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黑猫和将死之人 夜啸风沙，月飞梭。 柔柔的幽光铺满了林木稀疏山间。这是个比武切磋的好天气。 但现在却不是切磋的好时候，更别说接下来要进行的武比还不单是切磋这么简单的。 山腰上不知是什么时候就已经劈开了一片平整的广场，广场旁的棱石和高木上，三三两两、或站或坐的，是从东域战线苍、死、鬼三州赶来的各路豪杰。当然，紧临三州的荒州本地御气师更是占了人数的多半。 其实若不是人妖两族战事吃紧，而其他各州又距离太远，今日到此观看武比的人只怕要挤满荒州半边土地。盖因今次要武比的双方都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剑气宗。其一人为“快手剑”裘徒，此人出身乡野，自学成才，少年时游历中原各地，一手快剑折服无数御气师，晋升气宗之后更是号称出剑速度天下第一！另一人更了不得，乃是中原十大超一流宗门之一的两仪门掌门白宏明之子——有“刺剑无双”之称的白尚锋。如果说裘徒是出剑最快，那么白尚锋便是出剑之后剑速最高最锋锐，锐不可当！ 此二人皆是三十多年前中原第一剑气宗、唯一到达合气境的人族第一御气师梅剑芳逝世至今，唯二有可能问鼎中原第一剑气宗的人。 然而了解二人过往的人都知道，今晚这一场比斗为的却不是什么中原十九州的第一剑气宗。他们为的，乃是一“情”字。 当代两大剑气宗为“情”生怨的事，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传言多年前这两人曾与一名为朱倾颜的女子受困于妖怪大军中，两人因意见不合致使朱倾颜身受不治重伤，因而互生怨念。前不久有人传出那拖了十多年时间的朱倾颜终于因伤去世，于是便有了今天的两大剑气宗之战。 若非是这个原因，想必两大剑气宗也不会在妖族即将全面进攻中原大地之际，冒天下之大不韪进行一场生死难料的决斗吧！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到了不可阻止的地步，那么众多御气师显然是不愿放过观看当世两大最强剑气宗之战的。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对于观众而言，或多或少都能有一份体悟和收获。 只可惜这时候多数宗派的御气师都忙于准备抵御妖族的大举入侵，是无福享受这场大战盛宴的。 场边等待的御气师们都在低声讨论这场武比可能的走向，也有人关心着不久之后人妖两族之战。 角落边一人对同伴说道：“唉，要说快剑宗和刺剑宗这一战还真的不是时候，如果妖族不准备入侵中原，这一战极有可能成为中原第一剑气宗诞生的一大盛事，而中原大大小小数千宗门都会参与其中。到那时，这一战必传唱天下，为亿万御气师钦佩！” “谁说不是呢？”那人同伴叹道，“快剑宗和刺剑宗都是这几十年来最具天赋悟性的剑道宗师，两人的年纪都不过五十左右，比之那些数百岁上千岁的老牌剑气宗年轻十多倍，却在这些年力压一众剑气宗，成就赫赫威名，当真是我辈楷模和典范啊！” “年轻啊，所以任性！”先头说话那人忽又摇头道，“虽然他们是为情而战，重情重义，但妖族大敌当前，在这时候决斗实在对人族不利。两人都是当世最强剑气宗之一，这一战不管是哪边有损伤，都是我人族的损失！” “这话你我心知便好，就不要说出来了——”那人同伴话说一半，忽然止住，一把拉住那人，哑声道：“两位宗师已到，噤言！” 语毕，两人不由得往广场上望去。两人不知道的是，在两人身后的一块岩石阴影处，有一只不露身形的黑猫也随着他们的话语望向广场上，显然是听得懂两人的话语的。这黑猫似乎只是一只普通的猫，没有丝毫妖物的妖气，而且几乎与阴影的黑暗连成一片，所以才让人难以发觉。 若这时有人能看见这黑猫双目中的神光熠熠，定能发现这黑猫的不凡！ 黑猫无声无息，静静地看着广场上一南一北缓缓入场的两人。 打南来的一人，粗布麻衣，满脸胡渣，不修边幅，但胸口环抱的宝剑却锃亮发光，还未出鞘，锐利的剑意在黑夜中已然如同正午的烈阳，逼得人不敢直视了。 打北来之人，衣着鲜亮，面相儒雅，风度翩翩。他腰间也配着一柄细剑，剑鞘不足二指宽，长仅半臂。这剑却是与其儒雅君子之风大相径庭，似走诡剑之道，若不仔细去分辨，甚至都不会认为那是一柄剑。 中原两大剑宗聚首，广场上顿时剑气冲霄，有如实质。外泄的气场将广场四周观战的人刮得面庞生疼，若非众人以自身之气相御，这些外泄剑气甚至都能割伤他们。 一众人不禁又惊又佩，暗自感慨，不愧是当世两大最强剑气宗，宗师风采盛气凌人！ 宗师相对，沉默无言，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却是这时，夜空上突兀地一声惊雷，原本空旷的天空陡然间聚拢了片片乌云，竟有了要下暴雨的征兆。 角落里的黑猫闻声望望天空，又望了望广场上的两人，眼中似有可惜之色。它缓缓爬起身，猛地向后一窜，朝山下飞奔而去。 这黑猫飞奔的速度已是远远超出了普通猫类，甚至与一般的小妖怪奔行的速度也不遑多让。可奇怪的是，它的身上半分妖气也无，反而是有着类似于人族修气体系的气道。真真是怪异得紧。 黑猫一路下山，再奔向了东方不远处的宁波城。 黑云压城城欲摧。 宁波城的街道上行人匆匆，都准备各自回家好安过这个雨夜了。黑猫在匆匆的人流中奔行，倒也没有人会去注意它。 转街过巷，黑猫来到一处街角，缓缓走到街角处坐着的一位老叫花子身边蹲下。 老叫花子似乎熟知中原大地各州史事，正在给围拢在这里的一帮小娃娃讲着人族中原大地的由来—— “后来啊，龙神寿终正寝，盘身在大地上围成一个圆。这围出来的一片地方便是我们所在的中原大地。龙神用他的神躯铸就了绵延千万里的神山，守护着人族亿万里的疆土，使我们不受其他各族侵袭。龙生九子，各成一族，然而我们人族独立于九族之外，却最为龙神所庇佑，所以我们自称为龙之传人，在这片中原厚土繁衍千万年！” 说到这里，老叫花子便停下不说了——孩子们的家长都来寻各家孩子了。 几个孩子颇有些不舍的随父母离去，有个把好心的汉子、妇人倒也给老叫花子丢了几文钱，不过大多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看也不多看他一眼。这年头叫花子多了去了，那有那么多钱来施舍？ 人群走光了，却还有一身材魁梧的壮汉留着。那壮汉满脸络腮胡子，面庞棱角分明、不怒自威，后背背负一柄齐身高巨剑，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壮汉居高临下地看着老叫花子，笑道：“老叫花子不是凡人啊，懂得挺多！” “大兄弟说笑了，不是凡人怎么会成为老叫花子？”老叫花子也不抬头看那壮汉，自顾自地捡起地上零散的铜钱。 壮汉乐了，也不反驳什么，摇摇头要转身离开。不过转身的时候，却抛下了几两碎银，说道：“老叫花子时日不多了，这两天好好饱餐几顿吧！” 老叫花子闻言愣了愣，这才抬头多看了几眼那壮汉的背影，似乎是感到有点诧异。不过很快他便低头将那几颗碎银一把抄起，而后又朝一直蹲在旁边的黑猫伸出手去。 黑猫仿佛跟老叫花子十分有默契，一步窜起，从老叫花子破旧的衣袖爬上了他的肩头。 老叫花子站起身，一步一晃，慢悠悠地走向了宁波城城南的贫民巷。 又脏又乱的贫民巷，这里聚集了宁波一带几乎所有的乞丐。巷子各处或躺或卧的，全是衣衫褴褛、一身乌黑、瘦骨嶙峋的人，对比之下，老叫花子到算是个干净人儿了。至少他一身衣物旧而不脏，破而不至于衣不遮体，起码有个人样！ 老叫花子也是个奇葩，刚讨到手不久的铜钱、银子，转手就给抛了出去。一路走过巷子，这边乞丐扔两个铜子儿，那边扔一个碎银，过去之后，手上就独剩一颗不足指甲盖大小的碎银了。这事情仿佛老家花子做过不少次了，因此也没人冲上来跟他抢。 走到巷子的尽头，这里有一间老屋子，堪堪能遮风避雨，算是巷子最好的一处住所了。老叫花子在门前停了一下，回头再看了巷道一眼，微微摇头。 入得屋里，环顾一圈，家徒四壁。唯有一床、一桌、一椅、一小木箱，这家当对于一个乞丐来说好像也是有点奢侈了。 老叫花子走到木箱旁边，将木箱打开，在一堆记录了密密麻麻文字的纸堆里翻出来一颗深紫色的宝石。宝石内中闪光不息，如有雷霆，显然不是凡物。将宝石收入怀中，老家花子掂拿着一摞纸翻了翻，这上面乃是他数十年行走中原十九州所搜集的各种遗迹圣地、武技御气诀、宗门秘事等等资料。不过这等资料再详实也没用，因为都是现世过的遗迹、找不到秘籍的御气诀、烂俗的大小事，也就可以弄成一部轶事典籍罢了。 老叫花子却是神情凝重，满是老茧的手用力拽紧了纸张。良久，听得外头又是雷声惊耳，老叫花子这才放下纸张，低声叹息：“时间不多了啊，要不然还可以再看看两大剑气宗的决斗再走的。” 老叫花子又从纸张下取出三块木牌，一一摩挲。那是他的姐姐，还有两位妻子。姐姐早在他八岁那年就死了，死于强盗之手。那强盗至今还在红漳州的平仓山当着山大王，作威作福，为祸一方！他的一位妻子死于疫病，不治身亡；另一位妻子其实只跟他做了一天的夫妻，第二天便跳崖了。 人生何其凄惨，老叫花子的神色却不见一丝悲伤！他只是温柔地，温柔地看着她们，一字一顿道：“别急，很快我就会来找你们了！” 说着，老叫花子捡起了箱子里的一对打火石，点燃了一箱草纸，连同至亲至爱的她们！这些东西他早已铭记在心，这一夜过后，他已不需要它们了。 因为施舍给他碎银的那位壮汉说的很对，老叫花子命不久矣！ 也许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老态龙钟的老叫花子今年才不过四十四岁！会变成这个样子，一是因为他的气海在八岁那年就已经崩坏废掉了，身体比之普通人都差上许多；二是他以凡躯行走天下，历经千难万险，身上留下暗伤旧疾无数，能活到四十多岁都可以说是奇迹了！ 这些年能坚持下来，无非凭着一股可攀天的毅力，今时即将达成目的，身体便再也支撑不住！ “这么多年，也得亏有你在，不然我再有毅力也坚持不下来！”老叫花子摸了摸肩头上的黑猫，扭头看去。 “喵！”黑猫应了一声，也看向老叫花子。 此时若有人在，定会发现这一人一猫眼中的神光何其相似、仿如一人！ 老叫花子笑了一声：“对，我们是一个人，何须谢谁？也不知该说你是上天给我的恩赐，还是考验了！” “走吧，走吧，也许我们这次会成功，也许我们会一起下九泉，谁知道呢？”老叫花子最后看了一眼木箱里燃烧的火焰，毅然决然地转身走出屋子去。 屋外，雨丝挂落天幕，雷雨的前奏还并不吓人。 老叫花子从城南的贫民巷走到了城东的龙神庙。雨天的龙神庙只留有一个守庙人，孤零零地在庙门口看着。 守庙人见老叫花子过来，有点不耐烦地哼道：“怎么这么久才过来，你当你是城里地大老爷吗？龙神庙可不是你们这些乞丐想进就能进的！” 老叫花子也不恼，把手中那颗碎银递出去，讨好道：“刘阿哥多体谅，老叫花子身子贱，行走不利索，耽误您了！” “哼，要不是看你一把老骨头了，哥哥我才不会放你进龙神庙！”守庙人抄过叫花子手里的碎银，不满道，“就这么点？” “刘阿哥多体谅，老叫花子身子贱，行走不利索，就只能讨得这么多了！”老叫花子依然在讨好，话却是不怎么改。 刘阿哥明显愣了一下，而后怪异地看了老叫花子片刻，一脸别扭地摆摆手，说道：“得了得了，你进去吧！不过我最多给你一炷香地时间，时间一过你就赶紧出来，不然我要进去赶人地！” “老叫花子明白，明白！”一边应着，老叫花子一边摇晃着走入龙神庙中。 宁波城的龙神庙历经百年不倒，这些年也仅仅是稍作翻修而已。走入庙堂，还依稀能够看到数十年光阴的痕迹。堂中的龙神木雕与三十多年前的模样别无二致，依然是那么昂扬壮观，仿佛那一年在这里发生的血案都不曾有过一般。 只有地面一道锐气逼人的裂痕还在提醒着，以前发生过许多事。 当年中原第一剑气宗大战妖族妖皇，一剑贯穿整片中原大地，在中原留下了横切南北两面的剑痕。这道剑痕经过三十多年都不曾有消散的迹象，时时告予世人，这是人族最强御气师最后的伟迹！ 也是当年的那个晚上，老叫花子在这里经历了人生中最为绝望的时刻！ 老叫花子仰头看着龙神雕像，沉稳地说道：“龙神，如果这数十载光阴是你降给我的考验，那么我已经经历过了，也已经快要完成了！若你能听到我的祈祷，请保佑我走完这场考验的最后一步！” 说吧，老叫花子凝望着龙神雕像，一步一步退到龙神庙的中庭，取出怀中那颗深紫色的宝石，高举向天。 夜空的乌云劈下怒雷，如龙追日，扑落地面，将老叫花子和黑猫完全吞没了…… 第一章 到此绝望，方是逆命时（上） 一剑东来，光寒十九州！ 剑光划过大院的时候，风清影正在院子的角落为他同母异父的姐姐熬着药汁。这一年他八岁，年纪虽小，但已经有点懂事了。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拥有大院的风清影的家境当然不能算穷，可离奇的身世却让他早早的明白了许多事故。 风清影的母亲本是宁波城附近的一个农村乡姑，但长相出色，品性也很好，被城里大户迎娶了。可惜这个女子命里似乎有克夫相，嫁入那大户才堪堪两三年，那户人家便连连发生意外，不久就家破人亡，只剩下她和一个儿子存世。而后她又被一御气师家族的公子相中，纳为小妾，诞下一女。可就在生下女儿的第二年，这一御气师家族被仇家杀上门，满门几百口人，被屠杀得只剩数十老弱病残。她因为带着女儿出门照顾不能被收入家族的长子，才幸运地躲过一劫。 克夫之名终于落到了这个女人的身上，宁波城的男人再无一人敢碰她了。可这个女人到底做错了什么？这母子三人在宁波城孤苦地生活了一两年，不想，又有一个外来人不信邪地纳了她。 这个外来人便是风清影的父亲——风天芒，一位已经修炼至化气境的御气师高手。这位父亲私下曾无意间透露过，他乃是天风国超一流宗门幽冥谷的弟子，中原十九州大大小小数千宗门的人见到他都得客客气气的。或许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不惧那女人的克夫之命。 事实似乎也正是这样的，一直到风清影出生的第六个年头，风天芒身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在这一年，风清影的母亲却重病不治，逝世了。 克夫克夫，克不了丈夫便要把自己给克死了么？ 如此，大概也是个不错的结局吧？ 然而到得风清影八岁了，他才明白，即便已经死了，那个名为母亲的女人依旧能让她的男人和家庭走不出悲剧的命运，哪怕事实上她什么都没做过！ 在见证这个悲剧之前，风清影首先便是看见了这一道惊天地、泣鬼神的剑光。剑光将大院分成了两边，耀目的光芒直上三四十丈高空，由东西去不知多少万里。空中一只路过的雀儿恰巧被剑光中分，直落在院落里的剑光的两边，洒血两红。 风清影大惊失色，连忙赶回屋里，待见到里屋躺在床上的姐姐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只余阵阵后怕。那剑光紧贴着挨墙的床沿而过，堪堪没有伤到姐姐。 姐姐名为杨凤环，将将十二岁。小姑娘是个桃形脸，眉清目秀，颇显精致可人，只是那身子弱似风吹便倒，让人见之怜惜。杨凤环刚刚醒来，看见弟弟慌张地走进来，不由问道：“小影，你怎么了，为什么紧张兮兮的？” “啊……没……没什么。”风清影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见姐姐要扶墙起身，慌忙又大声喊道：“姐姐——” 杨凤环顿住了，诧异地看着风清影：“小影，到底怎么了？” 风清影情急之下，说话也有点结巴了，磕磕绊绊道：“姐……墙上……光……别碰！” 杨凤环转头便见到了墙上的白光，不由得更迷惑了，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不知道，我一转头就发现这道光把咱家院子分成两半了！”说着，风清影为了让姐姐看清楚这道光的厉害，搬起了一张椅子墙上那白光推去，一边说道，“这光很危险，不能碰！” 只见椅子推倒白光处，立时被削去一片，平整的切面滑溜泛光。 杨凤环见了，小嘴儿不禁张了张，眉头也拧了起来。深深吸了口气之后，杨凤环想了想，说道：“嗯，小影，我明白了。这恐怕就是爹爹他们御气师的神通吧，降在我们家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不止我们家，我看见这道光射出去很远，只怕宁波城从东到西有许多人家都被波及了呢！”风清影叹道，“姐姐，你说爹爹他们那些人真有这么大本事吗？” 风清影的父亲虽然是一个御气师高手，但在家很少跟风清影他们提及御气师的事情，不过也有模糊地跟他们说过一点点御气师的神通手段。是以看见这等异事，杨凤环和风清影首先想到的便是御气师的神通。 杨凤环终究不懂御气师的世界，哪能答得了风清影的问话？她只得说道：“爹爹的事情我们则能猜得到，等爹爹回来，你自己问问他吧。这道光——等爹爹回来应该也是能解决的，就先不要管它了。对了，哥哥和福伯呢？” “哥哥一大早就跟对门的大橙子一家出城打猎去了，福伯刚刚才出去给我们买早点。” 风清影这家的家主虽然是个敬畏如神的御气师，但是在宁波城落户时，却是一切从简的。院里只有一个管家的福伯，其他的丫鬟也在母亲去世后都退走了。或者更应该说，风天芒只当这里是个临时的落脚点，而风清影的母亲只是他养在这里连个小妾都说不上的女人罢了。好在风清影一家都经历过许多事，可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公子哥，他们甚至不习惯让人伺候着。 若非风清影是风天芒的亲骨肉，在他母亲走了之后，恐怕风天芒都不会再来宁波城了吧。 也是有着这样一个御气师坐镇，四周邻里都不敢来找风清影三姐弟麻烦的，甚至平时不管什么事都还要多给些方便。一家子这么过着倒是平平安安。也就是姐姐身子弱，得用药养着而已。 福伯管理这风天芒给予这个院子的财务，大哥胡万响跟着对门的猎户学习猎艺，是打算以后也当个猎户的。日子这么走下去，仿佛一尘不变…… 于是，除了突兀而来的这道危险的白光有点惊人之外，风清影和姐姐又过了跟平常没有两样的一天。 横跨整个院子的白光一直到了夜晚哥哥回来的时候才完全消散了去，但每每从那遗留的裂痕上走过，还是能感觉道皮肤上有阵阵刀割的疼痛。白天的时候，城里曾因为白光乱了一阵子，后来被官兵压下去了。到现在也似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用过晚饭之后，风清影一直蹲在院子里看着地上的裂痕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福伯和姐姐早早就歇下了，哥哥胡万响还在院子里打打拳。 十五岁的胡万响已经长得很是健壮了，活像个小牛犊。他的面相长得粗犷，不讨人喜，脸上更是因常年出去打猎而被野兽抓出两道醒目的爪痕，变得吓人起来。风清影每次见到这个哥哥都会有点害怕，因为胡万响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胡万响不喜欢风清影，尽管是因为这个弟弟他才能住进这个院子。他总觉得是风清影害死了他母亲。自风清影出生后，母亲的身体就一天比一天差，最后熬不过第六年的冬天，永远地离开了他们。如果不是生下风清影，母亲那会早早地离他而去？更何况那个后爹每次回来这个院子都对他狠狠训斥一番，还指手画脚地管着他的人生？所以风清影这个弟弟在胡万响心中都不如对门猎户的儿子二狗更亲近！ 打完猎户教他的一套拳，胡万响便去后院洗澡睡觉了，看都没多看一旁的风清影一眼。 过了好一会儿，风清影好像是呆够了，终于起身回他的屋里去。 这一夜静悄悄的，没有人知道，这一道剑光之后，会给这个院子里的人带来什么…… 第二天，风清影是被院子里吵闹声吵醒的。他昨夜睡得有些沉，这会儿都日上三竿了。 吵闹声越来越大了，风清影还在揉着朦胧的睡眼，房门就被人一脚踹了开。 进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一阵翻箱倒柜，其中一人还朝外喊道：“叶少爷，这里头还有个小鬼！” “哦？”外头一个声音传来，“带出来看看。” 可怜的小男孩直到被人拎起来才意识到家里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他终于惊恐地喊出声：“你们是谁，为什么在我家？快放开我！” 然而小小八岁的身体，任凭他如何挣扎，哪能从这些凶神恶煞的男人手中挣脱？ 那男人拎着风清影来到院子中，仍在了地上。 院子四面都守着人，看打扮像是一群家兵。院中一个衣着鲜丽的公子哥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地上的裂痕出了神。他身后有两个戴着黑色斗篷的黑衣人如木桩一般站着。旁边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正向福伯询问着什么，动不动就扇福伯耳光、踹上两脚，福伯只是摇头、苦苦哀求。 风清影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差点儿都被吓哭了。好在他终归记得自己有个牛逼的爹，慌乱中竟也敢放两句狠话：“我爹是御气师，你们闯到我家里，等我爹回来，不会放过你们的！” 听了这话，一直低头出神的公子哥终于转头来看风清影了。他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噗的大笑起来：“哈哈哈，我好怕，我好怕哟！只可惜你爹已经做了鬼，回不来咯！” “你……你胡说，我爹不会死的！”风清影已经完全心慌了。 公子哥提着椅子靠近风清影，他按着风清影的头，指着地上的裂痕说道：“看看这条裂痕，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等风清影回答，公子哥便接着说：“一剑横跨整片中原大地，这可是人族最强御气师最后的绝响啊！中原第一剑气宗梅剑芳与妖族妖皇大战三天三夜，一直到昨天，梅宗以最强一式分天剑重创妖皇，自己也命陨妖皇之手！最强御气师啊，就这么没了，你说，这得是人族多大的损失？ “知道梅宗为什么会和妖皇打起来吗？因为有人通敌，将梅宗的行踪透露给了妖族。妖皇集结妖族最精锐的妖怪大军埋伏梅宗，梅宗无法脱身，只能死战！而你爹，就是通敌者之一！ “虽然你爹当时也在梅宗的巡守队中，已经战死，但导致梅宗之死的罪过岂能轻饶？所以啊，只怪你投错了胎，当谁的儿子不好，非得当风天芒的儿子？” 公子哥絮絮叨叨的话，风清影并没有听懂多少，他只听到一句——他爹战死了！ 死了？真的死了？不可能！风清影的大脑登时就变得一片空白了，双眼迷茫而无神，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公子哥一见风清影这模样，大感无趣，无聊地说道：“嘁，还以为风天芒在这里藏了什么东西呢，原来是在这儿养了一个私生子，还是一个没用的孬种！” 旁边的小厮似乎是问完了话，躬着腰凑过来，说道：“少爷，这里除了有点钱，其他什么都没有！” “嗯，猜到了。”公子哥伸了伸懒腰，“我就没指望能发现什么，这趟出来就是散散心，整天憋在谷里，闷都闷死了！” “那……这两人怎么办，要不埋了？” “别动不动就埋了人家好不好，少爷我有这么残忍吗？” “是小的不对，少爷宅心仁厚，人所共知！” 公子哥欣然享受小厮的恭维，想了片刻，道：“钱带走，这院子烧了吧，让他们自生自灭。我这么仁厚的人，当然要给他们一个机会啦！” 公子哥一声令下，家兵们便立马执行，在院子四处点火了。一队人在火光中出了院子，向城外而去。 在路上，小厮好像还在疑惑少爷今天怎么转性了，不禁又问道：“少爷，真放了他们？” 公子哥跳起来扇了小厮后脑门一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跟我这么久了，你都还没点眼力劲儿？那院子明显不是两个人住的，其他人在我们来到之前就走了。斩草要除根，让人盯着那小鬼，把余孽全给我找出来！” “少爷英明！”小厮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我听说定康国的天狼大盗这两天逃到了宁波城？” “是的，少爷。”小厮问道，“您的意思……” “我知道他们是想要从天风国逃到红漳州去，”公子哥笑道，“告诉他们，让他们先去把那小鬼一家收拾了，办好了这件事才准他们走！在自己的地盘上杀人，我们能不动手就不动手，不然让别人知道了，面子上不好看！” “是，小的这就让人去办！”小厮应着，到一旁安排人去了。 第二章 到此绝望，方是逆命时（下） 大火已经在整个院子里烧了起来，四周的街坊却无人敢上前救火，只三三两两的在远处看着。院子外墙四周都有衙门的府兵看着，摆明了是不让他人靠近的。人们私下里小声议论，是不是这家人惹了官府的什么大人物了？官老爷的事儿，他们小老百姓可管不了。 风清影是让福伯给拽出来的，红彤彤的火焰充满了他的眼珠，房屋一点一点地在他眼中倒塌，才八岁大的小孩儿再也承受不住，终是情绪崩溃了。他哭不出声，但眼泪从双颊哗哗地往下淌，那双眼空洞无神，小嘴儿不自主地张着，口水就从嘴角往外流。 福伯一见风清影神色不对，连忙对着风清影又是扇耳光又是掐人中，过得好一阵子才让风清影回过神来。福伯流着泪，哀声道：“少爷，你可要振作啊。那些人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老爷是神通广大的御气师，没那么容易就会死的。你要好好的，要等到老爷回来！” “哇！”风清影嚎啕大哭起来，“福伯，家——我们家没了！” “没事的，没事的，一个破院子而已，烧了就烧了。”福伯将风清影搂住，安慰道，“等老爷回来，我们再买一个更大的院子！” “爹一定会回来？” “一定会的！”福伯四下张望一阵，拉着风清影往围观的人群外走，“但是在老爷回来之前，我们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藏好！” “福伯，我们要去哪儿？” “去找大少爷和二小姐，”福伯边拉着风清影快步走，边说道，“幸亏大少爷今早带小姐出去散心了，他们应该是发现家里出了情况，所以没回来。我们先找到他们，然后再决定去哪里藏身。” 福伯不愧是一个称职的老管家，在多声安慰下，逐渐让风清影的情绪平复下来。他牵着风清影走入了大街一侧的深巷，这巷子是宁波城几乎所有猎户的住地，走在巷道上都隐隐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整个宁波城，若说又谁能知晓胡万响的行踪，福伯最先想到的便是这猎户巷的张猎户了。 张猎户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方块形的国字脸，浓眉大眼的，属于上街就能把小孩子吓哭的一类人。 张猎户今日没有出城打猎，他似乎是知道福伯和风清影会过来的，早早地站在门口等着—— “福伯是来找阿响的吧，跟我来。” 张猎户没让福伯和风清影两人进家门，而是带路往巷道更深出走去。 福伯一边跟上，一边问道：“张兄弟，大少爷没有藏在你家？” 张猎户道：“本来阿响是要待在我家的，但福伯你也知道，我们猎户跟屠户差不多，家里腥味重，凤环身子弱，受不住我家的味儿，所以我就把他们安排到我大哥那边去了。” “张兄弟有心了，多谢！” “福伯不用客气，阿响也算是我的徒弟，他出了事，我不能不管！”张猎户叹了口气，问道，“福伯，你别怪我多嘴问一句，那些找上风家来的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连官府都不敢管他们？” 福伯摇摇头道：“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大概是跟老爷有些关系的，一切事情都得等老爷回来才有定论！” “也是，等那位御气师大人回来，什么事都能解决！”提及“御气师”三个字，张猎户原本有些凝重的神色变得放松了些，在他们普通人心中，世上就没有御气师不能解决的事儿。只是走在前头的他没能看见，身后福伯双眼中的忧虑的神色。 风家的老爷，这能回来么？ …… 张猎户带着福伯和风清影来到了宁波城城东的龙神庙之后，从后门进入了龙神庙里殿。 张猎户的大哥姓刘，叫刘守成，与张猎户并不是亲兄弟。他是一次出城遇险，被张猎户给救了，然后两人认了兄弟。 刘守成的身份有点特别，他是宁波城龙神庙代代相传的守庙人，在城东龙神庙附近一带是颇受人尊敬的。守庙人并无什么特权，但人们相信守庙人是受龙神庇佑的。宁波城千百年来发生过许多事，唯独守庙人一脉从未受到过波及，能够一代一代地传下来。 能与守庙人成为兄弟，张猎户是感到光荣和自豪的，从他进入龙神庙之后那脸上的神情就能看出来。 那刘守成倒是个木讷之人，也没有跟张猎户和福伯客套什么，直接带着他们到里殿客房去见了胡万响和杨凤环。 房间里不只有胡万响和杨凤环两人，还有张猎户的儿子张二狗和他女儿张小花。风清影陡遭大难，此刻见了最亲近的姐姐，也顾不得其他人了，忍不住扑入姐姐怀中，哭诉起刚刚的事情来。房里的一众人看着，也都微微有些叹气。 杨凤环见了弟弟这样，虽然还能柔声安慰，但自己也不禁默默落泪了。 作为大哥，胡万响还是镇定的。家逢大难，他需要扛起这个家的责任！事实上，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了。 胡万响向福伯询问了事况，福伯也跟他商讨了今后的打算，最后决定还是暂时待在龙神庙里，等这阵风波过了再做他想。 便这样，他们暂时安顿在龙神庙中。为防万一，这一晚张猎户也没走。 龙神面前殿一直有人陆续上香拜神，里殿却是空旷安静的。这安静到得后半夜，终于被响雷打破。 雷雨来临了！ 随着雷雨的到来，龙神庙里殿的客房传出了动静—— “吟！” 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雷光从窗外闯入，又从刀身上映入风清影的眼帘。 风清影才被晃得睁开眼，就感觉到一股寒意紧贴着自己的颈脖，激起一身寒毛。他陡然惊醒，却见一刀一剑分别从自己左右两侧而来，于他的颈项上相互抵在一起。 刀握在床沿边的一蒙面黑衣人手上，只露出来的两只眼泛着红色的凶光！剑却是从床上方的横梁而下，出自身着褐色鹰纹服的人手里。 鹰纹服之人一剑将黑衣人的刀挑开，飞扑而下，一手持剑，另一手如飞鹰扑兔，抓向黑衣人的咽喉。 “飞鹰门神捕？倒是来得够快！”黑衣人不慌不忙，快速退了两步，便脱离了鹰纹服之人的攻击范围。 “哼，天狼，今日你们插翅难逃！”鹰纹服之人剑指黑衣人，摆着一个起手剑式。 “笑话，就算你们飞鹰门门主在这里也不敢跟我说这句话！”黑衣人举起短刀，喝道：“‘雪狼’，觉醒！雪狼霜刃！” 话落，黑衣人手中短刀迅速地被白色的冰霜覆盖，他一挥刀，一道狼形虚光便从短刀中窜出。这狼形虚光却不是冲着鹰纹服之人去的，而是欲要绕过那人，扑向床上的风清影。 “卑鄙！”鹰纹服之人一把拽起风清影，从屋子的侧窗飞跃出去，“天狼，你只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下手吗？” 龙神庙里殿的屋顶不知何时已被打破，雨滴哗啦啦地从破洞泼下，淋了风清影和鹰纹服之人一身。 “哈，我先杀了这碍事的小鬼，再杀你也是一样的！”黑衣人紧追而来，身未现，刀光先行。 狼形虚光冲入雨幕，穿过虚光的雨滴皆成了晶莹的冰粒。 鹰纹服之人神色凝重，长剑横劈，沉喝道：“‘风鹰’，觉醒！鹰翼风罡！” 那长剑忽地像是长了钢铁翎羽一般，剑身上出现了一节一节羽纹。淡青色的罡风从长剑射出，拦向狼形虚光。 轰的一声，罡风与狼形虚光相撞一起，炸了开来。雨水被炸向大殿四周，回流过来的，却是猩红的血水！ 风清影顺着血水看向四周，只见里殿三面的客房都染了血，福伯和张猎户都倒在血泊中，旁边还有几具黑衣人和鹰纹服之人的尸体。他的姐姐杨凤环，以及哥哥胡万响他们几个孩子被黑衣人挟持着，与鹰纹服之人周旋。 他只觉轰然之间天塌了，整个人什么都感觉不到，只剩下木然。 死了，死人了！福伯死了，姐姐也要死，哥哥也要死，他也…… 八岁的孩子第一次体验到了人生中真正的绝望！ 风清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从里殿带到前殿中庭的，雨水冲刷着他幼小的身体，寒冷却不自知。 鹰纹服之人一直守在他身周，抵御着黑衣人的进攻。 黑衣人招法凶猛，边打还边叫嚣着：“我天狼要杀之人没人能救得了，我看你今日能挡得住几时！” 鹰纹服之人只咬着牙，不答话。他已经是用尽全力在防守了，哪还有精力分神说话？ 可即便他全力防守，依旧让黑衣人寻得破绽，一脚将他踹开，刀向风清影。 霜白短刀杀气凛凛，却即将碰到风清影时收刀退走了—— 一只黑猫从阴影中突兀地蹿出，天空一道手臂粗的落雷，地上是八岁的小小身影，猫、雷、人就这么神奇地汇集在一处！ “啪啦！”，近在咫尺的雷声几乎将黑衣人和鹰纹服之人的耳朵给震聋了。两人都惊愕地看着那倒在雨泊中的小孩，一时间不由愣住了。两人你攻我守打了半夜，最后竟然落得这个结果，也是谁都想不到的。 片刻后，那黑衣人哈哈大笑道：“小小年纪竟然也能成为天谴之人，不枉我天狼今夜专门来杀你！” 被那么一道天雷击中，风清影在黑衣人眼中显然已经是个死人了！别说风清影只是个八岁小孩，就算是牛高马大的成年人在这里，也基本没有活命的可能！ 黑衣人长啸一声，向里殿喊道：“狼崽子们，这边事已了，速速撤离！” 说罢，他长身而起，飞跃上龙神庙的高墙，向外奔逃而去。 鹰纹服之人叹息一声，也是一跃而起，紧追出去了。 就在他们离开后的几个呼吸间，躺在雨地里的风清影睁开了眼睛。那双目里流转着奇异的神采，如深邃的星空，仿佛有着说不尽的故事。 命运的河流到了这里，出现了意外…… 第三章 此身虽小，可诱虎吞狼（上） 雨泊中，风清影艰难地举着幼小的双手反复看了看，又笨拙地摸索着自己的脸庞。片刻，他霍然坐起身，举目四望，龙神庙的模样与印象中的有了些许差别，这是记忆最深处的龙神庙还不曾翻修过的样子——不管是这个身体，还是周围的环境，都明确地告诉风清影，他成功回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风清影仰天大笑，任由瓢泼大雨冲刷着脸庞，心中却有着说不出的畅快！ 笑了好一阵子，他才平复心情，思索着自己如今所处的时间。从数十年后回来，只是改变人生的第一步，这之后，还有许多路要走！ 风清影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感受着体内阵阵难忍的刺痛以及让人几乎失控的麻痹感，渐渐地找到了他永生不会忘却的记忆。 “果然，龙神宝珠碎片只能把我带回最初与其相遇的地方！”风清影习惯性向身侧一招手，一只黑猫立即飞窜上他肩头。他向肩头上的黑猫伸出手掌，黑猫便张开嘴，吐出一颗黯淡无光的灰色石块。风清影将石块举到眼前，皱起了眉头，自语道：“龙神宝珠不愧是龙神最宝贵的遗物，紧紧是小小一块碎片就能拥有这么神奇作用。我用数十载时光费尽心力给它注入无数源气，终归没有白费一场！不过用了这一次，这块碎片倒是彻底废了！” “也罢，龙神宝珠碎片的作用已经达到了，接下来就靠我自己吧！”风清影轻轻一抛，手中的石块落在地上，摔成粉碎。他心中其实是早有预料的，所以现在也不觉得失去这个宝物有多可惜。 “倒是你啊，小黑，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到龙神宝珠碎片的，又到底有着怎样的身世？”风清影转头看着肩上的黑猫，摇头叹着。他因为这奇妙的机缘与黑猫灵魂共通，已成一体，不管相距多远，他随时都能控制黑猫的身体。然而他始终都不能读取黑猫的记忆，在原本的时空里他也曾调查过黑猫的来历，但一直都没有找到答案。 这一只与他生死与共、亲如手足的黑猫，始终都是个迷！ 这个谜团困扰了他在上个时空的一生，或许在这个时空依然会成为解不开的困扰。 “但既然你我已成一体，知不知道你的过去都无所谓了，不是吗？我们啊，要向前看！”风清影不再去想黑猫的事情，转而思索起了当下的情况。 在风清影的记忆里，现在应该是他们家遭逢大难的那个晚上——幽冥谷今日派人清理门下长老风天芒一脉的余孽，而过来宁波城的人暗中指派路过宁波城的天狼大盗入城灭口。在原本的时空里，风清影的大哥胡万响和姐姐杨凤环会被天狼大盗挟持，用以威胁追杀他们的飞鹰门神捕。直到彻底摆脱飞鹰门神捕的追踪后，天狼大盗便将两人杀死，哥姐弟一家三人只独剩一个风清影。风清影这一晚因为被天雷劈中，意外地活了下来，但他的气海被雷电所伤，而后没有及时治疗，最终变成一个废人！这是他在上一个时空的悲剧一生的起始！ 回想起那些令人痛苦的记忆，风清影不禁闭起眼睛握紧双拳，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少时，风清影睁开双眼，眼中寒光绽放，似是比夜空中的天雷更亮！ 风清影或许改变不了这一晚悲剧的开端，但结局却有可能是他说的算！ 这一天来到宁波城可不只有天狼大盗，还有定康国追捕他们的飞鹰门神捕。在上一个时空，风清影曾经详细调查过飞鹰门在宁波城办案的经过。他知道天狼大盗会与飞鹰门神捕在宁波城外周旋大半夜，一直到第二天天亮才脱身离去。而到了那一刻，天狼大盗才会把作为人质的胡万响和杨凤环杀死。 也就是说，风清影现在还有时间把胡万响和杨凤环就出来。甚至如果计划的好，能把整伙天狼大盗都留下也说不定。 “那就看看，历史究竟是不是能改变的吧！”风清影那小小的身体里，发出了向命运挑战的宣言！ 风清影转过身，踉踉跄跄地往龙神庙里殿里走。他的身体才八岁，被天雷劈了一下，又淋了半夜的雨，此时的状态差到了极点。风清影现在是以莫大的毅力在勉强支撑着，若非他上一个时空经历了太多事，早就练成了一颗坚硬无比的心，这会儿怕也是要昏死过去的。他知道自己如果不能及时医治身体，很可能是会重蹈覆辙的。但他必须坚持住，如今只有他才能救下哥哥和姐姐！ 里殿的地板上满是淡红色的血水，地上有三具黑衣人的尸体，都被割去了脑袋。飞鹰门捕头的尸体没有留下，应该是跟天狼盗匪的尸首一起带走了。三面的客房，守庙人刘守成、福伯、张猎户和他的儿女都倒在房门口。 风清影微微有些叹息，这些人都是遇上了无妄之灾，若不是因为风清影一家，他们应该会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辈子吧。他走到福伯的尸体旁，看着那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面孔，抚摸着已经冰凉的尸体，神色复杂。 “终究还是回来得晚了一些啊！”风清影有些不甘地在门框上捶了一下，“若能早一点点——只要早一点点就好……” 风清影深吸一口气，将不切实际的念头压下。逝者已矣，他现在最在意的是活着的人！ 以这年仅八岁，而且还是受了重伤的身体，当然不可能单枪匹马向天狼大盗杀过去救人的。风清影要救人，只能靠计谋借力打力，就像他在上一个时空经常做的事情一样。 弱者只能使用谋略，而能作为风清影谋略中一环的飞鹰门，却是实实在在的强者。飞鹰门乃是定康国举国支持的国派，在荒州的实力仅次于天风国的超一流宗门幽冥谷，所以在荒州臭名昭著、可以横行于各大一流门派的天狼大盗也要被其追杀得抱头鼠窜。只是天狼大盗的狼头拥有十分诡秘的逃匿手段，才得以让他们于飞鹰门周旋到现在。而在原本的时空里，天狼大盗甚至逃到了飞鹰门都无法伸手过去的红漳州，最终彻底摆脱了飞鹰门的追捕。 当然，那都是飞鹰门找不到天狼大盗逃匿踪迹的情况。可这一次，若是由风清影给他们提供了天狼大盗的行踪呢？ 风清影嘴角露出了冷笑。他在客房的床上撕下一角干净的床单，将手指咬破，然后写下了天狼大盗将会在天亮时隐匿于宁波城外的那处地方。为防飞鹰门的人怀疑，风清影是用他们门内的暗语写下的信息。这样的话，飞鹰门即便将信将疑，也一定会派人到那地方查探一番。 写好后，风清影又找了庙中上贡的香烛，用蜡裹住了那床单一角揉成的不团，只留出一小段无用的丝条。 做完这些，风清影便让小黑叼住布团先行离开龙神庙。飞鹰门在宁波城有一个临时据点，那就是小黑的目标。 风清影在福伯的尸体边又坐了一会儿，才悄悄地从龙神庙离开。不久之后，宁波城的府兵就会到来，风清影可不想被官府留下。整个天风国的朝廷都是幽冥谷的傀儡，被官府拿下的话，风清影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他可从没忘记，自己最大的敌人可不是什么天狼大盗，而是庞大到几乎让人绝望的幽冥谷！ 一边走在无人的雨街上，风清影的神思大部分都放在了在另一边行动的小黑身上。小黑并不是妖类，但它的身体似乎是受到了龙神宝珠碎片的影响，使得其数十载时光都不会出现一丝变化。风清影控制着小黑就跟从前一样得心应手，反倒是他自己现在的身体总让他感觉有点别扭。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装进了八岁小孩的身体里，所有的感官、触觉以及反应都出现了相当的偏差。能够稳稳当当走路就已经是风清影努力维持的结果了。 雨夜没有影响到小黑的速度，它很快就找到了飞鹰门的据点。翻墙入内，小黑小心翼翼地在屋檐边甩掉了一身雨水，然后悄悄爬上了房梁。 屋子里，飞鹰门留下了两个人看守尸体。小黑没有惊动他们。它摸到屋子正中的房梁上，灵活地将口中的布团系在一根梁木上，然后在布条上撕开一道口子。布团从房梁垂下，重力将撕口一点一点地扩大。按照以往的经验估计，风清影知道在大概半刻钟的时间内，布团就会从房梁掉落下去。 一切就绪，小黑便原路返回，从飞鹰门的据点出来，奔向风清影的方向。 当风清影来到宁波城的城墙边，小黑恰好能赶过来汇合。 城门在夜里是不会开的。风清影要出城，当然不可能向那些御气师一样直接飞跃出去。他只有用最笨的办法——爬排水洞。 宁波城向护城河排水的小洞，比之狗洞差不了大小。八岁大的孩子勉勉强强可以通过。 风清影忍着呛鼻的恶臭，从排水洞钻出来，再游过护城河，整个人几乎都虚脱了。爬上护城河边的草地时，他把双唇都咬烂了，这才不让自己昏睡过去。 在护城河边休息了半晌，风清影强打起精神，往城外的山林行进。 飞鹰门只是风清影给天狼大盗准备的配菜，而接下来要准备的，才是真正的主料！ 第四章 此身虽小，可诱虎吞狼（下） 宁波城方圆五里以外的地方，便不再是安全的地带了。即便是城里最有经验的猎户，也需要五六人结伴而行。山野里的走兽虽然未能成妖，但常年受到天地乾坤一气的影响，都会变得凶猛无比。对于御气师来说不算什么，可是于普通人而言，遇上了便会有生命危险。 风清影走在山间的丛林中，却是显得游刃有余。宁波城附近的环境他是十分熟悉的，纵然很多地方都跟几十年后有了偏差，但大体的情况是相同的。因此，什么地方比较危险，什么地方比较安全，风清影都心中有数。 他知道宁波城十多里外一处隐秘的谷地里，有一群被幽冥谷放养的趴山虎。幽冥谷常年猎杀东域妖怪扔在此处谷地，作为趴山虎的食物，借以将这些趴山虎熏养成妖兽。十多年后，这群趴山虎便会成为幽冥谷近百精英子弟的妖兽坐骑，在人族与妖族的东域战场上大放异彩。 幽冥谷“虎妖骑”，将会是日后让妖族妖怪和人族御气师都闻风丧胆的一队凶骑！ 当然，现在这群趴山虎还没有成为后世凶名赫赫的妖虎，它们这时候只不过是在体内囤积了许多妖族妖怪的妖气而已，连一只小妖都比不上。然而当近百头这样的趴山虎聚在一起，就算是天狼大盗遇上了，也得被狠狠地啃掉一块肉去！ 而这些趴山虎，正是风清影要给天狼大盗准备的主菜！ 不过，再去找这群趴山虎之前，风清影还得先准备一些材料。 后世幽冥谷“虎妖骑”出名后，无数门派都费心打探过幽冥谷的驯养方法。幽冥谷虽然是中原十大超一流宗门之一，却也堵不住谷内弟子的悠悠众口，在守了两年多的秘密后，最终被人彻底曝光。 幽冥谷驯养趴山虎的方法算不得高明，但胜在实用。材料都是宁波城一带山地独有的东西，一为地茸，一为香***这两样可是难得的珍物，地茸有延年益寿之效，普通人吃下，可延五年寿命；而香****为红酥果的果酱，有活血生肉的药用功效。除了这些本来的功用之外，地茸会散发出一种常人几乎闻不到的气味，带着这种气味的人会被趴山虎视为同类。幽冥谷的人便是佩戴着地茸制成的香囊与趴山虎培养感情的。 红酥果是白梅鹿最喜爱的食物，白梅鹿一闻到香****的香味就会变得十分疯狂。而白梅鹿又恰好是趴山虎的最爱，是幽冥谷每次驯完趴山虎后，用于给它们的犒赏。如此一连串关联的链，便是风清影如今最好的利用点。 风清影一家明明是因为幽冥谷才导致灭家之难的，现在却又要用幽冥谷的资源来自救，说起来还真有些讽刺和复杂难言的滋味。 当十多年后幽冥谷的驯养之法被曝光，为了阻碍其他门派依照此法驯养趴山虎，幽冥谷直接将宁波一带的地茸和红酥果搜刮一空，让这些珍物几乎在宁波绝迹。不过现在却还是能在山中找到这些东西的。风清影早已没有余力去满山遍野地寻物了，一切事情都只能交给小黑去做。事实上，如果没有小黑，风清影这晚上什么事都干不了！ 雨渐渐停了，天上的雷鸣还在宣示着上天的威严。 大雨停息对于风清影来说，是件好事。一来他不用在淋雨了；二来大雨会掩盖地茸散发的气味，若雨一直下，风清影也不敢肯定他在接下来的事情里能保证安全。 “现在至少是个好兆头！” 风清影心里对自己这样说。他趴在湿漉漉的草丛里，强忍着浑身难受的感觉，如同一条等待猎物的毒蛇。他手里拽着一把地茸，嘴里嚼着两片有止痛作用的药草。苦涩的草汁进入肚腹，扩散到全身，让风清影身上的疼痛和疲惫感缓解了许多。 他的前方有一片空地。天亮之时，天狼大盗会在这里停歇。感谢飞鹰门记录档案的那种事无巨细的作风，风清影得以对这次事件有非常透彻的了解。甚至于天狼大盗将于空地的哪个方位斩杀人质，风清影都一清二楚。 于是他事先在那个位置上铺上一些地茸。他在赌，赌天狼大盗不会浪费时间把人质移来移去。那么天狼大盗在这里停歇时，便会把人质安置在风清影铺下的地茸上。世间事从来都没有绝对把握的，风清影此时唯有一赌！而且他坚信自己会赢！ 现在只需等待黎明的到来。 …… 小黑叼着一枚咬烂的红酥果在山林间狂奔，它的后面跟着一群同样拼命狂奔的白梅鹿。十多里的山地对于小黑和白梅鹿而言，如履平地。 神奇的小黑，那么小巧的身体拥有的速度竟不输体型十倍于它的白梅鹿。甚至它每每还要停顿一下，等着白梅鹿跟上它。 便这样，小黑带着白梅鹿到趴山虎所在的谷地外转了个弯，再从另一侧返回时，奔腾的大部队后头就多了一群凶猛的趴山虎。白梅鹿对于香****的偏执已经到了不可理解的地步，及时后面有催命的杀手追了过来，它们依旧没有四散逃开。 风清影对于小黑这边的状况一清二楚，他心中在估算着小黑和天狼大盗分别到来的时间，控制着小黑奔跑的路线。救人的计划不能出现一丝偏差，风清影要确保天狼大盗在这里停歇前不会察觉到小黑那边的异状。 事已俱备，只欠东风！ 在沉默地等待中，风清影终于看见了天边的破晓，也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猎物来了！ 七个动作敏捷的黑衣人步入空地中，后两人正是押着风清影的哥哥胡万响和姐姐杨凤环。来人确是天狼大盗无疑！ 风清影屏住呼吸，不敢有半分动弹。越到计划的最后一环，就越不能放松大意，这是风清影在上一世的人生中所得到的最重要的经验。只要事情未结束，那么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七名黑衣人分散在空地四周坐下休憩，各人的眼睛都不时看向树林深处，时刻保持警戒。押人的两个黑衣人将胡万响和杨凤环推搡到风清影铺了地茸的位置，其中一个黑衣人将两人按坐到地上，吓唬道：“老实在这里待着，要是敢随便乱动，老子剁了你们！” 胡万响没有被吓住，冷冷地看着黑衣人，不过还是老实坐下了。杨凤环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冷的，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那黑衣人解开了蒙脸的面巾，啐了一口，对坐在空地正中的一个黑衣人说道：“狼头，还留着这两个小崽子干什么，带着也是麻烦，要我说就干脆杀了！” 被唤作狼头之人答道：“老六别急。飞鹰门那些虚伪的家伙自命正义，我们有人质在，他们就会有所顾忌。等老八确认飞鹰门的走狗跟不上我们了，再杀了这两个小鬼！” “老八也忒慢了，等他回来，我定要骂他两句！”老六不爽地寻了个地坐下。 这时又有一人问道：“狼头，我们这次入城，直接就被飞鹰门给截了，老四、老五和老九都折在了里头，那幽冥谷不得给点补偿？” “老三，你指望幽冥谷补偿我们？他们不找我们麻烦就谢天谢地了！”狼头叹了口气，道，“别看我们在荒州横行了几年，连荒州的一流宗门都不怕，但是在这些超一流的大派眼里，我们什么都不是！他们要想动我们，我们绝不可能有活路。老三，我这个做哥哥的对于老四他们的死也很痛心，但是这一次我们只能认栽！” “狼头，道理我们都懂，可就是——最近太憋屈了！” “忍忍吧，等过了这一阵头，我们还是那叱诧风云的天狼！” 几人说了会儿话，树林中又来了一个黑衣人—— “老八回来了！” 狼头迎了过去，急问道：“老八，怎么样，飞鹰门的人有没有发现我们？” 老八答道：“狼头，我确信他们已经失去了我们的行踪，可以准备离开宁波了！” “嗯，不急，你先歇一下，一刻钟后我们再走！” 听了狼头这么说，老六刷的站了起来，指着坐在地上的胡万响说道：“狼头，既然飞鹰门的走狗找不到我们了，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先把这小兔崽子给宰了？这小子瞪了我一夜了，忒不爽！” 狼头也是被老六烦得不耐了，摆摆手道：“杀了杀了，随你！” 老六哈哈一笑，抽出刀来，朝胡万响作势欲劈，说道：“小子，到了阎王殿，别忘了是老子砍了你的头！” 刀举过头，即将落下。 就在这时，狼头忽然喊道：“等等！” 空地上其余七个黑衣人闻言都朝狼头望过来。狼头虚举着手，疑惑道：“你们听，好像有什么声音？” 树林里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侧着耳朵倾听。 蹄声，由小到大，由远及近！隐隐的，似乎还有虎啸！ 几个呼吸间，一道黑影从树林中窜出，其后跟着无数白色流光，那是一只只漂亮的白梅鹿。 狼头却是看到了更远处，一头头壮硕的趴山虎撞倒了一棵又一棵挡在前头的树木…… 第五章 命途已改，前方是新路 突如其来的一群野兽并不能让天狼大盗感到惊慌。对于常年在外奔走拼命的御气师来说，没有成妖的野兽跟家养的阿猫阿狗没什么两样。只是兽群来得太突然，让人觉得有些奇怪而已。 没有让人思索的时间，白梅鹿当先与天狼大盗八人相接了。 天狼大盗混迹多年，都是杀伐果断之人。见兽群冲来，拔刀便斩，一丝犹豫都没有。 刷刷刷，刀光过处，白梅染红露！ 鹿群的前端立即开了一道豁口，一只只白梅鹿倒下了，便再也站不起来。血腥味在雨水冲刷得清新的树林间弥漫，把后方的趴山虎更刺激得暴躁和凶狂。 咆哮声在趴山虎中此起彼伏，一只只趴山虎更急速地冲入鹿群中，开始一场血腥盛宴。 “不好！”狼头皱起了眉头，急道，“大家别管这些野兽了，赶紧离开，野兽的叫声会把我们暴露的！” 狼头本来是很敏感的，但昨夜遇到了埋伏，而且天气也很不好，以至于他现在的状态下滑得厉害，有点迟钝了。 反应过来，已经迟了。趴山虎杀红了眼，只要眼前见着的不是同类，它们都不会放过。来到近前的趴山虎，朝黑衣人扑了过去。 最先被袭击的是老六。他原本是要杀胡万响的，结果被鹿群阻了一下。现在趴山虎居然又绕过了地上的两个小鬼，直接向他冲来，他心中就更加不爽快了。他动了怒，一刀劈出是带了内气的。在他的认知里，再凶猛的野兽也要被这一刀劈成两半。 然而刀过虎身的那一刻，老六却是惊到了。他这蕴含内气的强力一刀仅仅只在趴山虎身上劈开了一层皮，连骨头都见不到。这点轻伤只能更加激怒趴山虎而已。 趴山虎越过老六的短刀，张开大口，在老六的肩膀上撕下一块肉去！ “啊！”老六痛哼一声，高呼道，“大家小心，这些大虫不对劲儿！” 几乎在老六呼叫的同时，狼头便也发现了趴山虎的异样，急忙道：“都靠过来，这群大虫可能是妖兽！” 八人相互配合早已十分默契，狼头话落，都从四面过来背靠成圈。 “老六，你伤不要紧吧？”狼头一面迫开冲过来的趴山虎，一面询问着老六。 “狼头，不碍事！”老六答道。 “那好，等会儿我负责开路，你们跟上。”狼头大声道，“动作都快点，飞鹰门恐怕很快就会循着动静追过来！” “狼头，那边两个小鬼还没杀呢！” 狼头闻言一愣，眯着眼朝胡万响两人看过去。只见越来越多的趴山虎来到林中的空地，却都从这两人身边绕开了。 凶猛异常的趴山虎对两个脆弱的小孩视而不见，竟怪事如斯？！ 狼头似乎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他转头对身边的黑衣人说道：“老三，你去把那两个小鬼解决了，然后再跟上我们！” “是！”老三应了声，脱离了人群，向胡万响两人杀去。 他灵巧地避开了几只趴山虎的扑袭，到了胡万响身前，举刀劈去。 胡万响跟在张猎户身边习艺多年，已有了许多林猎的经验。早在趴山虎出现后，看见这些凶猛的野兽没有一只过来动他们，胡万响就知道自己坐下的这块地是有古怪的。所以纵然身周都是骇人心魄的虎啸，他也紧紧地抱住杨凤环，坐在原地纹丝不动。但现在黑衣人杀过来了，他却不能再坐以待毙。 只是正当胡万响要往旁边滚开时，树林里的阴影中却适时地刺出一柄亮剑。 那剑是如此之快，似一抹光，划破空气，啸如鹰唳！ 胡万响被剑光晃得眨了眨眼睛。就这一眨眼的工夫，那原本要杀他两人的黑衣人便已被剑刺穿了颈脖，死不瞑目。 长剑从黑衣人的颈脖抽出，阴影中出来的鹰纹服之人冷眼看向其余七人。 “老三！”不远处的狼头目眦尽裂，怒吼道，“飞鹰门，我天狼有朝一日必杀尽你们满门！” 狠话放得很大，狼头却半点没有要过来跟飞鹰门来人决一生死的意思。他以最快的速度觉醒了手中的短刀，逆势撩起—— “雪奔流！” 刀气射向前方，三路齐进，犁地三寸，及远三丈。前方任何阻碍都被刀气劈开，不管是林木、草石，还是趴山虎和飞鹰门拦截的人。冰雪从狼头的脚下开始，沿着三路刀气迅速铺开，冻出一条雪路。从天上往下看，仿佛是雪狼在雪地里刨了一爪似的。 前路清空，狼头当先飞窜出去，吼道：“走！” 天狼大盗成员唯狼头马首是瞻，狼头一动，其余所有人都迅速跟上。 “快跟着他们，别让他们跑了！”飞鹰门来人也是急忙朝林子里喊道，同时发出一枚信烟，向宁波城的同门传讯。他们原本得了神秘传信，说天狼大盗会在这里出现，但是因为不知道传信人是谁，并没有太过相信。所以这次过来的人其实不多，要拦住天狼大盗还是有难度的，必须要加派增援才行。 传讯之后，那人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坐在原地的胡万响两人。他不知道为什么四周的趴山虎没有去袭击两人，不过既然刚刚一直都没出现危险，想来他们在这也是安全的。飞鹰门几次追踪天狼大盗都跟丢了，每次都会出现不小的损失，门内已经有了不和谐的声音。在宁波这里又交手了几次，终于让他们看见了缉捕天狼大盗的希望。而这一次，说什么都不会放天狼大盗逃脱了！ 如此想着，那人便对胡万响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别动，我很快会回来接你们！” 说罢，那人便朝着天狼大盗追去了。 就在那人刚刚动身离开，于空地外一处草丛趴了许久的风清影终于站了起来。他望向那雪地奔行的天狼大盗七人，一双深邃的眼睛到现在才迸射出仇恨和凶戾的光芒。这些在上一世毁了他一生的罪魁祸首之一，他做梦都想手刃他们的首级！ 奔逃中的狼头似乎有所感应，远远地回头看过来。当他看见风清影时，脸上有片刻的难以置信，仿佛看见了鬼一般。他明明是亲眼看见风清影被天雷劈中的，为什么这个小鬼现在会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难道他出现幻觉了？ 他很快就确信自己没有出现幻觉！因为风清影正用口型对他无声地说道：“好好活下去，你地命要留着我来取！” 狼头在荒州纵横十多年，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的感觉。明明只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却敢向他这个横行一州的大盗说要取他性命，偏偏他直觉中还认为那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从那个小鬼身上感觉到了危险！十足的危险！ 这种危险的感觉甚至要超过了飞鹰门给他带来的压力，以至于他都想立即杀回去，先把那小鬼解决了再说。不过现在还是理智支配着他的大脑，当务之急，是要摆脱飞鹰门的追杀！ 最终他还是带着天狼大盗离开了。 “我堂堂天狼，会怕一个小鬼来报仇？”离开的时候，狼头在心中对自己这么说。 目送天狼大盗和飞鹰门之人的远去，风清影向胡万响两人走来。 胡万响两人看见风清影从虎群中过来都有些惊讶，杨凤环更是惊呼：“小影，危险！” 说着，杨凤环就想冲过来护着风清影。 “姐姐别动！”风清影急道，“在那儿等我过去！” 胡万响也拉着杨凤环，说道：“凤环别急，清影没事的！” 胡万响第一眼就看出了风清影身上有古怪，不知为何那些趴山虎似乎是全都没有发现他这个弟弟一般。 风清影没有第一时间到胡万响两人身边去，而是在黑衣人的尸体旁停了一下。他将黑衣人的短刀取下，又从黑衣人衣服里摸出些银钱、事物，一股脑儿塞进自己怀里。然后才来到姐姐两人这边。 他一句话没说，先从两人脚下的地里扒出地茸，塞到两人手里，拉着两人就往树林里走。 杨凤环不安道：“小影，你要带我们去哪儿？这里有大虫，危险！” 胡万响没有问，眼神里只是有些好奇。毕竟之前已经看见风清影安全走过来了，所以他并没有阻止风清影。 风清影坚决地拉着两人前行，说道：“姐姐，相信我，不会有事的。抓紧我刚刚给你们的东西，千万别松手！” 风清影是不愿在这里等飞鹰门的人回来的。飞鹰门的名声一向很不错，门中的人都遵守行侠仗义、乐于救人准则。不过风清影心里清楚，飞鹰门如果回来救了他们，那之后一定会把他们交给宁波城官府。天风国的官府都是幽冥谷的爪牙，若再回宁波城，风清影哪还有离开的可能？ 所以风清影要尽快离开，并且之后要在山林里藏一段时间。 雨后的清晨是冰凉的，但风清影的内心却十分火热，由心而起，热泪盈眶。 他救下了姐姐，他真真切切地改变了姐姐的命运，并且将来也会改变自己和更多人命运！ 前方的路在黎明的光辉之下，让人心中振奋…… 第六章 人各有命，兄弟两分行 雨后的树林十分潮湿，行走起来很是难受。风清影带着哥哥姐姐，跌跌撞撞地往山林深出钻去，有惊无险地远离了之前那片被趴山虎肆虐的空地。 到了东山大日出头，风清影三人才在一处隐蔽地山壁前停下。 三人被折腾了一夜，此时已是难抵疲惫、几欲昏睡了。特别是杨凤环和风清影两人，他们一个是自小体弱多病，一个昨夜惨遭雷劈，还淋了一通暴雨，对他们精神和身体上都产生了沉重的负担。若是再不好好休息，只怕是要大病一场的。他们三人也就一个胡万响常年跟着张猎户打猎，身体壮如牛犊，现下看起来倒没什么影响。 所以风清影急急忙忙地让杨凤环吃下事先准备好的驱寒药草，便强硬地按着她在遮风的山壁前睡一觉。他自己交代了胡万响一句“生火，一切等我睡醒后再说”，而后扔下打火石，也靠在姐姐身边睡下了。 他太困了，坚持到现在，是连一个字都无力多说了。他相信哥哥胡万响不会丢下两人自己离开的，胡万响对他很冷淡，但不至于绝情！而对于跟张猎户习艺多年的胡万响来说，在森林里生火应该不是难事，尽管现在是雨过不久。 事实上，只跟猎户有过几次交道的风清影自己都学会了雨天生火的技巧。 胡万响皱眉看着自作主张、已然睡下的风清影以及风清影旁边的杨凤环，叹了叹气，最后还是起身往四周搜寻去了。 下过雨的树林并不意味着就没有干柴可烧了。有经验的猎户都知道，那些老化却还未完全腐烂的油木、桐木中，就有雨天中最好的燃料。随便找块石头砸开，你就能从中找到想要的干柴。 而松木树脂和灯心草的杆心，则可以替代干草，作为木柴的助燃料。 胡万响熟练地搜寻来这些事物，很快就燃起一个火堆。 此时静下来，胡万响回想起这一夜发生地事情，不禁悲从心来。自母亲离开人世后，胡万响就把张猎户一家当成了自己的家人，甚至风清影和杨凤环在他心中都没有张猎户一家人重要！然而，就在昨晚，与他亦师亦父的张猎户被杀了，打小一起长大的二狗和小花也命丧贼人之手，至亲之人一夜尽去，怎叫他不心伤难平？ 现在他还剩下什么？ 胡万响用力地捶了一下土地，眼眶却不自主地湿润起来。闭上眼，往日里与张猎户一家的点点滴滴都在脑海中重复闪现——张猎户的悉心教导，二狗、小花的青梅竹马——转念却成了怒雷滚滚，那持刀的黑衣人嚣张而又凶恶地盯着他，视他如草芥！他这一生或许都不会忘记那人的面孔了！ 想到那人，就会想到龙神庙里的腥血，想到张猎户、二狗和小花倒在血泊里的惨状。胡万响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两行热泪也从脸庞上滑落。早已经发誓不再落泪的男子汉，终究还是抵不过心中的忿恨和悲伤！ 在这个有些清冷的早晨，孤单的男子汉想了很多很多…… 午后的时候，风清影和杨凤环都醒了过来。 风清影其实是被气海的伤痛醒的。昨夜心系姐姐安危，他强行忽视了一身伤痛，到了这时，方才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妙。他必须尽快弄些药草调理好气海才行，否则他这辈子也会像上一世一样，永远与御气师绝缘！ 在游历过中原许多地方，真正见识了御气师的世界之后，风清影深刻地认识到凡人与御气师之间有如天堑的区别。不成为御气师，一个人是无法保证自己能在这世间好好活着的。特别是不久的将来，人族和妖族之间还将面临全面战争！到那时，普通人的人命就真的跟浮萍一样，随时都能被大浪吞没了！ 所以风清影绝不会允许自己再走上一世的老路！ 将将醒来，忍着一身疼痛，风清影便立即又要带着胡万响和杨凤环转移。他已经让小黑在上午的时候准备好了东西，现在只要过去跟小黑汇合，就能立即着手处理气海的伤势。 杨凤环不明白弟弟为什么这么急切，但她向来不是强硬的性子，所以也说不出反驳风清影的话。 胡万响却是坐在原地不准备动的。他脸上已经没了悲伤的神色，却变得十分冷漠起来。 风清影见这个哥哥没有一点要走的打算，有点气急，又有点奇怪地问道：“哥，你不走？” 胡万响抬头瞥了风清影一眼，淡淡地说道：“你们走吧！” “你说什么？”风清影一愣，“为什么？” “我要回宁波城，你们走吧！” “回宁波城？”杨凤环有些恍然地说道，“对啊，小影，现在那些强人都被赶走了，我们回宁波城吧！” 杨凤环以为自己会得到风清影的附和，哪知她话刚落，得到的回答却是两人的异口同声—— “不能回去！” 胡万响又瞥了瞥风清影，对杨凤环说道：“凤环，你们不能回宁波城，我一个人去！” 杨凤环诧异道：“哥，为什么？” 胡万响答道：“别忘了我们家昨天出了什么事，我们是为了什么才躲到龙神庙去的？那些害我们的人太强大了，连官府都得听他们的话。而且听昨夜那些黑衣人的话，他们很可能也是被人派来的，谁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回来？我们在宁波城绝不会安全！呵，小小的一户普通人家，值得一群御气师大打出手？我们有个好爹啊！” 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胡万响是盯着风清影说的，心中似是对风清影那个不知所踪的老爹很有怨气。 风清影叹了叹气，说道：“大哥说得对，姐姐，我们回宁波城就是自寻死路！” “那哥哥呢？”杨凤环担忧道：“哥哥为什么要回去？”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因为师父死了！二狗和小花死了！福伯也死了！”胡万响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你问我为什么？他们现在还倒在龙神庙里死不瞑目，只剩我师娘一个人在宁波城！你问我为什么……” 杨凤环被这一通吼，登时就呜咽起来了：“哥哥，对不起！哥哥，对不起……” “你冲姐姐吼什么？！”风清影横在两人中间，不满地对胡万响说道，“姐姐心里不难过吗？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胡万响犟着脖子，冷冷地盯着风清影，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风清影抱了抱杨凤环，用手轻轻抚着她的背，转头又对胡万响说道：“大哥，你明知宁波城危险还要回去？就算回去了，又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胡万响平了平情绪，说道，“但我不能留师娘一个人在城里，我必须回去！” “我明白了！”风清影深深地看着胡万响，叹道，“那我就不劝你了！” 说实在的，风清影对这个大哥其实没多少印象，上一世哥哥和姐姐都在同一天被杀，风清影却只留下了姐姐一人的牌位，可见兄弟两人生疏到什么地步。到了现在，风清影才算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哥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胡万响跟风清影有着同样的感觉，两兄弟同在一个院子生活了好几年，然而都比不过这一刻对彼此认知。从昨夜风清影突兀地在林中出现，娴熟地带着他们在危机四伏的深林里转来转去，来到这个隐蔽的地方停下，又似乎很了解猎户的技艺，这一连串的经过，无一不打翻了风清影原来在胡万响心中的形象。这个弟弟，并不是他平常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而这，也是胡万响现在做下心中这个决定的原因！ 胡万响站了起来，对风清影郑重地说道：“凤环跟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她！我可能会回来找你们，也可能一去不回，所以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不用等我！” “嗯，你注意安全！”风清影点点头，说道，“如果要来找我们，那么七月之后，到昆城来。我大概会在那里停留几个月。” “知道了。”胡万响一点都不拖沓，话说开了，便转身就走。 风清影看着胡万响慢慢走远的背影，神情有些复杂。胡万响这一去，多半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他不知道就这么让胡万响离开到底对不对，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劝不动胡万响的。上一世天南地北走了半生，阅人无数，风清影只消看看胡万响的眼神，便已然了解这个少年的决心是不容动摇的。当然，如果他现在有能力，肯定会强行把胡万响留下。但那是不可能的…… “大哥，保重啊！” 摇摇头，风清影牵着神思迷惘的杨凤环钻入了密林中。 一走东，一走西，兄弟两分行！ 风清影或许知道未来的许多事情，但他一定不会知道自己这个“重新”活过来的哥哥将来会如何。已经改变的命运，在先知先觉的明眸中，也会变得模糊不清！ 第七章 洞中治疗，姐姐的哭泣 夜空乌云层层，星月皆被遮蔽。 森林里一片漆黑，黑暗中也不知道隐藏着多少危险。 然而不管外面如何，现下都是与风清影无关的。他正在温暖的山洞中，享受着雷雨之后难得的安宁。 洞口用树枝铺盖住了，夜风在外头呼呼作威，却难以突入洞中。 篝火映得山洞彤红，也让整个山洞变得暖洋洋的。 风清影和姐姐杨凤环围在火堆边，喝着用破瓦罐盛着的清淡的鱼汤。黑猫小黑就趴在风清影的脚边，眯眼休息着。瓦罐是小黑拖来的，鱼也是小黑捕的，洞里还有小黑挖来的药草。万能的小黑！无论哪一世，风清影大概都是离不开它的！ 鱼汤除了些许腥鲜，其实挺寡淡难咽的，但风清影和杨凤环两人谁也没嫌弃。一来他们确实是太饿了，二来他们现在也没条件嫌弃。 而且风清影的注意力全都在姐姐杨凤环身上，根本感觉不倒自己在吃什么。 与哥哥胡万响分开之后，风清影便发现杨凤环一直处于一种迷惘恍惚的状态。他有些担心姐姐受到的打击太大，导致她一蹶不振、郁郁不欢。所以风清影一直在想要怎么劝劝这位姐姐。 只是风清影上一世都是在对世界的仇恨和谋求重生中度过的，对于如何去劝解别人，倒没有太好的手段。而且他现在这个身体的年龄也着实没什么说服力。 心里纠结着，风清影突地感觉腹部一阵刺痛，让他不由从思绪中惊醒。他知道这是腹下气海的伤势作祟。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咬着牙，风清影放下了手中的破瓦罐，看向一旁已经准备好的药汁。 重生之前，他早已把回来之后所要面临的事情都计划好了。从回来开始到几十年后的发展，全都有详细的规划。但所有的计划都是以治好气海为前提的，没有气海，就无法成为御气师，更别谈什么未来了。 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治好气海的伤，是风清影首要解决的问题。他上一世曾预拟过许多方案，最后得到的最合适的方法，便是用风毒草热敷。 风清影那气海的伤之所以能把整个气海废掉，便是因为天雷入体后留下了破坏性超强的雷气。对于一个还未孕气的普通人来说，外气滞留体内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即便只是一丝外气，也很可能会要了普通人的命！ 所以，驱除气海中的雷气，是风清影治疗气海的根本。而风可克雷，风毒草的风气恰好可用于驱除雷气。 事实上，风毒草不是驱除雷气最好的药草，甚至它对于普通人而言，本身就是带有剧毒的。只不过碍于时间有限，而风毒草在宁波一带又随处可见，正好能解风清影的燃眉之急！ 以毒攻毒，也是急需之人迫不得已的法子！ 现在，是到了开启另一种人生的第二步的时候了。 风清影取来一片宽大的树叶，将浓稠的药汁均匀地倒在树叶上。他解下上衣，深吸一口气，把还冒着热气的简陋药贴按在腹部上。 药贴与身体接触，风清影的第一感觉是药汁的热烫麻痒。但很快，他就感到一丝丝如针刺一般的风气涌入腹部的气海中。原本在气海中肆意破坏的雷气陡然遭到风气侵袭，便如炸毛的野兽，产生了激烈的反应。 风雷交汇，似龙虎相斗。风清影的气海仿佛一处战场，那名为风和雷的猛兽你来我往地肆意破坏着场地，困斗尤烈！ 风清影早已无数次预估过这以毒攻毒的法子会何其痛苦难耐，但到得此时真正以身试法，才知道所有的预估都只不过是想当然尔。 那种钻心的疼痛就像是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你腹中的血肉，一阵阵的酸麻刺痛不住地刺激着你的神经，几乎能让人发疯了去！ 风清影早已把牙齿都咬得渗出血。他稚嫩的面孔憋成了绛紫色，额头上都冒出青筋来了。一双眼睛圆瞪着山洞的石壁，满是血丝。他浑身颤抖着，几乎已经忍不住要松开手把药贴扔掉了。但一想到上一世所经历过的事情，他的手便战胜了大脑几乎崩溃的命令，不受控制地死死按住药贴，好像要把所有的药汁都塞入腹部里一般。 风清影这边的动静闹得大了，终于引起了杨凤环的注意。杨凤环是陡遭家变，一时间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面对人生了，不过对于家里除了母亲之外最为亲近的弟弟，在她心里还是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的。 所以一见风清影出了状况，杨凤环便脸色煞白，不禁扔下手里的鱼汤，扑到风清影身边，急道：“小影，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 风清影也不知是不是没听到杨凤环的声音，只蜷缩在地上，闷哼着，一张嘴就是骇人的兽吼。 杨凤环登时就被吓哭了，在风清影身边啜泣着干着急，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她一个没经历过事儿的小姑娘，能做得了什么？ 好在风清影那吓人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一会儿之后，便慢慢缓和下来。他浑身是汗，整个人已显得十分虚弱，像是随时都会昏迷过去一样。不过即便是如此，风清影也坚持着握住了杨凤环的手，艰难地安慰道：“姐姐，别哭，我没事儿的，过一会儿就好！” 杨凤环的泪水却是止不住的，她仿佛要把昨夜所受到的惊吓连同今晚一起发泄出来，愈发哭得稀里糊涂。 不怪小女儿的心如此脆弱。失去了母亲和父亲，失去了家，失去了哥哥，若再失去唯一的弟弟，那她还剩下什么？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风清影虽然很是虚弱，但一辈子察言观色的经验依旧能让他第一时间发现杨凤环此时的状态。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劝姐姐别哭了，这个时候，正是需要把姐姐的情绪都发泄出来才好。 他只能紧紧地握着杨凤环的小手，以期能给杨凤环更多的安全感。 感受着腹下渐渐趋于平静气海，风清影知道他改变未来的第二步已然达成。未来，他不希望看到姐姐再哭泣…… 第八章 昆城十里，山下一猎庄 晚风抚枝频招手，落日半山犹遮面。 夕阳那暗黄色的余晖越过山头，散漫地洒在依山伴水的小村庄里。村子大概有二三十户人家，呈半圆形围在山脚下，外头束有栅栏和箭塔，塔上两个身材健壮的农妇四处眺望。村里炊烟屡屡，飘过屋顶，飘过箭塔上农妇的头顶，飘来通往村子的小道上，似乎是要迎接村外远游而来的旅人。 旅人只有两个，而且还是稚嫩的孩子。一男一女，外加一只小黑猫，浑身脏兮兮的，身体都很瘦弱。 这两孩子正是风清影和他的姐姐杨凤环。他们在宁波城外的山间休息了数天之后，便穿越山林，耗时两月，来到邻接宁波的昆城一地。这两个月时间，风清影和杨凤环可是在山里吃了不少苦头。中原十九州，不论哪一地都是猛兽横行、危险重重的，普通人若没有过人的本领，就须得请御气师护卫才能安全来往各地。若不然，基本上都只有埋骨荒野的下场。要是让人知道风清影和杨凤环两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徒步穿越数千里范围的山地，只怕会惊呆了去。 普通人是基本没有可能穿越危机重重的山地的，但风清影不是普通人。他有着丰富的行走山林的经验，就算是在山上生活个一年半载也不成问题。不过风清影现在这个身体的年纪终究是还是太小了，若一直在山里呆着，太容易出现变故。再说了，姐姐杨凤环可从没在野外生活过，长时间待在山林的话，指不定会产生什么心病呢。 所以在治疗了气海的伤势，并且调理了几天身体之后，风清影便带着姐姐直往昆城而来。 昆城是风清影的重生计划中十分重要的一个目的地，也是他重生之后首要前往地方。不过昆城的重要性不在城里，而是城外十里之地的这个小山村。 城外建村是很少见的情况，因为离开了高大的城墙和官府卫兵的守护，就意味着要面临山野猛兽侵袭的危险。小小一个村庄，指不定一夜之间就会被凶兽屠戮一空。是以，敢在城外建村的，要么是有御气师的存在，要么便是民风彪悍、本领过硬、专以打猎为生的猎户。 看看村外这一路上兽骨铺地以警示野兽的做法，风清影心中了然，这定是猎户聚居的村子无疑。面对这样的村子，就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能随意靠近，否则很可能会被人一箭射死！ 所以风清影带着姐姐走到村外一箭之地后，便停了下来。他朝着村子箭塔上的两个农妇打了个手势，大喊道：“阿么，抢奔额丢落系！” 风清影这话说得古里古怪的，让旁边的杨凤环好生疑惑。杨凤环不由靠近风清影耳边，小声问道：“小影，你在说什么呢？” “姐，这是昆城一地的土话，意思是让他们放我们进去。”风清影答着话，眼睛却是一直盯着村子里，等着里面的回应。 杨凤环又问：“你什么时候会说昆城土话的，也是跟爹爹学的？” “嗯，是爹教的。”风清影敷衍地点点头，又说道，“对了，姐姐，等会儿你记得不要说话，装作哑巴，明白吗？” “哦，知道了。” 这两个月间，姐弟两这种问答的场景出现过许多次。每次风清影表现得有异常人的时候，杨凤环都不禁惊疑发问，然后风清影就会搬出已故的御气师老爹来搪塞。反正御气师在普通人眼中都是无所不能的，不管什么事，只要跟御气师挂上，再不合理也会变得合情合理！这一来，反倒让风清影省了许多解释的精力。而小黑的来历，也就成了老爹赠送的宠物。 经历了这一段时间，杨凤环总算有些见多不怪了，也就没有对风清影的问题进行深究。这个弟弟可比她自己有主见多了，她还是安静点，不要去干扰弟弟才好。 风清影等了一小片刻，终于看见村子里有了反应——两个银斑长须的老伯从栅门走了过来。 到了风清影面前，两个老伯先是打量了两人一番，而后其中一人用土话问道：“小娃娃，你们是哪里来的人啊，你们家大人呢？” 杨凤环是完全听不懂这些话的，只能由风清影来回答。风清影答话的时候也耍了点心眼，他装作想要哭泣的样子，弱弱地说道：“大爷爷，我和姐姐是跟着爹爹他们从昆城出来游玩的，但是后来不知怎地就找不着人了，爹爹他们都不见了，只剩下我和姐姐两人。大爷爷，我们饿了一天了，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们点吃的？” 孩子果然是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的，更何况还是两个瘦弱不堪、一看就是完全没有一点危险的孩子。故而风清影那稍显有点勉强的谎话，竟也没引起两个老伯的怀疑。 那老伯看风清影两人可怜，说话的语气都柔和了许多，说道：“可怜的娃，都饿坏了吧，跟大爷爷到村里去，爷爷给你们准备点吃的。等明儿，再让人送你们回城里好不好？” “好！”风清影努力使自己保持着孩子气的语调，给两个老伯鞠了鞠躬，“谢谢大爷爷！” 杨凤环听不懂风清影他们说的话，但是见风清影鞠躬了，也就跟着做了礼。 两老伯一见这，脸上不由带了笑，对视了一眼，道：“果然是城里的孩子懂礼貌啊，咱村里那些小崽子，一个比一个混蛋！” “老李啊，说这些有啥意思，村里跟城里哪是能比的？” 两老伯互相摇摇头，领着风清影两人进了村子。 临近傍晚，大概是打猎的男人都还没回来，各家各户忙着烧火做饭，村道上稍显有点冷清，只有几个调皮的孩子在捉迷藏。两老伯带着风清影到了一户人家，而后其中一个自行离开了。风清影猜测，这应该就是留下来的这个老伯的家。 果然，进了家门，那老伯便以家主自居，吩咐家里的妇人先给风清影两人弄点吃食来。一面还和颜悦色地让风清影不要拘谨，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里一样。 但风清影哪能表现得随意？寄居人下，最忌讳的就是随意！他的小小的面孔上时刻没有放下故意装出来的怯意。 等家里的妇人端了碗白薯出来给风清影两人吃，老伯又似是不经意地问了风清影的名字。 风清影没有犹豫，脱口便道：“我叫李来福，我姐姐叫李来慧。” “姓李的啊，那你们还跟大爷爷一个姓呢！”老伯笑了笑，但是看见吃着白薯的杨凤环没有一丝反应，不由又皱眉问道，“小娃娃，怎么这一路都没听你姐姐说过话啊？” 风清影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答道：“大爷爷，我姐姐从小耳朵就有毛病，所以到现在都不会说话的。” “那还真是不幸啊！”老伯叹了叹，眼睛在风清影和杨凤环两人身上来回瞄了瞄，继续跟风清影谈起昆城的民俗风貌来。 风清影心下了然，这老伯恐怕还是对他们有疑虑的，所以这是变着法儿在打探风清影两人的背景呢。若是风清影以前没来过昆城，那还真会露馅了。但十多年后的昆城可是在整个中原都出了名的，风清影怎能不了解昆城？ 是以，不论老伯怎么问话，他都能一一作答，表现得十足一个昆城本地人。 等一碗白薯入了肚，老伯也终于打消了心里所有的疑虑，相信风清影两人就是昆城人家走散的孩子。于是给风清影他们安排了间屋子，让两人好好休息。 入夜的时候，老伯又带了个木讷的汉子来见风清影，介绍道：“这是你阿荣叔，明儿你阿荣叔会带你们进城。” 风清影连忙鞠躬，讨好道：“阿荣叔好，明儿就拜托阿荣叔了！” “嗯，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上午就走。”阿荣叔似乎不大会说话，不带一点儿客套的。 就这么过了一句，老伯和阿荣叔便退出了屋子，让风清影两人继续休息。 屋里只剩了两个小娃儿靠躺在床上。想到不会有人再进来了，杨凤环这才凑到风清影耳边，小声说道：“小影，我们以后就在这里生活了么？” “不是的，姐姐。”风清影答道，“我们来昆城，是因为昆城有鹅蓝江，我们可以从昆城乘船直接离开天风国到苍蓝国去。” “啊，我们要去苍蓝国啊？” “是啊，”风清影叹道，“那些害了我们爹爹的人太强大了，我们只有离开天风国，才能保证安全。” “可是我们从来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啊！” “放心，姐姐。”风清影捏了捏杨凤环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说道，“有我在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小影，我相信你。”杨凤环应道。经过两个月的时间，杨凤环已经冲分了解到这个弟弟的不凡，好像这世间就没有弟弟解决不了的事情一样。 “好了，睡吧，明天还要进城呢。”风清影眯起眼睛，躺了下去。 …… 夜已深，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小村庄里静悄悄的。却是这时，一双明亮的猫眼出现在村道的黑暗中…… 第九章 乾坤一气，一气化万法（上） 乌黑的黑猫在黑漆漆的夜里看不见身形，只有那一双发光的眼睛可以让人发现它的位置。但是在这深夜里，又会有什么人出来找一只猫呢？ 若真有人在这儿，应当能发现，这双猫眼全不似兽类那般浅显，内里竟是有着颇为深沉的内容，倒像是一个经历了许多世事的老人的眼睛一般。 黑猫自然就是风清影的小黑。风清影和小黑人猫一体，故而黑猫的眼神才会那么深邃。 在这无人的深夜里，风清影控制着小黑在村里游逛，当然不是来散步的。小黑今夜的行动，就是风清影来这个村子的目的——他要找寻一样关乎自己未来发展的东西。 那是一本御气诀，世间所有御气师都会视为珍宝，绝不会轻示他人的御气诀！这世间的御气师之所以会与普通人有那么大的分别，就是因为中原各大宗门对于御气诀有着极其严格地把控。风清影重生前游历了中原大半州地，愣是见不到一部流传宗门之外的可修炼的御气诀。没有御气诀，常人根本就触摸不到御气师的门槛，也就无从谈起什么修气了。 而想要拜入宗门，就必须经过宗门严格的筛选。那都是万中选一的大浪淘金，机会十分渺茫。没有突出优秀的资质，那就想都不用想。 风清影有那个条件吗？ 他很肯定自己是没有的。否则的话，风清影的御气师老爹早就教导他修气了，哪里会连一点儿御气师的事情都不大情愿跟他讲？ 风清影所知的所有有关御气师的事情，都是他一点一滴地从与御气师有关联的家族人员之中，艰难地收集起来的。 在后世，唯一一部曾被公布于众的御气诀，正是出自于昆城！ 于今，任谁也不会想到，昆城十里外的这个小村子之下，竟会埋藏着万年前一代霸主影宗影无敌的墓宫。而十多年后，影宗之墓不知为何自现于世，引得数以十万计的御气师蜂拥而来。天风国幽冥谷虽然是一大超一流宗门，却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阻挠，只能允许众多御气师一同探索墓宫。 影宗乃是从万年前至今传说不休的传奇强者。其凭借自创御气诀《影气决》修炼出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独一无二的影气，尽败当世所有宗师，成就第一强者！只是他个性独立，虽自创惊世之决，却不肯开宗立派。直至他寿尽而逝，仍是孤身一人。是以，惊艳了中原十九州近两千年历史的影气也再无人能修炼，自此绝世！ 这样一位传奇强者的墓宫现世，可想而知，世间的御气师会如何地趋之若鹜。也完全可以想象到，十多年后，昆城一地会在中原之中多么出名！ 十万御气师探墓，却出现了最戏剧性的一幕。中原十大超一流宗门、近百一流教派竟然通通铩羽而归，只在墓宫中寻得不少源气石，却没有见到一样可配得上影宗之名的宝物。反而是一个小小的二流门派十长门意外获得了影宗成名御气诀《影气决》，成为当时探索墓宫的众多门派之中最大的赢家！ 但一部绝世御气诀哪是那么好拿的？一个小小的二流门派如何能保得住这样宝物？ 当各大宗门纷纷施压，那十长门便立即面临分崩离析之危。迫不得已，十长门便公布了《影气决》的孕气之法，并宣布任何人只有凭此孕气之法孕气成宫，他们就将《影气决》双手奉上。于是，中原近两万年历史中，第一次被打破惯例，令得许多普通人都对这部《影气决》的孕气之法有所耳闻。 然而最神奇的是，孕气法公之于众后，当真没有一个人能凭此法孕气成宫。或许有人成功了不愿自己暴露出来，但当时就是没有人到十长门去领取《影气决》。此举也让那十长门占住了大义，得以顶住各大门派施加的压力。 可惜十长门还是太贪心了，《影气决》即便无人可修炼，也毕竟是一部传奇御气诀，具有很强的借鉴之用，是可以作为镇派之宝的。明面上十长门似乎是保住《影气决》和自己的门派，但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在觑觎着呢。 就在《影气决》孕气之法公布不久之后，十长门满门被灭，《影气决》下落不明！后来十大超一流宗门介入调查，也是没有一丝线索，最后不了了之。昆城影宗墓宫一事自此而终，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过影宗墓宫事件对于风清影来说却是意义非凡的，正是透过这次事件，再结合他多年游历搜集的资料，让他得以摸索出御气师整个修炼体系的概况。他甚至在研究了《影气决》的孕气之法后，奇迹般地让小黑孕气成宫，修炼出了影气。所以这《影气决》可以说是风清影重生逆命最大的底气之一！ 在风清影所了解的御气师体系中，修气一共要分四大阶段，分别是孕气、养气、化气以及合气。孕气成宫，养气育灵，化气万法，合气唯一，修气四段每一个阶段都的法决法门其实都是相互独立又有机关联的。也既是说，你用一部《御气诀》的孕气之法孕气成宫，而后再用此气宫按照另一部《御气诀》的养气之法养气成灵，是完全可行的。只不过这样一来，所养成的气灵要比同一部《御气诀》养成的气灵要弱很多的，而且很可能会无法修成《御气诀》中的各种神通。 然而混合修炼的方法在中原各地却屡见不鲜，盖因修气四段每修成一段，都能增长御气师百年寿命。一些顶级的御气诀甚至每一阶段都能将人类寿命增加五百年，所以中原之中的每一个气宗都是可以媲美妖怪能活上千年的神仙人物！更值得一提的是，御气师每次重复孕气、养气、化气、合气的修炼都是能够增长寿命的。也就是说，你孕气成宫增加了百年寿命，再另选一部孕气之法孕出另一个气宫，依然会继续增加百年寿命。所以御气师通常会在主修一门比较难练的强大的御气诀之外，还会再辅修数门御气诀。而辅修御气诀时，为了能快速修成以增加寿命，御气师便会选择混合修炼，哪一种法门更容易就练哪一门。 而且不是所有的御气诀都能修炼到合气境的，一些低级的御气诀甚至只有孕气部分，后面的修炼法门要么是缺失了，要么是创始者没能完成。许多资源匮乏的御气师因为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搜集其他御气诀东拼西凑进行混修。 这就导致了御气师之间的实力往往不能用境界一概而论。很多时候，修炼一部强大御气诀的御气师在孕气阶段，都会比另一个混修到养气阶段御气师要更强大。是以，从中原各大派出来的弟子，除非是修炼的同一部御气诀，否则很难判断其实力高低的。 在风清影上一世的游历中，他就曾见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况。一个小门派出来的自持境界高深的御气师，妄图挑战大派弟子，结果总是被境界更低的御气师教训得很惨。 不过风清影知道，这种状况一定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因为他现在就要去取得那还未现世的顶级御气诀——《影气决》！ 他控制着小黑来到了村里的一口水井边，一跃而下，扎入冰凉的井水中。这口水井的地下水是与影宗墓宫内通的，从这里进去，可以避开影宗墓宫的许多禁制。若不是后世人们都把影宗墓宫的结构都研究透了，风清影现在是不可能那么轻松地就入得墓宫去的。 探到水井底部，小黑便用双爪刨出一个小洞，钻了进去。小黑的双爪附有一层淡淡黑雾，刨开泥土的速度简直比鼠妖还快。片刻之后，它便落入了地下水中。它辨了辨方向，而后迅速地朝墓宫那边游过去。 小黑身上的黑雾其实就是影气。在风清影赶来昆城之前的两个月间，他就已经着手让小黑开始孕气了。有着上一世的经验在，小黑的孕气过程是非常轻松的。虽然孕气成宫的过程还是会比较漫长，但两个月的时间，已经可以让小黑勉强运用些许影气了。 只是小黑的孕气之法是风清影结合《影气决》和妖怪的修炼之法糅杂而成的，并不适合风清影自己修炼。妖族在修气一途天生就有优势，他们从一开始就能纳天地外气为己用，不像人族修气那样需要源气石辅助修炼。所以小黑在两个月前就可以开始修气了，而风清影却还要等这次从影宗墓宫中取出修气的必须之物才行。 修气的必须之物就在眼前，很快，风清影也将要踏上御气师的道路！ 风清影控制着小黑加快了游进的速度。此时他的心情也不禁有些激动起来，重生之前的计划正一步一步地开始实现，让他愈发地开始期待新的未来了。 第十章 乾坤一气，一气化万法（中） 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水中，小黑一直往前行进了有一个时辰左右，终于来到了一处空旷的空间。得亏它已经开始孕气两月有余，可以运用影气护佑身体，不然还真不一定能在地下水中坚持那么久。 爬上岸，小黑那一对发光的猫眼开始仔细地打量四周，整只猫也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虽然风清影十分清楚影宗墓宫的结构，但他还是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确保不会触发墓宫禁制。 这里似是一处水阁，一条一米多宽的水道建于地下水上，阁屋被水道中分，两边都环铺着细软的沙地。这样的水阁应该是给墓宫的主人休闲娱乐用的，除了水阁四面用于装饰的各类宝石，并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珍宝。 小黑没有在这里停留，上了岸便直奔水阁的出口。 从水阁出来，外面是一条曲折的走道。走道两侧的墙上镶着许多鹅卵石大小的夜明珠，让整条走道看起来有一种忧郁的明暗感。再加上这里独独只有只有小黑一个生物，更显孤独幽寂。 小黑却没有时间好好体会这种孤独的感觉，因为它要赶在天亮之前，完成这次墓宫之行。 影宗墓宫其实是一个大大的迷宫，涵盖了方圆十多里的范围，内里机关陷阱无数，全都是十万年前为影宗打造墓宫的匠师悉心设计的作品，可谓层层不穷、防不胜防。对这里不了解的人，即便再如何小心，也是有很大几率会中招的。十多年后的十大超一流大派都在这里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风清影心中早已知悉此地的构造，自然不会在这迷宫中迷失。他控制着小黑在走道中七拐八拐，却始终没有偏离此行的目标方向。 大概奔跑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小黑来到此行的目的地。 此处位于正门直行半里地的位置，乃是影宗墓宫用于收藏御气诀和气武技的秘籍阁。影宗的《影气诀》便藏于此处。 小黑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先从走道的墙上抠下一颗夜明珠，这才进入阁中。 秘籍阁横竖约莫三丈，居中竖有三个石架，每个石架上都摆放着许多部秘籍。这些秘籍中，大部分纸制的，也有些是玉制的。由于年代久远，有些纸制的秘籍出现了损坏，而玉制的则保存完好。 风清影所要的《影气诀》就在这些玉制秘籍之中，但他并不知道《影气诀》放在哪个位置。想要找到《影气诀》，就要用到小黑嘴里叼着的夜明珠了。上一世十长门透露出来的消息便有许多关于《影气诀》的信息，其中最让风清影注意的一点，就是他们是如何从别人遗漏下的秘籍中发现《影气诀》的。 说来也不知是十长门的运气好，还是这个门派命有此劫。十多年后的那次影宗墓宫探险，像秘籍阁这种靠近墓宫正门的十分明显的地方，肯定会被十大超一流大派率先光顾的。等十大超一流宗门搜刮之后，留下的都是为了照顾其他诸多小派的情绪的不怎么紧要的东西，以避免触犯众怒。 偏偏《影气诀》就被遗漏下来了，还偏偏到了十长门手中。十长门的人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拿到了《影气诀》，因为这部御气诀用一种藏影字的方法刻录在玉片上的。单看玉片上的字时，你理解的是一个意思，但是当你将玉片投影光下，就会发现字影已经变成了另外的意思了。十长门便是如此无意中窥见了《影气诀》的全貌。 风清影此时就是要重复十长门发现《影气诀》的方法。他控制着小黑翻开一部部玉制秘籍，然后用夜明珠照射其上，分辨其字影。不多时，他在繁多的秘籍中找到了《影气诀》。 风清影不打算把《影气诀》带出墓宫去，而是要在这里直接把《影气诀》背下来。他现在的年龄和实力终究是处于非常弱小的阶段，若随身带着一部御气诀的话，一旦被人发现，便会有灭顶之灾。他知道重生回来，先知先觉是自己最大的优势，但不代表一切事情都会按照自己预想中的那样进行。不管是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意外的！ 为了避免意外的发生，自己的身上一定不能有太贵重的东西。怀璧其罪的道理，风清影在上一世已经体验过无数次了。 翻开《影气诀》，第一页上便是风清影十分熟悉的按语：“阴阳流转彼尽处，光影中分黎明时。” 《影气诀》开篇便明确地点出了影气的由来——没有光，就没有影！光与影是相互对立，却又相互依存的，没有光的黑暗，那并不叫影！修炼影气，必须借助于光气，所以《影气诀》的孕气之法是要同时纳入光气和影气的。然而同时纳两种外气进入气海孕育气宫，而且还是相互对立的外气，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人可以在气海中孕气的同时控制住两种外气，这不是简单一心两用就能解决的问题！在气海中孕育气宫，就如同在大海中围圈出一个湖泊一样，是一样极其复杂和危险的修炼，容不得有半点分心的。想要同时将两种截然不同的“海水”围拢成“湖泊”更是天方夜谭的事情，除非你有两个脑袋同时帮助你控制外气，否则任何一个御气师敢这么干，基本上都会被因相互对立而失控的外气废掉气海！ 这也是后世《影气诀》的孕气之法公之于众后，没有一个御气师能够凭此法孕气成宫的原因所在。 然而风清影是不同的，他没有两个脑袋，但胜似拥有两个脑袋。从他上一世与小黑灵魂共通的那一刻起，便无时无刻不处于两种同时交汇于内心的感官中。他的脑海里同时反应着从两个身体接收过来的视听信息，就像自己同时身处于两个时空中，那种割裂的现世感简直要把他逼疯了。 他也确实差点儿就疯了。只是忿恨的执念让他坚持了下来，最后慢慢熟悉了两位一体的生活。 是以，别人不敢也不能修炼的《影气诀》，倒反而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再契合不过。而小黑能用《影气诀》的孕气之法修炼出影气，也证实了这一点。风清影不知道万年前的影宗是不是也有他这样的经历，但想来影宗本人也是异于常人的吧。 风清影稍稍有些感慨，但很快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影气诀》中。《影气诀》的孕气篇，风清影已经了然于胸，他要记下的，是后面的养气篇、化气篇以及合气篇。 也是到了此时，风清影才发现，自己先前所了解的御气师修炼之道还是太简单、太粗浅了。 第十一章 乾坤一气，一气化万法（下） 所谓乾坤生一气，一气化万法，万法造就万物生灵。这世间所有生灵的力量之源，便是天地间无处不在的气。从天地初开，到如今已不知经历了多少光景，天地之气也从最开始的乾坤一气慢慢衍化出了万千气类。特别是人族之祖始母创造了人族之后，继承了始母创造天赋的人族，便在近两万年间演化开创出许许多多独属于人族御气师修炼的气，让天地之气变得更加纷繁复杂。 要从这纷繁复杂的外气中，修炼出可以为己所用的内气，需要御气师付出很大的努力和苦心才方有可能。当然，修炼天赋也是修气所需要的一项重要条件，不是所有人努力了，就能成为御气师的。 每一部顶级御气诀都包含了创造者自己修炼的经验和对气的独到理解，风清影现在所观看的《影气诀》更是如此。万年前独领风骚的影宗所创的修气之法可谓诡秘莫测，给风清影打开了一扇全然一新的大门。 当风清影将整部《影气诀》背下，合上最后一片玉片，不由心中感慨：“影宗不愧是一代霸主，想要修成这部《影气诀》，我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 修炼一部顶级御气诀是一次非常艰难地征程，但风清影不会后悔选择这部《影气诀》。因为他未来要面对的敌人便是中原大地最强的宗师之一，唯有《影气诀》才能带个他匹敌如此强大的敌人的实力。 此行的目的之一已完成，小黑将《影气诀》放回原位，跃下石架，出了秘籍阁。接下来，它要去取得风清影孕气必需的源气石。 宗师之墓，最宝贵的东西其实只有两样，一是宗师修炼的御气诀，二是宗师逝世后遗留的气灵。气灵乃是御气师孕气养气之后诞生的灵体，也是人族修气有别于其他种族的特异之处。气灵通常能比人类存留在世间更长的时间，所以宗师逝世之后，通常都会遗留气灵守护墓穴。 气灵作为纯气之体，不管是作为御气师的臂助，还是作为御气师气灵的大补之物，都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是以，御气师战死之时，会选择自爆气灵，唯有寿尽逝世的御气师才会留下气灵。 正因此，每一座墓宫的气灵都是中原各大门派争夺的宝贵资源。 风清影上一世得知影宗墓宫的消息中，却没有一点关于气灵的，也不知是不是时间过去了太久，所以影宗的气灵都消散了。 相比之下，墓宫中的金银财宝都是御气师最不屑取之的，也就是源气石以及其他有助于御气师的天材地宝才有一些吸引力。 源气石为天地初开后由乾坤一气最先衍化而成的玉石，有纯化外气纳入石体的作用。譬如火气石，内中只会保留火气，而其他气类都会被排斥出去。每当源气石中的气被耗尽，它又会从天地间吸纳外气保存，完全可以重复使用。所以即使源气石在中原各地的数量并不多，但也不算是多珍贵的东西。 因为人类是由始母创造的缘故，对于天地外气的利用先天弱于其他生灵。除非是天赋非凡之人自己开创气类，否则，为了修气，御气师在孕气阶段就非常需要使用气类精纯的源气石。而且一些人族开创的气类，例如剑气、刀气，是天地外气所没有的，这就要先辈御气师往源气石中注入内气，以供后辈孕气之用。当然，孕气之后御气师常常也会备着源气石，用作战斗之时的不时之需。 风清影要修炼影气，就必须先拿到影宗遗留的源气石。 风清影是在一间珠光宝气的屋子里找到源气石的。源气石并不多，堪堪收在一个小箱子里，一颗颗都只有拇指大小。风清影也仅仅从中取出影气石和光气石各两颗，这四颗源气石足够他孕气所需了。不过他就算想多拿也拿不了，小黑那张小嘴就只能塞下那么多东西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小黑也不再停留，立即原路返回。它在秘籍阁待了不少的时间，现在离天亮已经不久了。为避免别人发现异常，它要在天亮前赶回风清影身边去。 …… 天蒙蒙亮的时候，一道黑影从打开的窗户窜入了风清影所在的屋子。风清影第一时间睁开了双眼，却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他不想惊醒睡在身边的杨凤环。 进入屋子的自是黑猫小黑，它爬上床后，在风清影的手上吐出了嘴里的源气石。四颗源气石，两明两暗，看起来也并没有太过特别。风清影一点儿也不嫌石头上面还沾有小黑的唾液，把手拽得紧紧的。他的眼神愈发明亮，在灰暗的屋子里，甚至亮过了小黑的那双猫眼。他似乎想笑，但最后只有两边眼角的泪水缓缓流出。他看着身边睡得恬静的姐姐，自重生两个月时间的时时保持的警惕和紧张之后，第一次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也许当一个人按照自己的计划一一步步接近成功之后，就越会有一种害怕失败的忐忑。更何况还是风清影这种要历经两世的谋划，便更令得他的内心有着复杂难言的情绪了。 好在他毕竟已经走过许多艰苦的道路，心志早已被磨砺的坚韧不拔。当黎明到来，他的心绪已经变得愈发的坚定了。 明日刚刚升上山头，阿荣叔就来敲响了屋门，唤醒了风清影和杨凤环。今日要入城，一切都要赶早。 事实上，村里每一天都是赶早的，阿荣叔为了照顾风清影两人，今天已经算唤得晚的了。 用了早饭后，阿荣叔带着风清影两人向家人道别，出村往昆城而去。 十里路程，阿荣叔只顾着赶路，路上跟风清影他们吐出的字数不超过十根手指。风清影也不指望这个木讷的汉子能说些什么，昆城一地的事情，他不说能了解得多详实，但该知道的早已了然于胸。阿荣叔所扮演的，只是能够护送风清影两人安全入城的角色而已。 十里一过，昆城在望。那一座在十多年后闹得风风雨雨的城池，落入了经两世时空而来的风清影眼中…… 第十二章 摆脱猎户，小斗瘦青年 七月，正是炎炎夏日。 昆城的城头在烈日的灼晒之下，隐隐有股热流在往天上飘。城门处只有两个小商队在接受城卫的检查，与外面虫鸣喳喳的吵闹有着截然相反的安静。 风清影三人是昆城这一上午的第三波客人。 阿荣叔似乎与其中一个守卫还有点熟悉，大概是他以往送过不少猎物入城，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既是熟人，城卫们也就没有危难他们三人，甚至都没有询问一声，就直接放行了。弄得风清影连准备好的说辞都用不上。 昆城的规模与宁波城相差不大，但昆城背靠鹅蓝江，水路直通邻国苍蓝国，在商路方面可比宁波城要好得多。所以昆城陆路正门才会显得冷清，毕竟水路比猛兽横行的陆路要安全得多，要在昆城来往的人，也多会选择走水路。 商路的发达代表了贸易的频繁，更代表了城市的繁荣。走在昆城的大道上，车水马龙、喧嚣嚷嚷，一改城门口冷清形象。街道两旁商铺横陈，间立楼榭，水渠交错于街桥，小船如鸭游清水，小贩卖笑唱来，皆是声声“客官好”。真是好不热闹！ 这繁华的街景，若不是早已见识过，很容易就能让人忘我而行、迷失方向。事实上，若不是风清影紧紧地拉着杨凤环的手，很可能杨凤环就随着人流不知涌向何处了。 阿荣叔几次想帮帮风清影，把他们护在左右的。不过看见风清影能轻松地应对密集的人流之后，也就没有作声了。他心里想来，大概城里的孩子就是更懂事、更有见识吧，不用大人操那么多心。 然而走过几条街道后，阿荣叔也不得不开口问问风清影。他总要问清楚风清影的家在昆城那个位置，不然一直这么盲目地走着也不是个事儿。 其实风清影心里也有点儿着急，他跟着阿荣叔走了好一阵儿了，但一直没找着能让他摆脱阿荣叔的合适人选。风清影知道阿荣叔性子木讷，不到一定时候是不会开口询问他有关“家里”的事的，但现在看阿荣叔的神色，显然他是拖不下去了。 那么，要怎么向阿荣叔解释呢？风清影微微低了低头，眼睛却往街道两侧不停地瞄着。 正当阿荣叔张了张嘴，要把话问出口的时候，风清影恰好瞥见了一个在巷口处靠着闲望的身影，心起一计。他撒下杨凤华的手，脸上现出惊喜之色，一边朝巷口跑过去，一边喊道：“三哥！三哥！” 巷口处那人是个十来岁的青年，脸面有些尖削，身体瘦如竹竿，一副游手好闲的模样。见风清影直奔他而来，他明显是愣了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要躲开。 风清影就这么扑过来，抱在那青年的腰上。而后迅速地往青年的手里塞了一把碎银，小声说道：“大哥，帮帮忙，假装一下我三哥！” 那青年倒也有点机智，手里拽了银子，又见这小鬼头后头跟着一个牛高马大的大汉过来，便笑道：“哎呀，弟弟，怎么是你呀？” 风清影心里暗赞这小子上道，脸上也是喜道：“三哥，我可算找着你了，差点儿我都忘了怎么回家了！” 样子都做足了，阿荣叔也带着杨凤环到了近前。阿荣叔稍稍打量了青年一下，问道：“小哥，这两娃娃是你弟弟妹妹？” “没错呀，这位大叔，我是他们三哥！”青年说着，还故作亲昵地揉了揉风清影的脑袋。 阿荣叔本能地觉得有些奇怪，可毕竟人家一家人都相认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只好说道：“既然是你的家人，那俺就把他们送到这儿了。俺回去了！” “阿荣叔！”风清影见阿荣叔要转身离开，大声地叫了一下。他心下有些愧疚，虽说前世也骗过不少人，但不管如何，欺骗老实人总是让他有点良心不安。但道歉此时是不能说的，所以风清影只能道一声：“谢谢你！” 说这么一声谢，风清影暗里又用手捅了捅旁边的青年。青年也立即会意，笑道：“大叔，谢谢了啊，谢谢你把我弟弟妹妹送回来！” 听了两声谢谢，脸色一直稍显严肃的木讷汉子也露出了些许微笑，摆摆手道：“不用客气，小哥，你们以后可要看紧点孩子，别又让他们走丢了。” 说罢阿荣叔不再停留，转身挤入了擦肩接踵的人流。 眼看阿荣叔的背影消失，风清影心里不禁叹了叹。其实他那些稍显勉强的谎言并没有太大的可信度的，不过实诚的猎户只要接纳了人，就很少会怀疑别人的话。况且风清影现在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又没有从猎户身上捞取好处的意图，他们自然而然也就相信风清影了。 只是啊，十多年后，那一场浩浩荡荡地探墓行动，终究是要把那个村子给毁了的！ 风清影摇摇头，他现在是不能考虑太多的。他最需要的是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地按照原本的计划，一一实现前世定下的目标。 那么现在入了昆城，下一步就是等着那一艘通往苍蓝国的楼船了。 这么想着，风清影转头笑嘻嘻地看着青年，说道：“这位大哥，多谢帮忙，小弟告辞！” “等等！”青年却拦住了风清影的去路，一双贼眼在杨凤环那精致可人的脸蛋上瞧了又瞧，笑道，“我可是你们三哥，你们不跟我回家，还想去哪儿？” 听见这话，杨凤环登时有些惊慌。她和弟弟初到这人生地不熟的昆城，可谓是无依无靠，现在明显要被无赖要挟，可怎生才好？ 风清影却一点儿也不露怯，他找上这人的时候，就考虑过这样的情况。城里人比起野外村庄的老实汉子，那花花肠子可就多了。风清影依然笑着，他从怀里摸出了所有的银钱，拱手递给青年，说道：“大哥，要说今日你帮了我们大忙，小弟该好好孝敬您的。不过小弟出门在外，身上一时间也拿不出太多银钱，就剩这一点儿了。您看这样行不？等明儿我多取点钱来，再给您赔不是！” 这些银钱还是风清影刚刚重生回来时，坑了天狼大盗，从天狼大盗成员的尸体上扒来的。本来他还带着天狼大盗惯用的狼牙刀的，不过去猎庄的时候为了避免怀疑，在路上给扔了。 青年没有第一时间接过银钱，冷笑道：“你当我傻吗？这次让你跑了，你会乖乖回来找我？我以后上哪儿找你去？” 风清影也冷笑起来，不急不缓地说道：“大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这么逼小弟，小弟年纪虽小，但牙齿还是有那么两颗的。而且你看看这是哪儿？大街上，这么多人都看着，你真敢把小弟怎么样吗？小弟可不是外地人，看看到时候大家是偏帮小弟，还是偏帮你？” 风清影之所有底气利用一下这个青年，一来是这青年一看就不是狠角色，二来就是他那一口地道的昆城土话，任谁一听都不会觉得他是外乡人。 青年闻言，脸色一滞，再看看熙熙攘攘的人流，已然有了退缩之意。他一把抢过风清影手里的银钱，有些不甘地说道：“算你小子走运，以后千万别让我碰见！” 算是威胁了一句，青年一甩脸，钻入巷子里了。 杨凤环见那青年消失在巷中，轻轻松了口气，却还有些担心，连忙对风清影说道：“小影，咱们快离开这儿吧。” “姐姐别急！我们现在身无分文，在这城里也没个去处的。” “那怎么办？” 风清影神秘一笑，说道：“咱们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等等再说。” 话落，风清影肩上一道黑影嗖地窜入巷中。 第十三章 运来客栈，掌柜有远亲 深巷里，一个身形干瘦的青年晃悠悠地走着，嘴里一面哼着不着调的小曲，手上一面竖着碎银往钱袋里塞，心情看起来十分不错。 可不是么！原本青年只是闲得慌，所以准备上街去随便逛逛。哪知才在巷口站了一小会儿，竟然就有人给他送银子上门了。这么一把碎银差不多有十两，够他逍遥两天的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啊！青年把钱袋系在腰间，心里不禁念叨着，要是天天都有这种好事，那该多好！ 这青年只顾着乐呵，完全没有主要到身后有一只黑猫在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收入一双猫眼中。事实上，一只黑不溜秋的小猫，常人谁会去刻意注意它呢？世上所有的生物都一样，对于那些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力的东西都会选择性的忽视，这是绝大多数生物的天性！ 这种天性便给了黑猫机会，即使它其实并不需要这样的机会。在巷道的一个拐弯处，黑猫选择了发动突袭。 “嗖”的一下，黑猫仿佛一抹黑光，蹿到青年的腰间，触之即走。而后往回飞窜，几个跳跃间，就消失在巷道上。 直到此时，青年才反应过来，惊叫道：“奶奶的，什么东西？！” 他刚刚感觉腰间被撞了一下，回过头时，只看见一道模糊的黑影，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小巷空落落的，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太阳的光辉也被紧凑的房屋挡住了。一时之间，青年心里陡然升起一股阴森森的感觉，身体不禁打了个寒颤。 “娘西皮的，大白天的不会闹鬼吧？” 青年有些惊惧地嘀咕了一句，越想越怕，又浑身抖了抖，便不敢再停留，急匆匆地离开了。 黑猫在巷中飞奔，很快就出了巷子来。 巷口旁边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靠坐在地上，黑猫便缓缓走过去，凑到男孩身边，将嘴里叼着的钱袋放在男孩手中。 这两个孩童不是风清影和杨凤环又是谁？ 风清影打开钱袋稍稍瞧了瞧，对旁边的女孩笑道：“嘿嘿，姐姐，走吧，咱们现在有钱了！” 杨凤环皱了皱眉，她心里本能地觉得有些怪异，但是现下并没有打算跟风清影问些什么。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看见过弟弟的许多怪异之处，然而作为相依为命的姐弟，她的心态已然从之前的惊慌变为了包容。不管如何，她都只有这一个弟弟了！ 所以她不会问风清影这钱是怎么来的，只会问：“小影，我们现在去哪儿？” “姐姐跟我来就是了。”风清影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带着杨凤环钻入人流中。 两个堪堪到大人一半高的孩童在密集的人流中是根本分不清方向的，然而风清影却能牵着杨凤环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行。昆城的地图不说已经全部记在风清影的脑海里，但此行最主要目的地的方位却一定被风清影记得清清楚楚的。风清影有把握自己绝对不会走错路。 随着人流穿行了一阵子，风清影带着杨凤环脱离了人群，停在一家名叫运来的客栈前。 运来客栈并不热闹，往里一看，只有两班人分占大堂的两边。这两班人中多数还是护卫和侍女，都是上不了酒桌的。在大堂左边坐着一半白胡子的老人和两个面相平平的中年男人，不知在低声讨论着什么，眼睛时不时地瞄向大堂正中。 大堂正中独坐着一位艳红花裳的妇人，头上的墨纱斗篷也没摘下，朦胧的墨纱下面还隐约能看见一角面巾。花裳艳丽却不奔放，将妇人浑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只余一双妙手在桌上反复地操弄茶具，煮着一碗云气飘渺的清茶。咋看之下，这似乎是一位家世不俗的贵妇，然而她的腰间盘着一根小指粗细的棕色长鞭，身上还看不到一点儿其他的金银首饰，又显得有些异样。 风清影看了看那鲜艳的妇人，又看了看四周侍卫衣服上那标志性的黑色刀纹，嘴角不禁露出一抹微笑。他也不犹豫，拉着杨凤环便要往里走。 门口站着的两个侍卫立即横在风清影面前，不客气地说道：“小鬼，这里不是你们来的地方，赶紧离开！” 通常，这样半大的孩子，被人这么严厉地吓一吓就得哭鼻子了。但风清影是不会被两个小小的侍卫吓住的，他也不慌也不急，只是笑嘻嘻地说道：“两位大哥哥，我是来找我大伯伯的，我大伯伯是这家客栈的掌柜。” “嗯，你是佟掌柜的亲戚？”其中一个侍卫有些疑惑道，“我怎么没听说过佟掌柜有其他的亲戚？” “大哥哥，我爹爹小时候就跟大伯伯分散了，我们是从外地来投奔大伯伯的。”风清影眼也不眨地撒着谎。 侍卫依然心有疑虑，但神色间却也有些相信苗头。只因为面前的两个小娃娃神情不似作伪，而且他是用苍、死、鬼、荒四州官话问话的，而小鬼头也是用官话回的话。如果这两小鬼是昆城本地人，没理由这么早就开始学官话。要知道，昆城土话转官话是很不容易的，太早学官话容易让人说话不利索。那么这两小鬼很可能就是外地来的，如果真是投奔佟掌柜来的亲戚…… “你们在这里等等，我去跟佟掌柜说一声。”侍卫想了片刻，决定还是去跟佟掌柜通报一下。不管是不是真的，他起码不会得罪佟掌柜。虽说他一个在一流大派门下做事的侍卫连一城之主都不必怕，但佟掌柜可是在宗门里有人罩着的，他得罪不起。 不一会儿，侍卫带着一位衣着光鲜、面色红润、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人出来。这男人看起来神采奕奕，却又面相温润，让人一见就有一种亲和感。 到了风清影跟前，男人一双眼睛不着痕迹地在风清影和杨凤环身上扫了一下，温和地问道：“是你们二人找我？” 一个八岁的孩子，而且还是投奔亲戚，在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面前的孩子，总该要有些怯懦。风清影很好地表现了这一点，他略带些犹豫地说道：“您是佟大成佟伯伯吗？” 想要骗过一个开门做生意的掌柜，风清影知道自己一定不能表现得太老成、太自信，因为那有悖于一个八岁孩子的面貌。而对于身后的姐姐杨凤环，风清影是不用担心的，姐姐完全不用装，就可以本色演出。 果然，见两个孩子没有一见到人就欣喜地过来相认，男人眼神里倒是闪过了一丝喜色。不过他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一点儿变化，依旧用温和的语气问：“小娃娃，你认识我？” “嗯，我爹跟我说的，说昆城有个叫佟大成的人是我们大伯伯。”风清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畏怯的颤音，“我爹叫佟运来。” “佟运来，呵，这不是我的客栈吗？”佟掌柜却没有承认风清影的话，反而问道，“可我不记得我有个叫佟运来的弟弟啊？” “啊，是吗？”风清影惊诧地瞪大了双眼，有种想要哭了的感觉，“可我爹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啊！” 风清影站在客栈门口的石阶上，双手揉搓着衣角，欲哭将哭，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让人见之生怜。 佟掌柜却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看着。直到风清影似乎是承受不住，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才开口道：“等等，你们跟我进来，我们到里面再说！” 没人看见，风清影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那低着的脑袋下，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喜色。 第十四章 假人身份，掌柜有忧虑 佟大成，这个名字在昆城并不显赫，但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在昆城肯定有不少的份量。即便是昆城城主，见到佟大成的时候，都是把自己的身份摆在一个更低的位置的。昆城几乎所有的权势人物都知道，如果想好好在昆城混下去，那就绝对不要去惹运来客栈里的这位低调的掌柜。 传言佟掌柜的大儿子佟东升被苍蓝国影刀门一位长老收做内门弟子，佟家自此便靠上了影刀门的关系，在这昆城开了家运来客栈。 运来客栈不做凡人的生意，只招待与影刀门有联系各派御气师，客栈里还不定期的有影刀门弟子过来留守坐镇呢。说句不客气的话，如果没有佟掌柜允许的话，这昆城再有权势的凡人也进不来运来客栈。 今天风清影却以凡人之身进来了。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上一世他来搜集影宗墓宫资料的时候，就在这儿待过不短的时间。就在那段时间里，风清影与佟大成两人成了忘年之交。风清影所知晓的有关影刀门事情，很多都是从佟大成这里听来的。 如今再和老朋友相见，老朋友却是不可能认识风清影的。风清影唯有一边在心里感慨着，一边给面前的老朋友复诉着上一世他给自己道出的辛酸往事。这世间除了风清影之外，恐怕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表面风光的佟掌柜心里一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痛苦一面。在佟大成还很小的时候，与他非常亲密的亲弟弟便流散他乡，不知所踪。佟大成一直很怀念自己的弟弟，发迹之后曾暗中在各地搜寻过弟弟的消息，但最终都一无所获。到十多年之后，影宗墓宫现世不久，才有人给他递来消息，确认他的弟弟早已客死他乡、埋骨异地。 悲伤的往事是风清影和佟大成相交的桥梁，一开始准备来见这位老朋友的时候，其实风清影还犹豫着要不要利用这件事的。虽说佟掌柜现在还不认识风清影，可毕竟风清影心里是有着这份交情在的。所以刚到昆城的时候，风清影还准备好了银钱，预想着就近找家客栈住着就是了。 然而在过来的路上，风清影还是决定要用这件事做一做自己的身份。只有依靠佟大成亲戚的这层关系，风清影才有足够的把握进入影刀门。 当风清影将编造的九真一假的身世全盘告诉了佟大成，这位在外人面前总是春风满面的大掌柜已然眼角挂泪，面有哀色。佟大成伸手在风清影的脑袋上轻轻抚摸，缓缓道：“孩子，真是苦了你们了。能够从那么远的地方安全来到昆城，也算是你们爹爹在天保佑。放心吧，到了大伯这儿，就安心住下，把大伯这儿当成自己家！只是可惜了你们爹爹，我若能早些找到你们，或许他就不会那么早离开人世了！” 佟大成相信了风清影的话，因为风清影话中的很多信息除了他和他弟弟之外，他根本就从来没有告诉其他外人的。如果风清影两人不是跟弟弟佟运来关系匪浅，佟大成实在想不通他们怎么能够知道那么多他和弟弟之间的秘密。 想起那命苦的弟弟，佟大成看向风清影和杨凤环的目光就更加柔和起来。他转头暗自抹去了眼角的泪珠，回头对两孩子笑道：“你们这一上午吃过东西了吗，肚子饿不饿，大伯让人给你们准备些好吃的吧？” 风清影赶了一早上的路，也确实是肚中空空了，便点了点头。 佟大成便吩咐了小厮下去准备了一桌饭菜上来，三人在一个安静的阁间里吃起了午饭。 菜一上桌风清影的眼神就亮了一亮，这一桌吃食可不是什么简单的食物，如果没有特殊的来源，凡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吃得上。风清影上一世也是在佟大成这里才享受过一小段时间。 下筷的时候，风清影不动声色，等菜入了口，他才装出一份惊喜的神色来。 佟大成这时笑道：“怎么样，味道感觉如何？” “好……好吃！”风清影匆匆咽下嘴里的食物，奇怪道，“好像跟我们以前吃的东西都不一样，吃到肚里暖洋洋的，感觉好舒服！” “呵呵，这是当然的。这些东西都是给御气师大人吃的，很多凡人一辈子都吃不上一口！”佟大成稍稍解释了一下，忽而拍了一下脑袋，问道，“对了，大伯都忘了问问你们叫什么名呢？” 风清影眼睛转了转，答道：“大伯伯，我叫佟景福，姐姐叫佟瑶瑶。” “嗯，景福和瑶瑶。”佟大成复述了一句，转头看了看杨凤环，说道，“瑶瑶啊，在这里就放下心来，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跟大伯说，啊！” 杨凤环抬头瞧了佟大成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的风清影，木然地点点头，没说话。 风清影也没急着解释，越到这种时候，一点不自然的动作都有可能露馅。等到佟大成问起“你姐姐是不是不大爱说话”，风清影便露出有些难过的表情，说道：“自从爹爹去世，姐姐就很少说话了！” “唉，命苦的娃！”佟大成自然又是一声叹息，却也没去深究什么了。 一餐午饭吃好，佟大成带着风清影两人去了客栈之后的大院。 前面看起来不过两三丈宽的客栈，后面的大院却有二十来丈见方。院舍呈三面分布，中间一座淌水哗哗假山，假山周围分有几片绿草地，草地中栽了几株桃树。这一通下来的印象，倒有几分闹市中的世外桃源执意。 佟大成将风清影两人领到一间院舍，让他们今后就在这院舍中住下。这会儿就有小厮过来通报了一声，凑到佟大成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听得佟大成好生皱眉。 风清影离得近，也听到了几个“菜品”、“都没动过”、“剩下”的词，结合记忆中听佟大成说起过的事，也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等那小厮离开，风清影便不着痕迹地问了声：“大伯伯，你是不是有事呀？” “嗯？没……没事！”佟大成摇摇头，笑道，“只不过有个客人有点难伺候，大伯得费点儿心思而已。不说这些，来，大伯带你们看看这院子。” 佟大成说是没事，但风清影却看得出，佟大成陪着他们的这一路上已经开始有些分心和忧虑了。 于凡人的世界而言，客栈的客人对客栈不满意，顶多就是吵吵几句或者在客栈闹闹罢了。但佟大成的运来客栈可不一样，它的客人可都是御气师，御气师要是被惹恼了，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不过佟大成也算是有着影刀门的背景，一般的御气师倒是不敢在这里乱来。 能让佟大成这么费心思伺候的客人，其身份必然不会简单。越是不简单的客人，在这儿出了什么事儿，后果就越严重。这便是佟大成担忧的所在。 风清影的脑海里不禁闪过运来客栈大堂里那一抹艳红的身影，心思电转…… 第十五章 如翩如仙，人比桃花艳 何似仙姑临人间，七月桃树又花开。 风清影第二次见到那花裳艳红的妇人时，已是临近傍晚。佟掌柜终究不能时刻陪着风清影两人，他还要好好想想怎么伺候好客栈里的“贵客”；而杨凤环的身子还有些弱，中午睡了一觉，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风清影独自在院子里晒着夕阳的余晖，只是来到假山一侧的桃树下时，“巧遇”了同在院中散步的花裳妇人。 风清影也算是饱经风霜、在人间游历过一遭的人了，他自诩在见识上甚至比不少御气师都要广，然而今天见到这一幕，依然能让他发自内心地感到有些震撼。 七月的桃树本已开始结出青涩的果子，但那一女子漫步树下，树上的桃子纷纷转变成分红的桃花。桃花由花骨朵缓缓张开，片片花瓣如娇嫩的少女伸出懒腰，绽放出迷人的姿态和芬香。花开尽处，花瓣随晚风翩翩起舞，围绕着艳红的女子，如群星拱月、百鸟朝凤。那女子已摘下斗篷，面上的纱巾如烟似雾，隐约能让人想象到面巾之下的美颜美色。她的衣裳包裹得严实，却依旧不能掩盖住傲人的双峰和妖娆的身材——蕊一样的挺拔，瓣一样的有致。 一幅画，花瓣成衣人如蕊，粉雨润风香飘雾。 一幅没有画师的画，风清影是它唯一的观众。 世上若有沉鱼落雁，风清影大概也算得上其中之一。有那么一瞬间，风清影甚至忘记了心中的执念，纯粹地只为欣赏眼前的美景。 只可惜，他的出现本身就是对美景的破坏，飘渺仙境怎容得下凡胎窥伺？ 花雨落尽，仙落凡尘，世界又变回了它原本普通的模样。那女子已发现了风清影，回身看过来时，眼神里有一丝奇怪的神色。她刚刚似乎在那小娃娃肩上的那只黑猫身上感觉到一丝很隐秘的气，但当她想要感应得更清楚时，却又完全捉摸不着了。一时间，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难道是最近忧虑过甚了？ 女子微微摇头，朝风清影招了招手。 风清影初时一愣，还左右望了望，又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讶异道：“神仙姐姐，你是在叫我么？” 风清影这话一说，反倒是把对面的女子给说愣了。 那女子呆了一瞬，继而被逗得掩嘴轻笑起来—— “小豆丁，你叫我神仙姐姐，我像神仙么？” 风清影的眼睛在女子娇躯上上下下扫了一圈，然后认真地点头说：“像！” 天可怜见，风清影说这话的时候，内心何其郁闷和哭笑不得。话说重生回来，他几乎一直在扮嫩装天真，都快要忘记自己实际上已经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了。若不是上一世锻炼的好毅力，风清影恐怕早就坚持不下去了。不过呢，叫这个女子姐姐，也不一定是叫错的，谁知道一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御气师到底活了几十几百年呢？风清影很可能还是往小了叫的呢！ 那女子是不知道风清影心里想什么的，她只觉得，天真的孩子果真傻得可爱。这一番被逗的娇笑不停，仿佛都心中的焦虑也消散了不少。她愈发想要逗逗这个“豆丁小芽菜”了。 也不等风清影过去，女子踏着莲步，款款而来。到了风清影跟前，女子微微下蹲，笑道：“你就是今上午来到客栈的那个佟掌柜亲戚吧，叫什么名字？” “我叫佟景福，”风清影应道，“神仙姐姐呢，神仙姐姐叫什么？” 女子却不答风清影的话，反而又问道：“你一直在叫我神仙姐姐，是觉得我哪里像神仙？” “刚刚我看到……”风清影嗅着从女子身上传来的一股甜香，脸上有些局促的神色，两手来回比划着，似是有话要说又不知道怎么描述，最后只得沮丧地吐出一句话，“神仙姐姐好看，神仙姐姐就是神仙！” 女子看着风清影笨拙的表现，便又呵呵笑起来。她往时只顾着埋头修气，数十年如一日，日子实是平平淡淡的。若不是这次得罪了门中的刑殿长老，只怕她也不会到俗世中走一遭。只是这一来，偶然间发现，原来俗世的小孩儿这么好玩的。 女子这时已挽起裙角，完全蹲下，只比风清影高了一点点儿。她轻声问道：“你觉得我好看？” “嗯，好看！”风清影重重一点头。 “那……”女子看着面前白嫩嫩的傻小子，心中不知为何又闪过这些日子的烦心事，脱口道：“等你长大了，姐姐嫁给你好不好？” 哪知风清影听闻此言，却是想也不想地摇摇头。 “咦，姐姐这么好看，你都不想娶啊？” “姐姐好看是好看，但是……”风清影似乎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坚定道，“但是我已经跟老家隔壁的大丫和二丫定亲了，我长大了是要娶她们的，不能娶神仙姐姐！” “你才多大啊，就已经定亲了？”女子有些哭笑不得，她居然败给了两个素未蒙面的黄毛丫头？ 风清影竟有些羞涩地脸红起来，说道：“爹爹说，娶媳妇要趁早，不然以后只能找别人挑剩下的了。” 他接着又说道：“神仙姐姐以前没有定亲么，所以现在想找人嫁了？” “姐姐不想嫁人，但有人想娶姐姐！”女子的声音变得有些低落起来，她伸手捏了捏风清影的脸蛋，幽幽道，“姐姐不嫁他们，要嫁就嫁给小景福好不好？” 风清影这下的表情就有些精彩了。他一开始要点头，但很快就顿住要改为摇头，然而看着眼前神仙姐姐的眼神中又颇有不舍。一番难以抉择之下，登时就有种要急哭了的感觉。但其实他内心想的是，他一个大老爷们，竟然被一个娘们捏脸蛋了，被调戏了。这个时候他到底是要叫，还是不叫？ 女子却不曾想风清影会有这样的反应，又颇是好笑道：“好了好了，姐姐不嫁人，姐姐才不要嫁给你们臭男人！” 风清影不依了，反驳道：“神仙姐姐，我不臭，不信你闻闻？” 说着还把手往女子面前伸过去。 女子哭笑不得地把风清影的手拨开，没好气道：“知道啦，你不臭，小景福不臭！” 一边笑着，女子的视线也从风清影转到他肩上的小黑身上。从刚刚她过来，到跟风清影说了一段时间话，这只黑猫就乖乖的一动不动，简直安分过了头。女子指着小黑问风清影：“小景福，你的这只猫好乖呀，能给姐姐抱抱吗？” 一瞬间，风清影警惕起来。别看他之前一直在扮天真烂漫，实际从未放松对眼前这个女子的警觉。这可是御气师，有莫测神通的御气师，在御气师面前绝对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事实上，从女子主动靠过来，风清影就觉得有些蹊跷。他可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魅力，能让人看一眼就被吸引过来。现在看来，怕是小黑刚刚泄露了什么，引起了这女子的注意吧？ 风清影倒不是很怕女子查探的，小黑身上没有半点妖气，所修炼的影气又是最具有隐蔽性的，只有极少数气感敏锐的御气师才有可能查探到。然而他完全不知道女子有什么神通，万一真被她看出来了怎么办？ 风清影眼珠一转，说道：“神仙姐姐，小黑是我弟弟，这段时间一直陪着我赶路，很久没洗过澡了，很脏的。神仙姐姐真的要抱它么？” 听说小黑很脏，女子犹豫了。女人往往爱美也好洁，对肮脏的东西都会有些抵触。这不入凡尘的御气师就更是如此了—— “哦，既是这样的话，就等小景福给它洗了澡再给姐姐看看好了。” 女子的意思是要以后看看，但风清影已看出女子眼神中的兴致缺缺，恐怕很快她就会忘了这事儿的。 风清影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总算躲过一劫。看来以后还是尽量不要让小黑在这些御气师面前出现的好，不然一个不慎，他和小黑就都有危险了。 天色将晚，夜幕降临。 风清影与花裳女子的这场邂逅，也在女子没了兴致之后，要以冷场作为结束。 恰是这时，佟掌柜来寻风清影去用晚饭，倒让冷淡的气氛缓了缓。 在外头自持身份的佟大掌柜，到了女子面前也得恭敬行礼，道一声“仙师万安”！他的神色有些紧张，似是在担心自己这个刚刚认下不久的侄儿是不是冲撞了仙师，便试探地问道：“不知凡民的小侄是不是打扰仙师了？” “佟掌柜多虑了，”女子的神情已恢复成清冷的模样，淡淡道，“我与令侄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今日赠他一枚灵玉，望他今后安福无灾！” 女子说着，从腰间取下一枚拇指大小的卵形青玉，递给风清影。 这青玉圆润泛光，内里仿佛有玉液流转，每一次转动都似乎有一股甜润的暖流从中扩散出来。玉有灵气，消灾避难。一枚灵玉对凡人来说，简直是可换国城的仙宝神物。 佟大掌柜这些年也是见过许多奇珍异宝了，可看见了这枚灵玉，也不禁有一丝羡慕。不过他也清楚，仙师当着他的面送出灵玉，那么这枚灵玉就绝不可能是他的了。他轻轻拍了拍风清影的后背，笑道：“仙师有赠，是你的福分，收下吧！” 眼见风清影接过灵玉，佟掌柜便对女子说道：“仙师，凡民已备好佳肴，请仙师用膳。” “佟掌柜有心了，送到我院舍来吧。”女子说罢，转身返回她的院舍去了。 佟掌柜作势恭送，一直到女子消失在视线，都保持着不动。 凡人对御气师的敬畏，由此可知…… 第十六章 夜间清唱，惟愿烦忧去 风清影是在运来客栈后的院舍吃的晚饭，佟掌柜带着他的妻子和两岁的?32??儿子在一旁陪同。 介绍了妻儿给侄子侄女认识后，佟大成便旁敲侧击地询问风清影与院内那女仙师相见的经过。 风清影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了佟大成。他心知佟大成的为人，佟大成这番过问只是担心风清影有没有说错话，若因此把仙师给得罪了可就难办了。 待风清影将全部经过道出，佟大成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笑道：“看来那位仙师确实对你印象不错，这也算是你的福分了。对了，景福，仙师送你的那没灵玉一定要收好！那可是了不得的宝物，不可轻易示人，明白吗？” “是，大伯伯！”风清影老实地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 传言灵玉有消灾避难的作用，佩戴灵玉的人往往都能长命百岁、平安一生。是以，凡人对灵玉的渴求，就跟向往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一般。然而风清影的视野早已不局限于凡人的世界，他知道灵玉虽然难得，但也只是对凡人比较有用而已。对御气师而言，灵玉也不过是有清心静气作用的玉类，一枚灵玉还及不上一颗源气石有帮助。 所以风清影并不看重那女子送他的这枚灵玉，在他看来，这就跟富贵人家随手送出的饰物差不多，都是表示一下意思而已。 当然，风清影也不是要贪图什么。他之所以要“巧遇”那女子，仅仅只是想混个脸熟。能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那是再好不过。 饭后，佟大成一家又陪了风清影两人一阵。家常话到月上树梢，佟大成夫妻这才以小儿困乏欲睡为托词，辞别风清影二人。 风清影送佟大成到了院舍门口，恰巧碰见小厮来给佟大成汇报什么事，之后就见佟大成眉头深皱、忧心忡忡而去。风清影在门口沉思半晌，往对面不远的院舍望了望，心下已然定计。 关了院舍的大门，风清影便和姐姐杨凤环一同到里屋睡觉。 与姐姐同床，风清影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抵触的。毕竟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八岁年纪，在心理上总觉得与姐姐太过亲近不好。只是家里陡遭大变，杨凤环这段时间正是最缺乏安全感的时候，风清影也不希望因为自己执意分开而让杨凤环担惊受怕。 好在杨凤环现在也仅仅十二岁，风清影也不用觉得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上了床，杨凤环似乎是下午睡得多了，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睡意，只是睁着眼一直在瞧风清影。 风清影便笑道：“姐姐，你在看什么？” “好好看看你啊！”杨凤环轻声道，“小影，总觉得你最近变了个人似的。那么勇敢，那么聪明，像个小大人！” “我以前不就是这个样子的么？” “才不是！”杨凤环摇摇头，“你小时候笨笨的，很粘人，还爱哭鼻子！” “姐姐，我可是你弟弟，你这么说我？”风清影调笑了一句，忽而轻轻一叹，沉声道，“人都是会长大、会变的，咱家就剩下我们两人了，我必须变得更强大，才能保护你！” 听风清影提起家，杨凤环也是神色一暗。她沉默片刻，才低沉一叹：“也不知哥哥现在怎么样了？小影，你说哥哥会不会来找我们？” 风清影想起那个毅然决然返回宁波城的身影，幽幽道：“我不知道！” 他不想说，他心里其实早已肯定胡万响不会活着从宁波城出来了。幽冥谷那样一个庞然大物，只要他们想，就不会放走任何一个他们想要灭杀的人。风清影也仅仅只能抓住重生之时的那一线机会，他现在根本没有底气面对整个幽冥谷，所以才会急切地想要离开天风国。胡万响自己选择了顺心而为，风清影钦佩，也叹息，但他当时的确没有能力再去阻止胡万响了。 屋里一时变得沉默，两人都陷入了心事，也显得低落起来。 好一会儿，杨凤环才又故作笑颜，说道：“小影，这两个月我都没问，但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是有打算的。现在我想知道，你究竟计划着什么？我们要去哪儿，以后要做什么？” 风清影闻言，怔了一怔。原来不只他自己重生了，姐姐经历了这些事，也已经长大了啊！风清影想了想，却还是不准备把自己的打算告诉杨凤环。他说道：“姐姐，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现在的处境并不安全，姐姐你能保证知道之后不会泄露出去么？” 姐姐杨凤环是风清影最好的掩护，有杨凤环在身边，风清影才能表现得更像孩子一些。然而一旦杨凤环知道了风清影要做的事，或多或少就会表现出一些担忧之类的神色，容易让人察觉出异样。这便是风清影很少向杨凤环解释他做的事情的原因，杨凤环的本色演出，才是风清影丢出的最好的烟幕。 杨凤环也是聪慧之人，一听便懂了风清影的意思，说道：“那我不问了！” 杨凤环很理解，但语气中的失落也很明显。 风清影也没办法，现阶段他必须保证少出差错。只是姐姐心情失落，他自己也颇为内疚。这毕竟是他从小最为亲近的姐姐，甚至父亲和母亲都没有这个姐姐在他心中的地位高。 黑暗的屋里，风清影心思电转，他忽然想起了上一世妻子为排解烦闷而时常唱起的曲子，便道：“姐姐，我教你唱支歌儿吧。” “小影，你会唱歌儿？” 问话刚说，接下来便是两人异口同声答道：“爹爹教的！”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低落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一些。杨凤环抓起了风清影的手，捧在怀中，笑道：“好啊，小影，你教我唱！” “姐姐听好了！”风清影酝酿了一下，轻轻吟唱起来，“梦做飞鸟向阳山，我自轻盈风中欢。烦忧如烟莫须恼，日上三杆总会散……” 风清影这段唱句并不复杂，曲调也偏柔和随意，而且他也不是很会唱，让人听起来并没有多特别的感觉。可是不知为何，就是这样清淡的唱句，却会让人不自禁地跟着哼起来。 一遍唱过，杨凤环竟已将曲调学了个七七八八，哼着也有模有样的。她呵呵一笑，说道：“小影，你这歌儿好像挺有意思的，唱着唱着就感觉心情好了许多呢。” “是吗，你觉得好？” “嗯，你再给我唱唱，我好像快要学会了。” 风清影无不应允，又给杨凤环唱了几遍。然而最后他并没有教会杨凤环，因为在风清影小声地唱了几次后，杨凤环已在歌声中入眠了。 风清影听着耳边平缓的呼吸声，心中默默自语：“姐姐，惟愿你这一生不再烦忧啊！” …… 次日上午，风清影没等佟大成来看他。他找了一个小厮，让小厮带他到客栈的后厨去。 运来客栈并不面向凡人，所以客人从来都不会有多，因此厨房也不像其他客栈酒楼那样忙碌的。风清影向管理厨房的管事道明来意，说要亲自给自己的姐姐准备一份早点。管事当然是不愿意的，运来客栈厨房里的食材不是凡物，怎能让一个八岁的小娃娃到里面乱来？ 然而风清影哪是一般的孩子？他说起话来是一套一套的，又是用佟大掌柜的名号威逼，又是一项一项地解说自己不会乱来，最关键的是他还对运来客栈的厨房十分了解，所有管事忌讳的事情他都不碰。 到最后管事都被风清影说得有点懵了，稀里糊涂就同意了。 风清影便在厨房里忙碌了一阵，有模有样地熬了一碗羹出来。 他用食盒装起这碗羹，却没有带回去给姐姐，而是径直到了后院花裳女子的院舍前。 站在院舍门口，风情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尽量放轻松，而后叩响了大门。 就在这时，被小厮通知风清影进了厨房之后，终于赶过来的佟大成急忙喝道：“景福，你在干什么？赶紧回来！” 佟大成是真急了！虽说他知道昨天仙师对风清影的印象不错，但并不认为风清影就此能靠上仙师的关系了。这种贸然前来打扰的行为，很可能就会把仙师惹恼了的。更何况院舍里的这一位可是佟掌柜没摸清脾气的，这两天他想尽办法来讨好，但最后都没起作用。甚至客栈这两天送过来的饭菜，这位仙师一点儿都没动，差点儿让佟掌柜一位自己是不是已经把仙师得罪了。 今上午风清影突然来这么一遭，真真是把佟大成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现在只希望能在仙师出来之前把风清影拦下，最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可他还是来得迟了！ 风清影并不理会佟大成的呼喝，继续扣着院舍大门。很快，大门打开，艳丽照人的花裳女子出现在风清影面前—— “咦，小景福？” 风清影将手中的食盒往前一递，笑道：“神仙姐姐，我给你做了份早点。” 第十七章 此味应惜，羹汤送前程 当佟掌柜看到花裳女子出来的那一刻，心中不禁暗叹一声完了，自己可?33??被这个小侄子害惨了。仙师往往喜怒无常，寻常人稍作打扰都会引起震怒。这小子简直发了疯，去弄什么早点，他一个八岁孩子弄的早点也是能吃的？更何况还是给仙师吃的东西！佟掌柜甚至预想到，那女仙师可能一气之下都会直接把风清影杀了！ 而他们佟家也会因此受到牵连。虽说佟掌柜的大儿子已拜在影刀门一位外门长老名下，但比起这位已任影刀门长老事职女仙师来说，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佟家也许不会因这事儿而彻底衰落，但今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看见那女仙师的目光越过风清影，一直往佟掌柜这边看过来，佟掌柜心中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花裳女子的目光回到风清影身上，别有意味地笑了笑，也不去接风清影手上的食盒，说道：“小景福，你还会做早点？” 风清影很认真地点头道：“娘亲还在的时候，常常给我们做翡翠羹吃。我姐姐最爱娘亲做的翡翠羹了。但是后来娘亲走了，姐姐吃不到翡翠羹了，就偷偷地哭。不过我很聪明，娘亲怎么做翡翠羹的，我都记着。现在我做的翡翠羹，姐姐一样爱吃！” 说着，风清影似乎是想要证明自己，一面打开食盒，露出里面一小碗碧绿晶莹、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稠羹。一股清淡的甜香味飘散出来，入了花裳女子的鼻息，登时就让她怔住了。 久远记忆中的气味，如此熟悉着，又如此陌生了！花裳女子低头看着只有她半身高的孩童，却宛如自己在抬头仰望着那一个温婉贤淑的身影。记忆中的那人总会摸摸她的头，递过一碗碧翠羹汤，柔声说：“一碗稠羹翠，递与百姓家——” “——此翠金不换，此味人应惜！娘亲总对我们说吃翡翠羹有福，但娘亲自己却从不吃！我一直不懂，神仙姐姐，你知道是为什么么？”风清影将一碗翡翠羹端到花裳女子眼前，睁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神仙姐姐，你不尝尝么？” 花裳女子的一双眼睛是湿润的。此时的情景与记忆中的那一幕幕何其相似？但记忆中的那人早已不在了，她也不再是那懵懂无知的小姑娘。长大，意味着不再依靠，也无法在依靠…… 花裳女子有些颤抖地接过风清影手中的碗，用调羹舀了一小口抿入嘴中。味道与记忆中的有少许偏差，但大体上还是熟悉的感觉。温暖、舒适，仿佛让人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她随时可以依偎在温暖怀抱中，那时她不必面对雨露风霜…… 院子里一片宁静，只有花裳女子站在门前轻轻吮吸羹汤声音。佟掌柜和身后几个伙计都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脑中一时茫然。 一小碗羹汤不经吃。花裳女子吃得很慢，但也没花多少时间就吃完了。 风清影好奇地问：“怎么样，神仙姐姐，好吃么？” 花裳女子抿了抿双唇，一条香舌还很不雅地在唇间舔了一下，而后展颜一笑，说道：“好吃！” 风清影便笑，小孩子得意的笑。 花裳女子亲昵地捏了捏风清影的小脸，放下小碗。她朝不远处的佟掌柜招招手，笑道：“佟掌柜费心了！” 没错，花裳女子并不相信这羹汤是风清影做的。而且刚刚那番话也不会是一个八岁孩子能说出来的，这背后必然有人再教他。那个人是谁？除了佟掌柜还有别人吗？不过花裳女子能感觉出孩子眼神里的天真和好意，所以她并不介意。而且她昨天对这个孩子也很有好感，加上今天这碗羹汤，更觉得这孩子可爱了。 佟掌柜恭恭敬敬地过来行礼，说道：“仙师，小侄没有打扰您吧？” “佟掌柜说的哪里话？”花裳女子将风清影揽到身边，“小景福来看我，我喜欢着呢。” “仙师高兴，那是景福的福气。” “呵呵，佟掌柜你也不必跟我客气了。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以前爱吃翡翠羹的？” “翡翠羹？原来景福做的这道羹汤叫翡翠羹吗？”佟掌柜有些赧然道，“回仙师的话，凡民确实不知仙师原来爱吃这羹汤。这羹是景福今早上自己去厨房做的，凡民刚刚还担心着呢。您也看到了，凡民之前想拦着景福，但没拦住？” “哦，你是说……”花裳女子疑惑地看着身旁的风清影，“小景福，这道翡翠羹真是你做的？” 风清影有点不高兴地往外挪了挪，哼道：“神仙姐姐，你不相信我呀！” “没有没有，”花裳女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只是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也会下厨？” “年纪小怎么了？”风清影骄傲地昂着头，“我不但会做饭，还会扫地、洗衣服呢！” “好了好了，知道你厉害！”花裳女子揉了揉风清影的脑袋，“姐姐今天很高心，许你一个愿望怎么样？你有什么愿望，神仙姐姐都可以帮你实现哦！” “真的吗，什么愿望都可以？” “真的！” “那……”风清影仔细地想了一阵，睁着亮晶晶的大眼说道，“神仙姐姐，我可不可以像你一样也做个神仙？爹爹说娘亲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后来爹爹也去找娘亲了，他们都不要我了。我如果成了神仙，是不是就可以找到他们？” 不得不说，孩子们天真的神情真的很容易激起女人的母爱。饶是花裳女子修炼多年，七情六欲已比常人淡了许多，还是忍不住生起一股怜爱之感。而且听了风清影的话，她也不禁想起母亲的离去，两人之间愈发有些同病相怜。 花裳女子不禁矮下身子将风清影拥入怀中，轻声道：“一定的，一定可以找到他们！” “那我要怎么才能变成神仙？” “你等等，姐姐给你检查一下。”花裳女子伸手探入风清影腹下，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风清影只感觉有一股暖流在腹中转啊转，腹下的气海仿佛也跟着转了起来，转得他浑身乏力，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风清影看过《影气诀》，知道这是探气入海，是御气师查探他人气海状态的一种手段。不过探气入海虽然可以最准确地感应出气海的状态，但是对于被查探之人是很危险的。除非是很亲密的亲人或者是招揽弟子，否则御气师之间是不会让人对自己这么做的。御气师更多的是修炼望气术来感应别人的气海。 不知过了多久，风清影感觉身上一轻，那种懒洋洋的感觉登时一去，意识也恢复过来。 只听佟掌柜有些急切地问道：“仙师，如何？” “嗯，佟掌柜，我不想骗你，小景福的天赋并不出众。”花裳女子顿了顿，接着道，“不过以小景福的气海状态，想要入门的话，应该也是有些机会的。影刀门下一届的弟子入门大会不久便将开始，佟掌柜可以让小景福去试试。” 佟掌柜听花裳女子前一句时，心中的失望溢于言表，不过很快听到后一句，不由得又升起了一丝希望。当初他的大儿子佟东升不就是参加入门大会才入了门么？后来还一位外门长老看中，收为了弟子。既然仙师说景福有机会，那么说不定他真的也可以入门呢？ 佟掌柜连忙道：“谢仙师指点，凡民到时一定送景福去试试。” 花裳女子有些可惜地看了看风清影，她是真的喜欢这孩子，奈何这孩子的天赋不够。她虽然贵为影刀门内门长老，但收弟子这种事也是不能随意的。如果收的弟子天赋太差，影刀门也是不会允许的，因为那会浪费影刀门许多修炼资源。 “若是小景福天赋再好一点就好了……”花裳女子摇摇头，将风清影送到佟掌柜手上，说道，“佟掌柜，小景福刚被我探过气，身体会有点虚弱，你先送他回去休息吧。” 想了想，花裳女子又说道：“这样吧，这个月月末我会带着小景福一起走。我记得你儿子是在黄长老那儿吧，到时候我把景福送到他那里去。入门大会我会跟人殿执事说说，看看能不能给小景福多一点机会吧。” 佟掌柜大喜，又行礼道：“如此，就多谢仙师了！” “嗯，我乏了，你去吧！”花裳女子说完，最后再看了风清影一眼，转回院舍中去了。 佟掌柜小心翼翼地抱起风清影，往风清影住的院舍过去。 风清影神智是清醒的，花裳女子和佟掌柜的对话他全都听在耳中，心中也是有些激动，暗道一声成了。 其实他也不是一定非得要投入宗门之下的，因为即使不入门，他也依旧可以修气。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在宗门中修气绝对会比在外野修要安全上百倍。而且有宗门做靠山，修气速度也肯定比风清影自己摸索要快得多。 最最重要的是，影刀门中有一份不错的机缘，也有一个对风清影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能够进入影刀门，绝对是一个好的开始！ 第十八章 心生暗潮，此江去苍蓝 佟大掌柜是个非常有心的人，这一点风清影在上一世就已经深深的了解?34??了。他能为了让一个御气师从他的客栈满意而归，费尽心力摸清御气师的所有喜好。你说他谄媚也好，讨好也好，他却从不主动去求一丝回报。正因此，运来客栈数十年间深为御气师们钟爱，直到之后的影刀门产生惊天大变之后，才不可违逆地衰败下去。 风清影上一世曾听通胀过说起他一生中最自豪的两件事，其一就是他把儿子送入了影刀门，而儿子最后也修成了人人敬畏的仙师。另一件事，便是他曾让一位仙师在客栈中感动落泪。高高在上的仙师大人居然被他一个凡民感动，还哭泣流泪，可知佟掌柜心里有多自豪！ 而佟掌柜感动的那位御气师就是风清影这两天喊得无比顺口的神仙姐姐，用的也正是一碗简简单单的翡翠羹。 苍蓝国开平一地的翡翠羹，一直是属于母亲的传统菜肴。虽然做法简单，但想做得合乎孩子们的口味，却是开平母亲们私下秘传的不二手艺。在原本的时空里，佟掌柜耗费近半家财，历时一月，才获取了这道母亲菜的秘方。 风清影初听这事儿也是不信的，因为实在有点离奇。御气师是什么样的人，他自认为是颇为了解的，可以说他们修气时间越长，就越绝情绝欲。说一位御气师会为了一碗羹汤流泪，简直天方夜谭。 佟掌柜为了证明给自己这个交心好友看，便当着风清影的面给他熬了一碗翡翠羹。当风清影喝下这碗羹汤，居然真的立即就有怀念母亲和姐姐的感觉。而后佟掌柜便给风清影解释了当时那位御气师所处的境况，风清影这才知道，那是在被屈辱的命运压迫下忽然找到母亲的味道的有感而发。 可惜风清影这一次却没能见到神仙姐姐的泪水。也不知是他做的羹汤不够好，还是昨天的偶遇给神仙姐姐缓冲了压力。好在他的目的是达成了的，总算没白费他的努力。只不过本属于老朋友的人情却被他抢了过来，风清影心里还是稍稍有点内疚的。 看着这个面相温和、抱着自己回到院舍的老朋友，风清影心中不禁暗道一声“对不起”。 佟掌柜是听不到这声“对不起”的，他此时的心情微微有些复杂。一方面，他总感觉这次的事情有点蹊跷，让他心中有些抗拒和害怕。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相信事实，不得不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好结果。仙师的话就是绝对的命令，佟掌柜哪敢反驳？ 不过有一点佟掌柜是很肯定的，那就是他这个刚刚相认不久的小侄子一点儿都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这孩子看起来一副天真的模样，但心里的弯弯道道完全不比他们这些大人们少。仔细地想想从昨天到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佟掌柜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景福啊景福，没想到我揣摩了半辈子人心，却让你一个小毛头给骗了！” 纵使相见应不识，两个陌生的“老朋友”各怀心思，默默地谋划着各自的打算。谁利用谁已不必计较，今后他们还将会有更紧密的联系。朋友变成亲戚，岂不更亲近？ …… 自从给神仙姐姐送过羹汤后，风清影之后几天便时不时会去找神仙姐姐窜门，偶尔也会把姐姐带过去，更能增加彼此的亲近感。他的天真呆傻的表演，他投奔佟掌柜这一路过来的“所见所闻”，他的妄想和奇怪发问，无不让神仙姐姐欢愉逗笑。 日子便在这样的欢笑中悄悄地转到了七月之末，埋头的鸵鸟终于憋不住气，拔出了脑袋…… 七月末的昆城，往日的热闹似乎收敛了一些，鹅蓝江边的码头也多了许多御气师的身影。 这一天，花裳女子和风清影他们自七月来第一次从运来客栈出来，一齐到了码头上。 码头完全被影刀门的外门侍卫接管了，一个个管事指挥着劳工给四面八方过来的货船下货，又转装到影刀门的楼船上。每卸下一船货，便会有一个御气师过来给花裳女子过账，花裳女子确认无误，就会签下名字。风清影也是这天才知道花裳女子的全名——婓红娘，人人都叫她婓长老。 从早上一直到下午，整个码头忙碌不停。到得日挂西山，所有的货物才转交完毕。 婓红娘也不再做停留，带着风清影和杨凤环上了楼船，直接启程，航向苍蓝国。 杨凤环原本是要被佟掌柜要求留在客栈的，不过风清影坚持要和姐姐一起。而婓红娘经过一月的熟悉，也觉得可以捎带上杨凤环。最后佟掌柜也不得不同意了。 高大的楼船疾行于江面，晚风吹斜了夕阳的余晖，洒在船头的一高一矮两人身上。 风清影眺望江面，目光从极远的时空顺着江流渐渐回到船上。他知道这艘楼船的目的地便是苍蓝国的一流宗门影刀门的所在地，他知道这一船货物是影刀门专门订做的数千口好刀，但他表面上却必须做出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 影刀门作为苍蓝国苍蓝国唯二的一流宗门之一，其底蕴和实力却仅仅只是比二流宗门好上一点而已。因为影刀门是最近几年攀上了有“中原第一教”之称的超一流大教天元教的高枝，这才勉强晋升了一流行列。所以这几年影刀门为了加深宗门实力，动作颇多。这一船宝刀便是影刀门为了进一步扩张，为接下来新入门的弟子准备的。 御气师的修炼之道，通常分为两个派系。一是主修五行源气，通过直接观气养成气灵的修灵派；另一个，则是辅以刀剑枪棒等兵器，以器为气的载体，从而养成气灵的修器派。 影刀门是正宗的修器派，其镇门御气诀《十影刀》在养气阶段就必须借助刀体，观刀养灵，刀灵一体！故而门下弟子对宝刀的需求量是很庞大的。 风清影自是不屑船舱的那些宝刀的，他想要的刀，如今还藏在影刀门山门内。 风清影的目光转入身边婓红娘斗篷的墨纱里，顿了顿，不觉叹了叹气。相处一月，他也不禁对这个明**人的女子产生不少好感。他不知道在原来的历史里，这个女子最后是什么样的结局，佟掌柜也不曾跟他提起过。不过如果没有其他的变数的话，恐怕这位神仙姐姐也只能是接受命运了吧。 今生他回来了，却不知会不会让这个女子的命运发生变化呢？ “小景福，你有心事？”却是风清影心中感叹的时候，婓红娘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啊，不是！”风清影应道，“我只是觉得，神仙姐姐今天好像不大开心？” “哦，小景福的眼睛这么厉害？姐姐戴了面巾和斗篷你都看得出来？”婓红娘语气有些低落。 “神仙姐姐，是不是有人要欺负你啊！”风清影握了握拳头，说道，“你放心，等我成了神仙，就保护神仙姐姐！” “呵呵，是吗？”婓红娘不可察觉地摇摇头，说道，“那你可要快点变成神仙了，姐姐等不了那么久！” “为什么呀？”风清影睁大了眼睛，故意问道，“是不是坏人在我们要去的地方等着啊，那我们不去了好不好？” “不去？小景福你不想成为神仙了吗？” “想啊！可是一定要去那个地方才能变成神仙吗？” “是啊，一定要到那里才能变成神仙！”婓红娘似乎有些自嘲地笑笑，“姐姐就是在那里变成神仙的，所以姐姐没有选择！” “是真的没有选择，还是不敢选择？” 婓红娘闻言一愣，道：“你说什么？” “是真的没有选择，还是不敢选择！”风清影眨巴着眼睛，无辜道，“神仙姐姐，每次我被邻居家二胖子欺负跑回家的时候，爹爹都会这么跟我说的。他说，‘你为什么每次都选择跑，为什么不打回去？比起看见你哭鼻子，我更愿意看见你流鼻血！’” “打回去吗？”婓红娘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暗了下来，“真的可以打回去吗？” 婓红娘嘀咕了两句，又问风清影：“那小景福后来跟那个二胖子打了吗？” “没有！”风清影理直气壮地摇头。 “没有？” “我打不过他呀！”风清影笑道：“不过有一次我骗他到张屠户家的狗窝去，他被疯狗咬了一口，就再也不敢来找我了！” “你倒是聪明！”婓红娘嘴上夸了一句，心里却叹道，“那窝狗帮得了你，却帮不了我呀！” 一面叹着，婓红娘不禁又摇摇头，心道：“我跟一个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呢，莫非还真盼着有人来帮我吗？别傻了，婓红娘！” 日沉江下，滔滔江水映着缓缓铺下来的暮色，一如婓红娘的心绪，黯淡了去。 娘子问江去何处，落日无情水长流。 只是那夜色盖下的黑暗中，暗潮却止不住地从心底翻涌…… 第十九章 宗门已至，刀幡出十涧 鹅蓝江江水从天风国翻滚而下，裹着天的蓝、云的白，将巨大的楼船推送到苍蓝国境内。 八月中旬，风清影在船上摇晃了近半个月的时光，终于重新踏上了踏实的土地。 苍蓝国的风比天风国要柔和一些，山外青葱也比天风国地境内要浓郁，甚至天空开阔，没有云层层层压下的迫力，让人感觉浑身都轻松多了。 是的，离开了天风国，没有了最大的安全威胁，风清影当然会感到轻松。然而他身后的婓红娘却越发心事沉重起来。风清影下船之后，就在码头等了好半晌，才等到婓红娘慢慢悠悠地从楼船下来。下了船，婓红娘还在岸边愣了一会儿，才让船上的管事开始卸货。 种种迟疑，无一不表现了婓红娘对于返回宗门的抗拒。 但不管她再如何迟疑，都改变不了返回宗门的必然，除非她想要脱离宗门而去。然而擅自脱离宗门的后果，肯定要比现在回去更惨！婓红娘承受不起那样的后果，她只能在这江边尽量多待一会儿罢了…… 楼船停泊的码头，是影刀门专门设立的。这里直通影刀门所在的十涧山，一条大道从十涧山山脚直直地铺到码头这里。在江边远远遥望，便可以望见十涧山那间错聚拢的十个山头，一根直插天际的柱子高高地立在山头中，柱子上挂着实质性刀气凝聚的巨幡。巨幡烟白，中间斜插一柄黑色长刀——这就是影刀门独一无二的宗门标志。 还未到山头，大宗门的气派就已经在风清影面前显现出来。风清影两世为人，却也是第一次如此接近大宗门的门派范围，即使他见地不凡，也还是让那一张千百里范围都能清晰看见的巨幡镇住了。他身边的杨凤环就更不用说了，整个人都已经是目瞪口呆的模样。 “这就是一流大派的威风啊！”风清影心中微微感叹，若不是重来一世，谁会知道，这样气派的一流宗门会在短短不到二十年间就破灭了呢？那时候来来往往影刀门众徒，有几人愿意随着影刀门一同灭亡？ 由来人见高屋起，不预楼塌人不见！ 未来啊，总是喜欢跟人开玩笑！ 风清影摇摇头，看着一个个神气昂然的影刀门御气师指挥劳工把装着刀器木箱抬上马车，嘴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嘲弄的微笑。 花费了一些时间，楼船运来的上千口宝刀终于装上了一辆辆马车上。管事这才过来请示婓红娘—— “婓长老，一切都准备好了，是不是可以回山门了？” 婓红娘的目光从江面上收了回来，扫了那一排马车一眼，点头道：“那就走吧！” 管事得令，便退去吩咐下去了。 车队缓缓前行，婓红娘也带着风清影和杨凤环两人上了车队后的一辆厢车。 …… 从码头可以望见影刀门的山头，但码头距离影刀门的距离可不短。纵然影刀门已经修了一条平坦的大道，车队还是用了一天的时间才抵达影刀门山门下。 距离影刀门越近，就越能感受到影刀门那竖起的巨幡是多么的壮观。 风清影在十涧山山脚下了马车，抬头时，仿佛就能感受到天上一柄巨大的黑色长刀劈下来。那凌厉的刀气劈开了云层和山雾，令得十涧山上空空空如也，只余天幕的深邃。 十涧山方圆近百里，形似双手捧珠，十个山头呈圆形围拱中间的幡柱。云雾似乎都被刀气逼出了山外，于山腰的高度呈现一个环圈。山上楼阁高台间错分布十个山头，天桥在山头间纵横交接，一条蜿蜒的山道螺旋而下，停在山脚下。 山脚有一三层塔楼，塔楼边便是三丈三高的铁木山门。山门铁木柱有三人环抱之粗，呈深棕色，间隔两丈，高处横挂石碑，刀劈“影刀门”三字，字字刀意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马车到了山门，便是进不去了的。不说马匹已经疲惫，走不了山路，单是山门内浓郁的气，就能让马儿忍受不住。风清影和杨凤环也是在婓红娘给他们领来了护身腰牌之后，才能迈入山门的。 车队运来的千口宝刀转由塔楼处候着的高山巨猿运送上山。这些高山巨猿都是被影刀门驯化的半妖，身体里有些许妖气，力气很大，却没有什么危害力。高山巨猿是这里唯一的运送劳力，不但运货物，也是上山很好的坐骑。在高山巨猿的背上，多数都背着宽大的背座，可供三到四人坐下。 不过也不是人人都能坐上高山巨猿的背座的，那些从天风国一路护送过来的侍卫，大多也只能跟着巨猿一同步行上山。风清影和杨凤环不是影刀门的人，但因着婓红娘这个内门长老的关系，也体验了一次坐在巨猿背上的感觉。 老实说，风清影的感受还算不错。这些高山巨猿也不知是被影刀门怎么驯化的，脾气很好，行路也很稳。一路上山，风清影都没有感觉到太摇晃。在背座上看着山脚的景况越来越模糊，也算是一种别样的体验了。 路过山上一座座凸出山体的云台，风清影常常能看到有影刀门的弟子在相互切磋。那种翻来翻去，刀光霍霍的情景，倒是看得风清影稍稍有些向往了。 一队巨猿登上了十涧山中的一个山头，在接近山顶的一个大殿停下。 婓红娘吩咐管事将刀器置入库中，就没有再去理会这些事了。她带着风清影和杨凤环从天桥转过另一个山头去，安排两人在一处小院中休息。 才到院中，还没来得及歇下，便有一门内弟子过来通报—— “婓长老，刑殿长老让您前往刑殿议事！” “呵，来得可真是够快的！”婓红娘苦笑道，“潘长老如此之急，连一点儿休息时间都不给我？” 那弟子似乎知道一点儿内情，闻言也有些神色异动，不过也没有接话。 婓红娘也不为难他，接着说道：“你去回话吧，就说一盏茶之后我便过去。” “是！”那弟子应了一声，便离去了。 杨凤环有些不忍道：“姐姐，我们赶了那么久的路，你都不能歇会儿么？” “呵呵，姐姐是神仙啊，是不需要休息的！”婓红娘轻轻揉了揉杨凤环的脑袋，“不过瑶瑶和小景福就不能不休息了，你们现在这儿睡一觉，明天我会带你们去你们堂哥那儿。” “姐姐，我们去休息吧，不要给神仙姐姐添乱！”风清影拉住杨凤环，他知道，要帮助婓红娘，嘴上说说是没有意义的。不过再过一段时间，或许他可以借一借势来给婓红娘解决困局。 “小景福果然最乖了！姐姐去去就回！”婓红娘捏了捏风清影的小脸，叫院内的侍女把两人领入屋里，便离开了院子。 …… 风清影第二天早上重新见到婓红娘时，直觉婓红娘心绪又沉重了几分，想来昨天去见那什么刑殿长老的过程可不怎么好。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风清影也有点儿真把婓红娘当姐姐看了。姐姐心情不好，他也不大开心得起来。可是他也不好去安慰和开解婓红娘，作为一个“八岁”的孩子，他若是表现得太过，就有可能暴露自己的。 “先让她委屈一阵吧，那个人应该也快要到影刀门了，到时候我才能出手！” 风清影这么想着，脸上也就没有表现一丝与往时的不同。 婓红娘见了风清影和杨凤环，也打起了精神，照常跟两人打了招呼。 在院中用过早点，婓红娘将两人带往山腰一簇院落中的一个小院前，扣响了院门。 开门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短袍，背上别着一把宽背大刀。看他的脸面，白面无须，细眉小眼，是个板块脸，说不上好看，也没有看不过眼。 小伙儿见了婓红娘，有些激动，说话都磕绊了起来：“婓……婓长老，您……您来找我师父？” “不是！”婓红娘摇头道，“你叫佟东升吧，我是来找你的？” “我……我？”佟东升讶异道，“您找弟子何事？” 婓红娘便将风清影和杨凤环两人推到佟东升面前，说道：“你父亲请我把你的堂弟堂妹送来你这里，等年末的入门大会开始，你可以给他们去报名。” “堂弟，堂妹？”佟东升更奇怪了，他从小到大可都没听说过自己有堂弟堂妹的啊，眼前这两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堂兄好！”风清影连忙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过去道，“这是大伯伯给你的信，他说你一看就会知道了！” 佟东升不敢怠慢，接过信件便打开看起来。很快，他将整封信看完，虽然感觉有点难以置信，但还是跟婓红娘道谢道：“多谢婓长老一路相送，真让弟子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不必客气，我与景福他们投缘，这段时间跟他们一起过得也很开心。”婓红娘顿了顿，道，“人我送到了，你照顾好他们，我回去了！” 风清影急道：“神仙姐姐，我可不可以常常去看你啊！” 杨凤环也道：“是啊，姐姐，我会想你的！” “当然！”婓红娘转头，即使看不见她的脸，风清影也似乎感觉到她脸上有开心的微笑，“你们想姐姐了，就让东升带到我那里去！” 说完，人已如一缕霞光，飘飞而去。 第二十章 落院暂居，堂兄有提醒 婓红娘离开后，佟东升就在他的院子里给风清影和杨凤环整理出两间卧房出来。虽然佟东升还是对风清影两人的身份有些疑虑，但父亲的亲笔书信他不得不信。现在堂弟堂妹到了他这里，不管如何，他也得先照顾好了。 佟东升这个院子，是影刀门正式弟子才能拥有的独院，还算是比较宽敞的。不过，影刀门似乎是为了培养门下弟子的苦修精神，院子里没有配备侍女下人。所以凡事都要佟东升自己亲自动手。 给风清影两人腾出屋子来，便是到了这日正午的时候。 佟东升又匆忙给做了午饭，三人凑合着在院子里吃。 只是这顿饭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风清影和杨凤环都扒不了两口，倒是佟东升自己吃的欢。一顿饭九成九都是进了佟东升自己的肚子。 等佟东升吃饱了，抬头看见风清影两人的碗筷没有动多少，也不禁有点儿不好意思。他用手指挠了挠脸颊，尴尬地笑道：“弟弟妹妹，我的手艺不咋地，倒是委屈你们了。” 风清影摇头道：“堂兄莫要自责，是我们这几天一直在赶路，不大有胃口而已。” 佟东升说道：“说起来，弟弟妹妹是随婓长老一同过来的，你们跟婓长老的关系很好么？” “因为一些事，跟婓姐姐有些缘分而已。”风清影问道，“大伯伯没在心中跟你说起么？” “倒是大概地提了一下，只是让人有点难以相信！”佟东升叹道，“你是不知道，婓长老在门中是没有什么交际的，为人一直都很孤僻寡淡。门内弟子别说向她请教问题了，连见上一面都很难的。大家都觉得婓长老这人很难相处！” “怎么会？”杨凤环小嘴张了张，讶异道，“婓姐姐明明人很好的！” “姐姐，”没等佟东升开口，风清影就先解释了，“那是因为婓姐姐跟咱们亲近，你没见这一路上婓姐姐对别人都是很冷淡的么？” “弟弟倒是看得明白！”佟东升看着面前这个小大人模样的弟弟，心中有些认同了父亲信里的话，这小孩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婓长老不喜与人亲近，至今不曾收下过一个徒弟，在门中是有颇多微词的。只是传言婓长老国色天姿，苍蓝国各个宗门都有许多人仰慕她，所以没人敢当面说她不是。但是，弟弟，我得提醒你一句，你如果真的想要入门的话，这段时间最好少与婓长老接触！” 风清影闻言，沉吟片刻，问道：“是因为那个刑殿长老？” “嗯，你已经知道了？”佟东升有些惊讶了，这些事情他可是连他老爹都没告诉的，眼前这个小家伙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风清影没让佟东升疑惑多久，答道：“昨日我们刚到山上，那刑殿长老就派人把婓姐姐叫过去了。婓姐姐回来之后，心情就变得很不好！所以我猜，是不是那个刑殿长老在为难婓姐姐？” 佟东升别有深意地看了风清影一眼，说道：“没错，刑殿长老确实在给婓长老施压。”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影刀门也是前几年才对外宣布晋升一流宗门的，但苍蓝国早已经有一个一流宗门御风门了。御风门那里会愿意坐视影刀门不听扩张，去跟他们争夺苍蓝国的资源？今年我们门主为了突破化气三境，图谋宗师之位，在门中一直闭关，御风门便趁机发难，联手苍蓝国大小十多个门派给我们影刀门施压。你别看影刀门现在一副盛气景象，但门中长老可都紧张着呢！ “门主闭关后，一直由刑殿长老接管门中大事。刑殿长老为了缓和本门和其他各派的气氛，便想要跟御风门进行联姻。正好御风门门主之子也看中了我们门内的婓长老，两方一拍即合，刑殿长老便要竭力促成联姻之事！这段时间，刑殿长老频频向婓长老施压，门内长老和弟子都对这事避之不及，生怕得罪了刑殿长老！ “所以，弟弟，你这段时间最好少跟婓长老接触！” 风清影静静地听着，眼睛滴溜地转，似乎是在考量佟东升的话。他在后世是隐约地从佟大成那里知道一点儿这事的，这时听来，心中那原本的想法也更成熟了些。他记得后世影刀门和御风门其实一直都是不合的，说明影刀门的联姻并没有成效，人家御风门并不会买账！ 再说了，一个一流宗门还要靠联姻去讨好另一个一流宗门，那说明这个一流宗门本身就是不合格的。也难怪后世影刀门会分崩离析，最后直接从苍蓝国消失了。 想到这里，风清影便对佟东升说道：“多谢堂兄提醒了，我明白的！” “你明白就好！”佟东升暗暗松了口气。若不是父亲信中说这小子心性成熟，佟东升是不会跟这个弟弟提这些事情的。毕竟这里面的事情可不是一个孩子能理解透的，他说了也没用。只是父亲对这小子寄予厚望，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好藏私。况且弟弟入了门的话，与他在门中也好互相帮助。这么想着，他不禁又叮嘱道：“你们这几个月就待在我这院子，不要出去乱跑。这山上许多地方都设有禁制，你们不是门内弟子，若是不小心触发了禁制，会很危险的。” 风清影应道：“是！” 佟东升见弟弟如此乖巧，心中放心了许多。他抬头望了望天色，说道：“我还得到师父那儿去一趟，你们先在屋里歇歇。要是有什么想要问我的，等我傍晚回来后再说！” “好的，堂兄，你放心去吧！” 目送佟东升离开，杨凤环立即就拉下了脸，不悦地对风清影说道：“小影，难道我们真的要抛弃婓姐姐？” 风清影噗嗤一笑，说道：“抛弃？姐姐，你这词儿用错地方了吧？” “笑，你还笑得出来？”杨凤环有些恨恨地拍了拍风清影的肩头，说道，“婓姐姐这一个多月对我们不好吗？现在婓姐姐有困难，难道我们就干看着？” “那还能怎么样？”风清影有意逗逗杨凤环，“姐姐，婓姐姐可是影刀门长老，而为难她的更是暂代掌门事职的刑殿长老，咱们是什么身份，你告诉我怎么帮婓姐姐？”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杨凤环“狠狠”地盯着风清影，说道，“你肯定要办法的！对不对？你一定有办法的！” 风清影被杨凤环看得有些发毛，赶忙喊道：“有有有，一定有！不过具体是什么办法，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说。但你放心，婓姐姐的事情很快就能解决的！” 风清影心中暗道怪哉，这个神仙姐姐居然这么有魅力，居然短短一月间就把自己的姐姐给俘获了。现在有这个亲姐姐“施压”，他就更得出力了！ 第二十一章 纳气入海，孕气初尝试 刚刚破晓的十涧山还很是幽静。 好好休息了一夜的风清影已经醒来，盘坐在床上。 此时床上只有风清影和小黑这一人一猫，之前同床了好一段时间的杨凤环终于跟他分开睡了。而且婓红娘也不在身边，这院子里只有一个才刚刚开始养气不久的佟东升，风清影在忍耐了一个多月之后，总算有了可以开始修气的机会。 风清影其实已经在小黑身上经历过孕气的体验，虽然人类的身体有所差别，但小黑身上的经验还是可以借鉴一下的。不过初次孕气，风清影难免还是有点儿紧张。 在天还是漆黑一片的时候，风清影就开始平复心境了。孕气之时需要集中精力，最忌讳胡思乱想，所以在孕气最佳时刻到来之前，风清影需要努力维持一个平稳的心绪。 修炼影气，最佳的两个时段在一天的黎明和入夜的一两柱香时间。这两个昼夜交替的时间，是光气和影气最平均的时刻。对于需要光气和影气共同铸就气宫《影气诀》，在这两段时间修炼绝对是事半功倍。 风清影两手分别握着一颗蕴含光气和蕴含影气的源气石，闭着眼睛，静静地等待着。 当黎明到来的那一刻，风清影霍然睁开眼睛，神情登时变得肃穆起来。但他还是没有第一时间吸纳手中源气石的气，而是控制着身边的小黑开始吸纳外气进行孕气，他便细细地体会着小黑体内气的运转，作为自己修气的参考。作为人身的第一次修炼，风清影表现出了足够多的重视和谨慎。事实上，没有师父教导，他也不得不谨慎对待。 事实上，御气师修气的第一步并不是直接就纳气入气海，而是要先学会感气和纳气。就像人类学习走路和说话一样，这些能力都是可以后天学会的，而且也并不算困难。而感气的进一步修炼，便是御气师在孕气成宫之后才能掌握的望气术了。 风清影因为上一世在小黑身上有过修气的体验，感气和纳气是完全没问题，所以才能直接从纳气入海开始。 大概体会了有四分之一炷香的时间，风清影这才下定决心，按照早已背熟的《影气诀》孕气之法，开始慢慢将手中源气石的气吸纳入气海。他还不敢吸收太多气，仅仅只有那么一丝丝游入气海，开始试图在气海中圈出“地盘”凝铸气宫。 气海是凡人得以在这被众多之气充斥的天地生存的根本，其中蕴含着大量人族与生俱来的死气。这些死气的由来至今还是一个谜，绝大部分人类都推测是始母造人的时候特意留下的，但时至今日也没有人能完全证明。人们现在能够知道的，便是天地外气通过人类的呼吸以及其他人体机能的运转进入人体，最后都会汇聚到气海，而后被气海中的死气排斥出体外。 气海中的死气是不受人控制的，其对外气的排斥作用也完全是出于人类的本能。所以人体机能纳入的外气能够被排出，但若是由于意外或者人为纳入外气，而自己又无法控制住外气的话，就会引起气海的混乱。这也是人族在没有御气诀的时候，都不敢擅自去修气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御气师的观念中，基本都认为气海的死气就是限制人类寿命的根本。因为人类的孕气、养气等等，都会使得气海中的一部分死气被消灭或者被排出体外，而每一次气海产生变化，御气师的寿命就会得以增加。御气师们都有这样一个预想，等到他们把气海中的所有死气都排出体外之后，他们就能成就长生不死！ 当然，预想也仅仅只是预想。从古至今，人族已经经历了近两万年的历史，却还从没有一个人能活过万年寿命的。修炼一途，险难莫测，只要稍稍有点理智的人都知道，长生不死基本没有实现的可能。 风清影不奢望自己能长生不死，他只是想要拥有在这世间自保的能力。他重活了，也更怕死了！所以在修气一事上，他便会比别人更加小心翼翼的。 外气进入了气海，特别还是同时两种截然相反的外气，立即就引起了气海剧烈的反应。原本一直平静的死气，就像忽然被煮沸的水，变得十分暴躁起来。 气海的激烈反应是风清影早有预见的。孕气成宫本就是人类对天地外气和气海死气的征战，是对天地和自己的挑战，岂能盼着平平静静就过关？ 风清影也不着急，他开始按照《影气诀》的呼吸吐纳之法渐渐控制着身体内的各个机能。通过对身体机能的调控，间接地控制身体本能纳气多少和强弱频率，使得气海中的死气也跟着出现有规律的波动。这样的波动会推动风清影主动纳入气海的影气和光气在气海中有规律地运转，从而获得在气海中相对留存的空间。 这种间接控制气海的方式，产生的身体负担是很重的。在身体适应风清影呼吸吐纳的方式之前，他根本不能长时间保持这样的状态。事实上，风清影纳气入海仅仅几个呼吸间，就已经开始浑身冒汗，出现了轻微地颤抖。 风清影不敢面前自己的身体，再体验了数息外气留存气海的感觉后，便按照《影气诀》的排气法将影气和光气慢慢排出体外。 经历了这么一轮纳气与排气的过程，风清影整个人就跟刚刚从水里捞出的一样，浑身都湿透了。他几乎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浑身上下都充斥着酸软无力的感觉。 但风清影此刻却有点想笑。他初次孕气坚持的时间不长，不能说是完美，但已经算比较成功了。有过这一次成功纳气入海的体验，那么风清影今后孕气也将不会有太大困难。等他越来越熟练孕气之法，身体也慢慢适应吐纳的节奏，就能让纳入气海的影气和光气停留越来越长的时间。直到最后影气和光气将死气排出，取代死气在气海中的位置。 不过这段时间不会太短，风清影还需要徐徐图之。 第二十二章 红娘受迫，云鲲天外来 连续数天，风清影每次早上起来都是一副虚脱的样子，让杨凤环和佟东升都以为他是生病了呢。好在风清影也只是早间有这种异样而已，而且随着身体逐渐适应了《影气诀》的孕气之法，风清影的疲惫感也在一天一天地减弱。如此才让杨凤环和佟东升放心下来。 不过佟东升每每早上见到风清影的样子，总会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总觉得风清影很像他以前刚刚开始孕气的状态，可是这种想法又太荒谬了点。想当初他可是在师父小心翼翼地看护下，还经历了好几次险况，才勉强孕气成宫的。一般人没有御气师看护就随随便便孕气，那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没有加入宗门，风清影哪有御气诀，又哪来源气石给他修炼？佟东升在这样的想法下，也只能是认为风清影有些水土不服了。 一直到八月末，风清影都没有从佟东升的院子出去过。仿佛真的像佟东升叮嘱的那样，要在这院子里待到入门大会开始。 佟东升也乐得两个弟弟妹妹安分，只是每天早上只能他自己起来做早饭，还是稍微有点儿郁闷的。毕竟尝过了弟弟的手艺，佟东升终于发现自己以前做的东西真是不能吃！ 这天早上佟东升照常起来做早饭，却发现风清影已经比他更早地到厨房了。 看着风清影在厨房忙上忙下，佟东升惊讶地问道：“弟弟，你的病好了？” 风清影点点头，也去没解释佟东升的误会。他一边烧火熬粥，一边笑道：“堂兄，这些天让你担心了，还劳烦你天天给我们做饭，真是过意不去！今天还是让我来做早饭吧，一会儿就好！” “嗨，瞧你这话说的，咱们是兄弟嘛！”佟东升说话客气，脸上却是求之不得的神色。 今天这一顿早饭，院子里的三人都比往日多吃了些。佟东升出门的时候，心情也比往常好许多。风清影的心情也不错，经过近半个月的尝试，他渐渐地习惯了《影气诀》孕气的吐纳节奏，离真正孕气只差了临门一角。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将影气留存气海，准备铸就气宫。 不过有人是不高兴的，杨凤环这两天就一脸闷闷不乐，跟风清影也不怎么说话了。 风清影趁着佟东升出门，便拉着杨凤环在院子里坐下，问道：“姐，你是不是有心事了？” 杨凤环抿着嘴，盯着风清影好半晌，说道：“小影，我们是不是再也不去见婓姐姐了？” “哦，原来你是为这事不开心啊！”风清影摇头一笑，“姐姐，婓姐姐的事不用急，我答应过你会有办法的！” “可是我们都待在这里十多天了，我……”杨凤环话说一半，似乎有些犹豫，没有说下去。 风清影牵过杨凤环的手，柔声道：“姐姐，你是不是想婓姐姐了？那我们今天就去婓姐姐那儿看看吧。” 说着，风清影就要拉着杨凤环往外走。他一连十几天修气，身体也绷得有点紧了，正好今天放松放松。事实上，即便身体不紧张，他也不想再继续修气的。因为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把影气存入气海，那可能会让他接下来参加影刀门入门大会时出现变数。虽说影气具有很强的隐蔽性，但风清影可不敢保证别人一定检查不出来。 临出门，杨凤环反而把风清影拉住了，她有些担忧地说道：“小影，我们现在去婓姐姐那儿，会不会影响你参加影刀门的入门大会啊？” “呵呵，姐姐你放心，没事儿的！”风清影神秘一笑，说道，“或许我甚至不用参加入门大会就能直接入门呢！” “真的？” “姐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就好！”杨凤环安下心来，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两人出了院子，便往山顶上走。那天婓红娘带他们下来的时候，风清影就将路线记住了。这是他前世四处游历练就的技能，只要不是太远距离的路线，他走过一遍就能基本记住。 一路往上走，风清影两人遇见了不少影刀门弟子，也看见不少云台上有人在相互切磋。这些弟子的容装神情都很有一股欣欣向荣的朝气，大概是影刀门这几年一直都有良好的发展，给了他们很大的自信心。 路过的影刀门弟子看见山上突兀出现了两个陌生的孩子，其实都有些疑惑的。不过这两个孩子既然能在山上行走自如，不惧怕这山上浓郁的气，那说明他们身上是应该有护身腰牌的。这便代表着，这两孩子是被影刀门的人带入山门来的，或许是哪个长老的子侄吧。 不管遇见什么人，风清影都是一副不卑不亢的神情，感觉完全是有恃无恐。正是如此，反倒没有人过来向他盘查盘查。 走了半个时辰左右，风清影两人到了婓红娘的院子前。他们不是这个院子唯一的客人，有人已经比他们先一步到了这里。 院子是打开的，婓红娘就站在门口。门外有五个统一黑色武衫、腰佩黑色长刀的青年，这五人呈一排横在院门前，似乎正在与婓红娘对峙着。 风清影两人走近一点，便听见中间一名青年得意地说道：“我说婓长老，你拖了十多天了，也该给我们一个答复了。” 这青年看起来二十三四，整个面庞稍尖，眼睛眉毛都很细，鼻头高高挺起，给人一种尖锐逼人的感觉。 婓红娘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她的面容都被墨纱斗篷遮住了，也没人知道她此时是什么样的神色。 青年见婓红娘不回话，又高声说道：“婓长老，过两天御风门那边的人就过来了，你再不给我们一个准确的答复，难道要让我们影刀门到时候难堪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婓红娘低沉地回了一声，声音隐隐有些发颤。 “那你是什么意思？”青年步步紧逼，不依不饶。 婓红娘又不说话了。风清影分明能看到婓红娘衣袖下的玉手捏得发白。 青年上前一步，似乎还想要再继续说两句。 忽的，所有人面色一惊，纷纷转头望向山外的天空。 天外云层被挤开，云鲲遮日而来…… 第二十三章 天元来客，妻是年少时 翻江倒海啸风雷，云鲲横天百里阴。 云鲲，传说是与龙神、始母同一时代的生物，形如鱼，躯似山。其身可长百里，其翼鳍亦可展百里，下潜万丈深海，上游万里高空，寿可万年，终生不落地。云鲲出自西海，虽然身躯庞大，有移山填海之能，但其性情温和，对其他生物而言，却并没有什么危险性。 当然若有人因此而敢去惹怒云鲲，那么它也会向人展示什么叫做搬山之力。 云鲲不喜陆地，通常只会在西海深海或天域活动。若能在中原见到云鲲，那只能有一个原因，便是天元教来人。天元教第一代教主梅天元创教之初，曾只身前往西海与西海海族促成和平盟约，盟约达成后，海族便赠予梅天元一只云鲲。如今几千年时光过去了，当年的天元大宗师早已入土为安，那只云鲲却还一直守护在天元教。 不过天元教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指使得了云鲲的，只有持有梅天元信物的人，才能让云鲲听令。 风清影早就听说过天元教云鲲的名头，却也是到了今日，才第一次见到这只上古巨兽真面目。 从云层缓缓朝十涧山降下的云鲲，给人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即便隔了很远很远的距离，那种铺天盖地的压迫力，还是让人从心底里感觉到无力！在十涧山山头的这一小院前，所有人的脸上都有着掩饰不住的震撼！ 那脸尖的青年是最先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的。他皱起眉头，暗自嘀咕了一句：“不是说还有十天才到么，怎么提前了这么多时间？” 他转头看向院门前的婓红娘，脸色变了数变，说道：“婓长老，你是个明白人，应该知道再怎么拖下去都是没有意义的。你早一天做决定，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今日便再给你一天好好想想，若明天我还听不到答复，就别怪我们手段无情了！” 说罢，青年对身旁几人一挥手，转身走向天桥，大声道：“我们走，回刑殿！” 五名黑衫青年行动如一，在脸尖青年的带领下，迅速地赶往天桥，而后化作一道道黑色旋风，往影刀门主峰飞渡而去。 院子门前只剩下了婓红娘一人，她的精神似乎十分疲惫，身体虚晃了晃，要扶着院门的门框才勉强稳住。 风清影连忙赶过去，急呼道：“神仙姐姐，你没事儿吧？” 婓红娘这时才看见风清影和杨凤环两人，勉强笑道：“是小景福和瑶瑶啊，你们怎么来了？” “婓姐姐，我们来看看你啊！都十几天没见了，我很想你啊！”杨凤环小跑到婓红娘身边，将她搀扶住，忧心道，“婓姐姐，你怎么样了，还好么？” 婓红娘似乎缓了过来，身子也稳住了。她反将杨凤环搂住，柔声道：“姐姐没事儿，只是有点儿累而已，瑶瑶不用担心。你们今儿过来看姐姐，姐姐心里真高兴！” 杨凤环却有些眼睛红了，声音里带了点哭颤，说道：“婓姐姐，我们应该早点儿过来看你的，我们……我们……” 婓红娘捏了捏杨凤环的小脸，笑道：“瑶瑶，不必说了。姐姐心里都知道，你们是对姐姐好的。来，咱们到屋里坐。” 婓红娘牵着杨凤环走入院子，风清影稍稍落后一步。看着前面这个艳丽得无法被掩盖的美娘子，风清影心下不禁一叹。他没想到，才十多天，这位神仙姐姐心志就差不多崩溃了。 婓红娘其人，风清影也算是了解了许多的。他知道婓红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击垮心志的人，但今天看她几乎要心神失守的样子，可想而知，那位他仍未照面的刑殿长老应当手段不俗！若无变故，明日只怕婓红娘就只能向刑殿长老低头了。 好在风清影一直等的人总算是到影刀门了，明天当能有转机。 他回头望了望山门外遮天蔽日的云鲲，隐隐有些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了。 …… 云鲲浮在山门外时，十涧山上佟东升的院子里悄悄溜出了一只黑猫。 浑身漆黑的小猫在山上各处的阴影中奔走，行动十分隐蔽。而且此时影刀门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云鲲吸引过去了，哪有人会去注意山间的风吹草动？ 黑猫穿行山间，飞过天桥，来到了影刀门主峰的吟刀大殿外，隐于一株青松的树枝上。 大殿里人来人往，侍女们正忙碌地准备着招待客人的茶水糕点。众多有身份的长老站在大殿正门外候着，没有一人脸上有不耐烦的神色。 许久，吟刀大殿外迎来一群气相不俗、盛装高贵的人。人群当先三人，左边是鱼龙银服、中年面相、气宇轩昂的男人，其银服左肩部有明显的墨刀纹饰，应是影刀门的高层人物。右边是一身祭祀长袍装的银发妇人，长袍上绘有一幅天女捧日图，一轮明日在天女手中散发出金光，正是天元教最著名不过的奉日祭祀。 这两人之间却是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小姑娘是个瓜子脸，双眼明亮有神，樱唇红而不艳，秀鼻精致，额间一点星辰砂，似星海流转，让人一眼就能陷入其中。她穿的也是奉日祭祀服，头上别着晶莹的白玉冠，颈项上戴着一串天蓝色的珠玉，真个儿玉肤交辉，人比玉更纯！ 看见这个小姑娘，青松上的黑猫竟双目流泪，浑身出现微微的颤动。 纵使年岁有些差距，模样也跟预想中的有点不一样，但透过黑猫的一双眼睛，风清影还是能从中找到后世那个几乎惊艳了他最后半生的奇女子的影子。 那女子不经意地闯入风清影的人生，她的故事带给了风清影最强烈的震撼，她的风情带给了风清影最迷恋的风景，她慈心带给了风清影最感动的宽爱，她的诀别也带给了风清影最悲痛的不舍。 她就像一阵风，只吹过，不停留。或许她曾经想要停留，但世间不愿留住她，但风清影不能留住她！ 她是他的妻，一天的妻！ 第二十四章 梅宗不在，芯慈返闺中 影刀门十多位内门长老在吟刀大殿中招待天元教来客，却并没有什么宾主尽欢、相谈甚宜的气氛，反而显得有些凝重。 小黑藏身的松树距离殿厅有些远，是听不见殿里的人在说什么的。好在松枝够高，能让它越过大殿外墙，隐约看见里面的人说话的口型。由此，风清影也能大致地明白殿里谈话的内容。 这些人说的，却是有关于中原第一剑气宗梅宗的事。 四个多月前，梅宗于东域战线被妖皇设伏击杀，若不是镇守东域战线的几位宗师在最后时刻赶到，只怕连梅宗的遗体都无法带回。此事早已传遍中原各大宗门，可谓天下震惊！ 要知道，梅宗乃是人族这两千年来的最强御气师，没有之一！而梅宗所在的天元教也是当世第一大教，几乎凌驾中原其他九大超一流宗门之上。正是因为梅宗和天元教的强势和地位超然，中原各宗门才会安分守己。中原各派私下也许会发生摩擦，但绝不敢闹到明面上来，更不会闹到你死我活的局面。 因为梅宗在，中原才能保持有利于御气师宗门成长的环境，各宗门的顶尖人才才不会在内耗中损失过重！ 因为梅宗在，中原御气师便只能拧成一股，跟随梅宗抵御东域妖族的入侵！ 因为梅宗在，纵使妖族出现了近万年来最妖孽的皇者，也依旧无法突破东域龙神山脉的防线！ 可以毫不客气地说，这两千年间，梅宗就是中原几乎所有御气师的精神偶像和支柱，所有御气师都为她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拼命与妖族战斗！ 但是有一天，这位传奇强者突然就不在了呢？这中原大地又会变成什么样的景况？ 若有人来问风清影，那风清影便会告诉他，直到数十年之后，恢复实力的妖皇举全妖族之力突破东域战线，人族各大派仍然在内斗不休！那时的人族也许还不能称作一盘散沙，但往往都是各自为战，除非是关系密切、早有盟约的门派，不然上了战场都得时时提防身边的人给自己捅刀子！ 其实这时候中原各大派的不少人心中或许都有预感了的。所以不久前梅宗遗体被送回天元教之后，当代掌教空问天便立即着手梅宗大丧，并广邀中原各派前往追悼。风清影在后世听说过，这场追悼会其实也是各大派在梅宗逝世后的一次超级会谈，对中原今后十几年都有着很深的影响。只可惜梅宗一去，天元教已然没有了那超然的号召力，虽然还能在之后几年把中原各势力苦苦捏成一团，但最终还是没能改变中原大乱的结果。 事实上，这才几个月间，梅宗逝世的影响就已经出现了。其他远的地方，风清影还不清楚，可就近的，御风门最近对影刀门的施压，便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 今日天元教云鲲来到影刀门，便是天元教大祭司梅星雨过来向影刀门门主递交请函。不过门主唐承志现在还未出关，请函便只能由刑殿长老潘德仁收下。 正事了罢，再寒暄一阵，天元教大祭司便要准备离开，前往其他大派派发请函。 山门外的云鲲在低空中停浮了小半天，把十涧山以及周围数百里的生灵都惊得瑟瑟发抖。 虎卧高岗意半酣，林深草里无兽鸣！ 猛虎没有捕兽的欲望，但走兽却不敢不胆战心惊！ 何况这遮天蔽日般的史前巨兽，其威势早已超出了十涧山这一带生灵的认知。 好在云鲲终归还是离开了，吓趴在十涧山以及周围一带的生灵们不由庆幸自己的“劫难余生”，并且敬畏地仰望那史前巨兽在天际渐行渐远。 天元教众人离开了，但不是所有人。 留下的，是天元教近几年刚刚选入教中的圣女——唐芯慈。 姓唐，与影刀门门主同姓，自然也是有关系的。唐芯慈本是影刀门门主独女，却在几年前梅宗巡游中原时，被梅宗选中，成为天元教圣女。原是二流宗门的影刀门，由此靠上了中原第一大教的关系，在短短数年间，晋升成为一流大派！ 唐芯慈自成为天元教圣女后，便许久不曾回来过了。这次随大祭司派发请函，便顺道回来见见父亲。所以大祭司离开，她却是要留下来等父亲出关，之后再与父亲一同返回天元教。 天元圣女，对影刀门却比天元教还要熟悉。 她的落身处自然还是原来的闺阁。闺阁在十涧山第五峰，临瀑而建，悬崖高处。繁花藏青青空雨，瀑烟绕阁阁飞天。空中阁楼十分有仙气，一应景致清新空灵，让人一见，便心情轻灵许多。 小姑娘回到这熟悉的楼阁，脸上终于现出些微笑来。入了楼阁，闺中事物与她离开影刀门之时别无二致，原原本本地保持下来。于是小姑娘也就笑得更加开心了。 屏退了侍女，在外始终要保持高贵守礼的天元圣女，回到了从小到大都陪伴自己的一方天地里，这才恢复了外人无法看见的小女儿姿态。在妆台、在象牙床、在窗边、在窗外阁廊上，尽情地呼吸自由的气息，拥抱名为“记忆”的温暖，也放下心中树立的志愿，一点一点地回忆着依偎在母亲怀里的故事…… 没有人能看见，圣女在阁廊外用手接取瀑布飞溅而来的水滴的那种欢笑。除了一只猫，一只很黑很黑的猫。 小黑小心翼翼地尾随到这里，作为一只没有任何威胁力的生物，它始终没有引起圣女近卫的注意。 它藏身在闺阁一角的阴影中，贪婪地看着上一世从未见过的妻子的少女风采。这是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它能从小姑娘身上看到十几年后那个奇女子的影子，但现在的圣女显然是与后世不同的。 所以它感到很新奇，也很有意思。这就像是在窥探情人那从未向人告知的过往，总会让人欲罢不能！ 我回来了，我在看着你，你还会朝着那神圣的天外一跃而下吗？ 有些话不能说，但不用说也已足够！ 第二十五章 黑猫带路，歌入少女心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入楼阁中，轻轻叩开了少女迷朦的睡眼。美美睡了一夜的小姑娘从床上坐起，伸了伸懒腰。也亏得这楼阁设计得精巧，竟可以隔绝近处瀑布的声音，这才能让少女在闺阁中安静地入眠。 一觉好梦，少女的心情也格外愉快起来。 只是当她忽然看见床头边有一只黑猫在盯着她看时，也不禁要发愣一下。 “猫，哪来的猫？”小姑娘显得有点惊讶，这是悬于崖边的高阁，唯一的入口还被她的一队近卫把守着，那这只猫是怎么进来的？ 少女疑惑了一下，却并没有深想什么。她并没有从黑猫身上感应到明显的妖气，说明这不是一只妖。也许它是在她昨日回到这闺阁之前就偷偷跑进来的吧？ 少女的好心情使得她并不讨厌这只突然闯入她的小天地的小可爱，她甚至还缓缓伸出手去，想要跟这只黑猫亲近亲近。 然而黑猫却不领情，有些畏缩地退怯着。 少女轻轻一笑，柔声道：“小家伙，不要怕，我不会害你的。来，过来这边……” 尽管少女努力摆出一副亲和的模样，但黑猫仍是不愿接近少女。当少女越逼越近，黑猫忽地从床头跃起，跳到了旁边的妆台上。它叼起少女昨夜摘下后放在妆台的白玉冠，迅速蹿到窗台上，然后再回头瞄了瞄少女。 “小家伙，你调皮了哦！”少女玉手一勾，一股轻柔地气流便从少女手中飘向黑猫。 但黑猫似乎早有警觉，竟能在气流靠近之前，从窗台一跃而下，飞出窗外去。 “呀！”少女惊呼一声，连忙小跑到窗台外的阁廊，往下一看，却见那黑猫在瀑布水潭中以极快地速度游向岸边。少女看着觉得有趣，倒也没有急着下去抓住黑猫。她回闺中换上一身轻巧的衣裙，没有惊动阁楼外的近卫，便顺着黑猫奔跑的方向，从阁楼飞窜出去。 少女紧随着黑猫在山间急奔，走的都是较为隐蔽的小道。她并不担心自己会在山中迷路，虽然她已离开有几年了，但脑海里依旧留存着对这十涧山深刻的记忆。只是那只速度快得惊人的黑猫越发让少女感到好奇，要知道她可是将将孕气成宫、正准备要开始养气的御气师，普通的小猫哪可能在她跟前奔逃那么远？可这只黑猫明明不是妖啊？ 少女哪里能够知道，一只黑猫居然是用人类的修炼之法修炼出了极具隐蔽性的影气？ 少女一时起了玩性，也没有准备使用气去对付这只小家伙。她倒是想看看，这只黑猫最后会到哪里去。 这一猫一人，就这么飞奔着，从十涧山第五峰一直来到第三峰上。 黑猫也许跑得累了，速度慢慢降下来，最后停在一座小院外。它似乎想要翻墙进去，但力气不足，跳了几次都没跳过围墙。 后面赶到的少女见着这情景，不禁咯咯笑出声来。她走近来，迅电般捉起黑猫，从猫口中夺回白玉冠，笑道：“小调皮，跑不动了吧？” 她又打量了一下院子，自问道：“这是你主人家？” 黑猫不能答话，它倒真像是累着了似的，趴在少女的玉手上一动不动。少女挠挠它的额头，稍稍想了片刻，便准备去叩响院门。 却是这时，一道清脆的歌声从院子里传出，让少女忍不住驻足聆听—— “梦做飞鸟向阳山，我自轻盈风中欢。烦忧如烟莫须恼，日上三杆总会散……” “烦忧歌？”待院里歌声渐落，少女轻轻皱了皱眉头。她不再犹豫，将院门敲响。 很快，门打开了，却是一个看起来比她年纪还小的少年出现在少女面前。那少年模样清秀，看起来着实可爱。特别是一双乌黑的眼睛，仿佛内中有说不清的故事，总能在第一时刻吸引别人的注意。少女对上这双眼睛的时候，明显有片刻发怔。不知怎地，她感觉自己好像跟这少年见过似的，总觉得有种亲近感。 “小姐姐，你有事儿吗？”少年温和一笑，注意到少女手上的黑猫，又道，“小姐姐，是不是小黑给你惹麻烦了？” “它叫小黑？”少女回过神来，低头瞧了瞧安静的黑猫，“确实是很黑。不过它没惹什么麻烦，你不用担心。” 两人各说一句，院里也传来了问话—— “小景福，是不是有客人来了？” 少年没回话，向少女做了个请势，说道：“小姐姐，到里边坐坐如何？” 少女本有些犹豫，不过一想起刚刚的歌声，便也没有拒绝。 两人同行共入，在朝阳的光辉下，仿佛金童玉女，令人见之夺神。 院子里的一大一小两女子就看得有点儿呆，待少年少女到了院中的石桌边，两女子才回了回神。 婓红娘疑惑地在少女身上打量一番，迟疑道：“你是……芯慈小姐？” 唐芯慈大方点头，笑道：“您是门内长老吧，芯慈打扰了。” “小姐说的哪里话？你能到我这简陋院舍来，是我的荣幸！”婓红娘得了确认，便不敢怠慢，连连请唐芯慈入座。她在影刀门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自然知道如今影刀门欣欣向荣的景象，都是这个小姑娘带来的。 “长老不用见外！”唐芯慈并不扭捏，她在天元教做圣女，这几年间也慢慢养成了高贵的仪容。虽不见得事事都能从容不迫，但那股圣女包容万物的气质，已然在少女身上有了雏形。只是到了此时，她那天真烂漫的少女一面，也被收敛了起来。 唐芯慈在石桌旁坐下，看向一旁的杨凤环，问道：“刚刚我在门外听见有人唱曲子，好奇之下，就敲了门。这位姐姐，可是你唱的？这曲子唱得真好听！” 杨凤环在外人面前不怎么放得开，声音有些轻，说道：“谢谢！” “这曲子是叫烦忧歌吧？我依稀记得是从岭南州传出的曲子，”唐芯慈试探地问道，“姐姐是从岭南来的？” 第二十六章 有歌朝露，院前耍威风 唐芯慈对小曲很感兴趣，那是很小的时候就被母亲熏陶出来的爱好。她母亲还未成为御气师之前，就是在岭南长大的，所以唐芯慈从母亲那里听过许多岭南山歌，也对生养母亲的岭南有些好奇。然而生长在宗门，从小锦衣玉食，却从不被允许走出山门，自母亲一去，哪还能再了解到岭南的事？甚至成为天元教圣女之后，她连山歌小曲都没有机会再接触了——圣女就要保持圣女的神圣庄严，俗事俗物一概不能沾边！ 只是当唐芯慈又听见那熟悉的山歌时，却还是勾起了心中对山歌小曲的趣好。所以，当风清影有点不客气地接话，她也不见恼色，反而更有种惊喜之感。她说道：“你们真的是从岭南来的？！” 出乎意料的，风清影没有点头，反而是摇头道：“小姐姐，我和我姐姐只是投奔亲戚的时候，路过了不少地方，听了许多事儿而已，并不是来自岭南。我们路上曾遇到过几个吟游者，跟他们学了几首曲子。锦胜的朝露歌、高南的白鹭曲、岭南的烦忧歌都是中原南部几州传唱不休的曲子，真是先辈留给我们的瑰宝啊！” 风清影款款而谈，语气自信，其见闻广博全然不似一个八岁少年该有的。 唐芯慈听风清影前一句话的时候，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她就眼神一亮，笑道：“小弟弟，你懂的不少啊，感觉你一点儿都不像个孩子！” 婓红娘也笑着凑了一句：“芯慈小姐说的不错，小景福有时候就像个小大人，老气横秋的！” “两位姐姐，我已经不小了！”风清影无奈一叹，心中着实有些尴尬。他虽然是从三十多年后回来的，可这副皮囊却只有八岁模样啊，这院子里的所有人他都得叫姐姐！ 婓红娘比划了一下风清影的身高，取笑道：“你才这么点高，还不小？” 噗嗤，院子里颜色各异的三个女子都不禁掩嘴轻笑，颇是享受调戏小弟弟的感觉。 风清影赧然地用手指挠挠小脸，闷闷地在石桌边坐下。 笑了一阵，唐芯慈问风清影道：“你叫景福？” “佟景福，”风清影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杨凤环，“佟瑶瑶！小姐姐你呢？” “我叫唐芯慈，你可以叫我唐姐姐。”唐芯慈又有点迟疑地问道，“景福弟弟，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可不可以？” 风清影想也不想地点头：“当然可以，唐姐姐你说！” “你能不能……给我唱唱你学过的那些曲子？” 这一下风清影却拒绝了，说道：“唐姐姐，不是我不想唱，只是我唱曲子其实并不好听。你如果想听的话，请我姐姐唱唱倒是不错的！” “我？”杨凤环连忙摇头，急道，“不不不，我唱不出来的！” 风清影道：“姐姐，莫害羞，这里没有外人，你就唱唱吧！” “是啊，瑶瑶。”婓红娘附和道，“你刚刚就唱得很好听呢，姐姐很喜欢！” “瑶瑶姑娘，唱一曲好不好？就一曲！”唐芯慈恳切地看着杨凤环，眼里有许多期盼的神色。 “好吧，那……那我试试！”盛意难却，杨凤环本不是多么懂得拒绝的人，见人人都向她请求，也就应了下来。 她先清了清嗓子，而后便起调悠悠，缓缓唱来—— “鸡鸣朝起时，阳探青山头。花间寻明泪，泪去满衣襟……” 朝露歌曲调平缓，轻悠而又含有淡淡的忧愁，但除了词句外，一曲下来其实忧而不伤，跟烦忧歌一样，实际都是劝人忘记烦忧的。 杨凤环有个好嗓子，这一曲让她唱得婉转多姿，听得院中三人先有忧绪再而微笑，着实是不错的。 曲罢，唐芯慈不禁喝彩：“瑶瑶姑娘唱得真好！” “谬……谬赞了！”杨凤环低了低头，小脸儿有些红。 “哎呀，瑶瑶，姐姐真是越来越喜欢听你唱小曲了，这可怎么办？”婓红娘拉过杨凤环的小手，双手牢牢握着。 “婓姐姐莫取笑我了……”杨凤环越发羞怯，头都不敢抬起来了。 三人瞧得有趣，不由得更想发笑。 然而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声呼喊—— “婓长老，你可考虑清楚没有，我是来听你答复的！” 这声音风清影倒不陌生，因为他昨日就在院子外听见过。 果然，一旁的婓红娘闻声一怔，神色一下就变得忧郁起来。她缓缓起身，勉强笑道：“你们先在这儿坐坐，我去一会儿就回来。” 唐芯慈疑惑地看着婓红娘出去，不解道：“景福弟弟，这位婓长老是怎么了？” 风清影心下一喜，暗道总算是把线都搭上了。但他面上却佯装一叹，摇头道：“唐姐姐，我也是听来的，不知道是不是真……” 说着，他便将关于婓红娘的事大致地跟唐芯慈讲了一遍。 唐芯慈听得皱起眉头，有些不悦道：“有这样的事儿？刑殿长老如此逼迫门内长老，不怕犯众怒吗？” 风清影不答话。有些事情提了就行了，再多着墨就过了，得要听的人自己心里琢磨。 两人说话间，外面的声音又大起来—— “婓长老，你莫非忘了我昨天的话？还想继续沉默，继续拖着？我说过，你今日必须给我答复，不然我只能把你绑到刑殿去了！” 风清影眉头一挑，霍然起身，三步两步到了院门，大喊道：“我婓姐姐不嫁人！” 突然出现的小少年，叫五名黑衫青年愣了一愣。而后那脸尖的青年面上闪过一丝阴厉，不耐道：“哪来的小毛孩，瞎嚷嚷什么？” 风清影走到婓红娘身边，盯着脸尖青年，一字一顿道：“我说，婓姐姐不嫁人！” 脸尖青年面皮一抽，刷地扒出腰间长刀，便是一记空撩斩，喝道：“多嘴，死！” 刀气从脸尖青年手中的长刀迸发，破空而来。 婓红娘也是反应不慢，几乎同时抽出腰间的长鞭，在射来的刀气上甩了一个鞭响。 “啪”，刀气被击散，波及两旁的地面，刮了几道划痕。 “好威风！”一道清脆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如玉般的少女来到了院门旁。 看见这少女，脸尖青年顿时黑了脸，惊道：“圣女！” 第二十七章 童子大笑，声声说人蠢 “潘珀，几年不见，你现在倒是有能耐了啊！真有刑殿长老的风范！”唐芯慈一步一步走出院子，站在院前两方人之间。她年纪虽轻，但是身为圣女，在天元教地位颇高，已然有了些上位者的威势。这时候横在黑衫青年面前，竟也让他们心中感到隐隐的压迫力。 原来这脸尖青年的父亲正是刑殿殿主，乃是影刀门门主之下权位最高的三位长老之一。是以，他虽只是一内门弟子，就敢逼到长老院舍之前。而婓红娘即便再委屈气愤，也得忍气吞声，不敢主动对他动手！ 潘珀的脸色阴晴不定，很是有些难堪。圣女昨日才到山门，今天一早就出现在婓长老的院舍里，这其中所代表的意义，却是要好好琢磨了。最坏的情况，甚至刑殿这次的计划都有可能出现意外。他暗自镇定心神，微微吸了口气，说道：“不知圣女在此，潘珀冒犯了。不过潘珀此次是秉公行事，还请圣女恕罪！” “哦，秉公行事？”唐芯慈别有意味地问道，“谁的公，谁的事？” 潘珀目中精光一绽，正声道：“自然是影刀门的公事！” “可我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影刀门还有替人包办婚姻的公事？”唐芯慈冷笑一声，说道，“只怕这是你刑殿以公谋私吧！潘珀，你父亲这些年是不是管得太宽了点？” 潘珀面色一僵，隐有怒意，不过此时他就是有再大的怒气也不敢发作的。只因面前这个少女的身份太过特殊，若是被她抓住把柄，就算他父亲掌控了影刀门，也依旧保不住他。他强忍着怒气，义正言辞道：“刑殿向来秉公无私，从无谋私一说。圣女殿下，您虽然身份崇高，却也不能随口污蔑我父亲！门主信任我父亲，所以才让父亲暂代掌门事职，而父亲也一心为影刀门着想！与御风门的联姻，可以缓和影刀门跟苍蓝国各派的关系，对影刀门是绝对有好处的。圣女殿下，这是影刀门的事，您，是天元圣女！” 所谓唇枪舌剑，便在于这一番对话之中。唐芯慈指责刑殿长老有逾越身份的嫌疑，而潘珀更是以唐芯慈已不属于影刀门这一点，抨击她多事！ 唐芯慈闻言，脸色登时就冷了下来。她冷哼道：“我是天元圣女，也是影刀门门主之女！” “您若是门主之女，就更不该插手这些俗事儿！” “影刀门有这样的规定吗？”唐芯慈冷笑道：“看来，待父亲出关后，我倒还要好好向他问问门规！” 潘珀的脸色愈发难看了，语气也变得凶狠起来，说道：“圣女，你真的非管这事不可？” 唐芯慈说道：“不是我非要管这件事，而是这件事在影刀门不该有！” “那你可想过，如果御风门因为此事迁怒影刀门，使影刀门在苍蓝国成为众矢之的，那后果由谁来承担？”潘珀厉声质问道，“影刀门现在正是最需要发展的时候，容不得有一丝意外。若苍蓝国所有门派都排斥我们影刀门，那影刀门的发展大计必然受到阻碍，甚至这几年的积累也要成为泡影！圣女，你是想让我父亲成为影刀门的罪人吗？” 潘珀这几句话着实厉害，句句都以影刀门为出发点，颇有诛心之效。不论事情接下来的结果如何，这些话传出去，肯定是有助于提高刑殿长老的名声的。 面对潘珀这样的质问，唐芯慈不禁也有些犹豫起来。影刀门现今的状况，她也有所耳闻。梅宗离世，中原早有怨隙的各派都有些蠢蠢欲动，影刀门因为越来越威胁御风门的地位，自然也少不得与御风门产生摩擦。而影刀门门主偏偏在这时候闭关不出，门中大局落入他手，御风门当然要趁势作祟。刑殿长老想要联姻求安宁，的确不失为为大局的一种手段。 其实唐芯慈之前也是有心通过天元教对影刀门予以帮助的，可天元教如今事务繁多，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这些事。而且她才成为圣女没几年，也没有太多的权力去命令天元教的人。既然她不能帮助影刀门，又有什么理由来阻止影刀门门内欲行的办法？ 唐芯慈的沉默，让后方的婓红娘心急起来。婓红娘其实刚刚见到唐芯慈到来的时候，就知道这或许是她唯一有可能的机会了。所以原本已经认命的她，在潘珀他们到来之后，又开始沉默以对，不予回应了。正如她所料，唐芯慈最终插手了这件事，而她也终于有机会摆脱困局了。 可唐芯慈现在沉默了，她要为宗门考虑了！为宗门考虑，自然还是要让婓红娘去联姻！ “结果还是只能这样吗？”婓红娘眼神暗淡了下去，手有些发颤地揪起衣角，有种被绝望包围的窒息感。 忽地，婓红娘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她转头看去，便见风清影对她咧嘴一笑，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风清影笑得有些猖狂，有些肆无忌惮！ 笑声将院子前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风清影身上。看着这个仅仅只是凡躯就敢出声阻拦御气师的少年，潘珀怒气一下就被点燃了，他暴喝道：“兔崽子，你笑什么？！” 风清影收声，轻蔑地看向潘珀，说道：“我笑你们愚蠢！一次联姻就能解决问题了？我婓姐姐是什么身份？一个小小的内门长老！对方又是什么身份？御风门门主之子！是什么给了你们那么大的信心，居然以为一个内门长老就能让对方满意了？ “拜托，这是宗门之争，一次身份悬殊的联姻就能摆平了？你说你们是不是蠢？ “来影刀门之前，我听说这里是一流宗门。可现在我看到了什么？一流宗门居然要靠一个女人来应对其他门派的施难，一流宗门的气度在哪里？有人听说过哪个宗门靠女人联姻就能强大起来的吗？你们那么怕事，怎么不自降级别，变回二流宗门去？我敢说，变回二流宗门，别的门派一定不会再来为难你们！” “你——”潘珀的脸胀得通红，一双怒目瞪得滚圆，直欲将风清影撕而食之。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就像脸面，看得太仔细，就会发现，那上面有着一个一个丑陋的毛孔！ 风清影丝毫不惧潘珀的怒气，不等潘珀说话，又嘲笑道：“怎么，恼羞成怒了，又想杀我？你这状态要是敢拿去对别的门派使，我觉得影刀门以后的前途一定要比现在好得多。被我一个小孩子说两句就置气发狠，你说你是不是蠢？” “咔”，这是刀卡榫脱鞘的声音。潘珀一手紧紧地抓在刀柄上，因为拔刀的时候很用力，所以显得声音有点大。刀只拔出了一点，刀柄后端被人用手抵住了。 那是与潘珀同行而来的黑衫青年，他对潘珀摇摇头，说道：“师弟，冷静！” 第二十八章 困事已解，恨意自心生 在社会间游于交际的人，最懂得在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风清影便是如此。 如果今天没有唐芯慈在这里，风清影绝对不会说出这番激怒潘珀的话，更别说能面不改色地面对潘珀等人的长刀了。 然而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也预想到了事情之后的发展。所以他不惧！ 潘珀慢慢收起了刀，他的怒色隐匿于面皮之下，但一双眼睛始终盯着风清影。风清影知道那眼睛里透出来的意思，从今以后，他算是在刑殿的黑名单上了！ 对峙是由唐芯慈打破的，她挡在潘珀的视线前，说道：“潘珀，我觉得他说的很对，没有一个一流大派是靠联姻就能立足的！父亲一年闭关之期将近，很快便会出关，到时自会有解决之法。” “哦，圣女如此自信，那后天御风门的人过来，您就亲自给他们解释吧！”潘珀情知此次的目的是无法达成，便一甩脸，转身离去，“我们走！” 目送黑衫青年一行离开，唐芯慈回过身，有些奇怪地看着风清影，说道：“景福，你不怕刚刚那些人？” “我为什么要怕，不是有两位姐姐保护我么？”风清影轻笑道，“不过，唐姐姐，你刚刚的样子真气派！” 唐芯慈笑笑不答，她又看向风清影旁边的婓红娘，说道：“婓长老，事情我都已经清楚了。你放心，我不会让刑殿这么做的。等父亲出关，我会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相信父亲也不会允许门中出现这样的事的。” 婓红娘微微作揖，喜道：“多谢芯慈小姐！” 唐芯慈正想再说两句，却见院外的山林里闪出四道人影，落在她面前。四人均是身着灰白色的侍卫服，神态恭敬，半跪于唐芯慈身前，齐声道：“殿下！” 唐芯慈微不可察地一叹，轻轻说道：“你们终于来了。” “殿下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我知道，我知道。马上就回去！”唐芯慈的目光在婓红娘、风清影以及最后出来的杨凤环身上一一扫过，有些不舍地说道，“婓长老、景福、瑶瑶，我走了，我们有机会再见！” “啊，对了！”刚要转身，唐芯慈又回头走到风清影跟前，将手里一直抱着的黑猫递给他，说道，“小黑还给你！” “唐姐姐，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对么？”风清影接过小黑，问道。 “一定会的！” 唐芯慈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的，只有小黑身上残余的温香。风清影目送唐芯慈的背影，心中也是肯定着—— “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哎哎，小景福，人已经走了哦！”婓红娘拍拍风清影的小脑袋，笑道，“别看啦，芯慈小姐是天元圣女，你可别被她迷住了！还有，姐姐要吃醋咯！” 婓红娘心病去了大半，一下子放松下来，不由得拿风清影调调笑。 风清影睁着无辜的大眼，笑道：“婓姐姐，我都没看过你真正的样子呢。你如果比唐姐姐好看，我一定被你迷住！” 婓红娘用手指轻点了一下风清影的脑门，嗔道：“小色鬼，等你长大了再说吧！” “婓姐姐，”门口的杨凤环走了过来，问道，“是不是你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婓红娘点头道：“嗯，应该是没事了！” 杨凤环闻言喜笑：“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婓红娘心下一叹。想着从她到天风国昆城，再回来影刀门的一路，真是很有些感慨。她看着身边的风清影，手还和他紧握着，手里暖暖的，心也是暖暖的。 到了此时，她已经察觉身边的少年不是个简单的人了。婓红娘不知道昨日才刚刚来到影刀门的天元圣女为什么今天会到她的院子来，但她觉得这一定与风清影有关。因为圣女过来的时候带着黑猫，这只黑猫，正是当初婓红娘会注意到风清影的缘由。 这只猫，这个孩子，一定有着什么秘密！ …… 十涧山第二峰，巍峨的刑殿庄严而厚重。 刑殿大门由两队黑色武衫的护法弟子看守，他们每个人都显得格外自信和骄傲，仿佛天地间没有任何人可以强行通过他们的防守。然而看着不远处匆匆而来的一行五人，他们却不做丝毫询问，视若无睹地放行了。 只因这五人同样身穿刑殿的黑色武衫，只因为首那人便是刑殿长老之子。 潘珀急匆匆地走入刑殿大殿，直往刑殿长老的执事大厅而去。在执事大厅的高座上，他看见了那个掌管着影刀门上下大小事务的男人。他在高座前顿住，在地上半跪一下，喊道：“父亲！” 鱼龙银服、目有威势，这国中正脸的男人，正是刑殿长老潘德仁。听见下方的喊话，潘德仁放下手中报书，微微抬眼，说道：“事情都办好了？” “父亲！”潘珀脸色气愤地答道，“我在婓红娘那里遇见圣女了！” “圣女？”潘德仁皱了皱眉头，“圣女怎么会在婓红娘那里？” “我也不知道！”潘珀摇摇头，“不过圣女要插手这件事，我们原先的计划可能就无法进行了！” 潘德仁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哦，你跟我详细说说，是怎么回事儿？” 潘珀便将婓红娘院前的经过细说一遍，问道：“父亲，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潘德仁说道：“怎么办，圣女都如此说了，还能怎么办？” “可后天御风门的人就来了，我们怎么答复他们？” “你不也说了么？”潘德仁笑了笑，说道，“到时自有圣女去解决！” “这样真的行吗？”潘珀忧道，“拒绝了御风门，天元教可不会帮我们！” “珀儿，不用担心！”潘德仁幽幽一叹，“门主不日就出关了，珀儿，做事要收敛一点！” 潘德仁的话答得有点不着调，但潘珀一下就听懂了——影刀门，很快就不是刑殿说了算了！ “好了，事情就这样，你去吧！”潘德仁挥挥手，又捡起了高座旁的报书看起来。 “是，父亲！”潘珀又跪了一下，脸有不甘地退出大厅。 出了厅门，潘珀顿了顿，对身边跟随的黑衫青年说道：“去查查今天在婓红娘院里那个小鬼，我要知道他是什么人！” “是！”其中一个黑衫青年应声，自行离去。 “别让我抓到你！”潘珀恨恨地想着，也离开了刑殿。 第二十九章 圣女亲睐，拜师婓红娘 想要调查风清影的人，不只有潘珀。 第二天一早，杨凤环就被天元教的圣女近侍带走了，一直到午后才回到婓红娘的院子。小黑是跟随着一起去的，所以风清影知道杨凤环去见了唐芯慈，回来的时候还被圣女近侍盘问了不少身世问题。好在风清影之前跟杨凤环通了一些话，这才没有露馅。 杨凤环带回了一个让婓红娘有些吃惊的消息——唐芯慈想让杨凤环做她的贴身侍女。 “这是好事啊！”婓红娘是清楚圣女贴身侍女意味着什么的。天元圣女最亲近之人当然不能只是个凡民，虽说天元圣女在天元教的重重保护之下，基本不会有危险，但凡事总会有个万一，所以天元教必然会极力培养，确保圣女侍女能担当保护圣女的任务。若事情真能如此，只怕今后杨凤环的身份比婓红娘这些宗门长老还要贵重！ 然而杨凤环却有些无措，她回到院子，第一反应就是问风清影：“弟弟，我该怎么办？” 风清影当然是要杨凤环答应的。事实上，早在几月前去昆城的时候，风清影就有这样的打算了。他这几个月间不停地教杨凤环唱曲子，不就是为了能让杨凤环接近唐芯慈吗？ 重回一世，风清影有许多事情要做，而且都是很危险的事情，他不可能时时将杨凤环带在身边。但影刀门并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别的不说，现在御风门就敢欺上门来，那么有唐芯慈照看的天元教无疑更适合安置杨凤环。 所以风清影答道：“姐姐，你就答应唐姐姐好了！” “可是……”杨凤环脸色有些矛盾，“可是这样的话，我们不是就要分开了？” 是啊，一个在天元教，一个在影刀门，一个在中盛神州，一个在荒州，这中间的距离可不是三天两天的路程。 其实风清影心里也有些不舍，他很享受这几个月与姐姐相依为命的日子，在上一世孤独地游荡了那么多年之后，重新感受到的温暖是那么让人珍惜和迷恋。但是他现在太弱小了，弱者是无法保护自己最珍重的东西的！在真正强大起来之前，他需要独自去冒险！ “姐姐，我们只是暂时分开而已。”风清影劝说道，“你成了天元圣女的贴身侍女，对我也是有帮助的。有这层关系在，影刀门一定会对我多加照顾。姐姐，你忘了我们是怎么离开家里的么？我需要你成为天元圣女的侍女，这样我才能更好地完成我想做的事！” “那……”杨凤环心里仍有些不愿意，但这段时间她已习惯了听弟弟的话，所以最后还是答应了，“好吧！” 轻轻叹了叹气，杨凤环又道：“我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一下。” 见杨凤环进来屋里，风清影也是摇头一叹，有些怅惘。说到底，让一个没出过院门的十多岁小姑娘接二连三地到陌生的地方去，是很让人为难的。虽说风清影是为了杨凤环好，但其中还是不能撇清利用杨凤环的嫌疑。 “这一切，都是为了未来啊，姐姐！”风清影心中叹着，微微抬头，想要往往院外天空的远方。 他没能看到远空，看见的，是戴着面巾凑到他跟前的婓红娘—— “小景福，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吧？” “婓姐姐，你说什么？”风清影无辜一笑，“我不明白！” “小滑头，别骗姐姐了！”婓红娘似乎有些着恼，说道，“不是你的话，天元圣女怎么会恰好在昨天过来这里？不是你教瑶瑶唱曲子，圣女怎么会想让瑶瑶做她侍女？” “婓姐姐，你想太多了！”风清影笑道，“照你这么说的话，我怎么知道唐姐姐这段时间会到影刀门来，我又如何知道唐姐姐喜欢岭南山歌？” “对哦，你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东西，这太不可思议了！”婓红娘眼中满是疑惑不解，“可是这明明就跟你有关啊？！好奇怪啊！” 当然很奇怪！就算是未卜先知，也不可能这么事事俱悉。任婓红娘如何去想，她也不会想到，面前这个少年是从未来回来的，而且还与所谓的天元圣女成为了夫妻！ 风清影心中偷笑，面上却继续装无辜，说道：“婓姐姐，何必想那么多？现在事情一直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这不就行了吗？” “是啊，一切都好起来了！”想起这几个月的煎熬，婓红娘不禁有些唏嘘，她揉揉风清影的小脑袋，说道，“说起来，小景福你可真是姐姐的福星呢！如果不是遇到你，也许我就……” 后面的话不用说，风清影也能猜到。正因为能猜到，他才感到有点疑惑，便问道：“婓姐姐，有件事我想不大明白。既然你不想嫁人，那为什么不离开影刀门，逃到其他地方去呢？” “景福，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婓红娘摇摇头，说道，“刑殿长老是不可能轻易放我离开的，而想要强行脱离宗门的人，往往都不会又好结果，甚至比死更可怕！姐姐若是能有其他的选择，哪里会认命？” 风清影说道：“婓姐姐，是真的没有选择，还是不敢选择？” “嗯？” “婓姐姐，我跟你说过，是我爹说的啊！”风清影睁着大眼望着婓红娘，“是真的没得选，还是不敢选！” 婓红娘怔了一怔，她记得这句话。在鹅蓝江上，风清影给她讲了一个小故事。那时候她只是感慨少年有着小聪明，可如今想来，那“一窝狗”岂不正是帮了她？难道…… 婓红娘沉默片刻，询问道：“小景福，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姐姐说？” 风清影真诚一笑，说道：“婓姐姐，你做我师父吧！” 婓红娘闻言，认认真真地在风清影脸上看了又看，心中也不停地思考着。几个月前她拒绝了风清影，不仅是因为风清影天赋不高，而且她自身也被难事困扰。如今她的困境已经解除，而风清影的姐姐也将成为天元圣女的侍女，那么收下风清影做弟子，或许也不是不可能。想来门中应该不会为这事为难她，而且她也很想知道风清影身上的秘密。离得越近，岂不越容易发现秘密？ 想到这儿，婓红娘点头了：“好啊，我便收下你这个小滑头！” 第三十章 与君共勉，天桥见飞舟 决定要收风清影为弟子，婓红娘便不做耽搁，当日就带着风清影去了人殿报备。因为昨天在婓红娘院前发生的事情被有心人传了出去，影刀门不少高层长老都知道了，所以人殿长老也不敢为难他们，干干脆脆地登记造册。从今日起，“佟景福”成为了影刀门众弟子的一员。 临近傍晚回到院子之时，风清影见到了找上门来的“堂兄”佟东升。 佟东升显得有些焦急。其实昨天婓红娘让侍女到他院里给风清影和杨凤环取换洗衣服的时候，他就想直接上来叫风清影两人回去了。只是这样一来，避嫌的意味太过明显，很可能会得罪婓红娘，他才忍住了。 可今天见风清影两人仍旧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佟东升只能硬着头皮上来了。 见到婓红娘和风清影两人，佟东升稍有些尴尬地打过招呼，便要与风清影单独相谈。婓红娘自无不允，让风清影带佟东升到他里屋去。 一进屋子，佟东升就急切而又小声地问道：“弟弟，你要在这里待多久？嗯？你忘了我那天跟你说的话了吗，你还想成为影刀门的弟子吗？” “冷静，堂兄，别着急！”风清影轻笑一声，说道，“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已经是影刀门弟子了！” “嗯，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已经拜师了！”风清影就像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一样，“就是婓姐姐，从今以后，她就是我的师父！” “你……不是说真的吧？”佟东升脸色错愕，有些难以置信。 风清影笑道：“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出去问问婓姐姐。哦，不对，是师父！” “可是婓长老不是要……”佟东升比划了几下手势，“那她……之后，你怎么办？” 一段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风清影却一下就明白了佟东升的意思。想来昨天的事还没有从影刀门高层传下去，所以佟东升还没有知道。为了安这位“堂兄”的心，风清影便将昨天的事大致地说了一下。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你拜婓长老为师倒也不错。”佟东升略一思索，却又皱起了眉头，说道，“不过如此一来，你可是要得罪刑殿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堂兄，事实上从我第一天到这里，就一定会引起刑殿的注意的。”风清影解释道，“别忘了，我可是跟师父一起过来的，刑殿多多少少都会查一查我。刑殿的人依然会因为师父的原因迁怒于我，而且我本身修气天赋并不高，通过入门大会的希望不大，到时刑殿只需‘公事公办’，就能绝了我入门的机会！所以，我其实唯一的机会就是拜在婓姐姐门下！” 佟东升闻言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只是……希望刑殿以后不要太过为难你吧！” “堂兄，放心吧，至少在明面上，刑殿是不敢为难我的！”说着，风清影又把姐姐杨凤环即将成为天元圣女侍女的事提了一下。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瑶瑶妹妹可真是幸运！”佟东升听后大喜，说道：“如此一来，刑殿的人还真是不敢对你做什么了！” 风清影笑道：“堂兄现在可安心了？” 佟东升脸色微微红了一下，却仍是理直气壮道：“我是在替你大伯伯关心你们，现在我总算可以给他报个好消息了！” 风清影想起了在远方昆城的那个老朋友，又看看眼前这个有几分相像的青年，正了正脸色，诚恳道谢：“堂兄，劳你费心了！” 佟东升轻轻一叹，也是正色道：“弟弟，修气一途，道路艰险，切记谨慎，谨慎！” 风清影一拱手，道：“堂兄，共勉！” “共勉！”佟东升深深看一眼这个全不似八岁小孩的弟弟，告辞离去。 …… 作为影刀门弟子，而且还是内门长老收下的内门弟子，风清影当然享有内门弟子的福利。 在人殿报备之后，第二天，婓红娘就带着风清影去了隶属于人殿之下的秘籍阁。婓红娘虽然是风清影的师父，但她修炼的御气诀是偏于女性的《水柳刀》，并不是影刀门的标志性御气诀《十影刀》，所以不适合风清影学。事实上，《十影刀》虽然是绝大部分入门弟子的首选，但它其实并不算一门强大的御气诀。 《十影刀》的进阶版《百影刀》才是影刀门傲视别派的镇门之学，不过那得是影刀门核心弟子才有资格修炼的，风清影现在可没机会。 当然，他其实也不在乎修炼的御气诀强不强大。因为他真正主修的，乃是万年来独一无二的《影气诀》，比起《百影刀》不知要高级多少倍！所以明面上不论是修炼《十影刀》，还是《百影刀》，都无所谓。 秘籍阁是一座四层塔楼，外面由护法弟子严格把守，阁内还有两位长老当值，守备算得上森严。 当婓红娘两人到来，说明来意，当值长老却也没带两人到阁楼里面去，只让两人在门口处候着。不一会儿，其中一位当值长老取来三部御气诀，交给婓红娘。三部之中当然是包含《十影刀》的，另外两部分别是《吹水刀》和《焰刀决》，其实是作为备用的。影刀门自然是希望门内弟子能继承门中绝学的，但即便把《百影刀》简化成《十影刀》也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所以门中通常会给弟子做几手准备。 三部御气诀都是收手抄副本，纸页看起来都还有些新。就算是副本，当值长老还不停叮嘱，不准私自带出山门，一年之内要收回销毁。风清影后来听婓红娘说，高级的御气诀甚至连秘籍阁都不准带出，只能在阁中记牢！ 宗门对御气诀的把控，可见一斑。 从秘籍阁带走了三部御气诀副本，婓红娘又带着风清影熟悉了一下影刀门最重要的几个山峰，这才准备回院子去。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处天桥时，婓红娘瞥见远处快速飞来的几个黑点，惊道：“御风门的飞舟？！” 第三十一章 气潮归山，宗师镇影刀 远远的黑点像细小的蚊子，让人看之不清。但风清影听说过御风门的飞舟，那是御风门独创的交通工具，需要掌控风气的御气师才能御使。御风门就是靠着这一项创收，门中财富积累就凌驾于苍蓝国所有宗门之上了。 不过飞舟造价不菲，非是身份贵重之人，是用不起的。 结合前几天潘珀说过的话，那么来人的身份就不难猜测了。 所以婓红娘的心情，也从这两天的放松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虽然知道有天元圣女相助，但万事没有绝对性，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出现什么样的变故。故而见到御风门来人，婓红娘是免不了会紧张的。 风清影拉了拉婓红娘的手，问道：“婓姐姐，你没事吧？” “哦，没……没事！”婓红娘回过神来，继续往天桥那边走去。走了两步，她顿了顿，又道：“景福，你该叫师父了！” “好的，婓姐姐！” “是师父！” “知道了，婓姐姐！”风清影走在前头，装傻充愣，一步三晃。 “……” 婓红娘哭笑不得，但被风清影这么一闹，心中的纠结倒是去了许多。 …… 傍晚的时候，佟东升又来找风清影了。不过这次他却是来给风清影递消息的—— “弟弟，听说了吗？御风门门主之子慕容博志今日午时到了山门，刑殿长老和天元圣女一同接待，好不气派。我听参与接待的师兄说，慕容博志得知圣女插手联姻之事后，虽然表示就此作罢，但神情多有倨傲不满。我觉得你还是提醒提醒婓长老，这两天最好闭门不出，不然我恐怕他见了你们会借故生事！” 风清影闻言眉头一皱，问道：“堂兄，这御风门如此有底气，连天元教的面子都不给了？” “天高皇帝远！天元教势大是不错，但他们主要的影响还是在中盛神州以西的各州。现今梅宗逝世，东域苍、死、鬼、荒以及红漳州形势都开始慢慢出现变化，明面上大家当然还是得对天元教客客气气的，但实际上都只流于形式了。御风门是苍蓝国第一大派，这么多年积累和发展，在国境内自然是不喜欢天元教指手画脚的！”佟东升摇头叹了叹，说道，“说来说去，还是我们影刀门没有化气三境的大宗师坐镇啊，所以才让御风门的人欺上门来！若是门主此次闭关出来能成就宗师就好了！” 不成宗师，无谈一流！宗师就是一流大派的脊梁骨，没有宗师坐镇，一流之名也就无从说起。这也是御风门可以联合苍蓝国各门派对影刀门施压的原因之一。大家门中都没有大宗师，凭什么你影刀门就可以号称一流？ 风清影别有意味地向十涧山深处瞥了瞥，却并不打算对佟东升说什么，只是跟着一叹：“但愿如此吧！” 佟东升离开后，风清影便跟婓红娘稍稍提了一下，让她这两天多多注意。婓红娘不由得又有点焦虑起来。 然而，让风清影和婓红娘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没等来慕容博志的寻衅，却在第二天等到了气潮归山的景象！ 这天晴空万里，十涧山上空突兀地出现一个大大的气旋，将方圆千里的天地外气都吸聚一处。十涧山在顷刻间，便如同海中孤岛，被汹涌的天地外气淹没。山中所有人都感觉身上压了一座大山，身体几乎半分不能动弹。十涧山上空的刀幡都被气潮冲破了，所有人都一脸骇然地看着一股股有如实质性的外气汇聚气旋，而后旋转而下，涌入十涧山十峰相围的深谷中。 气潮汹涌的景象约莫持续了一炷香时间，之后风清影才感觉身体恢复了自如。 也是此时，他听见了身边婓红娘的惊叹—— “是气潮，宗师气潮！门主成就宗师了！” 宗师啊，中原十九州最上层的人物，几乎所有御气师终生的目标！所谓一入宗师别凡尘，从此天涯俱随君！一成宗师，便不再局限中原之地，东域荒原、西方大海、南蛮古地、北极苔川，天下大可去得！ 风清影不是没见过宗师，上一世游历中原，他便随小黑与不少宗师照过面。但是如今天这般近距离地接触一位宗师的晋升，却是第一次，心中亦是颇感震撼！已经开始尝试修气的风清影，更能明确那气潮所代表的意义——那是绝对强大的实力！ 不久之后，影刀门主峰传出了鼓声。 婓红娘闻声急忙往院外走去，一边说道：“景福，这是门主在传唤门内长老，我去去就回，你在院里好好待着。” 风清影这一等就是好半天。待婓红娘回来，风清影便见着她脸上有止不住的喜色。他暗自揣测时，却发现山外几艘飞舟疾驰而去，心下于是了然—— “婓姐姐，是不是那御风门的人彻底死心了？” 婓红娘笑道：“哈哈，景福，你不知道，那慕容博志看见门主出关之后脸色有多难看。被门主接见后一刻都不敢留在门中，灰溜溜地走了！” 风清影陪笑道：“那可真是恭喜婓姐姐呢，终于可以完全放心了！” 婓红娘有些不顾形象地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大大地松了口气，说道：“是呢，这下终于是结束了！” 也许是婓红娘动作太大，一时疏忽，她出气时把脸上的面巾也吹掉了，露出了一张妖媚的脸蛋来。那双明月水眸之下，是挺俏的琼鼻、薄柳樱唇，脸颊圆润，白里透红，不多一分赘肉，真真是倾城倾国之容。 原本未见婓红娘面容，风清影就几乎被她的身姿折服。现在仙容显露，饶是他已经在后世的唐芯慈身上领略过万种风情，仍旧要被迷去三魂七魄，久久不能回神！ 风清影的异样终于让婓红娘惊觉，她有些羞恼地瞪了风清影一眼，这才重新把面巾戴上。 风清影遗憾地收回目光，笑道：“婓姐姐，你有没有看到刚刚的神仙姐姐，我一转神她就不见了，真奇怪！” 婓红娘轻轻敲了一下风清影的脑袋，嗔道：“调皮，要叫师父！” “好的，婓姐姐！” 第三十二章 先学文书，山门前送别 自那天慕容博志从影刀门离去，婓红娘便如焕发新春一般，整个人都明**人起来。与婓红娘同在一个院子，风清影是最有体会的。 成为影刀门内门长老的弟子，其实风清影是可以分配一个独门别院的，不过他才一个八岁大的孩子，婓红娘自然不放心他一个人，也就把他留在院中了。 在人殿报备十天后，人殿的人送来了风清影的弟子武袍，以及修炼所需的刀气石。这天婓红娘正式开始教导风清影修气。 教导是从呼吸吐纳法开始的。每一部御气诀的呼吸吐纳法，都关系着其之后孕气、养气的修炼。即便修的是同一种气，呼吸吐纳法不一样，其气宫和气灵也会被赋予不一样的特质。《十影刀》的呼吸吐纳节奏讲究一吸十吐，吐气要求一吐一缓，并且腹部和背部肌肉都要配合张弛收缩，调整全身的气道。光这一套繁复的要求就能让人望而生畏，几个呼吸下来，几乎可以让一个八尺大汉虚脱。 婓红娘本以为单这一个呼吸吐纳法她就要教很长一段时间，不曾想，风清影对这种奇怪的呼吸吐纳节奏竟然接受得很快。不到半个月时间，风清影就将《十影刀》的呼吸吐纳法掌握，着实让婓红娘吃了一惊。 不过接下来婓红娘却没有立即让风清影开始孕气修炼，而是教风清影念起书来。 没错，就是教风清影念《十影刀》这部御气诀。若不是风清影称自己已经识过字，只怕婓红娘还得要从启蒙开始教呢！ 在修气一道的孕气和养气阶段，婓红娘都可以手把手教风清影，但到了化气期，就需要靠自己领悟的。虽然婓红娘自己都还没有修到化气期，也不知今后有没有机会突破化气，但人总是要有个念想的，万一风清影就修炼到了呢？而且以后风清影肯定要辅修其他御气诀的，若是不识字或者看不懂秘籍里的意思，那还怎么进行修炼？ 所以教风清影念书是势在必行的，并且这样也可以缓一缓风清影之前半个月学习吐纳法的疲倦感，让他调整好状态再开始孕气。 “一刀出，十影随，真假莫辨，变幻难测！”婓红娘一边念着，一边慢慢把手中的书卷成筒状，在风清影脑袋上一敲，说道，“景福，你又出神了！” 风清影揉揉脑袋，从院外的天空收回目光，抱歉一笑，说：“婓姐姐，对不起！” 婓红娘叹了口气，说道：“今天就这样吧，这两天你好好陪陪瑶瑶，咱们先把学习放一边。” “谢谢你，婓姐姐！”风清影搓搓脸蛋，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惆怅。 婓红娘来到风清影身边，揽住他的肩头，安慰道：“瑶瑶去天元教是好事，这也是你本来就希望的不是么？开心一点吧！” “我明白的，婓姐姐。” 风清影当然明白，这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可到了这时候，他心里依旧免不了有些忧愁，不仅是因为姐姐杨凤环，还有那个上一世让他无法忘怀的女子——天元圣女！ 再过几天，天元圣女唐芯慈就要与影刀门门主一同西去，前往天元教。到时候，杨凤环会以唐芯慈贴身侍女的身份，随行而去。故而风清影这两天的心情多少受到了一些影响，时常出神发愣。 也许是因为身体还是稚嫩的小孩的缘故，与重逢不久的亲人爱人又要分别，曾经心志坚韧的灵魂竟也开始变得多愁善感。风清影有时不禁会妄想，自己虎躯一震，把唐芯慈拦下来，带着姐姐，守在一方高山，悠哉游哉地生活。只是每每仰头，那阳光的刺眼总会把他带回现实，让他记起上一世就定下的一个个目标。 “为了今后的路啊！” 风清影这么想着，看见刚刚从唐芯慈那边回来的姐姐，努力露出开心的笑容。 …… 之后两天里，风清影基本上都在陪姐姐说话。或说说更小时候的事情，或叮嘱她去天元教之后为人处世，又或者哼上几句后世流传渐广的曲子。唐芯慈也来过婓红娘的院子几次，但是没待多长时间，不是她不想多待，但围在院外的圣女近卫时不时要进来提醒，让人生烦。 三女在一起的时候，往往是小黑最受欢迎的时间。一大两小三个花花姑娘轮流抱抱小黑，变着花样逗它。每每此时，为了不让小黑显得太过安静怪异，风清影都要控制小黑摆出一副逗趣欢乐的模样。 而更为尴尬的是，小黑被抱起时，感受到三女怀里和胸脯上又温暖又柔软的触觉，总让人禁不住产生翩翩遐想。 得亏风清影现在的身体还那么幼小，否则说不定还真要出个糗了。 这样相聚的时光很美好，却也很短暂。 很快到了告别的时候，在十月初的这一天，影刀门的山门外排起了马车队伍。 送别的人群很大，长老弟子恭恭敬敬地目送门主。风清影站在人群边末，身边站着婓红娘和佟东升，并不起眼。在风清影的目视下，杨凤环跟唐芯慈上了一辆豪华的马车。杨凤环捻起车窗帘一角，不舍地望着那个最亲近的弟弟。 车队缓缓出发，不舍地目光渐行渐远，在远方大路的尽头，彻底断开。 风清影不觉眼角有些湿润，当人群散去，依然在山门前站立许久。 “景福，该回去了！”婓红娘轻轻按了按风清影的肩膀，说道，“不必难过，你们终会再见的！” “是啊，弟弟，别忧心了，回去吧！”佟东升也附和着婓红娘的话。 风清影抹了抹眼角，笑了起来，说道：“嗯，我们回去！” 三人往十涧山第三峰回去，却没有发现，在山门旁的塔楼上，有一双阴狠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 纯黑色劲装，纯黑色长刀，如在黑暗中的阴影，不显身形。那人一直盯着风清影三人乘上高山巨猿的背座，上了十涧山的山道，这才不紧不慢地对塔楼里的人吩咐：“天元圣女和门主都离开了，你们可以开始了！记住，不要闹大！” “是！”塔楼里有人应声而去。 第三十三章 红娘护法，刀气驻气海 姐姐离开了，风清影的情绪低迷了两天，不过很快就恢复了。 接下来几天，风清影在婓红娘的“教授”下，将整部《十影刀》背下。之后婓红娘开始教导风清影感气和纳气。在这一方面，婓红娘表现得足够谨慎。毕竟风清影在她眼中，固然有些聪明早慧，但依旧只是还未接触过气的凡人。但凡接触气的时候有一丁点意外，就有可能导致很严重的后果。不由得婓红娘不重视！ 只是风清影早就自己学会了感气和纳气，自然婓红娘是白担心的。而见到风清影又是在极短的时间里掌握了修气前提之法，婓红娘不禁都有点怀疑自己之前检查他气海的时候是不是感觉错了。一个气海天赋不出众的人，居然在修气方面这么顺利？ 莫非风清影是在修气一道上很有天赋的人？ 有了这样的认知，婓红娘便觉得不需要再拖延，是时候着手准备风清影的孕气了。 孕气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像风清影之前那样贸贸然就敢自己一个人尝试孕气的，说出来绝对会让婓红娘惊个半天。有史以来，无师自通、自行孕气的人，绝大多数都死于非命。独自一人就能顺利孕气成宫的，哪一个不是惊才艳艳的妖孽？ 风清影也是无知无畏，凭着对御气师修气的一知半解，就敢尝试自行孕气。得亏他已与黑猫共命，灵魂有些特殊，而且《影气诀》的孕气法也跟其他的御气诀不一样，这才没有发生意外。 这天见婓红娘为他准备了许多安神疗伤的丹药，甚至连外敷药膏都有，再一听婓红娘嘱咐要注意的一条条事项，风清影不禁为之前尝试孕气的鲁莽感到有些后怕起来。 诸事安排好，婓红娘交给风清影一枚刀气石，说道：“景福，按照我之前跟你说过的，纳气时双手合十，让刀气同时通过双手的气道汇入气海。切记一定不要急，纳气不能多！我们第一次孕气，不求一次成功，若感觉到不妥，就立刻中断。我会在你旁边帮你护法，你觉得准备好了，就可以立即开始孕气！” “明白了，婓姐姐！”风清影盘膝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见一旁的婓红娘那么紧张严肃，他也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调息一阵，风清影对婓红娘点点头，将刀气石合在手掌中，闭上了眼。 他开始心无庞杂地感应刀气石中的刀气，慢慢张开双手的气道，引刀气石中的刀气入体。刀气实为五行金气的衍化之气，具有锋锐的特性。其在气道游走时，会使人产生阵阵刺痛感。 风清影陡然感受这种陌生的外气，呼吸也不由得滞了一下。好在他事先已经从婓红娘那里得了提醒，心中是有所准备的，所以很快就忍住了身体异样的感觉。曾经纳影气孕气的经验，使得风清影轻架就熟地将刀气纳入气海，然后按照《十影刀》的呼吸吐纳法，令刀气有规律地在气海中游动。 孕育气宫，就像平地起楼。楼稳不稳，要看地基打得牢不牢。这第一缕纳入气海的气，便是在给气宫“打地基”。这一阶段是最难的，也是需要花费最多时间和精力的。当第一缕外气能够在气海中驻留，之后的纳气便是添砖加瓦，反而要相对容易一些。 风清影此次孕气没有持续太久，跟他第一次尝试《影气诀》的孕气一样，身体在几次呼吸吐纳之后，就变得有些虚脱无力了。 将气海中的刀气一点一点地排出体外，风清影长长吁了口气，绷紧的身体松了下来。 在一旁紧看着的婓红娘也松了口气，风清影孕气的过程，她全程都在集中精力感应着，生怕出现一丝意外。直到风清影将刀气排出，她才放下心来。不过现在看来，她这个小徒弟的运气着实不错。一整个流程竟是顺顺当当的，有种行云流水的感觉。这可比她自己第一次孕气时的磕磕绊绊表现得要好太多了！ 婓红娘抽出一条手帕给风清影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笑道：“很不错哟，景福，比师父当年可要好多了！” 风清影也笑道：“婓姐姐，是你教的好！” “你还说呢！”婓红娘嗔道，“当你师父可以点儿都没有成就感，好像很多事都不用我教，你自己就会了一样。真不知你这小脑袋是怎么长的，这么聪明！” 风清影打了个哈哈，却是略过不答了。 …… 有了第一次成功的尝试，风清影接下来的孕气就更加顺利得多。婓红娘固有的观念被一次次刷新，当风清影在一个月后成功将一丝刀气驻留气海，婓红娘也不禁直呼起妖孽来！ 要知道，一般气海天赋不错的人，基本都要三到五个月才能留住第一股外气。运气差些的人，甚至半年、一年时间的都有。能在两个月间驻留第一股外气的，那完全可以称是天才了。 而像风清影这一样一月就达成的，简直匪夷所思。婓红娘不禁又给风清影检查了几次气海，得出的结论依然只是一般般的天赋，着实让她感到困惑不已。若不是她在门中没有什么人缘，恐怕早就拎着风清影去各个长老处串门，好好一起研究研究了。只是经历过刑殿联姻事件，婓红娘对门中之人的信任度大大降低，根本不会再对外宣传自己的事情。 苦思不解之下，婓红娘只能作罢。再者，徒弟有如此修炼天赋，是一个大好事儿，她心中欣喜还来不及呢。 风清影对此倒是有些猜测。他知道自己与别人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他的灵魂产生了异变。这种异变使得他对身体的控制力比常人强了许多倍，所以别人很多觉得困难的修炼之法，在他这里却并不成问题。这也是他一路修炼十分顺畅的缘由之一。 有了这样的猜测，风清影对接下来的修炼愈发有信心起来。照这样的进度下去，也许一边左右，他就能孕气成宫。 然而就在他成功驻留第一股外气的两天后，专心修炼的日子却被人打扰了。 第三十四章 赵威叩门，堂兄有麻烦 这天早上风清影起床后，照常在院子里听婓红娘讲解《十影刀》中的修炼要点。平时除了婓红娘召唤侍女，就只有佟东升会在中午的时候偶尔会过来一趟，其他时候是没有人过来打扰的。佟东升修炼的也是《十影刀》，得知风清影开始修气后，便时不时过来跟风清影交流他以前孕气的心得。不过风清影心里清楚，这家伙只是来蹭饭吃的罢了。 今天早上，却有人不请自来，叩响了院门。 院中两人皆是愣了一下。风清影放下手中书卷，说道：“婓姐姐，我去看看是谁。” 他快跑几步，到院门后打开院门，便见外头站着一位身着普通弟子武袍的青年。 风清影问道：“这位师兄，不知到此何事？” 这人上下打量了风清影一番，不答反问道：“小师弟，你可是佟东升佟师兄的堂弟？” 风清影眉头一皱，点头道：“是我！” 这人吁了口气，说道：“我可算没有找错。是这样的，小师弟，佟师兄今早与人切磋，结果不慎被打折了腿！” “什么？”风清影惊道，“比武切磋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正常的比武切磋当然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但佟师兄这次不一样！” “不一样？”风清影疑惑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还请师兄细说！” “唉！”这人叹了一声，说道，“小师弟，你入了门，应该知道门里的规矩。门里为了鼓励弟子间相互切磋进步，规定每一个已经孕气成宫的弟子每月都要与其他修为相当弟子进行一定次数的较量，每一次较量获胜的弟子可以得到一定的奖励。这本来是一件好事，若无仇怨，师兄弟间向来是点到为止的。 “不过不知是为了什么，最近向佟师兄挑战的人特别多，而且下手特别重，甚至甘愿冒着被刑殿责罚的风险，在切磋中出手伤人！佟师兄这个月已经被打伤几次了，这次是伤得最重的一次。 “我跟佟师兄的关系一直不错，他不愿意声张此事，但我却是看不下去了。小师弟，我听佟师兄说起过你，说你是婓长老的弟子。师兄我只是个普通弟子，没什么本事，只好过来见你。你能不能求求婓长老，让婓长老给人殿和刑殿反应反应这事儿？” 风清影听下来，眉头愈发皱得紧了。影刀门规定弟子必须相互挑战切磋的事，他在去人殿报备的那一天就知道了。这种规定对弟子对宗门都是有好处的，风清影当时也就没有想太多。不预今天他的“堂兄”却因为这规定出了事！难怪最近都不见佟东升上来了，原来是遇到了这样的麻烦！ 不过这人说是佟东升的好友，但风清影却不会全然相信于他。更不会因为他说几句，就忙不迭去找婓红娘帮忙。 风清影沉思片刻，说道：“这位师兄，谢谢你来通知我这件事。我想先去见见堂兄，不知他现下在何处？” 这人显然没想到风清影会如此冷静，脸色怔了一怔，说道：“也对，你是该去看看佟师兄的。” “师兄稍待！”风清影回院中跟婓红娘说了一声，而后返回院门，说道，“请师兄带路！” 这人点点头，领着风清影往山下走去。 路上，风清影稍稍询问了一下，得知这人叫赵威，只是影刀门的普通弟子，并没有得到哪位长老赏识、收做徒弟。 赵威将风清影带到第三峰的善医堂中，在一个阁间里见到了躺在床上的佟东升。 佟东升的右脚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有不少淤青，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萎靡。风清影皱着眉头来到床边，责问道：“堂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也不告知我一声，还当不当我是弟弟了？” “景福，你怎么来了？”佟东升惊讶地看着风清影，又瞥见跟在后面的赵威，懊恼道，“赵师弟，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声张出去的吗？” “堂兄，你不要怪赵师兄，他也是一番好意！”风清影回身朝赵威拱了拱手，“师兄，今日之事，师弟记下了，他日必有重谢！” 赵威摆手道：“师弟客气了，这是我该做的！” “师兄，我想跟堂兄单独谈谈！” “哦，好的，我先出去了！”赵威干笑两声，转身出了阁间去。 风清影将门关上，在门旁顿了片刻。 佟东升见状问道：“弟弟，你怎么了？” “没事。”风清影答了声，回到床边坐下，说道，“堂兄，我听说你最近遇到了麻烦？” “是赵师弟跟你说的吧，”佟东升挪了挪身体，笑道，“其实也没多大事儿，就是切磋受了点伤，没大碍的，休息两天就好了！” “休息两天，就耽误了两天的修炼！更何况，今天只是折了腿，但明天呢？是两条腿，还是手脚一起？”风清影叹道，“堂兄，我知道你不想闹大，是怕影响到我。但你就不为自己考虑考虑，不为大伯伯考虑考虑？” 佟东升沉默了一下，说道：“弟弟，你比我更有修炼天赋，应该专心修炼！” “堂兄，修气一道，不是为了绝情！”风清影正色道，“许多事情，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 佟东升叹了口气，却噗地笑了一声，说道：“你这小鬼头，简直比我还像个大人！我说不过你！” “你是说不过情理！” “好好，我说不过情理！你说的都对！”佟东升举手投降了。 风清影如此训了一番，才问到此来的主题上—— “那些人，是背后有人主使的吧，什么人能指使得了那么多弟子？” 佟东升答道：“我开始以为是个把师兄弟出手不慎，但几次下来也知道是有人在针对我。其实根本不用去调查什么，在门中我根本没有得罪过人，要不然也不会到最近这段时间才如此刻意为难我。若说现在什么人会针对我，那只有一个可能——” 说到这，两兄弟异口同声道：“刑殿的人！” “没错！”佟东升在风清影身上深深看了一眼，叹道，“只有可能是刑殿！” 风清影点点头，说道：“所以你猜测是刑殿想通过你来报复我，于是就忍了下来，不愿声张？” “弟弟，我们是斗不过刑殿的，婓长老也不能！”佟东升摇摇头，“不过刑殿也不敢太过分的，他们最多也就是像今天这样把我伤得重一点而已。只要我们不闹大，他们便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其实我只要再小心一点，也不会那么受伤的。弟弟，听堂兄一句，这事你不要操心了！” 风清影一把抓住佟东升的手，盯着佟东升的眼睛，长声道：“堂兄啊，你想错了！” 第三十五章 把事闹大，约战一年后 “堂兄，你只想到刑殿势大，害怕闹大了会引起门内上层的压迫。然而刑殿若真想把事情闹大，又岂会没有其他办法？”风清影解释道，“堂兄别忘了，门主已经出关，现在的刑殿不比以前了，他们不是不想闹大，而是不敢闹大！” “这……”佟东升闻言，不禁开始深思起来。 风清影继续说道：“堂兄，你以为忍气吞声就不会影响到我么？我现在不还是一样知道了这件事？” 佟东升眼睛一睁，迟疑道：“嗯，你的意思是……” “堂兄，我问一句，你师父可知道了这件事？” 佟东升摇摇头，说道：“除了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师兄弟在场看见了，我没有跟其他任何人提起过。” “我来之前，你也没见过你师父？” “没有！” “也就是说，那位赵师兄一开始就直奔着我去的，根本没想过要通知你师父！”风清影别有意味地笑了笑，“现在门中有几人不知道我师父在门内关系不好？求到我师父那里，除了能干扰我修炼，还能有什么用？” “他……他是故意的？”佟东升有些吃惊道，“可我们平时关系不错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只是一个普通弟子，想要更进一步的话，这次搭上刑殿的线，应该是个不错的机会！”风清影正色道，“堂兄，我就直说了，这赵师兄你以后还是离远一点吧！” 佟东升脸色暗了暗，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弟弟，我明白了！” 风清影让佟东升缓了缓，便又说道：“堂兄，跟我说说把你打伤的那些人吧。” 佟东升疑惑道：“你想做什么？” 风清影笑道：“自然是把事情闹大了！” …… 风清影还真的把事情闹得不小。 见了佟东升的第二天，风清影向婓红娘要了好几枚刀气石，去了门中弟子相互切磋的云台。 云台上有十多个弟子在旁观，中间有两人正在切磋，一旁还有一位长老在候着登记结果。等这两人比试结束，风清影便走到云台中央，朝云台边旁观的一群弟子打量了一下。他找到了一个申字脸、颧骨有些突出、面部稍显干瘦的青年，走过去，拱了拱手，笑道：“这位可是何勇师兄？” 云台上的弟子都看了过来，这个才八岁大，却跟他们一样穿着弟子武袍的小师弟的到来，不免让人猜测他想要来干什么。 何勇看着面前的小家伙，皱起了眉头，应道：“我是何勇，你找我？” “明人不说暗话，师弟佟景福，昨日被何师兄打折了腿的佟东升，正是师弟的堂兄！” “佟东升？”何勇翘了翘嘴角，嗤笑一声，说道，“我记得，昨日我错手伤了他，心中颇感愧疚！怎么，小师弟今天要给佟师弟报仇？” 何勇本是随口调侃的一说，不想风清影却真的点头了—— “没错，师弟今天正是给堂兄报仇来的！” “噗，你说什么，我没听错？”何勇愣了愣，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旁边几个师兄弟闻言也是一脸怪异，不由得偷偷发笑。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头要找一个正在养气的御气师报仇，这孩子得有多大的心才说得出口？ 风清影却不管他人反应如何，朝一边的长老行礼道：“长老，弟子要向何勇何师兄下挑战书，还请您做个见证！” “什么，那小鬼来真的？” “谁会答应一个小鬼头的挑战啊，这简直是胡闹！” 在场弟子们一时间更觉得荒谬，不禁交耳小声议论起来。 那长老也觉得这小家伙更像是来捣乱的，脸色也变得不友善了。不过没等他训斥风清影，何勇却先对风清影说道：“小师弟，据我所知，你才刚刚开始孕气吧？门中规定是已经孕成气宫的弟子才能相互挑战切磋，你连门规都没记住吗？” “师兄果然是早就知道我的！”风清影别有深意地看了何勇一眼，说道，“门中确实规定孕气成宫的弟子才能互相挑战，所以我的战书不是下与现在，而是一年后。一年后的今天，我必孕成气宫，到时还望师兄不吝赐教！” “一年后孕气成宫？哼，大言不惭！”何勇冷哼一声，讥嘲道，“小师弟，你可知中原第一剑气宗梅宗都是要一年时间才孕气成宫的？这已经是近两千多年来最快孕成气宫的时间了，你自觉自己的天赋可以媲美梅宗？那我们影刀门还真是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天才咯！” 何勇话落，旁边的众弟子也跟着发出一阵嘲笑。不是他们想打击人，实在是风清影的口气太让人不喜了。你一年就能孕气成宫，那把他们这些弟子都当成什么了？ 风清影的脸色依然平静，并不因他人的嘲笑而有所动摇。他笑道：“能与不能，一年之后不久可以知道了？还是说师兄连我这刚刚孕气之人的挑战都不敢接受？” “激将法？小师弟，你还太嫩了！”何勇扬了扬头，说道，“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挑战？你没资格！” “这样如何，这枚刀气石就当是师兄接受挑战的筹码！”风清影从怀里摸出一枚刀气石，向何勇扔过去，“一年后一战，师兄若胜，师弟愿奉你为主，从此唯命是从！若师弟一年后未孕成气宫，便当师弟自己认输！” 何勇接过刀气石，把玩片刻，脸上隐隐露出掩饰不住的得逞的笑容，说道：“话都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可不要反悔！” “决不反悔！” 何勇大叫一声“好”，转头向一旁的长老说道：“莫长老，今日请您记档，小师弟的挑战，我何勇接下了！” 那长老略带可怜的目光看了看风清影，提笔在手中书卷记录下挑战一事，说道：“今日之事已记录在案，一年之后，你二人须到此一战。若有人不来，便视为认输，切记！” 风清影和何勇对望一眼，一同对长老拱手，应道：“是！” 一锤定音，云台上众弟子一片哗然。或唏嘘、或嘲笑、或厌恶，各表情显于脸上，其实都代表了一个意思，那就是绝不看好这个年幼的小师弟。不说这一战结果会怎样，单是一年时间孕气成宫，就让人觉得太过渺茫了！没有人会认为这个小师弟会多么天赋异禀，千年一出的天才在影刀门出现的几率太小太小了！ 风清影丝毫不理会别人的眼光，确定何勇接了挑战，便直接离开了此处云台，往下一处云台去了。 这一天，他以同样的筹码对八位同门师兄下了战书。事情迅速在门中传开，引得门内弟子一阵沸腾。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孩子疯了，简直是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不过更多的人听了这个消息后，开始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所有被风清影挑战的人，都曾经在比试切磋的过程中伤了佟东升。细细一想，他们就能得出一个结论——有人在欺压佟东升，而这个小师弟气不过，要找人报仇！ 若没有人欺压，佟东升怎么可能频频受伤，他的对手个个都会失手，在场的长老次次都会疏忽不能阻止？ 这下子可让一众弟子们气愤了，居然有人故意在比试切磋中伤人，那他们以后还怎么放心接受别人的挑战？莫非在门中还得提心吊胆地提防师兄弟？ 许多弟子气愤不平，便频频结伴向刑殿、人殿投诉。甚至有人暗中传话，若刑殿和人殿不管这事儿，他们宁愿被逐出师门！ 第三十六章 小人顶缸，大人要大气 在刑殿的一处阁间里，潘珀一脸阴沉地坐在主座上，面前站着八个低头待训的影刀门弟子。 “我之前是怎么跟你们说的？我是不是让你们不要把事情闹大？”潘珀狠狠地拍了一下座椅的扶手，“结果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整个影刀门几乎所有长老都知道是我们在以势压人，你们是想让我们刑殿成为众矢之的吗？” “潘少，我们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的！”何勇小心地应答道，“那小鬼趁着我们互相还不知情，就在一天内向我们八人都下了战书，这才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 其他几人也附和道：“是啊，潘少，我们也不想事情闹成这样的！” “你们还好意思说？”潘珀冷哼道，“我有让你们接受那小子的挑战吗？若不是你们贪图一枚小小的刀气石，何至于被人耍了都不知道？现在不管是门下弟子还是长老都要求我们刑殿出面解释，你们知道不知道我父亲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对不起，潘少，是我们错了！”何勇赶紧低下头，不敢去看潘珀的脸色。旁边几人也一样纷纷认错，不敢再辩解。 “你们当然错了！你们嫉妒佟东升的弟弟一入门就得到内门长老亲睐，所以私自勾结，在比试切磋中打伤佟东升，破坏门内师兄弟友谊！”潘珀深深吸了口气，逐渐恢复了冷静，说道，“这是大错，错了就要受罚。接下来一年，你们必须到我们影刀门在东域战线防御阵地驻守一年，一年之后方能回宗门！” “潘少！”何勇几人闻言大惊，连忙跪下，颤声道，“这……这使不得啊，就我们这点实力，到了东域战线必死无疑，请潘少开恩！” 他们入门已有不少时间，对于东域战线早有耳闻。那里是人族各派和东域妖族之间的战场，是门内长老才能勉强生存的地方，他们这些将将养气的弟子，在那儿绝对是连给妖族塞牙缝都不够！ “慌什么慌什么？”潘珀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我没让你们去送死，这次过去，我会让李长老好好保护你们的。放心，我还需要你们一年之后回来帮我摆平那小子呢，怎么会让你们去送死？但你们也得体谅体谅我，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总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对不对？莫非你们不愿意？” 何勇等人明白了，刑殿的声誉不能受损，这是要拿他们出来顶缸的。不过潘珀有一句话还是给了他们一些信心，毕竟他们与风清影的战约还在，潘珀需要他们回来弄垮那小子。事实上，到了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八人脸上还有担忧畏惧之色，但也只得拜下应道：“我们愿意，但听潘少吩咐！” “很好！”潘珀打了个响指，外头便有人端了八个小瓷瓶进来。他指着这些小瓷瓶说道：“你们选择跟着我，我也不会亏待你们。这是皇甫氏药宫的养气丸，效用想必你们也听说过，御气师服用可以提升一倍的养气速度！你们每人来取一瓶，我希望你们从东域战线回来的时候可以给我更多惊喜！” 八人听了这话，总算有了点喜色。他们上前去了瓷瓶，再次拜道：“谢谢潘少，我等一定不会让潘少失望！” “嗯，你们去吧！”潘珀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见八人离开，那端着养气丸进来的人不禁有些抱怨道：“少爷，您何必在这些废物身上花那么多精力？养气丸用在他们身上，可真是浪费了！” 潘珀微微抬头瞥了瞥旁边穿着跟他一模一样的刑殿执法弟子，认出了这是父亲调派给他的黑风队一员。他淡淡道：“阿青，你可知我父亲为何能坐上刑殿长老的位置，为何门中半数长老都对我父亲十分信服？” 若是一般权贵之下的狗腿子，此时必定要恭维在上的大人如何如何。但阿青没有，黑风队成员只会忠，不会媚。所以他如实地答道：“阿青不知！” 潘珀解释道：“那是因为父亲对支持他的人从不吝啬！只有满足了下属的欲望，那他们才肯忠心不二！父亲常说做事要大气，唯有出手大气才能慑服别人！阿青，我今日若是对他们小气了，明日也会对黑风队小气！” 说到这，潘珀一面盯着阿青的双眼，缓缓道：“阿青，我若总是苛求于你，你还肯尽心护在我左右吗？” “阿青不敢！”阿青拜服在地，示忠道，“不管少爷会如何，阿青誓死保卫少爷！” “阿青，我信你！”潘珀起身按了按阿青的肩膀，一步一步向外走去，“随我去见父亲吧。” “是！”阿青应声，随后跟上。 潘珀在执事厅见了潘德仁，那个几乎不会变老、仿佛所有事情都不会引起他惊慌的男人，是他这一生立志要超越的高山。 “父亲！”潘珀在潘德仁面前单膝跪下。 潘德仁眼皮都不抬，继续看着手中的文书，淡淡道：“事情办好了？” “是的！” “嗯，”潘德仁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又问道，“这次吃了亏，你可知错了哪里？” “父亲，是我低估了婓红娘那贱人！”潘珀咬了咬牙，说道，“我没想到她会通过让那小鬼下战书的方式把事情闹大，若她只是向各殿长老反应抱怨，我们绝对可以压住不透露出去！” “思虑不周，这是其一！”潘德仁终于抬起头，看着下方的潘珀，教育道，“还有其二，是你对指派的人掌控力不够！若你能对他们指若臂使，他们也不会不经过你的同意，为了一点小小的便宜就擅自答应那小家伙的挑战！我知你从小性子傲，受不得人辱，否则心念不通，会影响修炼，所以这次我会帮你。不过再有下次，我希望你能自己解决。此事你须谨记，以为后戒！” “是，父亲，孩儿记下了！”潘珀重重点头。 …… 这一日，刑殿出了告示，何勇八人蓄意伤害同门师兄弟，被罚驻守东域战线一年。 告示出来之后，沸腾的山门终于渐渐安静下来。虽然风清影那十分不合理的挑战没有被废除，但总算刑殿还是给了大家一个交待。而且去了东域战线，何勇八人连能不能回来都是一说，这一份战约也就显得没什么重要了。 影刀门欺压门内弟子一事，至此告一段落。 第三十七章 是姐与弟，是暖中羁绊 刑殿告示一出，影刀门一门上下基本都还算满意的。只有婓红娘这一院的几个人，脸上还有些忧愁。 佟东升拄着拐杖在石桌旁坐下，他的伤并不算多严重，有善医堂的疗伤妙药，基本上在休息一两天就没事了。不过他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反而是有些无奈地说道：“刑殿的影响力还是太大了，处罚了何勇他们，门中弟子基本就不会把事情跟刑殿联系起来了。我师父今早也过来劝我不要再深究下去，不然结果只会越闹越坏！” 一旁的风清影却是一脸轻松地笑道：“堂兄，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不错了。我原以为刑殿不会那么轻易就退步的，那刑殿长老果真是个人雄，当进则进，当退则退！” 想想后世那个脱离了影刀门之后，反而在御风门混得更加风生水起的潘德仁，风清影心中就不禁要感慨，宗师唐承志其实输的不冤。要说后世影刀门的破灭，这潘德仁的叛变也是不小的一部分原因！ 事实上，风清影并没有计划在影刀门对上这个心机深沉的枭雄的。毕竟他现在细胳膊细腿的，完全不够人家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刑殿长老看。然而一切因，必会有一切果。他利用了婓红娘而达到进入影刀门的目的，自然也要承担起原本在婓红娘身上的因果！ 好在现在的潘德仁还没有准备叛出影刀门，一切行事都还要顾忌着站在他上头的唐承志，所以风清影现在也不必过于忧心自身的处境。 不过风清影能够轻松笑对，不代表其他人也能轻松起来。婓红娘就有些恨恨地点了点风清影的脑门，抱怨道：“你还笑！你的战约现在还在呢，若是何勇他们一年后从东域战线回来怎么办？这么大的事，你事先也不知道跟我说一下，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吗？” 风清影干笑道：“婓姐姐，我这不是怕你着急么？” “那我现在就不着急了？” “我错了！”风清影连忙投降，“婓姐姐，我下次一定先告诉你！” “还有下一次？” “没有，”风清影坚决摇头，“保证没有下一次！” “不是我说你，实在是你立的这个战约太不利了！”婓红娘紧皱着眉头，担忧道，“只要他们当中有一个能活着回来，到时候事情就不好办了。不说一年内你根本不可能孕气成宫，就算你真的孕气成宫了，又如何能打得过一个养了许久气的御气师？你平常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现在倒犯了这么致命的错误？” 佟东升也是说道：“是啊，弟弟。刑殿宁愿花大代价收买门中长老，就是要保下这个战约。说些不好听的，就是我师父，大概也收了不少好处，所以才会急着来劝我的。恐怕把何勇他们送去东域战线之后，刑殿也会尽力去保他们周全的。到头来，一年之后，你岂不是更危险？” “婓姐姐、堂兄，如果我不这么做，怎么能把刑殿逼得让步？”风清影叹道，“只有最不合理的战约，才能引起门内弟子的注意，进而把事情闹大。也只有这样，才能给我一年安稳的时间！”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一年时间？难道……”婓红娘忽而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风清影看，“景福，你莫非真的觉得可以在一年内孕气成宫吗？” 风清影点头道：“婓姐姐，你不是说过吗？像我这样可以在一个月内成功在气海驻留第一股外气的，也算是世间少有的天才了。我觉得我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风清影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他不是完全没有孕气经验的人，而且他对自己身体的把控力很强，所以才敢预估接下来的孕气流程。 风清影的话令佟东升着实惊了一惊。佟东升追问道：“弟弟，你刚刚是说，你已经在气海驻留第一股外气了，还仅仅只用了一个月时间？” 得了风清影点头回应后，佟东升更加不淡定了起来。他之前与风清影交流修气经验的时候，就觉得风清影的修炼天赋要比自己好得多。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风清影居然能妖孽到一月之内就成功在气海驻留外气的，这可是上千年一出的惊世天才才有可能达到的修气速度啊！自己的弟弟居然是这样的天才吗？简直不敢置信！ 婓红娘早已知晓风清影的情况，所以显得淡定得多。不过她心中也不禁多了一些想法来，按理说一年内孕成气宫是基本不能实现的，可风清影这家伙并不能用常理来揣度。他连一个月的时间驻留外气都做到了，或许一年内孕气成宫也有可能呢？ 然而这样的想法并不能减少多少婓红娘的忧虑，她仍然担忧道：“景福，就算你成功孕成气宫，也是没什么胜算的。毕竟到时候你才刚刚拥有气宫，而何勇那些人已经养气好几年了，在气海的气量上，就有着很大的差距！” “气量的差距，不完全代表实力的差距！”风清影却还是笑道，“只要我在孕成气宫之后，再掌握几式《十影刀》上的气武技，未尝没有机会取胜。所以，婓姐姐，这一年就要看你教的好不好咯！” “你这么一说，让我感觉压力好大！” 风清影站了起来，抬头看向院外的远空，缓缓说道：“婓姐姐，堂兄，不必想太多了。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无用，还不如把精力花在修炼上。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或许何勇他们回不来了呢？” “或许吧！”婓红娘低低一叹，不一会儿又发泄似地使劲儿揉风清影的脑袋，气恼道，“我和你哥哥为你担心的要死，你自个儿倒好，反过来还要来安慰我们了！真是气煞为师！” 佟东升闻言也有些尴尬，在这个还不满九岁的弟弟面前，他的表现完全称不上哥哥的身份。这小子如此气定神闲，真是让他感到羞愧。 风清影背靠在婓红娘怀中，心中阵阵温暖。他享受般地眯着眼，笑道：“婓姐姐，我知道你们都是太关心我了，才会有些失了方寸。我心里会一直记得你们的好！” “哼，你知道就好！”婓红娘心下也是有着别样的感受。不知从何时起，她似乎就已经与这个年纪幼小却又心智成熟的小毛头结下了羁绊，如今她倒真的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弟弟一般。她曾经失去过至亲，现在不想再失去一个弟弟！ “大不了到时候自己拼上性命也要把他带出山门去”婓红娘暗暗下了决心。 山外的阳光穿过云朵，洒在院内两人身上，温暖了整个院子。 第三十八章 大会在即，十涧有宝刀 何勇八人被送往东域战线后，闹腾了几天的影刀门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风清影静下心来，继续她的孕气修炼。他完成了第一股外气的驻留之后，接下来的孕气过程其实是相对要轻松简单一些了的。然而婓红娘因为风清影那极其不利的战约之故，反而比之前教得更严格起来，倒是让风清影稍稍有点头疼。 事实上，风清影是不打算把这一年时间都用在修炼《十影刀》上的，因为他并不怎么担心一年后的事情。他给自己的计划，是自己的人身在一年中孕出《十影刀》的气宫，而小黑同时也能孕出《影气诀》的气宫。若不是害怕人身同时修炼《十影刀》和《影气诀》会影响孕气的进度，他甚至会两气同修！ 而这样一来，他便不能在《十影刀》的修炼上花费太多的精力，必须要留有足够的精神控制小黑修气。 这便导致了风清影不得不在婓红娘煞费苦心的教导中时不时地偷懒休息，差点儿没把婓红娘气得急红了眼。得亏风清影孕气的速度确实惊世骇俗，让婓红娘切实地看到了可以在一年时间孕气成宫的希望，不然婓红娘都准备要拿着戒尺来教他了！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时间在平静的修炼中来到了十二月。 这月中旬，影刀门门主唐承志终于从中盛神州的天元教归来，一门上下开始忙碌地准备月末的入门大会。 据佟东升打听来的消息，自本月初开始，苍蓝国以及周边一些地区的有御气师渊源的家族，都陆陆续续地派送了许多年少的家族子弟过来。不到一个月时间，门内可容纳数千人的客房被住满。山门外还有许许多多俗世中慕名而来的青少年，或是由家人护送，或是独自前来，都在十涧山脚下安营扎寨，等候着入门大会的开始。 从十涧山高处往山门下望去，可以看到成片成片的帐篷。还有一些没有身家的，干脆就天为被地为床，就地安歇。风清影看见这样的景象，不由得心中感叹，若没有搭上婓红娘这条线，他想要进入影刀门，恐怕也会成为山下众人中的一员。 没有家族渊源的凡人，想要超凡脱俗，便如鲤跃龙门，须得与千万人争个头破血流！ 与山下的一众凡民相比，此刻站在十涧山上的风清影是幸运的。然而只有风清影自己知道，他的幸运，却是用一生的苦难换来的。此命不易，更应珍惜！不论是一年后，或者更遥远的未来，所有挡在前方的困难，他都坚信自己能够一一击破。 自他重回一世，他便已成不凡！ …… 山下的凡民越来越多，月末时已过两万数！ 未免人多引发事故，影刀门不得不派弟子轮番巡逻，并召来处理俗世的外门执事，管理好山下的秩序。山上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作为影刀门晋升一流宗门之后的第一次扩招弟子，此次入门大会容不得一丝马虎！若是在大会上闹出什么意外，影刀门绝对会被荒州大小近百门派耻笑的。 可就在这一门上下都分外紧张的时间里，风清影依旧在有条不紊地按着原本的计划在孕气，仿佛外头就算地动山摇也不能干扰他一般。婓红娘倒是对风清影这样的状态颇为赞赏，这种不为外事外物所影响的心性无疑会对修气有很大的帮助。一个人越专注，那么他做事时往往越能事半功倍！ 然而风清影的内心其实并不像他表面上的那么波澜不惊。他费心进入影刀门的目的，其一是为了安置姐姐杨凤环，其二却是为了一把还未现世的刀而来。现在杨凤环已经跟着唐芯慈去了天元教，那把刀却还未见踪影。 关于那把刀的由来，风清影是在十多年后，影刀门被彻底瓦解，才隐约探到一些消息的。 传言十涧山原本并没有十个山头，而是一座十分雄伟的高山。数千年前，影刀门开山祖师千影宗到此，与此山的原主人雷极宗进行了一场惊世之战。这二人均是当时首屈一指的刀气宗，一场大战刀气纵横，将原本的高山劈成了十个山头的十涧山。 雷极宗在这一战中不敌陨落，而千影宗通过此战扬名立万，便在此开宗立派，建立影刀门。当时的影刀门也是一流宗门中的大派，但千影宗的后人后继无力，影刀门渐渐没落。原本的一流宗门跌落至二流不说，千影宗的绝学《千影刀》也无法传承下来，只留下被后人简化的《百影刀》，着实可叹。 影刀门没落了，雷极宗却在数千年后，再次让中原大地沸腾。原来，雷极宗虽然在实力上略逊于千影宗，但他的养气养刀之法却要比千影宗要高明得多。雷极宗身陨，然而他却在临死前将佩刀和刀灵封印在十涧山中，留与传承后人。千影宗立门于此，未尝没有解开封印夺取雷极宗佩刀和刀灵的想法。只是到他寿尽逝世，都没有得偿所愿。 数千年的时光让雷极宗设下的封印越来越弱，雷极宗的遗物终于在影刀门彻底破灭之时横空出世，在中原引起一阵腥风血雨！ 后来的事情，风清影知道的不多，只是隐约听人说那把刀厉害非常，甚至引来了数十宗师出手争夺。 风清影是相信那把刀很厉害的，所以他才会费尽心思要进入影刀门。即便没有多少把握，他也很想试试看能不能获得那把刀。 而这次入门大会，整个影刀门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大会上，正是他在十涧山寻刀的好时机。 因此越是临近大会，风清影的心其实也跟山门外慕名而来的人一样，会变得紧张起来。他在院中埋头不出，一心苦思，就是琢磨着如何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找到那把刀，以及后续如何解开封印，把刀取出来。 他在重生之前便曾仔细思虑过此次的计划，但回来好几个月了，他也需要好好回忆，才能记起所有细节。 也是在风清影仔细地思虑间，影刀门的入门大会终于要开始了。 第三十九章 入门盛况，山壁飞孤潭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影刀门的山门外人头攒动，气氛热烈，可谓热闹非凡。 今天便是影刀门入门大会开始的日子，山下翘首以盼的众人早已等的心急，若不是影刀门弟子极力地维持秩序，只怕人们都要挤入山门去了。 日上东山时，影刀门一众长老和门主唐承志来到了山门前。唐承志身着青灰色长袍，方正的脸上有一双盛气凌人的英目，下巴上蓄着一戳短须，背手而立，很有高人风范。他走上了山门前临时搭建的高台，环顾着前方近两万数的凡民，一脸肃然。作为新晋宗师，又眼见影刀门历经千年之后重回一流之列，唐承志无疑是有些志得意满的。 这份昂扬的志气也表现在他对一众想要拜入山门的凡民的宣讲上，宗师意气感染了千万凡民，令得群情激动，一个个恨不得立马冲上山头，找个师父纳头来拜！ 激昂的宣言之后，唐承志直接从高台跃起，冲上高空，飞回主峰去。这一番展示的宗师的非凡神通，更是山门外的凡民们震撼万分，那欲入山门的心也更为迫切起来。 然而他们热切的心等来的却是影刀门一众长老们冷酷无情的筛选。 在山门前一字排开的长老们，仔细地检测着每一个欲入山门的凡民的气海。只有达到了影刀门对气海天赋要求的人才会被放入山门，而能达到要求的人，一百人中都不一定出一个。这第一步的筛选便会将绝大多数人拦在山门外，而进入山门的人，还要与早已在山上等候的御气师家族子弟争夺弟子名额。 这场入门大会会持续两到三天，期间几乎所有的影刀门弟子和门内长老都要投入到大会中去。十涧山除主峰外的其他地方，也会在这段时间内变得冷清无人。 如此境况正是风清影所期望的。 婓红娘的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人，他还没有急着行动。婓红娘作为内门长老之一，自然也是要被召去为入门大会出力的。也只有风清影这样不到十岁之龄的弟子，才能在这时如此清闲。 他没有出去观看入门大会的盛况，不过即便只是在院中，也还是看到了唐承志飞上高空的情景。不得不说，这些飞天遁地的神通，不论看过几次，风清影都会感到心中阵阵热切。他知道唐承志这次其实是为了向中原大地的御气师展示他的宗师之能，不然堂堂一个宗师，哪里用得着为了一场入门大会就自降身份到山门外给凡民做一番宣言的？ 当然，唐承志其实还有求才的意思，就是希望此次参与入门大会的凡民能够把他的求才之心宣扬出去。影刀门如今需要更多天才来充实宗门底蕴。 只是唐承志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的一番作为不过是徒劳而已。 风清影带上黑猫，走出院子，远远地望着山下的盛况，喃喃自叹：“看似辉煌，谁知昙花一现，不过是破灭前的泡影！世事难料，变化无常啊！” 一人一猫很明确地走向第七峰之后的山峰，之前的山峰小黑都已经搜寻过了，没有发现任何有关雷极宗佩刀的线索。雷极宗佩刀封印之处，千影宗并没有告知后人，甚至千影宗逝世之后，影刀门连雷极宗佩刀被封印在十涧山都不知道。 风清影虽然知道雷极宗佩刀被封印在十涧山，但他前世也不曾到过十涧山这个危险的是非之地，所以不清楚那把刀具体的位置。他只能根据探听到的一些模糊的地理位置特点，在十涧山慢慢地搜寻。 他唯一比较明确的一点，便是后世雷极宗佩刀现世时，是处于一片水潭之中。从十涧山中找一片水潭并不难，关键是每个山头的水潭都不少，风清影需要在每一片水潭都极尽仔细地搜，不能错过一丝线索。这就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即便风清影有小黑帮助，却也还是费了几个月时间，才搜寻到第七峰。 这次是因为小黑在第七峰找到了一处比较符合风清影猜测的水潭，但又还是没找到有关刀的线索，风清影心中有疑虑，所以趁着这次入门大会亲自来看看。 水潭在第七峰的半山腰处，于山峰内侧的一面峭壁外。水潭孤立在山壁上，四周没有其他的路，想要到水潭中，便只能从垂直的山壁跳下去。风清影尽可能地找到一处比较低的，能够往下跳的位置，却还是有近十丈的高度。 这高度对于一个已经孕气成宫的御气师来说，其实没有难度。但风清影才刚刚开始孕气，从这个高度跳下去是很危险的。 风清影却没有太过担心。他深吸一口气，从山壁跃出，垂直落下。 下落中，小黑从风清影的肩膀爬到他背上，爪子紧扣住风清影的衣服。下一刻，小黑的影子竟从风清影身上延伸开，变得细长，如同绳索一般，缠上了从山壁长出来的树枝。风清影只觉衣服一紧，下落之势顿缓。一人一猫就像是吊在绳子上似的，慢慢放落到水潭中。 身体在水中浮起，风清影轻轻吁了口气。这般高空跳跃，他在前世跟小黑玩过不少次，不过现在他是八岁大的身体，这次倒感觉轻松得多。影气在孕气期并不能让小黑变得多强大，但各种妙用却让小黑和风清影十分受用。 风清影游到水潭边上，爬上地面，开始仔细打量水潭周遭的环境。 这水潭方圆约莫两丈，三面凌空，一面靠壁。水眼就在山壁正下方，水潭靠外一侧有个缺口，流水便从缺口往下飞落。水潭左右两侧长有几株枝叶茂盛的树木，树上还有不少雀鸟结巢。风清影这个陌生的客人到来，令得雀鸟们担忧地飞起，喳喳叫着。 风清影却全然听不见雀鸟们对不速之客地驱赶，他的注意力全在水潭中那几块凸出水面的石块上。这些石块并不像其它水中的石块那样被冲刷得圆滑，而是呈长条的石板状，像是被人刻意打磨成这样的。 这些石块与风清影前世得知的消息很像，也是他来此的理由。 第四十章 气血破封，水潭降雷灵（上） 风清影在水潭中仔细地搜寻了许久，除了些许鱼虾和一堆一堆鹅卵石之外，什么也没发现。这不禁让他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莫非自己真的想错了，那些真的只是普通的石块？” 风清影躺在水潭边的石板上，看着渐渐从天边沉下去的夕阳，不由得生起微微的失落感。小黑在他下来水潭之后，就被派去别处继续寻找水潭了。不过这一天时间，小黑那边同样没有只得注意的线索。 “看来还要再费不少功夫啊！” 风清影叹了口气，坐起身。这个从山壁上凸出来的孤潭位置是真的不错，在潭边坐着，可以欣赏到十涧山十峰围拢的风景。举目眺望，远远地能望见好几个山峰上陡险的飞瀑。落瀑成烟，使得山峰内侧一面有种高坐仙雾的美感。这是从十涧山外看不到的景象，十涧山的刀气从高高的刀幡环围着整十个山峰，云雾根本无法挨近山头。 下方是幽深的山谷，十涧山几乎所有的瀑布溪流都汇聚于山谷中，形成一条蜿蜒的小河。小河从十峰下的一个小开口流出，漫延到远处的鹅蓝江。山谷中因为刀气没有像山外侧那么浓郁，使得不少飞鹤野雀得以留存，时不时从山谷上空飞过。 宁静的山，宁静的水，宁静的气息让人心中空灵。风清影有那么片刻，甚至生出一种不愿从这里离开的感觉…… 傍晚的山风有些凉，加之风清影又入了水，在这半山腰吹风吹得久了，冷不禁要打个寒颤。他回过神来，觉得自己该离开了。 他一面控制着远方的小黑往这里赶来，一面准备穿起在水潭边晾干的衣服。 只是眼睛再次瞥见水潭中的那几块竖起的石板，风清影却又不甘心地抿起了嘴。半晌，风清影握着拳头虚捶了一下，转身迈了两步，又跳入水潭中。 三两下游到水潭中的几块石板旁，风清影再一次仔细地打量这些石块。石块表面有被水流冲刷得痕迹，但并不像普通的石头那样明显。只这一点，风清影就敢肯定这些石块不是一般的石头。 可再不一般的石头也只是石头，你就算盯着它看一辈子，它也不会变成金子。 风清影皱着眉头，又是疑惑，又是有些烦躁。心急了，手便下意识地在石块上拍了一下。只是轻轻的一下，风清影却感觉手心一疼。举手一看，他的手心竟然被石块上粗糙的地方划破了皮，流出血来。 便是他手心的血液流到石块上时，几块石头似乎亮了一下，紧接着，风清影就感觉头顶上空出现了异变。 十涧山云雾不侵的天空竟在一瞬间凝聚了一团乌云，乌云一现，便从中劈下一道紫色的闪电，正中下方水潭的几块石块中央。 远方主峰上，正在吟刀大殿内打坐休憩的唐承志心生感应，不禁疑惑地睁开眼，朝第七峰这边望过来。他皱了一下眉头，催动望气术，仔细地感应着十涧山内的动静。 然而第七峰上的乌云来得快，去得更快。当紫色闪电劈下后，乌云转瞬即散，仿佛从来就不曾出现过一般。 唐承志什么都没有感应到，不禁自觉疑神疑鬼，哂然一笑，便不再理会。 唐承志看不到，在第七峰的一处水潭中，风清影正吃惊于出现在眼前的奇景。 风清影的面前，几块竖起的石板中间飘起一团鸡蛋大小的闪电球，石板上时不时出现一道道电丝，汇入闪电球中。 某一刻，闪电球上竟出现两处明显不一样的亮斑，仿如一对异样的眼睛。更为奇异的是，风清影居然感觉那双眼睛是活的一般——它正用锐利的眼神盯着自己！ “不好！”风清影心生警兆，想要后退。 然而他还是迟了。一抹细微的电光从闪电球射出，钻入风清影的身体中。风清影顿时感觉身体一阵麻痹，无法动弹了。身体僵直，便不自主地往水下沉。好在水潭不深，风清影脚尖顶到水底时，水面堪堪没及他的下巴尖。 风清影眼中闪过一丝慌色。他终于明白这个闪电球是什么了，这很可能就是数千年前雷极宗遗留下来的雷气灵！风清影光想着找雷极宗的佩刀，却把气灵给忽略了。或者更应该说，他没想到会在找到雷极宗佩刀之前，先遇到气灵。他原本的计划就是把刀拿了，把气灵留下的。 现在的情况已经偏离风清影的掌控，还没有孕气成宫的他，根本不可能是气灵的对手。 “早知道就不要那么着急来找刀了，我干嘛不等到孕气成宫再来？” 风清影心下颇为懊悔，他如今唯有祈求这个雷气灵不要杀性太重了。 雷气灵盯着风清影看了一阵子，然后控制着一缕电丝在空中缓缓划过。这电丝的轨迹却是一行字——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能解开我的封印？” 风清影眼珠子乱转，但全身上下都被麻痹了，却哪里能开口回答？ 那雷气灵似乎明白了风清影的状况，又用电丝在空中写道：“我放开你，你不要想逃跑。你连气宫都没有，是跑不了的！” 风清影眼见自己身体内飘出一缕闪电，飞入雷气灵中。下一刻，身体的麻痹感便消失了。他连忙活动了一下手脚，揉了揉脸上还有些发僵的肌肉。借着身体的活动，风清影脑子转的飞快，却是在想着要怎么跟这雷气灵交流。是该告诉它实情，还是给它编一通话？ 那雷气灵有些不耐，催道：“快回答我的问题！” “我叫风清影！”风清影想了片刻，还是决定按实情来，“至于你的封印是怎么解开的，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摸了摸这块石头，不小心流了一点血在上面，然后你就出现了！” 雷气灵的双眼中似乎有不可置信的神色，急道：“不可能，我主人设下的封印连宗师都解不开，怎么会让一点点生人血气冲开了？” 风清影闻言，心中却是恍然，缓缓答道：“因为现在已经过了数千年时间，你的封印大概早就变得很脆弱了！” “你说什么？！” 雷气灵吃惊异常，整个儿逼到风清影的鼻尖上来…… 第四十一章 气血破封，水潭降雷灵（下） 风清影花了好长一段时间解释，才让雷气灵相信现在距它被封印时，已经过了数千年时间。 雷气灵显然被这信息冲击得有些发懵，在风清影鼻尖上呆愣了半晌。好半天，它才又问风清影道：“那千影老儿呢，千影老儿还在世吗？” “千影老儿？”风清影疑惑道，“你说的可是千影宗？” “没错，就是那个老混蛋！” 风清影答道：“千影宗早已不在了！” 雷气灵有些失落又似乎有种解脱了的感觉，仿佛还是不能确信的，下意识地重复着问道：“千影老儿也死了吗？” 风清影只得又点点头，不过心中转念间，突然抓住了脑海里的一丝闪光。他眼珠一转，说道：“千影宗确实已经过世了，不过……” 听风清影这么一嘀咕，雷气灵不禁又急道：“不过什么？” “不过千影宗在这山上建立了宗门，而且延续至今。”风清影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雷气灵那双眼睛的眼神，以一种颇为可惜的语气说道，“若是当年的雷极宗能够得知，也不知会做何感想。雷极宗被人霸占了山头，建宗立派，他自己却埋骨尘土，现在只怕没什么人还能知道他的名号了！” “千影老儿可恶！”雷气灵应当是十分气愤的，以至于它在空中描绘的文字都有些颤动模糊了。 风清影见此情形，心中一定，假装叹道：“是啊，千影宗夺人领地的行为确实可恶，雷极宗的遭遇着实让人同情。但后人有几人知道实情？现在千影宗后人在影刀门宣扬的，可都是千影宗的丰功伟绩。人们只知道千影宗的强大与辉煌，对雷极宗的印象却只是千影宗的手下败将之一！” “谁敢说我主人是手下败将？！”雷气灵恼怒道，“当年若不是千影老儿使诈，我主人怎么可能会输给那个小人？” “你一直说主人主人，”风清影问道，“那你就是雷极宗的气灵咯？” “没错！” 风清影继续试探地问道：“那雷极宗当年留你下来，是不是有让你替他复仇的遗愿？” “当然有，主人之所以把我封印，就是想有朝一日可以将千影老儿挫骨扬灰！”雷气灵话到一般，却是愣了一下，开始有些谨慎地盯着风清影，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咳咳，你看，是这样的。千影宗虽然不在了，但他的传承宗门影刀门还在。你既然是要替雷极宗复仇的，那现在影刀门就是你的目标了，对不对？” “对！虽然不能亲自向千影老儿报仇了，那就让他的后人替他的罪！”雷气灵一双电目煞气凛然，“影刀门吗？我必灭此宗门！” “你想要覆灭影刀门吗？”风清影诱惑道，“那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交易？”雷气灵上上下下打量了风清影片刻，不屑道，“你一个八九岁大的小毛孩，拿什么跟我做交易？” “别看不起孩子！”风清影佯怒道，“有志不在年高，没听说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么？” “嘁，那你到三十年后再跟我谈吧！” 风清影怔了一怔，他没想到这雷气灵的脑子竟然还有点聪明头。抿了抿唇，风清影又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既然你不愿跟我做交易，那就放我离开！” 雷气灵不耐道：“去去去，你走吧，我正烦着呢！” 风清影连忙转身向水潭边游去，这次拿不到刀也就算了，他可不想把命搭在这里！若能就此离开，也不算是个坏结果。 然而风清影才游了一小段距离，那雷气灵却又急急掠到他眼前，拦住了他。 雷气灵在空中写道：“不对，你不能走！我还有问题没问完。” “那你问完了能让我离开吗？” 雷气灵想了想，道：“那也不行，我得先看看情况，再决定放不放你离开！” “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跟你做交易也不成，想走也不让我走，那你干脆弄死我得了！”风清影摊开手，摆出一副“你随意”的样子。 “嘿，你个小毛孩还不知道情况吧。”雷气灵威胁道，“我有一千种方法可以让你生不如死，你信不信？” “那你来呗！”风清影耸耸肩，嗤道，“别唬人了，你要是真有那能耐，刚刚就不会犹豫要不要放我走了。被封印了几千年，你本身拥有的气也没多少了吧？最多你也就能把我杀了，还能怎么地？不过杀了我，你就是两眼一抹黑，只怕连这山头都出不去吧！” 风清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雏儿。虽然他还没修成望气术，但稍稍做一番模糊的感应，再加上一段时间的交谈和观察，心中已然有了一份估量。眼前的雷气灵明显处于刚刚解封出来的虚弱状态，若是风清影已经修成了气宫，这雷气灵就是气宫最好不过的养料！ “你你你……”雷气灵有种被人识破的恼羞成怒的感觉，憋屈道，“你个小屁孩，怎么什么都懂？！” “不是让你别小看孩子吗？”风清影双手抱臂，扭头看向山外。他现在装小孩已经装习惯了，心态也有了中年轻化的味道。 一时间，水潭中的一人一气灵僵持下来。雷气灵在思索着要怎么处理这个油盐不进的小子，正如这小子所说，它的处境很危险。一个无主的气灵在外游荡，那简直就是一份移动的大餐，等于是在向所有的御气师招手——来吃我呀！不得不承认，这个可恶的小毛头已经身系着它的未来，它必须妥善的做下决定。 风清影现下却是不急的，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个雷气灵需要他，它一定会做出有利于他的决定！ 果然，当夜色完全覆盖大地之后，雷气灵妥协了。它转到风清影眼前，问道：“小子，你之前说要和我做交易，是什么交易？”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风清影嘴角不禁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