一会豆子的视频。 寻找五月天里的汽水这个视频已经有两百多条评论,大部分都是关于: 我也喜欢五月天; 看起来是两个男生啊; 我猜这个叫傲慢与偏剑的人就根本没看这本书; up主说的书店在哪? 武大学生路过,已帮转; 同武大毕业生,帮转; 楼上的别多想了,万一五月天里的汽水只是路过武大的时候买了一份明信片呢? 感觉有点像《情书》里的剧情有没有? 看起来热闹,而且的确是热闹,看着一行行弹幕和大家热情的评论以及帮转,我忽然有一种感觉,也许很快我们就能找到五月天里的汽水,或者找到傲慢与偏剑。 对我和豆子来说,找到其中一人也就算大功告成了吧。 豆子的方法是没错的,我们应该加大宣传,至于究竟有什么作用,何必在意呢? 我不喜欢在看书之前阅读简介,尤其是小说,这会让我失去阅读的耐心,我宁可跟着主人公的脚步慢慢走过丛林,也不愿意像先知那般预先知道人物最终的命运。 38 营业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比如阅读马尔克斯的《没人给他写信的上校》时,我仿佛与等待退休金的上校一起熬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越来越揪心,越来越无米下锅只能把石头放在锅里假装有东西煮。 有一段时间,几乎小说的全部悬念就是上校最后有没有等到退休金,在越来越深的绝望中是否会迎来太阳,虽然担心、不安、紧张,我也忍住不将书翻到最后一页,尽管这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而且不会因此受到任何批评。 但我不会这么做,我想要的正是这种煎熬和期盼。 一个过程,也许就是最重要的部分,所以我又何必在意宣传的结果是什么呢? 用豆子的话来说,他可从来不会想最后会如何,因为谁也想不明白,我只想眼前如何做更好。 两个人虽然没有什么头脑风暴的可能,但我和豆子还是在书店里将自己的想法尽量和对方做了说明。 “我还是做了功课的。”我说。 “我知道,立夏品学兼优,只要是布置作业,你绝对不会不做。” 我:......和一个人认识太久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下周有两天期末市集,我的计划是带着书去学校摆摊。”我说出自己的想法,豆子也很快给了回应。 “好主意,摆书摊可是传统。” 我和豆子都捂嘴笑了起来,仰面朝天,笑了足足两三分钟。 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好笑,总之立夏即将迎来第一次自己摆书摊,想想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过往的记忆模模糊糊,时浓时淡,带着春、夏、秋、冬和书的味道。 豆子跟我确认摆书摊我是不是黄金等级的,我打了一个响指,“那是当然,书摊小公主正是在下了。” “好,就这么决定了,接下来听听我的计划吧。” 豆子拿出笔记本,上面用彩色笔画着一张思维导图。 我心想,这么认真的嘛! 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认真。 豆子绘制图标的等级也是黄金以上的。 “我会从三个方面来详细论述我们应当如何科学的运营阿喜书店。” 我忍着笑,乖巧点头,点上茶烛,取水半壶,百香果整颗滤汁,鲜茶叶三片。 手捧茶壶,耳听豆子。 “认真点。” 豆子一本正经仿佛是要讲学。 “是是是,放心,孺子可教也。” “第一部分:日常经营时间。书店应当有正常的营业时间,也就是说,我们应该让大家知道每周营业几天,分别是星期几,营业时间是几点到几点。” “这个......可以。”我举起双手表示赞成。 反正我现在休息在家,每天在书店都没有关系。 “立夏每天早上是不是要晨跑?” 豆子的目光穿透笔记本到达我的面前。 “啊,你这都记得。” “做视频之前我也每天晨跑,大学里啊,晨间锻炼比傍晚锻炼好多了。” “诶? “傍晚情侣太多,满校园的狗粮,吃不动。”豆子小声说道。 噗!看来英雄所见略同了,我也是受不了傍晚的情侣们,手拉手去食堂吃晚饭,或者悠哉悠哉地在跑道上散步,占了跑道姑且不说,狗粮什么的我这种单身小可爱真心受不了。 39 准备出发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没错,我的确是喜欢六点半跑步,但实习以后就没办法坚持了。好吧,书店早上开门的时间暂定十点好了。” 豆子摇头叹气,“十点?你怎么不说午饭后开门好了。” 我:...... 豆子只知我早上要跑步,却不知道我早上还有个习惯就是写作,从大一住校开始,我的写作时间都是早上跑完步以后,在看台上写作,在食堂餐桌上写作,在宿舍楼梯上写作,在七点的自习教室里写作。 虽然写的东西大部分都被退稿或者只能当作练笔。 这算是早晨的秘密吧,在一天的开始之前,独自进入写作的世界中。 “那就九点半。”我喊得很是大声。 “很好,全年无休。” “啊?” “立夏啊,现在啊,在任何领域想要出成绩都是需要更新的,书店如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就和原先一样,不过是你当作书房,放假了过来看书或者画画,这可不是长远之计。” “主要是不可能赚钱对吧。”我端着刚沏好的茶,一边吹气一边吐槽。 热气冉冉升起,又被我一口吹散。 玩了好几次之后,我说:“好吧,这一年全年无休。” “这还差不多。” 接下来豆子又给我讲了第二部分的重点,豆子说,关键词就是宣传,方法太多了,目前马上就可以开始做的包括: 1.B站当年的读书大赏活动。 2.微博、公众号等多平台宣传。 3.资源互换,参加一些社区活动。 我一一答应下来,豆子对我这般谦虚好学的态度非常满意,我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站起身开始收拾书桌上晾干的书。 豆子则在一旁看他的视频评论,看到有意思的就大喊“立夏,快来看。” 可惜,两天过去了,傲慢与偏剑还是没有找到,豆子的第二天【书店系列】视频也已经上线。 “立夏,你的微博现在多少粉丝?” 我回到书桌旁拿起手机看了一眼,“791。” “转发的视频效果如何?” “嗯......”不得不说,豆子的视频是比较成功的,“好多人帮忙转发了,也有一百多条评论,可惜还没有找到线索。 但是这好像为我打了一个小广告,很多人都在问我是不是期末市集第一天就会去,还让我多带点书过去。” “那是好事啊,我们第一天就去,多带点书,你看看一个书摊能摆多少本书?” “好,我们开车去,用箱子打包,然后后备箱应该能放200本书,这是极限了,再多我就怕把书压坏了。” 豆子不知道两百本书大概有多少,他站起来走到书架旁,数了一数,拍着胸口说:“两百本书没问题,后排座椅也能放,你那辆车空间还是很大的。” “开豆子的车就好了,我那车也太丢人了吧。” 想到刘敏的那辆凯迪拉克,我突然觉得开着我的凯越去学校好像有些丢人。 豆子又问,“要不然我问我爸借他那辆奔驰用一下?” “不不不,我开玩笑的,就开我们的凯越好了,我觉得挺好,我们是卖书的,又不是去卖车的。” 说着,我开始从书架上往下搬书,挑选一些周一带到学校去卖的书,突然发现,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并不容易。 40 不准看那本书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豆子。”我吞吞吐吐道:“你来帮忙找找有没有重复的书,要是有重复的,我们就先拿重复的去卖,好不好?” 豆子也没多想,他个子高,从书架上排找起,我则继续纠结哪些书带去学校。 前几天那几位学妹已经在微博上艾特过我好几次,还发来了询问书店地址的私信。我当然知道,这几位学妹看中我的科塔萨尔,可是我真心不舍得卖啊。 犹豫半天,还是决定,不卖不卖。 “立夏,找完了。” 半个多小时后,豆子咕嘟咕嘟连续喝了几杯茶,擦擦嘴对我说,“你看,我找出来这么多。” 我走回书桌边上看了一眼,豆子真的是找到了不少重复的书,为什么他会找到这么多本呢,是因为我一开始就没有说清楚,什么是重复的书。 “立夏,我也纳闷了,你看看,《最后一个地球人》,你有三本,三本封面都不一样。” “嗯,那个......” 我还没想好怎么说,豆子又拿起两本书在我面前晃了一下。 “《里尔克诗集》,有六本,我们可以卖掉五本。” “还有这个,王国维先生的《人间词话》,四本;《诗经》,三本;《航天技术图解百科全书》,两本;《总体与无限》,两本;《人工神经网络原理》,两本;《海子诗选》,三本;《数学悖论与三次数学危机》,两本;《苏东坡传》,三本;《苏轼散文选集》,三本;还有《新星一短篇小说选》,两本。” “等一等,别翻这本书。” 我几乎是扑到豆子面前去抢他手中这本《新星一短篇小说选》,豆子见我神色紧张,又有前几天《神的海子全都跳舞》的经验,我越是不让豆子打开书,豆子越是想要一探究竟,好像里面有什么秘密一样。 我涨红着脸,知道自己狼狈不已,却还是想要将书夺回。 说起来,都怪那次期末市集,以为三元钱买到了一本买不到的书,拿着书一路逃离广场,躲到无人的教学楼走道尽头,生怕被其他人看见会把我买到的书抢走一般,确定周围没有人,我方才小心翼翼打开书。 谁知,幸运的小船说翻就翻,书是正版书,内容也是对的,价格也的确便宜,只不过,这本《新星一短篇小说选》是日文版的。 日语?我除了会说动漫里那些脍炙人口的几个短句之外,可真的是不懂啊。 于是,这本书被我藏在了书架的最上层,平日在212看书的时候,眼睛也有意识避开那个角落。 今日不想却被豆子翻了出来。 “哦,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这两本封面一模一样的书,一本是日文版,一本是中文版啊,可是立夏,为什么日文版的书封面也是全中文字呢?” “你还给我。” 我一把夺过书,气呼呼地解释,“这个很正常啊,我们引进的嘛,就像很多教材,明明是英语的,封面和目录却都是中文的。” 这么一说,豆子也明白了。 “那这本日文版怎么会在书店的?难道是有人看不懂日语卖给阿喜外公的?” 41 好美啊黄浦江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我......我怎么知道。反正那本中文版是我淘来的,超级贵,我买的时候就要60多元。” 想到因为买错一本日文版心中纠结,于是到处找寻一本中文版,不惜高价购入的那段记忆。 有些心疼——钱! 所以新星一的这本书,我也是不会卖掉的。 接下来一直到下午一点半,我都在纠结带什么书去学校卖,还纠结卖什么价格合适。 直到豆子的肚子也饿的咕咕叫,我才不好意思地说,“走吧,外婆包馄饨,我们先去吃馄饨吧。” “你不早点说,我都快要饿晕了。”豆子一脸抱怨。 “这么热的天,反正是吃冷馄饨,你急什么,外婆都不催。” 眨眼就到了期末市集那一天,早饭后,我和豆子开始打包书籍。 “小心啊,不要把书角弄皱了。”我对书算是有一点点强迫症,生怕豆子粗手粗脚,好好的书就给弄坏了。 “立夏你开玩笑吧,我可是画画连纸都不会弄脏的人。” 豆子与我相视一笑,还真是,豆子的洁癖限制了他成为一个绘画艺术家吧。 豆子从奶奶那找来几个装苹果和香蕉的纸盒,我搬来两个透明整理箱,将这几天好不容易挑选出来的三百册书一一放入箱子中。 这时,外公走了进来。 “外公,你怎么来了?”豆子靠门近,看见外公站在门口,连忙把箱子搬开。 “啊,这是在搬书还是整理书啊?” 堆了满满一桌子的书,也难怪外公看了会有这样的疑问。 “一会儿打算回一次学校,期末市集。”我给外公搬了张椅子,生怕他站久了腿不舒服。 “用箱子装书是个好办法,只不过......”外公欲言又止。 “阿喜外公,箱子装书方便多了,你看,角不会翘起来,搬运起来还方便。” 外公呵呵笑了几声,没有搭理豆子,转身离开了书店。 “外公大概是去逛花鸟市场正好路过吧。”我也没多想。 十五分钟后,我们终于把书全都装进箱子,就等搬上车了。 学校的期末市集一般中午十一点开始,最早不会早于十点半,广场位于食堂门口的一大片空地,因为食堂是十点五十分左右开始供应午餐,所以十一点以前那里不会有什么人经过。 十点的时候,我提议先把书搬到门口,这样,豆子开车过来的时候,装进后备箱就能出发。 门口停车不方便,超过十分钟可就麻烦了,而且占着非机动车道,实在也不好意思。 豆子觉得有理,便走到书桌旁抱住整理箱。 不抱不知道,一抱吓一跳。 “立夏,这根本搬不动啊。” “诶?”我走上前抬了一下箱子,果然是又沉又重。 “只能两个人一起搬了。” 豆子一脸愁容,“不行啊,你们学校车子能开到广场上吗?” “好像不能,要从停车场搬到广场,好长一段路。” “那不行,你和我两个人搬也搬不了很长一段路。” 我看着一箱子书,牙龈有些酸疼。 这时,门口又有声音传来,我探头张望,外公去而复返。 “这个箱子是不错,立夏细胳膊细腿根本搬不动吧,一本本书看起来轻巧,叠放到一起之后,那份量可真的不容小觑啊。” “外公......您可说对了,这箱子本身一点重量没有,装上书以后跟石头一样重,好像力气全被它吸走了一样。” “对啊,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啦,就怕立夏搭把手也搭不动。” 我瞪了豆子一眼,豆子假装没有看见。 我:......这豆子的脸皮可是越来越厚了啊! “难怪福州路那家二手书店经常按斤卖书,15块钱一斤,感觉上能买很多,其实根本也买不了几本。” 我一边抱怨,一边把箱子里的书一本本那回到书桌上。 “还是要用老办法。” 外公从口袋里拿出一捆红色尼龙绳,继续说道:“二十本大小接近的书放在一起,然后我来帮你们捆起来。” “就和我们以前去文庙摆书摊那样捆吗?” “是的,就那样,立夏来把书放整齐,放完之后我来帮你捆。” “好嘞。” 说完,我加快速度,很快就按照大小将书整理成三叠。 豆子全程看着,也不知道如何帮忙,等外公站起来捆书的时候,我想到前几日在校门口把书弄翻的事,都是因为从小就没好好学会这捆书的本领。 只知道其表面功夫看似简单,等自己捆的时候,完全就不是那么回事。 勉强算是捆绑完成,我挥了挥汗,感谢外公手把手教学。 豆子想让外公说上几句捆书技巧,外公热情地介绍了足足五分钟,豆子美滋滋地对我眨眨眼。 ———————— 六月的浦东,多的是美好的天气。开车经过卢浦大桥时,黄浦江平静如画,空气澄清,气候宜人,我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听着豆子在车里放的音乐。 “我现在可喜欢浦东了,每次开车出门,我都尽可能选择走一段大桥,卢浦或者南浦都可以,就为了看看江景。” 豆子自小是学美术的,对风景的感悟和理解远甚于我,这一点,我时不时有少许羡慕。 “快看右边,这一段路最漂亮。” 豆子指的“这一段路”,是卢浦大桥主桥段,浦东往浦西方向行驶时,透过副驾驶位右侧车窗,可以看到整面江水以及远处银色飞碟状的梅赛德斯演艺中心、红色的中国馆。 我安静地看着江面,江面也安静地看着我,我突然仿佛明白了这份安静的意义。 每天、每天,看着同样的黄浦江,她安静的背后是一种诉说和聆听,她聆听这座城市的故事,春季的盎然、夏季的热烈、秋天的清澈和冬天湿凉的空气。 “豆子,我觉得黄浦江真的是很美,如今一年四季都是美的。” “是啊,天气好的时候,黄浦江的水面是深蓝灰色的,像海水的颜色。” “真的吗?那我明天开始每天早上去滨江跑步,跑到七月应该没有问题,还不算太热。” “行吧,我是起不来的,我九点半准时到书店等你,要是发现你没出现,扣你工资。” 我可真是受到了惊吓,连忙求饶,“少爷,我若是每天九点半准时开门,您是不是还要给我个全勤奖啊。” “你是店长,你应该的。” 我:......豆子果然没有感情! 活该没有女朋友。 42 学校市集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连忙转移换题,“我在想卖了这些书以后我们需要添置一些东西,比如是不是应该做一块小小的招牌,或者节省一点一块小的黑板也可以,写上开门时间还有书店的名字。” “好,这个不错。” “我觉得还可以......” 一路上我说了自己的想法,包括门口挂一个小风铃,这样门推开的时候就能发出声音,如果我正在看书也能及时知道有客人来,还有一些小的装饰品,几个杯子......听起来比较零碎,豆子也都耐心听着,有些他点头,有时候他摇头。 快到学校的时候,豆子问我,“立夏,你知道书店到底有多少书吗?” 我摇摇头,这还真不知道。 “外公知道吗?他有多少书?” “应该也不知道吧。”我在脑海中计算着书架的数量以及一层书架能够挤下多少本书。 简单的加法和乘法就能估算大致数量。 但豆子要的恐怕不是大致数量,当我费劲脑汁算出几组数字后,豆子已经打消了了解这件事的念头,转而关心起今天摆摊是不是也要拍一段视频。 作为up主的豆子,真是尽心尽职。 我又岂能甘心落后,至少态度上也要像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学生。 车子一开进浦西,豆子就说,“还是我大浦东舒服,立夏觉得呢?” “我们算是浦西和浦东都比较熟悉的人了吧,浦东的变化是和我们爸爸妈妈一同成长的,他们的感情比我们可能还深,至于我嘛,我有段时间更喜欢浦西一些,因为有很多老旧的马路,复兴路啊、绍兴路啊、思南路啊。” 豆子笑了,“你那是喜欢浦西的旧书店吧,绍兴路你不就是逛书店嘛!” “说的也是,我还喜欢咖啡馆啊,街角咖啡馆之类的,当然还有汉源书店,张国荣曾经最喜欢的书店,在那里消磨时光真是最好不过,可惜……去年已经暂停营业了。” 我略微有些惆怅,但并不伤感,好像知道这些事是注定的,早晚会发生,只是何时到来的问题。 我告诉豆子,有一个傍晚,我本来是想沿着瑞金二路找一家咖啡店写点东西,但是腹中饥饿,又觉得咖啡店的轻食有些昂贵,便一路漫无目的闲逛,想找一家店买些吃的。 印象中陕西南路附近有一家虹口年糕团,虽说是虹口年糕团,但浦西、浦东很多区都有分店,年糕团价格实惠又美味,垫了肚子以后再找家咖啡店写作就能一直写到天黑甚至打烊。 这样想着,就沿着梧桐树一路来到了绍兴路上,天空忽然下起雨来,暴雨如雾,我想着去开闭开坐会吧,那家小书店就在绍兴路上,下雨天,店主应该也在家中不会出门。 冒着雨,踩着凉鞋,提着裙子跑到黑色铁门外,喊道:“有没有人啊,买书。” 喊了四五声也没见人出来开门,一人多高的外墙,朝里张望,又跳了两下,之间隔着小院的一楼书店,窗帘敞开着,里头的光线比外面的雨天更暗。 一只黑白色的小猫蜷在窗台边,隔着玻璃窗看着我,我朝它嘟了嘟嘴,失望不已。 “后来呢?” 豆子开车进了停车场,正寻觅着离边门近一些的停车位,一会好少走些路。 “后来我就去了对面的汉源书店,要了一壶茶,坐在张国荣坐过的那张沙发上,脚下湿漉漉的,喝了暖茶不久,身体倒是暖了起来。 就这样隔着窗户看着雨中的梧桐,待情绪合适了,我就开始写小说了,那天状态不错,故事里的人物在我的笔下很是乖巧,各司其职。” “立夏理想中的阿喜书店是什么样的呢?像汉源那种还是像经常不开门的诗集那种?” 我:…… 一时间这个问题可把我难倒了。 “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虽然好几家二手书店都集中在绍兴路,但我们的书店应该会植根浦东,植根昌里路,因为它已经在那里快三十年了。” ———————— 穿过宿舍区,沿着大操场步行两百米,就能看到学校的人工湖,人工湖对面就是广场。 “可真远。” 豆子捧着两个小箱子,我一手拎着一捆书。 十一点,阳光晒在翠绿色的湖面上,静悄悄的,豆子的声音显得特别吵闹。 “是有点远,一会你看着摊子,我再去搬一次。” 就算豆子是男生,我也不会理所当然认为他就应该在六月的太阳底下再跑个来回一公里路。 大概是单身妹子从没被男友温柔以待,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惯了吧。 “得了吧,就你那点力气,要是被阿喜外公知道了,还不打死我?” “哪有那么夸张,再说,外公又怎么会知道。他连我们打包书是要去哪里都没有问好不好?” “也是啊,外公是不是根本不相信立夏能做出什么成绩来啊?立夏啊,你要好好努力才行。” 我:......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 我默念一句,也懒得吐槽豆子。 多年客人变摊主,我一眼就知道哪个摊位最合适。 “食堂和篮球场拐角处,那个位置现在没人,我们就去那里。” 我拎着书,移动便捷,加快脚步赶到最佳摊位,好在没遇到抢摊位这种麻烦事。 等我们把书放下之后,环顾四下,今年的期末市集摊位还是挺多的,往年第一天摊位一般是最多的,今天一眼望去已经有二十多个摊位。 卖衣服的居多,主要是女装和饰品,其次就是卖教材和书的,然后日用品也很多,一般来说一个摊位上总能找到几个不同种类的商品,像我和豆子这样只卖书的比较少见。 我们专业课程结束比较早,有些专业的学生都还没有清空宿舍,可以参加完集市再毕业,这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你看,还有人卖热水瓶,感觉很复古啊。” “豆子在宿舍里从来不用热水瓶的吗?”我好奇地问。 “我一年四季冷水啊,喝水也无所谓冷的热的,我又不怕冷。” 刚聊没几句,几个女生便走到我们摊位前,其中一个女生我觉得面熟,她觉得我更面熟,惊叫道:“这不是立夏学姐吗?” “是吗?明杨学长的神秘女友!” “等等等,不是这样的。”我百口莫辩、一筹莫展、莫名其妙...... “各位学妹,你们都认为立夏学姐吗?” 我正着急解释,豆子已经和学妹们欢快聊了起来。 43 教授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是啊,前几天看见学姐的书,真想每一本都买回家呢,所以在微博上艾特学姐,希望她一定要来参加期末市集,今天第一天,我们刚考完试就来了呢。” “爱读书的学妹最可爱了。” 豆子迷死人不偿命的笑着,竟还有几分帅气。 “学姐是刚来吧,我们就不客气啦,今天带来的书都是可以卖的吧。” 盘着丸子头的小学妹刚开始挑书,只听她声后传来一个我完全不想记住的声音。 “看吧,我把你们立夏学姐请来了,今天的书她应该都是舍得卖的。” “啊?明杨学长!”几个女孩高兴不已,立刻给赵明杨让出一个空隙,好让他挑书。 赵明杨认认真真看着我们拿来的近一百本书,从中很快挑选出七本捧在怀里。 “立夏,这七本我都要了,多少钱?” 赵明杨挑书很快,我猜估计是不缺钱的缘故吧,贫穷的人更容易有选择障碍,要是有钱,就不存在选择了。 “豆子,收钱。” 我看了一眼豆子,豆子遂即心领神会。 “赵学长是吧,您看,这是我们的二维码,扫码付费就可以了。” 豆子变魔术一般拿出一张贴有二维码的小卡片,放到赵明杨面前。 赵明杨付完钱,笑着对我说:“没想到,立夏不仅仅喜欢读诗,阅读面还这么广泛啊。” “那是当然,我们家立夏什么书都读。” 豆子! 我恨不得揣他一脚。 什么书都读可还行? “《少数派报告》、《记忆公司》、《流吧!我的眼泪》、《模拟造人》、甚至连《主教的轮回》都有,莫非立夏是菲利普·迪克的粉丝?” “嗯......有什么问题吗?谁不喜欢菲利普·迪克?” 我随口回答了一句。 赵明杨根本也不喜欢读科幻小说,这一点我一年多以前就知道了,现在这家伙怎么对科幻感兴趣了? 绝对是不可能的。 可是不知道为何,赵明杨说起科幻二字之时,我感觉脖子和耳朵烫烫的,总好像他下一句就会说出我正在创作科幻小说的事,这事情可真是丢人,我已经在脑海里计划着回车里拿车,借机摆脱这位万人迷学长。 “菲利普·迪克?”一位学妹说道。 “你也喜欢菲利普·迪克吗?” 赵明杨转过身,看着正在说话的女孩。 “《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就是《银翼杀手》啦,我比较喜欢那个,那种迷离又朦胧的感觉,要是学姐有这本书的话,倒是想要买一本呢。” 几位女生选书很慢,和赵明杨的速度不可相提并论。于是,我的摊位周围人越来越多,不一会就被7,8个人包围了。 “学姐,怎么没有科塔萨尔的书呢?我上次就很想买那本书。” “小玲说的对,上次那几本书怎么都没有带来?学姐明天记得带来吧,拜托学姐了。” 我想说那个书我真心不舍得卖,豆子却抢在我前面安慰几位学妹道,“你们要什么书我们也记不住啊,学长都帮你们想好了,你们扫码进群,要什么书直接在群里说。” 说完,豆子将刚才给赵明杨付费的二维码翻到另一面,竟然是一个新的二维码。 “这是立夏学姐的微信还是学长的微信?” 女生一边拿出手机,一边问。 “这是我们书店的微信群,你们进群就可以了,要什么书在群里说一下,我们带来,这样不是方便多了嘛!” “这个办法真好。” 女孩纷纷赞美豆子的好主意,豆子高兴地看着我,好像在说,我该请他喝杯饮料。 招呼完这群客人,我们第一批搬运过来的一百年本书只剩下了一半。 豆子算了算账,“立夏,我们赚到五百多块钱啊,还不错呢,去买杯喝的吧,好渴。” 渴?豆子说得不错,我也觉得口渴,还有几分饥饿,广场旁边是几家做餐饮的小店,烤面包和烤香肠的味道都让我一阵阵感到饥肠辘辘。 想到豆子为我摆摊的事偷偷准备了那么多,我提议请他吃午饭,只不过不能离开摊位,所以就买到摊位旁来吃吧。 学校美食广场的热狗和冰激淋都不错,和宜家的热狗味道相似,加上酸黄瓜也不过5块钱一份,我买了两份热狗和两杯柠檬茶外加一份圆筒冰激淋,冰激淋只能买一份,因为我没有多余的手拿下两份。 回到摊位上,发现又围了一群人,走近一看原来是小玲带来的同学。 其中还有一位有些面熟的中年人。 “立夏学姐,这是林教授。” “林教授?” 我......不算太认识,只知道是一个比较有名气的教授,喜欢他课的学生也非常多。 教授身边的女生说:“林教授,这里的一些书就是有些旧了,书还是很好的。” 林教授摘下眼镜,微微前倾,视线从左到右缓缓移动,速度缓慢,好像深度近视眼一样。 “不对啊,这些书不像是期末市集上会有的书啊,倒像是某个藏书人的书,”林教授喃喃自语,随后抬起头看着我,“同学,这些书是你的吗?” “额......是我的。” “这些书真的都是你的?” 林教授似乎不确定,又问了一遍。 “教授,都是这位学姐的。” 小玲在一旁帮忙解释。 林教授小心翼翼拿起一本墨绿色封面的精装书,将书捧在手心上,前前后后端详一番。 这本书隔在我和教授之间,旋转了两圈之后,教授的视线方才落到我身上。 “好书啊,好书,《陶渊明诗笺证稿》市面上在售的大多是中华书局的版本,你这本是艺文印书馆的版本,少见,太少见了。” “学姐,看来林教授很喜欢你卖的书啊。” 我:...... “我是非常喜欢陶渊明的,看到陶渊明的书就想要买下,家里虽然也有很多,可还是忍不住想要多买一本啊。” “王叔岷先生熟庄老,以庄注陶,此书教授应当早就读过。” “是啊,”教授将眼镜戴上,爱不释手地看着书,“就是封底处有一块污渍,不知道能不能清除干净。” “教授,我们这是卖二手书,书上面有点污渍在所难免。” 豆子说的不错,我无从反驳也没法多加解释。 “话虽如此,只是总觉得有些遗憾,我算是有些过于在意吧。” “那教授适合买新书。” 我偷偷踢了豆子一脚,他索性开始和一旁的女生聊天,聊着聊着又卖掉不少书。 看来书还是很好卖的,我心想,看起来,今日的市集,我们摊位生意最好。 44 学长怎么知道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教授纠结片刻后,又说:“这上面怎么没有写价格啊?” 我笑着解释,“我们家不习惯在书上面写价格。” “你们家?”林教授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穿过香樟树的太阳直射在教授手中这本墨绿色的精装书上,映衬出一种“无人亦无我”的悠然。 我有些恍然,便与教授聊了几句家里的事,“外公经营书摊多年,从不允许我在书上写金额,也不准使用标签,说是胶水粘合久了,写有价格的标签就和书合到一起,撕不干净,勉强撕干净了,露出的封底颜色又和周围颜色不同,就像一块新长好的伤口一样,难看的很。” “这习惯我以前倒是在一个书摊老板那里听说过,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嗯,可能很多人都有类似的习惯吧。” 教授看来是买书高手,一堆理由只为了能低价买到书吧,什么污渍之类的,这么老的书有些许污渍也是正常,何况我们收到这本书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 恐怕就是为了还价吧。 也许因为我有时候也会下意识这么做,以求在书摊上以低价买到自己想要的书,所以才会这样揣摩教授的心思。 想来还真有些小人之心呢。 终于教授开口问起了价格。 “100。”我说 躲在镜片后方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我心想,这也不贵啊,真的不贵,一点也不贵。 “那这本《墨子閒詁》一起买吧,加一起多少钱?” 还有这一招?林教授果然深藏不露,是买二手书高手啊。 “这本《墨子閒詁》是中华书局1954年版的。” 林教授嘴角轻动,“是啊,但是这本虽然是1954年出版的,可到处有卖不是吗?” 镜片边缘星光一闪而过,好似有一颗树上的种籽和金属镜框擦肩而过。 教授的眼神也变得愈发光亮,我不禁垂下头,“的确是这么回事。” “所以,这本书30元就差不多了,我家里有两本,再买一本也可以,不买倒也没什么不行。” 豆子把我拉到他身边,贴着我的耳朵说:“这教授是不是讨价还价啊?” 六月,夏,正午,本就烦热,豆子呼吸带着热热的潮气,我用手撸了撸耳朵,心里已经算不过来...... “那好吧,教授就要这两本对吧。” “等一等。” 教授不慌不忙,和一开始的小心翼翼不同,教授的目光在书堆里来来回回,像一尾对鱼缸里的水草、假山,熟门熟路的金鱼。 眼睛倒是越来越大,近视的问题好像也消失了。 “《城记》,好书啊,好书。” 豆子侧过脸看了我一样。 我笑了笑,大概有些尴尬。 “你们知道这本书封底藏着什么吗?” “什么?” 一旁的几位学生凑到林教授身边,看了一眼封底,摇了摇头。 “是梁思成吧。” 教授眉毛一抬,问道:“谁说的?刚才是谁?” 几个女孩一同朝向豆子看去,“林教授,好像是他说的。” “不错啊,一眼就能看出来了,你读过这本书吧!” 林教授这句话算是夸奖吧,至少我看见那几个原本就和豆子聊的高兴的女孩现在看豆子的眼神都有几分仰慕了。 豆子一脸无辜地拉了拉我的袖子,我立刻夸奖了豆子几句。 “这位学长呢,同济大学2018届毕业生。” “原来是同济的啊,难怪难怪。” 林教授心情愉悦,手上已取三本,视线却仍在书摊上不肯离开。 “就这些书了吗?还有没有其他的?” “教授有所不知,这位立夏学姐是开二手书店的。” 学妹广告打得好,原汁原味。 教授眼前一亮,“难怪啊,这么一说就合情合理了。” 我:合情合理?主要是便宜吧。 “不知道二手书店开在哪里?”林教授问。 “在浦东。”豆子回答。 “浦东?我印象中浦东没有什么二手书店吧。”林教授面露困扰。 “嗯,书店很小,很小。”我尴尬解释,莫名心虚。 “很好很好啊,我就住在浦东,要是浦东能多一些二手小书店就好了,现在啊,小书店越来越少,文庙二手书市也不如世纪初那么热闹了。” 林教授回忆了一番往日时光,看来也是位经常逛书市的人。 “以前文庙书市啊,早上三四点就有人去排队,那时候人的读书热情啊,真的是高涨,很多很多二手书,每次都抱着寻宝的心情去文庙,找到一本、两本自己喜欢的书,那是能高兴好几天。” 林教授此言不假,外公也说起过以前人们淘书的热情,堪比现在人们淘宝的热情吧。 “那么这三本书总价多少呢?” 聊了好半天,我也不会开价了,结果就150元卖了三本书。 林教授扫了微信,还加了群,周围女生高兴不已,好像教授直接恩准她们通过考试一般。 临近收摊时,来了两位前几年毕业的学长,说是虽然毕业了,有时间还是会回来看看期末市集,也是自己的心血嘛。 “莫非,期末市集是两位学长发起的?” 看我惊奇不已,学长笑着说:“其实十多年前就有市集了,只是那时候还没有【期末市集】这个名字,我们只是把原先的市集,更规范化了一些,也算是一个特色了吧。” “是的是的,三天市集总能买到好东西。” 学长人帅又有礼貌,他们要是还没毕业,还能有赵明杨什么事。 “刘小舟,这个摊子是你喜欢的书摊吧。” “嗯,刚才就看到了,一直有很多人在挑书,我没好意思走过来。” 刘小舟?那不是……当年的最佳辩手刘小舟? “小舟学长?您是小舟学长本人?” 我肯定语无伦次了,豆子说我当时整个脖子都红了。 小舟学长可是本校传奇学生,参加过辩论大赛,要是加入奇葩说的话,或许又是一位黄执中、陈铭啊。 可惜刘小舟不喜欢热闹,英国留学回来后一直致力于公益事业。 “书店?” 刘小舟突然这么一问,我的思绪才回归大地,重新变成平日那个正常的立夏。 “啊,书店?学长怎么知道?” 45 书店在哪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这里面有一张收据,写着阿喜书摊。” 刘小舟手上拿着一张粉色收据,收据上的确是外公的字迹。 估计是夹在某一本书中……正好被刘小舟翻到了。 “立夏,书都卖完了吗?” 正在我思考如何回答之时,赵明杨又出现在书摊前。 “明杨学长,你不是买过书了吗,怎么又来了?” 我又一次心跳加速,神出鬼没的赵明杨,次次去而复返,不知用意为何。 男神的心思最好别猜,猜到最后满地尘埃。 “这是刘小舟学长吗?” 赵明杨不可思议地看着刘小舟,后者微微点头。 “本校传奇学长刘小舟啊,在下赵明杨,学长的辩论赛视频我每集都有学习。” 豆子咳嗽了一声,惹得我想笑。 “你们学校的学长都是这样的吗?” 豆子悄声一说,我顿然忍不住笑意。 “学长们还需要挑书吗?本书摊要停止营业了。” “等一等,”刘小舟拿起一本书,“这是霍达谢维奇的诗选?” “啊,是的。” “这本书应该还没有卖才对?难道我穿越了?” 刘小舟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惊讶,没有出版的书怎么会出现在212,莫不是真的穿梭时空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阳光晒的我们暖溶溶的,白纸黑墨怎会凭空出现,要么是有什么原因? “比如编辑校对版?” 我知小舟学长一语说到真相,心中连番佩服不已。 “这本书我想买下,不知阿喜老板是不是舍得?” 阿喜老板? 豆子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阿喜是她外公,这张收据是她外公写的,书店现在的老板是立夏。” “立夏?”小舟学长重复一声,“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 赵明杨跟着应和,“小荷才露尖尖角……” “两位学长还有什么喜欢的书?” 匆忙打断赵明杨,无他,只因不喜。 也无初夏雨淋漓,到底意难平,早已没了那份闲情,如今的我,一心读书、写作,经营书店。 “要买的书我方才就已买全,只是现在书摊上的书好像和刚才有所不同,是不是立夏老板又补货了?” “之前一百来本很快卖完了,后来又把车里的一百多本搬来卖,就剩下这些了。” 我如实回答。 “那我再挑几本,对了立夏,校广播台想要采访你?” 采访我? 赵明杨帅气一笑,仿佛在说,“校广播台那边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小舟学长也在买书吧,那我再看看,你们聊。” 刘小舟之前一直没有说话,捧着霍达谢维奇的诗集站在香樟树下,见我们聊完,方才向前几步,“很难得啊,我还在等这本书发售呢,这本诗集您愿意让给我吗?” 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真是学长中的极品。 原本是没什么舍不得,被学长这么一问,心里却生了毛毛虫,好像还真有几分不舍。 普希金、赫尔岑、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屠格涅夫……金光闪闪的文学巨匠们的名字,印在黑色书封上,穿过香樟树叶的阳光照在其上,字角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我看见这套书属于——金色俄罗斯系列。 “立夏?” 学长轻声提醒,我感激他的从容,这份从容也对比出我的纠结,我可太纠结了。 外公经营书摊三十多年,从没有过纠结的时候,带出去的书,若是有人要买,外公就会热情给对方写收据,并且介绍书的内容,作者的趣事,若是外公知晓的话。 遇到外公自己也不了解的书,就更简单些,外公会说,“读下来好看的话,一定要介绍给我啊。” “可以的,今天带来的书都是可以出售的。”豆子看我不说话,帮忙招呼客人。 刘小舟询问豆子如何付款,眉角间有一丝喜悦,几分庆幸。 我熟悉这样的神情。 学长没有问价格,在豆子那里扫码付款,随后微笑离开,临走时对我说了一声加油。 阳光倾洒,远处湖面波光粼粼,翠柳依依,仿佛恋爱的味道…… 当然恋爱是不适合我的,人生尚处迷茫,怎能随意害了他人与我一起承担。 46 求坐标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回到书店已是下午三点,外公正在店中读书,一本《北魏平城时代》读得是津津有味。 我和豆子蹑手蹑脚放下整理箱,豆子准备先回家洗个澡导一下素材,一会再来书店,我则坐到外公身边捧起一本未读完的小说。 也许是这一天直到下午三点方能安坐读书,心中急切,像极了没吃早饭和午饭,到下午三点看见食物便迫不及待,读书状态也格外好。 既没有虫子爬的感觉,头脑也甚是清晰。 “今天去摆书摊了啊。” 外公伸了个懒腰,松动一下筋骨。 看书的时候人容易保持某个姿势不动,时间久了容易酸痛,尤其是外公这般上了年纪的人。 “是啊,回学校参加期末市集。”我一边倒水一边回答。 “很好很好,书摊虽小,书却很大。” 外公这逻辑听着有几分道理,我说不上什么道理,总觉好听。 “外公为什么会想到开书店呢?” 我又鬼使神差地问了一遍,外公从来没有好好回答过这个问题。 我问过外婆、大舅舅、二舅舅和小舅舅,没人能回答清楚。 “就是想到了呗,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阿喜式的自问自答,一句话下来,我也就不知道要怎么继续问下去。 读书这种事情终究是太私人,这是每个人和书之间的事,等到人与人说时,难免成了下品。 外公呵呵笑了几下,端起紫砂茶壶,“我先回去了,立夏快点读书吧,放心,书店不会做不下去的。” “哦,好,我加油。” 外公这话听着像是鼓励,我受到鼓舞,行动力也增强了几分。 读了半小时书,见豆子还没来,我便打开淘宝订购了一些物品。 用来写店名和营业时间的小黑板,重量尽可能轻些,能够挂在门上或者贴在门上也可以。 还需要一些透明包装纸,如果客人需要讲书装起来。 选购透明包装纸的时候我犹豫了片刻,店里的书都是给读者翻阅的,如果用透明包装纸装了起来,读者就只能看到书脊、书封和封底,这如何能够尽兴? 如若是我走进一家书店,通常只卖新书的店里会有这样的情况,一本本书全都塑封着,只留一本给读者试读,有时候试读的那一本不知所踪,店员没有及时拆出一本新的来,就只能看着被塑封成一块巨大豆腐干的书,拿在手上,不知道是不是要购买。 二手书店的好处就是所有的书都可以翻看吧,我觉得这一点还是挺重要的,书总是用来给大家看的,要是谁都不看,那就都成了珍藏版,倘若都成珍藏版,普通人和书的距离就远了。 所以透明书袋买一些,备用而已,若有人需要就免费提供,看了一眼价格,货比三家,从1688(阿里巴巴)到淘宝,总之哪家便宜就选哪家,这种东西质量都差不多。 立夏也是省钱小能手。 下完订单之后,我也不知道还需要买些什么,或者买一些好看的多肉植物? 多肉放在书架旁边也算是点缀。 找到评价较高的商家,买了一些小多肉,均价没有超过5元的,总共10颗,配套选了10个小花盆,全都是白色的,形状有心形、方形和椭圆形,底部直径不超过5厘米,超过了就一定放不下。 买了花就还需要一些土,买了土还需要翻土的工具。 外公的院子里有种花工具,可惜太大了,要是直接拿来用,真是削铅笔用切西瓜的刀,不可,不可。 正打算买些桌面植物专用小工具,手机上端闪起一连串消息。 打开一看,目不暇接。 “立夏小姐姐的书店在哪里?” “求坐标?” “同上,求坐标。” “加一” “那个头像是不是林教授?” “是物理系的林教授吗?” “历史系的林教授吧。” “厉害的教授都是林教授,ps:大家都是今天在市集上买书的同学吗?” “签到,群里已经这么多人了吗?” “等等,我看到了谁?这不是明杨学长吗?@明杨真的是学长吗?” “这是什么群?书店群?” “有组团去淘书的吗?我觉得今天没买够啊。” 十几条消息尚未读完,紧接着又是十几条消息,我有一种错觉,好像......他们都在聊——我? 这种感觉倒是也不错,自从开门营业,自问立夏我好像是有些厚脸皮了呀。 不过不重要,读书人不拘一格,反正就一年,这一年立夏要加油才是啊,纠结什么的暂时放一放才行。 外公的信任,豆子的帮助,还有这么多想要买二手书的同学。 还有在浦东开一家小书店的梦想,绝对不能被无端的情绪拖了后腿。 “大家好。” 想到这里,我回了一条消息。 这条消息就像掉进池塘里的鱼饵,一群鱼儿围了过来。 “立夏,听说书店在浦东?求具体地址,不如放在群介绍里吧,这样之后来的同学也能看到。” “好的,我觉得可以。” 这么回答着,心里也没什么谱,看了看书店,小是有点小,书却真的不少,要说客人会失望那也是极小概率的事。 书店要什么?有书是最基本的吧。 “我太喜欢二手书店了,就算是在网上买二手书吧,也不能随机浏览,就是那种......看似不经意,却是命中注定的邂逅” “那种我也不知道女朋友该是什么样,一个个从眼前经过,任由你选的感觉吧。” “我可没这么说,读书可比女朋友重要,书中自有颜如玉好不好。” 一群人又自顾聊了起来,好像也没人再关注我。 我查看一眼群员,竟然有38人,超出我的想象。 “立夏老板,怎么样,现在对书店有信心了吧。” 豆子的微信已经被我置顶,一看他有空发消息,我便回了一句,“谢谢你啊,你那个二维码的主意真心不错。” “谢什么,宣传什么道理都是一样的,把人气做出来很重要,你看我哪个视频最后不放一个二维码?三连走一走,人气全都有。” 我回了一个俏皮的表情,豆子回了一个“一会见”的表情,五分钟后,豆子就出现在212。 47 好多人喜欢书摊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又是一轮挑书,打包,这一次我捆书绕绳的技术比起上一次来增进不少。 豆子察觉我不说话,便问,“立夏是不是不高兴?” 这话问的我一时难以回答,怎会不高兴,又为何不高兴? 学校广播台采访我的时候,也是略有自豪的,尤其说起书摊在我家也是有近三十年历史之时,自豪溢于言表,自己现在想想也觉好笑。 的确算不上书香门第,可也算是与书一起长大。 在老房子时,书架不及现在的架子,阁楼上随处堆放,阳台的大桌子,黑瓦檐下,三层竹架子堆书几百册,每取下一本,架子吱吱作响,仿若有人在抢它东西,抱怨连连。 搬来浦东以后,一整套房子用来放书,外公还专门找人定制书架,上达天花板,下立地砖,从地板到屋顶,两米多高的书架,除了上排的书平日里不好拿取之外,这样的书架真是棒极了。 第二天,我们比第一天参加期末市集更有经验,来摊位上买书的人也越来越多。 到了三天市集结束时,书店群已经有近九十人。 “害,原来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实体书呀,看来电子书就算越来越有市场,实体书依旧有着重要地位。” 豆子一边刷着群,一边和我说话。 “嗯啊,总还是有很多人看实体书的。” 我有一句每一句的回答着。 “来,看看我们的成果吧,立夏,你会记账吗?” 豆子笑呵呵地看着我。 说起记账,我还……真的不会。 “需要记账吗?不是有手机上的收付款记录吗?” 豆子见我心不在焉,以为我累了,便说等我休息完再讨论后续工作。 “我不累,谁说我累了,我只是在整理书。” 我对豆子诡谲一笑,有些得意。 豆子和我是去参加期末市集没错,我们也的确是去卖书这也没错,可是没有人规定市集摆摊的摊主不能去逛别的摊位啊,于是乎,卖了几百本书的立夏,还买了三十多本书回来。 正迫不及待翻阅新买的书,按照我的习惯,非要全部翻一遍才心里舒服,匆匆一览,这些书就算是我立夏的了。 仅仅付钱买下不翻一遍,似乎还是缺了点味道。 “立夏,你是怎么记住书的呢?” “记住书?我记性不好,记不住,经常是前读后忘,想要准确记住书中的内容也是难如登天,天赋不足啊。” “我没说这个,谁也不是过目不忘的对吧!” 我连连点头,仿若被安慰到一般,感激地看着豆子,“是啊是啊,大概普通人都是如此吧。” 哪知豆子的重点并不在此,而是说:“我问的是你怎么知道书在什么位置,哪些书是哪些出版社的,书原来的价格,书的印刷还有那些作家的八卦,诸如此类……” “这个,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天赋吧,我记这些就特别容易。” “我觉得超级厉害啊,我可记不住那么多书名。” 我勉强翻完书,把书一本本放到书架上。 “立夏,最好做一个图书整理系统,要不然什么书卖掉了,什么书还在书架上,难道立夏都用脑子记?” 我:……目前来说好像是这样的。 豆子看了一眼收入,惊喜道:“我们总共收款3763元,卖出438本书,平均一本单价7.79。看起来还不错啊。” 我刚想点头,却忽然想哭,豆子无奈问道:“立夏怎么了,怎么要哭了?这次战果不错啊,赚到了钱,带去的书也基本都能卖掉六成以上,还有九十多人进群,校广播台也做了采访,学生会微博也发了照片,还把你拍的挺漂亮,你怎么愁眉苦脸了呢。” “豆子,有本书我卖便宜了……”我委屈巴巴。 心中明知卖出去的书,泼出去的水,却还是忍不住有几分后悔。 于是默默承认,“豆子你说得对,我不该凭脑子来记这些书的情况,因为书的价格变化也很快,你看我卖给林教授的那本书——《陶渊明诗笺证稿》,孔夫子旧书网上都要卖350元。” 我亏惨了啊!说不心疼是假的,装的,不可信的。 “那你卖给教授多少钱?”豆子想要计算损失。 “教授当时买了《陶渊明诗笺证稿》,还有另外几本书,我一起算的价格,四本书才180元,这一本最贵,可是也就100元,亏了足足250元啊。” 哎,教授始终是教授,我被降维打击了呗。 “也许人家也不知道价格,就按着立夏报价付钱了,对吧。” 豆子试图安慰我,我只能默默接受,要不然还能如何? 叮咚! “诶?是我们的门铃吗?” “嗯,昨天到货的,我就装上了,黑板什么的还没来。”我回答。 “效率挺高的呀,不错不错。”豆子朝门处走时,路过我身边,摸了摸我的头。 摸头杀可还行! “袁乐哥哥?”豆子的声音传入我耳中。 “立夏,我刚去外婆那,她说你肯定在212,不会是真的打算接手书摊吧。” 袁乐一身街舞装的打扮,看起来就像高中生,一看今天就不用上班。 “什么风把哥哥吹来了?”我问。 “滨江的风啊,把我从陆家嘴吹到世博了。” “看,我给你们带了吃的,小浦东白斩鸡还有下沙烧麦。” “哥哥去下沙了?” “是啊,我到南汇那边去拍照,然后就买了烧麦,下沙现在可有名了,我今天带着一个西班牙插画师和两个英国留学回来的师妹一起去下沙逛街拍照,西班牙插画师都知道下沙烧麦已经列入浦东新区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录了。 我都惊了,我一个浦东人都不知道。” 我想说哥哥沉迷工作996,醉心摄影007,时间管理惊为天人,普通人的柴米油盐,哥哥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可是袁乐哥哥向来是无利不起早之人啊,今日前来定不会是恰巧路过这么简单。 果然,哥哥拿出一个iPad放到我面前。 “这么可爱的妹子是谁啊?”豆子坏笑一声。 我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屏幕上穿着层层叠叠裙装,打着小伞的人分明就是我嘛。 “视频有没有?动的那种。”豆子和哥哥相视一笑,全然忘了我还在旁边坐着。 48 梦想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有啊,怎么可能没有视频。”哥哥故意藏起手机,对豆子说:“你跟我妹子什么时候结婚?” “哥哥你说什么?” 我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我这是担心你嫁不出去。” 袁乐竟然把真心话就这么说了出来,我真是谢谢他一家子。 “立夏会嫁不出去?不可能吧,我这几天陪立夏去她学校摆书摊,好几个男生都喜欢立夏好不好?” 豆子眉飞色舞地和哥哥聊着市集上的事。 “赵明杨听起来不错啊,豆子觉得和我们家夏夏合适吗?” “不好说,不过你去看看立夏的微博,里面好多关于她和赵明杨的事,都在猜夏夏是赵明杨的隐藏女友。” 我懒得解释,走到另一间房间读书,但是两人根本没有小声说话的意思,只听到豆子和哥哥聊起书店的事,又聊了会B站做视频的事。 哥哥似乎想让豆子和他合作,言下之意不如加入他的工作室,一起做一些剧情短视频,演员的话找立夏就行。 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希望豆子不要听哥哥几句吹嘘赞美就想着和哥哥一起拍视频,这个书店我可不想刚开始几周就只剩我一人。 好在豆子立场坚定,对自己的“豆子百科”信心十足,拒绝了哥哥的好意邀请。 哥哥和往常一样看了一会书架上的书,也和往常一样一本都没有兴趣。 “哥哥是彻底电子书了吗?”豆子在一旁笑着问。 “还是电子书方便些,我其实kindle也不喜欢用,手机看书习惯了。” “我们家立夏就永远习惯不了手机阅读,就是个铅字中毒的孩子。” 袁乐哥哥一听豆子的口头禅,立刻跟了一句,“都我们家立夏了,你什么时候成了我们家女婿啊。” “别,还年轻,还年轻,很多理想需要努力。” “也是,我也没有想过结婚的事情,”哥哥笑起来也算是迷死人的那种,大眼睛,高高的鼻梁加上优雅的嘴角,要说我们家孩子的颜值,袁乐哥哥绝对是排第一的。 哥哥走后,豆子笑嘻嘻地对我说,“立夏,我有一个主意。” 我心中隐隐觉得豆子肯定说不出什么好主意,但是豆子又一直是一个很靠谱的兄弟,虽有犹豫,还是回了一句,“什么主意?” 豆子拿出手机,打开B站,动作流畅,一气呵成,“看,之前计划好的B站读书大赏,我们要开始启动了。” 的确是计划过,我的脑子啊,一想起写小说的事情就容易记性不好,脑子里都是剧情,日常有些什么事时不时就会忘了。 现在参加征文的科幻小说正写到关键剧情,原本打算期末市集结束之后冲刺几天,每天写个3000字左右,争取能在7月初完稿,这样一定能赶上今年的征文。 拖拖拉拉的可不是办法。 我仰头看着书架,幻想着有朝一日能有一本自己的书放在自己家书店的架子上,这大概就是立夏我最大的梦想吧。 49 知之甚少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这个梦想看起来由两部分组成,第一是书店,第二是一本书。现在书店有了,只差书,好像也算是完成进度50%。 几乎要跌入傻瓜青年的遐想中,幸好豆子将我拉回到冷冰冰的现实。 “刚才我看了你的照片,虽然说不算是真正的Lolita吧,根据纳博科夫那本神书——《洛丽塔》的描述,洛丽塔应该是14岁以下的少女吧。” 我的目光扫过豆子的嘴唇,“你试试看舌尖向上,分三步,从上颚往下轻轻落在牙齿上,念——洛。丽。塔。” 豆子知道我在故意嘲讽,挠了挠头,搬了把椅子坐到我旁边,“纳博科夫的书说实在的,难道不是《洛丽塔》最有名吗?难道我该喜欢他那本完全出于个人爱好的——蝴蝶什么......” “纳博科夫的《文学讲稿》很不错,强烈推荐,只是老版早就买不到了,但是听说终于要再版,等再版以后,老版本就不会卖几百块的价格了。” “这么贵,话说二手书市场这么恐怖的吗?” 不了解二手书的人可能是无法想到一本出版的时候订价20元的书,一年后可能就会卖到120元。 这也是我大三以后才发现的事,以前想要找一本书,打开孔夫子旧书网,一般总能找到比新书便宜的价格,只要算上运费后价格仍然合理,都会高高兴兴把书买回来。 后来就开始不对劲了,我发现但凡是我要买的书,打开孔夫子旧书网,价格一定是比我想象的还要贵,有时候还会贵出不少。 比如纳博科夫的《文学讲稿》,蓝色封面那一本,上海三联书店出版的,这本书前两年买都买不到,还有找了好久都找不到的《万火归一》,还有几位西班牙语女作家的书。 有一段时间我真的觉得我们家的二手书店吧,这么多年好像都在做假的二手书生意,而如今,二手书商的眼睛就在我们的肩膀后面看着你要找什么书。 只要是淘宝、京东、亚马逊等电商网站买不到的书,孔夫子旧书网的价格一定是翻了好几倍。 而且所有商家都像是有追踪数据库一样,全部涨价。” 我还告诉豆子,难怪现在大家称“孔夫子旧书网”为“孔夫子古董网”。 经过我一番心酸介绍,豆子对电商的二手书市场也稍稍有了微不足道的理解。 为什么我相信是微不足道的呢,因为我也是知之甚少,生意经哪是那么容易明白的。 50 书的记录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六月天气宜人,一天之计又在于晨。 六点准时起床,刷牙洗脸顺便洗了个澡。 闻着淡淡的花露水味换上跑步装,十五分钟后我已经沿着滨江开始跑步。 六点半的滨江,跑步的人年轻到年长分布均匀。 江边风景宜人,江风吹来灵感,不知为何,迟迟想不明白的剧情忽然变得明朗。 我在一处海棠花边稍做休息,拿出手机开始写作,不知不觉竟然写了一千多字。 海明威喜欢散步,二十出头住在巴黎的时候,海明威经常沿着塞纳河散步,他说需要做点什么让一天变得充实,这样写作的事情可以自动在潜意识中生长。 没想到回到浦东之后,我的写作有了一点点提高,难道美丽如画的滨江步道有这般神奇的魔力? 写完一段剧情,我意识到正在写的小说不再是之前预想的短篇,不知何时起它已经开始生长,生长为一个十万字出头的长篇故事。 我还没有挑战过十万字以上的故事,心中有些犹豫。 但故事有它注定的长度吧,想着想着,我又跑了起来,跑过一片小木槿花丛,粉色的木槿开得旺盛,格外热闹。 还有成片的马鞭草,远远望去仿若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原。 紫盈盈的甚是好看。 上海的气候很适合马鞭草生长,这两年愈开愈盛,也是夏日的一道风景。 回家洗澡后换上干净衣服,书店便开始了一天的营业。 豆子准时出现,带来一阵风铃声。 “立夏很勤奋啊。” “是啊,豆子就不一样,算着时间来上班,一分钟都不肯早到。” 先到的我自然有骄傲的本钱,趁机欺负一下豆子也是日常乐趣。 “我可不一样啊,我晚上剪片子太累,早上就要多睡会,不过今天我可没偷懒,我一早就给你哥帮忙去了。” “啊?你和我哥又混到一起去了?” 我哥可真是知人善用,可惜豆子也是心甘情愿,我也无话可说。 默默摇头,挑选茶叶,洗茶壶,煮水,看书。 这次市集之后我也意识到几个亟待改善的问题。 所以写小说之余也没闲着,找了几个合适的APP,还研究了一下书籍整理攻略,最后发现好的攻略根本没有,估计没多少人有几万本书需要整理的困扰吧。 正式大书店的书籍管理方法又不适合我们这种小店,所以还得自己做功课才行。 跑步回来后去外婆家蹭了早饭,本想着向外公讨些经验,外公一边读着《新民晚报》一边陪我聊天。 外公认为用收据这个老方法很够用,三十年不都是这样的嘛。 “或者你像邓伯伯学习。”外公放下报纸,摘下老花眼镜,“邓伯伯的方法倒是不错。” “邓伯伯?哦,是不是以前在文庙的那位邓伯伯?他好像是位艺术家吧。” “嗯,画家,也是文庙二手书市的老读者了,淘书的热情啊……”回忆过去的时候,外公咯咯咯地笑着。 “他有什么好方法呢?” “你去书架上看看,窗台那边第二层,最左边有个小本子。” 51 二手书交易平台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跟着外公指示的方向的确找到一本白色笔记本。 “这是小学用的练习本啊。”取到本子后交给外公。 外公推了推本子,“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我点头,随后将本子打开,动作很轻,本子微微泛黄让我有一种不敢触碰的担忧,生怕纸张变脆或者里面有破损,随意翻开容易弄坏本子。 越是新书越是不用太担心这些,但是老书反而要更小心些。 一翻开本子,上面密密麻麻用原子笔写的记录便呈现在我眼前。 简直是一本账本,读书人的账本啊。 这本练习本记录了邓伯伯1998年3月到11月期间所有购买的书本,条目清晰,日期、书名、价格。 “邓伯伯还真是每一本书都记录啊。”我笑着说,不知为何,捧着这本本子我的心中竟莫名欢乐。 外公的心情也很不错,与我道了好一会二十年前的事,“那会啊,还是很热闹的。” 是不是高兴地大笑。 “立夏啊,你可知道二手书市为什么会那么火吗?” “因为九十年代很多人想要读书?” “那是一部分原因,真的是热闹啊,当时的大学生没什么钱,就很早很早天没亮就排队,帮着我们这些卖书的人一起搬书,就为了能便宜点多买几本,我们啊也是能卖就卖,看着想读书的年轻人买到自己想要的书,那种心情就好像自己发财了一样。” “真的吗!” 听外公如此说,我有些羞愧,为什么我在期末市集上卖了书却没有什么高兴的呢,至少肯定没有外公说的这种心情,反而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总觉得丢了什么似的。 大概我的初心就和外公他们当时一起摆摊的摊主们有所不同吧。 我为什么会想要开书店呢? 不知道,不明白,因为外公想让我开书店,因为我想要读书,因为开书店可以自由写小说不用强迫自己去找工作或者考研。 好像是一个保护伞,让我可以暂时躲起来。 那外公开书店的初心是什么呢? 我又好奇心起,悄悄问了一句。 外公只是说,“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啊。” 我隐约察觉到外公有些悲伤,也许是错觉吧。 邓伯伯的方法似乎也不合适,毕竟是高科技时代,全靠纸笔来记录也不是办法,何况我还有个大问题需要解决——售价啊。 林教授这样的前辈对书的价格可比我这位书店老板熟悉多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卖亏了两百多元。 为此我订下计划,所有书建立数据库,用书屋或者豆瓣书单都可以实现。 豆瓣虽然不是书库管理APP,但优点是书目齐全,书屋这样的APP也比较好用,扫书后的ISBN号就会自动跳出条目。 缺点是这两个应用都没有二手价格参考,于是我又研究了两个新的应用,多抓鱼和转转二手书。 这两个平台都是刚开始做二手书在线交易,扫ISBN号之后,就会跳出当前的回收价格和出售价格。 二手书似乎彻底进入了网上交易的时代。 52 up主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还没来得及把我的功课和豆子分享,豆子兴高采烈地把书包放在桌上。 书包鼓鼓的,从豆子的动作来看却不重。 “立夏,看,这是什么?” 豆子拉开书包,一条华丽丽的裙子从书包里窜了出来。 “Lolita的裙子?” 什么意思?这裙子不是我哥上次让我穿的那件嘛。 “还有这个,”豆子又说,“看,这个这个。” 假发! 豆子疯了,豆子想要玩女装,我要让阿仙奶奶来看看他孙子要变成女孩子了。 我拿出手机,想要对着豆子拍摄,豆子冷笑道:“拍我干嘛,拍你啊。” “我?穿这个?为什么?” “做视频啊,立夏读书,我连标题都想好了,B站的读书大赏,立夏一定要参加,拍摄就以我们书店为背景,每集节目立夏就给大家介绍书。” 介绍书不难,在书店拍摄也不难,问题是,这些和这种裙子有什么关系? “所以呢?”我沏了一杯煮好的茶,微微有些烫,外公刚给我的茶叶是正山小种,带有一点点桂圆的香味,我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喝上几盏。 “需要特色。”豆子一脸正经地说了一句很不正经的话。 “豆子女装更有特色。” “我不拍脸,我们可以不拍脸,你看看现在的视频,我都给你整理好放在收藏夹了,你自己点开看一下。” 豆子说完把iPad放到我面前,B站的主页已经打开,我找到收藏页面陆续把豆子让我观赏的视频全都看完了。 每集视频时长在十分钟到二十分钟不等。 看来豆子已经想好我们的视频应该也是这个时长,这一点我双手赞成。 现在人耐心不足,读书类的视频过于长可能大家就懒得看了,与其一集一小时不如分成几集播放。 视频主题自然就是介绍书,有新书介绍,up主读过的和还没读过的都可以介绍;还有类似读后感或者评论类的,也有做的特别专业好像木鱼水心将电影那种风格的,不仅画面里有up主本人,还有很多与书中内容相关的视频画面。 这类视频做起来就比一个人单独讲书要麻烦很多。 豆子说视频画面和文字贴画之类他都会做,不用我担心,我只要穿上裙子想想要说什么就行。 “貌似有些up主是不露脸的,只有手,你看这个,二十万粉丝的读书分享up主,视频就是手和书,粉丝有二十多万啊。” 豆子不以为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惬意地坐在椅子上,隔着桌子对我说,“立夏啊,你把衣服换上吧,我们也不露脸的。主题是分享阅读体会,分享读书的喜悦对不对,所以视频的重点是书,不是人啊,对吧。” “对对对!”我一串点头,又给豆子倒了一杯水。 “怎么突然给我倒茶?”豆子有些受宠若惊,因此有些害怕起来。 “你别紧张啊,我肯定不会说既然不用露脸豆子穿上衣服上镜然后我来配音也是ok的这种话。” “你说了。” “我没说。” 豆子哼了一声,完全就和小时候一样,这样的豆子成家立业后会是什么样呢?我突然文艺起来,想着要是豆子出现在小说里,该是一段怎样的故事呢? 53 暑假书单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我清楚哔哩哔哩的流量,也明白如果在B站能够拥有很多粉丝,立夏小书店就会被更多人知晓。 书店越来越有人气之后,只要买书卖书,便能维持一个低收入的运营状态,虽然无法赚到很多钱,但可以维持自身运作,有些收入就可以了,以经营书店第一步来说,目标也只能到这里。 有了计划和目标之后,实践和努力就要紧紧跟上,如果懈怠了,每日在书店喝茶看书,久而久之,前几周的豪情壮志就如同有风吹过的风铃,叮铃作响,热热闹闹,风过之后又是咸鱼一条,动也不动。 我换上裙装,仿佛量身定做,正合适。 大概Lolita装原本就对量身定做并不苛刻,差不多身高和体重穿起来都叫人满意。 豆子又从书包里拿出各种白色黑色的小东西,组合变形之后我才知道是两盏灯。 他将两个灯分别放在西面书架的两侧,书架上空间拥挤,豆子取下几本书给灯留出位置。 我在另一侧书架上寻找视频中需要讲到的书,之前做过几个选题计划,围绕我的兴趣,我想分享一些推理小说阅读体验、如何自己学习古典诗词、小白如何入门第一本科幻小说。 豆子的建议是讲讲学习类的可能更有市场,比如“我是如何做读书笔记的”,“我用两周看完了二十本写作教学书,现在分享给大家”;“如何阅读外国人名很多的书”,“如何让阅读成为一种习惯”。 豆子说现在人看读书视频是为了学习,另外也是因为看了一集十几分钟的视频好像就对十几本书有了了解,平时多了谈资,而成本不过是十几分钟。 这是大家的潜在心理预期,所以,还是要注意给粉丝看些什么内容。 既要符合自己兴趣又要让粉丝喜欢,真是头疼。于是我打开豆瓣,从标注的“已读”书目中再一次寻找一些灵感。 “今天这集就讲讲——适合暑假的书单吧。”我抬起手,一边晃动摇曳生姿的袖子一边提议。 “勉强算是应景。” 豆子这不冷不热的回答我便当作是认可,各种类挑选了一些书,从书架上将这些书一一取出,随后便坐到书桌前开始录制。 “不需要准备稿子吗?”豆子问。 “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吗?我就当作有客人进书店让我推荐一些适合暑假读的书,带着这样的心情就可以吧。” 豆子微微颔首,我拿起了第一本书,开始向我根本都不认识的人们介绍起了第一本书。 “雷蒙德·钱德勒的作品——《漫长的告别》是我想要和大家分享的第一本书。《漫长的告别》是20世纪美国文学黄金时代四大杰作之一,与《了不起的盖茨比》、《太阳照常升起》、《在路上》齐名的经典。 在人类文学史上,钱德勒用教科书级别的洗练文笔,塑造了“硬汉侦探”马洛的经典形象,此后所有硬汉身上都有马洛的影子,钱德勒被公认为20世纪美国文学的代言人之一。 54 一读再读的书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村上春树在接受采访时多次提及钱德勒是他的崇拜对象,他读过12遍《漫长的告别》,每当有人问村上‘哪三本书对你至为重要’,他都能不假思索地回答:《了不起的盖茨比》、《卡拉马佐夫兄弟》和《漫长的告别》。无论是一个读者还是一个作家,这三本书都是我生命所必需的。 这本书呢我读了6遍,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重读一次,‘硬汉侦探’马洛的形象刻骨铭心。 今年暑假我打算再读一次。” 一气呵成,毫无磕磕碰碰,介绍完第一本书,我自己都有些小小满意,豆子按下暂停,站在手机后方简单且神色很不和谐的拍着手。 “豆子,你明明是在拍手为什么一脸生无可恋的神态?”我走到桌子另一边,倒了一杯茶,汤色金黄,入口甘醇浓郁,鲜松烟香味芬芳馥郁。 即便是夏季喝来也不会觉得厚重,反而有一种入得山林,草木繁茂,山径通达之感。 只是难以两全。 王国维先生的人间词话中多次提到,诗词中的“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意境中融入主观情绪,便是有我之境,我在境就在,境为我而设;有意境而无情绪,是为无我之境,“我”融入天地万物之间,微小不足道,有境而无我。沉迷于自然之间,忘记了自身的存在。 我喝红茶,愿身在上海亦能着武夷山气,松油馨香;我分享读书也免不了带着自身的情绪,能不能做到忘记自身存在实在没有把握,就怕最后不过是好为人师,引来自己瞧不起自己——你哪来的底气向人们推荐书单?真正是自命不凡,脸皮比桌面还厚。 “没想到比我预想的还要更好一些。”豆子认真地说,“趁热打铁继续录吧,录完节目我这两天就上传视频。” “豆子百科呢?不用更新了吗?” 我知豆子看重他的“豆子百科”,从无到有,现在也有几万粉丝,豆子这是分了心力和时间在帮我吧。 刚想着小小感谢一下,豆子却重新调整了灯的亮度,又拉开窗帘,将一盆我新买的玉色小多肉放到我身后的书架上。 “袖子很漂亮,胸前的编织也很别致,看来只取这样一个机位完全可以表现出up主的气质。”豆子对我笔划了一个大拇指,我点了点头,回以一记微笑。 已经不紧张了,也不觉得穿这么奇怪的衣服介绍书有什么不妥。 凡事都要与时俱进,推陈出新才行,立夏哪能那么多踌躇,应当有勇当先锋的态度。 紧接着,我一鼓作气介绍了史蒂芬·杰·古尔德的《火烈鸟的微笑》、马文·明斯基的《情感机器》、奈保尔的《大河湾》、尼尔盖曼的《睡魔》、奥尔罕·帕穆克《天真的和伤感的小说家》、金敏《梦的化石》、《古诗源》以及《万叶集精选》。 “这些书你全读过了?”豆子一边收拾设备一边问。 “啊,不过我好像有些太随心所欲了是不是,刚才在录视频的时候我也在想,下次还是要做一些专题,比如好看的东野圭吾和不好看的东野圭吾,或者如何从零开始学习一个新领域的知识。” 55 新的客人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可以!这两个都可以,不过这一期就先这样吧,毕竟我们有漂漂亮亮的Lolita裙装作为吸引眼球的一个小卖点,也能弥补一些立夏的准备不足。” “哪里准备不足……”刚想争辩一句,说了那么多话口也渴了,我回到茶壶前重新点燃一个茶烛,喝下两杯二十多度的常温红茶。 “你来看看。” 豆子走到我身边给我看刚录的内容,不一会,我们哈哈大笑起来,两人笑了好一会,烛光摇曳,我有一种做了一番大事业一般的兴奋,其实根本都还没有放到B站与网友们见面呢。 豆子为什么大笑我也没想明白,总之我们就那么笑着,笑的嘴角有些酸,笑到心中晴朗,连门外风铃响起的声音也没有发现。 “这里是书店吗?” 一位女子的声音穿过推开的门缝传到我们耳边。 我从座位上站起迎着声音而去,余光所见,豆子的脸上仍笑容不减。 “您好,请问这里是书店吗?” 说话的女子看起来二十五到三十岁的年纪,打扮精致。 一直以来我都是分不清女子年纪的,自从大家都学会了堪比美颜的化妆术后,我就更难判断女子年纪,这方面的天赋值恐怕无限接近于零。 “这里是……书店。”我回答一声,心中有几分莫名怯意。 女子冲我笑了一下,随即连连道了几声感谢之类的话。 咦?为何会如此? 我与这女子素不相识,她为何要谢我? 豆子在里屋喊了一声,“是买书的客人吗?” 女子听到豆子的声音,匆忙解释自己是小同的妈妈,今天正好不用上班,听小同的奶奶说起小同来过这里,所以登门道谢。 是因为上周那本《随园食单》的事啊。我终于明白过来,一个陌生女人突然来访又是连连感激,这样的事我出生以来从未遇到过,所以傻乎乎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些什么。 要描述此时心情大概就和写小说时卡文一样。 等我回过神,忙说“不用谢,不用谢”之时,方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穿着裙装,样子可能有些怪异。 难怪小同母亲的眼中有几分疑惑,视线在我和书架之间来回漂游。 “我能不能进来看看?”小同母亲谦和地问。 “当然,当然可以。” “这里好多书啊。”女子抬着头缓缓经过书架,从冬面书架到西面书架,一边看一边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突然她开口道:“真好啊,一家这样的书店,难怪小同和他奶奶吵架,说每天都想来这里。” “每天?”我看了豆子一眼,豆子抬了抬眼睛,又低头看向iPad。 “这些植物也很漂亮,这家书店是你开的吗?房租很贵吧。”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知点点头——原来招呼客人也挺麻烦的。 幸好这位年轻的妈妈似有话想对我说,自顾说了起来,“我们家小同喜欢读书。” 她说着,似骄傲似迷茫,“我和他爸爸都不算喜欢读书的人,一整年也不会想到买几本书,所以……” 56 上学时候读过的小说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她停顿了一下,我开始渐渐有些明白,她身上这种高兴又不高兴,紧张又骄傲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一种不看书的人在书架前的拘束感。 小同身上就没有这种拘束,他在这里找书的时候视线每分每秒都落在书上。 小同的母亲则与他不同,她的眼神时而看向书架,时而看着我,时而还飘到书桌、窗户以及窗台上摆放的一盆仙人掌。 这让我想起艾科写的——《无法摆脱书》,有些人爱书,不论如何都不会想要摆脱它们,有些人不亲近书,书对于他们也许就像是仙人掌一般。 和小同的自如相比,他的母亲在书架前就不如小同那般自在。 “现在大家都读电子书了嘛。”我笑着说。 小同妈妈也笑了起来。她是那种落落大方的女人,长发披肩,淡紫色上衣搭配深色牛仔裤,非常大方漂亮。 说话的时候眼角也是带着笑意的,只是微微有些紧张,整体上实在看不出有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儿子,大概是保养有道吧。 “这本是李碧华的《胭脂扣》吗?” 她忽然明眸一闪,好像发现了宝藏,呼吸间略带几分少女娇羞。 “可以取下来吗?” 涂着浅紫色指甲油的手不安地摆在身前,想要将书取下又彷徨不安,像偶尔停在人类阳台晾衣杆上的小鸟。 “当然,当然可以。” 小同的母亲比我高出半个头,目测有一百七十公分,我忽然猜想这身材和气质,莫不是一位艺人?模特之类的? 我踮起脚方才拿到上层书架上的《胭脂扣》,幸好这层书架的空间尚有余裕,书和书之间没有因为彼此挤压而形成难以取出的巨大压力。 书架上的书若是越来越多,一本挨着一本的时候,想要取出其中任何一本书都变得困难,这其中的物理原理我也说不清楚。 “是这本吗?” 我将书递给小同的母亲,她双手朝上,把书捧在掌心。 这般虔诚稍有夸张,多了几分演戏的味道。我的背后传来一阵六月凉风,穿过半掩的窗和白色纱帘。 “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 一声女子的叹息,一股冰凉六月风,那一瞬间,我只觉后背毛孔收紧,真怕是眼前站着的正是那位在奈何桥边痴痴等了几十年的痴魂如花。 一切都有些不对,未曾下雨的六月为何会有白日凉风,而这女子的叹息声带着南方湿润的口音。 豆子似察觉了我失魂落魄,不知何时竟站在我身旁抓着我柔弱无力的手臂。 我自心中道出“谢谢”,他分明是不可能听见,却鬼使神差般将我往他身旁拉了一下。 “您是来买书的吧!”豆子说。 女子忽然抬头,尖尖的下巴微微颤动,抱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我只是想起了这本书里的一句话,这书啊是我上学时候看过的,因为读过的小说不多,对这本《胭脂扣》记忆犹新。” 原来如此!我松了一口气,觉得是自己陷入了某种臆想的迷乱之中。 也许是这些旧书的味道和女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顷刻间扰动了时空。 总之,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窗外吹来的风也带着夏日的热情。 我挥了挥手,“没事没事,这本《胭脂扣》的确是比较老的版本了,您读的大概是80年代或者90年代出版的那几本吧。最近几年也有新出的版本,我在书店见到过,一套新书封面很美,《青蛇》、《饺子》、《霸王别姬》、《生死桥》,还有这本《胭脂扣》。” 因为有电影的缘故,《霸王别姬》、《青蛇》、《胭脂扣》这些书仍旧很受欢迎,虽然不及八九十年代那般火,但李碧华的作品仍旧有她特有的味道,带着尖酸甚至薄凉的笔触,写着了爱情的繁花似锦和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无奈。 她笔下的人和妖,人与神的界限分明又重叠,书写一个时空中的恩恩怨怨,爱恨情仇,叫人唏嘘。 女子似乎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中,对于我说的话全然没有听到一般。 “这本书我可以买吗?”她又忽然开口,一惊一乍的出声和沉默。 天花板上木质风扇摇摇晃晃,搅拌着房间里的空气。 虽近盛夏,屋内吹着电扇仍旧凉爽,背后微凉,冷汗涔涔。 豆子的手不知何时放在我的后背,一阵暖意融融,我点头,重又回到这真实的212中。 “卖,当然,这里是二手书店。”我语无伦次,在成年的姐姐面前显得拘谨。 “我微信转给你吧。” 微信?好好,甚好,八十年代的香港可没有微信,听到这两个字时,我顿觉踏实,方才荼蘼花开般的非真非假仿若是书中所写那般——阔少梦醒,安眠药散偷生。 —— “你刚才怪怪的。” 女子走后,豆子忍不住相问。 “你也觉得怪怪的吗?”我坐回书桌旁,有气无力。 “《胭脂扣》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豆子不知道这《胭脂扣》的故事?” 豆子摇头,“《霸王别姬》我看过电影,《胭脂扣》就只知道是张国荣演的,其他就不清楚。” 也是,豆子与我离那个年代的故事稍稍有些遥远,我们出生时它已经发生,李碧华也已经写完如花的痴缠,写完那一断人世变化。 浮生若梦,沧海依旧。 相比《胭脂扣》中如花和阔少波澜壮阔的相爱和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无奈,我仍记得书中那一对平凡的姐姐和姐夫。 属于如花的故事里无端生出一段这两人和他们的孩子周末看电影吃自助餐的情节,着笔也不算少,看起来和主线故事毫无关联的清数着日常,孩子的学习,孩子吵闹,柴米油盐,少了奢贵的浪漫多了精打细算的日子。 “但男人是满足的,他的满足一笔立现。 看完电影吃完自助餐,他们回家了,十分满足。 孩子鲜蹦活跳,大人心安理得。他们都把精神心血花去打扮孩子,因而忽略自己之仪容气质,不必再致力于吸引、猜疑。完全脚踏实地。渐渐各自拥有一个肚腩。” 日常至此作者笔锋一转写道:爱情有好多种。这不是最好的一种,但,这是毫无疑问的一种。 57 陆家嘴图书馆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李碧华似乎从不轻易仁慈,她又加墨点花——我肯定他们白头偕老,但不保证永结同心——人人都是如此啦。 由绚烂归于平淡,或由平淡走向更平淡,都是如此,不见得有什么不好。中间更不牵涉到谋杀。 他是她永久的夫。 她是他永久的妻。” 豆子嘟着嘴,“听着像坐牢,而如花和阔少的故事像极了贫贱夫妻百事哀,不喜欢不喜欢。” 我也说不上喜欢,轻轻笑了一笑不再多言。 现在我知道了小同母亲名叫林玲,悦耳动听的名字。 如今这个时代,女人嫁了人生了孩子仍有自己的名字,不能以小同妈妈这样一味称呼到底。 我很感激她告诉我她叫林玲,我将她的名字记在笔记本上,立夏书店的第二位客人,一位空姐,结婚后很少读小说……却有一个热爱读书的孩子。 —— 一晃便到了黄梅雨季,住在一楼的外公最讨厌的季节便是黄梅雨季,一来腿脚酸痛,二来整日整日里书都是潮潮的。 难得清晨时分,天气干爽,凉风扑面,趁着连绵细雨尚未醒来,我骑上山地车沿滨江自行车道去往陆家嘴方向。 目的地是位于浦城路150号的陆家嘴融书房。 位于浦东新区黄浦江畔的陆家嘴,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建构了一片城市森林,光鲜亮丽,充满现代感,而转角来到浦城路150号,一座白色三层小楼建筑低调而安静地立在路旁。她就是陆家嘴融书房了。 浦东开发开放近30年,不仅在金融、科技创新等领域取得了卓越成绩,文化方面也一直牵动着大家的心,科技馆、东方艺术中心、美术馆、等文化地标为我们带来了更多更好的文化资源,国际一流的音乐演出每年在浦东一场接一场,市民文化生活日益丰富,这一直都是住在上海,住在浦东的我非常骄傲的地方。 世界上最著名的小提琴演奏家来浦东演出,最好的交响乐团在东方艺术中心举办音乐会,全年几百场演出,还有公益票出售,绝对是无与伦比的文化大餐。 这是我热爱浦东,并且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的原因之一。 浦东的文化建设既保护传统又紧跟时代的步伐甚至引领着文化创新。 比如眼前的“融书房”。 原本这里是设施有些陈旧的陆家嘴社区图书馆,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一栋白色的三层小楼,不仅外观极具现代美感,内部也是白色调为主,白色的墙体、地砖,既素雅整洁,又增加了空间感。 自重新开馆以来,融书房吸引了很多读书人,陆家嘴读书会成立几个月来也是吸引了几千人参加,浦东的读书氛围和市民对读书的热情在融书房的五万多册藏书中流动着。 与我相约在书房门口见面的是一位和外公差不多年纪的老人,退休前在学校任教,教授地理课程,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位风趣幽默又非常有个性的爷爷,退休后,他经常出入的地方就是图书馆了。 “孙老师早上好。”我将自行车停靠在停车线内,背着空空的书包走向孙老师。 老师穿着一件浅黄色短袖衬衫,两鬓花白一片,却精神饱满,身材也保持的和年轻人差不多,一点也没有发胖发福的迹象。我不禁感叹,浦东的中老年人,精气神可真好啊。 看看我家外公已经是帅气十足,孙老师简直是意气风发啊,读书人更显年轻的缘故吗? 又发现一条读书的好处。 “立夏骑车来的啊,昌里路过来这边有一点路的哦,怎么不开车呀。” “骑车空气好啊,还低碳环保,沿江骑过来就当边赏风景边锻炼了,开车可就少了一些亲近自然的感觉。 对了,听外公说就几本书,我还以为一个书包就够了呢。” 前几日晚饭时外公跟我说给孙老师打个电话约下时间,老师有书要给我们。 孙老师是外公在文庙摆书摊时候认识的,外公说大概到文庙摆书摊第一天就认识孙老师了,那时候啊他还在上班,每周的二手书市他一定会来,很多摊主都认识他,几乎认识他的摊主啊都帮他找过书。 后来孙老师全家搬到陆家嘴,现在住的房子有一百多平米,在陆家嘴一套一百多平米的房子那可真是值一千多万啊。 孙老师却还是会为一本书的价格和外公争论上半天,外公说这是几十年前就留下的习惯,那时候条件不比现在,读书人为了多读几本书,自然要讨价还价,三块钱一本还到五块钱两本,他就能买到两本书,多买到一本书真是能开心好几天啊。 文庙的书摊主大多也是尽可能给大家便宜一点的价格,尤其是看到一些读书的大学生,拿着当周的伙食费来买书,这种时候啊,摊主根本不考虑赚钱,能卖就都卖了,所以时间久了,大家的关系都很不错,价格也是越来越卖不贵了。 外公百般叮嘱,去孙老师那收书,他说什么价格就什么价格,我点头答应,“知道知道,孙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只管把书带回来就是。” “你这个书包……”孙老师打量了一眼,就一眼,便说:“应该正好够放9本书,多一本都可能会压坏。” “啊,难道孙老师今天是要给我10本书?”我故意这么说道。 “小丫头越来越调皮了,小时候你可是很害羞的,躲在书摊里面看书,文庙那些书摊你可是都认识吧。” “嗯嗯,差不多都认识吧。” 孙老师提议趁着天空还没下雨,到融书房的露台上喝杯咖啡,我也正想喝杯咖啡休息一下,于是一拍即合,来到了融书房的露台。 晨间淡淡的光洒在露台上,透过玻璃窗朝里望去,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书像极了科幻片里多维空间的感觉。 读书大概是最容易让我们随时进入另一个时空位面的途径吧。 这么想来,也许通往多元宇宙的秘密就是书啊。 “立夏在笑什么?” “哦,我想说能一直读书读到老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哈哈,那是那是,人生每个阶段都有困境,每个阶段也都有美好,读一辈子书,其中美妙是在变化的,只有自己才最清楚。” “还是那句妙处难以君说嘛。”我笑着说了一句调皮话,逗得孙老师呵呵笑了起来。 58 书店还在经营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老师不再年轻的脸上却是朝气蓬勃,容光焕发,这是因为长期读书和保持良好生活规律吧。 “现在书摊还在做吗?最近几年都是你外公来我这里收书,我都好一阵子没去昌里路拜访了。” “陆家嘴那么繁荣,孙老师来我们昌里路做什么。” 我喝了一口咖啡,书店的咖啡带着书卷气,江畔的书店里,清晨的风带着江风的味道。 坐在这里看书和坐在我的小书店里看书味道略有不同。 我真想拿一本书翻上一会。 “给你,这本就送给立夏,难得立夏亲自来一趟。” “啊!应该的应该的。”听孙老师这么一说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晚辈,骑车来陆家嘴收二手书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能说是难得亲自来一次呢。 惭愧归惭愧,接过孙老师递给我的书,我也就忘了这事,专注地看起书来。 回收二手书是阿喜书摊的常规业务之一,简单说二手书店的常规业务只有两样,出售二手书和回收二手书,我最近忙的那些事,倒像是和几十年的业务格格不入。诸如拍视频之类的事自然也不敢和外公提起,更不会和孙老师说。 外公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说,“书又不是看一遍就没用了,它们可以流转起来给很多人带去知识和文化。” 所以,我们就是传递书的人,回收,出售,简简单单二十多年。 孙老师一如往常关心书店的经营情况,说是阿喜以前也是骑个自行车就去收书了,后来还去过附近城市,江浙一带的山里也去过,那时候他自己开车,开着货运车到江苏送货,送完货回上海,拉回来半车皮的书,只要阿喜长途回来,那一周的文庙书市一定是热闹非凡啊。 早些年没有互联网,大家买书只能一趟趟跑新华书店,一次次蹲每周一次的文庙二手书市,淘到自己心仪的书就心花怒花,找不到想买的书,光是看看这孔子像前,大院里各种各样的书,也好像吃了一顿满汉全席。 孙老师边说边笑,忆往昔峥嵘岁月的即视感。 “当年啊,我们都特别喜欢你外公,你知道为什么?”孙老师突然笑嘻嘻地压低声音看着我。 “我知道,因为外公卖书特别便宜。” “哈哈哈,”孙老师摇晃着手指,我猜要是给他装上花白长胡子,刚才他定会顺顺胡子说我孺子不可教也。 “你外公卖书便宜是真事,但这还不是重点,因为当时的二手书摊老板啊,很多都卖得便宜,做这种生意的,多半是自己喜欢,哪里是指望发家致富啊,对吧。” “嗯嗯,也是也是。”我连连点头。 “九十年代,你外公跑长途,最远开车到云南,那可不得了的远啊,现在看来泸沽湖、洱海、玉龙雪山好像近在眼前,一张机票上午飞,下午就在云南吃鲜花饼了,那时候去一趟云南,可真的是跋山涉水,你外公啊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跑一次大长途,我们就期待着他回上海。” “我记得家里有一套连环画是外公从云南带回来的,我小时候一直看,特别喜欢。”读连环画长大的我对这件事记忆深刻。 “各地文化发展还是不平衡的,比如上海这边,九十年代初,太多人渴望读书,年轻人一有时间就往书店跑,图书馆里也坐满了渴望读书的人,但是书可不像现在这么容易获得,有些书刚出版,书店上架没几天就卖完了,新书哦,转瞬间就卖完了。那时候书也要几块钱一本,不便宜,真的不便宜,可还是卖完了。” “那时候读书氛围真的好。”虽然没有亲历九十年代初的“读书盛况”,但因为听过太多关于那时候的故事,对我来说就好像曾经亲眼见到过一般。 “很多书上海买不到了,周边城市,譬如杭州啊、嘉兴啊、苏州啊也都买不到了,有时候啊,江浙一带的书友还会到上海来找书,坐火车来上海,逛完二手书市集当天晚上再赶回去,那个年代还没有动车和高铁啊。” “上海的二手书市真的很火啊。” “那时候是这样的,哈哈。”孙老师说完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你看看这张照片上的人你认识吗?” 我恭敬地接过照片,照片背景正是文庙二手书市,照片上共有三人,左边那位身高特别显眼,我一眼便认出就是我的外公袁喜同志,右边那位容貌和现在坐在我对面的孙老师一模一样,现在看起来似乎还更精神一些,至于中间那位,手上拿着一叠书,穿着一件夹克,圆圆的脸,笑起来有些眼熟,但我确定照片中间这个人我不认识。 “那是王小毛啊,不过你大概是没有什么印象,那时候你还太小了,等你长大了有记忆了,王汝刚也没有那么红了。” 虽然我真的不熟悉王小毛,但是孙老师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立刻就想了起来,“王小毛我还是知道的。”我说。 “还有温瑞安,立夏肯定知道吧。” 我点点头,“当然,小时候还很喜欢他的武侠小说。” “他也来过文庙书市,当时啊,可以说五湖四海都有人来我们的二手书市,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名声比较大吧。”我有些自豪,非常自豪! “也说明找书不容易啊。不同地区书的销量是不同的,在江浙一带买不到的书可能在云南的某个出版社仓库里堆积了很多库存,这在现如今这样一个信息共享高度发达的时代是难以想象的,你外公啊,就是帮我们去外地找书的英雄啊。” “英雄?”这个用词——不当的有些帅气。 “他啊一次给我们带几箱书回来,后来我们都养成习惯了,只要找不到的书就写给阿喜,阿喜就拿本子记下了,去其他城市就尽可能找书,总能给我们惊喜,就跟他的名字一样。” 孙老师说完,站起来舒展几下筋骨,随后带着我一起去储物柜取书,“刚才那本鲁迅先生的《故事新编》是很好的版本,虽然不太值钱,那本啊算我送给立夏的。” “啊?不行不行,还是按照您说的价格回收就是,外公特意关照的。” “我也是你外公啊,你也要听话。” 孙老师摆出一副老师的模样,我也真不敢多说一句。 “那好吧,听孙老师的。” 59 浦东的图书馆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一路骑着书回到外公家,江风清澈,等我回到外婆家的时候,天空才微微阴沉,一小时后方才下雨。 黄梅天出门收书还真讲究几分运气,我暗自庆幸。 我将一早去孙老师那里收书的经过告诉外公,外公听到三人合影时,咯咯笑出了声。 “老孙最近在忙些什么呀?还在研究浦东的常见野生植物吗?” “嗯,好像还在给报刊写一些关于河道历史考证之类的文章,具体我就不清楚了,有点像是以前的博物学家呢,达尔文孙老!” “没大没小!”外公骂了我一声,满是宠爱。 “他还是整天去浦东图书馆吗?虽然他家到浦东图书馆不远,可是天天去也够麻烦的,最近还是黄梅天。”外公看了看院子里的花草,端起茶杯吹了吹。 “孙老师现在整天就在融书房呀,就是以前的陆家嘴社区图书馆,改建后那里就是一个新的文化地标,很多年轻人都去那里拍照,说起来外公都还没去过呢。” “我就不去附庸风雅了,你又不是不了解外公这个人,我自己看看书,养养花就好了,去图书馆那是做学问,我做不来学问的,不像老孙,口袋里一年四季带着一捆小卡片,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笔记,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弄得清楚那些东西。” 我想说,我写小说也总是用各种卡片写上密密麻麻的笔记,有时候弄得清,有时候反反复复查看好几遍还是记不住,总之就是记住一些,没记住的远比记住的多得多,读书不就是这样嘛,整天都在读,仿佛海绵在吸水,其实忘掉的远比记住的多。 总感觉不够,时间不够,努力不够,天赋更是没有。 有时候看着外公也会心生羡慕,外公读书是真有一番“无为”的境界,他只是读书,从不求与人讨论,也不写文,仅仅是喜欢什么书便读什么书,毫无功利心。 我就不及外公,可说是远远不及,我读书,写作,心里想的事有时候繁复无序,大概也是因为年轻吧。 “孙老师说融书房借阅书籍很方便,而且上海的图书馆早有联网系统,想要找寻哪本书,在系统上一查便知哪家图书馆有借。还有24小时无人图书馆,就是那些和饮料自动售卖机一样的移动图书馆,也是借书还书的好帮手,不需要每天跑浦东图书馆了。 我告诉孙老师,其实陆家嘴那边还有一家陆家嘴金融图书馆,那里更是闹中取静的好地方,估计他过阵子也会去那里看书写报告吧。” 外公哧哧笑着,听到老友还藏着合影时更是高兴,笑声把外婆都引了来。 “又在聊什么聊那么高兴,立夏都该去书店了吧。” “没事的外婆,豆子已经在店里了,我晚些到没关系。” “那就记得一会把绿豆汤喝了再去,给你外公也端一碗。” “好嘞。” 我起身走到厨房,端了一碗绿豆汤回到外公身边,外婆端着一碗给我的绿豆汤跟在我身后。 孙老师给的书外公已经一一过目,我和老师聊到的话题也全部告诉了外公,外公听到跑长途运书的往事,比了比手臂肌肉,说道:“你看,我这手臂还可以吧,不比年轻人差吧。” “外公身子向来硬朗,手臂肌肉也是绝对年轻有力。” 绿豆汤里放了冰糖,嘴甜。 “孙老师说外公可是当时好多人寄托期待的大英雄哦。” “什么英雄啊,他跑一次外地,十天半个月的,我们不知道多担心,我可是整晚整晚睡不着觉。” 外婆拿着扫帚打扫起院子来,听到我和外公的对话,兴致勃勃地加入进来,不想却是一阵抱怨。 “没办法,那时候我在货运公司,家里孩子都是你外婆一个人带,好在你那些舅舅还有你妈妈特别听话,给本书看看就行了。” “那可不是?打小先教认字,认了字自己看书去,我怎么可能带的过来四个孩子啊,对吧。” “是是是,外婆最好了。” 夸外公大英雄,不夸夸外婆,外婆这不是分明凑到这里来求夸的嘛。 外婆绝对是太萌了吧。 趁着外公外婆都高兴,我又动了念头,想要问问外公当初是为何想到摆二手书摊的,这问题早上问过孙老师,孙老师说这还真不知道。 我隐约觉得自己越来越在意这件事,对我而言,好像它和我之间有某种联系,只是我不知道它是什么。 “我小时候好像也是认了字就开始读书,只不过何哥哥姐姐相比,我读书的本事真心差了一些。” “没事没事,我看立夏挺好的,你姐姐和哥哥是学习好,考试好,立夏是喜欢读书。” “也是,现在我可喜欢读书了,越来越喜欢。”说完,我笑眯眯地喝着绿豆汤,“好喝,外婆煮的绿豆汤最好喝了。” “那你真打算一直开书店了?最近可有人上门买书啊?” 外婆是个老实人,朴实又朴实的老实人,和外公相比,外婆就没有那么乐观,以前她担心舅舅们不结婚,不生孩子,现在担心我们找不到好工作,妈妈说外婆读书少,所以啊没有外公那么想的明白,现在老百姓日子过的那么好,只要老老实实,安安稳稳做人,日子肯定都能好好过下去的,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她呀就爱瞎担心。 “前两天都有人来买书。”我开心地说,不想让外婆担心。 “行吧,反正你收书的钱就问你外公要,还没到你自负盈亏的时候呢,对吧老头子。” “哦哦,是是是,孙老师这些书多少钱,外公给你。” 我急急忙忙摇摇头,“不用不用,我是书店老板,现在这些事都是我的事,怎么能要外公给我钱,外公已经给了我这么多书了。” “嗯,书啊,如果遇到有缘人就不要想着要赚钱,立夏明白外公的意思吗?想想人们买到一本自己喜欢的书是多么高兴的事阿,要是因为价格原因就和一本书错过了,那可能就是错过了一段美好的人生啊。” 这番话意味深长,外公说话时目光望向窗外,仿佛进入了某种回忆中。 “好的,我知道了。”即使我回应的声音又响又亮,外公也好似走了神,隔了几秒才对我说,“立夏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60 网格本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大雨将至,外公催我快回书店,我捧着从孙老师那收回来的书往212走去。 路上灰蒙蒙的,路边的蔷薇躲在铁栅栏里,似乎知道就要下雨。 白色和紫色的圆锥绣球稀疏错落,躲藏在灌木群中,有几分满天星的味道。 回到212时,门开着,风铃一动不动等着即将落下的雨水。 没人会真的讨厌六月的雨,但黄梅天的潮湿对书来说确实不太友好。 “豆子,怎么没有关门?”我问道。 走进屋内一看,有两位客人! “明杨师兄你怎么来了?”我本意是想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地址,因为太有兴师问罪的味道,开口时便改成了刚才那一句。 “是刘敏告诉我的。” 刘敏? 我一看书架旁的确站着一位穿着一袭连衣裙的女生。 “立夏,我们也是问了附近的人才问到的。”刘敏走到我身边,把我捧着的书一本本放到桌面上。 “这是鲁迅先生的《朝花夕拾》!”刘敏拿着书兴奋地看着我。 “嗯,是的。”我随口答应一声,视线却在豆子身上。 豆子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地回望我一眼,好像在说,“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敢问。” 市集那天,豆子见过赵明杨,所以他肯定不能将学长拒之门外,也不能怀疑他的身份有假。 明杨学长身边又有一位文静可爱的刘敏,豆子更不会拒绝。 所以…… “明杨学长怎么来了?”我只能暂时放过豆子,招呼“客人。” 开门做生意,来者都是客。 虽然面对赵明杨我还是有几分怪怪的感觉,但是今日不同,我不是在学校市集见着他,也不是那家记忆中挥之不去的烧烤小店里与他面对面,更不是学校门口狼狈不堪的翻车现场。 这里是我的书店,是我立夏的主场,可不能丢人,不能丢立夏书店的颜面。 “当然是来买书啊。” “好,买书。” 学长真会说大实话。 “那就随便看看,有什么喜欢的书……那个……学长先看吧,这里书不多,有些还是重复的,不过是版本不同。” 我……表现出色,老板样子十足。 “嗯,比如说这些网格本,可都是名家名译啊。” “网格本?”刘敏走近赵明杨,“什么是网格本?” “哦,网格本是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出版的一套外国名著丛书,淡雅的封面,外框双线环饰,内框围起斜向交叉网格,网格交点缀以似圆实方的结点,爱好者给这套书起了一个昵称——网格本。” “原来如此。”刘敏点了点头,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巴尔扎克的《幻灭》。 “这套《外国文学名著丛书》拟出200种,后来实际出了150种左右,是不是?”明杨学长的视线转向我,我点了点头。 “好像是149种,这套丛书译文都由名家担纲,还配有精美插图,多是著名画家的经典之作,极好地体现了原著精神,有些还有原版插图,装帧精美,校对精密,集人民文学和上海译文两大出版社之力以及众多名家翻译,才有了这套书。比如巴尔扎克的很多作品都是由傅雷先生翻译的。” “没错,傅雷先生好像还是浦东人呢!”赵明杨的脑回路也是奇葩。 “嗯,老宅在周浦那边,原先属于南汇,现在都是浦东新区,傅雷先生的故居的确是在我们浦东呢。” “这套书真的很漂亮啊,特别端庄的感觉。”刘敏爱不释手地将书捧在怀里,随后又从书架上取下了《埃涅阿斯纪》、《白鲸》以及《莎士比亚悲剧四种》。 “这几本书你都要?” 刘敏腼腆地点了点头,“可以吗?如果你这里还有其他网格本,我都想要。” “哈哈。”学长笑着说:“那你可是为难我们家立夏了。” “我们家立夏?”刘敏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我倒抽一口气,只觉左侧肩膀酸酸胀胀,好像有什么带着吸盘的植物攀附在那,侧头一看,撞到豆子的视线,我抿着嘴眨了眨眼睛,豆子冲我扮了个鬼脸。 学长可真是滴水不漏啊,现在的我可不会因为学长的一句话就信以为真,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倒是刘敏脸色一直转不过来,莫非刘敏暗恋学长? 这也正常,明杨学长的魅力还是很大的。 “怎么为难立夏了?”刘敏吞吞吐吐,终究还是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略有遗憾地说:“实在抱歉,想要把网格本收齐的人太多了,但是有些书很多见,能收到很多本,也不贵,5元一本也有卖。” “5元一本?那真的不贵,150种也就是750元?”刘敏算得很快,可惜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加减乘除。 “有些书就比较贵,比如这本《埃涅阿斯纪》,1984年出版的一版一印,最便宜也要50元一本,还要看品相,八成新以上可能要70元,九成新以上150元都有可能,要看二手卖家的心理价位了。” “啊?那么这本呢?《莎士比亚悲剧四种》,不会也是不容易买到的那种吧。”刘敏有些紧张起来,好像我正拿着试卷要报期末考试的分数。 “那个......悲剧四种也要50一本,这本品相很好,有九品呢,另外,那边书架上还有喜剧五种。” “那边?哪边?”刘敏扫视着书架,还是没能发现《莎士比亚喜剧五种》。 我走到窗边的书架旁,几滴细雨飘在我的手背上,我取下书,将窗户关小一些,忽然间,店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好像潜入水中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一般。 “立夏还有多少网格本?” 诶?是要全都买下吗?这是为何? “大概有几十本吧,不知道你要哪些?” “我都要,我想试着把这套书收齐。” 我有些吃惊,这是......不知道收齐一套书有多艰辛吧。 这个念头可千万别动...... 61 读书会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似乎人总是有收齐一些东西的古怪爱好,比如老一辈喜欢集邮、集火花、字画、甚至红木家具......现在年轻人还喜欢收藏手办、漫画,各种限量版......反正都是坑,一旦想要收集整套,就会发现不仅需要花更多钱,而且总有那么一两样是永远都收不到的。 “刘敏同学,这个念头可真的不要有才好啊,全套网格本现在的售价可不是750元这种价格啊。” 学长语重心长地劝导刘敏,言语中透着一股过来人的辛酸。 “那要多少钱?”刘敏不甘心就这么被劝退了,怎么也要问问价格。 学长伸出一个手,摇晃着凑到刘敏眼前。 “五千?” “不不不。” “五万?”不可置信的眼神和不愿相信的语气,“不会吧,那岂不是平均下来要五百一本?可是立夏说很多只有五元一本啊。” 刘敏算不过来,又求助于我,我无奈地耸耸肩,“学长说的不错,的确要这么贵,如果整套从藏书人手上购买,肯定是要五位数的价格而且也未必能买全,149种中每一本的版本不同,可能价格也会不同,再者,当单本集合成全套,价格就不是按照单本价格累加来计算的。” “一般网上买书肯定是全套的售价会低一些吧,相比单本单独购买之后的总价。” “这个也不一定,博尔赫斯新出的两套全集,我就是单本买的,单本加起来之后算上满减,价格比整套还便宜......” “原来还有这样的操作?”刘敏嘟着嘴唇,有些不相信我的话。 “嗯,具体还是要看网络平台优惠力度,但也相差不了太多。” “但是五万元也太贵了吧。” 刘敏有些不甘心,将桌子上取出来的几本“网格本”拿起来又放下,有些心神不宁。 “刘敏是要读这些书的内容还是单纯想要收藏这个系列呢?”学长问道,“如果仅仅是想要阅读书的内容,其实也未必需要购买这个版本,这些书都有很多不错的版本可以选择,很多出版社都出版过,比如《埃涅阿斯纪》,网格本可能要100元,其他版本的新书也不过30元左右,新书还是有新书的好处,一来干净,二来价格也不贵。” “可是......”刘敏想要说什么,又忍了回去。 我猜她是想要说自己很喜欢这套网格本吧,我也喜欢,但是我从没想过要收集全套,因为真的很贵,而且我实在没有信心能够收全。 更何况......经营书店以来,我对书的感情稍稍有了一些变化,我不喜欢任何一本书离开我,每次卖掉一本书的时候,我心里都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好像一个打孔机在我心里打了一个小小的孔,无声无息地,但这个孔总要一些时间才能愈合,孔里面下着小雨,还有凉凉的风,像落在水塘里的叶子,终究是离开了栖息的树枝。 虽然树还是大树,枝叶繁茂、生命旺盛,路人谁也不会发现少了一片叶子,可的的确确是少了啊。 外公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的困扰,偏偏我有。 可我是一个经营二手书的老板啊,难道所有的书卖给读者之后都要这样伤感? 虽然无法瞬间改变,通过连续三天在市集卖书,我的心情也的确稍稍有了一些改变,不再是那么怅然若失。 问题的根本也许还是我需要问问自己,卖掉一本书的时候,我失去了什么呢? 刘敏最终买下了《莎士比亚悲剧四种》、《莎士比亚喜剧五种》、《白鲸》和《幻灭》,她把《埃涅阿斯纪》还给我,说,这本书她打算听学长的建议买一本新的。 “好好,那这本我放回书架去。” 几乎是松了一口气,一种失而复得的幸福感瞬间涌上心头,我在豆子和学长怪异地注视下将书“藏回”书架,随后高兴地接过刘敏给我的现金。 “我带了现金,怎么说呢,感觉用现金购买二手书更有仪式感。” “还真是。”学长附和道,“还是刘敏同学想得周到,现金购买二手书真的更有仪式感一些。” 想到仪式感,我跑到书桌旁,拿出一本收据本,给刘敏写了一张收据。 “这个给你,买回去以后发现书有什么问题可以凭借这张收据来找我的。”我微笑着将收据交给刘敏,她将收据夹在书中,随后将书一本一本放入随身携带的帆布包中。 我又拿出几张新买的透明书套,“我帮你把书装起来吧,这样放在袋子里不容易压坏。” 刘敏心满意足地买完书之后,学长还是两手空空,这时候我才明白,他大概就不是来买书的。 而刘敏可能一开始只是陪学长来我店里,结果她倒是买了书,真是有趣。 “书店的环境真不错。”学长赞美道。 “啊?稍稍整理过一下,群里都在问我要坐标,我想着早晚要和大家见面,所以稍稍整理了一下,之前其实还挺乱的。” “有没有想过办一些小型读书活动?文学社的读书活动正在找校外场地,如果立夏同意的话,暑假前最后一次读书会就在立夏的书店举办如何?” 这是?文学社的人都要来我的书店? 做读书会活动? 我之前从来没有参加过学校文学社的活动,原因是大家坐在一起畅谈文学~画面太美,我不敢想象,文学社里个个都是大佬,博古论今,无所不知的那种,立夏我这种纯粹个人爱好读了一些书的小丫头,根本不敢想象文学社这种人才济济的地方啊。 “下周天下午三点到晚上大概六点吧,立夏不反对的话就这么定了,我会在微博上发布活动信心,人数控制在12人以内,费用的话......” 费用? 我看看豆子,豆子示意我认真听。 “费用的话,立夏这边准备一些简单的茶水,比如矿泉水或者饮料就行,他们自己会带些食物过来的,场地费就算30元一位,立夏觉得可以吗?” “30元?12个人?那不是?” 学长朝我微微一笑,很是倾城。 上架感言(上架前我失眠了)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睡不着觉,想着上架感言要怎么写,上架后要怎么更新……想着自己为什么会想要写小说……想了很多很多,于是就失眠了。 听说上架要哭穷,说自己多难多难。 我不想哭穷求订阅,因为穷的人,穷的地方,自问可曾去过?可曾生活过? 我没有亲身经历,岂能昧着良心为了打动读者哭穷? 这段文字是感言不是创作故事。 做不来,也做不到更觉得不妥。 (理直气壮) 不知道为什么就写了这本书,因为生活在浦东,因为想要写写普普通通的生活,于是就有了这本书。 浦东图书馆、金融图书馆、美术馆、滨江大道、陆家嘴、昌里路、东方艺术中心……书里的点点滴滴正是生活的点点滴滴。 平和且美好。 能写出来已经心满意足,是高兴,是幸福。 当然,还是要哭一下“穷”,穷的只有书的作者,在线卑微……求订阅。 感谢所有读者。《下一站书店》上架感言(上架前我失眠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2 明媚和努力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嗯,如果来12个人的话就是360元。也许还会多一些?” “多一些?”不是刚才说过上限12人吗 学长明媚一笑,“立夏你这里可是书店啊,文学社的同学看到这些书肯定会买几本带回家吧。” “这……好像也对。” 于是我便答应了下周日的读书活动,有些迷迷糊糊。 刘敏和学长离店后豆子凑到我面前,取消道:“我觉得刘小舟肯定比赵明杨合适。” “合适什么?”我一头雾水。 “合适做立夏的男朋友啊。” 男朋友?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找个男朋友的概率比我今年科幻征文得奖的概率还要低! 我将这话一字不差说与豆子,豆子听完笑趴在桌子上,“不要这么自卑,万一火了呢?快来看这是什么。” 豆子捧着iPad走到我身后,拍了拍我的后背,“聊点正经事,你看这是上一期节目的播放量。” “15603?好厉害。”我喜出望外,以为自己棒棒的。 “这还是第一集,你要再接再厉,我们需要加快步子。” “如何加快?每天录一集?豆子剪辑也是费时费力的啊。” “剪辑不是问题,制作也不是难事,这种视频的难度主要还是在于内容,内容要出彩,或者能够直击一部分读者的期待,这样才行。” “原来如此,那我们准备录下一期吧,内容我都想好了。” 我信心满满,果然对于创作者来说,最大的动力就是作品有人看。 我好奇大家对视频的评价,于是查看了评论,竟有四百多条。 “豆子百科的up主是女装大佬?” “这是?豆子开始讲读书了?内容是真好,可是豆子是女的?三观啊!” “你的三连有了。” “马洛是我最喜欢的侦探形象,没有之一。” “话说什么时候介绍一下时候高中生暑假阅读的书籍呗,九月就大一了,想要充充电。” “up主的推荐真不错。” “书倒都是好书,可背景里书架上那些书我更喜欢,有没有和我一样关注点在书架上的?” “目测此up主会火。下次换一件JK的衣服啊。” “Lolita讲书?有点意思。” “买书如山倒,读书如抽丝。” “B站上关于抑郁的视频太多了,建议大家少看那种,多看看这些分享阅读的up住,正能量好评。” “原来我不爱读书是因为没穿对衣服啊。” “同推荐钱德勒,时不时要重读一遍。” “up主,我想看看你的脸。” “声音太好听了吧。” “有人和我一样是被衣服吸引进来的嘛。” 我看完之后哈哈大笑,乐不可支,豆子看来早已阅过评论,见我欢喜并不意外。 “我说吧,听我的没错,要是没有这身装扮,效果可能就要打一点折扣。” “术业有专攻,还是要找对合作的人才行,现在我也是信心满满了,要不要说录就录?” 我摩拳擦掌,心想着以我今日之状态,连录两期视频都能轻松应对。 毕竟我现在也是有粉丝催更的人了。 自信就如雨后春笋般嗖嗖嗖地冒了出来。 豆子却摇摇头,带着微微愁容,似夏日里没有冰激淋吃的小男孩。 “喂,豆子怎么了?说话呀。” “还是衣服的问题,不能每次都穿同一套衣服,装扮只有0次和无数次,哎,失算!” “失算?”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又不是女装,什么叫只有0次和无数次啊,豆子豆子,你在瞎琢磨什么呀。我们是讲书节目吧,既然内容主打是书,不用太在意......” 豆子打断我的话,“要的,肯定要的,你在书店等我,我出去一下。” 说完,豆子拿起桌面上的手机,经过我时,摸了一下我的头。 我还来不及问他急急忙忙是要去哪,心想着,“什么人啊,仗着人高就能把人家当小动物吗?” —————————— 豆子不在,书店就剩我一人,我一鼓作气写完了之前一直在写的科幻。 虽然不太满意,总觉得还有很多不足之处,但毕竟是完本了。 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给豆子发了条消息问他何时回来,等了半分钟也没见回复,我又将屏幕切换到联系人列表,看着爬满小红点的书店群点了进去。 这群还真热闹。 翻了好一会才把消息全部读完,原来今天会这么热闹是因为学长发布了读书会的消息,从微博转发的消息引起了大家一片——吐槽。 “b这算什么嘛,我们又不能参加,文学社高高在上,我们新生连加入的机会都渺茫。” “就是啊,明杨学长是不是考虑一下面向新生的文学活动啊,比如新生读书会这种,也可以在书店吧。” “所以,立夏学姐真的是明杨学长的隐藏女友吧。” 当然不是! 我在心中喊道,怎么可能,绝无可能! “有没有同学发现立夏学姐很漂亮的?” “有啊有啊,那天我在校门口第一次遇到立夏学姐就觉得特别漂亮,怎么说呢,就是有一种清逸的感觉,还有书卷气。” “诶?我也这么觉得,也许立夏学姐看不上明杨学长呢,毕竟学姐自己条件也不差对吧!@明杨” 就是就是,这句话说的真有道理。 “你们有没有发现刘小舟学长?” “那位传奇校友刘小舟吗?哪个号啊?最后加入的那个吗?头像是一个蓝色玻璃瓶的那位?” “就是那个,有人敢@他吗?” “不敢。” “发出不敢的声音。” 这个书店群里这两天讨论最多的竟然是两位学长...... 我还以为大家的话题多半是围绕书的。 因为写作的时候害怕被打扰,每次写时我都会把手机藏起来,放在看不到的地方以免时不时想要看一下。 小时候每到读书便会浑身有虫子在爬的那种感觉至今印象深刻,如今读书时这种不安和慌张倒是很少出现,但是手机却成了新的“病”,也许如今很多人都难以幸免吧,时不时被手机分散注意力的问题在我身上也是存在的,所以写作和读书时老老实实把手机藏起来是最好的办法。 打开微信和微博就算是随便浏览一下也会花去好些时间,手上端着一个联通世界的小机器,时光行走得格外迅速,说是插上了翅膀并不夸张。 63 本帮爆鱼面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煮水、放茶叶,等豆子。 雨已停,饥肠辘辘,方才想起今日都没有吃过午饭。 放假在家不比在学校,学校里到了午饭的时间我总是饿的不行,好像一直都处在生长发育的关键时期,夕阳渐落时也是饥肠辘辘。 同寝室的女孩常说我就是个浪费食物的人,因为吃了也不长肉。 这话也不知道是褒奖还是嘲笑。 两周在家,每天的生活仍旧很有规律,但却想不起来午饭了。 估计是写作太投入,不觉得饿吧。 这个时候要是沿着江边散散步,走到某处小店,喝一杯咖啡,要一份三明治...... 不,我更想去大富贵吃一碗爆鱼面加一个荷包蛋。 大富贵的爆鱼面才是让我瞬间满足的食物啊。 整准备给豆子发消息说先去大富贵吃碗面,风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立夏,我回来了。” “嗯,欢迎你回来。” “啧啧,怎么好像跟新婚夫妻一样。” “谁和你新婚夫妻,你去哪......”不用把问题说完,我已经知道豆子去了哪里。 豆子手里提着两个袋子,袋子里是两套熨烫整齐的衣服,一猜就知道,这两个小时他应该是去找袁乐哥哥了。 “哥哥不用上班吗?” “午休时间啊,十二点到一点半他休息,抽时间陪我去了一趟工作室,可惜我只能拿两套,过几天还要再去一次。” 豆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从包里取出一瓶盐汽水,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辛苦了。”说完,我自觉拿着衣服朝卫生间走去。 “诶诶?你吃过午饭了吗?” “没有,本来想去大富贵吃爆鱼面的,可是你没回来。” “走走,先吃饭,吃饭要紧,让阿姨给我挑一块大一点的爆鱼。” 豆子说的阿姨就是我的妈妈了,她在大富贵昌里店工作,自从昌里路开了一家大富贵开始,妈妈就从原来黄浦区(更早些时候属于南市区)的大富贵换到了昌里路店。 我想吃的爆鱼面就是妈妈以前的拿手好面,也是我写浦东美食地图的最初灵感。 爆鱼面的关键自然是爆鱼和面。 读大学的时候,曾有同学疑惑又含蓄地询问爆鱼面究竟是什么面,“那个......能不能问立夏一个问题,一个困扰我很久的问题了。” “什么问题?” “就是经常听你说起的爆鱼面啦,爆鱼面里面真的有鲍鱼吗?” 鲍鱼?爆鱼? 我哈哈大笑,“是爆炸的爆。” “爆炸的爆?”女生的脸上满是疑惑,“立夏说说清楚,这问题我糊涂很久了,” “将新鲜的草鱼放入滚烫的油锅中煎炸,炸到两面金黄,最好是炸两遍,这样更酥脆。 第二步就是将炸熟的鱼放入事先调制好的调料中,这个调料非常有讲究,上海人口感偏甜一点,所以白糖、料酒、生抽、老抽,葱姜蒜末一样也不能少,混合均匀,蒜末并非必须,不吃的可以不放,我们家外婆不用蒜末调制爆鱼的调料,因为我不喜欢吃蒜味。” “所以,爆鱼面的是因为油爆才叫爆鱼的吗?真的不是那个鲍鱼?” 同学仍旧不太理解,于是当天晚上我遍带她去了一家离我们大学最近的大富贵酒楼吃了一碗本帮爆鱼面。 面条细白如雪,软糯不粘牙,汤汁鲜美,大骨熬成的面汤或是清水加了雪菜,爆鱼先放入面中浸泡一会,吃的时候更加鲜美。 为了减肥很少吃荤菜的室友,直呼“实在是太好吃了吧。” “我还担心北方姑娘会吃不惯本帮爆鱼面偏甜的口味呢。” “稍稍有一点点偏甜吧,算不上什么,我大概上辈子也是南方人,稍稍加了糖之后,这鱼不比鲍鱼逊色啊!” 我眯着眼睛,拖着腮帮子,看着同学津津有味吃下一大碗爆鱼面,笑着说:“鲍鱼我真不知道和香菇有什么区别,在我嘴里吃不出什么特别的,倒是这爆鱼面吃了十几年了,从不厌倦,每天吃都可以。” 我和豆子带着伞沿昌里路步行,经过洪山路路口就看到大富贵大大的招牌。 “我要爆鱼面加荷包蛋加辣酱。”豆子狮子大开口,我点头答应,心想,豆子是打算吃饱肚子然后连拍好几集节目? 应该不会,他只带回来两套衣服,按照豆子的计划,每次节目都要换新衣服,所以今天最多也只能拍两集...... “哎。”我叹了口气。 “是不是饿坏了,傻子。” “你才傻子。我只是在想如果每集节目都要换一套新的衣服,那么......开销说实话还是很大的,一套Lolita的服装好一点的至少要上千吧,b差的又不太合适,不符合豆子的高品味。” “明明是立夏这个人比较挑剔吧,你哥说上次外拍你可是全程都没有很高兴。” “他还好意思说?早上五点把我叫醒,我睡眼惺忪直接就被带上车,然后一个不明来路的女子按住我的脸就是一顿化妆......我连自己到底被化妆成什么样都不知道,要不是知道驾驶位上是我的亲堂哥,小时候总是欺负我......” “什么?”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还好我哥那里衣服多,而且那家伙才是真挑剔,衣服道具一般都不会差。” “那是真的,所以上次你哥来店里,我一看到照片就有了这个计划。” 豆子终于说出了真相,原来这家伙的算盘在那时候就打好了呀。 但不得不说,豆子的计划初步看来是成功的,第一集节目——暑假阅读书单的播放量一直在涨,出门前,我们还一同看了一眼播放量,已经又涨了好几千,豆子说,暑假将近,这个视频也算是应景,正是趁胜追击的好时候。 嗯!我在心里给自己加油,为了感谢豆子,我决定这顿爆鱼面就不客气地由我买单了。 下午两点,大富贵里依然有不少吃饭的客人,经过大门口的糕团和冷面窗口,我的肚子就咕噜噜叫了起来。 “这不是立夏嘛。”收银处的小姐姐一眼便将我认了出来。 64 不仅仅是书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是阿洪姐姐啊,我就是来吃......” 话还没说完,只听阿洪姐姐热心地问:“听说立夏准备接手袁伯伯的书店啦。” 阿洪姐姐怎么会知道的?我尴尬地笑着,“那个......” 不知道如何解释。 豆子已经不管不顾地走到店里,找了一张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了下来。 “我就是来吃碗爆鱼面,就不要告诉我妈妈了,免得影响她工作。” “好嘞,爆鱼面两碗?”洪姐姐瞄了一眼豆子的方向,笑嘻嘻地看着我。 “两碗,一碗爆鱼面,一碗爆鱼面加荷包蛋加辣酱浇头。” “好的。” 阿洪姐姐熟练地撕下收银条,“快去吃饭吧,看你瘦的。” —— 口之于味,有同嗜焉。 说的是好吃的东西大家都爱吃。 豆子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爱好并不相同,口味却很相似。 我抢了他半份辣酱浇头,没有伴在面汤里,仅仅是放在一处角落,夹一块入味十足的土豆丁,吃一口面,再品尝爆鱼,满嘴鲜甜。 浇头大概算是本帮面的特色之一,辣酱、辣肉、鱼香肉丝、茭白肉丝、油爆鳝丝、珍菇素斋、翡翠目鱼。 盛在小碟子里,满满的,浇在面上,不论是上海特色冷面还是本帮大碗汤面,都有各种浇头可选,每种浇头我都喜欢,除了一种叫“素鸡”的豆制品。 很多人吃面喜欢加一份素鸡,虽名为素鸡,却和家禽毫无关系,形如大排,圆圆的,切一厘米厚放入油锅煎至两面焦黄,加生抽、老抽、白糖和水,待上色入味之后便可出锅。 闻起来也是美味,只是吃起来总觉得怪怪的,我自小就不爱吃,豆子更是表示——各有所爱,不黑不夸。 他是那种自己不喜欢也不会不准人家喜欢的人,这算得上是优点。 “你看着我干什么?” 豆子突然抬头,撞到我的眼神。 “看你碗里还有一块爆鱼,在想你是不是吃不下了。” “你也真是的,”说着,豆子夹起爆鱼放进自己嘴里。 …… …… “你要吃爆鱼就让阿姨做一锅不就是了,夏天到了,没有爆鱼的夏天还是夏天吗?” “嗯,也是也是。”我有些丧丧的,原因好像仅仅是因为没有吃饱。 “怎么我在书店这事洪姐姐已经知道了?” “肯定是阿姨说的呗。”豆子不假思索地回答,好像我在说一件显而易见的事。 “我妈?为什么呀!”我暗自嘀咕妈妈可真是的,这有什么好说的。 豆子却说,这是好事啊,说明在阿姨心里是认可这件事的,或许是为立夏感到骄傲吧。 “确定不是和洪姐姐她们抱怨我不好好找份工作?” 豆子的表情变得严肃,眼神更是严厉地看着我。 “立夏是个没有觉悟的人。” 觉悟?我思忖,豆子突然那么认真……感觉怪怪的。 “开书店不是正经工作吗?立夏认为什么是好好找份工作?每月有固定工资,说出去人人能懂的那种体面,比如老师?医生?银行职员?会计?建筑师?工程师?这些上到九十岁,下到九岁孩子都能一听就明白的工作才算是找了一份好好的工作?”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不知从何说起,好像真是我说错了话,做错了事,真成了没有觉悟的人。 “立夏开书店就不是好好的工作了?那阿喜外公这么多年做的事都不正经了?” 虽然豆子说的有好多道理,可他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起来,看着像是教训我,实则……莫不是也在说他自己吗? 我们如果大学毕业,没有成为那个——正经工作的人,是不是我们就是个败类? 接下来的几分钟,我和豆子默默吃面,谁都没有说话。 但,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一碗面搞不定的,如果一碗不够就加两个浇头! 吃完最后一筷子爆鱼面,我对豆子说道:“豆子,我觉得你说得对,是我缺乏觉悟了。” “想明白了?”豆子咕噜噜喝了两口汤,放下碗后对我说,“你的还在写吗?” “怎么问到写了?不是在聊正经工作的事情吗?” “我是提醒立夏,书店和写都是正经工作,认真对待过的事情都是正经事。” “你这是抢了我的台词,我正想说呢,不是说好一年嘛,这一年就要全力以赴,也好,开书店也好,都要有百分百的努力。” “就是这么回事。” 豆子笑了一下,笑得信心十足。 我们放下碗筷,极速赶回书店,他布置灯光,摆放书本,虽说书店的环境用来拍摄这类视频算是得天独厚,可是豆子总能想到更多更有用的细节之处,正如他会说,作品好坏,创意是第一,细节和认真才是最重要的。 这和写倒是相似,再好的脑洞也要有认真的态度和坚持到完本的决心才行。 我换上一身黄色公主裙,真有几分公主的自信油然而生。 抬了抬袖子,对豆子笔划了一个手势,意思是想我准备好了。 豆子突然歪着脑袋笑了起来。 “笑什么?” 从回书店开始一直都是分工明确,认认真真,怎么突然就笑了起来。 “立夏你是不是化妆了?” 原来豆子为这事情笑的如花似玉。 “嗯,我就是想着……更自信一点,虽然我知道我们不拍脸。” “是的,至少前十集都不会拍到脸。”豆子站到照相机后面,右手放在快门上。 “我准备好了。”我对着豆子的方向微扬嘴角。 很好,这一集介绍的是“《刻意练习》读书有没有用。” 我刚说完主题,豆子就眨了眨眼眼,又一次按下了快门键。 “怎么了?”我问。 “这次是讲书还是学习方法?” “啊,《刻意练习》是安德森·埃里克森写的一本书,讲的是如何从新手到大师。豆子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是社科类的书?立夏除了还看这种书的?” “埃里克森是非常了不起的认知心理学研究大师,虽然刻意练习的方法越来越受到质疑,但是……我觉得对一部分喜欢读书的人来说还是可以了解一下,尤其是他提到的——学习应当跳出舒适区,我觉得读书也是一样。我会和大家分享一些读书方面的心得,不仅仅是介绍书。” 65 高山和他的书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转眼来到周末,我整理完书架,站在窗前等雨。 天很快阴沉下来,远处低沉的雷声成了阴沉天空的BGM,隐约间仍闻见几声鸟叫虫鸣,叫人欢喜。 大概这雨可能不会下吧,鸟儿和虫子更了解大自然的风霜雨雪,若几分钟后就会下雨,这鸟叫声岂会如此悦耳动听。 此时,门外的风铃声响起,这阴霾天气竟有客人来访? 我探头张望,还没移动步子,客人便自顾穿过小客厅走到屋内。 “我是来买书的。”客人一开口就已说明来意。 我见他背着一个宽大的帆布包,手上还缠着一捆红色绳子,心想,这是要买很多书吗? 客人四处看了一圈,视线像摄像头一般扫过书架,随后他将斜背着的浅绿色帆布包放到桌上。 咚一声,包落在桌面上时发出沉沉的声音。 这包不是空的,里面还装着书? “你是这家店的新老板吗?我叫高山,你好。” 高山? 这个名为高山的男人身高大概170cm,体重我猜不出,总之是个矮个子三十多岁的男人,五官很普通,带着一些风尘仆仆的气息,要说有什么特点…… 高山说话的时候会挤眉弄眼,嘴角时不时会抽一下,眼睛也会眨个不停。 这种脸上怪异的动作,我突然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啊,我是这家店的老板,叫我立夏就行。” 我冲他挥了挥手,高山利索地从帆布包里取出一些书。 “这些都是卖给店里的,老板看看价格吧。” “卖书?我有些印象,您是不是经常在去逛文庙书市?”我好奇问道。 “是啊,我一直去的,就是在文庙书市认识阿喜的呀,后来阿喜搬到浦东,我现在也在浦东,你是阿喜的?” “外孙女。”我说。 “原来是外孙女啊,那可真不巧,我几乎每个月都会来一两次,竟然没有见过你。” 虽说没有在书店见过,我倒是对高山有些许印象,总是背着大大的包,买很多书。 “你看,这是你外公写的收据,我都带着呢。”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和外公熟识,于是从侧袋里拿出一叠折叠整齐的收据,递到我眼前。 “这都是收据。” “好好,我看看书。” 高山拿来的书种类很杂,有百花文艺出版社发行的《汪曾祺散文选》、《季羡林散文选》、《贾平凹散文选》和《柯灵散文选》,还有两本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短经典系列,《父亲的眼泪》和《星期天》,分别是约翰·厄普代克和法国女作家伊莱娜·内米洛夫斯基的作品。 “这套书我这边还比较全。”我拿着《星期天》对高山说。 “没事,钱你看着给就行,我这些书都是市面上买的到的书,二手书店有时候也就卖6块钱一本,你5块钱收去,我也很高兴了。” “也是。”我心想,虽说短经典不是什么买不到的系列,也没有很多人像我这样收藏了两个版本的短经典系列,还有中经典我也一并收藏在书架上,但是其中有几本也早就是买不到的书了,比如深受加西亚·马尔克斯推崇的加泰罗尼亚语家梅尔塞·罗多雷达的短篇精选集《沉吟》,前两年,为了找寻这本书,我可是跑了好几家图书馆,盯着唯一一本外借的《沉吟》,最后没等到有人还书,在旧书网上花了80多元才买到。 那种急切想要读一本书的心情,总是让人念念不忘。 人的心里也是矛盾,心急想买下一本书,看到价格时又会犹豫,有时竟然顿时少了念想。 外公说,二手书摊的意义就是让书流动起来,让更多人能读到他们想读的书。 我不明白这是不是就是外公开书店的答案,但多少有些关联,书要是太贵了,就会有不少人买不起,所以不读了吧。 “老板?” 高山见我久久不开口,叫了一声,我抬头看着他,抱歉道:“对不起,刚才有些走神,想起一些书的事,我这就把价钱算好把钱给你。” “不用不用,我还要挑一些书带走呢,下周要用。” “用?” 窗外忽然大雨倾盆,我又说了声抱歉,跑到窗边,西南风向,雨水从窗户外飘落进来,凉凉的粘在我的手背上。 “稍等一下,那个......您要买书的话随便看看便是。” “好吧,原本还想下雨前能赶回去,现在看来我要在这里多打扰一会了。” 高山在说桌旁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拿出手机,挤眉弄眼地滑动屏幕,随后将电话放到耳边。 我则靠在书架旁计算着高山带来的这些书应该以什么价格回收。 书都是好书,只是像《柯灵散文》这样的书不容易卖倒是真的,虽然我觉得柯灵的散文优美细致犹如工笔画,但现在的年轻人很少会读他的书,也许一些热爱张爱玲的读者会从《小团圆》里读到的那些片段,那个和柯灵类似的角色是不是张爱玲故意描写的呢?如今也无从得知。 江南小巷里烟雨濛濛,轻纱般笼住一切的那层纱,是文人的冷暖情怀还是我们误解了什么呢? 脱离作者单纯看文字,在我来说从不会刻意去这么做,因为太难,也实在很难做到。 高山在电话里说:“下大雨,要晚一点去书店。” 原来他还要去另一家书店,这个高山到底是做什么的呢? 我有些好奇,却也不方便多问。 “这些书总价45元可以吗?”我将算好的价格告诉高山,高山点点头,“可以可以,反正你说了算。” 他微笑的时候嘴角抽搐地更为厉害,一般人看到都会觉得有些怪异吧,但高山却毫不在意。 “你叫什么名字?” 大雨,闲聊,好像事情就该是这样。 “立夏。”我回答。 “哦,好名字,跟夏天一样漂亮,立夏也很喜欢读书吧,我听你外公说起过家里最喜欢读书的就是小外孙女了。” “是吗?” 脸颊微微发热,外公也是不知道我从小其实是有读书困难的吧,大概一直捧着书想要克服这毛病,久而久之,周围人也留下了“立夏小时候是个爱读书的孩子”这样的印象吧。 66 公益活动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高山挑了不少书,他选书的速度很快,就像从超市的货柜上取下方便面一样。 也许他对我这些书架上的书非常熟悉吧,我心下猜想,既然说每月都会来书店,肯定是对这些书非常熟悉,毕竟我们这家书店也就50平米...... 高山先生一边挑选书籍,一边时不时朝窗外张望,好像外面有人在等他一般。 “这是顾随先生的书啊,阿喜什么时候开始收集这些书了?” 在东侧书架最上层的摆放着顾随先生的书,贴着书架最左边的是一套《顾随全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14年出版的。 两三年前,一日路过绍兴路上的一家二手书店,在书架上见到这套全集,当时我已读过《中国古典诗词感发》、《中国古典文心》以及《中国经典原境界》,这三本书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分别于2012年、2014年和2016年出版,书的内容主要来自于叶嘉莹先生珍藏60年的顾随先生课堂讲录。 那是正对顾随先生的书如痴如醉,只悲叹自己没能早些识得先生,勤读先生之作,先生的学问如此叫人迷恋,先生的为人又是如此叫人倾慕,真正是“经师易遇,人师难求。” 于是,那段时间的零花钱大部分花在了购买顾随先生的书,《驼庵诗话》、《顾随说禅》、《顾随诗词讲记》、《顾随论学精要》和先生的随笔集《诗书生活》。 可想而知,当日我见到书架上摆放整齐的《顾随全集》时,是多么的欢喜,想要立刻将它们捧回家中。 可惜老板告诉我,这套《顾随全集》是他个人私藏,不舍得卖。我怏怏不快,却也不能强求,毕竟心头好若是让与他人,其中滋味并不好受,大概像是切下柠檬刷牙一般吧。 近日此类感受愈发强烈,当有客人进屋选书时,我总是有些担心,而卖出书的时候,心里总不是滋味,失落感萦绕不散,只是稍加掩饰不会被发现而已。 “这套书是我收的。”我老实交代,又不敢多言,生怕高山对这套书感兴趣。 我也实在是有些过于矫情,这样如何能把书店经营好啊。 踌躇之际,高山已经捧着一叠书回到书桌旁。 “就这些吧。”他说。 “好,”我答应一声走到他身旁,“一、二、三……九本书?” “对,九本,多了不好拿,我一会还要去小朱书店呢。” 高峰说完,看着我的水壶,随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不好意思,忘记给你准备茶水了。” 我走到客厅,从角落里取了一瓶矿泉水回到屋内。 “给你,没有给客人的茶杯,所以……还是矿泉水干净些。” “啊,谢谢。” 高峰打开瓶盖喝起水来,看起来还真是有些很渴的样子。 “这几本加起来八十五元。” “诶?立夏卖书比阿喜贵啊。” 高山面色忽然有些沉了下来,又说:“不瞒你说,这些古典文学作品我是买来送给……” “送给?” 高山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我好奇问道,“是用来送人的吗?” 高山点点头,“一个公益活动,我原本也不参加的,阿喜知道的,我其实是个……” 他抽动了几下嘴角,有没说完。 “那个……那既然是送人的……那就……” “那我去挑几本更旧一些的版本吧。”高山说着,盖上水瓶盖,又走到书架旁。 “都……都一样,如果是送人,那么……” “不瞒你说,这书是送给四川的孩子们,我参加了一个公益活动,捐一些书给一所灾后重建的学校,我都不知道这样的公益活动已经持续好多年了。” “我小时候听说过一个名为‘多背一公斤’的公益活动,参与的方法就是每次去一个地方旅行就多背一公斤书带给当地的孩子们。这个公益活动我至今记得,那时候还小参加不了。” “立夏也想参加公益活动吗?” 高山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要是立夏想参加公益活动可以到这个公众号了解一下。” 高山拿出手机,打开一个公众号放到我面前。 “浦东文明?” “对,你看啊,这里有很多公益活动会发布,我们书店啊属于文化一类的公益项目,你可以多关注一下,有合适的公益活动就一起来参加吧。” 我打开手机搜索“浦东文明”,随后加上关注。 做公益?好啊,我一直都很有兴趣呢。 说起来公益启蒙似乎还真是安猪创建的“多背一公斤”活动,这个活动当时姐姐参加过,姐姐比哥哥大三岁,哥哥比我大三岁,姐姐那时候已经有钱到处旅行,而我和哥哥还在读中小学呢。 “除了捐书和赠书之外,还有一些公益性质的市集也可以参加,或者你看这个。” 高山非常热情地向我介绍起公益项目,似乎他对公益的热情胜过买书。 “我想,如果是和书有关的公益活动,我都愿意参加。” “你可以去这个地址看看,“新益汇”社会组织创新空间,在南洋泾路555号,陆家嘴金融街区4号楼,那里有很多公益组织,你可以去了解下。” “可是我既不是一家正式的店,也不是小企业,我就是……个人吧。” “我也是个人呀,我们都是公益人吧。” 高山露出自豪的表情,我冲他笑了笑,请他继续选书。 这位客人最后付款35元,前面卖出的书抵扣45元,买去的书又还掉5元,最后补了35元差价。 我不会算账,于是一笔一笔记录下来,收的是现金我怕随手一放会以为是零钱不注意就花了……于是将收到的35元现金放在一个油彩画的小盒子里,放在窗台上。 当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我和外公说起这位高山先生,外公咯咯笑着说:“这个高山啊,有名的二手书贩啊。” “诶?”我脸颊顿时火烧一般,莫非我遇着了骗子? 一个热爱公益的人在我心里怎么也和骗子扯不上半点关系啊。 实在无法将两者联系到一起,除了他奇怪的脸部表情叫我起疑…可是读书人怎能以貌取人,再说二手书贩也不是什么骗子啊,我不也是个……卖……二手书……的……吗! 67 可以试试写网文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一阵阵雨,一阵阵时光催促着往前,再往前。 即使每日读书写作,心里也总有一种跃动的不安,我在书架前徘徊许久,看着一盆盆可爱的小植物几乎没有生长过,在它们身上时间无影无踪和。 真心羡慕,可我不一样,不读书的时候会有一种忐忑不安的慌乱,难与人道,也无法自己理清,找到的解决办法便是读书、写作、尝试没有读过的类型……诸如此类。 让自己沉浸在海绵一般的吸收再吸收中,哪怕是徒劳的用力过猛也能稍稍平息心里这份不安。 也许只不过是年龄的关系。 外公就不会有我这般烦忧,外公读书很晚,妈妈说外公三十岁左右才开始读书,在那之前就是个闲来看人斗蛐蛐也不会想着买本书读的人。 现在,谁看到外公都知道他是个爱读书的人,而且记性也不差,读过的书,卖过的书都能聊上几句。 他老人家说这不过是卖书久了,很多啊不过是从买书人那里听来的,或者大家聊书时候记得些自己感兴趣的,不过如此。 这一句不过如此真叫吾辈惭愧不已。 一边莫莫整理这些絮絮叨叨的心事,一边站在书架旁从这本书翻到那本书。 想找一本适合雨天的散文,或诗集最后却选了罗伯特·乔丹的《时光之轮》。 《时光之轮》讲述的是一个光与暗对立的世界,善与恶进行着永无止尽的争战。 这是时光之轮编织的世界,岁月来去如风,残留的记忆变为传说,传说又慢慢成为神话,而当其诞生的纪元再度循环降临时,连神话也早已被遗忘。 在某个被叫作第三纪元的时代,新的纪元尚未到来,而旧的纪元早已逝去。一阵风在末日山脉刮起。这阵风并非开始,时光之轮的旋转既无开始,也无结束。但这确实也是一个开始……” 时光之轮的世界里,时间是一个有着七根轮辐的轮子。每根轮辐是一个纪元。随着轮辐的转动,纪元也就随之更替。每一个纪元是很长的,所以虽然这个轮子只有七根轮辐,但当它转一周时,上一次的纪元往往早已被人遗忘。 书是不是也是这样?只有那些真正伟大的作品编织在时光中,就算经历很长的纪元,仍旧和时光一样鲜艳如新,人们会遗忘很多,纪元更替,新的代替旧的,潮流变换,总还有些被记住的东西。 比如那些各国童话,真好像有柏拉图所说的先天范本,大家能够根据个人天分,按照回忆的多少,依样画葫芦,关于这个范本的事我还是从张宗子的《往书记》中第一次得知。 这种脑海中的先天范本或许就是每一个纪元被遗忘又被留下的记忆吧。 它变了,它又没有变过。 书中时光柔软,不知不觉,豆子已经站在我身后,我吓了一跳,原因倒不是豆子无声无息突然出现在我身后,而是惊讶于自己竟完全没有听到门口摇晃的风铃人进屋的声音。 “看你专注的样子,跟个大学问家一样。不过啊,浦东治安极好,你这种缺心眼的人也不用太担心。” 豆子开玩笑地说着,我紧张的心情也总算放松不少。 “你大概也不是豆子,改名耗子好了,声音那么轻,我真的一点都没注意。” “立夏,你太投入看书了啊,居然在看奇幻。”豆子一把夺过我手上的书,“《时光之轮》也是我很喜欢的作品,不对啊立夏,你不是写科幻吗?怎么打算改行写奇幻了?” “我读一本奇幻就是要写奇幻了?这也太夸张了吧。” “那你今年的科幻征文参加吗?” “我……” 我不知如何回答,参加吗?重在参与吗? 只要参加了就算完成任务了吧。 毕竟我也是写完本的作者啊。 也许今年投稿的作品比较少呢? 也许有机会呢? 也许…… “总之不投稿就一定没有。”豆子一语惊醒梦中人。“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已经截止了?” 豆子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我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每年的科幻征文大部分都在下半年,那个……现在……还没有截止。” 豆子松了一口气,相比之下投稿这件事他似乎比我还在意,“那就好。” 豆子说着将书还到我手中,“其实我想过一件事。” 豆子有几分神秘,但是他向来并非那种喜欢说话说半句之人,有什么想法开了头自然就会说个透彻。 “你想过什么事?说来听听。”我合上书,坐到他对面,托着下巴敬候赐教。 “恐怕立夏不愿意。”豆子抿了抿嘴。 “有什么你就先说,愿不愿意那是后话,先说,我不喜欢卖关子。” “立夏读过网文吗?”豆子缓缓开口。 “网文?”我摇着头,“不多,我看过的网文屈指可数。” “辰东?爱潜水的乌贼?那么《全职高手》听说过吧?土豆呢?这些网文你读过吗?” “那个……我读过《琅琊榜》,知道《将夜》,对了我听说过一本书叫《进化的四十六亿重奏》,那本书八百多万字了。” “嗯,我是想说,如果立夏想写奇幻,国内可能比较适合的平台……还是网文平台。” “原来如此啊。”我终于明白豆子为什么突然严肃起来,的确,如果我真的要写奇幻这是一件比较艰难的事,目前科幻还是比较热门的,尤其是刘慈欣老师的《三体》以及郝景芳老师的《北京折叠》获得雨果奖之后,科幻在国内的热度越来越高,出版社也比较愿意出版科幻,各种平台也愿意培养可换新人,但是奇幻的资源就比较少了。 “《绘》好像可以投稿奇幻作品。”我想起了江南的《龙族》最早就是在《绘》连载。 “《龙族》真心优秀,我当时就等着买《绘》,不是还和立夏一起追过一阵嘛。” “嗯,我也很喜欢《龙族》。” “你可以试试去起点写书,假如立夏想写奇幻的话。” “起点读书?”我问道。 “没错,起点读书,我喜欢起点的很多作者,立夏要不要尝试一下?” 68 书店和图书馆不一样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虽说尝试一下,可是网文世界浩瀚无垠,怎是说尝试就尝试的? 我没有答应豆子,只是默默下载了起点读书,趁着豆子下午回家剪视频,我打开APP看了几本推荐的书,读着读着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 这算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我揉揉微微有些酸胀的眼睛,发现桌子上有一杯酸梅汤。 诶?这是…… 刚才外婆来过?我竟然沉浸在中世纪猎魔的故事中,忘记了这件事。 我肯定和外婆说过几句话,只是……的确忘了。 捧起酸梅汤喝了一口,酸凉沁心,外婆煮的酸梅汤比任何饮料都要好喝。 此时,外面传来吵杂声,我放下被子走到门口,几个学生正在外面徘徊,看这样子像是在等人。 “周小同说的地方是这里吗?这家伙约了我们自己却还没来。” 一个胖乎乎的男孩一头大汗,身上的白色短袖上衣看起来有些宽大,显得这孩子比其他几位都要高大。 “来了来了。” 一个穿着灰色运动连衣裙的女孩踮起脚朝着东边的梧桐树方向招了招手。 男孩从梧桐树后跑了出来,喘着气,“我奶奶非要我把暑假作业做完了才给出来。” 说话的人正是小同。 “话说,你们带钱了吗?”小同说话的神态有几分队长的意思。 “带了,我带了手机。”小胖男孩说道。 “我带现金了,但是不多,不是说可以在那里看会书嘛!”女孩说着,看了看自己的包,像在确认钱的确在里边。 “我还是觉得去周家渡社区图书馆就挺好。” 一直不说话的一个戴着蓝色眼镜的男孩之前一直没有说话,这么一说女孩也点头应和,“南码头路社区图书馆也很好。” “不一样,不一样。”周小同急忙摇手,“我跟你们讲,图书馆不让说话吧。” “那当然,这是文明。”女生说道。 “那图书馆也不会有姐姐给你介绍书吧。” “原来是小姐姐,小同你过分了啊。”戴眼镜的男生推了推镜框,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很是有趣。 “什么呀,我是说这家书店有很多好东西。” 小同故作神秘地在女生耳边说了句悄悄话,一旁的两个男生唏嘘了几声。 “还说悄悄话,那我们进去了,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胖男生转身,身后紧跟着眼镜男生,朝我走来。 “那个……立夏姐姐。” 小同的脸上有几分羞涩,但很快又自信起来,“这位就是立夏姐姐。” “这些都是你的同学吗?”我不知道问什么,随口问了一句。 “对,都是三小的同学,而且我们四个人同班,想来立夏姐姐这里看书……不知道……” “哦哦,可以,进来吧。”我将门开大一些,小女生突然喊道:“天啊,这就是小同说的立夏姐姐吗?” “诶?”眼镜男生又推了推眼镜,用古怪地方式打量着我,第一次被一个小学生这么上上下下看着,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们是来买书?” 尴尬中,我想起了自己的角色,我是个老板呀,卖书就对了! “这也太好看了吧。”眼镜男对着我看了一会之后,拉着胖个子男生。“这不是比我们英语老师还漂亮吗?” “不觉得,还是我姐姐漂亮。”胖子男生不屑地说。 现在的男孩子都是四五年级就开始讨论女生容貌的吗? 后浪啊,后浪! “这是伊藤润二的漫画!” 女生几乎尖叫。 “刘欣欣你喊什么?”眼镜男生转头看着刘欣欣,语气十分冷漠。 “女生就喜欢一惊一乍的。”小同站在放有推理的书架前头也不抬地附和。 “开玩笑,你们不惊讶吗?不好奇吗?这是伊藤润二好不好?《漩涡》了解下?富江不香吗?” 还真香。我在心里回答她。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说立夏姐姐的书店比图书馆好了吧。” 小同说话的样子比我第一次在这里遇到他时开朗很多也“活泼”很多。 我站在角落里像个透明人,这时豆子走了进来。 “这么快剪完了?”我小声问道。 “有个好消息告诉你,给你发了微信,你是不是又在写东西,把手机藏起来了?” “嗯……倒不是,我其实是在看网络,然后开了勿扰模式。”我坦言读忘记了时间,就连外婆送酸梅汤给我都没什么印象。 豆子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又问,“这都是小同的同学吗?” “是的吧,好像是小同带他们来的。” 豆子笑了起来,揉了几下肩膀,“立夏蛮像小学老师的。” “别啊,一点不像,我可不想当小学老师啊。” “稳定职业啊,你看,天天和一群可爱的学生在一起,不好吗?” 我摇摇头,妈妈的确提起过让我去附近一所小学应聘,我有自知之明,和人打交道恐怕不是很适合我,教小孩责任太大,我自己都还没长大呢。 “你刚才说有好消息,是什么?”我故意将话题引到别处。 “你猜?” “我不猜。” “好吧,你可真的是很不好玩。”豆子伸了个懒腰,“我们要找的人有线索了。” “我们要找的人?你是说!难道是?” 我捂着嘴,有些惊讶,难道真的是B站上的视频帮我们找到了那张明信片的主人? 这条视频刚发布那会,豆子和我还会每天逐条查看网友评论,希望从中尽快发现一些游泳线索。 根据六级分离理论……如果这个理论是真的,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想要联系到另一个人,中间最多隔着六个人,我大概记得是这样一个理论,那么如今互联网的强大足够让我们找到这张明信片的两位主人吧。 “是找到哪个人了?傲慢与偏剑还是五月天里的汽水?还是有什么人认识其中一个?” “你自己去看看评论呗。” 豆子有故弄玄虚之嫌,我也不劳他大驾,看视频谁不会,于是我转过身,跑到桌边拿起酸梅汤递给豆子。 “哇,这个我最喜欢了。”豆子高兴地捧起杯子一饮而尽。 “立夏姐姐,这里的书是不是卖得很便宜。” 正要打开B站,眼镜男生走到我面前,手上还捧着三本书。 69 买历史书的小同学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姐姐?” 见我没有回答,眼镜男生又喊了一声。 我稍稍蹲下一些,拿过他手上捧着的三本书,分别是“《铁血皇帝柴荣传奇》、《武夫仁心:太平天子赵匡胤》以及《细说宋朝》。” “你喜欢历史吗?” 看着他手上拿的几本书,我自然想到这是个喜欢读历史的孩子。 “立夏姐姐,你这边买书听说很便宜。” 男生不回答我的问题,眨了几下眼睛,又问了相同的问题。 “比外面的大书店肯定是便宜。但是姐姐这里大部分都不是新书。” “可我觉得这些书和新书一样啊,你看,这几本书都没有人看过一样。” 我听了男生的话,翻了翻他找到的这几本书,的确这三本书都很新,虽然出版年份也是几年前了,唯有柴荣那本稍许泛黄,书封的颜色微微变淡一些,这是常年放在书架上没人动过造成的自然变旧,这书天气好的时候放到太阳下稍稍晒一晒,拍一拍,抖擞一下“精神”也就和新书差不了太多。 我和男生说话时,小同和他带来的另外几位同学偷偷朝我们这看了两眼,随后交头接耳,不知说些什么。 眼镜男生略显几分不安,肩膀微微耸起,有些紧张的样子。 窗外没有再下雨,房间里难得这么多人,我突然想到周日的读书会活动时,这里要坐12个成年人会不会显得拥挤? 也许大家畅聊读书也不会觉得空间不宽裕是什么问题,或许还会感到这样近距离交流更为有益。 这时,胖子男生转过头看着我,随后又突然对我说道:“立夏姐姐你卖他贵点也没关系。” 诶? 我原以为这孩子和小同一样,也没有多少零花钱,所以才会问我是不是店里的书很便宜,怎么他的同学让我卖贵些给他呢? 小同走到我面前解释道:“立夏姐姐,小宇爸妈可有钱了,这书你就按原价卖给他他也买得起。” 豆子一听,偷偷在一旁笑着,我瞪了他一眼,豆子对着小同问道:“姐姐叫的那么熟,哥哥就不认识了?” 小同摸着脑袋高兴地喊了一声,“哥哥好。” “小同,你这是给姐姐介绍生意吗?你们都是学生,没多少零花钱,想读书是好事啊,能便宜就不要买贵的啦。” “害,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小胖的意思是,小宇家真心不缺钱,他缺的是自由。” 自由? 我又糊涂了。 “其实是这样的。”刘欣欣也跟了过来一群人挤在靠门的书架旁。“小宇呢是真的不缺钱,这个我们全班都知道,但是呢他爸妈管得紧,特别紧,就是什么都要管,包括小宇和什么人交朋友,小宇放学和谁一起回家,小宇最近在看什么书,有没有偷偷玩游戏,都是他爸妈管的很紧很紧的事。” 大概是被同学说习惯了,小宇也并不介意大家围着他说个不停,反而是冷静地看着我又问了一遍,“是不是姐姐这边的书都卖的很便宜。” “那个......这几本书的确不贵,现在书店都有在卖,而且这本写柴荣的书并不是非常正经的历史书。”我希望把我所了解的尽可能真实无误的告诉小宇。 小宇点点头,“我最想要看的其实就是这本。” “害,我跟你说,你还不如偷偷跟我们一起看漫画或者啊。” 胖子男生拍了拍小宇的肩膀,小宇往后推开半步,好像已经习以为常。 “你今天和同学们来书店这个事情你家里人知道吗?爸爸妈妈同意吗?”豆子调皮地问。 “他们当然知道,刘欣欣是我们班成绩最好的女生,小同的妈妈是空姐,爸爸是工程师,我妈妈都调查清楚的,倒是这个胖子——我妈不喜欢我和他来往,不过胖子么其实人不错。” 小宇这么一介绍,我也似乎有了一种认识这几个学生很长时间的错觉。 “这些书多少钱?还有,姐姐能不能给我写一张收据?” “收据?哦,我们店里卖出去的书都会写收据的。” 我刚说完,小同在一旁连连点头,“是的,立夏姐姐会手写一份收据给你,立夏姐姐的字很漂亮。” 这孩子上次来的时候基本上不怎么说话呀,怎么今天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特别开朗而且话也很多。 难道是和同学在一起就会变得比较开朗?一个人的时候就比较内向吗? 大概是这样的吧,我大概就是属于相反的,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就不想说话,一个人的时候又觉得脑子里有好多故事,好多纷繁的思绪想要表达出来。 所以,我才会喜欢写作吧,一个故事接着一个故事,好像一段人生紧接着一段人生。 我给小宇写了收据,写的时候小宇问我是不是可以写学校指定参考书,我一开始没有明白,后来大概理解了孩子的心思。 等他们走后,我猜想小宇的爸爸妈妈也许是对他管教很严,生怕孩子拿着零花钱会买些无用的书,读了之后对学习没有帮助,甚至可能学到什么不好的东西。 存在这样想法的父母其实也不在少数,也不是这个时代才有的,在我小的时候,身边也有这样的同学,父母不让他们读漫画,不让他们追明星,甚至有些学习古典音乐的孩子就连听几首流行歌曲也会被父母管教一番,说是这样会影响你的音乐品味。 从这方面来说,我的家教算是特别宽松的吧,爸爸妈妈对我读的书从来也不会说出“这个可以读,这个不能读”之类的话。 “豆子,你爸爸妈妈小时候也不管你吧,读什么书他们会盯着你吗?” “我妈妈其实是想要管我的,你看啊,小宇对吧,你知道他为什么会买历史书吗?” 我摇摇头,“历史书可不是那么容易读的。” “那是因为历史书里有很多好玩的故事啊,这本写柴荣的书我也看过。” “诶?豆子也读过这本书吗?明明看上去放了很久都没人动过的样子了。” “我看过的,差不多在高中时候吧,我那时候也是因为妈妈说高中啊,不要读闲书了。” 70 鲁迅先生啊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闲书?怎么算闲书呢? 豆子告诉我,小宇爱读历史书是因为历史书里什么都有,爱恨情仇、权力、阴谋、英雄。 一个孩子想要的新奇和惊心动魄历史书里全都有。 这便是豆子的理论,父母的严格管教之下,爱读书的小宇自然而然会爱上历史书籍。 我听完豆子以身说法,站起身找出一些有趣的历史书,堆放在书桌上。 豆子饶有趣味地看着桌上的书,笑眯眯地说:“《东周列国志》就很有意思了,烽火戏诸侯这种故事就算是现在的孩子也会很喜欢。” “我有一套连环画可以拿出来给小宇。” 我欢快地说着,还有一套《三国演义》,我忽然想起书架顶上有一套完整版的《三国演义》连环画,于是让豆子帮忙取了下来。 桌上堆了而是二十几套书,豆子提议,不如这一集“读书大赏”就讲讲好看的历史类书吧。 “好啊,那就用这些书,我觉得正合适。” 万事俱备只差衣服。 没有衣服也就不是“立夏读书”的特色了。 “今天穿什么?”我和豆子异口同声问起对方,两人噗嗤一笑。 “要不然还是穿第一集那件红色吧。” “绝对不行,要不然你试一下……男装?” 噗! 女装绝对有市场,男装可就未必了。 我把担忧告诉豆子,豆子摆出沉思状,“也是,那就第一集那一件吧,这一次……立夏可以露脸。” 不不不!说好前十几都不露脸的,豆子这是出尔反尔,该打! “我拒绝。” 双手交叉放置身前,全身上下大写着——我不愿意! “反对无效,戴上口罩。” 口罩? 豆子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只粉色医用口罩来,我顿时明白他所说的露脸所知为何了。 “这个……可以。” 见到台阶便要知道下来,我可不会端着架子不放,何况豆子明明实在全心全意帮我。 换上衣服,正准备开始录节目,我突然想起豆子刚进来时说起五月天里的汽水和傲慢与偏剑的事,因为小同带着同学来选书,豆子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记得刚才豆子说找到线索了。” 我好奇相问。 “嗯,你一会自己看评论便是了。” “不不不,你还是告诉我吧,要不然我好奇心切,录节目时候心不在焉,难免效果不佳。” “没事,前面几集已经有了一些粉丝基础,立夏只要表现的和前几集差不多,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看豆子执意不想说我也不好意思多问,嘟着嘴站到豆子选定的位置。 笔画了一个豆子了解的开始动作,新一集节目的录制遍开始了。 一如往常地顺利,直到最后,豆子塞给我一叠小卡片。 “这是什么?”我结果卡片随口问道。 “粉丝提问,你思考一下这些问题,然后一一回答就是了。” “粉丝——提问?不会是很难的问题吧。”我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忐忑。 我可真没有几分真才实学啊,我是说不论写还是写散文,写书评……总之大学毕业论文也被老师说教过两回方才改出模样……回答粉丝提问实在不敢当啊。 “这又不是考试,看你紧张的。” 豆子摘下我的口罩,一脸嫌弃地说:“都出汗了,要换一个了。” “可是我……” 多说无用,我叹了一口气低头看问题卡片。 “up主是什么专业的?中文系的吗?” 诶?这个问题不难。 我又往下看了一张。 “请问up主有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散文推荐。” 鲁迅啊!我心中立刻有了答案。 中国文学向来诗文并称,诗到唐朝是顶峰,文章呢,魏晋南北朝是顶峰。 五四以来的新文学,散文家多如河沙,被奉为名家、大家的不知凡几,然而卓立于群峰之上的,唯鲁迅一人。 正是因为鲁迅先生的文章得了魏晋南北朝的精神和气度,这是其他人所比不上的。 当然我也喜欢汪曾祺、丰子恺、还有特别推崇鲁迅之文章的张宗子。 上述亦是出自张宗子《空杯》一书的需要部分。 对比鲁迅先生在《朝花夕拾》一书序言中所写,当时他正被排斥于群体之外,四处流离,得空便整理这本散文集,取名朝花夕拾,也是应了他当时的心境。 我喜欢鲁迅是后来的事了,是粗略读了魏晋南北朝的历史,又读了六朝诗之后,一度迷恋魏晋风骨,继而翻出鲁迅先生那篇《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读完兴致正浓,讲书架上能寻得的鲁迅先生著作一一读了一遍。 爱上先生的,如匕首般锋利,也爱上他的散文,那个更为鲜活的先生,此番体会到《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盎然生趣和小时候在语文课本里读到时的感受截然不同。 随后我又读了周作人的文章……那是后话了。 “up主更喜欢本格推理还是社会派推理?” 其实我都喜欢。(没什么特别的原则)。 这些问题好像都没有很难,我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up主什么时候讲讲推理?上次讲钱德勒的侦探意犹未尽,立夏小姐姐讲推理应该也不错吧。” 这个……下一次就可以讲,推理也是我的乐趣所在,大学里可是捧着推理过来的。 不,说起来高中遍开始对那些trick深深痴迷了,总觉得反转再反转的故事真是好看至极。 “读不下经典名著怎么办?” 这个问题就有些尖锐了……我一下又起了浑身躁动不安的毛病,想到了曾被名著支配的时光,捧着一本人人说好的书却怎么也没办法集中注意力的日子真是不堪回首。 但有时候就是要忍耐一下吧。 想到这,我摇摇头对豆子说:“这个题有点难。” 我将文字一面朝向豆子,豆子眯着眼睛看了一会说道:“这个我来回答吧。” “好啊。”我求之不得呢,你来回答就你来回答。 “答案很简单。”豆子搬了张椅子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后,冲我帅气地笑了笑。 “豆子,请开始回答吧。”我将卡片递到他面前,“开始!” 71 名著怎么读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不读便是了。”豆子爽快地说着,看起来好像说出了凡人所不能领会的真理。 “那这样的答案就由豆子说出来好了,我并非这样想的,所以也无法这样说。” 我笑着走回拍摄的位置,看起了之后的几张卡片。 豆子又说:“这样也不行,是立夏在讲书,中途出现一个豆子怪异的很。” “连麦而已,又有何妨?” 豆子仍是摇了摇头,“还是按照立夏的想法解答好了,我就老老实实给小姐姐打下手。” 一些大部头名著读来确实有些艰涩,比如乔伊斯的那本《尤利西斯》,我也曾发誓一鼓作气读完,哪怕是囫囵吞枣至少在心理上也是一个完成式的“已读”,打开豆瓣,搜索《尤利西斯》随后标注“已读”,算是完成了放在心里的一桩事。 还真是一桩事了。 还记得初中时候有一门阅读课,阅读课顾名思义便是上课时候大家一起读书,人手一本书,还都是一样的。 初中那会班上共有48位同学,每到阅读课,语文课代表就推着一箱子牛皮纸包过的旧书来到教室,待阅读课的老师,也就是我们的语文老师步入教室前,将一箱子书发到每位同学手里。 整整一大箱子其实就一本书——《水浒传》。 整整一个学年,上下两个学期,每一堂阅读课便是读《水浒砖》,翻来覆去地读,我想班上爱读书的同学可能一学年下来能读过两三遍有余,于我来说却真是折磨,只记得李逵母亲被老虎吃了,救宋江劫法场,一口气杀了几里地,“也不问军官百姓,杀得尸横遍地”,连晁盖都感到不安,叫道“不干百姓事,休只管伤人”。李逵不听他的,“一斧儿一个,排头儿砍将去”。等他们这一干人等逃到江边的庙里,只因庙门紧闭,他就到处去找庙祝,要把庙祝杀掉。 嘶!我不爱这打打杀杀,一斧一个脑袋,却非要每周读残缺不全、纸张泛黄的《水浒传》,每逢上课都想着自己是个好学不倦的好学生,听前后左右翻书声不绝于耳,大家都读得津津有味,为何我却如坐针毡,浑身长刺一般按耐不住想要另择新欢呢? 一学期过去,本以为含混过关,反正老师只让我们读书,从来也不讲解,没有讲解亦没有分析,阅读课上老师批改作业,打瞌睡,自己倒是从来不看这《水浒传》,让我好不愉悦,总想着上前问问,武松打虎可是真有其事? 这梁山好汉究竟是除暴安良行侠仗义还是一群牛鬼蛇神拿起斧头一个一个坎将去。 不敢问,立夏我是好学生嘛。 一学期之后又是一学期,四大名著有四本,初中有四年,除去初三应对中考,阅读课这样的闲课学期初就没有列在课表之中,那也有三年时光,《西游记》、《红楼梦》、《三国演义》,好歹换上一本? 没有,就一本《水浒传》,春去秋来。 现在想来,这便是被强行支配下阅读名著的体验,我不喜欢,却也不至于厌恶。 后来,偶尔想起“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也觉哀愁,这本书写人物也许真是见血见肉,放在今时今日,也难有如此作品问世,何况越是年长,越是明白这打打杀杀也并非人物愿不愿意,也更明白其中不好受的滋味,这是我少年时难以体会的。 我决定将这段故事与粉丝分享,说完之后豆子先是大笑,因为他听我唠叨阅读课读《水浒传》一事恐怕不下十几回,这算是我初中时代最不喜欢的一堂课。 “你还真是怨念啊,没想到一件小事立夏能记上那么久。” 收工以后,豆子煮了新茶,我们一人一杯,听着窗外不知何时又开始落下的雨滴声,还伴着远处不怕雨打的鸟叫,凉风透过窗户吹动茶烛,刚才为了拍摄照得通亮的书房此刻完全只有烛光和窗外自然阴沉的微亮。 “我不是记得久,只是难以忘记而已,这种事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吧,如果有一天我生下孩子,如果有一天我的孩子想要读《水浒传》,或者问起我四大名著哪一本最好看,也许我又会将这段往事与孩子分享,因为我说不清楚,恐怕永远也说不清楚,便只能将自己读书时的感受分享出来,你说,我又怎么可能将这阅读课忘记。” “那就学我啊,我喜欢《三国演义》,吐槽《红楼梦》,我可真心不喜欢《红楼梦》啊。” 豆子倒了一杯茶,咕嘟咕嘟仰头喝下,我学着他的样子也接连喝下两盏。 “会变的。”我说。 “大概不会了。”豆子倔强地反驳。 “我以前也不喜欢《红楼梦》,去年冬天的时候,我竟然抄写起《红楼梦》,其中流动的细腻和热闹重新拼凑到我的面前,和中学时候读个有趣全然不同,我惊叹《红楼梦》的行文,惊叹其中的美,只是我抄写之后才有的体会。 我看过一本书,书上说,人们在阅读的时候其实是用听的,科学家发现就算是没有出声朗读,人们在读书的时候喉结处也会出现上下移动,这是因为大多数人看书时候仍然是在阅读,脑海中有一个人正在朗读呢。这便是音感吧。 这个音感不同时期会有所变化,我猜这一点和我们不同时期读同一本书会有不同感受有些关系。” “这个......”豆子随手拿起桌面上的《古诗源》默默翻阅,随后他抬头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是不是我说对了?不,科学家说对了?” “还真是,你这么一说的确是啊,难怪我有时候看看书就觉得口渴,原来我也是在读书的啊。等雨停了,我们去买一点点喝吧。” “什么?又喝一点点?” “是啊,好久没喝了,下午可能没什么客人了吧,立夏可以写了。” “不对,我还有事和豆子商量。” 我将高山来书店时提起的公益书市这件事告诉豆子,如我所想,豆子与我的想法一拍即合。 “那就更要喝一杯了,然后我们下周就一起去申请参加活动?” “好啊。”我欢快地答应,豆子果然是有爱心的好青年啊。 72 才不是营销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时间转眼来到周末,六月最后一周,雨仍旧没完没了,仿佛天地间有诉不尽的衷肠。 我打开电脑,修改稿件,已到了征文投稿季,想要参加征文比赛,就讲稿子出去便是。 可这事情却把我难住了。 心中踌躇,鼠标在屏幕上毫无逻辑地滑动,再改稿子,一时半会也没有头绪。 我想起曾有家说过,每一个都有命中注定的长度,我想写如此,修改更是如此,刚写完的时候很难对情节进行修改,放一段时日再拿起重读,往往觉得剧情索然无味或是情节老套,越看越不堪入目,恨不得扔进草稿箱中。 可终究心里是舍不得的。 又隔一段时间再次拿起,改完病句错词,稍稍觉得像些样子,又会感觉美滋滋的,好像自己真是妙手偶的一个绝妙的故事,其实不过是时间久了,心境不同而已。 到现在,我就处在全然对自己的不知好坏如何的时候…… 犹豫恍惚之时,手机发出一连串响声。 竟然没有开勿扰模式? 皱了皱眉头,我无奈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原来是下午三点来参加读书会的同学已经到了浦东,正在寻找昌里路212号。 “是靠近洪山路吧,我已经快到了,打算先去看会书,有人到了吗?顺便@群主,学姐在店里吗?” “我也快到了。” “啊?@明杨学长也快到了吗?甚好,我正好想找你聊聊斯宾诺莎呢,上次没聊够。” 聊哲学?在我这里? 我想起那个和赵明杨一起吃烧烤的夜晚,学长的确很善谈,尤其是哲学…… 我曾听过一个笑话,说是去图书馆找女生,和她们聊哲学,很容易交到素养较好的女朋友。 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希望遇到一个不与我聊哲学,而是与我一同用天文望远镜看星星的男生。 我突然释怀,也许曾经我并没有对学长暗生情愫,不过是爱上才华而已,一个腹有诗书的男子本就是自带光芒的,何况赵明杨的外貌也属于讨人喜欢的级别。 浏览消息之时,一条新的消息跳跃在屏幕上方,我一看竟然是林教授。 “立夏,今天是不是书店有读书会活动?” 诶? 教授也要参加学生的活动吗?。 她不在群里,那是……哦,应该是从学长的微博看到消息的吧。 “是文学社的校外读书会,今天下午三点到六点。” 我如实回答。 “那么巧啊,我正想今天下午去你书店看看呢。” 教授可真是说笑了,我们这小小书店,教授怎么会看得上。 不过教授看上的恐怕是书。 我想起期末市集上被教授低价买走的几本书,心里顿时抽搐了一下。 教授可是买书高手,我这里……要是……糟糕,没有及时去孔夫子旧书网参考一下价格,等会教授来了,不见得当着教授面偷偷查看价格吧,可书店虽小,也有两万余册书,谁知道教授会想要哪一本。 就算我知道价格,也未必会愿意高价卖给老师啊,毕竟是学校的教授,单就气场我就输了。 这个卖书果然还是一项学问,既要对书有了解,也要时刻跟进市场变动,了解最新价格,才不至于莫名将一本涨价几十倍的折价卖出去吧。 想到这里,我有些不满自己平日工作不够勤快,要不然现在也不用有一种如临大敌般的慌乱了。 “那我今天就不来了,暑假里时间充裕,改日再登门拜访。” 登门拜访?使不得使不得,您可是教授,我是晚辈,怎么如此叫晚辈无地自容的。 言归正传,教授不来我的心里也舒坦不少,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突然觉得自信十足,我接手书店不过几周时间,已经有粉丝有读者,看来我若是认真做一件事也并非完全一无是处。 也许是突然头脑发热,我打开邮箱,发送了两篇稿子分别投给两个不同的征文比赛,投完之后立刻合上电脑,心脏怦怦直跳。 “立夏你怎么了?” 豆子推门而入,见我神情怪异,算是关心一句。 “没,没有,我就是……” 我不善说谎,一说谎便漏洞百出,感觉整个人都被看透了一般,于是我老实承认自己刚才的确做了件怪事。 “你不会是和粉丝吵起来了吧。” “什么?”我无辜地看着豆子,“你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呢!我为什么和粉丝吵起来。” “哦,没什么,我以为你看了评论不高兴了呢。” 什么评论会让我不高兴? 应该是五月天里的汽水那张明信片的事吧。 我问豆子是不是明信片视频里有了新的评论,前几天方才说有了新的线索,怎么突然担心我和评论里的人吵架呢? “之前不是有线索了吗?好不容易过了两三周才有一个人艾特我们说他认识一个人的网名叫五月天里的汽水,现在怎么会担心我与人吵架呢?豆子见我和谁吵架过?” “我不是说你会主动与人吵架,网络这个东西,你看看知乎就知道了,喷人的很多,有些也说不上不怀好意吧,就是说话不好听,还喜欢说个不停,比如,你看看视频下边,最近大概是读书大赏的视频热度比较高,带动了这个寻人视频的播放量,评论自然也多了起来,有些人就说我们这是打广告,编造的事情,大家还一本正经真以为有这个事,帮忙找人,其实根本就是一个低陋的营销手段而已。” “营销?我们又不是营销号。”我略有不满,忿忿不平。 豆子心态极好,仿佛对此类事情早已司空见惯,见我有些着急,又说:“你看,我就知道立夏这人就是太正,不是说你有多好啊,只是说你太正了,营销本来就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事,当然我们肯定不是营销号,我只是看你表情怪异,以为你跟人家理论起来。” 我噗嗤一笑,总算是明白豆子担心什么,连忙让他安心,“我不会解释的,只要真的找到其中一人,最好是傲慢与偏剑啦,这件事也就解释清楚了。 我们又不从中牟利,有什么事情好争吵的。” “那你为什么表情怪怪的?”豆子将刚买的两组可乐放到书桌上,这是给社团成员准备的饮料。 73 社团活动和博尔赫斯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十分钟后,第一位客人就到了,接着来的客人都是大三、大四的在读学生还有几位在期末市集上见过的校友,我给自己搬了张椅子,靠着东边的小窗,倚靠在书架旁,几乎想要隐身到书架里面。 明杨学长和另一位学弟聊了一会斯宾诺莎,不知何时似乎又聊到了维特根斯坦。 我从书包里取出耳机,一边听着德沃夏克的交响曲,一边看书,直到明杨学长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立夏,一起参加活动吗?” “不不不,”我连连摇手,“我不是文学社的成员,不太合适吧。” “没有任何不合适的,大家都很希望立夏老板一起参加呢。” “立夏老板,一起来参加活动吧。” 隔壁书房里开始热闹起来,刚才大家还是小声交谈着,看起来特别有文化,现在则是热情地招呼我。 我脸颊发烫,想到大一期末考试之前曾经去过文学社。 文史楼十一楼最里面一间小教室是文学社日常活动的教室。 那天,我兴致勃勃地背着书包,捧着书来到文史楼,记忆犹新的电梯和电梯里花露水的香味。 但是的我还猜想着,不知道是哪位同学临近年底,寒风凛冽仍在使用多用于夏季防蚊止痒驱虫的花露水。 冬日里闻到这股沁凉的气味还真的让人久久难忘。 就好像夏天突然被人送上一碗滚烫的馄饨一般,既然有些意料之外,但是仍觉欢喜。 我是一个比较容易欢喜的人吧。 但是可悲的事情很快便发生了,的确如群里一些新生抱怨的那般,“文学社很少会招募大一新生,我们也想参加读书会呢。” 这话说的真心不错,文学社的确不招募大一新生,给出的理由是我们暂时没有多余名额,要等到秋季的时候。 意思就是秋季刚刚过去,要等到下一年的丰收季呗? 心高气傲的大一啊,立夏我从此就和文学社没什么往来了。 说来也不惦记什么,读书本就是非常私人之事,有时候陪外公聊上几句也会令我感到烦恼,我想我也不是一个喜欢与人聊读书之人。 说起来,这也是性格使然吧。 “一起来吧,立夏也是个饱读诗书的才女呢,我给很多同学都介绍过立夏了,大家都很期待和你交流。” 此时,刘敏也跑了过来,带着灿烂的微笑,对我说:“立夏坐我旁边好不好,我给你留了位置呢。” 说完这句,看我没有立刻答应,刘敏又向前一步,走到我身边,俯下身,馨香的发梢立在我右侧肩膀之上,带着巧克力香甜的气息,她悄声在我耳畔说道,“立夏,那些人我都不认识,你来陪陪我吧。” 陪?我更不认识了,都是文学社的人,我又不是。 “我还是不去了。”虽有不忍心,但仍要实话实说。 “立夏。”刘敏突然嘟着嘴巴,一脸的不高兴。 我急忙想了一个理由,拿起手边的书,“那个,刘敏啊,我下午正在给你找你想要的网格本,你看这几本喜欢吗,我可以便宜点卖给你。” “啊?网格本?”刘敏一脸茫然,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不是前几日和明杨学长一起来书店的时候还说着想要收集全套网格本吗?怎么才过没几日就全都忘记了一般? 我不禁怀疑起自己来,是不是我记错了? 错把梦里的事当作是真的事? 刘敏没有从书店里买过网格本? 明杨学长也许是看到了我的迷茫,帮忙确认道,“上次我们来这里,刘敏同学的确说喜欢网格本,还说想要收集全套呢。” “啊,是的,是有这么一回事,那个,所以......立夏现在找到了哪几本?是不是五块钱一本啊?我今天有背书包来,可以多买几本带回去,也不会很重,而且其实我们家离立夏这边真的蛮近的,我还希望可以多来这里坐坐,和立夏一起饮茶读书。” 刘敏没有去工作吗? 难道和我一样闲鱼在家? 两位还在等着我一起去参加读书会,而我的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既然立夏不想来,那我们先过去了,不知道会不会打扰立夏看书。” 学长看了一眼我正在阅读的《沙之书》,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个,没事,这么精彩的很容易叫人沉静下来的,不会打扰,不会不会,你们玩的高兴就好。” 《沙之书》是博尔赫斯的一本,博尔赫斯的是智慧的,闪耀着智慧的光芒,有时候的确会让人有一种被绕进深渊绕不出来的感觉,的确有些费脑细胞。 学长这意味深长的笑容令我背后一阵紧张,“什么意思,学长这是觉得我看不懂博尔赫斯的吗?” 没关系,只要别拉着我去参加活动就好。 三点一到,文学社的活动准时开始,他们聊了些什么我也就不清楚了。 大约四点的时候,刘敏问我附近有没有卖冰激淋的地方,我告诉她,对面有一家罗森便利店,应该能满足她的需求。 刘敏问我想吃什么,我摇摇头说自己不想吃冰激淋。 五点左右,豆子来了,看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塞给我一杯冰激淋红茶。 豆子还真想着我。 我笑眯眯地看着豆子,豆子问道,“你笑什么?是不是觉得这种活动能赚钱就很高兴啊。” “才不是,我笑呢是因为我不用参加读书会活动我很高兴,众人热闹我独享一份清闲,在众多文学社大佬们热热闹闹高谈阔论的时候呢,我就独自在角落里读书,你说是不是特别有趣味的一件事。” “我看你是酸柠檬吧,人家估计不带你参加才是真相吧,你一个书店老板还真以为自己是文学社大佬了?” 豆子拍了一下我的头,被我狠狠瞪了一眼。 “还有一件好事情告诉豆子。” “什么好事?你找到傲慢与偏剑了?”豆子满脑子都是他B站视频的事情。 我摇摇头,“哪有哪有,你看这里,快来看。” 我将豆子拉到对面的书架旁,指着一排博尔赫斯的书说道,“你看这些书,看到吗?” “看到了啊,都是博尔赫斯的书,怎么了?你痴迷他不是很久很久了吗?” 74 科塔萨尔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你怎么知道我痴迷博尔赫斯很久很久了呢?” “因为我看了你的视频呀,你忘记自己在暑假推荐阅读里说过博尔赫斯吗?因为啊,我不知道这个名字怎么写才是正确的,所以在打字幕的时候特意学习了一下,原来是非常厉害的一位作家啊。” “是的,非常厉害。”我高兴地回答,又想到暑假书单那一集里自己好像没有提到博尔赫斯的哪一本书啊。 一头雾水的我看着豆子,豆子笑着说:“好啦,别这样看着我,你是不是想说自己没有介绍过博尔赫斯的书啊?” “是啊,的确没有,你看,我所读过的所有博尔赫斯的书就都在这里了,可是这里面也没有一本是我在那一集节目里提到过的啊。” “所以说立夏脑子不好。” 豆子用手上拿着的橙色习惯又敲了一下我的额头。 “不要这样,弄的我跟小孩子一样的,我也大学毕业了好不好?” 我故意这样说着,想给自己争取一点思考的时间,想了一圈之后,只是更加确定了,“我的确没有提到过博尔赫斯的作品。” 如果我介绍博尔赫斯的作品,一定会提到他的诗,相比博尔赫斯的,我更早接触的其实是他的诗和一些评论,之后才是。 这套前几年出版的博尔赫斯全集我是第一时间购入的,在这之前,零星在外公的书架上找到过基本合集,但也都是偶尔翻阅其中几篇,真的开始喜欢上博尔赫斯的确是从他的诗开始的。 “《小径分岔的花园》吗?我难道提到过这本书?”我自言自语。 “都说了其实立夏没有提到博尔赫斯的作品啦,立夏是在介绍另一位作者的作品时讲到博尔赫斯的。”豆子向我解释起来,样子颇像是一位比作者本人更了解作者作品的优质读者。 我可真糟糕啊,自己说过的话竟然也不记得了。 豆子又提醒我说,“那个作者的名字也很难写,我也是学习了一下才写出来,叫科塔萨尔。” “哦,”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如果是科塔萨尔的话那就对了,因为科塔萨尔的第一本短篇还是博尔赫斯看中的呢,算是有一些师徒般的感情吧。”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有偷偷去找立夏提到的一本书。” “什么书?” “《万火归一》。” “这本书店里其实是有的,我就是不舍得卖,但是很多人想要买这本,所以,我大概是在节目里说过想要再买到几本《万火归一》,可以给喜欢的读者是吧。” “嗯,好像是这么说的,立夏是我见过的最喜欢重复买书的人了,明明《万火归一》里面的那些短篇,已经收录在新出的一本科塔萨尔集中,立夏居然还惦记着要买这本已经买不到的书。” “不一样,首先翻译不同,其次,感情不一样,这本书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豆子有所不知,可以说,我是因为读到这本之后才萌发了自己创作的念头,在那之前,我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脑子里那些点子是不是可以变成一个个有趣的短篇故事,真的,真的就是这样。” 是一种再造之恩般的感情吧。 这样说来,似乎有一些夸张,但是先是的确就是如此的,在一个冬季的夜晚,我第一次打开这本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书架上的《万火归一》,心想着,也许是外公的某位朋友卖给我们书店的吧。 总之,那时候我已经读了新出版的《克罗诺皮奥与法玛的故事》,也已经买到《动物寓言集》,并且那段时间读了很多马尔克斯的,也知道了很多西班牙语作家,其中就有科塔萨尔。 但是真正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从《万火归一》开始的。 这本,在那个冬夜,将我零散的灵魂粘合到一起,我第一次在中体会到了一种不可触摸也无法形容的感动。 连夜读完这本,有复读了一遍,《南方高速》里众多人物视角慢慢推进的写法将故事在两万字左右的范围内铺展的天衣无缝,《正午的岛屿》带着魔幻的梦境和丝丝流动的不安。 阅读这本书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完全被故事吸引了,彻彻底底投入其中,却又仿佛无法真正融合进故事里,不能带入其中任何一个人物。 心情是别样的,难以捕捉的,在读任何其他时都没有的。 科塔萨尔曾经说过,他有时候自己也不知道故事后来会发生什么,他就那样开始,然后让它发展下去。 这些故事像一个个新潮的实验,像一个个创新的尝试,每一个尝试都是无比成功的,在我看来切切实实是无比成功的。 我喜欢其中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标点。 那一个夜晚,对我来说无比珍贵,难以忘记。 第二天早上,明明两点方才睡下,我却在太阳升起不久便早早起床,洗漱干净之后,坐在阳台上,冷风吹在脸上,打了几个哆嗦。 初冬的上海其实并不冷,但是清晨的寒风仍旧透着寒凉。 我没有泡茶,坐在冰凉的竹椅上,看着窗外的香樟树,看着远处的云层渐渐显露出晨曦的光彩,橘色的、粉色的、阳光微弱...... 没错,这是个冬日,安静,除了鸟叫声,就连送牛奶的工人都还没有经过我家楼下。 我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兴高采烈地跳动着。 我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一种新鲜的期待。 似乎眼前熟悉的一切,耳边熟悉的世界和原来有一些不同。 我透过文字,透过这位伟大作者的文字进入了某一片时空碎片之中。 它看起来和原本的世界没有任何不同,但的确是不一样的。 我跑回房间拿出一本全新的笔记本,开始写下第一个真正意义上我想要写好的,一个魔幻的故事,关于海边和一群海边的孩子。 我至今记得那一天清晨落笔如流水般顺畅的感觉。 没错,我只知道开头,甚至我连开头都是不清楚的。 但是我能够闻到海水的气息,我能够感觉到风从海的东边吹来,太阳迟迟不愿意从海面上升起。 75 读书会真的很热闹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远处的村庄冒着烟,有几户人家已经开始制作早餐。 海边小镇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一个赤脚的小孩在父母全都睡下之后,在整个村庄的人都睡下之后,光着脚走推开门,走到门外,步行着走到海边。 双足踏在粗粗的沙粒上,那种感觉是如此真实,我的脚底完全就能感觉到那些因为夜里涨潮而湿润的沙子是怎样的感觉。 它们带着不友好的气息攀附在主人公的脚上。 他却毫不理会这种不适,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没错,他就是习以为常的,也应该是习以为常的吧。 他是海边长大的孩子,在这片海边出生,在这片海边长大。 但是他为什么要一个人偷偷跑到海边呢? 他在寻找着什么?借着月光他在寻找着什么? 一个遥远的传说,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一个小男孩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一个传说之上,如果他能找到海水带来的那颗透明的水晶球,所有人都不会再嘲笑他。 再也不会了。 故事到这里,我方才知道,他为什么会半夜离开家,为什么要等村子里所有人都睡下的时候,独自在海边寻找。 所以,故事最后,我需要回答自己,也需要回答这个小男孩,传说是真的吗? 他能找到那个水晶球吗? 不,或许有什么东西阻止他找到那颗水晶球,有什么人抢走了他的水晶球。 这时候,故事绕回到“我”。 由我来决定,由我来主宰小男孩的命运。 我不愿意让他难过,我当然愿意给他一个美好的结局,我想问问科塔萨尔,如果是他的话,他会如何完成这个故事呢? 这个短小的故事不过5000字,一直被留在本子上,这是我创作的开始,轮廓鲜明,因为《万火归一》。 “所以说,科塔萨尔然后博尔赫斯,我就是这么知道的。” 豆子骄傲地占用了我的椅子,他坐在那里,而我,只能站在窗台边。 “你又在笑什么?他们什么时候结束?六点?” 我点点头。 “他们就没有邀请你一起参加吗?” “邀请了。”我如实回答豆子,“但是我拒绝了,还要谢谢豆子呢。” “谢我什么?”豆子怀疑地看着我。 “谢谢你帮我搬了这些矿泉水啊,不过他们好像还是不满意呢,五点的时候还买了冰激淋。” 豆子怪异地看着我,“那么他们这算是读书呢还是开party?” 我耸了耸肩膀,发出轻轻地声音,“不知道。” 我开心的事情不仅是豆子及时出现给我送来一杯红茶冰激淋,更重要的事情是,如果不是今天这样一场读书会,我可能还不会把博尔赫斯的重新整理了一遍,顺便也把这个书架上的重新整理了一番。 “今天是不是来了12个人?”豆子一边喝着奶茶一边问。 “嗯,所以饮料的钱我可以给豆子报销。” 噗! “不用了吧,我的意思是这样赚钱其实不错啊,而且还不用卖书出去,算是依靠场地费赚钱?没有成本啊。” 豆子这么说其实没错,一个人30块钱,12个人就是360块钱,我什么也没有做,就是稍稍和大家大大招呼,然后提前给他们准备了一些可乐,矿泉水之类的饮品。 豆子建议买几包薯片给大家,我拒绝了,原因是薯片掉在地上如果我们没有及时打扫干净就会找来蟑螂或者老鼠。 书房可受不了老鼠啊。 这些木头书架可经不起老鼠的啃噬,还有这些书就更怕老鼠了,要是老鼠玩兴大发,每本书各咬几下,当作饼干吃了,我该如何向我的外公交代啊。 所以,薯片什么的我是坚决反对的。 “所以,立夏今天赚了360元,去掉两箱矿泉水30元,再去掉可乐20元,立夏赚了310元?” 我笑嘻嘻地转过脸看着豆子,“那个......” 钱是赚到了,但是也被我花了呀。 豆子见我不说话,催问道,“你说什么?那个什么?难道他们还没付钱?这个不用着急,我看明杨学长对立夏有情有义的。” “等等,何来的有情有义?”豆子何出此言啊。 “给了给了,今天上午就已经把钱都给我了呢。”我说道。 “那你吞吞吐吐的,有什么就说呗。”豆子吸了一口奶茶,我尴尬地笑着,有些不好意思。 “博尔赫斯全集出了第二辑,我刚才在京东上下单了,正好三百多元,全用完了。” —— 我第一次知道文学社的读书会活动原来是会超时的。 说好三点到六点的活动一直到八点都没有结束,豆子趴在书架上睡着了,我也又饿又困,反复看了好几次时间,也不敢多问一句。 临近八点半,大家的兴致似乎比之前更高昂,发言也从一开始有顺序的各抒己见变成了你一言我一语,时不时还有一番争论。 “这是在吵架吗?”豆子揉了揉眼睛推了推我的肩膀。 我虽然捧着,但已经注意力不能集中在字里行间,困意正浓,加上肚子又饿…… 这时,豆子又推了推我的肩膀,我抬头看见学长站在我面前,“那个……实在不好意思,大概是今天大家聊的比较尽兴,也许还要再过一会才能结束,不知道书店营业到几点?” 学长如此礼貌又客气,我也实在不好意思说一般这个时候我已经吃好晚饭在家看闲书了。 “没……没事。”我摇摇手,只听门外响起外卖员的声音。 “诶?豆子叫了外卖吗?”我侧过脸看着豆子。 “是我叫的,大家都饿了,就买了一些pizza,给豆子和立夏也买了一份。” 原来如此,大家要在这里吃pizza呀。 我站起身打算去开门,明杨学长说:“立夏坐着吧,今天已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自己去取就行。” “哦,那好,吃的时候别掉地上啊,这书店吧最怕老鼠了,pizza上面芝士香浓,老鼠肯定喜欢。” “那是那是。”学长取来pizza,一人抱着几个大盒子,我还第一次看到十几个人点的pizza放在一起,原来要买四个大pizza才够啊。 76 诗会和夜宵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空气潮闷,天色不明,我咬着吸管,看着笔记本屏幕。 光标不停地闪烁着,等待我写下第一行字。 通常都是如此,只要将第一行字完整写下来,故事就开始流动,人物会踩着音符来到我面前,他们会笑、会哭、也许还会争吵。 我脑海中构想着一个没有“人类”的世界,当然是指没有我们这样的人类,人类在这个故事里结构已经发生巨大改变,由于自然环境巨变。 这个设定有些老套,但是总感觉一定要写一个这样的故事,末日和末日中的希望,太阳西沉的文明在沙漠和岩石中重新寻找生机的故事。 从悲观中写出希望,从希望中写出新的规则。 主角在我脑海中渐渐轮廓清晰,从一个在金灿灿的河水中游弋的浅蓝色水草形生物开始,在新的世界里天空是沙漏状的,时间流逝不再是一种无法捕捉的东西,而是实实在在,甚至可以说是物质化的存在。 没错,时间是一种物质,它会用完,但是没有人知道用完之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 这个世界的名字叫T304,在远征舰队离开地球第265个地球年,舰队在T304星降落,放下培养仓,新的生命在这片土地上生长。 光阴流转,T304的天空仿佛沙漠,星球磁场决定了离它最近的恒星永远之能照射到它的一面,而另一面,这颗椭圆形的星球朝向着没有恒星的无尽太空。 我吸入一口冰凉的酸梅汤,一滴顺着玻璃瓶低落的水落在笔记本旁的桌面上,指尖沾上水滴,沁凉的感觉激发了我大脑深处的神经元。 瞬间,我被缪斯亲吻了一下,带着湿漉漉的水气,我在键盘上敲击出第一句话。 随后,好像如释重负一般,我伸了个懒腰,突然困意来袭。 豆子来的比我还晚一些,将近十一点我们才在书桌旁相向而坐。 他看我在写便放下书包,拿起一本书桌上摆放着的书随意翻阅起来。 豆子的模样很是认真,我打了个哈欠,他才抬头看我,“立夏是不是困了?” “嗯,有一点,昨晚诗会一直到十点半才结束,结束以后我还打扫了一下房间,整理出两大包垃圾。” “两大包垃圾?” 虽然已经到了七月,可是雨季却迟迟不愿离开这座城市,夏日里的好天气也放慢了步子,太阳慵懒地躲在厚厚的白色云层后面,大地上,留着青苔时不时铺满路边的石阶,穿着凉鞋不小心还会滑倒。 老话说,小暑大暑,上蒸下煮,今年,小暑已过三日,雨水连连,花影幢幢,唯独不见阳光。 “怎么会整理出两大包垃圾?都有些什么?” 看着豆子似乎不相信我的话,我故意把刚递给他的酸梅汤收了回来,“啤酒啊,好多啤酒罐,你没闻到酒味吗?” “诗人——喝酒?” “是啊,喝酒了,还喝了十几罐。” 自从举办了两次读书会活动之后,经过明杨学长的好意推荐,大家似乎都喜欢上在书店举办一些小型活动。 文学社的读书会活动原本是一周一次,以往六月第四周的周末是最后一次活动,但是今年新任副社长决定暑假期间也要继续读书会活动,地点就暂时全都定在我的书店。 豆子说毕竟是赚钱的生意,没必要拒绝。 我也不知道如何拒绝于是也算是欣然答应下来。 现在读书会已经举行两次,又多了一桩诗会的生意。 “话说这个活动是明杨学长介绍的吗?”豆子抢过酸梅汤一遍拧开盖子一边问。 “不是,是文学社的一个叫——好像微博上的名字是【会飞的湿纸巾】。” “噗,会飞的湿纸巾?这名字!” 我跟着豆子笑了起来,“的确是名字有些怪怪的,啊呀,诗人嘛,不过诗会和读书会还真的有些不同,读书会一般都吃pizza喝可乐,诗会要喝酒。” “好多诗人都喜欢喝酒吧,比如曹操就写过——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啊。李白不也是成天喜欢喝酒嘛。” “大概喝酒和吟诗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吧,不过他们还在店里点了一些小菜,这就有的尴尬了。” “小菜?什么小菜?” “这里可是昌里路啊!”我提醒豆子,昌里路上可是有很多美食店的。 小龙虾、烤肉、海鲜粥、这条路上应有尽有啊。 以前有夜排挡的时候夏天的夜晚昌里路绝对是夜宵胜地,现在虽然排挡没有了,昌里路依然是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难道是?” “嗯,小龙虾加啤酒加吟诗作赋了解下。” 豆子差点将酸梅汤喷吐在桌面上,我已经合上电脑,搬到膝盖上,以免豆子忍不住一笑把我的电脑淋湿了。 “你别紧张啊,但是说实话,吃小龙虾有些过分了吧,我还以为诗人是那种比较矜持的,或者说诗人之间应当是比较礼貌端庄的吧。” 我点头同意,在我想象中也是这样,诗人也好或者是爱好诗歌的人大概是像罗宾·威廉姆斯出演的《死亡诗社》这部电影中那样,一群人围在一起轮流阅读诗歌,时而屏息凝神地倾听、时而慷慨激昂,但即使有情绪高涨的时刻,也仍然应当是凛然有序,有一些神圣不可亲近的感觉。 毫无距离的诗会活动不得不说让我感觉有那么一点点——市井味。 “他们有没有给你买一斤小龙虾剥剥?” “当然没有,”我猛吸一口饮料,“你开什么玩笑呢?我可绝对不会在我的书店里吃小龙虾。” “也是也是,立夏有点洁癖。” “不是洁癖的问题,说实话,我不太想赚这个钱,但是也许他们就是这样的,我是说,这些人其实挺可爱的,除了他们会在这里吃小龙虾。” “他们买了什么书吗?还是卖给立夏什么书?让你拿了人家东西不好意思抱怨?” “不不,”我鄙视地看了一眼豆子,“非也非也,他们没有卖给我什么书,倒是送了我几本书,而且场地费也是支付地很爽快,你看,那边的书就是他们送给我的礼物,说是见面礼。所以我说是一群很可爱的人,就是——大概是我不习惯这么热闹的聚会吧。” 豆子半信半疑地将视线从我身上转到桌面上,sui 请假 立夏生病三天了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你们这青丘山到底是怎么搞的。”突然之间,一声大大咧咧的声音又传荡开来。 可唐晋腾做起来就跟倒杯水似的轻松简单,这人和人果然不能比。 苏锦瑟赶紧按了紧急铃,蹲下来扶住妈妈,发现她的身体冰凉,脸色蜡黄,如果不是还有那点微弱的气息,她大概以为妈妈会离开,怎么会这样? 其实,有石老的神魂探测,比他把脉来得要准确得多,而且更有效率,只是傲雪跟在一旁,孤枫自是不敢露出马脚,因为石老的存在是他少数秘密之一,决不能泄露,至少在他有能力保护石老之前绝对不能。 “你们有什么困难直接说出来,我帮你们解决。作为交换,陆家和赵家的人手,全都帮我寻找温家人的下落,没问题吧。”温远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 虽然知道这样的感觉只是假像,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身体只会越来越糟糕。 沈士君想要把她拉起来,而叶向晚却像是食了松筋软骨散,全身软绵绵的,如章鱼一般粘在他的大腿上。 黄泉图中,万魂哀嚎,滚滚泉水,犹如滔天巨浪直接将两只器灵淹没。 青黑色的巨手一握之下,化成了一只硕大无匹的拳头,带着一股崩灭天地的气势,猛烈地捶击了过来。 但这也不怪君朗,无论是换做何人,被这样戏弄,都会被气炸的。 “是的,已经确认,死者正是燕宇寒,而且根据学生的猜测,不是王赢,就是王赢的人干的。”白钰的神色也不太好看,心中难免一阵后怕,若是当时出手偷袭的是他,那现在死的人,会不会是他? 另一名天骄的状态明显要好的多,尽管也是脸色发白,但是却没有被吓的失了智。 幸好这条情报已经获知了,要不然还真有可能着了阴阳秀士的道。 我真是被这夫妻俩给弄晕了,最后只能够无奈的从头到尾给他们讲了起来。 战场瞬间一分为二,诸葛一梦和麾下天骄战阿二,秦宁这一方则是和阿大战在了一起。 差不多晚上的时候,陈钦宇和之前那个负责和陈磊他们联络的人便过来找我了。 看到雷震天的一刹那,悲无尘都是被吓了一跳,貌似好几万年了,帝君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暴怒过? 三位长老圆瞪的眼睛里,恐惧正正慢慢改变,直到变成极度的兴奋。 如果那个时候我知道他有更为严重的“偷盗”行为,我肯定不会屈从他的淫威。要知道,我偷的是物,而他偷盗的却是——这还是以后再说吧。 “我现在算看破了他,典型的纨绔子弟。对了,郑启航,他警告你什么?”熊妍菲问我。 “我还要问你呢,不想你竟然猪八戒倒打一耙。你怎么进来的?你明明知道我在里面洗澡,干嘛还开灯?”我反问。 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正,也没有绝对的公平,在不超出法理的道德范围内,有些人的权利是可以只手遮天的。 宁乐倒是看出点名堂,车身上那些脏兮兮的东西,应该是丧尸血,丧尸只有听觉和嗅觉。 当初原主到达基地,这个宁姨也在,一开始原主和宁姨相处还算融洽。 叫了酒也就算了,可是当着她的面,一杯接一杯的喝是个什么意思? 唐雨希一双眼睛全都盯在了谦谦身上,丝毫没发现办公桌前的司煜脸色越来越黑。 杨子年接过手机,很激动,手都有些颤抖,仔细的编辑起了短信。 其更是打定主意,待回到金国之后,一定要在大金国主那里添油加醋一番,日后让金兵荡平此处,将穆栩及其手下碎尸万段。 不过据李恒估计,这貌似也不是绝对的。一旦对惨白断手造成阻碍的话,照样也会成为惨白断手的攻击目标,就比如他。 阳恒承力不济朝后一扬,衡云眸光一沉,瞄准阳恒身前毋榫,一刺直逼毋榫颈脉,惊得阳桓回身一瞬,招斧一挥。 西门庆事成之后,便来到斜对面武植的店铺。西门庆知道二楼就是潘金莲住的地方。 他看向后方的叶家众人,朗声开口“我们走。”便就此离去,不脱泥带水。 先前知道要去贾府,他还遗憾呢,自己毕竟是外男,不好进入人家内宅,恐怕见不到十二金钗中的几位,这下可正是瞌睡遇到枕头了。别人不提,能见到林妹妹也是不错,也不知她与陈晓旭扮演的有几分相似。 回应李恒的还有轮回盘轻轻的嗡鸣,好似是一位美人在喜悦的点头,此刻根本就不正眼看现在癫狂的魔尊。 杰克摘掉墨镜,扫了一眼大尹万,又仔细瞧了瞧陈浩和娜塔莎,得瑟的笑了。 77 伪书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尊古卑今、贵远贱近”之风日盛,世人普遍认可古代的东西可信,古代的东西价值大的观点。于是,以“托古传道”、“借名传学”为意图之古籍伪书日渐丰益。 古人认识到,伪书虽伪,但只要把它放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仍有它鲜明的价值。 我和豆子从大富贵吃完冷面回到书店时,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人前几日来过,正是高山。 他背着上次见过的那个大书包,目测里面装着四五本书。 远远见到我,高山热情地与我挥手。 我也抬手和他打招呼,随即加快步伐走到书店。 隔壁的服装店下午的时候都有生意,店里两位女孩长得分外好看。 高山一边和我说话,一边时不时朝服装店里飘着小眼神。 “伪书”的事,还是那天下午高山告诉我的。 我惊讶不已,心想着,古人写书放到如今真的是真伪难辨,有些不辨也罢了。 中国五千年历史流传下来的书来,真的是只能用浩如烟海来形容了,不论是书籍的种类还是数量,都可以称得上是举世无双,这份文化遗产既有历史深度又有人文的温度,可以说这些流传下来的书籍才是我们中华民族的文脉所在,不过在这浩如烟海的书籍中还有一类名叫“伪书”的书,在历史上也形成了独特的伪书现象。 首先是“托名作伪”,高山如是说道,“比如《黄帝内经》,托名皇帝;《神农本草经》托名神农。这种托名作伪十分常见。又比如例如道藏中各类经书不是元始天尊、太上老君等神仙传授就是黄帝、张良等道教诞生之前的古人所作。” “原来如此。”我笑道,“高山先生是说这本诗集也是伪书?” 高山先生所说是一本名为《文话》的书,我尚未翻阅,听高山先生如此说来,我便匆匆翻了几眼。 薄薄一本不足,书页不足五十,繁体竖排版,看起来有些诗歌散文集的样子。 其中的句子感觉上还比较像像古诗十九首,比如:天暮微雨生,悠悠随草飞。 这样的诗句比比皆是。 读完上句不禁联想起《迢迢牵牛星》: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悠悠随草飞似有脉脉不得语之感。 《古诗十九首》的名称,是萧统给的。 南朝梁代昭明太子萧统编了一部周汉至南朝齐梁的诗文总集《文选》。他从许多的无名而近于散佚的“古诗”中,选择了十九首编在了一起。 从此,就有了一个“古诗十九首”的专名。 被萧统选入《文选》的这十九首古诗,几乎被认为是东汉无名氏文人创作的一组完整的古诗,代表东汉文人抒情诗的成就,甚至被明代人誉为“五言之《诗经》”。 《古诗十九首》虽非一时一地一人之作,却有着比较统一的思想内容和艺术风格。其内容基本上是游子和思妇的牢骚不平,哀愁苦闷,同时还有对人生无常的感慨和及时行乐的追求,曲折地表达了诗人对当时那种动荡生活的不满。 在我记忆中主要是思妇见不到丈夫的牢骚为多,或是新婚不就丈夫便要离家的依依不舍。 少时读古诗十九首,发现理解并不难,相比唐宋诗词,古诗十九首更像是通俗易懂。 行行重行行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就算是小同那般小学生读这样的诗也能读懂七八成,也能感受家人远离,相隔千万里,思念却不得见的苦闷。 然等了那么久,人都瘦了,衣服都宽大了,还没有等到远去的家人,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致了,还是那朴实无华的好好吃饭啊。 “我们有《文选》也有《文赋》,这本《文话》看起来写于唐宋之前,但其实没有这本书。” 听高山先生这么一说,豆子也颇为好奇,凑到我身边看着高山先生。 “立夏觉得呢?” “我?”高山先生突然这么一问,我也不知如何说起。 “这个……《文话》这书的确没听说过,若说此书著于唐以前也很难说不是,比如“天暮微雨生”这句,有些像陶渊明笔下的“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 “这是没错,伪书,尤其诗歌集这种,有可能是近代诗人模仿古人所作,乍读起来确实好像是那么回事,首先它肯定是要遮掩近代的感觉,就跟家具要仿旧一样。” 高山先生说到此处,豆子举手道:“就和假古董一样,看起来很旧的瓷器,青铜器或者一些故意做旧的画,其实就是近代甚至现代人做的。” “一点不错了,这样的诗集挺常见的,卖这本书给立夏的客人怎么说的?” 我摇摇头,看着高山先生,“这是昨日诗会后客人留下的,说是送给书店不要钱。” “送的?”高山先生仰头大笑,“那就对了,这书要是用来卖,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那这书到底怎么回事?”豆子开口问道,“我看封面泛黄,纸张也变得酥脆,应该也有些年头了。” “年头可能有些年头了,比如二十多年前印的书……那时候还有《九阴九阳》这种书,立夏可曾看到过啊?” “未曾见过,闻所未闻。”我实话实说。 “若是我说这本书是金庸写的你会信吗?” 豆子在一旁笑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金庸先生绝对没有写过这本书。这书若说是黄易所作我也许还能相信,若说是金庸先生的书,打死我也不信。” 豆子自小是金庸迷,最爱赵敏和程灵素,最不喜欢张无忌(估计是因为赵敏)。 78 雨季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六月开始的雨季一直到七月都未曾停歇。 趁着清晨起床阴云满满尚未下雨,沿着上南路开始跑步,笔直朝向世博源区慢跑,世博源区是2008年世博会的展区,算起来世博会到现在也已经十年了。 这十年,弹指一挥间,这一带确确实实比之前更为繁华。 清晨又一次路过这里,恍惚间我竟想不起此地原先的样子,十年前这里是什么样的? 只记得那时候沿江步道还没有修建,我甚至都不知道其实自己就住在离黄浦江如此近的地方,我和这江水如此亲近。 一种清凉舒畅的感觉油然而生,即便是往回跑步的路上零星又落下雨点,我的心情也依旧晴朗。 可惜这雨季终究是让一些人烦恼的。 第一次在店里遇到高山先生,那天下雨,他没有带雨具,便在书店多逗留片刻,而最近一次,高山先生在包里准备了雨衣,出门时下着不大不小的雨,高山先生套上雨衣又看了一眼隔壁的服装店,转身对我说:“别忘了公益书展的事。”之后,潇洒自如地走入雨中,他是骑车来的还是开车来的或者是步行来到店里,我仍旧一无所知。 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这个人大概是个好人吧。 外公曾经说过,“爱读书的人坏不到哪里。”我时常想起这句话,在与人交往时也总是会对读书之人多生出几分好感。 豆子站在我身后,忽然悠悠开口,“金庸什么时候写过《九阴九阳》这本书?我一点印象没有。” 豆子还当真了,恐怕这世界上的确曾出现过金庸写的《九阴九阳》,只是这位金庸并非“飞雪连天射白鹿”那位金庸,也不是来不及写连载就请倪匡代笔的金庸,更不是那位偏爱敏敏郡主对小昭充满恋爱和惋惜的金庸。 这本《九阴九阳》一定是伪书,甚至可以说就是一本假借金庸之名的假书。 我问豆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假书,豆子想了半天突然说,“也许还是因为有需求,因为读书的人多,喜欢金庸的人太多了,其他武侠作家的书可能就不好卖,名气都无法与金庸先生比肩,所以吧,不法商家就不惜昧著良心印刷一些其他作者写的武侠,印上金庸大大的名字。” “也是,在过去的年代里,信息远没有如今这么发达,不是所有喜欢金庸的人都知道金庸究竟写过哪些武侠作品,哪些不是出自金庸笔下。 另一位作者的作品更是假冒者众多了,那就是古龙吧,我在外公的书架上也曾看到过写有古龙名字的武侠,但怎么看都不是古龙写的。 不过究竟是不是也不好说,因为古龙自己也曾有过代笔,作家那些事谁也说不清楚不是吗?” 那么过去的读者如何判断一本书是真书还是伪作呢? 大概就要凭着真心与爱吧,看行文看文笔感受稳重的精气神,这些似乎有些玄学的方法有时候还真的值得仰赖。 今年的结香叶子茂盛。 结香分株扦插易繁殖,喜欢阴湿肥沃之地,近日雨水频繁,路边的结香和蔓长春花争相生长,每一处路边围栏里都能看到蔓长春花如瀑布般长到路边,几乎随时会缠住过路人的脚踝。 倒是显得两者之后的山茶花叶有些不争气的萎靡不振。 终究不是它的季节。 结香上挂着大小不一的雨点时,我想到了那句“大珠小珠落玉盘”,虽是形容声音,当看着结香修长的绿叶托着泠泠雨点,远看如点点星光落在植物上,满目钻石晶莹剔透,却自有妙趣,不争世俗。 同样是璀璨,星辰遥遥,街边落雨结香。 这是雨季特有的风景,雨水要丰沛,雨季持续足够长的日子,随后,等着结香和蔓长春花这些平凡无奇的路边花草茁壮成长之后,这般风景才渐渐成型。 在微微的阳光之中,自成一片清雅。 踩着湿泞的砖块路,烦心的连日阴雨绵绵也已经洗涤出几分山间气息,竟让我恍惚间想起了大二那年去南京参观紫荆山天文台的那天,也是这般下雨的日子。 山里的气息是城市里渴望不可求的,上海没有山,唯有佘山虽名山,不过是个小丘,高不足百米。 难得,因为路边植物这几年种植的特别好,又因为昌里路一带的树木已经生长了好些个年头,三十年了吧,树都长得又高又大,夏日里也好成荫。 于是便有了这恍惚的山里气息。 刚想感慨雨季也别有滋味,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外婆在电话那头有些烦躁,难得听到外婆唉声叹气,我猜是这雨让外公不好受了吧。 一楼的房子最怕下雨,雨下多了房间里就没有干燥的时候,今年这雨水似乎比往年都要慷慨,恐怕外公的关节痛又犯了。 我急忙回到外婆家,只见外公拿着一把竹叶扇子,坐在藤椅上摇来晃去,心事重重的样子。 “外公,怎么了?”我小心问道。 “哎,最烦这种下雨天,我不是说下雨不好啊,下雨我也喜欢,可是一直下雨就不好了嘛。” “是是是,今年雨水是多。”我一边和外公说着话,一边接过外婆递来的玉米。 “好吃……”我咬了一口,又香又糯又甜,就像小时候的味道。 我在大学里可吃不到这样的玉米。 “一早上找到几个本地人那里买的,他们自己种的,每天就那么几十个,卖完就收摊回家了。” 外婆说完冲我眨了眨眼睛,又悄悄指了指南边的书架。 我吃着玉米,假装正好走到书架边,低头一看,糟了…… 这下我算是清楚外公为何愁眉苦脸,外婆为何欲言又止,原来是因为书架上爬满了灰绿色的霉。 “黄梅天啊,真的是很容易发霉的季节。”我将责任推卸给黄梅雨季,一边摇头一边又说,“外公,这还是第一次发霉吧。” “哼,可不是吗,哪年也没这么生霉过,这书架霉了多丑啊。” “我给您收拾一下,很快就好了,然后我们晒晒书。” 快速吃完玉米,我找来干纸巾和垃圾桶,还有一包湿纸巾,又问外婆要了一个口罩。 清扫小能手正式上线。 79 雨和客人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窗玻璃上潮气厚重,深凉侵体,外公喝下一碗玉米汤,房间里少了湿潮之气,多了玉米甜香。 外公的膝盖仍旧酸软,但他的注意力全不在腿酸膝软,而是全堆垒在洁白的书架旁泛起的层层灰云之中。 “今年这雨水太多了,印象中哪一年也没下过那么多雨,我刚到上海那年还在码头学生意,用现在的话说是叫打工,穿着黑雨鞋,高筒的那种,披着黑雨衣,给人家搬运货物,有时候是成箱的带鱼,搬完一身鱼腥味,那会总是湿哒哒的,但也没像今年这样,到处都觉得生霉。” “等到天晴我来负责晒书。”我自告奋勇,想要外公安心。 很少听外公提起他年轻时候,在我印象中,对外公的初始记忆几乎就是他四十多岁以后的事,那时候已近九十年代,外公开始在文庙摆书摊,也会在老房子的廊檐下售卖新书和杂志。他还经常跑长途,论本职工作应当算是一位司机,休息日摇身一变就成了书摊老板。 当时在文庙不少书摊老板都有本职工作,印象中有绘画师、火车上的乘务员、工厂的车间主任,专职卖书的一开始似乎没有,到后来,像外公这样年纪的,在九十年代后期开了自己的小店,专卖连环画的连环画店,专卖古籍书的古籍书店等等。 外公后来的工作自然就是书摊主了。 我喜欢他这份工作,这让我从小有足够时间亲近书,虽不是个嗜书如命的体质,却也要感谢外公的书店和这些种类繁多的书带给我的快乐和满足。 闻着玉米香,我恍然想到,也许上天真是极其公平的,我儿时读书便浑身如虫在挠,却偏偏生在一个四壁皆书的家中,平日里免不了和书打交道,经年累月,还真缓和了这看不得书的毛病。 自有几分“以毒攻毒”的奇效。 大学选修课上,老师说有一种疗法叫“系统脱敏”,这种方法主要是诱导求治者缓慢地暴露出导致焦虑、恐惧的情境,并通过心理的放松状态来对抗这种焦虑情绪,从而达到消除焦虑或恐惧的目的。 后半部分我不太理解,要我勉强理解便是我在看书的时候浑身不适,这时外婆给我递来玉米,外公时不时与我聊些书事,我便慢慢治好了这病。 想到这,除霉打扫这类事哪里还算什么工作,根本就是治病的良药啊。 “看看,立夏可真是长大了。”外婆对外公说道。 “可不是嘛,我就说立夏最像我,可不算是偏心吧。” 外公笑声敞亮,这笑声要是多些霉物怎会有附着之地。 好不容易外公说起年轻时候的事,我又生了小心思,想要问问外公摆书摊的初衷是因何而起,这时屋外似乎传来敲门声。 这个时候是卖书的人吗?兴许与外公关系较好,知道外公家门牌号? 猜疑之际,我跑到门口,打开门,眼前站着两位有些眼熟又肯定不认识的人。 两位客人年纪与外婆相仿,可能稍年轻几岁。 见我开门,其中一人问道,“是阿喜家对吧。” 我见客人面容和善,手上持着一把长柄花伞,还淌着雨水。 “是是,是阿喜家。” 对方用上海话问我,我也用上海话答她。 “谁啊?”外婆高声问道,踢踢踏踏拖鞋声随即在我身后停下。“这不是居委会的刘阿姨嘛,怎么下雨天来我们这呢?我家老头子没交党费吗?” “交了交了,阿喜怎么会没交党费,他可从来没有少过一次,也没有晚过一次,绝对是非常优秀的,袁家阿婆你别误会啊。” “那快进来,进屋说话吧。” 外婆招呼着两位阿姨,听她们这么聊上两句,我恍然,难怪觉得两位阿姨眼熟,原来是居委会的,平日里社区工作繁多,垃圾分类志愿管理者、环保宣传、文明礼让志愿者…… 穿着红色或是绿色马甲,关心社区居民的衣食住行,就是我们的居委会阿姨们了。 “给你们拿点玉米吧,特别好吃。”外婆热情地转身就往厨房走,刘阿姨却伸手拦住外婆,“不用不用,我们送完东西一会还要回去工作,最近居委会事情也挺多的,主要是汛期到了,今年的雨水太多了。” 我不懂下雨和居委会有什么关系,也不明白这两位阿姨今日冒雨前来到底所为何事,难怪外婆有点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想催问又不敢问的样子,甚是可爱。 外婆生长在一个富裕家庭,可惜她没有读过什么书,却仍不缺乏大家闺秀的气质,同时也有大家闺秀的紧张,特别是遇到她不能理解之事时,外婆的眉间就会隆起微微小山,直到她弄明白事情原委之后方才平坦安静下来。 “这位是?”刘家阿姨看了我一眼,又问,“是小外孙女吧,这是大学毕业了吗?怎么今天不上班?” 上班! 外婆忙接过话来,“这不是帮着阿喜看书店嘛。” 不知不觉我低下头,双眼看着外婆脚上的拖鞋,粉色的小熊拖鞋,还是姐姐去年送给外婆的。 这牌子可不便宜…… “哦哦,居委会这里也有推荐青年就业……”刘阿姨身旁的阿姨也是好心,外婆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谁啊?”外公端着喝空的碗来到客厅。 “居委会的人啊!”外公一派闲庭信步悠然自得状,相比外婆的拘束,明明都是在自己家,外婆却比客人还害羞起来。 是我……的原因吗? 虽然人家的话还没说完。 外公顺手将碗递到我手上,眼神一闪,真真是不易察觉,却正好被我捕捉。 “哦哦,我把碗送去厨房,外婆,我先拿到……厨房去。” 我心领神会,对外公救我出荆棘满心感激。 外婆似乎也放松下来,有外公在身边她也不用担心什么,等我走到厨房时,身后传来外婆的笑声,“工作啊,书店现在全靠立夏经营着,书店那些事我也不懂,阿喜又上了年纪,还是要靠年轻人啊。” 我暗自笑着,厨房里是麦卢卡蜂蜜的味道。 80 社区公益市集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你躲什么呀!” 外婆踢踏着拖鞋走进厨房。 我正坐在一张小椅子上捧着手机看书,见外婆进来,抬头问道:“诶?两位阿姨走啦?” “走了走了,人家是来登记的,说是什么社区公益市集,问你外公是不是想要参加,给他预留一个摊位。” “社区公益市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立夏一次也没参加过吗?我们小区的市集还是很热闹的,平均每月都有一次。” 外婆一边剥毛豆,一边和我聊了起来。 平均一个月一次市集?看来我是巧妙的全都错过了。 “就是问我是不是卖书,来问过好几次了,春天那会居委会还来关心过我这些书,说是社区要改建,什么融花园之类的,就是老式小区里面要修一些运动场地,花花绿绿的塑胶跑道,还要建一些凉亭,长椅,弄成小公园一样的一个个小花园,还要什么进一步管理停车位,增加居民运动场地什么的。” “这些和外公有关吗?”外公说完,我还是没明白。 “有点关系,北门那里有个闲置的建筑物,就是个小房子,立夏有印象吗?” 外公说的北门是靠近云莲路的铁门,那条路很幽静,平时车流量不大,进出的人也不多,因为地铁靠近南大门,大部分人还是从昌里路的门进出小区。说有一个小房子我倒是有印象,一间屋顶平平的房子,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型火柴盒,四四方方。 “原先是理发店的位置吗?”我问。 “对,就是理发店的位置,后来就空置在那里。现在说是想要建一个小区图书馆。” 原来如此啊…… 我终于明白为何居委会阿姨会和外公聊起书店之事,难道是问问外公是否愿意开这家小区里的小图书馆? “外公的意思是?” “三月份那会儿我就说了,我岁数大了,管不了这些事,也不想管这些事,现在更简单了,书店是立夏在打理,以后这些事立夏自己决定就好,我嘛,也想想轻浮。” 外婆在一旁偷偷笑着,窗外,又是一阵暗沉,雨水滑落窗帘,一道道水瀑将窗户刷的洁净清亮。 雨落成瀑,我在窗内,真想将手掌遮在窗户上,或将耳朵紧贴玻璃。 雨珠追赶雨珠,雨水漫过雨水,寂寥如此,清幽亦如此。 身处城市,夏雨南风自清凉,虽刚帮着外公清扫书柜上恼人的密麻霉簇,此刻再见雨水,又觉似有山气。 “立夏又发呆了,”外婆又递给我一个小碗,碗底两条金红色鲤鱼,鲤鱼中间是一个比玻璃弹珠稍大一些的小肉圆。 “啊!是肉圆,外婆做的肉圆天下无敌。” 我自小爱吃外婆做的肉圆,从一颗到两颗,后来每次外婆做肉圆时都会给我做一碗小肉圆,家里这么多孩子,唯独我有这份运气,能吃到这天下最好吃的肉圆。 妈妈时常吃醋般说,“哪有什么特别的,不是都一样吗?你外婆的肉圆和我做的肉圆有什么区别?难道狮子头和肉圆就真有什么不同。” 先不管狮子头和肉圆有何不同或相同,外婆的肉圆自有其精致之处。 原本一团团猪肉糜做成的乒乓球大小的圆球能有什么特别风味呢? 上海人经常做一道菜,名为“红烧肉圆”,制作方法就是将猪肉制成肉糜加入鸡蛋或者蛋清,或者什么也不加,加盐或者少量生抽,外婆的做法是仅仅放盐。 以上部分大家都是一样的,但猪肉和盐之外还需要加一些什么来提高口感呢?这个就是微妙之处,外婆会在肉圆里加入一些沾水的白馒头,将白馒头掰碎,浸入水中,随后揉入肉馅中,小学时候,我还看见外婆试过放一些油条的做法,奇怪的是无论是馒头还是油条,再吃肉圆的时候都是吃不出来的。 外婆说,纯粹猪肉做出来的肉圆太硬了,肉圆啊要有松松的口感又不能太松,这样吃着才香。 做好的肉圆放在油锅里预先炸一次,再入锅红烧,加水和酱油红烧之前,肉圆不会完全炸透,虽然闻起来奇香无比,有肯德基的香味……却是万万不能动筷子的,因为还没有熟透呢。 小肉圆就不一样了,小肉圆是预炸阶段就完全炸熟的,入口鲜热香脆,别说吃一小碗,我甚至与外婆聊过多次,恳请外婆以后就只做小肉圆就好,要是做小生意,十元一盒,一盒八颗,肯定能比宜家家居的瑞典肉丸生意更好。 外婆每次听完就是哈哈大笑,“那样的话,得亏本!” 长大以后,外婆不再给我做一小碗小肉圆了,今日忽然又想起,但也只给炸了两三颗,真心叫我意犹未尽,直咽口水。 “一如往常地美味。”我缠着外婆想要她再给我炸几颗,外婆却说给我尝尝味道而已,明天舅舅他们来吃饭,要给他们带一点回去。 “就是舅舅他们馋了呗,我们家最会烧菜的就是外婆和妈妈了。” 外婆眉开眼笑,嘴上却抱怨,“所以我们最辛苦呀,立夏别学做菜了,看书,看书去吧。” “对,来看书。”外公的语气好像早就嫌弃我躲在厨房和外婆啰里啰嗦了。 “好好好,外公最近在读什么书?”我将一张方凳子搬到窗边,背靠雨声,面朝书架。 “听邻居说最近212挺热闹。”外公点亮热水壶,准备煮水泡茶。 “嗯,最近放暑假,看书的人是多了些。” “看书的人一直都不少啊,不过还是有很多人看不到书,不能进入读书的世界吧。” 外公如此感慨着,竟微微有些伤感。 “那个……现在不同过去时代吧,现如今想要读到书还是很容易的,书的选择也早就太多太多了。” “不不,我就在想当年我要是……” 外公说到此处,热水壶突然发出呼叫声,打断了他好不容易说起往事的情绪。 水开了。 我瞪了热水壶一眼,想到一句老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81 地上雨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天上愁浓,地上雨,岁月幽幽,当以歌。 忆起往事时,外公总是踌躇的,似有心事难与人说,我自是想要倾听,却也内心惶惶。 怎么说呢?窥探一个人的过去是不礼貌的,我不喜欢这般不礼貌之事,所以在与老人们聊起过去那些年岁时,也是慵于多问,只是听着,偶尔多问几字,又觉惹了四季清风。 第二日,雨疏雾薄,梧桐叶深。 我和豆子商量着买两台除湿器,一台放在书店,另一台送给外公。 至于费用问题,一部分由书店承担,另一部分从我的稿费收入里借用一些。 豆子问我是买二手除湿机还是全新的,我犹豫片刻,回道,“还是买全新的吧。” 和豆子讨论之前,我打开购物app研究了一下目前比较适宜的几款产品,暂时选定两款,价格都在千元以下,如果购买除湿机,之前在学校摆书摊的收入和两次读书会以及一次诗会的收入全部消耗完仍旧不够,所以我才主动提议剩余部分从我的稿费收入里取一些出来。 “稿费收入?你的稿费能有多少收入?”豆子眯起眼睛笑着问。 豆子说的不错,我的稿费能有多少收入,真的没有多少,读书会和诗会的收入都是360元,三次加起来1080元,去掉购买矿泉水和饮料的钱,电费和水费暂时不计,人工费——我虽说一直在店里坐着,但本来我也是在店里或者自己房间看书、听音乐,人工费也暂时不计,收入也在800多一些,卖书的钱加起来也有600,如果买两台600元左右的除湿机就不需要使用稿费收入,若是选择900多元那一款则要多加500元左右,这个钱我的稿费还是够的。 “应该是够的吧。”我回答。 “那就买吧,立夏说了算,我出两百元。” “诶?为什么?” 豆子帮我这么多,分文不取,怎么好意思叫他出钱?我摇摇手,“不要不要,这怎么好意思。” “赶紧下单买好吧,接下来事情还挺多的,公益汇那边我已经咨询过了,今年就有公益项目可以申报,还有一年一度的上海书展期间,各社区都会开展读书活动,立夏要是有什么有趣的点子也可以写一份计划交到公益汇这边,发送到邮箱就可以。 之前没有了解过还真的不知道,其实浦东新区在扶持青年创业方面有很多鼓励政策的呢。” 豆子将他了解到的一五一十告诉我,我听得认真,却记不周全,其中有两点很感兴趣。 第一是社区图书点的事,因为之前在外公那里正巧听说此事,原来社区图书点也是一个公益项目,依托社区的阅读空间,说起来和滨江步道沿线的“望江驿”有异曲同工之处,也是一个开放的公共空间,任何人都可以亲近阅读。 第二是一项由一对年轻夫妻发起的移动书屋活动,将书装在车子里,带上简易的折叠桌,随后开车到郊区或者临近城市,摆摊售书。 “这个移动书屋有一点快闪书店的感觉,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豆子的话我听懂了,“是不是我们也可以试试看?” “正有此意。对了,刚才我说我赞助两百元,这个钱也不是我赚到的,是立夏自己赚的。” “我赚的?难道是视频收入?” 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还能有其他什么收入是豆子知道而我不知道的。 “正是,视频收入其实有三百多元,虽然不是很多,但是说实话也不少了,如果将立夏看作是一位萌新up主,第一个月就有这点收入也真心不差。” “是是,可是编辑和拍摄可都是豆子的辛勤劳动,我不过就是拿着书说些心得体会而已。” “不一样,这是灵魂,你最近没看评论吧,其实流量挺不错的,也有一些粉丝追捧,大家都很期待下一集,下一集,有期待才是好事。” 我老老实实准备了一些主题想要继续做好这个系列视频,今日听豆子说起竟然有收入还有粉丝追着想看下一集,说句心里话我还真的有些飘飘然呢。 心里一高兴,立刻下单买了两台除湿机,这下就算是黄梅雨季也不用害怕了。 正要打开书来读,风铃声响了起来,我抬眼看着豆子,豆子也看着我,最后还是我自己站了起来走到客厅。 推开门的是小宇,他没有打伞,好在外面的雨可能不大,只是头发和肩膀上有些许雨点。 我微微蹲下身问道:“小宇是来看书吗?” 小宇摇摇头,抬手揉了揉鼻子,垫脚往房间里看了一眼,随后像是放松下来,“立夏姐姐,小同和刘欣欣他们没有来吧。” 这下轮到我摇头了,“没有,就我和豆子哥哥在,你要进来看书的话就来吧,没关系的。” 我担心小宇因为没有同学在会感觉紧张,在我印象中,小学生会比较害怕落单,一个人做一些什么事总觉得有些怪异。 没想到小宇却突然嘴角扬起,傻傻的笑了起来,“那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 “立夏姐姐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小宇踮起脚想要和我说悄悄话的样子。 “那个......你要说什么?” “我带了本子和笔,想要请姐姐帮我一个忙,一个......啊,其实就是,我想写。” “你想写?”我脱口而出,既是欢喜又是惊讶。 小宇看着我,双手捏着书包带,“姐姐可以教我吗?” 我?教小学生写? 我内心里仿佛动物园开会,一群小动物东奔西跑,时不时撞到一块。 “姐姐你就教我吧,你读过那么多书,其中一定有很多是,你一定会写的,我想读。” 看着小宇这般认真的神情,我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从小宇的逻辑来看似乎没有什么错,他觉得我读了很多书,这些书里肯定有很多,这个逻辑如何推演出来的呢,自然就是因为书店本身的原因,书店里这么多书,我在书店里,看起来是这些书的主人,小宇就认为我看过这些书...... 其中又有很多是,一个读过很多的人会写,似乎也有些道理。 82 写作教程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小宇推了推眼镜,又擦了擦鼻子,模样有几分让人无法拒绝。 门外车水马龙,天气阴沉,我也不好意思让小宇失望离去。 兴许来这里时雨虽不大,可也是披着零星雨点来到我面前,心中也揣着几分期待。 至于有几分我就不得而知也无法猜测。 我给小宇拿了一瓶矿泉水,闲聊几句,得知他想写的动机竟是因为平日里读不到。 小宇给我的印象与第一次在书店见到时完全不同,他的语速比上次更快,说的话也更多。 豆子和他聊起金庸的,说那才是男孩子童年应当读一读的好书,我忍住不敢笑,不是因为这话不对,而是小宇看着豆子的眼神让我觉得小宇简直崇拜豆子。 “爸爸不给我读这些,就连哈利波特也只允许我读英语版,而且还不是完整版。”小宇一边笑着一边说道。 “你爸爸对你可真严格,我小时候就简单多了,想要读什么书就读什么书,哪有这么麻烦。” 两人相谈甚欢,小宇几乎把刚进门时提起的写之事抛在脑后。 我却没敢忘记,在我记忆中,书架最上面一层有不少写作方面的书,这些书是我在两年时间里陆续购买的,约莫有二十多本。 比如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的创意写作书系,共59册,我记得我买过其中一半以上,本着读书不能只读一本的原则,某一年寒假,农历新春前后,我几乎每天都在买写作书,也每天都在买写作书。 后来回想起为何当初会这样集中阅读写作书,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是因为不想读才想着尽快读完吧。会有这样的想法还因为心中有几分恐惧,生怕不想读的书中有什么写作捷径,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属实煎熬,好像是没有发酵完全的面包,能吃却粘牙,还有些酸酸的味道。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的这套书书名都很不错,例如《回忆录写作》、《劲爆秘境游走》、《从生活到》、《写好前五页》、《新闻写作的艺术》、《冲突与悬念》、《成为作家》、《经典人物原型45种》、《创意写作大师课》、《劲爆秘境游走》、《故事工程》、《经典情节20种》、《从创意到畅销书》、《写作魔法书》、《写的艺术》…… 其他出版社的有《哈佛非虚构写作课》、《大师的强迫症》。 写作教程类书有个共同特点,书名都非常切中主题,看看书名就清楚这本书是要讲写作的哪个方面。 除以上这些之外,还有著名作家谈写作类的书,比如村上春树的《我的职业是家》、斯蒂芬·金的《写作这回事》等也在书架上可以找到。 除此之外还有写作圣经类的书,例如麦基的《故事》。 囫囵吞枣一般读下这些教人如何写作的书,到底有没有用呢?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要如何说,只能说是,不管写作书有多好,都无法解决一个人不动笔的问题,有时候还真的要像某位大作家说的那样——提起笔就要写! “这么多书你拿下来做什么?”豆子不解地看着我,一旁的小宇也跑到我身旁问是不是要帮忙。 我擦了擦额头上微微泛起的薄薄汗珠,将一本刚取下来的夏丏尊先生的《文章作法》递给小宇。 “立夏姐,我不想写文章。”小宇有些着急地看着我。 “哦哦,没事,这是姐姐要读的书,不是给小宇的。” 向小宇解释完毕,我又告诉豆子这些书拿出来是为了拍一集节目,另外我也打算整理一下究竟买过多少这类书。 “这……都是教写作的书?”出于好奇,豆子也离开座位走了过来。 “不是吧立夏,你买过那么多写作书?你这是打算教写作呢还是打算成为文豪啊?” 豆子笑得不怀好意,豆子嘲讽的水平也绝不是青铜级别。 “怎么可能,要是看写作书就会写书了,我大概会相信我去买六合彩也能中奖。” 我闷闷不乐地回答,桌面上已经堆满了写作书,一叠又一叠,三分之一的地方已经被写作书占领。 比我记忆中更多,我数了一数,四十八本……其中三十多本是写作教程类的书,十多本是作家谈写作之类的书。 “这些书立夏不会都读过吧?” 我承认,都读过。 豆子哈哈大笑起来,“难不成立夏还真是读教程学写的?” 我还没说话,一旁的小宇抢着举手发言,“那我也要读。” “最好不要,我是说翻阅一下便可,不对不对,我的意思是……写还是多读更有用些。” 我生硬地解释着,效果并不好,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无奈。 书桌上堆着的这一本本书都是我亲自购买,没有一本来自他人出售给书店,那段疯狂阅读教程的时间虽不漫长,前后两三个星期,数量四十八本,想来我也没少花功夫,最少也要每天阅读两本。 “姐姐,这本书里面还有划线和笔记。” 我顺着小宇的视线看了一眼,他正翻看的这本书名为《冲突和悬念》,我不仅划了线还写了笔记。 可见当初,我也是用功在读。 “我可以借几本书回家吗?读完是不是就可以写?” “不可以。”一番犹豫后,我回答。 “哦哦,那好吧。” 小宇似乎被我的态度吓到,轻声答应道,“听姐姐的。” 随后他合上书,又跑到豆子身边。 “我后来很少看写作书,但是像麦基的《故事》,斯蒂芬·金的《写作这回事》,还有《巴黎评论》这些能看到作家谈论写作的书,我仍然时不时会翻阅,多读读每一本书的序言部分或者作家访谈以及演讲稿都很有益处。 我们可以从很多地方思考写作,学习写作,一味指望写作书能教会我们就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写不像感冒,教程也不是感冒药,不可能通过阅读一本书就茅塞顿开,突然就会写了。” “那要怎么办?”小宇急于知道办法。 这是大部分人的思维模式,遇到问题,寻找办法。 但写不是问题,可能正好相反,写是一种思考和提出问题的过程。 例如,如果外星人突然降临地球导致所有人都成了聋子,而你却能听到声音,这时候会发生什么,你会做些什么? 没错,这是教程里提到过的办法,如果仅仅这样仍然是不够的,而告诉别人写先要提出问题并不难,翻过一些写作方法的人都能给出这样的建议,困难之处在于,它还远远不够,一旦迷信方法,最后你可能会写出一本“如何从零开始创作”的书,而不是一个你头脑中的故事。 83 天真的和感伤的小说家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好为人师不行,误人子弟更要不得。 原本打算找一些写作教程中有用的练习给小宇尝试,这个念头很快被叠成小山的写作书“淋湿了。” 心情也变得湿漉漉,带着稍许别扭和棱廓不明的局促。 检查书架时我又找到一些书,.福斯特的《面面观》,这本书最为人所熟知的部分也许是中的扁平人物和原型人物;里尔克的《给青年诗人的信》,这是一本比诗更像诗的十封信,读的时候眼泪哗啦;巴尔加斯·略萨的随笔集《给青年家的信》、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土耳其作者奥尔罕·帕慕克《天真的和感伤的家》以及它旁边倚靠着的一本卢卡奇的《理论》。 如果说哲学是一种思乡,也许真的是第二种生活,我把这些书放在教程旁边,豆子明亮的眼睛立刻看到了两本相同的书。 “有两本《天真的和感伤的家》。” “是吗?” “立夏是不是傻呀,第三排书架左边第三本,是不是《天真的和感伤的家》?” 我顺着豆子所指的方向望去,的确还有一本。 “立夏重复买书的习惯可是治不好了呀。”豆子似笑非笑,我瞪了他一眼,他又和小宇一同笑了起来。 小宇的身高正好可以够到第三排书架,于是他将这本书拿了出来,回到豆子身边。 “豆子哥哥,这本书好像是全新的。”小宇说道。 “还真的是全新的,诶,里面好像还有纸条。” “纸条?”我从凳子上下来,还没走到豆子身边,豆子就高高抬起手,手上还拿着一张小卡片。 “给未来的家。立夏。”小宇踮着脚读出卡片上的文字,“2016年,夏。” “是立夏的笔迹啊。”豆子笑着说。 “还给我。”我跳起来想要从豆子手上夺回卡片,洁白的卡片上什么图案都没有,这么简单的卡片的确是我挑选的,而且是从很多带有图案的卡片、便签和信纸中最后选出的一张。 白如静止的风声,寓意是从中生出灵感来。 我希望收到这本书的人可以在洁白的心灵中生出无限灵感。 这本书是当时想要赠送给明杨学长的吧。 真是...... “小宇,快把卡片还给我。” 恍恍惚惚间,卡片已经到了小宇手上,小宇抓着卡片满屋子跑,我则左转右望,又不能像老鹰抓小鸡那般抓住小宇的手将卡片夺回。 怒气只能冲着豆子。 红着双眼,泪水似乎要夺眶而出。 “立夏不高兴了?”豆子收起笑意,自知也许玩笑闹得有些大了,一边取了纸巾递给我,一边喊道:“小宇,快把卡片还给姐姐。” “啊?”小宇已经跑过我身边,听豆子这么一说,调转方向又跑了回来,“还给姐姐。” “谢谢。” 我拿过卡片坐了下来,脸上带着难以掩藏的不悦。 “别难过了,对不起啊立夏同学。” “没事,反正还好没有送出去,也没有写是送给谁的。” “是啊是啊,也许立夏是想送给一位想要成为家的人吧,应该是某位爱读书的人,这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呀,就算是最后没有送出去,对吧。” 我摇摇头,“其实挺想送出去的,当时知道有一个人也在创作,心里非常高兴,可以说是兴奋地睡不着觉,那个时候我正在读帕慕克的,《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 读到这本天真和感伤的家,很受感动,于是便想推荐给志同道合之人,正逢学长生日在即,于是有了这本新书。 豆子见我说到一半停了下来,问道,“后来呢?怎么两年了都没送出去?那个人毕业了吗?” “啊,往事莫要再提。”我深吸一口气,故作爽朗地挥挥手,“只是后来发现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是立夏姐姐喜欢的人?”小宇像小大人一样看着我,眼神中似乎还带有几许同情。 “不是什么喜欢的人,只是一厢情愿地以为对方也是一位喜欢的人,也和我一样喜欢阅读,也想写一些自己的故事。” 学长给我的感觉真的有如此大的偏差吗?不是傻傻分不清可口可乐还是百事可乐,而是错把酸梅汤当可乐吧。 真是糟糕的感觉。 “立夏姐姐不要不高兴了,不如送给我吧。不不,我买下来这本书好了,里面这张卡片也送我可以吗?” 小宇一把从我手上拿过书,捧在胸前。 “卖给你?这本书你现在这个年纪,可能读不懂。” “没关系,我马上就读中学了,很快就能读懂。” 小宇坚持要买,从口袋里拿出五个硬币。 “这是五块钱。”天真的表情一脸执着。 豆子早已笑翻,“小宇你就用五块钱想买走一本新书,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豆子哥哥不是说金庸先生曾经以一元钱卖过自己的电视版权嘛!” 小宇的反驳令豆子瞠目结舌,一时语塞不知说些什么。 “我可以来打工。” “打工?” 我看着豆子,这家伙却只是笑,完全帮不上忙。 这就有些奇怪,小同说过小宇家里很有钱,而今天他只拿出五元钱,看起来他今天也只带了五元钱。 我猜测五元钱肯定不是父母给小宇买书准备的,也许是买水或者饮料准备的零花钱,现在这个时代五元钱对小孩来说也不算太多,很多小学生的零花钱都要几十块甚至上百元,毕竟一份冰激凌的价格也要近十元。 便利店买一瓶可乐三元五角就用完了,剩一元五角都不够买一只茶叶蛋。 再要买书的话,五元钱是完全不够看的。 所以……小宇想到了打工还书费? 我被他打动了,点了点头,“那就送给你好了,不要你钱,不过,小宇要答应姐姐一件事。” “我每天下午这个时候都可以来打工。” 没等我开口,小宇又说:“每天下午这个时候都可以,只要在四点之前回去就行。” 84 被书控制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总觉得这孩子有几分落寞。” 等小宇回家后,豆子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五枚一元的硬币整整齐齐堆放在书桌上,豆子又说:“立夏没觉得吗?” 蓝色圆珠笔在豆子手上左左右右转动着,看起来灵活的很却完全被豆子手指和手掌控制于指尖。 雨歇天晴,豆子的脸上带着少有的愁绪。 “落寞?小宇才四年级,落寞这个词太深沉吧,豆子想说什么?” “我是说,小宇看起来挺孤独的吧,我也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才好。”豆子挠着脑袋,靠在椅背上,仰头叹气。 “小同和刘欣欣他们不是都和小宇是朋友吗?他今天刚进店里还问起小同他们有没有在这呢。”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能感受豆子说的落寞还是我本能地抗拒这份感觉,于是尴尬地打开书,视线却不那么容易集中在书页的文字之中,童年时的不安又悄悄爬上手臂、肩膀、脸颊,终于到额头和太阳穴,随后,自上而下,全身都躁动起来,一千一万只虫子已然吹响冲锋号。 我放下书,学着豆子刚才的动作,后仰在椅子上,试着聊点有意思的话题,“豆子,下周末有公益市集,高山先生说可以推荐我们一起去。” “大概就是和我在浦东公益组织那边得到的信息一样,也是在洋泾街道那边的公益市集吗?” 我一开始也猜豆子和高山先生说的市集是同一个,后来才知道,其实我们小区定于下周末举行的公益市集和高山先生说的是同一个市集。 今年暑假的市集活动主题是——聚焦社区,全家读书。 浦东新区一直比较注重文化建设,浦东图书馆和街道图书馆都是深受市民好评,不仅硬件环境好,而且每月都有高质量的讲座,尤其是浦东图书馆,经常会有文化展和作家见面会这类活动,图书馆内的咖啡又价廉物美,是很多市民休息日的文化“圣地”。 今年暑期也不例外,书香已经越来越浓,我这样比较宅的人,就算是足不出社区,也能感受到浓浓的读书氛围。 “其实参加这类活动有两个目的,第一是卖掉一些书,就和高山先生一样,一个灵活的书贩子。” “灵活的书贩子?” 豆子这个比喻好生有趣,我想象着高山先生若是看到豆子这么说他,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嘴角一定会一抽一抽,眼睛也越眨越快……说不出是高兴还是讨厌的那种表情。 高山先生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也可能他原本就属于不太会不高兴的那种人。 外公说起高山先生时,笑着称他书贩子,蓦然,我对书贩子这个词生出几分好感,像是街边的手艺人在缠绕无章的褐色糖水中勾勒出一只讨喜的小松鼠。 鼓鼓的腮帮子里都是心喜。 就这? 嗯,就这。自己懂便是欢喜。 “为什么高山先生会热衷于卖书呢?” 豆子掩面而笑,“这可真不知道,简直是个谜,要我说吧,现在电子书那么多,卖书不是要穷死吗?还有啊,高山先生的年纪看起来也不大,至少怎么也算不上老对不对?四肢健全,头脑看起来也不差,言谈举止也像是读过书的人,一份普通职员的工作他应该也是可以胜任的,为什么整日就卖书呢?而且看高山先生的样子,似乎对二手书市场非常熟悉,还是各种活动的常客。” 豆子这么一分析,高山先生又成了谜。 我又想要探寻外公当初摆书摊的原由,这些人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才会坦然地让生活中充满书和与书有关的事呢? 乌尔夫·D·卢修斯曾在《藏书的乐趣》一书的序言中写道:一个人一旦在某个领域中开始收藏,他就会感觉到他的心灵起了某种变化,他变得更快乐了,内心充满了深切地关怀,并且能以开明的态度理解世上的万事万物。 我想我还离开明之境有些远,还在这片草原外蹦哒呢。 我和豆子有一言没一语的消磨时光,心情也渐渐明媚,尚未到晚饭时间,我翻开记录灵感的笔记,想找出一些可以加工成篇的故事,豆子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我转过脸,“豆子,别这样笑,吓死人啊。” “立夏,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我问。 “五月天里的汽水,之前不是有位网友留言说他看到过一个相同网名的人嘛。” 我记得这件事,的确是前段时间有说起过,这么说来是找到了?我们能把这本书的两位主人重新交流了? 我的心跳咚咚咚地加速跳动起来,脸颊也微微有些发烫。 难怪豆子笑得那么古怪,我心里的感觉也是说不出来的紧张,急急切切地,好像是自己要去见网友一样。 我可是从没有见过网友啊。 “那么那个人怎么说的?是五月天里的汽水联系我们了吗想?” “我已经把微信群给那位私消息我的网友了,让他找到人之后直接加群,一个书店群还能坑他什么不成?肯定不会怀疑的。” “豆子想的周到,其实一个知名up主也不会坑人的啦,我们又不是在网上寻找某一幅真贵字画的主人,我们不过是找一本书曾经的拥有者而已,就算找到了,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豆子想了想回应道,“满足感吧,有点像是做了一件看起来毫无意义的事,但莫名会很有满足感的样子。” “是期待感,我觉得是期待,没抱什么希望,而且就算是找到这两个人与我们也没什么关系,这本书也不可能一撕为二让他们各自拿半本回去留个纪念。说起来,我现在才想到,如果有人在书店看到《神的孩子都跳舞》,我还不敢卖呢。” “是啊,因为看到这张明信片,这本书就变得特别起来,但是它又不是什么珍贵版本,和收藏扯不上关系。” “是是,”我朝豆子点点头,竖了竖大拇指,“有理有理,就是因为他好像和两个人有关,我就不能轻易做主卖出去,你看,我这个书店主人并不拥有什么自由,我分明是被书控制了啊。” 85 牧羊少年奇幻之旅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晚饭后,爸爸找我聊天,问起最近店里的情况,我回答一切都好,客人竟然比我预期更多一些。 “听说周末的时候还很热闹,邻居都投诉了呢。” 爸爸一边喝茶一边笑,说完投诉的事,他又连忙解释,“不过没事啊,我觉得年轻人就该经常聚在一起,这种氛围啊其实挺好的。” 我冲爸爸笑了笑,总觉得有些不情不愿,爸爸也看出我的表情有几分怪异,估计像是没有发酵好的馒头那种吧。 “怎么了?立夏不高兴吗?” 本来就还好,爸爸这么一问,我还真有些眼眶热热的,心想,“爸爸呀,您不要这么善解人意好不好?” 窗外,七点多的夜空,落霞明亮处流苏冉冉,映衬着爸爸的脸,轮廓柔和。 妈妈捧着半只西瓜走到我们面前,放下西瓜后便回到厨房,好像那里是属于她的一方领土。 “快吃西瓜,今年雨水多,难得有这么好的西瓜。”爸爸自然而然转移了话题,我感激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口西瓜放入嘴里——好甜。 连续吃了几口之后,我问爸爸,“是不是还是找一份工作比较体面一些?” “体面?为什么这么说?立夏觉得现在的自己不体面吗?” “不是,”我摇头,很快又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比如说哥哥和姐姐——就比较体面一些吧。” “立夏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的?” 上个月家庭聚餐,爸爸回来的晚,所以没有看到大家在餐桌上聊起工作时我的尴尬吧,好像有一份正经工作在大人眼里才是正常的,这个念头不管怎么说似乎还是困扰着我,像一层包裹在水果糖上的糯米糖纸,透明的,一旦受潮就怎么也摆脱不了,要不就当它不存在,直接含入口中连纸带糖吃了便是。 “有一阵子了吧,谈不上是什么困扰,要说起来,应该说是似乎我是一个缺乏坚强之心的人,爸爸知道《牧羊少年奇幻之旅》吗?我可能会想要自己更像圣地亚哥一些,就是那个在梦中梦到宝藏的少年,历尽千辛万苦一路向南,跨海来到非洲,穿越“死亡之海”的撒哈拉大沙漠,一个有着执着之心的少年。我似乎就没有这样的信念。” 爸爸似懂非懂,听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也许根本就是一些牢骚,也实在有些为难爸爸。 “我知道这本书,我知道。”吃了一口西瓜后,爸爸看着我高兴地说:“我知道这本书,虽然我没有看过,但是我知道这个故事,你记得邱晓阿姨吗?” “邱晓阿姨?爸爸说的是喜欢唱昆曲的邱晓阿姨?好像有印象。” 爸爸说的邱晓阿姨是奶奶家的亲戚,也就是奶奶的姐妹的孩子,简单说就是我们家的远房亲戚吧,在我还在读小学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邱晓阿姨,那时候好像是上海举办世博会期间,邱晓阿姨从宁波到上海来参观世博会,也是现在这样的季节,不同的是,那一年特别热,爸爸开车到机场接邱晓阿姨,我就坐在后排座位上,一边听着车里播放的英语故事,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 邱晓阿姨个子小小的,年纪也就20出头,以为小学时候的眼光来看,邱晓阿姨绝对算得上漂亮,就是现在想起来也觉得邱晓阿姨的气质特别典雅。 可是记忆也就到此为止,后来偶尔听爸爸和奶奶聊起邱晓阿姨辗转江浙一代学习昆曲,却再没机会见到她。 “邱晓阿姨在宁波老家可是有很多人追求的,而且也有一位很不错的男生在她身边,两人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家里人都还给你邱晓阿姨安排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大学毕业后,结婚、工作,看起来很——体面是不是?” “是的,就是一种就算没什么特别好却也是无可厚非的生活。” “立夏说的不错,可是邱晓不这么认为,她自己的说法是,有一天她和往常一样听着电台里随机播放的音乐,突然她被一个曲声吸引了,就在那一瞬间,她觉得找到了人生想要做的事,于是这个声音就在她脑海中音绕不绝。” “就是昆曲吗?昆曲着实好听,尤其是昆曲本子特别美,简直融入了诗词的所有美感。” “这个我就不懂了,我还是说这个故事吧,就是你说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这个故事,是你邱晓阿姨告诉我的。” “哦?”难怪爸爸忽然间提起邱晓阿姨,原来是和这本书有关。 “她来上海听上海昆曲团的演出,说是买了两张票子,让我一起去,我可不懂这些戏曲,就说听完戏去接她吃个饭,奶奶也想她的,回奶奶家的路上啊,邱晓阿姨就给我说了这个故事,说她当时犹犹豫豫,完全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改变眼下简单又稳定的生活,去追求一种毫无意义的东西。” “是啊,邱晓阿姨当时都已经20多岁了,这个年纪学唱戏一般来说也是没什么特别的前途,现在都是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勤学苦练才行。” 爸爸连连点头,“这些她都懂,而且她也都考虑过,所以才说自己当时犹犹豫豫,其实吧,作为兴趣爱好,宁波离上海那么近,就算是到杭州也很方便,周末或者休息的时候去听听戏或者报个业余班学习一下便是了,完全也不用改变生活状态啊。” “的确是这样,可是听爸爸的意思,邱晓阿姨后来一直就没有回宁波吗?” “很少回去。她告诉我这个故事之后我就明白了,她说她在犹豫的时候读到了这本书,但是只是随手在书店翻了翻这本书,说是什么畅销书,很多人都看这书,她就拿起来读一会,读着读着就明白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了。” “为了梦想可以走遍世界吗?”我有些夸大地感慨着。 “是这个意思吧,于是邱晓阿姨就开始求学,而且勤奋总是有用的,她的确越唱越好,这个故事呢就是邱晓阿姨告诉我的,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这个故事啊。” 没错的,就是这个故事,我点点头,爸爸把西瓜递给我,说是太甜了,他还是少吃一点比较好些。 我却有一种夏日清爽的感觉,不知不觉一口接着一口吃了起来。 86 晒书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这几日阴雨终于过去,久违的蓝天唱着歌来到我们身边。 日光照耀,暖烘烘的,鸟叫虫鸣胜过地面的喧嚣。 夏天,就这么恍然间来到家门前。 门前,喜潮厌晒的杂草全都躲了起来,一根也寻觅不着,只等着夜晚江风吹来湿气悄悄出没和蟾蜍一同与路人躲猫猫。 太阳好便要晒书,外公一早就让妈妈提醒我,吃完早饭下楼帮忙。 早饭吃的是菜肉大馄饨,妈妈说晒书是体力活,一本本搬下来,一本本放上去,你外公人高但是腿不好,还是要立夏多帮忙。 “有那么好吃的馄饨,我现在很有力气。再说,豆子一会也来帮忙。” “豆子?你整天和豆子在一起,要不要谈谈恋爱啊?” 妈妈问的很随意,就好像她问我中午是不是要去大富贵吃冷面一般。 “啊啊啊……”我惊讶,“妈你说什么呀!” “你读大学四年就没有带男朋友回家来过,是不是没人看上我们立夏啊。” “怎么可能!”我端起碗喝了一口汤,葱香味里还有甜甜的蛋皮香。 把鸡蛋打在碗里,搅拌均匀,倒入平底锅,蛋液铺平后煎到发出香味,蛋皮也就煎好了。 随后放到砧板上用菜刀或剪刀改成土豆丝粗细,撒入馄饨汤中,伴着馄饨一起吃…… 在我看来这就是记忆的味道,不管在何处,不论年岁增长多少,蛋皮的香味永远都是那样的。 “真好吃。赞美老妈。” “我正在问你呢,你和豆子算是情投意合吧。” 今日天晴,妈妈似乎对感情之事尤为上心,作为子女我似乎也有义务叫她安心。 “不算是情投意合。”我如实回答。 “那你们这么大了感情还这么好,整天一起吃饭一起忙里忙外的,昨天阿仙奶奶还问我,是不是两个孩子终于开窍,打算谈恋爱了。” 噗!“阿仙奶奶真的这么问?” “是啊,要不然我也想不起来这事情,在我眼里立夏还小呢。” 妈妈可真是前后矛盾,方才还说大学里也没看我带个男朋友回家,现在又说立夏还小。 “妈妈先表明一下态度啊,你们俩要结婚我和你爸爸是没意见的,反正就212那一套房子,给你们做婚房,要再多也没有了。” “诶?212不是书店吗?怎么和婚房扯到一起了?” “豆子家条件也不错,但我们肯定不能委屈女儿吧,大家都是独生子女,父母能帮忙肯定帮一些,你外公早就说过,这套房子给立夏最合适,家里能帮着管好这些书的也就立夏了。” “妈妈知不知道外公为什么会开始卖书?”我的好奇心又起,这一次抓着妈妈就问了起来。 “好像是外公年轻时候遇到过一个什么事,我也不清楚,你外公从来都不说,我也没兴趣知道,都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谁还记得呀。对了,你吃好饭下楼的时候记得把玉米带下去,我早上就煮好了,酸梅汤你就不要拿了,我一会去上班时候先送下去。” “好嘞。”我回答。 妈妈转身便去忙自己的事,对男朋友、结婚以及豆子的话题,自己挑了个头,转眼就忘了。 我咀嚼着妈妈所说的“情投意合”,我和豆子应该算是合得来吧,小时候的事情也大多不那么印象深刻,认识那么久,真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我脑海中还一时想不出一二,最近开书店这件事豆子真算是一直在帮我了。 可是阿仙奶奶和妈妈都犯了一个错,豆子的想法他们都没了解过,就误以为豆子那边完全是认可了“情投意合”甚至是“青梅竹马”吗?也许豆子心中自有佳人,在水一方。 —— 蝉鸣连连,夏日炎炎。大暑将近,上海也终于开始放晴。 虽然天一放晴,气温就突飞猛涨,二十五度的凉爽气候就在昨日,而今天,早饭过后八点不到已经是艳阳高高,气温攀升到34度。 一个字——热。 上海的热,无处躲藏,蝉鸣中也时常能听出抱怨。 外婆早早就开好空调等我下去,指望电扇防暑降温,那只会是越扇越闷热。 “你看,你买的除湿机用了几天,突然放晴了。” “我看天气预报说还会下雨的,今年雨水多,除湿机要经常使用,还有书架上的防潮包我也买了一些,湿了就要换上新的。” “好好,我们家立夏老板长大了,外公就听你的了。” 见到外公心情愉快,我也就动力十足准备开始整理书架。 找了一把扎实的椅子站了上去,五六本书一叠从最上层书架开始递给外公。 外公接着书之后就回到院子里,贴着墙放成一排。 “晒书的木板都放好了吧。”我问道。 “都放好了。”外公回答。 我跳下椅子走到院子里,原本放木板的地方现在摆放着两个竹编的筛子,直径都在六十厘米左右。 外公在我身后说:“木板都发霉了,那种复合板啊不是什么好木头,今年夏天雨水那么多,我前天拿出来一看,全都长了霉斑,绿色的,把板都生满了。” “这可太难受了。”想到布满木板表面的绿色霉斑,我整个人都不舒服了,浑身又躁又痒。 “这筛子还是让你妈给我找来的,现在买这些东西买不着了,我想了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想到弄两个竹编筛子吧,又轻,又有地方抓手,平时晒晒书,突然遇着下雨也不必紧张,两边一抓就能搬回房里。” 我点头,随后将书一本本放入筛子中,我印象种的筛子是有弧度的,老房子阁楼上就有一个大筛子挂在墙上,从来也没见拿下来过,我小时候在阁楼上玩,有一会蹦蹦跳跳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筛子,以为会被砸疼,结果发现筛子并非如我所想的重量。 “逃过一劫”之后,便急忙恢复原样,抓起筛子往上挂时,忽然发现一只黑色的手提包挂在墙上。 原来这包一直躲在筛子里面,平时根本没人发现,要不是筛子掉落下来,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后面还有个小机关。 87 大伏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这是夏天的秘密。竹筛里的黑色手提包现在回想起来一定不是牛皮或者猪皮、羊皮之类的材质,应该就是普通人造皮革这种,皮革表面仿佛蒙上白白的霜花,因为材质低劣的缘故,包变得非常坚硬,拉链牢牢咬合在一起,不用尽手上的力气,根本无法打开。 放这包的人就像是故意想要将它遗忘,却又不能将它丢弃。 但如果这大夫说的是真的的话……拉娜娅的灵能境界又为什么会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都是我造的孽,要不然她不会这个样子的。”突然有听到傅含秋喃喃自语。 “武师大成者!”冰雨脸色一变,她没想到雷军居然随身带着个武师大成者,而她只是武师初阶,对上武师大成者根本没有丝毫的胜算。 “是她?她怎么找上你的,你去过宋家老宅?”谭子墨不解的问。 仇恨吞噬了我们的幸福,而且我担心受难的并非只有我们两个家庭而已。 青衣男子轻轻一挥手中剑,一道青光直逼紫光,攻击中,蕴含着极强灵力。 凯瑟一干人等回到了总部,莱恩见天色不早也和凯瑟等人告了别。 具谭忠明的邻居讲,之前谭忠明在别墅里养了十几条大狼狗,可警方却没有找到一条狗的尸体,估计也全都被焚化了。 唐娆看看上官瑾,又转头看看孩子们住的方向。无奈道:“希望我们能早些将事情都处理完,也好今早回来陪陪老爷子和孩子们。”说完又冲上官瑾笑了笑便身形一闪回镜世界去了。 “不,你骗我,这不是真的,你在骗我。”泪水划过腮旁,跌落与地摔成碎片,一如唐娆此时的心情。 这就是深渊之谷无法解说的景象,在这里没有规律可言,唯一可讲的就是,活下去。对,活下去就是这凶险地中生存的真理。 也不知道她被晏晚晴用什么手法给禁制住,只见她呼吸均匀,双眼紧闭着,似乎是陷入了沉睡一般。 “不会的,就算是最差的魔法符印,也足以保存半年。”梅尔微笑着说道。 两个老人在公司当众大闹了一场之后,终于心平气和地坐到了一起吃饭。四十多年的夫妻,很多话都不用说,光用眼神就可以明白。 楠西颔首而笑,他那么费心地帮助她,从爷爷到唱片店,从她的工作到生活,她确实还少他一个谢谢。想着,她踮起脚尖,撅起嘴巴,轻轻地在他的唇边一啄。 要获得这个名额也十分简单,王国的皇室会公开比武,争夺这个名额,你符合条件,进入前五十就行。 血珠飞溅,王阳明倒退三大步,胸口至左肩已被划开一道一尺来长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半边身子。 那机械地鼠两只巨大的前爪一看便知是精钢锻造,能在日光下折射出光芒,何不如刀剑锋利!就见它随即在自己脚下刨了个坑,眨眼间便遁入其中消失不见。 要是真那么简单,这么几百年下来,早就被其他人掌握,也不会是织锦府一枝独秀。 相比之下,阎阔虽然比起李海来说要激动得多,不过要论众人中谁最激动,那还轮不到他,在李海跨进的同时,一道紫sè的身影先于李海之前向前大步跨出,冲到了阎罗的面前。 “进攻!!”就在这个时候,黑色章鱼王也是发出了进攻的命令。无数黑色章鱼王都如同一条条黑色的镰刀一样从高空之上狠狠的撞击下来,向智慧生物基地发起进攻。 88 舍不得卖书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午饭特别丰盛,豆子认为今天一桌子菜是因为外婆从小就疼他,知道他要来帮忙晒书,一早前往菜场多买了些时令菜。 可真的是时令的彻底,桌上有西瓜皮炒毛豆、咸蛋黄蒸肉饼、丝瓜蛋花汤,外婆竟然还给我和豆子一人准备了一个莲蓬。 古诗词多有写莲的诗句,如南朝乐府《西洲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稼轩也写过一首脍炙人口的清平乐。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 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 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 小溪青草,两位老人和几个孩童,嘿,似乎有些应景…… 可我不是孩童了,豆子也不是大儿,中儿,中二倒可能还近些。 夏日的景致就是如此,丝瓜、冬瓜、西瓜,老人们也愿意出门走动。北半球的夏天对老人们更为友好,相比冬日湿冷,夏季,老人们更觉精力充沛。 梅雨季一过,的确有的是好日子。 老人们上了年纪就不怕热,独怕冷,冬季要是天气阴沉,连日不见太阳,身体不好的老人就会担心过不了冬,而一旦顺利熬过冬季,老人们又会有一整年的希望。 有老人在,就算是搬了住所,生活的气息依旧如前。 豆子吃的慢,一点不像男孩子,这也是他体型瘦长的原因吧,外公吃饭快,外婆说是年轻时候在十六铺码头时养成的坏习惯。 大家一起聚餐时还看不出特别之处,要是家常便饭,外公就会加快速度仿佛冲刺般把饭吃完,然后陪大家坐一会,这时候不论怎么劝再多吃点,外公也绝不会再动一下筷子。 我暗自思忖若是豆子吃饭也能有外公这般气势,可能也会强壮起来。 “豆子,快吃啊,我看你在大富贵吃爆鱼面的时候吃的挺快啊。” “哦,那是因为我早点吃完可以吃你那碗。” 外婆一开始没明白,外公倒是满面红光笑了起来。 “以后你就多点一份,立夏也要多吃点,你们俩都要胖点才好。” “是是,胖点有力气搬书,上次我们去立夏的大学摆书摊的时候就发现了,摆书摊什么的倒是不累,就算是要站好几个小时也没什么,麻烦的是搬书,书实在是很沉,而且不好搬。” 萧红描述过鲁迅先生包书,说先生包一个纸包也要包得整整齐齐,常常把要寄出的书从许先生手里拿过来自己包。许先生本来包得多么好,而鲁迅先生还要亲自动手。 鲁迅先生把书包好了,用细绳捆上,那包方方正正的,连一个角也不准歪一点或扁一点,而后拿着剪刀,把捆书的那绳头都剪得整整齐齐。 萧红回忆曾和许先生私下谈过,许先生说:“周先生的做人,真是我们学不了的。哪怕是一点点小事。” 可见爱书之人对书是有些“规则”的,这些规则有时候不仅是对自己,对别人做的不好的地方也难免会生出几分不满,只是既不能说,更不能表现出来,摆摊开店,总不能不让人家碰书、翻书吧。 其中还是有些许不同之处的,在书店时,将一本本书排列整齐,书脊朝外,越是整理齐整,越是赏心悦目,最怕杂乱无章毫无逻辑,虽然我自信大部分书在书店的位置了然于心,可难免也有记不住的,人的记忆力终究有限。 “那你帮立夏多搬搬,啊呀,你们俩都太瘦了。”外公说完,又催促豆子多吃点菜,吃慢点没关系的。 “我觉得搬书就还好了,最麻烦的是选书,想到周末市集要选书,我就头疼,外公,你以前去摆摊的时候会不会纠结要带什么书去卖啊?” “哦,这个嘛,我从来不纠结的。我读书,但不藏书,不过书的品相还是要尽可能保护好,这也是为了让一本书能被更多人阅读。选什么书带到书摊,这个不难思考,一定要说个方法那也就是两种,第一种就是最近问什么书的人比较多,最近哪些类型的书比较好卖。 好比有一阵子日本的推理特别好卖,就多带些推理去书摊上,读者看了开心,我也能把带去的书都卖了。” “是前几年东野圭吾火起来的时候吧。”豆子说。 “是啊,不仅东野圭吾,我记得好像是2012年前后吧,那段时间推理特别热,新星出版社啊,南海出版社啊,湖南文学出版社都在出版推理,书市那边新书卖八折,很多学生和年轻人都在那里等新书上架,但是新星的午夜文库系列不便宜,八折后的价格也不低,很多读书的人没那么多零花钱啊,二十几块一本,三十几块一本,购买起来还是比较吃力的。” “买一本就还好,要是一个月买好几本,的确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想到我半个书架的推理,其中午夜文库的就有不少,价格的确不便宜。 “对,但是推理呢它也有一个特点,很多人啊,读完就不看了,很多看了一遍,还是一口气从头到尾这么读完了,读完之后就来卖掉,那时候回收一本推理一般就三到五折,我们再加一两块钱卖出去,大家高兴。” “我记得书架上还有几本书,最后一页上写有两三个价格呢,好像有一本是江户川乱步的《D版杀人事件》还有一本东野圭吾的《白夜行》。” “对,这些书很多人看了就卖了,流动性就非常高,那时候算是日本推理一下子火了起来,除了当时畅销的一些书之外,我们书摊主也会找一些以前的推理啊、侦探之类的,比如福尔摩斯系列,阿加莎的侦探,还有松本清张的啊,金田一少年记事簿这种,江户川乱步的书也很多人买,那是推理风靡的时候。” “是的是的,金田一耕助。”我笑道:“外公看来也很喜欢推理啊,记得那么多。” 外公笑了笑,接过外婆递给他的茶壶,里面新泡了红茶,远远就能闻到茶香。 我大概也是那时候开始读推理的,也许更早一些……不同的是,我没有读完一本就卖掉的习惯,推理的确是一读就停不下来,读完之后短时间内又不会重读的那种,但我也喜欢放在书架上,如此一想,我和外公很不一样啊。 89 小王子和驯化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巴黎有一家书店,将《小王子》中的“小狐狸”放在书架上,前后左右包围这只小狐狸的都是书。 小王子反复说,“‘驯化’是什么意思?” “这是常常被遗忘的事情,”狐狸说,“它的意思是‘创造关系’。” “创造关系?” “是啊,”狐狸说,“对我来说,你无非是个孩子,和其他成千上万个孩子没有什么区别。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来说,我无非是只狐狸,和其他成千上万只狐狸没有什么不同。但如果你驯化了我,那我们就会彼此需要。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我对你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 小王子驯化了狐狸,要离开时,狐狸说,“……我会哭的。” 小王子认为那是狐狸的问题,是狐狸想要被驯化,又觉得狐狸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狐狸却说,“有,因为小麦的颜色。” 小王子认为玫瑰是空虚的,因为没有被驯化,而他的那朵玫瑰和狐狸一样因为被驯化所以是独一无二的。 是什么构成了驯化的核心呢?我猜是付出的时间,不,怎么能说是付出?付出多对应回报,这便是成人的世界,人们常说——等价交换。 法国人将小狐狸放在书架上,是为了让书和小狐狸驯化彼此吗? 我觉得很有意思。 人和书之间是有驯化的,当你捧起一本书,当这些文字顺着并不清新的空气,穿过灯光和月光交织的夜色流进你的脑海中,你和书之间建立了独一无二的联系,这种感觉是私人的,明朗的。 安得书卷长宵共,薄雾初明兴犹长。 我们是心甘情愿的,按照某种自己定义的规则,不知不觉又被书所影响,最后成为“读书的人和书”相融的一种状态,每每出现这种状态,都会令人感到美妙,是的,我们心甘情愿被驯化。 说起来,在20世纪,恐怕没有哪位法国作家的声望能比得上《小王子》的作者,那位飞行员圣埃克苏佩里。 我学巴黎那家书店,把“小狐狸”放在书架上,豆子不解,觉得幼稚,那日下午,明杨学长来书店时却好奇地问我,“是不是《小王子》里的那只狐狸?” 我只能点头,“是,是那只。” 外公说的第二种方法是按照自己喜好随意挑选书籍带到书摊售卖。 于我而言着实有些像是将自己灌溉的,遮挡过风,除过毛毛虫的小花卖给他人。 这……心里有些不舒服也是难免的。 “我想来借一本书。” 学长突然开口。 “借一本书?没关系,这边的书基本上都是可以卖的。”我说道,说完还用力点了几下脑袋。 豆子忍不住偷偷笑着,我盯着他看了一眼,他才收起笑容,和跟随明杨学长一起来的刘敏闲聊起来。 “想要借哪一本?”我又问。 “啊,借那本《不要温顺地走进那个良宵》。” 学长指了指书架上方一本红底烫金字的书。 “是狄兰·托马斯的诗集?”我看着书架与学长确认。 刘敏走了过来,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自从《星际穿越》上映以后,很多人都把这句诗改成了自己的签名。” 像极了爱情的一句诗,却是诗人在父亲临终前写下的。 诗中反复出现的两句分别是: 不要温顺地走进那个良宵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亡。 狄兰·托马斯的诗不好懂,但是好。好在温度,是的,人类脆弱且渺小,诗人虽是酒鬼,却呐喊出生的热度。 宇宙苍茫,漆黑且孤独,人类却要看看它的面貌,却要清醒着走向他的暗和明亮。 向死而生的力量,人类中的诗人们前赴后继地追问串起了一篇乐章。 我站上椅子,爬到高处将诗集取下,这套诗集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红色绒布封面,烫金竖排字体,装帧十分典雅,有沉淀感,增添了诗歌在形式上的美感。 狄兰·托马斯这本诗歌选是我用拥有的这套选集中的第一本,第二本是艾略特的《荒原》,第三本是纪伯伦的诗选《沙与沫》。 这套书放在书架上很漂亮,而且价格也不贵,唯独有一个缺点很是恼人。 兴许是红色绒布的缘故,每到黄梅雨季,封面上便容易起小蘑菇,白绿色的霉斑从书脊处开始生长,不紧不慢地爬向更广阔的天地。 “这本书是故意做成这样的吗?”明杨学长皱眉问道。 刘敏跟着凑上前去,可能第一次看到这种书,惊讶地睁大了眼。 “是印刷反了吗?”我问。 “对,封皮和内容颠倒了。”学长回道。 “哦,这个情况偶尔也是有的,这本诗集本来就是二手书,我在一家二手书店买的,当时就是因为这个颠倒的错误,觉得有趣。” “立夏故意买了一本印刷错误的书吗?”刘敏很是困惑,我告诉她,“的确如此,是故意买的。” 学长笑了起来,“我也觉得很有意思,尤其这是一本诗集,诗歌原本就有一种空间变换的感觉,如此一个错误,在阅读时,空间错乱的感觉愈发强烈,真的很好啊。” 刘敏不明白学长的话,对诗集好像也不感兴趣。 她独自走到另外一间房间,也许是在书架上找寻想要购买的书,也许只是在等待什么。 我突然想到,每个人站在书架前,看着一本本笔直立着的书,整洁的书脊经过眼前时,人们会在心里读出这些书名和作者名。 这个过程仿佛一种仪式,先是对视,人看着书,书也看着人,最终是否会选择驯化,是否甘愿,都是未知。 “这本书是可以卖的,而且也不贵,学长为何要借?” “大概是怕立夏舍不得吧。”豆子突然冒出一句。 “没有舍不得,这里的书都是可以卖的,”说到这里,我又补充道,“如果有暂时不能出售的书,我会专门放在一个仅供借阅的书架上,目前书店还没有这个书架,所以这些书都是可销售的。” 明杨学长笑得奇怪,“好好,难得一本印错的书,我肯定是想要买的。” 我瞪了豆子一眼,带着获胜的目光。 豆子假装没有看见,我突发奇想,对学长说道:“可否请学长帮个忙?” “帮忙?乐意至极。”明杨学长粲然一笑,“说吧,什么忙。” 90 书香进社区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帮我选一些书,这周末有个市集活动。” “这周末?”刘敏拉了拉赵明杨的袖子,“是不是上海书展开始了?” “没有,书展的时间是8月15日到8月21日,但是自从2004年上海图书交易会正式更名为上海书展以来,每年的7月和8月都有各种书香上海之类的活动供市民参加,立夏说的市集是不是也是和书香上海有关的?” “是的,所以请学长和刘敏同学一起帮忙选一些书吧。” 顺着学长的话,我又一次邀请大家一起选书。 “好啊,我也很愿意帮忙,就是不知道选书有没有特别要求?比如来参加市集的是什么年龄段的人比较多?是要挑选一些呢还是教材方面的书?” 不得不赞叹刘敏想的比我还周全,这一个个问题我似乎就没有好好考虑过。 “本周末是社区市集,我猜孩子会比较多一些,挑选一些儿童读物倒是可以,不过......” “不过书店里就没有什么儿童读物。”豆子补充道。 “儿童读物也不好分类,比如古诗词就很适合孩子阅读,还有科幻,比如勒古恩的《地海传奇》,还有托尔金的奇幻,都是适合儿童阅读的。” 明杨学长一边说着,一边专心致志地在书架上寻找他方才说到的《地海传奇》,很快便在书架上找到了。 “托尔金的书立夏放在哪里?” 赵明杨看起来很热衷于帮忙选书。 我指了指靠窗的书架,“奇幻类的有一些在这边,有一些在隔壁书房。” 很快,赵明杨又从书架的不同地方找到了特里·普拉切特的《碟形世界》、路易斯·塞普尔维达《教海鸥飞翔的猫》、兰道尔·门罗《WHAT IF》、大卫·麦考利《万物运转的秘密》、丰子恺《漫画古诗》、《给孩子读的》,塞尔玛·拉格洛芙《尼尔斯骑鹅历险记》…… 一转眼功夫,明杨学长就选出了三十多本书。 “另外,安徒生童话这类家喻户晓的童话书,各种版本都可以带到市集上,还有武侠也会有人买,都是大家熟悉的书,另外可以带一些版本比较多,书店重复率比较高的书,比如我就看见立夏这边有三四本《山海经》,这类书买的人会比较多,因为大家比较熟悉,再有比如《雾都孤儿》这类书,大家也多少听说过一些。” “也是也是,”刘敏对明杨学长的建议很是赞同,“市集上,如果选一些大部分人熟悉的书,这样就省事很多。” “省事?”我不解。 “是啊,”学长停下选书的工作,拿着一本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坐到书桌旁,“如果是大家比较熟悉的书,一来容易购买,二来立夏不需要给大家介绍书的内容。” “那样的话,大家熟悉不是因为购买过了吗?”我又接着问。 “不一样,很多书虽然被很多人熟知,但并不是大家都买来读过,比如《水浒传》、《西游记》、《封神演义》,这些书大家都知道,但并非都读过原著,当在市集上看到这些书的时候,会有熟悉感,然后随手翻两页,接着可能就买下了。” 我渐渐听懂学长之意,他的逻辑是要选一些大家熟悉的书,至少整个书摊上一半以上的书是比较大众、流行的,这样对销售比较有好处,不至于会卖不掉白白带去市集。 学长的选书逻辑和外公说的两种方法全然不同,算是第三种方法,我将其归类为——按照熟悉度选书。 大部分人熟悉的书更适合放到市集上售卖。 当天,刘敏和赵明杨学长帮忙挑选了一百多册书,豆子也按照他的喜好挑了几本,总共一百五十册书,作为感谢,当天明杨学长想要借阅的那本诗集,也就不收分文了。 刘敏仍然对收藏网格本兴趣盎然,当天我也送了一本给她。 豆子嘲笑说,“立夏这样会亏本的。” 我自信满满地回应他的担忧,“不会不会,只要有人想要买二手书,只要有人会把书出售给我们代为再次售卖,我就不至于会亏本,想要发家致富那是做不到的,亏本却也不至于。” 事实证明,明杨学长选书的方法是正确的,社区市集来的大部分是学生,又多是小学生和初中生,踩着拖鞋拉着爸爸妈妈或者跟在祖父祖母身后,来市集逛逛本来也没什么目的,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摆着两排摊位,随便看看顺便回家。 社区市集在地理位置上的优越性也在于此,花园长廊好乘凉,摆摊的人不至于暴晒于烈日当空之下,行人们也多愿意往阴凉处走上一段,遇见喜欢的东西就买上一份带回家,大家高兴。 除了蚊子多一些……豆子中途回家取了花露水来,其他方面,社区市集给我的感觉都还不错。 小区虽老,地理位置上却是四通八达,中心花园外的两棵樟树上拉着广告幅,“书香进社区”。 在浦西住的时候我从没参加过这种好社区市集,也不是说浦西的社区不做此类活动,可能是因为原本居住的地方并没有如此规模的社区,仅仅有十几户人家,类似老式石库门,所以这样的社区活动印象中并不多见。 我们摊位对面是一个卖墨水、砚台、毛笔和宣纸的摊位,六十乘一米的桌子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几方砚台,毛笔站在笔架上,摊位主人的年纪与我和豆子相近,也许大上一岁,不会更多。 肤色白若夏日里的云层,清透清透的,双手秀美似姑娘家,但姑娘的手多是柔若无骨,纤纤玉指,他的手一看便是少年的手,力藏其中,正在生长着的。 若是在武侠中出现,想必贴合那句——骨骼清奇,必是不可多得的练武奇才。 人家不练武,练字。 年龄较小的孩子对书法的兴趣似乎更浓,经过摊位,看到有人这样写字,呆站在一旁走不动了。 他的字也是意料之中的漂亮,生意淡的时候,我就和豆子一起看他写字,一晃两三小时就过去了。 91 花、市集与他山之石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这几年浦东的每个社区都在陆续开展花园修建工作,现在的中心花园已经是一处百花争艳的地方,说百花争艳似乎有些夸张,临近傍晚时分,喷雪花、红枫、欧洲木绣球…… 我无聊时候数了一数,品质少说也有二十多种,这处花坛的面积目测一百平米不到些,除了平时常见的常绿鸢尾、美女樱、柳叶马鞭草、松果菊等,还多了朱唇、水果兰、旱伞草、新象鼠尾草、金叶石菖蒲、芍药、白金菊、矾根、天竺葵、金鱼草、比格海棠等。 姹紫嫣红,点笔轻盈,繁而不闹。 夕阳斜下,仿若大大的咸蛋黄,红油流在半边天上,香喷喷的夏日黄昏。 摊位上的书也所剩不多,豆子还是照常让大家扫码进群,这一次他还在群里发了一些视频,一开始我不太高兴,后来也就不觉得有什么过分之处。 豆子远比我想的细心,他说这是二号书店群,专门是为参加公益市集活动的读者准备的,就不和大学群混在一起了。 “其实也没什么的。”我摇着印有“书香浦东,读书进社区”的塑料圆扇,稍稍核对了一番今日卖出的书,一百多册还剩下三十多,今日生意好得超出想象。 看来带什么书来摆摊还真是需要一套科学方法。 高山先生四点多的时候来过书摊,塞给我几本书,说是拍个照不急着给钱,匆匆忙忙就走了,仿佛考场上的巡考老师,过来看看我和豆子,觉得还不错,便提醒我们,“下周嘉里城的公益市集可别忘了。” “好的好的。”我愉快答应下来,高山先生爽朗地笑着,一笑,嘴角抽动起来,隔壁摊位上卖果冻和饼干的摊主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高山先生背起包转身便去看字画摊。 书画摊的摊主和高山先生似乎很聊得来,豆子说:“高山先生是个很善于聊天的人。” “也是个很热情的人呢。”我说。 外婆给我们送来鲜榨西瓜汁,豆子喝完又端起手机拍了一会视频。 “我没换装,不要做视频了吧。” 豆子笑着说:“就没有拍立夏好嘛,拍的是书摊和市集。” 豆子可真是比我还想着书店的事。 最后,带到花园的一百五十册书剩下三十余本,手工回家吃晚饭。 晚饭后,我一边看群里聊天一边吃西瓜。 群里比我想象的热闹很多,大家的话题竟然也比较集中。 “都是书摊上买书的吗?这么说大家都是邻居啊。” “这个书摊是这次上海书展的活动吗?” “不是的吧,就是我们社区的市集,以前也有过卖书的,不过没有这次那么多,我儿子买了三本书,回来就捧着看,我也是奇怪了,平时没见他这么主动看书的。” “你们家孩子多大啊?都读些什么书?我也很想培养阅读习惯什么的,但是我给他选的书他我都不要看啊,三年级了。” “三年级还小吧,不过,今天那个小姐姐好像很讨孩子喜欢,我女儿就说姐姐介绍的书真好看。” “什么书?” “《教海鸥飞翔的猫》,好像是这个怪怪的名字,我从来没听过这个书,刚才查了一下,竟然是很厉害的作家写的。” “好看吗?” “好看的。” “讲什么的?” “是童话。” “童话……我对童话印象不是很好,最早的时候童话都是用来吓唬小孩子的。” 噗!的确如此……看到这里我笑出了声。 妈妈坐到我身边,笑着问,“什么事那么高兴?身上被蚊子咬的都是包,心情还这么好?” “啊,是,西瓜很甜。” “那是你舅舅送来的,送了一箱西瓜。” “哈?舅舅?澳洲出差回来了?” “我又没说是哪个舅舅……”妈妈从我盘子里取走一块西瓜,三两口就吃完了。 宁夏无籽西瓜真的很甜,缺点就是太甜了……吃不对。 “不过啊,的确是回来了,下周要吃饭,你想吃什么菜啊?” 吃饭?不知为何,我似乎不太喜欢家庭聚餐了,但是外公外婆喜欢,妈妈说外婆喜欢一家人聚在一起,所以啊,只要她还在,一年里大大小小的节日都要聚一下。 “好啊,我想吃东坡肉。” “东坡肉?” “嗯,我的美食地图里就少一份东坡肉了,研究了好久也没发现浦东这边哪家店的东坡肉味道最好,要不然妈妈做给我吃吧。” “东坡肉不难做啊,你外公也喜欢吃,就是我嫌弃又甜又油,老人家多吃不好。” “外公还喜欢红烧猪蹄呢,能吃就吃呗,少吃点就行,再说糖尿病真的不是糖分吃的太多引起的。” 我再次试图向妈妈普及科学知识,又是徒劳一场。 不过,东坡肉可算是点餐成功,我甚至有些期待下一次聚餐了。 妈妈端着吃完的西瓜跑到厨房,我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小茶几上摆放的书。 刚翻开书页,手机响了起来。 手机果然是影响读书效率啊,还是关机或者调到孤独的无声模式比较好些,这样至少能保证不会被突然闯入的消息打断注意力。 “五月天里的汽水加入了群聊。” 是一条新成员加入的消息。 有些奇怪,群里有新成员加入不至于会有专门的消息提示啊? 我又查看了消息通知,原来的确与这条消息无关,刚才的提示音来自微信读书,我设置的上架提醒方才发来提醒,“你订阅的《他山的石头记》已经上架。” 《他山的石头记》是宇文所安的自选集,其中收入了很多从未发表过的文章。 宇文所安是一位美国人,著名汉学家,哈佛大学教授,著作包括《初唐诗》、《盛唐诗》、《中国传统诗歌与诗学》、《追忆》、《迷楼》以及《杜甫全集》英文注译等。 其人也,性乐烟酒,心好诗歌。简脱不持仪形,喜俳谐。 《他山的石头记》是宇文所安知名度最高的作品之一,《追忆》和《迷楼》也是知名度最高的作品之一。 那么多“之一”,可见,我对这些作品的偏爱。 92 天空的颜色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窗外的小鸟叫声如歌,最近几日都是五点刚过就将我叫醒。 相比之下,阳台上自家养的一对小鸟叫声就很普通,远不及窗外将我叫醒的鸟儿。 这对小鸟算得上懒得说话,经常大半天毫无声响,偶尔高兴时叫几声也是吱吱唧唧枯燥乏味,但我们喜欢这对小鸟,因为好看,颜值即正义,此道理大自然通用。 两只小鸟一只叫苏亚雷斯,另一只名为卡瓦尼,取名也是随意。当时豆子正在看球赛,随口报了这两个名字,原本我是打算一只取名王尔德另一只取名玫瑰,也想过一只叫藤野先生另一只就叫闰土...... 取名这种事需要灵感,却也不必太讲究含义,就像鲁迅先生的笔名就非常多,大概有多少呢?1976年,荣宝斋出版了《鲁迅笔名印谱》一书,其中记载了鲁迅的笔名156个,后来大家又陆续发现了一些鲁迅先生的笔名,目前知道的大概有160个。 惊为天人! 给里的任务取名也经常让我秃了头……鲁迅先生笔名就有160个。 周先生喜欢换笔名,很多笔名的由来也十分有趣,比如在发表《阿Q正传》的时候,使用的笔名是“巴人”。“巴人”这个笔名,先生在《阿Q正传的成因》一文中说:“署名‘巴人’是取‘下里巴人’,并非高雅的意思。” 再比如“游光”这个笔名多用于发表与“夜”有关的文章,含有“听夜的耳朵和看夜的眼睛”的意思;而“晓角”则是“黎明前吹奏的号角。” 去年秋天,周末回家拉着豆子去云台路花鸟市场买一些种花用的土,外公听一位上门卖书的客人说起现在养花都不用以前那种泥土了,现在用的都是干净少虫害的“营养土”。 我一回到家,外公就和我念叨是不是到网上买一些,我说花鸟市场就有,直接买回来就能用上,一袋差不多3kg左右,够用了。 秋阳灿烂,天空透蓝,仿佛看着看着视线就能穿过这层蓝色的糖纸,看到大气层之外,看到环绕地球的太空站和人造卫星。 离家最近的花鸟市场就是云台路上的花鸟市场,虽然营业面积不大,但是也能逛上好一会,小狗小猫、小鸡小鸭子什么都有。 养花的营养土一走进花鸟市场就能买着,门口几家卖花卉的店生意红火,店铺面积也比后面巷子里的要大上许多。 绿箩、碧玉、文竹、栀子花、椰子还有发财树、万重山,这类绿色植物好养好活,店门口木板搭起的桌子上一盆挤着一盆。 近年来流行多肉植物,一盆盆小小的很惹人爱,名字也是一个比一个好听。蓝苹果、虹之玉、蒂亚、莎莎女王、秋丽、吹雪之松、花月夜...... 有些是根据外形取名的,比如熊爪、雨滴、还有婴儿手指——这个名字实在是有些可爱到恐怖的感觉,第一次听说时我脑子里都是伊藤润二的漫画在随风旋转啊旋转。 相比之下,熊爪这个名字就讨喜很多,再加上这个品种的多肉叶瓣上附有分布密集的短小绒毛,加上褐色小尖爪生动可爱,实在撩人心弦。 b桌子下方,各种颜色的小雏菊开的茂盛,几十盆堆在一起,价格也不贵,十元到十五元一盆,买两盆还赠送一个塑料喷水壶。外公要的营养土就在小雏菊旁边,成排摆放着,绿色袋子上褐色的印刷字体模模糊糊,一看就是“盗版书的封面”。 “十块钱一包,地上那些的价格都一样,你种什么花呀?” 我刚想开口,老板又忙着招呼一旁的一对情侣,看样子这两位客人是要买鲜切花的,鲜切花利润高得很,老板自然懒得做我们这十块钱的生意。 “一般家里面种的花都能用,这种土最经济实惠了。” 好了,不打扰老板生意,扫码付费。一段时间没来花鸟市场亲近花草鱼虫,这里的老板好似全都学会了扫码收款,生意人必须与时俱进,就连菜场的摊位也都扫码收款了,时代的进步真是方方面面的,想要留住些旧的东西有时候都很难。 往巷子深处走了一段,忽然走不通了。由于花鸟市场巷子很窄,最多只够两人并排通行,一位老板站在店外占了路,我和豆子只能原地等着。 这位老板大眼浓眉,额头饱满,说话自带扬声器,手腕上一根分量十足的金链子,擦洗脸盆时,手链随心所欲地晃动着,倒也添了几分勤劳人有肉吃的味道,绝不是土豪财主显摆富贵的铜臭味。 见到两个学生模样的人在一旁看着,老板笑意盈盈,一边擦拭着手上的铁制鸟笼,一边笑着说:“啊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堵着你们路了,来来,走这边,走这边。” 见老板如此客气待人,豆子和我反倒不好意思,忙说:“没事没事,我们就是随便逛逛,也不着急。” “那就好,要不然你们看看我这些鸟啊。” b鸟? 我朝墙上望去,约莫挂着五六个鸟笼,都是长方形的笼子,有些鸟笼里有五六只鸟,有些只有两只。 “这些是配好对的。”老板放下手上的活介绍起来,态度十分殷勤。 “配好对的?”豆子问。 “是啊,你看这里,这个小木屋看到没有?” 我和豆子点点头,“这是下蛋用的吗?”我好奇地猜测。 “是啊,这些鸟都是我儿子养着的,他从小喜欢养鸟,养了好多年,现在长大了说不想要养鸟了,你看我都快要烦死了,就想着拿过来卖了算了,我本身也不做鸟的生意,这些都是鹦鹉,你看这对绿色的,还有黄色的,还有这对蓝色的......” 我转身看了看老板的店铺,店铺里都是乌龟——这老板原来是卖乌龟的啊。 “如果有喜欢的,我成本价给你们,这个鸟笼,加上旁边的小窝,加起来也要几十块钱呢,我再送你们一袋粮,你们一百块钱买回去好好养就是了。” 我和豆子都不会养鸟,但是看得出来豆子挺喜欢,而我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像天空般美丽的小鸟,浅蓝色的,天空一样的蓝和白云一样蓬松的白色,毛发并不长,老板说因为还是小,只不过不是最小的时候了,教不了什么东西,只能观赏,要是它们生了蛋,生出新的虎皮鹦鹉,就能训练了,乖巧的小鸟会攀在你的肩膀上。 它们回不了天空了,笼养长大的小鸟,不过,它们好像把天空披在了身上。 我问老板是不是可以给鸟照镜子,老板说他从来没试过,我笑着摇摇头,“说笑,说笑而已。” 93 哥哥的困扰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这对小鸟就这样养在阳台上,其实挺寂寞的,夏天的时候要给他们遮阳,虎皮鹦鹉不能晒太久,笼子里必须有阴凉处可躲,还真是如此,不论是苏亚雷斯还是卡瓦尼,都会垫着小脚躲在阴凉处,要是突然拉开窗帘,两只小鸟就挤着彼此往凉快处挪,木杆上留下一串爆米花似的脚步声。 早饭后来到书店,给自己安排了几项“今日工作”,第一是挑选带到嘉里城公益市集的书,有了社区市集的经验,这一次选书工作变得容易很多。 九点不到,哥哥出现在书店,手上拎着一大包衣服。 “这是?”我问。 “衣服啊,本来想过两天吃饭给你带来的,不过啊,看到你现在粉丝那么多,我觉得你拍拍视频的收入可能比我拍照还多呢。” “这不可能,”我挥挥手,“绝对不可能,怎么可能和老哥的生意相提并论,我只是随便聊聊读书那些事而已。” “今时不同往日啊,现在视频是大流量,有流量什么都好说。” 哥哥打开袋子,拿出三套全新的衣服,裙装和汉服收纳的很是整齐,裙撑、头饰之类的配饰也样样俱全。 “是豆子劳烦哥哥拿到这里来的吗?哥哥亲自送一次怎么好意思!” “不是,是我看了你们的视频,上次豆子给我看了之后我其实也没怎么关注。” 嗯,袁乐哥哥这样说话才比较符合他的人设。 “不过,前几天我刷B站的时候,又看到了立夏的读书视频,一开始没留意,首页刷到几次之后,我就发现……” “衣服暴露了。”我捂嘴笑着。 哥哥有些得意,“是啊,我就在想这衣服怎么这么眼熟,再一看,果然是我的衣服啊。” “作为男生……哥哥拥有的女装数量堪比女装大佬啊。” “言归正传啊,你那些视频都能推到我这里,我当然会好奇去看看啦,一看才发现,播放量都好几万。” “哥哥不要在意啊,几万播放量真不算什么,B站做读书的up主播放量几十万,几百万的都有,我这种就是打打酱油而已,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不是谦虚,是的确没有觉得有哥哥说的那么夸张,虽然B站的人气的确有一些,但要说红,那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至于怎么会推送那里,我猜是因为服装的关系,仅此而已了。 “不不,已经很不错了,妹妹不要谦虚,我们家呀,妹妹最有前途。” 噗! “哥,你这花言巧语的功夫用错地方了吧,先说好,模特什么的我肯定不帮忙了。” “不用不用,哥哥怎么会勉强立夏呢,你看,豆子之前拿的那些衣服也穿过了吧,我看了你们的视频,几乎每一集衣服都不一样,所以啊,我又给你带来三套,一套汉服、一套jk、一套洋裙,都给妹妹准备好了。” 不对……无事献殷勤。有情况…… “那哥哥是要我帮什么忙?” 袁乐哥哥一听,连忙摇头,嘴上却说,“我认识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 要是豆子说认识一个女孩子那可能还真是一件新鲜事,他这人养在深闺,好像和全世界女生都绝缘。 哥哥不同,他可是勤劳的小蜜蜂,整日喜欢混在云裳花海之中。 即便是这样的哥哥,如此正经说起认识一个女孩子倒是有几分奇怪,莫非是真要给我找一位嫂子了? “哥哥的眼光一向十拿九稳,不需要我给你参谋划策吧。” “立夏你不要这样说嘛……” 说到此处,风铃响起,哥哥笑着离开书桌,“给你买了一点点的冰激凌红茶。” “啊?现在喝冰激凌红茶?”我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刚过九点,一点点开门还挺早的啊。 这下可实锤了——哥哥献殷勤必有事。 接好外卖,哥哥自己一杯,递给我一杯,还有一杯说是留给豆子,难得——有心了。 “那么,到底什么事?是要给我找嫂子了?” “那倒还不至于,就是最近认识一个女生,喜欢读书。” “哈?喜欢读书挺好的呀。”我实话实说的样子一定很可爱。 “是很好,只不过约会什么的,她就说去书店逛逛吧,我有些头疼啊。” 哥哥揉了揉额头,好像那里正在痛一般。 “那个……你在这里头疼吗?” 哥哥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怎么感觉立夏变了呢?” “变了?” “没以前温柔了,也对也对,现在立夏可是老板了啊,是要稍微有一点性格才对。” “所以……哥哥到底要说什么呀。” 哥哥自己也不是个不看书的人,交往一个喜欢读书的女生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困扰吧,可是哥哥看起来的确有些烦忧在心,也不知道这位情场高手怎么就突然变得扭扭捏捏,还有几分患得患失的味道。 “哥……你不会是中了情花毒,脱不了身了吧。” 哥哥一听这话,立刻否认,“这倒不至于,还没有喜欢什么女生到茶饭不思的程度。”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哥哥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说正经事,你在视频里介绍的那些书都不错。没想到妹子看了那么多书。” “实在不算多……” 怎么感觉哥哥今日前来是想让我……推荐书?那可太为难我了,一想到要给哥哥推荐书,我就紧张。 同样道理,给家里任何人推荐书……我都紧张啊,于是在心里默默祈祷,哥哥千万别让我推荐书啊。 每次推书对我来说都算不上一件简单的事,远不如外公给读者介绍书时那种老朋友般轻松自在。 我……一直是有些紧张的…… “我就是想让立夏给我推荐几个书店,要那种特别一点的。” 书……书店? “哦哦,这个容易。”我吸了一口冰激凌,眉开眼笑道,“书店我还是比较熟悉的,哥哥想要哪个区的书店呢?二手小书店考虑吗?” “或者……我突然在想……”大大眼睛凑到我眼前,哥哥俊美的脸突然大了一圈。 “想什么?”我向后半仰,“好好说,想什么,别像看着你那些我女朋友那样看着我。” 94 书籍回收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大书店我倒是知道几家,可是总觉得无聊,不是说大书店不好,只是……”哥哥说了一半又停顿下来。 “书店可不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说话大声首先就不行。” 哥哥喝了一口水,托着腮帮子,又挠了挠耳垂,几分局促还真容易让人误以为他这回动了什么真感情。 “要不然请回家吧,哥哥家里藏书不少吧。” “回家?”哥哥立刻面露严肃,“不妥不妥,太不妥了。” “害,别这么文邹邹的,喜欢去书店的女生想来多半是喜欢读书之人,哥哥若是领她回家,她见到书架上的书,也能从中掂量几分你们彼此间的人生观、世界观,或许在她看来正好合拍,好事就这么成了。善哉善哉,书的作用可真是润物细无声啊。” 噗!哥哥被水呛咳了。 “立夏妹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 “大概是……赶鸭子上架吧,up主毕竟还是要说话才行。” “不行不行,还是不妥,可有更好的主意?” 看来哥哥的确对这位姑娘喜欢逛书店比较上心,我便一一推荐道,“如果愿意去远一些的地方,可是考虑大隐湖畔书局,位于浦东新区南汇新城,其实就是有名的滴水湖畔,风格清新,离海又近,开车过去,看海、读书、谈恋爱,完美。” 哥哥点头称赞,“这个可以,这个可以。” 不知为何,哥哥此时的神情让我想起《围城》中的方鸿渐。 忍着笑意,吸一口红茶冰激凌,期待着豆子还是快些来吧。 心想事成,风铃响了起来,来的却不是豆子。 “请问这里是212号吧。” 客人说话时根本也不看我,而是上下左右打量着除人之外所有的东西。 “是212,你是?” 我看客人手上拎着一个塑料袋子,里头装着一瓶矿泉水,水是冰的,遇到热气,瓶里瓶外都是湿的,看起来和高山先生年纪相仿,穿着白色上衣,踏着凉鞋,不像是在办公室工作的打扮。 我又问一声,“先生您是来买书吗?” 我生怕这位先生和之前来访的两位年轻女孩一样,是来租借店铺的。 我这里可既不想被租去开美甲店也不可能租出去一部分卖手抓饼。 “你就是老板吧。” 男人擦了擦汗,一手伸到身后,我有些害怕,虽说浦东治安极好,又是大白天,心怀恶意之人绝无可能就这么堂而皇之登堂入室抢夺钱财。 再一想,我这里哪有什么钱财可偷的?除了书,还是书。 “我是老板,请问你有什么事?”哥哥听到声音也跑了出来。 “我是装修公司的。”男人说着打开袋子喝了一口水,抹了抹嘴,又道:“我在装修房子,里面有一大堆书,你要不要?” 一大堆书?装修房子? 我稍稍整理思路,应该是这位先生正在装修的房子里有一大堆书。 “我本来想找废品回收的人,但是你们这哪有废品回收的我的弄不清楚。” 男人说话越来越快,口齿倒是清楚,看他的手也不像是做水泥工或者木匠活的,指甲缝里干干净净,我猜可能是装修公司的小老板这种。 “废品回收我也不知道在哪里,你怎么跑到我这边来的?” “哪有那么多问题呀,你这里都是书,是开书店的吧。” “嗯,是的,二手书店。”我稍作解释,男人点点头,面露难色。 “真麻烦,你这样子也不像能把书都搬走的样子啊。”男人非常不安,好像门口站着什么人正在催促他一般,这种赶时间的感觉让我莫名也跟着着急起来。 “所以,你是要我去你正在装修的房子里搬书?” “是啊,你不是二手书店吗?我听人说你这里也回收旧书的,但我看你这个样子也不像是能搬得动书啊。” “这个不用担心,我的确是收二手书的,但有些事情要问问清楚。” 哥哥帮忙说道:“是啊,你确定装修的房子里那些书没人要了?万一我们搬回来了,主人回来说那些书他都要的话,就很麻烦,到时候说也说不清楚,36度的天气我们也不想惹麻烦。” “就是不要了,说是让我们随便处理就是,我想着找个废品回收站,书这种东西就是当废纸称斤卖,那些书我看份量也不小,估计能卖个几十块钱。” “这样啊......” 上门回收书籍的确是我们书店的业务之一,通常都是书的主人自己联系书店,然后外公才会登门收书,这种装修公司上门找我们回收书的事还是第一次遇到。 我没有立刻答应下来,男人很不耐烦,又喝了几口水,催促道:“真的不要了,听说这些书原来都是一个退休老教师的,后来老人死了,这些书子女都不要,现在房子要赶紧装修出来出租,所以就委托我们直接处理就是了。” 我看着书还很多,样子也都不错,我就想着找个回收废品的,他们收了去还有点用。 收废品的收了书之后如何处置我不清楚,这事情还要问问外公,但有一点我是清楚的,以前收废品的会整理出一些品相不错的书给一些熟悉的书摊主,不过这也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外公和老房子那里收废品的关系不错,经常会从他那里拿些书回来,到了浦东这边就很少和回收站的人打交道了。 我琢磨下来,退休老教师的书就这么当纸卖了也不合适,心里还是想要去看看,便问了书现在何处。 “哦,就在马路对面,上钢新村那里,问题是,你怎么搬运啊?我们工人可不会帮你搬的,这个不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因为没有出这份工钱。” “没事,搬书的事你不用担心。” 嘴上是这么说,我心里完全没有底,听这位老板的意思,书是要立刻搬走,至于价格他倒是不在乎,只要比废品回收站给的高就行。 我和哥哥商量是不是能陪我去看看,哥哥想了片刻,笑着说:“当然当然,我肯定陪立夏一起去的,怎么能让你这么大热天的一个人跑老跑去呢。” 说完,哥哥拿出手机给豆子发了条消息,眯着眼睛道:“我让豆子也快点来帮忙。” “师傅,那我们现在就去还是你把门牌号给我们,等我准备一些绳子就去把书给你全搬空了。” “随你,反正一个小时内要搬走,要不然我们没办法开工了啊。” 这性子实在是急躁,不过也不好怪这位先生,毕竟天气shi z b 95 赚到了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阳光照在五层楼的窗玻璃上,反射着直刺眼睛的光。小时候不听管教,外婆用做衣服的尺子抽我手时,眼神便如这窗户上的光,看一眼就不敢再抬头。 “幸好不远,”哥哥说,“要不然我都担心怎么把书搬回去。” 边说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猪形状的小风扇,自己吹了一会,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又递给我,“也不知道外公怎么搬的,他一辆自行车就能搬好多书。” “老一辈办法比较多,何况术业有专攻啊。”我边说边查看门牌号,又怕眼睛再被阳光刺疼,只能低头一味朝前走着。 上钢新村建造于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昌里路这一带算是非常有名的老小区。 因为小区年代久远,前几年进行过外墙维修,内部环境也做了多次修护,如今虽然老旧依存,但老旧社区脏、乱、差的感觉却是找不到半点痕迹。 老社区改造工作,浦东一直都是做的非常好。 中心花园也改成了休闲步道,还有专供老人和孩子休闲的长廊以及健身器材,地方虽小,功能齐全。 这边的房子也是一样,房子虽老,房价不低,只因为地段繁华,生活便捷。 哥哥已经热得不耐烦,勉强说是办公室坐惯了,出门又多是开车,唉声叹气抱怨自己吃不了苦,不及妹妹。 我耐心举例哥哥不是吃不了苦之人,只是这事情并非哥哥喜好,使不上力气而已,要是现在有个漂亮小姐姐与哥哥一同拍照,哥哥定然是丝毫不觉炎热,还会像唐文宗诗所写,“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 “不可说,不可说。”哥哥摇头道,“我倒是想到一个主意,妹妹这里不就是书店嘛,不如我带那女孩到店里来坐会,妹妹和她聊聊。” 噗!哥哥可真会想,想着哥哥好心帮忙搬书,我也不适合在这样的时候拒人千里之外,与其勉为其难被他发现,还不如爽快答应下来,好让哥哥此刻炎热烦躁的心情瞬间撒上一泼爽身粉,我愉悦地答应,伸出胳膊搭着哥哥肩膀,“没事没事,什么时候来店里和我说一声就行,我都可以,为哥哥效力是妹妹应尽之责,只不过要是姐姐不喜欢我店小无趣,哥哥可万万不能怪罪与我啊。” “她要是觉得立夏的书店不好,我就不理她了,什么滴水湖的大隐书局也不去了——嗯,这是文化自信,是不是这个道理?” 噗嗤~ 袁乐哥哥哄女孩子的本事是浑然天成,先天有余又加上后天勤奋修习练成,哄女友的水平了得,连妹妹有时候也能一并哄到发不出脾气。 这一番本事在银行与那些数字打交道,实在是委屈了人才,好在哥哥副业这几年忙得风生水起,赚得到钱还顺便与不少妹子亲密合作。 在16-79号几幢楼之间绕了几圈,才发现我们要找的门牌号。 楼梯口对着几个塑料麻袋,叠放算得上整齐,现在垃圾分类管得紧,建材垃圾更不能随意堆放,暂时堆放在楼梯口的几袋沙土参杂的垃圾贴着残疾人道摆放,四五袋的样子,b一张写有联系人电话的A4白纸贴在残疾人道的不锈钢扶手上。 “如果占道,请联系——”文明礼貌着实做得不错。 白纸晒得热烘烘,无力地想要上下摆动,可惜一丝风都没有,香樟树一动不动,地上连树冠的轮廓也看不清楚,总之,夏日炎炎,大地和冬日万里积雪一样白茫茫的一片。 我突然想,以后有人问起上海的夏天是什么颜色的,也许我该回答——白色的,因为日光太强了。 刚到五楼,豆子便发来消息,我开启微信好友定位,他说十分钟后就到。 这点路事实上用不了十分钟,只是天气太热,别说十分钟,就是一分钟也会汗流浃背。 这么热的天装修房子,难怪老板心情急躁,看书碍眼。 老式公房一层楼四户人家,比较麻烦的是辨别中间两户人家哪一间是502,哪一间是503,好在一踏上五楼楼道,就看到一户人家大门朝外打开着,淡淡的灰尘飘在楼道上,空气实在有些糟糕。 早知道该戴个口罩出门,奈何大热天口罩实在闷热。 我提起裙子跨进房门,方才的老板倒没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客气道:“来啦来啦。” “诶,来了。”我回答。 两个工人上下打量着我和袁乐哥哥,我和他们摇摇手,两人又各自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呼!幸好哥哥在,要不然我可真不知道如何应付这场面。 进门处的厨房已经拆除,墙面上还留了些木头框架,瓷砖处也敲掉一部分,灰色水泥暴露在外,就像是拨开的水果皮。 可惜这水果的味道实在不太让人向往。 走过厨房,右手边的卫生间只剩下一个水池,书房的门靠近卫生间的位置,不知道哪位工人提醒道,“小心点,地上有钉子什么的。” “好好。”我答应着走进书房,书房的景致和厨房完全不同,朝南的大窗户紧闭着,拉着沉重的墨绿色老式窗帘,书桌旁立着一个檀木色的书架,装修公司老板让我们搬走的书就在这个书架上等待着。 书不知道此刻站在它们前方的人是谁,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遇到怎样的命运,看着一本本并不整齐的书脊,时间突然变得有些恍惚,一种不可形容的心情在我心中起起落落,像一个飘荡在游泳池中的皮球。 哥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这些书不少啊,我们要搬好多次吧。” “豆子一会就来了,他会搬来两个塑料箱子。”我回答。 “哦哦,那就好,你还别说,这位老教师的书还真不少。” “而且书都不错。” 《锦灰堆》、《十八世纪法国家具与装饰艺术》、《资治通鉴》...... “搬!全都搬走。”我就像看到宝藏一样眼睛发亮。 好在装修公司的老板没有发现,后来想想还真是有些丢人。 “这些书,钱怎么算?”哥哥比我镇静许多,走到房间外和老板商量起价格。 “哦,我没关系的,你们帮我搬走就行了,对了,我看你们两个人也没什么力气,要不然这样吧,你们给两百块钱,我让工人帮你们从窗口送下去。 “送下去?”哥哥不解。 “很多水泥什么我们都是从窗口拉一根绳子送上来的,老房子没有电梯,五楼太高了,一般都会拉一根绳子送点材料的。” “这样啊,那么......” 哥哥进屋找我商量,我点点头,两百元?简直赚翻了好吧。 96 热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搬书有多热呢? 袁乐哥哥一开始是很努力的,把书一本本从书架上拿下来,还整整齐齐堆叠在一起,随后,房间里断电了…… 房顶悬挂的老式电扇拖着越来越沉的步伐,好像工人误将水泥浇入空气,挣扎几下,吱吱作响,最后还是彻底没了生息。 哥哥很快便生了怯意。 “这也太热了。” “是啊是啊。”一边说着,汗从脖子一路流淌下来,流到领口,系带子的连衣裙是浅色的,被汗浸湿,斑驳在那里,着实有几分狼狈。 顾不上那么多,今日来这里之前就做好了干体力活的准备,哪有工作没完成就打起退堂鼓的道理。 “外公当年开车途径甘肃、云南,还不忘收书一事,妥妥帖帖将书装箱带回,那可比我们如今要辛苦得多,好歹我们今天还有人帮忙,外公当初可只有他一人。” “他心里想的是文庙那群摆书摊的朋友,还有每周翘首以盼书市开门的读者们,老人家有一回说过,当年卖书可是热情满满。” “也没赚什么钱,也没得什么名,是吧,纯粹是对这项工作的满腹热忱,少了一点都不行,直到现在,外公都热爱着二手书事业。” 哥哥拿着一本姚鼐的《古文辞类纂》作扇子,我不好意思地从他手上拿下这本书。 “1998年上海古籍出版社的这本《古文辞类纂》可不太好买到了,哥哥还是换一本书当扇子吧,对了,小猪电扇呢?” “哥哥沮丧地说,没电了。” 我冲他无奈地干笑几声,心里愈发期待着豆子尽快出现在这间十五平米不到的房间里。 停电以后,我们只能拉开窗帘,打开窗,一股热浪瞬时扑面而来,“在外面走路也就算了,天和地都是热的,现在一开窗,却感觉房子里比外面还呆不下去。” “那是因为你不肯动的缘故,你只要动起来就会自然产生风,降低体表的温度。” 理科生果然可以瞬间拯救世界。 “豆子!!!!!”我如见了救世主一般望着豆子。 “立夏是个傻子。”豆子弯腰将两个塑料大箱子放在地上,又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捆粉色绳子。 “你才是个傻子,为什么刚来就这样说我。” “你就不能在书店里等我一起来吗?自己急急忙忙跑过来,你两个手能搬多少书啊?” “三十本书还是可以的吧,一捆书怎么说也能绑十几本。” “这里目测有五六百本书吧。” “啊,嗯......” 三个和尚没水喝,三个人搬书还是能把书搬完的。 有了上次回学校摆书摊的经验,这一次我们没有将箱子装满,而是宁愿多搬几次。 第二次搬箱子回书店时,遇到了居委会的毛阿姨。 毛阿姨看似刚从菜场回来,手上拎着两袋子蔬菜和鱼肉,见到我和豆子在搬箱子,扯着嗓门喊道:“立夏,立夏。” 我先前没有注意,一心只想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专心致志搬运箱子,生怕一旦起了畏惧、拖延之心,今日这搬书大业免不了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哦哦,我,我在搬书。” “搬的什么书呀,怎么浑身大汗的?” 解释是应该的,长辈问我一些事,那是关心,作为晚辈,我自当认真回答。 阿姨们有个习惯,总能在路上遇到熟人时,原地站着聊天,一聊就是十几二十分钟,也不管家里米缸里是不是进了老鼠。这大概算是一种很早时期便已有的互动方式。 如今年轻人就很少会路上见了原地聊上几句,更多的是打个招呼便各自赶路。等空闲时,拿起手机,翻看一下联系人,找到路上遇到的那位同学旧友,也不是立刻发消息或是语音聊天,叙旧之情并不强烈,且更像是独自一人翻阅一段时光,时光上撒着腰果、杏仁、南瓜子、葡萄干,一袋一人食的什锦坚果,叙旧也成了一个人的事。 翻了一圈朋友圈,不小心便看了二十分钟,一条条点开阅读,回过神时时间已经到了两年前、三年前,甚至更久。 于是一想,小学毕业就没有怎么联系过了啊,或者初中毕业后也就同学聚会时见过一两次吧。 读完朋友圈,光阴如梭,时光机就握在手上。 大学在复旦、毕业后去了出版社工作,似乎谈了男友又回到单身,生活精致、热爱运动,比小时候漂亮许多,时不时发几条英语动态,看起来好像留学归来说不惯中文。 一下午的时间,好几次都想到那位路上见到的人,曾经也没有多么熟悉。 朋友圈勾画出一张生活的轮廓图,好似用美术钢笔牵引着,不容置疑地告诉别人,这就是我的生活,是这样的,不是那样的。 勾勒轮廓的肖像清晰且具体——于是,满足了。 原地站立能聊些什么?看看手机上的头像和上百条动态,十多年不见亦是稔熟,当有人问起,还记得以前的某某某吗?记得,记得,轮廓清晰可见。 上了年纪的人不同,她们不顾及站在路上侵了道,碍了他人走路,但他们不在乎,也不屑别人在意,就好像我这是陋习,轮到你们路上遇着熟人,这陋习也会像在我家阳台外唱过歌的鸟跑到你家阳台去唱歌那样,一个样。 “那个......楼上有户人家搬家,好些书都不要了,装修公司的人跑我那去让我上门收书。” “哪家呀?” “就是这边上去五楼那家,原先的主人好像是位退休老师。” “退休老师?啊呀,不会是陈老师家吧。”毛阿姨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脸上密密麻麻的汗被隆起的额头凑到一块,顺着缝隙流到眼睛里。 她两手都拎着菜,没有空余的手可以擦,倒也不觉难受,甩了甩头,又说道:“这老头好像是重病住院去了,家里人怎么就把房子卖了呢。” “诶?也许不是卖了,只是重新装修一下房子吧。” “这个就不清楚了,老头岁数大了,今年这天气又热,都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会的会的,天热比天冷好些,一般大伏天里老人都会健康一些,没事的没事的。” 我急忙安慰,心里却不禁生出几分难过。 97 书和水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空调真是拯救了人类的重大发明。 哥哥仰面靠在椅背上,说着自己可好多年没这么辛苦,又感慨科技拯救人类。 书全都搬完共用了五个来回,如果心里想着太热了,太热了,这段路程就变得难以忍受。 这时候,心理暗示尤为有效,想象自己正在冰窟里行走,想象吹在身上的热风其实是寒冷地窖里黑暗阴森处吹来的风。 或者再想想那些可怕的都市传说,富江、漩涡。 回到书店,气温骤降,心理暗示功成身退,已经融化的身体顿时冰冻起来,像把化水的雪糕放进冷冻室。 原来烈日下运动真的会融化,好在书不是雪糕,不会融化更不会中暑。 和人相比,书其实挺喜欢太阳的,只是不能过度暴晒,彩色印刷的封面容易褪色,再者纸张经过暴晒容易变脆。 我到厨房取了三颗百香果和一瓶淡到无味苏打水,滤出百香果的果汁,拌入苏打水中,分别装满三个玻璃杯。 “喝水吧,辛苦两位啦。” 这么一来,我算是欠了哥哥一份情,已经开始惦记着要还了这份人情。 “书可真多。” 我捧着杯子,喝了一半便想着整理。 两百块钱,五百多本书……而且很可能有几本书单本就要买到两百以上。 这便宜有些太大了。 寻思之际门铃响了起来。 诶!诶? 哥哥看着我,我看着豆子,三人都不说话,任由门铃声又响了一次。 做贼心虚的感觉,再恰当不过。 “不会是人家来要书了吧。”豆子小声说道。 哥哥也瞪大眼睛看向我,“有可能哦,立夏,要不然别开门了。” 门铃声的确没再响起,我拍了拍胸口,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紧张。 总觉得这书太便宜了,还不是直接从原主人收上回收到店,有些担心也是难免。 我安慰自己,没事没事,现在没追来估计没什么事了吧。 ——咚咚咚! “这敲门声,立夏,我们当没听到吧。” 掩耳盗铃?那都是在门外的人才会想到的主意吧。 敲门声越来越急,也许是我的心理作用。 “没事,我去开门,要真是来要回书的,给他们就是了,对吧,我们也很无辜,我们也是受害者,我们也不知道啊。” 我向外走去,打开门,原来是——高山先生。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现在不是营业时间?” 我连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我们也是刚回书店,太热了……那个……” 我果然不是个伶牙俐齿、脑子灵活的姑娘。 地上和桌子上都是一摞摞尚未整理的书,自然引起了高山先生的注意。 哥哥是第一次看见高山先生,看我和他说话的样子,知道不是普通的读者,坐在椅子上也懒得起身。 豆子和高山先生打了声招呼,在书堆里翻出笔记本开始忙乎视频。 高山先生弯着腰,视线扫过新来的书,口中还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好像他的嘴角有一个小小的口琴,不说话的时候偶尔有几下重复的单音。 类似于,mi或者so。 看完一圈,高山先生擦了擦汗,“这些书,哪来的?” 诶? “早上刚从一位退休教师那里收来的。” 我回答。 高山先生看着我,又神情复杂地看看书,艰难开口道,“立夏,其实……我是来找你救急的。” “救急?”我问。 “是这样的。”高山先生有些犹豫,原本说话时嘴脚就时不时抽搐,现在这问题显得愈发严重。 “是这样的,立夏老板,我想问你买点书,大概五十本吧。” 我一听是买书,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些,“买书不是很平常的事嘛,高山先生为何说得如此严肃,还说什么救急?” “是这样的,不知道立夏有没有听说过附近有一家盲人之家?” “盲人之家?”我求助豆子,豆子倒是知道,他说:“是不是一家公益组织?我之前去过一次公益汇,然后有看见盲人之家的介绍。” “对对,是的,你们了解盲人之家就太好了,我继续说下去。”高山先生从包里取出一瓶水,连着喝了好几口,看起来又渴又慌忙。 “原本今天我是去公益之家送书的,说好了今天给他们送五十本书,然而,却出了点问题。” 我已经猜到高山先生说的问题是指什么。 应该是书没能送到之类的。 “我让我弟弟今天准时把书送到盲人之家附近的一家麦当劳,我弟弟脑子不是太好使,但一个大人了总要工作,我平时就让他帮忙送送快递什么的,也没耽误过什么事,结果今天就偏偏出问题了,书就没给我送到,我给他打电话,他说昨晚就把书打包好了,结果今天早上,他们那地面开裂了,好像是什么地下水管受热膨胀,最后爆炸了,把地面都隆了起来。他还给我拍了照片。” 高山先生递给我手机时双手微微颤抖,说不出是哪一种紧张。 听到这里,我也跟着紧张起来。 “上海很少会出现地下水管爆裂这种事情吧。”哥哥说道。 “还真的是,水都漫到脚踝了。”我把手机递给哥哥。 “这么严重的嘛,我看看新闻。” 哥哥和豆子开始研究地面开裂一事,我将手机还给高山先生,“那么那些书是不是浸水了?” 这是我唯一能猜到的,让高山先生如此困扰,应该是书浸了水没法拿到盲人之家去。 “是的,我那个傻弟弟说他去附近一家便利店交水电费,突然水就漫到他脚了,地上的两捆书就全淹水里了。” 高山先生说完,沮丧地摇摇头,眼神暗淡无光。 “别,别着急。” 我安慰道。 “着急啊!我不想失信于人,尤其是做公益,那些书也是我凑出来的,一来书不差,二来都是免费给盲人之家的。” “和盲人之家的负责人说一下,这事情还是能解释清楚的,对方绝对不会责备高山先生的吧。” 豆子说得很对,大家都是做公益,捧着爱心做一件事。 因为水淹了书,责备高山先生,这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 98 借书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高山先生却很为难,“不,正因为是做公益才不能失信于人。” 此话也有些道理,正因为公益原本就是自愿自发的行动,更需要人们有执行到底的精神,不能把公益变成嘴上说说的事。 也许在高山先生来心里,给盲人之家送书这件事远比他参加书市更重要。 “那么,我有什么可以忙的呢?” “借我点书吧,借五十本书给我。” “五十本?”我有些惊讶。 高山先生摆了摆手,“实在抱歉,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奇怪的。” “也……也没什么,书,我们本来就是二手书店。” “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带那么多钱,微信里也没多少……” 高山先生犹豫着将手机递到我面前,好像那样做我就能看到他手机里到底是不是有钱一样。 “没,没关系。” 我看不得别人为难,高山先生这样子真是扎到我的心。 房间里堆着书,摸上去还有太阳的热度。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先从立夏这里借一些书,我明天就来付钱。” 我明显感觉豆子的目光瞥了我一眼,我朝他嘟了嘟嘴。 “就是新来的书,先不要拿走,这些书我……还没有整理。” “诶?”高山先生刚把手放到一叠新收来的书上,立刻收了回去。 “这些书不能选是吗?” 我点点头,“这些书还没有整理。” 约莫十五分钟后,高山先生拎着两捆书离开书店,这时候豆子和哥哥一同叹了口气,随后又摇了摇头。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站在窗边,一边拿笔记本扇着风,一边看向豆子和哥哥。 这两人从刚才到现在就像粘在椅子上热晕的青蛙一样。 “立夏就是单纯啊。”袁乐哥哥幽幽怨怨地说着。 豆子也起哄道:“可不是嘛,立夏属于那种心地善良容易上当受骗的那种人。活在二次元不错。” “才不是,我哪里是活在二次元的人,不要侮辱二次元好不好。” 豆子这么说可真让人生气。 高山先生是卖书的人,卖书的人多半自己喜欢读书,喜欢读书的人又怎么可能骗几十本书不给钱呢。 要是豆子和哥哥如此怪异是因为高山先生借书做公益这件事,我可真为高山先生抱不平。 “一般来说,立夏应该是被骗了。”袁乐越想越觉得这事情八九不离十,豆子也频频点头,两人好似认定了事情就是如此,已经手握剧本通晓一切那般。 “不会的,不至于吧。” 人就是这样容易受影响,书店就我和哥哥还有豆子三人,现在两人这么说,我势单力薄,心里也开始动摇。 巧合也的确有些多。 弟弟…… 水淹了书…… 公益活动必须要送书去…… 看起来的确是很老土的骗局。 如果真的是骗子的话。 但是……怎么可能呢,高山先生认识外公,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的。 人,怎么可能突然变成骗子呢。 “不会不会,你们不要这样。”房间里堵着一股压抑的气氛,我拉开椅子坐在桌边,心不在焉地翻着收回来的书。 原本,这个早上虽然很累,可是收获满满啊。 对于一家二手书店而言,回收书籍是极为重要的业务之一,可以说是二手书能不能持续的关键所在。 这是一个难题,我相信外公那里有很多经验,也会给我介绍一些像高山先生这样流动的书商。 除此之外,还是不够的,外公年轻时经常去外省市收书,每次回来都会带回整箱整箱,我小时候从来不会想到问这些书回收来的价格,只是兴奋地趴在箱子上,用小刀片小心翼翼将箱子上的胶带划开,一来怕划坏箱子,而来怕划坏书。 更小些的时候只喜欢看花花绿绿的封面,按照颜色,图案,摆成我喜欢的样子。 长大些,开始认字,妈妈说我识字很快,都是从记书名开始的,比如《还珠格格》。 每次妈妈用《还珠格格》举例子,我就莫名面红耳赤,她可能觉得有趣,便经常举这个例子。 如今,在我脑海中也总能看到一本本书的封面排列整齐地从眼前经过,牛皮纸包起来的《三侠五义》,书名是用小楷写的,字迹俊秀有力、连环画《封神演义》、三联出版社的《射雕英雄传》,封面只剩一半的《隋唐演义》。 嗯,一本本书教会了我很多字,虽然不知其意,但看着好看,读着好听。 外公说经营书店不用太担心,只要有心总能做下去。 这话我是不信的。老一辈做事,有一种明月朗朗,清风自来的从容不迫,妈妈做饭如此,外公经营书店也是如此,看起来一点都不累,轮到自己呢? 不一样的。 一盘蛋炒饭也是好多到程序,鸡蛋在冰箱里要取出来,油要放入锅里,放多少油,锅子烧到多热的时候倒油,先下油还是先下米饭还是先下蛋? 蛋要用筷子打散,炒熟之后放入米饭,最后放一点葱。 单单就这么几道工序,我每次做出来的蛋炒饭味道也是不一样的,有时候还会差别很大。 一份蛋炒饭如此,一桌子喂饱全家人的晚餐就更麻烦,妈妈唱着歌,聊着天就完成了。 “不会的吧。” 受哥哥和豆子影响,我也跟着有些担心。 “应该是很有可能是被骗了。立夏妹子啊,我看这人本来进来其实没什么事,看到你这里堆了这么多书突然就想到了那个主意,也许他今天并没有要去盲人之家的计划。” 哥哥说的逻辑缜密,推理起来不紧不慢,就好像在说一件事实。 我开始相信了,高山先生骗那些书为什么呢? 就算一本书平均十元,也就五百元,为了这五百元从此再也不出现在我们书店吗? 更何况他和外公也认识多年,怎么说也不至于为了五十本书做出这样的事吧。 我摇摇头,“不会不会,完全想不出这样做的理由。” “也许有什么苦衷呢?或者真的是暂时没有钱了,卖书为生应当也不会太富裕。” 豆子这么一说,似乎也对。 不过,说到底都是大家在这里猜测而已,高山先生第二天就会来,我又何必现在就担心呢。 99 芥子园画传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整理书是一件费力又幸福的事,时光流动地很快,在捧起和放下之间,时间有时候是聪明人的脚步声,有时候是呆呆的鸟儿扑腾的羽毛。 老教师的书每一本都保存的非常好,书里夹着很多白纸,白纸上密密麻麻写着笔记。 我在金融图书馆读书的时候遇到过一位老先生,每次坐在座位上看书时,桌上总会摆放一叠用橡皮筋捆起来的纸片,纸片上也是密密麻麻写满笔记。 老先生的纸片恐怕只有他自己能读懂,别人看了也只有羡慕的份。 笔记本来就是私人的东西,写的人自己懂才是最最要紧。 钱钟书也喜欢用类似的小卡片,《谈艺录》便是由一张张纸片到一个个段落再到一篇篇文章。 人的记忆总不如写在纸上的文字,只要不丢失,待年岁渐长,记忆越来越不可靠之时,笔记就更为珍贵。 我也有使用卡片来记笔记的习惯,尤其喜欢横线卡,一买就是一小箱子,使用起来得心应手。 老教师书里的纸片和我日常使用的卡片不同,它是那种仅有打印纸那般厚度的纸片,大小可能是A4打印纸沿竖的方向对折,再横向对折,再折,分成八张长方形小纸片。 用刀片剪裁纸片看似容易,实则很需要耐心,从这些纸片就能看出这些书的主人一定是非常耐心和仔细的人,因为每一张纸片的边缘都十分平滑整齐。 几乎每一本书里都有这样的纸片,字迹工整,像是用尺写出来的。 越是看这些纸片,我越是觉得这些书不该如此简单的占为己有,总觉得做错了什么。 那天晚上,因为想着这些书的事竟然一晚都没有睡着。 晨曦初露,我在阳台上吹着清晨的风,月亮尚未完全落下,天空如日本产的和风彩纸,又如在少女唇边的一片花瓣。 我幻想遥远的天空,一望无际的天,一望无际的海。 城市就是这样,在阳台上,放眼望去,视线长了脚,跳过树顶,跃过天线,忽视高楼大厦,然后才是天空。 望天的时候,就像望着生活,要忽略一些,才能看到澄净和明媚。 那天早上,我的心情无法明媚,也无法澄净。 浇花、跑步,回到书桌写了一会,勉强完成一千字,翻了几页最近在读的,心头仍不能安静。 好不容易熬到早饭时间,敲响外公家的门,有些事还是要和长辈聊聊才好。 外公听完我的心事,皱了皱眉头。 我原以为他会用爽朗的笑声帮我驱散心头这团沾了水的棉花,谁知倒像是我将困扰带给了外公。 “那个……没事的没事的,我就是觉得怪怪的,外公不要担心,书还是正规方式收回来的。” “这种情况我也遇到过。”外公似乎陷入回忆。 “有些老人老了以后,自己的书根本不知道给谁。” 说着,外公站起身,跑到厨房取来茶具。 “我来泡茶吧。”我接过盘子,开始捡茶叶,一旁的水壶里还有刚烧开的热水,烫完茶杯就能泡茶。 外公摇动着竹椅,视线落在书架上,“你看,上面这些书,最上面那一排。” 顺着外公的视线望去,我问,“外公说的是《芥子园画传》吗?这套书放在书架上很久了。” “是啊,很多人想买,我一直舍不得,你小时候倒是给你看过。” “我?”记忆开始转动,可惜要找寻的对象是捉迷藏高手。 我摇摇头,外公笑着说,“没事没事,那时候你还很小,听说人家画水墨画,就拿着宣纸和毛笔开始画,我又不懂这些水墨丹青,只能给你找些书看,就这套《芥子园画传》正好在手边,就拿给你看了。” “我能看懂吗?”我问。 “你看不懂,但没关系,拿去翻翻就好。” 《芥子园画传》是清朝康熙年间的一部著名画谱,详细介绍了中国画中山水画、梅兰竹菊画以及花鸟虫草绘画的各种技法。描摹传神,镌刻精工,刷印神巧,完全地保留了原画作的神韵,每一幅画都是穷极人事、巧夺天工的佳作,刚满7岁的我,还在水彩笔和油画棒的彩虹之间瞎玩瞎闹,第一次翻看梅兰竹菊时,书中气韵冉冉,虽然之后没有机会专门学习绘画,对花卉、草虫、禽鸟诸多热爱也多少受了儿时这套书的影响。 诗人西川说过,一种有深度有广度的生活总是与诗歌有关,当你在画画时你和诗歌有关,当你在挑选富于设计感的日用品时你依然和诗歌有关。 当我沿外公的视线望着《芥子园画传》时,当我取下表面蒙了一层轻柔时光的画传时,我听见诗歌流淌。 “这是一位老先生留下的,我记得清楚,当时我是骑自行车去的松江。” “自行车?”我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啊,自行车,春天刚到不久,我和老房子的老李叔叔一起去松江,他去那里看看桑叶,你还记得吧,他们家有几年养了很多蚕宝宝。” “记得记得。”我频频点头,蚕宝宝是从一个个小点里钻出来的,这些小点和书上印刷的句号大小一模一样,硬纸板上密密麻麻遍布着浅黄灰色的卵,李奶奶把这些硬纸板铺在地上,我每天去看上几眼,有一天,小点全没了,变成一条条灰色的蚕宝宝,全都在地上和筛子里,那几天的蚕宝宝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 现在想来会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有几分恐惧味道。 小的时候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恐怖,之觉得这些小东西安安静静的,一点也不吓人。 “后来呢?”我问。 “其实骑车也不觉得远,春天嘛,一路骑着骑着也就到了,但是书可比我想象中多了太多,联系我去收书的人说只有几十本书还要麻烦老板亲自去取来,我说没事,哪怕十本书,只要是我这里买过书的读者让我上门去取,我都会去的。” 外公喝了一口水,润湿一下喉咙,继续说道,“那天我拿不了那么多书,印象特别深的是家里人那种不耐烦的眼神。” “家里人容不下一百多本书吗?” “各有各的想法吧,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书的,有些书放在一个地方,有些人每天看着它们,但是一辈子也未必会翻开看上一眼。” 我思索着外公这句话,想象着如此这般场景,仿佛闻到一股地下室里昏暗的水泥气味。 100 时光荏苒的温柔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之后一周发生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高山先生真的没有出现,一直到周五,高山先生都没有来书店。 豆子和我打赌说周六潍坊街道举办的公益市集,高山先生也不会出现。 这场赌,豆子赢了。 高山先生的微信就在我的联系人列表中。 他的头像毫无特色,是一张网络上随处可见的可爱女孩头像,还是卡通造型。 我多次看着这个头像发呆,想着只要打开它,问一句,“高山先生在吗?”或者问一声,“之前购书的钱您是不是忘了。” 一次次想起,一次次放弃。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每天惦记的事一直一直往下落,最后沉淀到泥土里,一不留意便扎下了根。 这下好了,多出一桩心事。 糊里糊涂接手书店的工作,不料还在学习摸索阶段就遇到这样的事。 我本以为读书人怎么会如此,万万没往那方向想过。 豆子看得开,让我看看网上一些视频,说可以了解世态炎凉。 我倔强地说,“哪有什么世态炎凉,生活事实上都是些平淡如水,平淡如茶、如风、如平整的书页那般。” 豆子和哥哥越来越像,尤其是在高山先生这件事上,哥哥说“有些人并不是故意骗人,他们不是那种纯粹的骗子,他们只是无奈成了骗子。” 意思就是高山先生也许本来是想给钱的,但是遇到了什么事不给了。 我试着问外公,是不是了解高山先生的情况,绕着弯子问,也没敢把拿了书不给钱的事告诉外公。 心里总抱着一线希望,也许他遇到了什么事呢。 外公说他只知道高山先生是个多年二手书贩子,还是个喜欢到处跑的人,几乎大大小小书店她都熟悉,也是各种二手书市集的常客。 但是真要说这人住在什么地方,恐怕还真的没什么人知道。 听到我提及高山先生有一位弟弟,外公摆摆手,“不知道不知道,这是人家家里事,人家不说,我们就算是认识十几年也不会了解啊。” 说的也是,买书的人,卖书的人,既买书也卖书的人,将这些人联系在一起的到底还是书,离了书,彼此之间也许不过是萍水相逢,有时候连名字也叫不真切。 另一件事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来自B站的读书大赏特别邀请,我不太理解这意味着什么,豆子解释说,“这首先是对立夏读书节目的认可,不仅仅是读者和粉丝的认可,现在还有平台官方的认可;其次,这意味着可观的流量,接下来每一次发布的读书类视频都可能得到更多曝光和推荐机会,简单说,钱会更多。” “啊,那是不是意味着豆子百科这个号成为大号了?” 豆子摇摇头,“那还不至于,这还只是开始……早知道立夏的节目这么受欢迎,应该一开始就给立夏专门注册一个读书号,以后头条、微信公众号同步发布内容发布,多好,赚钱了呀。” 赚钱了?我们赚钱了?书店赚钱了? 就这? 我琢磨着最近流行的网络用语——就这!就这? 就这?就这! 大概就是这样吧。 实体比不过网络,这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晚上,豆子说应该庆祝一下,也算是书店有了阶段性成绩。 至于吃饭的钱就算是书店的支出吧。 这钱从B站视频收入里扣,应该还是够的。 豆子提议去蓝村路吃牛蛙饭,然后沿着蓝村路散步回家。 虽然同在浦东,蓝村路属于塘桥版块,昌里路现在也算是上南和滨江版块之间,如果沿着黄浦江来定位也许容易理解一些。 蓝村路靠近塘桥轮渡站,昌里路在南码头路轮渡站,水面上两个站的直线距离差了大概两公里左右。 从蓝村路步行回家,稍稍有些距离。 但是那家牛蛙饭着实美味,绝对是只要吃上一碗哈灵牛蛙饭,再多烦心事也会烟消云散。 青椒和牛蛙用菜油爆炒后加淀粉收汁,颜色是浅黄交织浅绿,看起来别有一番几年前流行的小清新风。 “那就去吃牛蛙饭吧,顺便还能去一下塘桥社区中心。”我爽快答应。 “是要去小朱书店吗?”豆子轻而易举猜出我的心思。 我只能笑着坦白,好久没去看看小朱,心里怪想的呢。 “啧啧啧,小朱可比你爸爸的年纪还要大。” “那也是小朱书店啊。”我不服气地回了一句。 小朱老师原先在上海的一家国营书店工作,退休以后,书店也关了门,小朱心里爱着书,便开了一家小朱书店。 故事就是这么简单。 小朱书店搬到塘桥社区中心之后,书也是越来越多,偶尔去那里逛逛,总能淘到不少好东西。 当然,小朱有时候也会说,有些书是很难卖出去的,有些杂志也是一样,一放好几年,没有卖出过一本。 在我看来这些书都是书店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它们能让无法停留的时间以某种特定的形式凝结在一处安静的角落,有时候有人经过,与它们对视一眼,又匆匆离开。 它们已经存在几十年,看过了时代变迁,表面陈旧却丝毫没有脏乱之感,随着时光渐渐变化的书,自成一种生命体。 黄昏后便开始下雨,豆子站在窗台焦虑地说:“哎哎哎,难得立夏请吃饭,怎么又下起雨来。” “何止下雨,是台风。”我摇晃着手机,上面显示的正是当前的天气预报。 “大风警报,大雨警报,不过我还是想去吃牛蛙饭。” 我莫名很想出门,想离开自己的书店,离开自己的书,去小朱书店走走看看,哪怕仅仅是触碰一下他书店里的二手书,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我。 今晚我一定要出门。 坐公交车沿南码头路到东方路再到蓝村路,梧桐树叶稀里哗啦地摆动着,风很大,很大。 下车后,忽然大雨冲破狂风,无理取闹地倒在八月的水泥路上。 路上停着的助动车误将雨水当作小偷,以为要将它们盗走,一同叽叽喳喳大声喊叫。 “还是先去书店躲一会吧,等雨小了些再去吃饭。” 豆子提议,我点头。 小朱热情地为我们开门,接过雨伞,道:“这么大雨,我以为没有客人了呢,而且也没有打电话来。” “不好意思,下次提前给您电话,是不是店要关门了?” “没有没有,还早呢,何况下那么大的雨,关门了也回不去啊。” 我们一同笑着,随后朝里走去,走向书架旁,走到书堆前,走入披着丝绸的柔软时光里。 101 台风和书店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台风,大雨。 小朱书店里只有我和豆子两位客人。 小朱没时间和我们聊天,一直在忙着整理门口处堆积如山的书。 从小朱和另一位店员的谈话中,我了解到,这些书是刚从外地收来的,这趟收书路程挺远的,小朱说累是累,不过没办法,还是要自己去收来。 店员问小朱,这些书是收来之后按照卖出以后的收入再分成还是一次买断啊? 豆子看看我,好像他对这问题也感兴趣。 小朱回道:“一次买下来啊,不可能卖了之后再算给人家多少钱的,那样太麻烦,基本上卖家也不愿意。基本上都是一次买回来,几百本、几千本,都一样。” “那会不会有些书卖不掉呢?” 小朱笑道:“总也是有的。” 我在书店最里面一堆老杂志里发现一些特别的东西,一张发黄的纸摩挲着小腿,纸张虽已随着时间流逝染上成熟的色彩,页脚仍旧倔强且尖锐,行走在我小腿皮肤上,又痒又疼。 地方狭小,俯身查看实在不便,我索性屈膝下蹲,自几本九十年代初出版的杂志下抽出那张挠我的纸,竟然是乐谱。 在二手书店淘乐谱的顾客肯定是少之又少,难怪小朱把它们放在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其中有交响清唱谱《**》,有1956年俄国的乐谱,我不识俄语,但认得出上面写的是Bach,大16开印刷,褐色封面,纸张已经完全泛黄,有一种老旧的沉淀感,仿佛能听到教堂里管风琴的声音。 巴赫家族根据《旧约》给孩子命名。在巴赫家谱中总能见到诸如汉斯、约翰、克里斯蒂安、迈克、瓦伦丁、克里斯托夫等名字。 巴赫大家族代代繁衍,到了1685年,一颗最耀眼的明星诞生了,这就是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 豆子站在一旁轻声说:“这谱子有六十多年了啊,居然保存的那么好。” “以前人很爱惜谱子的,特别爱惜,因为买到一张谱子很不容易,而且音乐家总是把谱子拿在手上反复阅读,每一次阅读都能读到很多新的东西。” 豆子不信,斜眼看我,我轻声道:“真的,巴赫小时候都是在黑夜里偷偷看哥哥的谱子,然后利用月光潮鞋乐谱,就这样夜复一夜,整整六个月,巴赫几乎把谱子都抄完了,这时候突然被哥哥发现,一顿猛打,连谱子都拿走了。” “这么夸张吗?” “的确如此。” 我想着买几张谱子回家,虽然钢琴和小提琴对我来说都是小时候学过的乐器,可实在要捡起来再学也不太可能,然而,拿着谱子的时候,心里还是有几分怀念,不,确切的说是好多怀念。 “这些谱子你要吗?”不知何时小朱出现在我们身边。 “我——有点想要的。”我回答。 “那你挑吧,也不多,只有这些,价格我也不是很了解。”小朱客气地说。 我点头答应,又看见小朱手上拿着两本书,甚是眼熟。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如此大惊小怪,这里是书店,书又不是独一无二的,若有雷同纯属正常。 但是—— 心里仍在挣扎,我的声音却忍不住冒了出来。 “朱老师,这两本书能不能给我看看。” “这个?”小朱看了一眼手上拿着的两本书。 “嗯啊,我想看看可以吗?” “哦,给你。”小朱将书递给我。 我匆匆翻了几页,已经可以完全确认,这两本书是我书店里出来的。 正是前段时间卖给高山先生的两本书。 豆子看出我的表情不太正常,似乎也猜到我的心事,竟替我问了起来。 “朱老师,这两本书是高山先生卖给您的吗?” 豆子这么一问,小朱老师一脸迷茫,抱歉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等等啊,我去问问小丰。” “小丰啊,这两本书什么时候收进店里的呀?” 正在门口处整理书籍的小丰抬起头,望向豆子高高举起的双手。 “是《生命的跃升》和......”小丰眯着眼睛,看起来是没戴眼镜看不清楚。 另一本书是吕思勉先生所著的《中国通史》。 我将书名告诉小丰,小丰认真道:“稍等哦,我去电脑里看一下,应该都有记录的。” 小朱跟着说道:“你们要么先自己再看会书,让小丰看一看记录,不过,你们认识高山?” “认识的,高山先生也是我们那里的常客了。”我不打算瞒着小朱老师,他经营二手书店多年,如今我也是二手书店老板,本来开书店的都是自己做自己生意,不存在什么竞争关系,我认为既然想要向小朱老师打听高山先生的近况,就没有必要瞒着自己开书店这件事。 于是,向小朱老师简单介绍了几句立夏书店,小朱老师高兴地说:“啊呀,是原来在文庙摆书摊的啊。” “嗯嗯,外公是在文庙摆书摊的,后来全家都搬来浦东,这两年基本不去文庙摆摊了。” “九十年代的时候文庙可是上海读书人最喜欢的地方之一啊,二手书市一块钱一张门票,你知道最多的时候一天能卖掉多少门票吗?” “3000?”豆子胆子不小,说猜就猜。 小朱老师摇摇头,嘴角笑的如夏天里的向日葵,暖暖洋洋的。 “诶?太少了还是太多了?九十年代啊,要是九十年代初的话工资也就几百块钱吧。” “是啊,最早的时候工资也就一百多而已呢。” 我偷偷笑着,没有加入两人的游戏。 豆子看看我,仿佛想要从我这获得一些提示,我故意转过身去,继续翻看五六十年代的乐谱。 “5000?”豆子又猜了一次。 “还少?” “那么8000?不可能更多了吧。” “不对啊,你要胆子再大一点啊,小伙子,上海可是有很多人喜欢读书的,要不然我们这些二手书店怎么可能经营下去呢。不要低估你的长辈们二十多年前的读书热情啊。” 我忍不住笑意,鼓励豆子大胆猜,豆子终于猜到,“难不成真的有上万人挤在文庙买书?” “对啊,就是有上万人。”小朱老师开怀大笑,心情莫名晴朗。 玻璃门外的雨声也似乎被我们三人的欢笑声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 102 远方和爱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小丰告诉我,这两本书是一周前有人卖给小朱书店的,至于书的来源小丰就不得而知了。 我告诉小丰想把这两本书买下来,小丰笑的和大孩子一样,说道:“好啊,没问题,可是为什么你看起来很在意这两本书啊?” 不得不说,小丰是一个很喜欢问问题的人,看起来20出头一点,也许很多人到20岁仍然和十多岁的孩子一样对万事万物总有很多为什么吧。 另一方面来说,小丰也很像是一个心思敏锐之人,仅仅从我想要知道书的来历,就感觉到我对这两本书甚是在意。 顺着小丰的好奇,我缓缓说出自己的心事,这段时间里即使我没有说起,高山先生和他从书店拿走的几十本书仍然牵动着我的心情。 这种心情就像是漂浮在牛奶表面的麦片,浸润时间长了,麦片就沉到杯底,可我总是看着这粒麦片,看着它沉下去,却仿佛永远也看不到那一刻。 相对论有时候大概也是一种诅咒。 “不知道小朱老师最近可曾见过高山先生。” “高山?你是说那个二道贩子吗?” “诶?老师对他也很熟悉吧。”豆子插嘴道。 “高山先生在上海的二手书圈应该是个大家都熟悉的人物吧,我当然也是认得他的。” “那最近高山先生有没有来过小朱书店?” 小朱老师摇摇头,又望向小丰,小丰也跟着摇摇头。 b“我正在担心高山先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好久都没有他消息,之前每周差不多都会来我书店换一些书。” 听我这么一说,小丰也跟着说道:“之前每隔一两周高山先生也会来我们书店,专门找一些便宜的书,那个角落里的书太旧了,有时候几个月都卖不掉一本,高山先生来就会捎带几本回去,也就是3元一本这样子,这个人看起来有些怪,做事也有些神秘,但我觉得他人挺好的呀。” “嗯,所以我有些担心。” “有没有微信上问问他呢?经常到你们书店应该会有联系方式吧。” “有倒是有的。”我回答。 小丰追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诶?”如此心思敏锐的男孩,真的好吗? 会不会生活很难愉快? 自小常听妈妈说,不要心思太细,生活会很累的,像她那样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日子过起来就比较舒服些。 “只是觉得......” 终究我还是没有把高山先生从我这拿了书之后再无消息一事告诉小朱老师,只觉得怎么都不妥当,于是又放在了心里。 ———— 之后两个月匆匆而过,好消息是,无心插柳的那篇得了奖,于是我又开始犹豫自己是不是适合写,喜欢阅读和真正投身写作之间的距离到底是远还是近? 坏消息是,高山先生没有食言,他在家中心脏病发猝死,后来外公打听到他的确有一个弟弟,心智不全,两人都没有家庭,独自生活。 诡异的是,高山先生家里一本书都没有,倒是有很多捐赠感谢信,他把很多书都捐给了贫困山区的孩子,总数达到两万多册。 一晃到了十一月,初冬的上海早晨跑步时会感到寒风凉凉,心情却会跟着清透起来。 我挺喜欢十一月的上海,初冬,日光由橘色变成干干净净的白色,心情仿佛古时候唱戏的舞台,等风吹过几阵之后,舞台打扫一新,接下来主角就会登场,各种新鲜的,有趣的,好玩的,热闹非凡。 书店的日常工作基本稳定下来,每周末会有一次读书会活动,我没什么兴趣,始终只是感觉自己主人,应当将客人们招待好,然而读书活动的内容和形式,我始终无法融入其中,有一种格格不入又不显露在外的心愁,淡淡的,若隐若现,只有我自己知道。 B站的视频一直在更新,收入远远高于书店本身的收入,应了豆子那句话,时代变了,有些东西肯定是要与时俱进的,要不然,小朱老师的现在就是立夏的未来。 我甘愿如此吗?还是我仍然想着应当再做些什么? 写作吗? 因为作品得奖,出版社的签约合同已经快递到店两周。 合同我没有仔细看,豆子说,签肯定是要签的,立夏要出道啊。 然而,签完合同之后,我重读自己投稿的作品,越读越觉得无滋无味。 也许太过熟悉的缘故,也许是一种从不面对的自卑。 我幻想过当作品被喜欢时自己会是什么样,如今的样子完全在意料之中。 哥哥代新交往的女朋友来店里,女生看到店里的书,眼角仿若盛开了一朵名为银河的花。 “有诗歌吗?” “有。” “有拉美文学吗?” “有。” “有张爱玲吗?” “当然,怎么会少了张爱玲。” “王小波呢?” “当然,李银河老师的也有。” “这些书都是你买的吗?” “有些事,有些是其他人转给我们店里的。” “所有的书都可以买吗?” “不,有些可以,有些我自己想要留着。” “那这样肯定是赚不到钱的,书店靠什么维生呀?” “靠哥哥的支持,还有这里不需要房租吧,我们还会参加一些市集活动。” “以后我也想来帮忙可以吗?拥有一家书店是我的梦想,要是一辈子就守着一家小小的书店该多少,然后,如果有一个心爱的人正好也喜欢读书,那就是最完美的人生了。” 哥哥看着我苦笑,一句话就把哥哥与她梦想中的人生画上了一道墙。 那天以后,我偶然听哥哥聊起,说女孩似乎更喜欢我还有我们家小书店,他就像个外人。 “那你考虑一下开书店呗,如果是真爱的话,有何不可?我和外公说一声,我要闭关写作,也许去西藏住一年,也许去国外读一个文学类的硕士,或者参加国外的创意写作课程,总之换一个地方。” “不不不,我还是换个女朋友比较方便,如果让她放弃自己的梦想,我不舍得。” 我说不上来哥哥对待感情的态度究竟是浪漫还是自私,更贴切的词好像是——现实。 现实没什么不好,这件事是我从五月天里的汽水那里学到的。 他有一天加了我好友,等到第二年二月,也就是2019年二月的时候,他又把我删除了。 那天,我想和他说话,是因为《神的孩子全跳舞》这本书的另一位“主人”那天加了我的好友,他告诉我,记忆已经模糊。 我做了最坏的猜想,傲慢与偏剑可能从没有打开这本书,那张明信片当然也不会被看到。 文字就是这样,它需要被人们看到,才会产生奇奇怪怪的反应,算是文字的量子纠缠效应好了。 我不知道这件事要如何告诉五月天里的汽水,犹豫不定时,与他说了一句Hi,对方却根本收不到消息。 那一秒,我松了一口气,感觉被莫名拯救,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它是书店一年计划的开端,也是我刚开始在B站做读书视频时为我带来不少流量的一则小故事,它开始于真实,结束于真实。 一条线原本就是一股绳子,有一天,我从当中抽出一个线头,这根线其实就像受了伤,这个线头引出的另一条线,显然也没有比之前那条线更好。 我不想再做这样的事,读书,还是更为私人之事。 六月,我们接到一个合作邀请,社区要建立图书室,问立夏书店是否愿意一起参加这项计划,我答应下来,社区图书室月底开始装修,订于三个月后正式对社区开放。 七月初,我动身前往西藏,八月我在八廓街的玛吉阿米餐厅遇到豆子。 “你还是来了啊?”我对豆子说。 “你外婆担心你洗涤心灵之后不回去了,让我来看看。” “好,那就看看。”我喝了一口高原的青稞酒。 “不请我喝一杯吗?”豆子的脸颊还没喝酒已经被高原的太阳晒得泛红。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可以在拉萨开一家二手书店。” “啊?” 豆子接过玻璃杯,一饮而尽。 “我有十万存款,这里租金贵不贵?” 豆子——大概是醉了。 我是立夏,豆子就是那个可以一辈子一起守着一家小书店的人。 完本感言 - 下一站书店 - 蠢蠢小可乐 沈龙轩甚至施展了仙医之道,帮助九娃恢复,可就是没什么效果,这家伙真的好像中毒了一样。 蓦然抬头,北河就发现,向着他扑来的那位,正是刚才在大街上碰到的那个异族修士。 不过当看到两人带着大批毽子棉出来后,大家终于把悬着的心放了回去。 所以,他这次出来,一个目的就是寻宝,另一个目的就是突破修为。 不过面对他强悍的攻势,古英喆只是微微一笑,虽然北斗军人数众多,但是他有风凌天给的战意凝练之法,鞍嵩孜想要靠着人数压制他,完全不可能。 见优迦一直盯着自家的精灵看,飞天饲育屋的负责人走过来问道。 那黑无常二人早就知道她伤势极为严重,所以多半不会死心。尤其是那白头翁,懂得傀儡之术,十有八九会派出一具傀儡来查探一下。 简单来说就是,如果正常情况下被打中是1点的疼痛感的话,那么在这种情况被打中的疼痛是10点。 所以,在遗迹有许多可以杀死人的漩涡,或者是瘴气毒烟,甚至还有火焰,总之各种想象不到的东西,可以致人于死地。 两道声响过后,周围的空间消失了,沈龙轩的手上多了两颗珠子。 别看邪蟒古藤活了十万年,早有大帝实力,但是,肉瘤核心,是整个邪蟒古藤最为薄弱的心脏之处。 能力范围之内。卢巧儿见情郎这般,心境马上平复下来,深吸了口气,提起一身的魂力。 之前霍东攻打益州与荆州的时候,刘璋、刘表为了阻挡住霍东,便让这些大族出人与兵器,然后给这些大族子弟官职。 手电筒?秦牧突然间想起,之前在古墓中的时候,手电筒照射出去也是微弱的光。 所以当他将这些死亡海带的“源头”给拿在手中时,周围死亡海带的反应才会极为剧烈。 压抑了很多年的仇恨和怨毒,在这一刻就像是开闸的洪水,瞬间释放。 看来重新得到自己的特殊能力,他还没有彻底的适应,或者说他的特殊能力目前因为某些愿,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金智秀无奈地感叹着,自家这个男人真的给点阳光就灿烂,你永远不知道他会在什么地方给你惊喜。 被一层无形的虚无结界笼罩下的原宇宙并没有被无边的战火所波及,依旧静谧而缓慢地发展着,对宇宙外的纷乱和杀戮根本毫无所知。 这些人说话还真的是答非所问,牛头不对马嘴,冯宝宝有些无语了。 “听你这口气好像是对于这次考试咱们都能录取似的。”李大牛玩味笑道。 “采药经过?天底下竟有如此凑巧之事?”林涵溪凝眉,很显然,这一切都是有心人安排的,可是,冷无尘怎会轻易上当?还是他顺水推舟,来个将计就计? 我知道想让理拉德消气没那么容易,只好悄悄的换了舒服点姿势,才心甘情愿的将自己埋在理拉德怀里,默默地和他一起承受着他的愤怒和不安。 此时这道身影的主人有些犯难,回头看了一眼昏倒在地的丫鬟们,此时这房间里清醒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人了。 可就算如此,江旭就能和六公主鬼混到一处?要银子,为什么不能同她这个未婚妻说,非要去找六公主呢? “没有家属?不是早让你们家属在门外候着的吗?现在说没有家属,这万一要是出现意外可怎么办?”护士也急了。 杨广在解决关陇贵族的问题上最信任的便是裴矩和虞世基,裴矩出身山东士族,虞世基出身南陈世家,都是跟关陇贵族有着较深矛盾的。所以,大凡涉及到这些大问题,他便要找裴矩和虞世基来商量。 “娘,现在翎雨已经没事了,汐儿应该不是故意的,现在翎雨有了身孕,需要休息,我们还是不要都围在这里了。”郭飞羽上前一步,,将洛汐护在身后。 “有事吗?”一大早的,叫自己去干吗,莫不是有什么时候,一股不祥的预感骤然而生。 次日一早,裴君浩就又来到了慕宅,只是慕夫人根本不让佣人通报,裴君浩自知慕夫人对他有成见,一再请求佣人通报慕夫人。 少年看到这局面,马上就想抽出仙阵金剑,一时间在仙阵金剑那无坚不摧的力量下,那怕是吴道用尽了全力,也是一时没能制住仙阵金剑。 “如果他真的寿元无多的话,那就真的可能会留下传承,他的岁月之力即使在远古时期也是很多人想要的,掌握岁月之力,不过以你现在的实力,即使他将岁月之力给你你也使用不了。”剑灵说道。 安德烈再一次单膝跪下表示感谢,他让身后的亲信佣兵把宝箱收下,但是并没有人敢当场打开箱子,探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在这炎热烈日下,街上丧尸不多,又大多集中在街尾,便宜了白依三人。 正是因为有了五位七魔星主的强势,才能然驱魔战队在倍于自己数量的恶魔战阵中保持不败之地。 至于天子,他一向比狐狸还精明,若是晋国那边不能成事,他是万万不肯发兵动楚的。 和自己同伴约好的归来日期是三月十日前,难怪自己的部下会派人来寻找自己。不过被自己击退的查韦斯肯定会向外散布和自己有关的消息,如果赛琳娜她们足够聪明的话,那要沿着踪迹找到这里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