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01- 夏天。 叶亚停在公寓楼前，掀起t恤的一角狠狠地抹去脸上的热汗，他重重地喘了口气，皱着眉拿出校裤裤兜里一直在震动的手机，看也不看地接通，“行了行了，我到家了，别打电话过来了。” “诶，到家了啊。”那边传来盛帅的声音，“那明天出去干不？” “干啊！”叶亚单肩背着书包，大步流星地走进公寓，一副流里流气小混混的模样，“早就看那帮龟孙子不爽了，明天干不死他们！” 盛帅义愤填膺地吼，“老子也看他们不爽！那明天见啊叶哥！” 叶亚被盛帅突如其来的吼声给震得耳朵有些疼，他揉了揉耳朵，啧了一声就挂掉了电话。 进了电梯后，叶亚把原本跟鸟窝一样的头发给理顺，黑发服服帖帖地贴着脑袋，挽着的校裤裤脚也被放了下来，校服拉链也从中间的位置给拉至最上面，然后他翻开书包检查里面有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拿出眼镜戴上，而后老老实实地背上书包。 再从电梯出来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好学生形象了。 叶亚开门进屋，换好鞋刚抬起头就看见纪淮远拿着水杯从他面前走过，他愣了愣，“你回来了啊……” 纪淮远停住脚步转身直视他，“我饿了。”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今天你做饭。” “哎，让我喘口气呗，下课就跑回来了。”叶亚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把书包放下，一边撸袖子一边走去厨房，“想吃什么？” 纪淮远喝了水继续窝在沙发上，淡声说：“随便。” 叶亚一脸无奈：“您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说随便。” “知道这样还问我？”纪淮远说完这句，右手轻轻搭在额头上，闭目养神。 叶亚被说得无语凝噎。 合着都是他的错了。 叶亚蹲下身翻冰箱，里面堆满了食材，他一边挑一边问：“你买菜了啊。” “嗯。” “那煮火锅吧。”叶亚说。 纪淮远睁开眼睛，冷冷地看了过来，“不要。” “得，行，留给你煮。”叶亚妥协。 厨房传来切菜的声音。 叶亚仔细认真的地切着胡萝卜，切成整齐小巧的胡萝卜丁，他回头看了眼窝在沙发上的纪淮远，有点没话找话，“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啊？” 纪淮远闭着眼睛，淡声回答：“没生意，就回来了。” 叶亚抽了抽嘴角，忍不住腹诽，店里哪里有过生意了…… 就一书店，老板还不理不睬的，上次有顾客买书讨价还价，纪淮远啥话也没说直接把书撕去一半递给顾客，说，你说的价钱只能买这些。 这样的服务态度，完全是愿者上钩，怎么会有好生意。 叶亚也不想多说了，反正纪淮远这个性格改也改不了，说多了也没意思。 叶亚就简简单单地炒了两碗胡萝卜丁蛋炒饭，敷衍地解决了这顿晚饭。 纪淮远看了眼面前的蛋炒饭，抬眸看向叶亚，“就吃这个？” “对啊。”叶亚点点头，他注意到纪淮远的眼神，轻哼一声，“别这样看我，我这晚饭做的比你有诚意多了。” 纪淮远的厨艺和懒散在叶亚心里一战成名就是因为一顿晚饭。 香菜火锅。 全部都是香菜的涮火锅。 叶亚是吃不得香菜的，闻到味儿就不舒服，当他放学回来看到桌子的时候顿时就崩溃了。 这他妈能吃……？ 每当纪淮远做饭的时候他总会为图省事就弄火锅，方便又好吃。 但是—— 香菜火锅真的接受无能啊。 然而纪淮远却气定神闲地吃着，他是喜欢吃香菜的。 叶亚看得想吐，逃似的迅速离开这个被香菜包围的屋子。 这段经历深刻地印在叶亚的脑海里，经历过这件事，他觉得纪淮远做出再懒得出格的事他也能接受了。 纪淮远没再说什么，开始慢条斯理地吃饭。 叶亚坐他对面，吃相与纪淮远形成鲜明对比，他实在是饿极了，中午与一帮哥们在食堂吃饭，装逼没忍住，装大发了，硬是请他们全部人吃饭，而且这帮兔崽子还真不客气，净挑贵的，饭卡刷刷地都要爆了。 叶亚看到饭卡只剩下一块三，实在是肉疼的历害，连着胃口也没有了，扒拉几口就说吃饱了。 哎，还要跟纪淮远要钱，如何说的出口啊。 跟纪淮远要钱是件技术活。 学生一般找的借口在这里通通不顶用，比如说要买书买资料，纪淮远会说，你去书店找找，找不到的话你把书名告诉我，我再去批发过来。 叶亚真的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纪叔叔虽然服务态度不行，但还是有一些生意头脑的，比如会通过在读生叶亚了解到各地学校需要何种课本资料。 而且距离他上次给生活费才过了三天。 难上加难。 倒不是说纪淮远吝啬小气，相反，他给生活费挺大方的，通常一次性给一个月的，每月15号给，跟固定发工资一样，还挺多，对于只在学校吃午饭的学生党而言是非常够用的。 如果不是叶亚喜好装逼，那小日子过得也很充实快活。 狼吞虎咽完后，叶亚抹了抹嘴巴，黑不溜秋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纪淮远。 纪淮远注意到他的视线，迎了上来，“要钱？” 叶亚摹地睁大眼睛，啥时候这么默契了？纪叔叔啥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他忙不迭地点头，眼睛亮亮的，跟白炽灯一样噌亮噌亮。 “要钱没有。” 白炽灯瞬间暗了。 叶亚啧了一声，压低声音发牢骚，“那你还问。” “好奇而已。” “好奇什么？”叶亚问。 纪淮远放下勺子，他吃完了，而后拿起纸巾仔细又认真地擦擦嘴角，才道：“我最近对犯罪心理比较感兴趣。” 叶亚：“……” “不过，”纪淮远又转回了话题，“你怎么就没钱了？” 叶亚张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话来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找借口。 在被纪淮远注视着的压力下，叶亚一咬牙，硬着头皮说：“我有钱啊。” “哦。去洗碗吧。” 叶亚恨不得打自己两嘴巴子，逞毛强啊。 叶亚把碗筷放进水槽里。 刚放满水，纪淮远就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往水槽旁边的台面上放了一张绿色的纸币，“洗碗费。” 叶亚转头目不转睛地看他，一时间百感交集，一方面感动纪叔叔还是不会见死不救的，一方面又觉得钱给得……少。 纪淮远：“？” 叶亚拿起钱一边塞进口袋一边厚着脸皮问：“会不会有点少啊，换张红色的呗……” “我还没问你生活费没了的原因。”纪淮远微笑。 言下之意就是，老子放你一马还给你五十块救急，你还嫌少？ 叶亚被纪淮远这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给瘆了一下，他赶紧献媚地笑笑，讪讪地说：“刚才逗你玩呢，不少啊不少，我都嫌多呢。” 纪淮远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哦，嫌多就还给我。” 叶亚：“……” 纪淮远勾了勾嘴角，说话间左眼习惯性地皱了一下，“逗你玩啊。” 他给了钱就双手插兜懒懒散散地离开厨房。 叶亚摸摸鼻子，一脸感慨，这样一本正经地开玩笑，什么人啊。 叶亚和纪淮远相处了这几年来，还是摸不清他是怎样一个人。 虽然平时看起来懒散得跟没有骨头一样，除了呆在书店看书就是在家躺着，虽然他有钱可以不务正业，但整日里动都不动的还是很不健康的，为了纪叔叔的身体着想，叶亚软磨硬泡地逼迫他每天傍晚去溜达两圈。 纪淮远是个不吃软也不吃硬的人，但他吃饭，叶亚以不做饭来威胁他并立即实施，委屈肚子两天后，纪淮远沉着脸找到叶亚，拽着他的衣领往门外带，溜达去。 照例的瞎逛。 街道很热闹，带着夏日的气息。 叶亚左看看右看看，又转回头看着纪淮远笑，“你有啥要买的没？我可以帮你跑腿。” 顺便可以要点或者偷偷藏点跑腿费啥的。 钱都是慢慢攒起来的嘛。 纪淮远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一样，自顾自地看着夜空，微蹙了眉头，低声说：“要下雨了。” “啊？”叶亚也跟着看了眼天空，没星星没月亮，一大片乌云在流动着，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叶亚问：“那我们回去？” 纪淮远求之不得，“嗯。” 回去没多久果然下起雨来，哗啦啦地浇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纪淮远极其舒服地半躺在沙发上，一只手拿着茶杯，细细地品尝，另一只手拿着本厚厚的书，他戴着眼镜，漫不经心地看书，好不惬意。 叶亚做作业中途出来倒水喝，看到纪淮远这副姿势，也懒得问在看什么书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书籍。 上次他年轻不懂事问了一次，纪淮远神色泰然地回答：“《性学观止》。” 当时刚进入懵懵懂懂青春期的叶亚，听到“性”这个字顿时羞红了脸。 叶亚做完作业就去洗漱睡觉了，睡到正舒服着，半夜突然被一声响雷惊醒，隔着窗帘都能看到一道银光划过。 叶亚从小就非常怕打雷，爷爷在世的时候他总会跑去跟爷爷一起睡，后来寄住在纪淮远家，实在害怕得忍不住，终于咬紧牙关去找纪淮远，这一来便成了习惯。 叶亚把枕头掩着脑袋，打开门出去，却意料之外地在门口看见了正迎了过来的纪淮远，是来接叶亚去他房间的，或者来叶亚房间陪他睡。 纪淮远显然也怔了一下，片刻后，笑了一下，“这点倒没变。” 第02章 -02- 叶亚和纪淮远刚认识的时候。 那年叶亚才11岁，读小学四年级，跟爷爷相依为命。 叶亚从来没见过爸爸妈妈，看见班里别的小孩都有爸爸妈妈，他也会奇怪地去问爷爷，爷爷总是用一颗糖果或者一角零花钱来岔开话题。 他没有哭着闹着要去找爸妈，从记事以来他就不知道有爸妈是何种感觉，所以也不会对他们产生依赖不舍，只会觉得奇怪，那两个人去哪了啊。 等到再懂事一点就绝口不提了，就当他们不存在好了。 不过，也确实不存在啊。 叶亚自小就早熟，跟生活环境有关。 生活逼着人成长，不管愿不愿意。 他和爷爷生活在城市里的贫穷小巷，巷子又长又黑，拥挤又破旧的房屋挡住了天光，地砖不知道经历了多久的时光，甚至出现碎块，坑坑洼洼，在雨天容易积水，一个没看清就踩进混浊的水洼里，鞋子就湿了。 巷子里住的居民大多是年迈的老人，他们的孩子出息了在市区买了房，然而这些老人却舍不得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和陪伴了几十年的老邻居，怎样都不愿搬走。 但是叶亚和爷爷想搬啊，爷爷靠摆摊卖鸡蛋为生，这儿离闹区菜市场又远，每次抬鸡蛋过去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碎了鸡蛋。 他们想搬家，却没人接他们走。 叶亚的童年都是在巷子里度过的，他有两个好朋友，一个叫大毛，另一个叫鹏鹏，两人都是留守儿童，父母在外地工作，只有过年才会回来几天。 叶亚经常跟他们泥地里打滚，疯玩一下午就勾肩搭背地甩下一连串稚嫩的笑声回家。 叶亚上午不会跟大毛鹏鹏出去玩，他要陪爷爷摆摊，期间还要回家做饭给爷爷送饭。 他七八岁就会做饭了。 叶亚有听过巷子里的爷爷奶奶在唉声叹气地议论他，说什么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叶亚不以为然，穷人家的孩子早发财才对。 爷爷笑着摸他的脑袋，笑他是铁公鸡是小财迷。 叶亚确实很抠门。 和大毛鹏鹏到处溜达，他们会去巷子口的小卖部买吃的，一毛钱的锅巴和猫耳朵，叶亚不买零食，只是看着他们吃，怕被他们看见自己也想吃，默默地又小心地吞咽口水。 大毛和鹏鹏会问他要不要吃点，叶亚偶尔会禁不住诱惑拿了一两块，但绝大时间还是拒绝的，因为，吃了就要请回来的。 鹏鹏一脸崇拜地看着叶亚，羡慕地说：“亚亚你居然不吃猫耳朵，好厉害啊。” 叶亚扬起小脸，哼了一声，“我爷爷说这个不健康，不能吃。” “我奶奶也说不要吃。”大毛边往嘴里塞锅巴边说话，有些许沫子喷了出来，“但是很好吃啊，好吃得不得了。” 叶亚悄悄地吞了下口水，又哼了一声，像个小大人一样背着手，惟妙惟肖地学着大人训话的语气，“你们俩啊，就是嘴馋，我爷爷都说这些零食是垃圾场生产出来的，很脏的，你们还吃，对身体多不好啊，像我就不吃，我要长身体变强壮。” 叶亚不但抠门而且很装逼。 从小就爱装逼。 但自从遇到纪淮远，便总是在他面前原形毕露。 这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叶亚是在菜市场看见纪淮远的。 那天天气不好，天阴沉沉的，临近买菜高峰期还刮起了大风，每个来买菜的人都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灰尘土脸的，匆匆买了菜就连忙赶回家。 因为天气原因，生意不好，好半天没一个人来买鸡蛋。叶亚蹲在一边默默地想，大概是这狂风刮得，鸡蛋又太脆弱，不好拿吧。 爷爷看今天都没开张，唉声叹气的。 叶亚便扯开嗓子吆喝，小萌音被拉得又尖又长：“卖鸡蛋嘞——” 叶亚边吆喝边黑眼珠子打转四处瞄顾客，特别是菜市场入口处，盼着能有个来买鸡蛋的。 “亚亚别喊大声了，等下嗓子受不了。”爷爷拉住叶亚，两只手扶着他的脸颊，笑呵呵地把他的视线拧回来。 叶亚胖乎乎的小脸被这样一捏，挤成了一团，小嘴巴也被迫地嘟了起来，他刚想抗议不能捏脸，却在眼角余光处瞄到了一个人。 顿时，叶亚条件反射地拉开爷爷并没有用力的手，倏地站了起来，朝着那个方向，颇一副不要命地扯开嗓子大喊：“卖鸡蛋啊！” 爷爷耳朵被冷不丁地震了一下：“……” 纪淮远一脸平静地走进这个从没来过的菜市场。 他对于菜市场的脏乱差视若无睹，甚至还饶有兴趣地去观察这儿人的表情动作行为。 来菜市场买菜是突发奇想，起因就是，路过这里了。 便进来看看。 尽管他与这儿的画风截然不同，还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纪淮远跟没注意到一样，犹自地去卖鱼摊一脸认真地看卖鱼的如何麻利又快速地剖鱼。 惊叹于摊主的手速后，纪淮远便选了一条白鲫鱼，对正提着刀开始杀鱼的摊主说：“请给它留个全尸。” 摊主愣了愣，看向这位面目俊朗一表人才的青年，“啥？” 纪淮远解释了一下，“不要切片。” “……您放心，白鲫鱼这么小，您要我切片我也不答应的。” 纪淮远顿时又感到好奇了，问：“那什么样的鱼才能切片？” 摊主看到纪淮远感兴趣的样子，心想要是换成大鱼就好了！于是赶紧介绍：“像这种草鱼啊大头鱼……” 纪淮远看了过去，摇头，“太重了，懒得拎。” 摊主：“……” 纪淮远拎着鱼慢慢地继续买菜。 突然，一道尖得可以划破空气的声音传了过来，是小男孩的声音，还破音了。 纪淮远往那边看去，漆黑的眼眸迎上了一个张着嘴巴声嘶力竭的男孩，脸都涨得红红的，明又亮的眼睛却在盯着他。 两人目光一对视，叶亚就咧开嘴朝他笑。 纪淮远：“？” 叶亚喊着：“哥哥买鸡蛋呗！” 叶亚虽然年纪小，但在菜市场呆久了，也有些识人的本事，眼前这位虽然只是简单的t恤长裤，但不脏啊，而且长得也帅，一看就不穷。 纪淮远朝叶亚那边走过去。 爷爷笑呵呵地问：“买鸡蛋吗？我这的鸡蛋都是土鸡蛋——” 叶亚打断爷爷的话，扯着声补充道：“很营养的，吃了对身体好！” 纪淮远蹲下，拿起一颗鸡蛋放在眼前细细地看，鸡蛋个挺大，椭圆形的，鸡蛋壳斑斑点点，似乎是……鸡屎？ 纪淮远放回鸡蛋，抬眸看向叶亚，“多少钱？” 叶亚没诧异他为啥不问爷爷，压根没意识到这儿，他乖巧地笑着说：“六块钱一斤，哥哥。” 纪淮远想了想，说：“我要六个。” 叶亚愣了愣，随后有些委屈不满地哼哼：“哥哥你不像是只买六个鸡蛋的人啊……” 爷爷拉了拉叶亚，轻声斥道：“亚亚别乱说话。”说完便笑着对纪淮远说，“你要不要自己挑？还是我帮你挑？” 纪淮远：“你帮我挑吧。” “好咧。”爷爷叫叶亚拿来塑料袋，他专挑篮子里又大又好的鸡蛋，小心地放进袋子里。 纪淮远看着，末了淡声说：“再来两斤吧。” 刚要称秤的叶亚动作一顿，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扭头看向纪淮远，嘴角都要咧到脑后勺了，“好的啊！” 爷爷倒迟疑了，不知道这位顾客是出于什么原因改变了主意，“这……” 纪淮远笑了一下，说笑也不算笑，只是嘴角勾了一下，转瞬即逝。他解释，“不能让小孩怀疑自己的眼光。” 听不懂的叶亚只开心地装鸡蛋称秤，“一共十五块四！哥哥！” 纪淮远拿了钱包，看了看，“我没有四角钱。” “没事哥哥！”叶亚笑着说，“你有一块或者五毛吗？我可以找零钱给你！” 爷爷看叶亚熟练的跟小大人一样颇有些感慨，然而他做生意有点斤斤计较了，原本这位顾客只是来买一点点，是因为亚亚的话才改成了两斤，这可不厚道啊。 “零钱就抹了吧，给十五块就好。”爷爷赶紧道。 可还是迟了。 纪淮远再拿出一张一元纸币，递给叶亚。 叶亚收下，低头翻装钱的小箱子里。 纪淮远看着叶亚黑乎乎的脑袋，淡淡地说：“不用找了，你能帮我洗下鸡蛋吗？” 叶亚立刻抬起头，笑容满面，“好的没问题！” 纪淮远拎着鸡蛋回家，加上鱼和一些蔬菜，着实有些重。 天空阴沉的几欲要压到地面，路上的狂风把行道树吹得飒飒作响，地面上是被吹落的树叶。 这样坏的天气，真不该出门。 纪淮远轻咳了一声，他走路习惯跳跃思维，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小孩。 一个词就能概括： 市井。 第03章 -03- 叶亚再见到纪淮远是在开学后。 经历了一个暑假的风吹日晒，叶亚变得又黑又瘦，不过脸上的婴儿肥还在，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还是挺可爱的。 这天，叶亚跟大毛两人在街上四处溜达。 大毛要买礼物，一个星期后就是他姐姐的生日了，他姐姐半个月前就举着锤子跟他说她哪天过生日，大毛赶紧拿圆珠笔记在刚刷漆没几个月的的墙壁上，结果挨了奶奶一顿骂。 “哎，亚亚，我好羡慕你没有姐姐啊。”大毛愁眉苦脸的，他想不出来送什么礼物给姐姐，又没有多少零花钱，又怕姐姐不满意，哎。 叶亚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大毛的肩膀，“这也是没办法的，还是想想到底要送什么礼物吧。” 大毛更愁了，“我不知道我姐喜欢什么啊。” “女孩子都喜欢首饰之类的吧？”叶亚灵光一闪，激动地说，“要不我们去精品店看看吧？对面就有一家呢。” 大毛拉住叶亚，苦着一张脸，“别去了，我姐不是女孩子，不会喜欢这种的。” 叶亚：“……” “真的，她就喜欢枪啊赛车啊弹珠啊，每次都跟我抢。”大毛见叶亚不相信，赶紧举例子证明，“我姐不会喜欢这些的，她连裙子都不穿。” “信你啦信你啦。”叶亚嘿嘿笑了笑，又勾上大毛的肩膀，“我们赶紧找礼物啊，等下回家晚了会挨骂的。” 大毛重重地“嗯”了一声，“亚亚你聪明，你要帮我想啊。” 叶亚被夸聪明，虚荣心得到满足，得意地哼哼：“肯定的。” 两个小孩各种店铺瞎蹿，半小时过去了还是一无所获，毕竟，找又便宜又好看的礼物的确很难。 大毛是个小胖子，跑了这半个多小时早就累的气喘吁吁了，他喘着粗气蹲在马路边上，哭丧着脸，“亚亚我走不动了，我好累啊。” 叶亚跑回去拉他起来，“所以你得多锻炼啊。” “啊，我不要起来。”大毛哼唧哼唧的，“我的命好苦，为什么要让我受这个罪啊。” 叶亚：“……” 大毛这句话的语气跟他奶奶如出一辙。 他奶奶跟他爷爷吵架后都会不住地叹气：我的命咋个这么苦咧，我活得还有什么意思啊—— 有样学样。 “那算了，”叶亚放开大毛，“我帮你去找吧，你把钱给我。” 大毛：“真的？” 叶亚点点头，“我还有力气，一定帮你买到！” 叶亚手里攥了五块钱，小跑起来，比刚才和大毛一起时更有斗志了。 大概是在大毛和鹏鹏面前的威信所导致的，叶亚这次一定要成功买到礼物。 “姐姐，有什么适合初一女生的生日礼物吗？五块钱以内的。”叶亚抬起脑袋问。 “可以买项链或者发箍啊。”店员笑眯眯地拿起几个非常可爱的发箍，“多可爱啊，女孩子肯定会喜欢的，小朋友。” 叶亚失望地摇摇头，“姐姐，她不是女孩子。” 店员姐姐：“……啊？为什么不是——” 话还没说完，叶亚就风一般地旋出门。 逛了好几家店，叶亚在一家书店门前停下。 “卖书的书店” 叶亚纯粹被这个名字给吸引住的。 他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五块钱可以买……漫画书或者故事书，而且也不贵，一两块钱…… 叶亚点点头，肯定自己，是个好主意。 他走进书店。 书店装潢很简单，但也很干净，书架摆放得整整齐齐，墙面刷了雪白的墙漆，靠玻璃窗处有几张木制小桌子，还有一把很大很舒服的藤椅。 藤椅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正姿态舒适地看书。 叶亚感觉这家书店很崭新，一看就是刚开业没多久。 地板也是非常干净，澄亮澄亮的。 叶亚小心翼翼地微微踮着脚走过去，生怕弄脏了地板。 “买书？” 一道清冷又好听的声音传来。 叶亚循声望去，原本微微低着头看书的男子抬起头，叶亚这才注意到，这不就是那天买鸡蛋的哥哥吗？ 叶亚兴奋地跑过去，“哥哥是你啊！” 纪淮远：“？” 叶亚笑嘻嘻地说：“好巧哦，哥哥你是这书店的店长吗？” 纪淮远放下手中的书籍，他站起身，俯视着叶亚，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买书？” “是啊。”叶亚笑得可开心了，“我来买书的。哥哥，我问你哦，初一的小女生一般喜欢看什么书啊？” “初一？” 叶亚点头：“对！” 纪淮远看了眼书架，思索自己初一时班上女生看什么书，片刻后，纪淮远想到了，答：“数学辅导书。” 叶亚愣了愣：“初中生喜欢看数学书？” “嗯。”纪淮远说。 他早上学两年，11岁读的初一，虽然距离现在11年，但还是记得住的，班上同学除了听课就是做题，尤其是数学和英语，难度系数相对比较高。 叶亚“哇”了一声，感叹：“初中生这么厉害这么爱学习啊……” 纪淮远静静地看着他，突然就想起来他是谁了。 那天卖鸡蛋的市井小孩。 只不过—— 纪淮远皱着眉打量着叶亚，一会儿后。 好黑。 黑成这样了。 “哥哥，那数学辅导书多少钱啊？我只有五块钱，够不够诶？” 纪淮远往放置初中资料书的书架走去，“我给你找本最便宜的。” 叶亚跟了过去，有些不死心地问：“哥哥，能不能再便宜一点啊？我这是帮我朋友买的，他零花钱也不多……” 纪淮远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我姓纪。” 叶亚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喊道：“纪哥哥……” 纪淮远面无表情地转回头。 叶亚在身后开心地自我介绍：“纪哥哥，我姓叶，叫叶亚，你也可以叫我亚亚！” 纪淮远选了一本难度系数一般的数学奥赛题，俯身递给叶亚看，“这本可以吗？” 叶亚翻开资料书看，随便瞄了几页，看不懂，看不懂，看不懂啊。但他还是继续装模作样地翻着，然后满意地合上，笑了笑，“挺好的，就这本吧。多少钱啊纪哥哥？” 叶亚在内心感慨，初中生真厉害。 纪淮远随意地想了个数字，“三块四。” 叶亚顿时就想到了那天买鸡蛋的“十五块四”了，他乖乖地笑，小声地说，“纪哥哥，四毛钱就掐了呗……” “嗯。”纪淮远也懒得找零钱。 叶亚高兴得快要蹦起来，这下大毛就可以多四毛零花钱啦！ 叶亚抱着书本，一本正经地冲纪淮远鞠躬，“谢谢你，纪哥哥，再见。” 纪淮远好整以暇地看着叶亚离开，随即轻轻打了个呵欠，有些困，他又窝到藤椅上，阖上眼浅眠。 玻璃圆桌上放着一本书，是他之前看的。 《潇湘识人相法》 这几天对看面相比较感兴趣，也借着观察了一下叶亚这个小孩。 五岳方正，三停匀称，眼眸纯净，人小声大，如铜鸣响。 怎么看都是富贵绵达之相。 纪淮远推翻了之前对他的定论。 只不过爱财罢了。 叶亚找到大毛，得意洋洋地把书本亮给大毛看。 大毛看得一头雾水，摇摇头：“我看不懂。” “那个书店店长是我认识的，他说初一女孩子喜欢看数学书，然后他推荐我买这本，还给我免了四毛钱呢！”叶亚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两个一元硬币递给大毛，哈哈笑，“你看你还有两块钱可以去买吃的。” 大毛没想到还能剩钱，立马就从地上站起来了，“亚亚你可真厉害！我请你吃冰袋去！” 叶亚：“好！” 这次他也帮了忙了，可以稍微吃一点点…… 两人去了巷子口杂货店买了冰袋辣条和方便面，就坐在青石板上吃。 大毛一手抓着辣条往嘴里送，另一只手摸放在膝盖上的书，“亚亚你说，我姐会喜欢这本书吗？” 叶亚嘴里放了一个方便面圈，右脸颊鼓起来，他拍着胸膛说：“肯定的！我相信纪哥哥，他看起来就懂很多的样子，不会出错的啦。” “嗯！亚亚信他，我信亚亚！”大毛嘿嘿直笑。 叶亚说：“大毛，我们以后买书都去纪哥哥店里吧，他会给我们打折的！” 大毛点头：“好啊好啊。” 吃完东西回到家就赶上晚饭了，叶亚有些吃不下，他小口小口地往嘴里塞，一边跟爷爷聊天：“爷爷，我今天看到纪哥哥了。” 爷爷愣了：“纪哥哥是谁啊？” “就是那个三个星期前来买鸡蛋的，长得很帅的，买了十五块四毛钱的！”叶亚着急着说，怕爷爷记不起来，一连串地补充。 爷爷想起来了，和蔼地笑了笑，“是他啊。你碰到他啦？” “是啊，他开书店的，我今天在他那买了一本书呢。” “我的亚亚这么爱学习啊。”爷爷笑呵呵地摸了摸叶亚的脑袋，“真听话。” 叶亚抓着爷爷的手，解释：“不是不是，是给大毛姐姐买的……” …… 两人第一次见面，纪淮远是顾客，十五块四，叶亚不给抹零。 两人第二次见面，叶亚是顾客，三块四，纪淮远给抹零了。 第04章 -04- 叶亚对纪淮远有谜之好感。 虽然这两次见面，纪淮远没说几句话，也没有露出一个笑容，但叶亚就是莫名由地喜欢他，尤其是知道了纪淮远开了家书店后，放学一有空就去书店玩。 这天，叶亚又来了。 纪淮远从书里抬起头：“？” 叶亚嬉皮笑脸地搬了椅子过来，一边放下书包，“纪哥哥，我来写作业啦。” 叶亚刚开始到书店只是纯粹的来玩，但是纪淮远只顾看书没咋搭理他，也没啥意思，过了几天后，叶亚就自觉地拿出作业来做，在这儿做完作业，回家就可以省点电啦。 “纪哥哥，这道题怎么做啊？”叶亚习惯性地咬着笔头，抬起眼睛向纪淮远求救。 纪淮远朝叶亚伸手，“题目给我看看。” 叶亚把课本交到纪淮远手里，纪淮远瞄了一眼，又说，“把笔给我。” 叶亚从嘴巴里拿出笔，往衣服上擦了擦，递给纪淮远，“给。” 纪淮远神色自若地在书本上写字，没几秒还给叶亚，“答案。” 叶亚：“……” 叶亚看着纪淮远清隽的笔迹，括号里写着“投机”两个字，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想不出来怎么得到这个答案的，他哀怨地呜了一声，“纪哥哥，这答案怎么得出来的啊？” 纪淮远说：“歇后语，黄鼠狼钻鸡笼，钻，投；鸡笼，机；投机。” 叶亚摇头：“听不懂。” 纪淮远停顿了几秒，随后又拿起书，低声道：“我果然不适合当老师。” “不不，不是的。”叶亚听到了，以为纪淮远是自尊心受挫，赶紧安慰解释，“是我太笨了。” 纪淮远：“答案在这，你再认真想想。” 经纪淮远这么一说，叶亚自然认真思考了以来，非常的认真，认真到以至于长大之后会时不时地蹦出这句歇后语，比如，闯进浴室偷袭正在洗澡的某人的下/体，一把握住边嬉皮笑脸道：“黄鼠狼钻鸡笼，投机——” 某人低喘着气儿，清冷的嗓音刻意压得沉沉的，尾音拖长，“什么破比喻……” “纪哥哥，你以前是老师吗？”叶亚问。 纪淮远：“不是。” 叶亚迟疑地问：“那你为啥要说果然不适合当老师……” “之前研究过教育心理学。” “哦。”哎，又听不懂。 到了六点，叶亚也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了，他从椅子里跳下来，背起书包，冲纪淮远甜甜地笑：“纪哥哥，我要回去啦，明天见哦。” 纪淮远抬手看了眼手表，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出去。” 叶亚看着纪淮远拿钥匙锁门，他站在一旁好奇地问：“纪哥哥你要去哪啊？” “吃晚饭。”纪淮远锁好门，偏眸看向叶亚，“你家在哪边？” 叶亚指着右手边，“我走这边。” 纪淮远说：“正好顺路。” 两人并肩走着。 叶亚才发现自己个子才到纪淮远胳膊肘处，从他的角度望去，就只能看见纪淮远优雅的下颌和高挺的鼻子。 要是自己长大后能跟他一样帅一样高就好了。 但是，他想到爷爷不到一米七的身高，顿时耷拉了脑袋，爷爷个子不高，他长大后个子应该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吧…… 这么一想，叶亚就觉得自己是个长不高的矮子了，他闷着声音问：“哥哥你晚上都吃什么啊？” 纪淮远走在叶亚的左手边，他淡声答：“最近比较喜欢吃凉面。” “凉面？”叶亚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晚上就吃凉面吗？” 纪淮远补充：“还会加点醋。” 叶亚：“……” 纪淮远在一家店门口停下，对叶亚说：“我到了。” 叶亚抬头看了眼硕大的店名：西安凉面馆。 晚上就吃这个会饿吧？叶亚经常就是，即便吃了晚饭，到了九点多还是会饿。 他一个小孩都吃不饱饿得快，更别提纪淮远这个大人了。 叶亚拉住纪淮远的手腕，一脸真诚地说：“哥，要不你去我家吃饭吧。” —— 纪淮远跟在叶亚身后，沉默着进入巷子。 夏天晚上天黑得晚，不到七八点天不黑，但巷子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早就阴暗得看不清前方的路。 叶亚一边带路试路一边回头叮嘱纪淮远注意脚下，前几天下了场雨，路面上还有积着水的水洼，他怕纪淮远会踩进去，他有注意到纪淮远今天穿的是双干净的白色休闲鞋，被弄脏了可就不好了。 “纪哥哥，你跟着我点哈，这段没有水坑。”叶亚朗声说。 纪淮远问：“你看得清？” “看不清啊。”叶亚笑嘻嘻地说，“但是我记得哪里有水坑呀。” 纪淮远瞥了眼前面的小黑影，他拿出手机，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长臂一伸，搭在叶亚的胳膊处，把他揽了过来。 “不用带路了，有灯。” 叶亚：“嘿嘿，不早说。” 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光在地面上投下一道椭圆的光芒，每走一步，圆圈边上都会出现两只一大一小的脚影子。 叶亚发现了稍纵即逝的脚影子，笑嘻嘻地就要去踩纪淮远的影子，这样一来，就蹦来蹦去的，很大程度地干扰了纪淮远走路，纪淮远把叶亚拉回身边，牢牢地攥住他的手腕，“幼不幼稚？” “哥哥，我才11岁啊。”叶亚笑得眼睛都弯了，“还是小孩子嘛。” 纪淮远没了声，过了片刻后，才不平不淡地说：“嗬，真年轻。” 谈到年龄，叶亚便好奇了，抬头看向纪淮远：“哥哥你多大啊？” “汪——汪——” 狗叫声传来，大概是脚步声惊动了两边住户家养的狗，凶猛地汪汪叫起来。 纪淮远脚步一滞，看着叶亚。 叶亚张嘴学了两声狗叫，声音里都带着笑，“汪汪，是我啊，亚亚。” 狗叫声顿时没了，只剩下一两声低低的嗷呜。 叶亚嘿嘿笑，转头对纪淮远说：“这儿的狗都认识我的声音，所以我才学狗叫的。” 纪淮远问：“你家养狗了？” “没啊。”叶亚说，“我是想养一条的，但是爷爷不让，说巷子里的狗已经够多了，但是我知道爷爷只是不想多分一份食物给狗狗……我爷爷他不是小气啊，他就是比较节俭……” 纪淮远只盯着一个重点：“狗已经够多了？” 叶亚点头，“是啊！” “……” “纪哥哥，”叶亚注意到纪淮远的异常，敏感地察觉到什么，“你不会怕狗吧？汪汪……我，亚亚！” 这段路刚起的狗叫声便停止了。 纪淮远脸色有些发白，他坦然地承认：“嗯。” 叶亚立刻安抚过来，“没事啊纪哥哥，巷子里的狗虽然对外人比较凶，但是有我在呢，而且它们也就是在院子里叫叫，不会立即跑出来的。” 再走了两三分钟，到家了。 叶亚推开木头大门，冲纪淮远笑，“纪哥哥，我家比较穷，你不要介意啊……” 纪淮远跟着进屋，“不会。” 里面有个大院子，屋前亮着灯，灯光明亮，把院子大部分都照得很清楚，院子里只铺了一块笔直的水泥路，其余两边都是土地，一边种了菜，另一边放了三四个笼子。 叶亚走到平房门前，随后去摸索灯绳子，把屋前亮着的灯给关了。 他笑着跟纪淮远解释：“关掉省电，嘿嘿。” 里屋爷爷听到叶亚的声音，大声喊道：“亚亚回来啦？” 叶亚跟着喊：“是啊！爷爷，我还把纪哥哥带回来了！” “啥？什么哥哥？”爷爷没听清，年纪大了，有些耳背，必须得大声说话。 叶亚提高声音，一字一字地念：“纪—哥—哥，那个买鸡蛋的！” 纪淮远：“？” “啊？哈……来客人了啊。”爷爷从房间里出来，他显然之前在睡觉，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 纪淮远一本正经地弯腰鞠躬，“您好。” 爷爷不住地笑着：“是你啊，好好好，亚亚，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去添几个菜。” “不用啦爷爷，”叶亚嘿嘿笑，“你回去睡觉啦，都这么晚了，我来做饭就好啦。” 纪淮远接话：“您去睡吧。” “哦哦，好。”爷爷挠挠头，冲纪淮远笑，“那你们玩，我去睡了。” 叶亚走过去揭开饭桌上的菜罩，伸着脑袋去瞄有什么菜，一边嘀咕：“只有土豆和咸菜啊……” 纪淮远走过去，问：“你会做饭？” “会啊。”叶亚点头，笑着说，“而且还挺好吃的哦。” 纪淮远看向饭桌上的两个菜，土豆还有一大盘，咸菜也还有挺多，他偏眸问叶亚：“你爷爷吃了晚饭？” “吃啦，爷爷吃饭比较早。”叶亚说着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哥哥，你为啥不叫爷爷爷爷啊？” 纪淮远听不太懂：“嗯？” 叶亚哼了一声：“你都没有叫他爷爷。” 第05章 -05- 纪淮远轻咳一声，认真地盯着叶亚，说：“我比你大11岁——” 叶亚不解地眨了眼睛。 “跟你一起叫爷爷，显得我们同辈了。” 叶亚不假思索地反驳：“也大不了多少啊。” 纪淮远：“？” 叶亚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着纪淮远，一脸真诚地说：“哥哥，我觉得你很年轻啊。” “没你年轻。”纪淮远说。 “嘿嘿。”叶亚龇摸摸头，龇牙咧嘴地笑起来，“纪哥哥，我们去摘菜吧！” 纪淮远诧异地扬了扬眉，“摘菜？” “嗯啊，你进屋有看到院子里那片菜地吗？我们平时吃的菜都是自家种的，省钱又健康！”叶亚往厨房跑去，一边小声地喊，“你等下哈，我去拿个篮子。” 叶亚走出屋去拉电灯绳，白炽灯放出刺眼又明亮的光。 纪淮远再次扫视了下四周，虽然乱，但不脏，看样子是经常打扫的。 叶亚走到几个笼子那边，在一只偷跑出来蹲在地上休息的鸡面前停下，“鸡小弟，你怎么跑出来了啊，快回去回去。”说完，便去把它赶进笼子。 纪淮远：“？” what？ 然而鸡小弟向往自由似乎厌倦了鸡笼生活，扑腾着翅膀到处乱蹦还发出叫声，死活不进笼。 叶亚丢下菜篮子就去追鸡，一边喊：“鸡小弟不要乱跑啊，回来，回来——” 纪淮远身姿笔挺地站在原地，垂眸看向已然跑到他脚下的公鸡。 鸡小弟趾高气昂地从他脚前走过，洁白的鞋面上赫然留下了一枚灰扑扑的鸡爪印。 叶亚着急地喊：“纪哥哥快抓住鸡小弟啊！” 纪淮远：“……” 幸好鸡小弟溜了叶亚一圈后洋洋得意就放松了警惕，摇着屁股慢悠悠地走着。纪淮远长腿一迈，放轻脚步，三步两步的就赶上鸡小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身抓住鸡小弟的两只小翅膀，一把抓到半空中，回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叶亚：“我叫纪淮远，淮南的淮，遥远的远。” “啊？什么？”叶亚没咋在意纪淮远突然的自我介绍，他看着鸡小弟一直在半空中挣扎，连忙接过鸡小弟放回笼子里，俯着身子对它说，“你要乖乖的哦，要不然爷爷明天就把你炖了吃。” 纪淮远过去扯了下叶亚的衣领，“以后不要叫我纪哥哥。” 叶亚回过头抬起脑袋看向纪淮远，疑惑地问：“那叫啥啊？淮远哥哥吗？” 纪淮远不习惯被人“哥哥哥哥”地叫，但念他年纪小，也就算了，随便了，只要不是“纪哥哥”就行。 “嗯。” 叶亚笑眯眯地喊：“淮远哥哥好！” 纪淮远说：“亚小弟好。” 叶亚瞪大了眼睛，一头雾水，“什么亚小弟啊？” 纪淮远清咳一声，“没什么。” 叶亚拎着菜篮子走到菜地里，纪淮远刚要跟过去却被他制止了，叶亚咧着嘴笑：“淮远哥哥你别过来，等下泥土弄脏了你的鞋子就不好啦，我一个人摘菜就可以呀。” 纪淮远疑惑地问：“你刚才不是邀请我一起摘菜吗？” “是啊，但是我怕会弄脏你的鞋子啊，你鞋子那么干净。”叶亚说着，突然灵光一闪，兴奋地说，“对啦，可以穿雨鞋哦，爷爷有双新雨鞋还没穿呢，你可以穿啊！” 叶亚像小旋风一样往里屋冲，“你等着啊，我去拿鞋子。” 叶亚拿了雨鞋还顺便搬了个小凳子，让纪淮远换上。 纪淮远换上鞋子，说：“谢谢。” “不客气。”叶亚摸着头嘿嘿笑，“不过，淮远哥哥，你脚不臭诶，我都没有闻到臭味。” 纪淮远问：“这不是很正常么？” “才不是呢，”叶亚皱着鼻子，小声地抱怨，“我爷爷脚就很臭很臭，帮他洗脚我都得往鼻子里塞卫生纸。” 纪淮远脑海已经自动脑补了那个画面，他站起身，强制性挥去联想，“走吧，摘菜。” 叶亚这才想起这件事，懊恼地拍拍头，“啊……差点都忘了。淮远哥哥你饿吗？” “有点。”纪淮远的饭点时间一向很规律，现在拖了这么长时间，确实有些饿。 叶亚赶紧摘菜，他把摘好的茄子放进篮子里，一边嘀嘀咕咕的，“就茄子和豆角好啦，厨房里还有腊肉，嗯……” 纪淮远尝试着摘了个大茄子，放在手心细细地打量。 叶亚注意到纪淮远的行为，他好奇地问：“淮远哥哥你看茄子干嘛啊？” 纪淮远走过去把茄子放进篮子，淡淡地回答：“没什么。” 只不过想起之前看的淫/秽小说里对男性生殖器官的描写与形容。 啧。 想象力丰富。 摘好了菜，叶亚忙忙碌碌地洗菜切菜。 纪淮远站在一旁，开口说道：“我也会做饭。” 叶亚正在切肉，因为很硬，他人小力气又没多少，只好一只手拿着刀柄，另一只手横在刀身上，切的时候右手用力压下去。 他边切边对纪淮远说：“不用你帮忙啊，你是客人，就负责吃就好啦。” 纪淮远在一边看着他的动作，片刻后，沉吟道：“我来切肉吧。” 叶亚刚想说不要，就听见纪淮远再说了一句，“不要拒绝。你力气太小了。” 叶亚乖乖地让位，他蹲在地上剥豆角，偶尔抬眸看了眼正在处理腊肉的纪淮远，从他的仰视的角度，更是觉得纪淮远的腿奇长无比，叶亚羡慕得不得了。 “淮远哥哥，你有女朋友吗？”叶亚问，想更了解纪淮远。 纪淮远注意力全在手上，他心不在焉地回答：“没。” 叶亚又问：“是不是有很多人追你啊？对啦，淮远哥哥你上过大学吗？” 纪淮远直接忽略了前面一个问题，“上过。” “真厉害！”叶亚崇拜地夸赞，两只大眼睛几乎在冒星星，“我也想上大学，我爷爷也想我上，巷子里都没有人上过大学。” “你好好学习。”纪淮远把切好的肉整齐地挪在盘子里，打开水龙头把菜板和菜刀清洗干净。 叶亚稚嫩的脸蛋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黑漆漆的眼睛也充满着向往之情，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势在必得的样子，“嗯！我在攒钱，已经攒到三十块啦。” 纪淮远停下手上的动作，回头看他，“攒钱？” “对啊，爷爷一个星期会给我五毛钱，我都没有花，暑假还有去捡塑料瓶去买，才攒到这么多的！”叶亚说到这个，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 厨房灯比较昏暗，灯泡上布了灰尘，仔细盯还能看见飞蛾在灯泡周围打转，纪淮远盯着叶亚沉思，清俊的面容陷入暗沉之中。 他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而这儿的人，让他产生了探险的好奇之心。 忙活了一会儿。 叶亚做好饭了。 他小心翼翼地端着菜放到饭桌上，又去给纪淮远盛饭，盛了一碗满满的蛋炒饭。 因为怕浪费电，没有开电饭煲的保温模式，只是盖得严严的，等叶亚回来，饭还是有点温度的。但是纪淮远来了，有客人了，不能让他吃不冷不热的饭，叶亚想着便去加了两个鸡蛋，炒了香喷喷的蛋炒饭。 纪淮远看了眼桌上的菜，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红烧茄子，豆角腊肉，土豆丝，是些家常菜。 “淮远哥哥，你先吃饭吧。”叶亚笑着说完，转而给自己添了碗饭。 纪淮远一眼就注意到了叶亚面前的白米饭，叶亚已经伸了筷子在夹菜了，想必是饿坏了。 “一人一半吧。”纪淮远伸手把叶亚的饭碗拿了过来，把还没开始吃的蛋炒饭往他碗里拨了一半，又把他的白米饭往自己碗里拨了一半。 叶亚来不及制止，目瞪口呆地咬着筷子傻看着纪淮远。 纪淮远瞥了他一眼。 叶亚局促不安地小声说：“淮远哥哥，你这是干嘛啊……” 纪淮远漫不经心地回答，“纠正你的错误。” “我没错……”叶亚声如蚊蚁，“只是，你大老远的来我家吃饭，我还没什么好菜，觉得对不起你，所以才……淮远哥哥，我蛋炒饭炒的很好吃的，”他顿了顿，哼了一声，“但是我不喜欢吃，我以前天天吃蛋，都吃腻了。” 说完，要把这一半蛋炒饭还给纪淮远。 纪淮远静静地看着叶亚，“哦，我也不喜欢吃。” 叶亚：“……” “不对！你说你自己什么都吃的！”叶亚想到什么，大声地反驳。 刚才在炒菜的时候问纪淮远喜欢吃什么，他明明回答不挑食的。 纪淮远淡定地说：“骗你的。” 叶亚：“……” “吃饭吧。”纪淮远拿了筷子夹起豆角，“尝尝11岁小孩的厨艺。” 叶亚哼哼，“我马上就12岁了。” “什么时候过生日？”纪淮远问。 叶亚掰着手指头算：“……还有二十多天。” 纪淮远神色泰然道，“12岁也是小孩，没什么区别。” “有！”叶亚扯着尖细的嗓子反驳，“我又长大一岁了，明年就13、14、15、16、17……” 他又掰着手指认真数了起来。 纪淮远看得好笑，也不制止他，任他数着数儿。 第06章 -06- 纪淮远咀嚼完豆角，点评，“不错。” “才不错呀？”叶亚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显然对自己的厨艺十分自信，并不满足这个仅仅“不错”的评价。 纪淮远扬了扬唇，似笑非笑地睨他，“你是不是每门都考100分？” 叶亚涨红了脸，羞愧地小声说：“没有……我学习不好，几年没考过100分了。” “那考多少？”纪淮远问。 叶亚想了想四年级期末考的成绩，便道：“语文83，数学95。” 纪淮远又尝了口茄子，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叶亚更忐忑了，悄悄地瞄纪淮远，却见他毫无反应的神情，顿时心情就低沉下去了，他低着脑袋，饭也不吃了，“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纪淮远顿住：“？” 叶亚垂着脑袋只顾盯着裤子，没注意到纪淮远的行为举止，他自顾自地努力为自己辩解，“我不是不爱学习……我有好好学习的，只是我脑子越来越笨，有时候老师讲课我都听不懂，我班上有很多同学去报辅导班，我也想报，但是……哎，又想想，我都听不懂老师讲的，报辅导班也没用啊。” 纪淮远静静地听他说。 “淮远哥哥，我刚才跟你说想考大学是真的，但是我又觉得不太可能，觉得自己可能初中毕业就会去打工吧，跟小巷子里的人一样，有时候想着，就想攒的钱干脆留着娶老婆好了……” 纪淮远闻言啧了一声，“11岁就想结婚。” 叶亚惊恐地抬起脑袋，瞪大眼睛，着急慌张地摆手解释：“我没……我没，没想结婚……我还小啊！” 纪淮远看着叶亚急红了的脸蛋，莫名由的心情愉悦，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 叶亚呆住了：“……” 纪淮远放下碗筷，好整以暇地看着叶亚，嘴角的笑容似有若无，“小孩儿，你想的太多了。” 叶亚跟做梦一样。 相处了快一个星期，纪淮远第一次对他笑啊。 他还以为淮远哥哥不会笑呢。 “淮远哥哥，你笑得真好看。”叶亚一脸真诚地说。 纪淮远顿了顿，清咳一声，嘴角的笑瞬间消失。 叶亚急赤白脸地小声叫嚷：“诶？干嘛又不笑了啊？” 纪淮远淡声道：“抱歉，不卖笑。” “我没买啊！”叶亚说。 吃完了饭送了纪淮远出巷子，叶亚洗好澡上床睡觉，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之间想着明天一定要再看到淮远哥哥的笑容。 小孩子的执念是非常吓人的，他们可以坚持不懈地不达到目标不罢休，即使不断遭遇挫折，对于小孩而言，都是小事一桩，未来都是充满希望的。 他还跑到鹏鹏家借了本笑话大全，偷偷放进书包里去上学，课间都忍住没拿出来，生怕被同学看到抢去看，好不容易捂热了跑到书店去，叶亚大喘着气儿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话都没顾得上讲，就拿起面前纪淮远准备好的果汁咕噜咕噜地灌。 纪淮远从书本里抬头，瞥着小孩儿一副一口气跑了五千米的样子，“咋？” 叶亚把果汁一口闷了，他用手背擦了擦嘴巴，嘿嘿一笑，“哥哥，我下课就跑过来了。” “看出来了。”纪淮远不咸不淡地说，“做作业吧。” 叶亚高兴地说：“我作业做完啦，下午有两节自习，我就都用来做作业啦。哥哥，我是来给你讲笑话的。” 纪淮远面无表情：“呵呵真好笑。好了不用讲了。” 叶亚惊讶地睁大眼睛，“我还没开始讲呢，哪里好笑了啊？” 纪淮远放下书，好整以暇地看向叶亚，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问道：“为什么要给我讲笑话？” “因为我想看你笑啊，哥哥。”叶亚热情地笑着说。 纪淮远神色淡淡的，道：“讲吧。” 叶亚立马喜滋滋地翻开笑话大全，左看看右看看，找了篇他觉得好笑的，讲笑话之间眉眼都藏不住笑，“蚂蚁和大象结婚不久，大象就死了。蚂蚁一边埋大象，一边痛哭：‘亲爱的，你怎么这么早去了，我这辈子不干别的，就埋你了！’哈哈哈哈哈哈。” 纪淮远：“哈哈。” 叶亚笑得停不下来：“好好笑哦哈哈哈淮远哥哥你咋不笑了啊。” 纪淮远面无表情地看着叶亚：“哈哈哈。” 叶亚噎住笑声，一脸无辜地瞄纪淮远，“……不好笑吗？” “我笑了。”纪淮远说。 叶亚认真地指控他：“你没有，你就嘴里哈哈了两下。” 纪淮远啧了一声，“真贪心。” 叶亚不死心，又继续低着脑袋翻书，“我再找一篇。” 纪淮远懒得理，自顾自地倒了两杯果茶，修长的手指抵着杯子，移到叶亚面前。 书店里来了三个小女生，正在摆放漫画书架旁小声地讨论，不时地还往这边看。 纪淮远视若无睹地喝着茶，姿势慵懒随性地窝在藤椅上，却全无一点颓疲之感。 喝了两口，纪淮远把茶杯放回桌子上。 叶亚找到一个，眼睛立马亮了，他身子往前面倾，着急地下意识抓了抓纪淮远搁在桌子上的手，“我找到啦淮远哥哥，我讲给你听哦。企鹅很无聊，于是想到北极去找北极熊玩，走啊走，走了很多年，快到了，突然想起来家里煤气没关好，于是返回，走啊走，又走了很多年，关好煤气，又出发，又走啊走，又走了好多年，好不容易来到了北极熊的门口，敲门：‘北极熊！出来玩！’北极熊：‘不玩。’哈哈哈哈哈好好笑哦。” 纪淮远：“？” 这就是代沟吗？ 纪淮远陷入沉思。 叶亚看纪淮远半天没反应，还在走神，顿时泄了气，嘴角下拉着，小声嘀咕：“淮远哥哥你到底喜欢听什么笑话啊。” 纪淮远没说话。 他曾经还在读小学的时候，就专门去市图书馆看了几本笑话集，看了一下午，全程面无表情，最后放弃了，神色凝重地从图书馆出来。 “渴了吗？”纪淮远不答反问，手指微曲，指了指叶亚面前的果茶，“渴了就喝茶，我自己泡的。” 叶亚这才注意到，顿时忘记了刚才问的问题，笑眯眯地捧起杯子，表情特别满足地抿了一小口，还意犹未尽地砸吧了下嘴巴，赞道：“好好喝啊。哥哥，怎么弄的啊？” 纪淮远直接拿起手机给他搜索水果茶泡法，把手机递给他。 叶亚抱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纪淮远问：“还没看完？” 叶亚慢慢地放下手机，讪讪地说：“我有些字不认识……” 纪淮远大致的看了眼手机页面，而后，有一瞬的无言。 “但是，”叶亚赶紧说，“我看图片上面还有水果啊，为啥这个没有啊，只有水？”说完，又捧起杯子放在眼前仔细地盯着。 “哦。”纪淮远轻描淡写地说，“我扔了。” 叶亚：“……” “淮远哥哥你真浪费。”叶亚不满地撇撇嘴，“水果那么好吃那么贵，泡完就扔多可惜啊。” 纪淮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乐意。” 叶亚急道：“淮远哥哥，不能这么浪费的，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 “那以后给你吃？” 叶亚愣了好几秒，过后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可以啊。” 纪淮远再看了叶亚一眼表示回应便垂下眼眸继续看书，他眼睛很漂亮，眸子漆黑深邃，但眼角又微微下垂，看人也是漫不经心的，一副没睡醒的慵懒感，反而拥有别样的吸引力。 叶亚盯着纪淮远看，觉得无聊就站起来边走到纪淮远身后边小声说：“淮远哥哥，我给你按摩吧？” 纪淮远正在看关于美食介绍的书籍，没太在意叶亚的话，敷衍地“嗯”了一声。 叶亚高兴地给纪淮远按摩，他现在手还很小，但劲儿挺大，是经常帮爷爷按肩膀给按出来的，而且时间一长也懂得了些按摩的手法，爷爷还夸他按得舒服呢。 叶亚特别想听纪淮远夸他，按了几下就问：“淮远哥哥，舒服吗？” 纪淮远看着书，说：“嗯。” “我这个力气可以吗？要不要再重点？”叶亚又问。 “不用。” 那边在漫画书架旁逛了好久的女孩终于选好了书去结账，纪淮远站起身走过去，走了几步停在原地，沉思了几秒回头对叶亚说：“挺舒服的。” 叶亚张着嘴巴怔了怔，随后咧开嘴笑了。 “你跟我过来，看看怎么收银。”纪淮远说。 女孩们不好意思把漫画书交给纪淮远，见叶亚小孩子啥也不懂就交给了他，叶亚看着漫画封面两个抱在一起的男生，一脸不解地抬头问纪淮远：“哥哥，这是什么漫画啊？为什么两个男生要搂着啊？” 纪淮远垂眸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bl漫画。” 第07章 -07- 叶亚听不懂，疑惑地挠挠头，看见几个女孩子听到纪淮远的话后瞬间红透的脸，更加迷糊了，他笨拙地重复着那个词语，问，“比哎熬漫画是什么啊？” 纪淮远拿过漫画书一一扫条码，淡声道：“一共十五块。” 叶亚见纪淮远不理他，着急着追问：“是啥呀淮远哥哥？” 女孩们面红耳赤地赶紧付钱拎着书走人。 叶亚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跑似的溜走了，更觉得古怪，他眨了眨眼睛，伸手去拽纪淮远的手腕，“你回答我呀。” 纪淮远整理完后好整以暇地看向叶亚，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语气却十分认真，“我不会告诉你，你也别对什么都好奇，你还小，很容易就被误导了，好好长大吧。” 叶亚一脸懵懂地听着，好半晌才小声说道：“哥哥，你这样说我更好奇了……” 纪淮远：“？” “那两个男的为什么要抱在一起啊？”叶亚问。 纪淮远轻抚额头，一副被烦得不行的样子，偏偏叶亚小孩儿没有一点眼见力，仍然执着地追问，“为什么啊？淮远哥哥你告诉我嘛。” 纪淮远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拎起叶亚的衣领，下逐客令，“你该回去了。” 叶亚这才意识到招人烦了，他扭头可怜兮兮地看向纪淮远，“对不起哥哥，我不问了，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到时间了，你该回家了。”纪淮远说。 叶亚问：“那你没烦我对吧？” 纪淮远说：“烦。” 叶亚又开始眼睛冒水雾了，扁嘴道：“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淮远哥哥你不要讨厌我……” “嗯。”纪淮远说，“回去吧。” 叶亚笑逐颜开：“好的，我回去啦，哥哥再见。” 纪淮远说：“路上小心。” 进入五年级之后，叶亚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没几天就迎来了中秋节，学校给放三天假。 叶亚一大早就跟爷爷去卖鸡蛋，路上爷爷买了两个月饼，一个五仁的另一个蛋黄莲蓉的，蛋黄的给爷爷，他牙齿不好吃不了五仁，叶亚把月饼揣口袋里没舍得立马吃。 但他又很想吃，好久没吃月饼了，他不住地偷偷去摸口袋，小心翼翼地轻轻捏了捏，软软的，很好吃的样子，他怕自己忍不到下午，就暗暗盼着纪淮远能来买菜，到时候就可以掰一半给他，自己也就能吃啦。 因为节日的缘故，来买菜的人很多，叶亚忙碌地帮忙着，好一会儿都没喘一口气，直到买菜高峰期过去，他才休息下来，搬着小板凳坐在一边。 爷爷看他东张西望的，觉得奇怪，便问：“亚亚你在找什么吗？” 叶亚收回视线，有些失望地回答：“我在等淮远哥哥。” “他跟你说好了要过来？” “没有。”叶亚摇摇头，又道，“我就是想他来。” 但叶亚能猜到还是不太可能，上次之后，他就没在菜市场看到过纪淮远。 叶亚小声地叹气，又伸手进口袋摸了摸月饼。 哎，只能等下午了，再等等吧。叶亚在心里安慰自己。 十点一刻，纪淮远刚起床，今明后三天不用去书店，中秋节，他给自己放了假。 显然，这假期使得人更加慵懒，昨晚仗着明天不上班，看了几个纪录片，凌晨三四点才睡觉。 外面天气十分好，湛蓝的天空飘荡着朵朵白云，阳光温温暖暖的，没有七八月份的张牙舞爪，也不似十月份的太阳总蒙了层水雾一样，现在的温度刚刚好。 很适合出门。 纪淮远出门买饭。 大街小巷都在卖月饼，口味繁多，纪淮远问了店员小孩儿一般喜欢什么口味，便买了几个蛋黄和豆沙的。 他往菜市场走去。 现在这个时间段，菜市场已经没有多少人了，甚至还有摊主正在收摊准备回家吃团圆饭。 纪淮远走进来往上次叶亚在的那个位置看去，意料之外的，直直地对上了叶亚的视线。 叶亚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笑，下一秒大声喊：“淮远哥哥——” 爷爷也停下手中的活儿，往入口处看去。 纪淮远走过来，礼貌地朝爷爷打招呼：“叔，您好。” 爷爷乐了：“我都七十多岁的老头子了，还叫我叔啊，你跟亚亚一样叫我爷爷好了。” 叶亚闻言朝纪淮远挤眉弄眼的：看吧，说了一起叫爷爷啦。 纪淮远微颔首，随后把装着月饼的袋子递给叶亚，问道：“会吃蛋黄馅的月饼吗？” 叶亚双眼一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往里瞄了瞄，“哥哥你给我买月饼啦？” 纪淮远点点头，说：“我这三天不去书店，怕你找我找不到人，干脆就过来了。” “啊？哥哥你要去哪吗？”叶亚眼神有些黯淡了，他还想着等下能在书店玩一下午呢，“为啥不去书店啊？” 纪淮远答：“不去哪，就在家呆着。” “哦。”叶亚闷闷地应了一声，坏心情全都表现在脸上，“那我就不能找你玩了。” 对于叶亚过分的热情，纪淮远仍然无从适应，他看了眼叶亚，没说话。 爷爷劝道：“亚亚，老师不是布置了很多作业吗？你就在家里写作业。” 叶亚哭丧着一张脸，“可是万一我有不会的，我就不能问淮远哥哥了。” 叶亚委屈地从口袋里拿出月饼，喏喏地去拉纪淮远的手，把月饼放到他的手心，“淮远哥哥，我也有月饼送你。” 纪淮远道：“谢谢。” 叶亚吸了吸鼻子，问道：“淮远哥哥，我能去你家玩吗？” 叶亚兴高采烈地跟在纪淮远身后，他腿短跟不上纪淮远的脚步，走两步就要小跑几下与他并肩走，然后又会被落下，又小跑赶上，不亦乐乎。 纪淮远注意到，刻意放慢了步伐。 叶亚笑眯眯地问：“淮远哥哥，你家远吗？” “不远。”纪淮远说，“我先去买个饭。你吃饭了吗？” 叶亚摇头：“没呢，我一上午都在菜市场，就吃了两包子。” 纪淮远问：“你想吃什么？” 叶亚认真地想了想，随后回答：“我啥都想吃。” 纪淮远在一家川菜馆门口停下，偏眸问叶亚：“能吃辣？” “能！”叶亚朗声道。 纪淮远便去打包了几份菜，而后带着叶亚去他家。 一路上，叶亚都在很认真地记路。 下次要是淮远哥哥不在书店，他就可以自己跑来找他玩啦。 纪淮远自然不知道叶亚的小心思，只因为这次当着叶亚爷爷的面不好拒绝，他压根就没想叶亚下次还来他家。 纪淮远向来性情冷淡，甚少与人交往，他没有任何社交软件，事实上，就算有，他也没有一个能时常联系的朋友，和他人相处太麻烦了。 包括这个小孩儿。 只是，他按摩还不错。 纪淮远按了电梯，低眸看了眼叶亚，他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好奇，显然，这于他而言，是一件新事物。 叶亚对上纪淮远的视线，开心地说：“淮远哥哥你家好有钱啊！居然有电梯诶！” 纪淮远说：“这不是我家的电梯。” “我知道啊。”叶亚说，“我有在电视里看过这种小区，淮远哥哥你家在几楼啊？” “23楼。”纪淮远答。 叶亚惊叹：“哇，好高啊。” 纪淮远没说话，电梯下来了，他进了电梯。 叶亚也赶紧跟上，里面只有他们俩个人，他好奇地看着纪淮远按键，而后又说：“我以后长大了也要住这样的房子，带上我爷爷，不过我不要住这么高，住三四楼就好啦，爷爷腿脚有点不好，万一电梯坏了，就要爬好久啊，23楼啊，得爬半年。” 叶亚的激动维持到进屋后，他大眼睛骨碌转，到处打量着这个房子。 很干净啊，跟淮远哥哥一样干净。 除了必需的家具，其他摆设很少，因此有很多空余的地方，都铺上了毛茸茸的地毯。 纪淮远打开空调，把温度调的很低，随后拿了瓶果汁递给叶亚，说道：“随便坐，要玩平板吗？” “要！”叶亚大声应着。 纪淮远拿来平板教他如何使用，叶亚一学就会，感兴趣地点到视频软件，“淮远哥哥，我想看电视。” 纪淮远一边整理饭菜一边应和着：“看吧。” 叶亚手指滑了滑，不知道该看什么，突然就瞄到软件上面的历史观看，他灵光一闪，便点了进去，跟着淮远哥哥看一样的就好啦。 叶亚瞄了眼平板，惊道：“淮远哥哥你也看海贼啊！” 纪淮远：“嗯。” “我也看诶，你看到多少集啦？”叶亚一边问，一边手指往下滑，看到观看记录。 恰巧纪淮远这时回答了：“看完了，正在等更新。” 叶亚沮丧地说：“我才看到两百多集，都是跟鹏鹏一起看的，他家有电脑，如果我也有电脑，我肯定也看完了。” “淮远哥哥，”叶亚突然心生一计，顿时激动地看向纪淮远，“我以后放假来你家看海贼吧？” 第08章 -08- “不行。” 叶亚没料到纪淮远会拒绝，明显一愣，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不行，被晒黑的小脸满是委屈和不解，“为什么啊？” 纪淮远拿了纸巾擦拭饭盒周围的油渍，轻描淡写地回答：“我不习惯家里有外人。” 或许是小孩子天生的自来熟，纪淮远把他当外人，他感到非常的不可置信，好半晌才闷闷地开口：“淮远哥哥，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 好朋友？ 纪淮远无法理解小孩子的心理。 他没搭话，弄好饭菜后便道：“过来吃饭。” 叶亚闷闷不乐地走去饭桌旁坐下，眼前红通通的看起来就非常辣的菜肴并没有让他有胃口，相反，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吃饭，心情郁闷到极点。 淮远哥哥是不是不喜欢他了。 他都没有说：是的，我们是好朋友。 叶亚拿了筷子扒拉了一块鱼片，心不在焉地放入口中，鱼片一进入口腔，叶亚立马像弹簧一样弹跳起来，倒吸一口气：“好辣啊。” 纪淮远吞咽完嘴里的食物，随后起身给叶亚倒了杯温水，放到他面前，“喝点水。” 叶亚连忙抱起杯子往嘴里狂灌，一杯水入肚可嘴里还是辣辣的，他忍不住小口地“嘶嘶”吸气，“淮远哥哥，这菜太辣啦。” “你不是说你能吃辣吗？”纪淮远问。 叶亚说：“可是这菜太辣了！” 纪淮远面不改色地吃饭，叶亚瞪大眼睛看着他，“淮远哥哥你不觉得辣吗？” 纪淮远道：“不觉得。” 叶亚更加觉得纪淮远好了不起，他吃一口都吃不下去，但是淮远哥哥居然不觉得辣，太厉害了！ 叶亚原本低落的心情因为这个小插曲彻底被抛到脑后，小孩子坏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只顾惊叹，他忍不住想尝尝另一个菜，怀疑只是水煮鱼辣而已，但他又有点犯怵，只敢用舌尖舔了舔鸡块。 叶亚苦着一张脸：“……” 舌头要爆炸啦。 纪淮远看他一副痛苦的样子，便道：“刚好买了月饼，你吃月饼吧。” 叶亚下意识地去瞄他放在小茶几上的几个月饼，这是淮远哥哥送给他的啊，有点舍不得立马吃，他紧张地捏着手指，犹犹豫豫地开口：“我……我现在不想吃月饼。哥哥你家里有鸡蛋吗，我可以去弄蛋炒饭。” “没有。”纪淮远说，“什么都没有。” “啊？你都不在家做饭的吗？”叶亚问。 纪淮远也给自己倒了杯水，他喝了一口才道：“偶尔会。” 叶亚“哦”了一声，眼角余光瞥到水杯，顿时灵机一动，高兴地说：“我有办法了！” 他笑着把温水倒进饭里，嘿嘿笑道：“可以这么吃，白开水泡饭！” 纪淮远皱了皱眉，不认同这种吃法。 然而叶亚却开心地埋头吃起来了，他吃了两口有点嫌没味道，去水煮鱼里勺了半勺辣汤放入饭里搅拌。 “别吃了。”纪淮远看不下去了，按住叶亚的手，对上叶亚愕然的眼神，“我带你出去吃。” 叶亚愣了愣，反应过来才道：“不用啦，这个挺好吃的。”顿了几秒，又忍不住好奇心，脑袋往前伸了伸，小声地问，“出去吃什么？” 纪淮远想了想，“炸鸡汉堡？” 果不其然，小孩眼睛立马亮了，跟装了两灯泡似的，闪闪的，“好啊，好啊。” 纪淮远勾了勾唇，露出一个极浅的笑，稍稍有些得意。 纪淮远去订了外卖。 他吃完后就去拿了个抱枕，随性地半躺在地毯上，微眯了眼睛，似乎要休息。 叶亚也盘腿坐在一旁，语气轻快地问：“哥哥，汉堡什么时候到啊？” “不知道。”纪淮远没睁开眼睛，漫不经心地答，“你看集动漫，也许就到了。” 叶亚听话地拿来平板看海贼。 他看得很入神，直到门铃声响起，他才小声地惊呼一声：“这么快呀。” 纪淮远侧身过来，手臂不小心擦过叶亚，他点了下平板屏幕，在看时间：“不快，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叶亚被纪淮远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弄得目瞪口呆的，下意识嗅了嗅空气，“哥哥你用什么洗发水？好香啊。” 纪淮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问题太莫名其妙了，干脆不回答。他起身拿了皮夹去开门。 纪淮远关上门转过身，他左手提着外卖袋子，里面装着在叶亚眼里正闪闪发光的汉堡和可乐，纪淮远食指微曲，往里勾了两下，“过来拿。” 叶亚立刻就撒了脚丫子往玄关处跑去，小心地接过，笑得可开心：“谢谢淮远哥哥。” 纪淮远随手拿了本书便继续躺在地毯上，长腿曲起，另一只腿搭在大腿处，十分舒适惬意。 叶亚坐在地上大口啃着汉堡，看见纪淮远这姿势，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哥哥，躺着看书对眼睛不好。” 纪淮远顿了一下，视线从书本里移出，淡声道：“你提醒我了。”说罢，去书房拿了眼镜戴上，过来继续躺着看书。 叶亚：“……” 什么嘛。 叶亚喝了口可乐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继续苦口婆心地劝着：“真的哥哥，我爷爷说的，不能躺着看书，对眼睛非常不好，很容易近视的！” 纪淮远曲指轻抬了下眼镜，提醒他：“我已经近视了。” “那也不行啊！近视了再这样眼睛会瞎的！”叶亚一争执就容易急，说话时语气也一冲一冲的，似乎要在一秒内把话全部说完。 与之相比，纪淮远显得淡定从容许多许多，只敷衍地道了一个字，“哦。” 叶亚这下顾不得吃东西了，他爬起身去抢纪淮远手里的书，哼唧道：“不要看，不能看。哥哥你怎么那么喜欢看书啊？书有什么好看的，哼。” 纪淮远无所谓地耸耸肩，他把眼镜摘下，随手放在一边，“行，我看着你吃。” 叶亚怔了一下，好半晌才意识过来，心虚地不敢看纪淮远，“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瞄到放在一旁的平板，瞬间兴奋起来：“哥哥你无聊的话可以看电视啊，喜羊羊与灰太狼很好看哦，我很喜欢喜羊羊，他太聪明啦，长得又帅。你看过吗哥哥？” 纪淮远道：“看过。” “全都看完啦？”叶亚问。他都把海贼王看完了，估计喜羊羊也看完了吧，于是叶亚又推荐了一部动画片，“我还喜欢看围棋少年，哥哥你看过这个嘛？” “没。” “那你看。”叶亚笑眼弯弯地递给纪淮远平板，一边诚心地卖安利，“围棋少年很好看的，我都看完了，我还做梦梦到我跟江流儿一起下棋呢。” 纪淮远“哦”了一声，搜索这个动画片儿，面无表情地观看。 他的腿又搭在另一条腿上。 叶亚笑眯眯地小口喝着可乐，偷偷去看纪淮远，但看着看着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半晌后。 叶亚生气地喊道：“淮远哥哥你怎么又躺着看啊。” 许是懒散有传染能力。 叶亚吃饱喝足后原本是想给纪淮远树立个好榜样，腰挺得很直地坐着，然而好景不长，他渐渐觉得腰酸背疼，很快就撑不上力，觉得哪哪都不自在，慢慢地，也就躺在地毯上，还满足地蹭了蹭。 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在九月份还算炎热的日子，躺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并不觉得热，相反，还很舒服。 室内静谧，颇有种夏日剧安静又适意的感觉。 两人，一个看动漫，另一个看书，慢慢地度过了中秋下午。 纪淮远把叶亚送回家，在巷子入口处停下，叶亚依依不舍地问：“哥哥你晚上会出来玩吗？今天晚上月亮好大的，出来看月亮好不好？” “不好。”纪淮远把路上买好的礼盒放到叶亚手里，“这是给爷爷的礼物，你交给他，我就不进去了。” 叶亚“哦”了一声表示听到，他不甘心地再问：“那我明天可以去找你吗？” 纪淮远说：“明后两天我要去看望一下爸妈，不在家。” “哦。”叶亚嘟嘴，脸上写满了“我不开心”。 纪淮远看他这副表情，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你在家好好陪爷爷，中秋节呢。” “好吧。”叶亚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哥哥再见。” “嗯。” 纪淮远转身离开，走了几步跟有心灵感应似的，回头一看，果不其然，叶亚还站在原地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这架势，跟要一辈子不见一样。 叶亚见纪淮远回头看他了，眼睛亮了一下，心情就奇迹般好一些了，他挥挥手，“再见淮远哥哥，我们大后天见。” 纪淮远第一次体验到小孩的粘人程度，觉得十分惊奇。 古怪又莫名地觉得理所当然。 很奇异的一种感觉。 他回神，漆黑的眼眸再次看向几步前面皮肤黑黑的小孩，低笑一声，“大后天见。” 第09章 -09- 然而大后天并没有见面。 叶亚一放学就兴冲冲地去书店，却看见书店紧闭大门，他盯着门口的锁看了好一会儿，又等了好久，直到快到晚饭时间，书店大门还是没有开。 叶亚默默地背起放在地面上的书包，扬起脑袋，嘴唇微抿成一个向下弯的弧度，慢慢地走回家。 没关系，也许淮远哥哥有事呢。 他安慰自己。 可是，第二天也没有见到人，书店还是关着门。 叶亚拔腿跑去纪淮远的家。 没关系，可能他在家呢。 叶亚记忆力挺好的，上次刻意记了路线，他一路跑到小区门口，累得弯腰双手撑着膝盖直喘气。 小区绿化挺好，周围很安静，一路上都没碰见一个人。 叶亚突然莫名由地感到紧张，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淮远哥哥可能也不在家。 他骗他了。 这个念头一涌上来就有种异样的感觉，让他有种愧疚感，叶亚迅速摇头撇掉这个想法。 叶亚赶紧加快脚步，却手足无措地在电梯口停下。 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乘电梯，他深吸一口气，慎重而又认真地按键进电梯，按了“23”楼层数字，电梯门缓缓合上。 叶亚看着这个封闭式的小空间，突然就紧张起来。 一个人呆在电梯里着实有些恐怖啊。 叶亚想起上次和纪淮远乘电梯，虽然纪淮远只是沉默无言地看着不断跳跃的楼层数，对叶亚的絮絮叨充耳不闻，但那时候觉得这电梯很快啊，“咻”地一下就到了。 为啥今天就这么慢。 好不容易到了23楼，叶亚解脱似的从电梯里出来，他直奔过去按门铃，还一边敲门喊：“淮远哥哥你在家吗？” 然而没有得到回应。 叶亚犯倔地使劲儿喊淮远哥哥，左手拍门，右手按键，小孩稚嫩又响亮的声音响彻在楼道里，不一会儿另外一家住户被吵得开门怒道：“你这熊孩子在这吵什么啊？” 叶亚立马缩回了手，双手背在身后，低垂着脑袋，惴惴不安地说：“我找淮远哥哥……” 他怕被大人骂，声音又轻又小，女人压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但抬眼看到邻居家便了然了，于是道：“你找纪先生啊？他没在家吧，我这几天都没看到他。” 叶亚低低地“哦”了一句，几秒之后，他抬起头，虽然表情藏不住的失望，但还是朝她礼貌地笑了笑，“谢谢姐姐。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找淮远哥哥。” 连着两天，叶亚都是跑完书店再跑公寓，然而也都是一场空。 但是小孩却不气馁，反正——他想起电视《济公》说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这天课间休息，叶亚百无聊赖地趴在课桌上，右手有以下没一下地扒拉着前桌小女孩的马尾辫，前桌被他弄得不耐烦，停下手中的活，拿了语文书往叶亚头上呼，“叶亚你别玩我头发啦！” 叶亚被砸得措手不及，抱着脑袋龇牙咧嘴的，喊道：“牛晓萌你打人好重啊，疼死我了。我不就是顺手碰了下你头发嘛，又没弄掉你的头发……” 他一边揉着脑袋哼哼唧唧的不断抱怨，眼角余光却瞥到牛晓萌桌子上折好的千纸鹤，原是解释“摸你头发是促进我们同学之间友谊的美好发展”硬生生地转变为：“牛晓萌，千纸鹤怎么叠啊？” 牛晓萌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道：“你保证以后不拽我头发我就教你。” 叶亚立马发誓：“我保证。” 叶亚是个男孩子，是个手比较笨的男孩子。 虽然他会做饭，但并不代表他擅长叠这种……乱七八糟的折纸。 叶亚苦着一张脸，忍受着牛晓萌对他精神上以及*上的折磨，笨手笨脚地学习。 最后反倒是牛晓萌先放弃了：“算了叶亚，你还是拽我头发吧。” 叶亚：“……别啊，你再教教我。” 牛晓萌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你太笨啦，我都教不会。你一个男的学这个干嘛啊？” “我要折给——”叶亚顿住，哼了一声，“我干嘛要告诉你。” “那我就不教你了。”牛晓萌也哼。 叶亚伸手拽她的马尾辫，拽着左右小幅度摇摆，“不教就不教。” 牛晓萌又扔来语文书：“叶亚你去死吧！” 叶亚没学成折千纸鹤。 他只会折最简单的小船，他咬着笔杆摇头晃脑地想了一会儿，千纸鹤和小船也没啥区别嘛，一个会飞一个会飘，又都能寄托思念之情，差不多的。 这样一想，叶亚便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没写过的练习本，他拿着尺子小心翼翼地裁剪，生怕撕毁了纸，撕好一张后，他郑重其事地在纸张中间写上字。 可刚下笔就遇见麻烦了。 huai字怎么写啊。 他向李力借了字典，去查找后才写道： 怀远哥哥你快点回来啊！ 写好后折成小船形状，把文具盒里的铅笔和橡皮拿出来，地方腾出来，再把小船放进去。 下午叶亚跟大毛去买吃的顺手要了个红色塑料袋，他把小船放进袋子里挂在纪淮远家大门门把上，然而第二天再去看时却发现袋子不见了，叶亚震惊地呆在原地，他以为是纪淮远回来了，可按了几下门铃也还是没有回应。 叶亚一头雾水地走回家，直到回家了还是想不出究竟是谁拿的小船，他小大人似的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吃完晚饭洗好碗就坐在桌子旁认真又仔细地再多折了一只小船。 第二天是周末，叶亚上午陪爷爷摆摊，中午吃了饭就去了公寓，左右观察了一番，把两只小船压瘪塞进旁边小花盆底下，他双手把着花盆移动了下位置，确保小船是在底下中间位置，而后直起身，不放心地左右观望，怕有人躲在暗处等他走了又把小船拿走了。 下午三四点左右叶亚又来了趟公寓，确定小船是不是还在，他这下完全没惦记着按门铃看纪淮远是否在家，只在意小船的安危。 叶亚小心地挪动花盆，看到小船还在立马开心地勾起嘴角，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他开始每天都叠一只小船，暗戳戳地在纸上写着心里话，就盼着纪淮远回来了会看到他有多么地想他。 叶亚很想淮远哥哥啊，即便这么多天他都没回来，但是叶亚却从来没想过纪淮远是离开了。 他现在一个人乘电梯一点也不怕，还边哼着小曲，出了电梯径直去搬花盆，盆底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叶亚正蹲着身子放好小船，旁边的门打开了，纪淮远倚着门口看他，开口问道：“你在干什么？” 叶亚着实吓了一跳，他扭脖子扭得太快太用力，顿时疼得龇牙咧嘴起来，又惊讶于纪淮远居然在家，整个脸部表情丰富又精彩：“……你回来啦？” 纪淮远看了眼叶亚歪着脖子的狼狈模样，他点头而后注意到地面上那一堆纸叠的东西，微微抬眼，“那是什么？” “这个啊！”叶亚歪着脖子去把小船都抱在怀里，还不忘把花盆移回位，随后献宝似的递给纪淮远，“这是我叠的小船，全是给你的！” 纪淮远接过，而后侧身把叶亚让进屋。他把小船放在桌子上，随后去倒了杯水果茶，又拿了热毛巾让叶亚敷脖子。 叶亚熟门熟路地滚在沙发上，把毛巾搁脖子上，舒服地蹭了蹭沙发背。他瞄到小桌子上的水果茶，惊讶地发现里面有好多水果，开心道：“淮远哥哥你这次没扔水果啊，啊，你记得我说的话呀。” 纪淮远坐在沙发的另一边，说：“不是，没来得及扔而已。” 叶亚撇撇嘴，不计较地喝了一口，高兴地嚼着果肉，他喝了几口就问道：“淮远哥哥你这段时间都去哪了？” “一直在我父母家。”纪淮远说。 叶亚哼哼：“你那时候都说大后天见。”他刚说完，随即脑子里就浮现了一些不好的想法，他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问，“是你家里发生什么了吗？” “没有。”纪淮远看了他一眼，把书本合上发在桌子上，解释道，“我母亲最近厨艺进步很快，她做的菜很好吃，我就多呆了几天。” 叶亚：“……” 他抽了抽嘴角，一脸不可置信，“什么嘛。” 然而在纪淮远看来却是非常的理所当然，他看了叶亚一眼，漂亮的眼睛里带着微微的诧异，“嗯？” 叶亚不服气地说：“我也会做饭啊，而且也挺好吃的。” 纪淮远不置可否地调整了下姿势，他舒适地躺在沙发上，脑袋搁着沙发扶手，眼眸半闭，似乎是困了想休息。 叶亚看他一副又要睡觉的样子，不开心地挪过去轻轻推了纪淮远一下，“你又要睡觉，别睡啦，我们说说话吧，我这些天好想你啊淮远哥哥。” 第10章 -10- 纪淮远睁开眼眸，清清冷冷地看过来，“聊什么？” 叶亚献好似的跑去把小船拿过来，故意卖关子，眼睛里又带着亮晶晶的光，“淮远哥哥你不想拆开看吗？” “不想。”纪淮远说，“我折不回去。” 叶亚惊呆了，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可思议道：“淮远哥哥你不会折小船啊？我都会。” 纪淮远语气平淡地说：“恭喜你哦。” 叶亚嘿嘿笑，他随手拿了一只强行放在纪淮远手上，“你拆一个嘛，等下我叠好就可以啦。” 纪淮远垂眸看了眼手上的小船，是用练习本撕下来的纸张折的，看上去很简陋，折叠的手法也一般，两侧都没有对齐。 叶亚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纪淮远白皙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不紧不慢地拆着小船，那动作一步一步地循序渐进，很快，就看到里面藏着的字了。 纪淮远皱了下眉头。 叶亚看到他这表情，顿时忐忑了一下。 没有感动吗？ 叶亚顿时有些失望，闪闪发亮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些。 “你过来。”纪淮远站起身往书房走，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 叶亚跟了过去，声音里也夹着沮丧，“干嘛？” 叶亚第一次来书房，他简直要惊呆了。 这里，简直是小型的书店。 全都是书，除了摆放得满满的两排书架，就连书桌椅子地板上都堆了书，地上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都是书。 对于叶亚而言，这里是地狱啊。 纪淮远把放在椅子上的书抱起放在地板上，他坐上去，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偏眸看见叶亚还站在门口，便叫他过来。 叶亚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不明所以。 纪淮远拿了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字：淮。 叶亚觉得纪淮远的字好看得飞起，比他语文老师的字写得漂亮多了，然而他找不到什么形容词，总之，特别好看漂亮就对了。 但是他不认识这个字。 纪淮远随意地拿着笔，笔尖点在这个字上，他一字一句道：“我的名字，淮远，是这个‘淮’，看清了吗？” 叶亚摸摸脸，笑笑。 原来写错了淮远哥哥的名字啊。 叶亚凑近脑袋，刺儿样的头发不小心碰到了纪淮远的下巴，他看了好一会儿，把这个字的一笔一划都牢牢记在脑中，才直起身体，响亮道：“记住了！” 纪淮远点点头，把纸和笔重新收回到抽屉里，他站起来，又把地板上的书本放回到椅子上，一切都重回原样，他对叶亚说：“出去吧。” “淮远哥哥，你这里好乱啊。”叶亚不明白书房为什么这么挤，但是客厅又空旷干净，看样子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人的房子，他扬起笑，大声道：“我们来打扫吧！” 纪淮远看了他一眼，“作业写完了？” “……”叶亚瞬间就萎了，他弱弱地说，“没……但是我想帮你整理，这儿这么多书，一个人打扫的话会很麻烦的。” 纪淮远静静地看着他，漂亮好看的眼睛一向都是平淡无波的，此刻却微微扬起一丝别样的光彩，顷刻后，他不急不慢道：“不用，书房乱有乱的规律，整理之后我很容易找不到书。谢谢你的好意。” 叶亚头一次被这么郑重认真地道谢，尤其对方还是纪淮远，他差点跳起来，慌张地摆手，但心底却有一丝高兴，“不，不用谢。” 叶亚一直很喜欢纪淮远，然而却找不到理由。 按道理，纪淮远除了长得帅，但待人冷淡，甚至会把人晾在一边，有时候说话又很直丝毫不会顾及什么，这样的性格，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不适合成为朋友。 叶亚看了看纪淮远的脸。 眉眼精致好看，不深不浅的双眼皮，眼睛很漂亮，浅棕的瞳色，但眼睛绝多时间都是无神的，像是没睡醒，高挺的鼻梁，淡色的唇。明明五官都那么好看，气质却是清清冷冷的，倒也符合他的性格。 多年以后，叶亚长大成人了，才觉“性冷淡”这个词更符合他，就是一脸性冷淡嘛。 叶亚在心里嘀咕，这样的人，长得这么好，就适合当男朋友才对。他想起来书店买书的女生，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盯着纪淮远的脸看，一般都是女生成为书店常客，经常来这儿溜达。 但是现在他大概找到理由了。 他一直感觉和纪淮远相处的感觉很微妙，可是又说不上来。直到刚才他的道谢，叶亚才猛地意识到： 因为纪淮远像是把他当同龄人看啊。 叶亚不喜欢被大人当成小孩，那些大人仗着年纪比他大便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总是你们小孩子不懂、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解释什么啊反正他年纪小明天就忘了。还有跟逗傻子一样逗他，叶亚都是瞪过去不让人碰，这不是表达对他的喜爱，而是轻视，年纪小又不代表是傻子。 或许是生活环境的原因，叶亚很渴望长大，他一点也不希望被人当成小孩子，让人觉得没用只会拖累爷爷。 叶亚越想越觉得纪淮远人好好。 他忍不住叫住纪淮远，眼睛亮闪闪的，深情表白：“淮远哥哥，我好喜欢你啊。后天你能来我家陪我过生日吗？” 纪淮远自动忽略了前面的话，他微颌首，“好。” 叶亚开心地走到他身旁，一边说：“幸好你回来啦，不然就错过我的生日了。” 纪淮远问：“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蛋糕？” 叶亚愣住了，随后双眼发亮，惊道：“你要给我买蛋糕？” “有什么奇怪的吗？”纪淮远看向他，眼神带着一丝不解。 “我没有吃过生日蛋糕啊！”叶亚兴奋地说，“淮远哥哥，我想吃巧克力的！” 纪淮远点头，“好的。” “不过爷爷虽然没买蛋糕，但是他会给我煮长寿面，加了两个荷包蛋呢，超好吃的！我也会煮面，淮远哥哥下次你过生日我煮长寿面给你吃啊。”叶亚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问道，“你什么时候过生日啊？” 纪淮远答：“大年三十。” 叶亚惊呆，竖起大拇指：“好厉害啊。” 纪淮远：“？” “大毛舅妈的侄子就是大年三十出生的，他都考名牌大学还出国了！我爷爷说大年三十出生的命比较好，一辈子都会幸福美满的。”叶亚越说越带劲，怕纪淮远不信，还绞尽脑汁去想爷爷的原话，边比划着边解释。 纪淮远看着叶亚生龙活虎的样子，他走过去大手擦了下叶亚的脑袋，失笑：“行了，别讲了，你该回家了。” 叶亚顿时闭上嘴巴，他迟疑地看了看大门口，又看了看纪淮远，犹犹豫豫地开口：“那……淮远哥哥，你不会再不见吧？后天你真的会来吧？” 纪淮远看得出小孩的不放心，他点点头，温声道：“会的。” 9月22号这天。 纪淮远提着蛋糕走去小巷，路上碰到几条大狗，慢悠悠地嗅着朝他走过来，纪淮远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扔了骨头喂它们，然而没想到的是，狗却越来越多围着过来。 叶亚再次从院子门口探出头看纪淮远来了没有，这下看到纪淮远脸色稍稍泛白地走过来，身后跟着一群狗，叶亚瞬间就惊得愣在原地。 纪淮远看到叶亚，叫他的名字，尾音有些颤，“叶亚。” 叶亚一个颤儿回过神，他赶紧跑过去边挥掉那群叼着骨头的狗，他一脸疑惑：“淮远哥哥，你怎么带着一群狗过来啊？” 纪淮远稳了稳神，他伸手扶着额头，微微有些不耐，“鬼知道我这一路怎么走过来的。” 叶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淮远哥哥，我应该在巷子口接你的。” 纪淮远瞥了他一眼，把右手提着的蛋糕递给他，说：“生日快乐。” 叶亚开心地接过，朗声应着：“谢谢哥哥！” 纪淮远留在叶亚家吃了晚饭。 因为是生日，爷爷做了好些荤菜，还买了大瓶可乐，蛋糕摆在中间，插了十二根蜡烛。叶亚特兴奋地许愿吹蜡烛，分蛋糕的时候舍不得抹大块蛋糕玩，但又想跟别人过生日一样，他眼珠子骨碌转，想了想只揩了一点奶油抹在纪淮远的鼻尖，看着嘿嘿直笑。 纪淮远抬眼看他，眼神平淡无波。 叶亚瞬间闭上嘴，默默地去给爷爷又切了块蛋糕。 纪淮远抬手，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碰到鼻尖黏黏的奶油，他微微曲指擦去，低眸看着指尖浓郁纯滑的奶油，开口：“叶亚。” 叶亚不明所以地走过来，却被纪淮远一手指抹向他的脸颊。 爷爷吃着蛋糕，在一旁笑着。 第11章 -11- 吃完晚饭，叶亚兴冲冲地端着两块蛋糕送去大毛和鹏鹏家里。 纪淮远坐在院子里的长凳上，抬眼看向墨蓝色的夜空，上面只点缀着几颗黯淡的星星。爷爷端了茶过来，递给纪淮远一杯，他笑呵呵地坐在旁边，“小纪啊，今天让你破费了。” 纪淮远视线落了下来，他淡笑：“爷爷，您不用跟我客气。” 爷爷继续笑，笑着笑着又叹了一声，“亚亚第一次吃生日蛋糕，看得出他今天很开心呐，都舍不得吃完要留到明天再吃，看得我心里特不是滋味——” 纪淮远其实心里一直都有疑问，他看向爷爷，静了一瞬，开口问道：“叶亚他爸妈呢？” 爷爷好久没搭话，纪淮远也不急，淡淡喝了口茶，苦涩在舌尖蔓延，片刻后，舌根处却泛起了一丝甘甜，不是什么好茶叶，干涩偏多。 “亚亚啊，他没有爸爸妈妈。”爷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是我在垃圾堆里捡来的，那时候他刚出生没多久，也不知道他亲生父母是怎么想的，居然扔到垃圾堆里。亚亚不知道这些，但他也从来没问过，这孩子太懂事早熟了，有时候我都觉得他知道他跟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小巷里的人都绝口不提，他不应该会知道，他们都很喜欢亚亚呐……” 纪淮远静静地听着，他手指扶着瓷杯，细细地摩挲，杯沿有一处小小的缺口，指腹抚过去，带来轻微的刺痛感。 叶亚带着大毛和鹏鹏风风火火地跑回来，一跨进院子就急着叫纪淮远的名字，怕他回去了。 爷爷已经进屋去休息了，他年纪大了，习惯早睡。 纪淮远抬眸看了过来，“嗯？” 叶亚笑嘿嘿地小跑过来，跟纪淮远介绍他的朋友：“淮远哥哥，他叫大毛，他叫鹏鹏，他们都是我的好哥们。” 大毛盯着纪淮远直看，突然就提高音量指着纪淮远说道：“你就是叫我买资料书给我姐，唔——” 后半截话被叶亚半路挡住了，叶亚捂着大毛的嘴巴，心虚地去瞥纪淮远。 纪淮远问道：“怎么？” 叶亚连忙摆手，挤出笑：“没什么，没什么。” 纪淮远叶不感兴趣，他微微点头，拿了茶杯去续茶。 大毛扯开叶亚的手，生气地说：“亚亚你干嘛不让我说，我都被我姐打得现在屁股还疼呢。” 叶亚小声地讨好他：“你别生气，我就是不想让淮远哥哥知道嘛。” 纪淮远再待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他脱掉外套刚休息没一会儿就罕见地接到一个电话。 纪淮远接起：“何教授。” * 叶亚做了个特别美的梦，梦里似乎都有甜郁香浓的奶油味儿。 他神清气爽地起床，一天心情都好的不得了，连一向不太喜欢的语文课都认真听了，中午回家吃饭路上都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叶亚顾不得鹏鹏的招呼，风似的跑去书店。 然而，书店再一次关门了。 叶亚扭头往纪淮远家里跑，他跑起来风呼呼地往耳后退，呼得他耳朵都有些疼了，他干脆捂着耳朵跑。 叶亚弯腰喘了口气，他抬手按门铃。 叮—— 叮叮—— 叮叮叮—— 叶亚疑惑地抬起头，哎，又不在家吗？ 他又按了两次门铃，没等到开门然后就回家了。 只是，这次不是一个星期之短。 而是有212个星期，这么久。 四年后。 炎热的夏天，毒辣的太阳烤着整个世界，马路被烤熟了冒着细细小小的白烟，知了也快被烤熟了不断发出撕心裂肺的求救喊声，天真的太热了，就连空气因子都混着热气。 喧闹的街道到处都是人挤人，正值五一假期，到处都热闹非凡。 人群中有三三两两的面色可疑的人，他们双手□□裤兜东张西望的样子，眼珠子骨碌转个不停，似乎在找寻什么目标。 突然，一个身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那名男子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长裤，手上提着行李箱，裤兜有很明显的凸出一块，只要轻轻一夹，那兜里的东西就能移主了。 他们把目标锁定在男子身上。 叶亚轻声哼着小曲，他在人群中晃来晃去，慢慢地移到男子身后，看了眼周围，很好没人注意，他出手刚要伸过去，男人却意料之外地转了身，与叶亚直直相对。 叶亚愣了愣，迅速收回手，低下脑子转身离开，“抱歉，认错人了。” 纪淮远眉心紧蹙，他来不及说一句话，叶亚就脚步飞快迅速匿进人群里。 叶亚失魂落魄地走回去，一路上脑袋“嗡嗡”作响，又晕又眩，被这太阳晒着，他感觉眼皮子都要往上翻了，特别难受。 张乐走过来狠狠地拍了下叶亚的背，怒道：“怎么回事啊你！咋突然就收手了？！你才干多久啊就各种毛病！” 叶亚耳朵也在“嗡嗡”作响，他挤出笑，故作轻松的样子：“碰到熟人了。” “熟人？”张乐狐疑地打量叶亚，那男人看着就气质非凡的样子，叶亚会有这样的熟人？他又问道，“那你怎么不跟他打招呼？” 叶亚从裤兜里掏出烟，拿了根点燃狠狠吸了一口，他慢腾腾地吐出烟圈，这才感觉胸口处好受一点，又变成嬉皮笑脸的样子，单手去勾张乐的肩膀，“这不没办法嘛，我混成这样，怎么好意思跟他打招呼啊，不得笑话死。” 张乐听了反而更加不爽：“做我们这行怎么了？” “嗬。”叶亚啧了一声，他手指夹着烟，看向烟头闪烁的细小微弱的火焰，“罢了罢了我今天干不了，我得回去休息了，妈的这太阳晒得人脑子都是糊的，忒晕了。” “操，天天就知道偷懒。”张乐骂了一声。 叶亚低头走着，无所谓地往后摆了摆手。 他走去奶茶店买了杯巧克力奶茶，塑料杯身溢出冰凉的水雾，弄湿了叶亚的手心。叶亚喝了一口，又把杯子贴向额头，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从这条街道到巷子要走一个多小时，坐公交二十来分钟，但是叶亚现在不想坐公交，他就顶着火辣的太阳，晃悠悠地回家。 叶亚刚在家躺了没一会儿，气都没顺过来，外面就有人敲门，他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鹏鹏抱着一大堆吃的推门进来。 鹏鹏看到叶亚躺在床上瞬间就愣了：“你咋了？” 叶亚手覆在额头上，看也不看他，答道：“头晕。” 鹏鹏“哦”了一声，笑嘻嘻地把桌子上乱七八糟的垃圾挪到一边，把塑料袋里的食物拿出来摆放，一边说，“亚亚，你真够懒的，前天吃的泡面盒子都还在这，你就不怕招老鼠啊？” “别叫我亚亚。”叶亚说。 鹏鹏怔了一下，神情有些怪异，“行，叶亚！” 叶亚弯了下嘴角，说道：“你等下帮我收拾一下呗，谢谢您了。” 鹏鹏小声嘀咕了几句，开始动手帮忙收拾，他把垃圾都扔到外面去，搬来一张藤椅坐下，兴奋地讲今天发生的事：“我跟你讲，我今天做了笔大的，抢了个特有钱的，他怂的跟什么一样，我们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就乖乖把钱包交出来了，钱包里足足有三千块现金呢。” 叶亚没多大兴趣，只“哦”了一声应着。 鹏鹏说着从袋子里拿出一碗盒饭，打开盖子递给叶亚，笑眯眯地说：“请你吃的，土豆牛腩盖饭！你的最爱！” 叶亚坐起身，闷头吃了起来，“谢谢您了。” 鹏鹏自己也买了饭，他迫不及待地掀开盖子，狼吞虎咽地，说话时嘴里的饭粒不小心喷了出来，“你今天情况咋样啊？” 闻言，叶亚停止咀嚼，他低眸盯着被酱汁浸得饱满的米饭，半晌才道：“又没成功。” “哎——”鹏鹏叹了一声，“没事，下次再努力，你这是还没经验，多练手就有了。” 叶亚放下筷子，一点食欲都没了，他把饭盒往桌子上一放，双手枕着后脑勺重新躺了回去，良久，在鹏鹏快要吃完的时候，幽幽道：“啧，我当混混不是为了干这些小偷小摸的。” “没办法啊。”鹏鹏抹抹嘴，“当混混得吃饭啊，要不你干脆跟我一起抢劫算了，咋样？” 叶亚睁着眼睛看着灰白的天花板，他眼神完全没有聚焦，又一次走神了，许久后，他道：“行呗。” 鹏鹏笑了笑，他把吃完的饭盒随手丢在地上，刚搓了搓手，就被叶亚一记白眼瞪了过来，“干啥呢，乱扔垃圾。” “你房间本来就脏，还嫌弃我。”鹏鹏特无辜，“就他妈对别人洁癖。” 叶亚啧了一声，“管得着么你。” 第12章 -12- 灰白的天空边际逐渐升起一抹长长的橙红色，随后慢慢地拉大、拉大直至拉成椭圆形，夏日早晨的太阳不紧不慢地升起来。 叶亚光着膀子走去院子里洗漱，他拧开水龙头，合起双手接了水往脸上泼，阵阵清凉顿时散开，他抹了把脸便穿上白t去公园晨跑。 他今天有些起晚了，正好碰到上学上班人潮。 叶亚去巷子口的早餐摊买了个烧饼，他刚咬了一口，回头就看到大毛，叶亚愣了愣，还未来得及反应，大毛就转身跑开了，溜得比啥都快。 叶亚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没动，直到大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才不知道什么滋味地啧啧两声。 鹏鹏早就在公园等他了，见他过来，连忙迎了过去，捶向他的肩膀，问道，“你今天咋这么晚啊？” 叶亚皱着鼻子嗅了嗅空气，公园里都是植物，空气真新鲜，他把脚搁在石椅边沿上，系好鞋带，边说：昨晚没睡好。” 鹏鹏“哦”了一声，“我看出来了，你昨天就魂不守舍的，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吗？到底发生了啥？” “我早上碰到大毛了，啧，这小子躲我跟躲瘟疫似的。”叶亚系好鞋带，原地踏步了两下，表情看似毫不在乎。 “没办法他家里看得严嘛，毕竟是要考大学的，怎么会跟我们这种混混来往呢。”鹏鹏看得出来他是在转移话题，他也懒得追问了，反正也不会回答。 叶亚陷入沉默，他抬头看了眼已经高高挂起的太阳，道：“开始跑吧，等下温度就高了。” “好咧。” 叶亚每天都坚持跑五千米，公园比较小，得围着公园平坦的小路跑好几十圈。 夏天八点多钟就很热了，叶亚跑完浑身都是汗，衣服后背被浸湿了一大块。鹏鹏早就受不住热度跑了三千多米就先行回去了，叶亚伸手擦了擦额头的热汗，习惯性地眼睛盯着地面走回去。 路上还是有些风的，加上太阳炙热的照耀，他的衣服很快就干了，却有汗的痕迹，微微有些发皱。 叶亚不舒服地扯了扯衣服，他去小卖部买了瓶雪碧，仰头喝了一大口，这才感觉舒服许多。 他低着脑袋往巷子里走。 突然，衣服后领子被人拽住，叶亚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叶亚反手抓住那只手，不耐烦地皱眉，扭头看过去：“你他妈谁——” 叶亚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后半截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纪淮远泰然自若地放开他，投以注视，“叶亚。” 叶亚不用照镜子也能猜到自己此刻的表情肯定很难看，他伸手捋平了衣服，眼神借此转移到别处，“你谁啊。” 他没等纪淮远说话，就自顾自地往巷子里走，还不轻不重地丢下一句：“毛病。” 纪淮远静静地看着他多此一举的行为，他思忖片刻，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叶亚的表情很不爽，阴沉得似乎马上就要打人了。 后面的人一声不吭地跟着他。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扭头恶狠狠地瞪着纪淮远：“你跟着我干啥啊？” 纪淮远离他三米远的距离，他动了动唇，道：“重新认识下你。” 叶亚忒不是滋味。 眼前的人跟四年前几乎没有变化，眼神还是那么冷淡，依旧是少言少语的样子，就连头发，也是和以前一样。 纪淮远抬眸看了眼乱糟糟的房子，像是好久没打扫过一样，家具上蒙着一层灰扑扑的尘土，灰尘味重到都混杂在空气里，一呼吸就觉得不舒服。 叶亚双腿迈开跨坐在凳子上，他没有茶水招呼纪淮远，也没有叫他坐，他故意晾着纪淮远，低头玩着手机游戏。 纪淮远问：“你爷爷呢？” 叶亚灵活运作的手指顿了顿，他头也不抬地说：“去世了。” 纪淮远沉默片刻，说：“节哀。” 叶亚笑了一声，眼神带着淡淡的自嘲，“早节哀几百遍了。” 纪淮远这才第一次认真地上下打量他，他这个年纪正是拔高抽条的时候，比四年前长高不少，虽然依旧瘦削，但却有了少年感，看上去长手长脚的。 “你长高了。”纪淮远说。 叶亚漫不经心地答：“不还没你高么。” 纪淮远唇边只吐出一个音节：“嗯。” 叶亚抬起头：“？？？”你嗯个几把！ 已经快到中午了，温度渐渐上升，叶亚坐着觉得热，便去房间搬了落地扇过来，插上电开最大档，风呼呼地往他脸上刮，他爽得嘶了一下牙。 纪淮远抬手看了眼手表，叶亚正巧眼睛偷偷睨了过来，一下就注意到纪淮远手上戴着手表是他心仪了好久的那款，他轻轻哼了一声，继续把注意力放在游戏上。 “我回去了。”纪淮远看完时间说。 “就回——”叶亚条件反射地开口，反应过来他硬生生地憋回话，别扭地转了个音，“呗。” 纪淮远站起身迈步离开，连一句再见都没说。叶亚在后面眼神古怪地盯了他好久，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叶亚才移开视线，他把手机一扔，跳到沙发上双手枕在脑后躺着。 这游戏真他妈不好玩。 叶亚躺到下午一点才懒懒散散地出门觅食。 中午太阳烈，他懒得走远，就在巷子附近的街道找了家店随便吃了点，再去找了家网吧打游戏。 网吧有空调，叶亚坐了一会儿就舒服得不行，他点了根烟抽着，玩着斗地主。 叶亚不喜欢玩网游，他也不擅长，但是上网又得干点啥，他就每天打开扣扣游戏玩斗地主，牌技倒是提高了不少。 网吧突然一阵躁动。 原本打游戏气得不断爆出口的人全都噤声了。 穿着蓝色制服的人打量着网吧里的人，向看起来年纪较小的人走去，厉声道：“查身份证！交出来！” 叶亚看了眼旁边瑟瑟发抖的男孩，他年纪不大的样子，顶多了十六岁，男孩不敢看来人，掏身份证掏了半天，最后顶不住巨大的压力，哆嗦着说：“我没有……” 警察狠狠地往男孩头上拍，“没成年还来网吧！” 叶亚默默地把视线重新转到电脑上，两个农民已经催了几次叫他快点出牌，他抽了口烟，缓缓吐出烟圈，刚要出牌，肩膀被人按住，叶亚扭头，那警察看了看他，说了声“没事”就继续去找其他未成年上网的。 叶亚静了好久，耳机里一直在传“我等着花都谢了”，他不耐烦地直接点托管了。 一盘牌结束，叶亚输了，对方出了单牌，托管直接扔王炸去怼，他这一盘一下子输了一万多金豆。 叶亚盯着屏幕，好半晌才啧啧地碾灭烟头。 网吧里有好几个未成年，被抓了个正着，罚款五千，网吧老板叫苦连天，跟网管唉声叹气地说个不停，叶亚坐这边能清楚地听到他们讲了啥，他越听越觉得闷，干脆退机走人。 网吧刷身份证退钱，他刚要把身份证还给叶亚，瞄到上面的出生年月，顿时愣住：“你没成年啊。” 叶亚接过放进裤子口袋里，笑了笑，道：“我比较幸运吧。” 叶亚又开始漫无目的地满大街溜达，他双手插兜盯着地面，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精神不振，没有一点精气神。 张乐给他打了个电话，叫他晚上来吃烧烤。 叶亚说：“行呗。” 张乐又絮絮叨叨地说教了一番，劝他平时机灵一点，叶亚心不在焉地听着，他抬起头看到前面有一家冷饮店，便顺手把手机放进兜里，去买了杯西瓜汁，刚喝一口，直接把杯子一摔，怒道：“我操，这水兑的也太他妈多了吧！” 奶茶店店员看见叶亚凶神恶煞的表情，一副小混混的样子，她身体随着杯子摔到地面发出的声响一起抖了一下，“那……不好意思，我给您重新来一杯。” 叶亚冷哼一声，他大手大脚地坐在椅子上，店里冷气开得足，他能感觉身体的热度又迅速下降了。 店员很快再弄了一杯，一点水也没兑，唯唯诺诺地放到叶亚桌上，还帮忙插好了吸管。 叶亚喝了一大口，他看那女的害怕的神情，啥也没说推门走了。 刚出去，立马与热气撞了个满怀，这一冷一热的，仿佛一秒从天堂推进地狱，叶亚有些头晕。 下午街道没几个人，只有行道树偶尔被风吹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大概现在这个时间段满大街溜达的只有叶亚一个人，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叶亚走着走着突然觉得前面有家店铺很熟悉。 “卖书的书店” 这不就是……那啥吗。 叶亚走了过去，盯着布满灰尘的卷帘门好一会儿，他突然抬脚踢了过去。 “滴——” 卷帘门忽然往上升。 叶亚瞬间目瞪口呆，他下意识地扭头一看，纪淮远手上拿着开关器朝他走过来。 第13章 -13- 叶亚格外心虚。 他觉得自己像是偷窃当场被抓，人赃俱获。 叶亚忙不迭地解释：“我……脚痒，就踢了一脚。” 门打开了，纪淮远一言不发地走进去，推开玻璃门，他转头看向叶亚，道：“进来吧。” 叶亚细细环视了一圈周围，书店被打理过了，看上去很干净，书架上的书依旧摆放得整整齐齐，边上贴着分类标语，最左侧的藤椅和桌椅也还在。 这几年，叶亚偶尔经过这次都只看到大门紧闭，他还纳闷了一阵，为啥店面还不转租。 纪淮远开了空调，调到24度。 叶亚正巧站在空调旁，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紧溜到旁边去。 纪淮远没注意到，自顾自地去书架拿了本书，好整以暇地坐到藤椅上，他微微低着头，露出修长好看的脖子，黑发与白皙的肌肤相衬带来鲜明的视觉冲击。 叶亚迟疑了一会儿，他坐到了以前的位置，看向对面的纪淮远，纪淮远却只盯着书面，叶亚看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夹着右边书页的一角，他看书有时候很快有时候又很慢，看完一页那手指就顺势一翻，眼眸移了过去，没有一点停顿。 叶亚百无聊赖地再喝了口西瓜汁，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进来，明明那人只顾着自己看书。 “嘶——”叶亚倒吸一口气，他有些反胃，可能这西瓜汁太稠了，叶亚皱了眉把杯子放在桌子上，不去动它。 叶亚调整了下坐姿，他几乎半个身子都依在椅背上，头更加晕了，眼皮也不住地往下耷拉，困意袭来，他想睡觉。 很奇怪的感觉，明明不困，身体却脱力了一般，眼睛睁也睁不开。 叶亚双手吃力地撑着椅子，努力坐直身体，他掀开眼皮，却只余了一条缝，就在这道缝中，还是看到了纪淮远低垂的眼眸，他张了张干燥的唇，“喂……” 纪淮远闻声抬起头看向他：“？” 叶亚眼睛又睁不开了，他把手搭在额头上，额头一片冰凉，“……我不太舒服。” 纪淮远看见叶亚惨白的脸和毫无血色的唇，又是没有一点力气的样子，他想了想，问道：“中暑了？” 叶亚连点头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想躺平，睡一觉就会好了吧。 纪淮远合上书，起身过来探了探叶亚的额头，已经渗出冷汗了，指尖是一片冷冷的濡湿，叶亚已经闭上眼睛，昏昏欲睡的样子。 “叶亚？” 纪淮远矮了身子，手穿过他的背部和腿弯处，把他抱起来。 怀里的少年很轻，几乎毫不费劲就能抱起。 到门口时，纪淮远要锁门，他放下叶亚，叶亚还残留点意识，但双脚使不上劲儿，站不稳。纪淮远只好一只手搂住他的腰部，左手单手锁门。 锁好门，纪淮远干脆背起叶亚，往最近的医院去。 书店处在较为热闹的地段，走几分钟就是一家医院。 叶亚昏昏沉沉地贴着纪淮远的背，他能感觉到他是在纪淮远的背上，并且脑袋蹭在他的脖子处，但他实在是虚脱了，他只想睡觉，他不明白纪淮远为什么要背他在烈阳下走，真是……傻逼啊。 叶亚短短却又柔软的头发划着纪淮远的脖子，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纪淮远眉心微蹙，他腾出一只手反手把叶亚的脑袋扶正，而后又继续勾上他的腿弯。 叶亚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唔……” 没一会儿。 叶亚的脑袋又歪了过来。 纪淮远脚步稍稍一顿，似是无奈地叹气，任凭那短短的头发在脖子上不住地蹭。 叶亚感觉要睡着了，意识沉沉浮浮，他隐约听见纪淮远在他耳边说话：“叶亚，张嘴。” 叶亚没动，随后嘴唇两边就被人捏住，他被迫张了嘴，一股子刺耳呛鼻的液体滑进口腔，他嗓子被辣了一下，立刻咳了起来。 叶亚咳得眼泪都出来了，“什么啊……好难喝——” “藿香正气水。”纪淮远答，“你中暑了。” 叶亚被刺激地想吐，太他妈难喝了，想把胃里的这个什么水给吐出来。 纪淮远看着他唇色恢复了一些，他开口问：“好一些了？” 站在一旁刚被抢了工作的护士这才微笑着说：“休息一下，记得用冷水敷下额头和脖子，我等会儿过来测体温。” 纪淮远淡淡颌首，“谢谢。” 护士回以甜甜一笑。 叶亚又重新闭上眼睛，小声说：“我中暑了啊。我还以为是昨晚没睡好。” 纪淮远搬来椅子，坐在床边，淡声道：“睡觉吧。” 叶亚低低“唔”了一声。 叶亚一觉睡到了傍晚。 窗外天际布满橘色的霞光，蛋黄般的太阳落了一半，细碎的光线照耀进来微微闪着金色。 纪淮远站在窗外久久没动，叶亚看过去，他颀长的身躯像是被暖意的黄给包裹，地板落下一道浅浅的影子。 叶亚拿开额头上的毛巾，摸了摸脸，感觉睡了一觉舒服多了。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几点了？” 纪淮远闻言转过身，他逆光站着，抬手看了眼时间，淡声回答：“刚好五点半。” 叶亚耸了耸肩，他从床上爬下来，精神抖擞地原地蹦了两下，“我没事了。” “嗯，知道。”纪淮远说，“刚才护士来测体温了。” 叶亚啧了一声，“那你还不叫醒我。” 纪淮远信步走过来，他清俊的面容一点表情也没有，眼神平淡如水，就连语调也毫无波澜，“你看起来很累。” 叶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低头理衣服，边说：“谢了啊。” 纪淮远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理好衣服后，才叫他的名字：“叶亚。” 叶亚：“啊？” “四年前，我是去参加了关于骨组织工程支架的科研，”纪淮远说，“期间一直在忙实验理数据，近段时间才结束。” 叶亚没料到纪淮远突然跟他解释为啥离开的原因，他原本玩世不恭的神情立马变得尴尬别扭起来，嘴角很细微地抽了抽，他暗暗斟酌用词，但脑子里乱得很，末了到嘴边只吐出一个苍白无力的词：“哦。” 纪淮远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认为此话题结束，便道：“嗯，那么我解释清楚了。” 叶亚嗤了一声，他有些急地问：“那你为啥要不辞而别？都不来说一声。” 纪淮远一向平静从容的神色突然有些微妙的变化，他轻咳一声，稍显不自然，“我忘记了。” 叶亚：“……” 这他妈都能忘？ 发觉叶亚眼底写满了浓浓的“不相信”，纪淮远轻叹一声，他不紧不慢地解释：“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出门离开从来不需要道别，所以才没想到这一点的。” 叶亚认真听了，他微哼，“哦。” 这次的“哦”发音又重又响，尾音略微上扬，夹杂着轻轻浅浅不易察觉的释然。 站在医院大门口，叶亚顿住脚步，他想要告辞，但出来一路都在寻思着要怎样叫纪淮远，现如今他是不可能再叫淮远哥哥了，但又找不到一个满意的称呼，无论是“纪哥”、“淮哥”、“远哥”、“淮远哥”，都让他觉得怪异，难以说出口。 纪淮远回头看他，问道：“一起吃晚饭？” 第14章 -14- 纪淮远带叶亚来了家西餐厅。 餐厅装修格调舒适宜人，环境优雅而静谧，叶亚选了坐在露天座位，感觉会更自在一些。晚风一阵阵拂过，往下面是一条波光粼粼的长河，河面漂浮倒映着城市中心的灯红酒绿。 夏日夜晚的风带着令人舒爽的凉意，拂去了白天的炎热与疲劳。 叶亚合上菜单，啧了一声，“你帮我选吧，我不懂这个。” 什么鬼啊，在国内开的餐厅还全是英文，装逼。 纪淮远“嗯”了一声，点了两份雪花牛排，又额外要了一杯牛奶，侍者点头微笑离开。 叶亚不确定地问：“牛奶？” “给你喝的。”纪淮远说。 叶亚不爽地皱眉，反抗：“我不是小孩子，不喝。” 纪淮远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河面，眼神深沉而幽深，像是在沉思什么。 叶亚哼了一声，他鼓着气也不再搭理他了，自顾自地把视线移到一边，随意观察着周围的人和物。 阳台上很安静，只有两三座顾客，他们就餐说话也是刻意的低声细语，叶亚坐在这儿，几乎能听见风拂动河面的声音。 他眯了眼看着这个繁华的都市，暗忖，他还真不像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人，大概小巷子是城市里的败笔吧，那么破败贫穷又毫无秩序，就是地痞流氓生活的地儿啊。 叶亚越想越觉得意兴阑珊，他甩开这些念头，重新把目光投在纪淮远身上。 纪淮远还是白天穿的那一套衬衫长裤，他白衬衫上第一颗扣子没扣，微微露出精致又好看的锁骨，叶亚盯着他线条优美的下颌线发呆。 其实能和纪淮远这种人认识，也是他死皮赖脸地硬迎上去的，要不然，他怎么可能会认识他，又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吃饭。 他就是一个没妈生没爸养的小混混啊。 他每天的生活就应该是吃泡面蹲网吧满大街溜达晚上和混混们一起喝啤酒吃烧烤才对。 侍者上菜了。 纪淮远这才从思索中抽回身，他看了眼叶亚，叶亚不会用刀叉，他扭头看了眼后面一桌怎么使用，便照葫芦画瓢的右手持刀左手持叉，然而他切着觉得太别扭了，牛排一直往旁边溜，他放下刀叉，问纪淮远：“有筷子吗？” 纪淮远扬了下眉，道：“有。” 纪淮远唤来侍者拿了两副筷子，在侍者古怪的眼神下，他礼貌地弯了弯嘴角，示意她离开。 叶亚不适应地挪了挪屁股，迟疑地说道：“……你不用陪我这样。” 纪淮远神色淡然道：“你一个人用筷子的话更会吸引别人目光，我陪你只是减少注意力。” 叶亚顿了顿，默默地“哦”了一声。 后桌的人注意到他们拿筷子吃牛排，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叶亚耳尖听到了，他反而背挺得更直了，嗤笑一声以示回应。 小混混叶亚在心里爆粗口：老子怎样吃管你们几把事。 纪淮远抬眸看他：“？” 叶亚不经意地对上他的视线，怔了一下，小声地张嘴：“啊？” “没什么。”纪淮远又低下头，咬了口牛排慢条斯理地咀嚼。 最后，叶亚还是喝了那杯牛奶，主要还是……他觉得口渴。 叶亚把全身重力依在椅背上，舒服地拍了拍肚子，嘴角也满足地轻轻勾起，“还别说，真挺好吃的啊。” 纪淮远安静地擦了擦嘴角，他放下餐巾，修长的手指就随意地点在桌面上，他注视着叶亚，目光淡然又平静，随后说道：“叶亚，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住？” 叶亚差点一屁股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 张乐又一次打电话催他过来。 叶亚靠在路灯杆下一动不动，有气无力地应着：“就来。” 他挂掉电话，低下眼看着地面上的影子继续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再一次响了，张乐的咆哮声在耳边炸开：“你他妈咋还不来啊！瞧不起我们还是怎么的？！” 叶亚被这一吼立马就回神了，他揉了揉耳朵，敷衍道：“马上就到了。” 叶亚一挂电话就往烧烤摊跑，他跑得很快，风被带起呼呼地往他耳边刮，又刺又爽，他这才感觉有点像自己了。 他们几个人吃烧烤都固定在一个摊位，主要是和老板“认识”，能免单，每一次去，老板都叫苦不迭。 因为还是一般的小混混，顶上也没有能撑腰的头儿，他们也就只能干些这种白吃白喝的事，平时的活动就是一帮人抢个劫偷个窃打个人上个网，叶亚进来比较晚，属于后辈，平时也不怎么合群，连一起上网玩游戏也只去过一次，后来就被他们嫌弃的不带他了，就偶尔一起吃个烧烤，围在一起吹啤酒瓶各种吹牛逼。 叶亚喘着气儿坐上空着的位置，不等大家说话先笑着自罚三杯，他倒了满满的啤酒，仰头一口闷了，三杯一下肚，叶亚感觉肚子里的啤酒和牛奶混杂在一起，说不出的反胃恶心。 “叶亚。”坐上座的刺头斜眼睨他，“你还真是架子大啊，叫了三次才来。” 刺头是他们当中的老大，小学一毕业就出来混了，算是他们年纪最大的，他左脸颊有一道很深的刀疤，曾经因为打架群殴坐了两年牢。 叶亚挤出笑：“哥，这不离得远么，我跑了好久才过来的，您看我这一头汗的。”他说完又立刻站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白的，“这杯给您赔礼道歉哈。” 白酒一进嘴，叶亚被辣得脸都皱起来了，他挤着眼强忍着喝完杯中的酒，顾不得胃部火辣辣地在烧，他讪笑着倒扣杯子，“我干了！” 刺头表情这才好转一些，他冷嗤一声，“坐下吧。” 叶亚坐回座位，他悄悄拿手捂住胃部，小口地喘气，似乎要把不适给喘出去。 他们边吃着烧烤边讲着这星期的情况，叶亚只挑了些不辣的烤串，慢慢地吃着，以此来盖住胃部的灼烧感。 “叶亚，你这星期挣了多少？”刺头突然话锋一转，对准叶亚。 叶亚愣了愣，对上刺头的视线，他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慢慢地把竹签放下，刚要说话，却被张乐抢了先：“叶亚这次跟着我一起干，他虽然没挣到钱，但也帮了我挺多忙，他第一次嘛，哥，你再给他机会多练练。” “哥，不好意思啊，下次我肯定努力。”叶亚连忙说道。 一顿烧烤吃下来，叶亚浑身力气都没了。 大概是因为晚到，刺头一晚上都有意无意地瞄他，叶亚被盯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晚上都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回到家，叶亚瘫痪似的倒在床上，半晌没动。 他又想起了纪淮远的话。 纪淮远所说的“和他一起住”并不是单纯的合住。 而是，他要养他，要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以一个长辈的身份。 或许，他答应了，他便能衣食无忧，便能重返校园。 叶亚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他很早以前对纪淮远说的话，那时候爷爷还在，他的愿望很简单，以为考上大学就能过上好日子，爷爷就能安享天年。 叶亚翻身下床，从衣柜里拿出条内裤，去洗澡。 他直接用冷水冲，冰冷的水从头顶灌下来，他被激得一个哆嗦，赶紧擦干身体套上内裤就出来了。 叶亚毛巾盖在头上，他走去厨房烧了开水，又去厨柜里找了半天，就找到一包板蓝根，叶亚想了想，拿了杯子撕开包装泡开喝了。 他反身倚着灶台，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板蓝根。 他想到了自己在刺头面前低头哈腰的模样，又想起跟纪淮远一起用筷子夹牛排，两个场景交叠重合在一起，让人眼花缭乱的。 叶亚随手把杯子放在一边，他闭上眼睛，抬头仰着脸，感觉到血液都往头顶冲，他啧了一声。 行呗，住就住呗。 有人养还不好啊。 第15章 -15- 第二天，叶亚特意把乱糟糟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衣服也特地挑选了一番，短袖衬衫配宽松休闲短裤，翻了衣领扣了扣子，他自我感觉良好地出门了。 叶亚走到早餐店买了两个烧饼，阿婆一眼就看到他与平日里不同，笑呵呵地问道：“亚亚你是要去哪里啊？” “去见个人。”叶亚接过烧饼，顾不得烫，张嘴咬了一大口，另一只手伸进口袋拿出钱，含糊地说，“阿婆你不用找了。” 阿婆拿出装钱的塑料盒，嘀咕道，“那怎么行。” “阿婆，真不用找零钱，您挣点钱也不容易。”叶亚咧嘴笑着，“我马上就有钱了。” “你中彩票啦？”阿婆没有再坚持，笑着问。 叶亚乐了：“是啊，中头彩了都。” 叶亚边啃饼边走路，他几口就吃完了。 经过商铺，看见橱窗里倒映着的身影，叶亚刹住脚步，死死地盯着橱窗，这土里土气的人是谁啊？ 叶亚硬着头皮走去书店。 一路上他不断地弄弄衣摆又整整衣领，衣服像是长了刺一样，碰哪哪不舒服……丑得太不自在了。 早知道就不刻意找衣服了，还想扮着好学生模样。 叶亚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理，他就是不想让纪淮远知道他现在就是个没读书的小混混，哪怕重逢第一次见面他差点被抓到，他也抱有侥幸心理觉得纪淮远没发现他当时是要偷他钱包。 书店大门紧闭着。 叶亚盯了好一会儿，他坐在书店门前台阶上，低头玩着手机斗地主。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亚打牌都打得没啥兴致了，太阳照了过来，直直地照在他身上，这片没一地儿阴处，叶亚躲都躲不开。他站起身发呆了一会儿，最后不知道什么滋味地啧了两声，他转身往另一条路走。 他现在看到书店关门就有阴影，总觉得哪哪不舒服。 叶亚发现自己记性还真挺好的，时隔四年，他居然还能记得去纪淮远家的路线。 叶亚闷头走着，天边太阳高高挂，他被晒得脑袋有点晕乎乎的，一路往建筑物遮挡下的阴凉处走，碰到阴凉处就歇歇，在太阳底下走就加快脚步。 走走停停地，他有一瞬间的恍惚，感觉这条路与记忆里的路重合在一起，就好像过去和现在衔接起来。 叶亚猛地抬起脑袋直视阳光，刹那间被刺激得眼前满是一个个跳跃的白光符号，他揉了揉眼睛，这才觉得舒服多了。 叶亚乘电梯到23楼，他按了门铃，没一会儿，门开了，纪淮远站在门口，眼底是掩不住的讶然，他料想不到叶亚会来他家找他。 叶亚轻咳一声，稍稍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不让我进去吗？” 纪淮远闻声侧身让叶亚进屋，他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的拖鞋，叶亚低下腰换上鞋，对上纪淮远的目光，他并没有开门见山地说我同意你养我了，而是来个迂回战术，先随便聊聊，“你在干嘛？” “做饭。”纪淮远走去厨房，边问道，“你吃饭了？” 叶亚说：“你说的是早饭？我吃了早饭的。” 纪淮远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地说，“午饭。” “哦，那没吃。”叶亚问，“几点了啊？” 纪淮远抬手看表，回答：“还差十二分钟到十一点。” 叶亚惊讶地扬了下眉，“时间过得这么快啊。”他自动跟着纪淮远进厨房，好奇地探脑袋，“你做了什么菜？” 纪淮远恰巧在装盘，他动作不紧不慢地把菜盛在盘子里，叶亚皱了皱鼻子，他闻到了一股怪异的气味儿。 “香菜盖饭。”纪淮远一只手端着盘子，转过身回答他。 叶亚看见他手上盘子里盖满了香菜，他一阵无语，好半晌不知道要说什么，傻眼似的瞪着那盘香菜盖饭。 纪淮远拿了勺子，问他：“你要吃吗？” 叶亚这才触电般回过神，急忙摇头，丑拒：“不了，你吃吧，我不饿。” 纪淮远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他坐到饭桌前，低头吃起来。 叶亚跟吞了苍蝇一样看着纪淮远脸色无异地吃着香菜盖饭，他眼睛都要瞪直了，就这盘绿油油的……臭草，还能吃得这么带劲？ 叶亚不忍心再看下去，他默默地坐到沙发上，把注意力集中在屋内，房间布置整体和以前并无区别，还是一样的简单干净，不过也是，纪淮远又没把房子带走，房子就搁在这儿，当然没多少变化。 耳边响着香菜的咀嚼声，轻轻细细的，像牛吃草一样，叶亚听得都要崩溃了，他听着这个声音立刻就不受控制地脑补自己在吃香菜。 纪淮远许是觉得光是香菜有点腻人，他起身去冰箱拿了瓶辣酱，挖了两大勺放在香菜上面。 叶亚瞠目结舌，他就没见过饮食这么重口味的人，实在是叹为观止。 “……你吃饭都吃这个？”叶亚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纪淮远顿了一下，他放下勺子，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才答：“不是。前几天吃的外卖，今天有点腻味就自己做饭了。” 叶亚憋了半天，忍不住竖大拇指，“您可真厉害。” 纪淮远微微挑眉，他没再吃下去，辣酱不小心放多了，吃两口就受不住，他把盘子拿去洗干净，又去漱口，收拾一番后才信步走到叶亚身边。 叶亚一看他过来就莫名地紧张起来，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虽说是纪淮远邀请他一起住的，但隔天跑过来答应又感觉哪里怪怪的，他悄悄地攥了攥裤子，头皮一阵发麻，迎上纪淮远的目光，努力想着措词。 他却没料到，是纪淮远先开的口。 “你答应了？” 叶亚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点点头，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嗯。” “好。”纪淮远在他身边坐下，他气定神闲地倚着沙发背，漂亮的眼眸微微侧着看他，“你行李多吗，需要我帮忙？” 他距离太近，叶亚几乎能闻到纪淮远身上带着清淡柠檬香味儿的气息，是洗发水的香味还是沐浴露的？ 叶亚被这气息牵引得开始走神，直到纪淮远轻扣了下沙发示意他说话，他才猛地回过神，对上纪淮远的视线，尴尬地摸摸鼻子，“我没多少东西，不用帮忙。” 纪淮远收回视线，“好。你晚上能住进来？” 叶亚没想到进度这么快，他着实呆了，惊讶道：“今天就搬？” 纪淮远问：“有什么问题吗？” “太快了吧……”叶亚咋舌。 “你觉得快？”纪淮远看过来，眼神带着惊诧，但不到两秒就消失殆尽，他接着说，“抱歉，我只是想，如果你能搬过来，那我们晚上可以一起吃火锅了。” “啊？大热天吃火锅？”叶亚理解不了纪淮远的脑回路。 纪淮远提醒他：“会开空调的。” 叶亚：“……” 重点不同好吗。 叶亚思考片刻后，问道：“火锅涮牛肉还是羊肉？” “牛肉。”纪淮远答，“羊肉太膻。” “好！”叶亚一锤定音，“我下午就搬过来。” 纪淮远点头，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一下。 叶亚没待多久就回去了，纪淮远给了他一把备用钥匙，叶亚走在路上时不时地摸了摸裤兜里的钥匙，去小饭馆吃午饭等菜的时候也是把钥匙拿出来放在眼前仔细地端详。 他看着看着就乐了，恰巧老板娘端菜过来，看到他盯着钥匙一脸傻乐的样子，跟看傻子一样，放下菜就赶紧溜了。 叶亚瞥了一眼，没怎么计较，他小心地把钥匙重新放回兜里才拆了筷子开始吃午饭。 吃了午饭，叶亚没先回家，他去了趟鹏鹏家，鹏鹏的爷爷奶奶在午休，院子里安静极了，叶亚把鹏鹏拉到门外面说话，怕打扰了两位老人休息。 叶亚跟没力气似的，倚着墙壁，也不管不顾衣服会被弄脏，他双手插兜，右手不由自主地抓牢钥匙，“我要搬家了。” 鹏鹏惊讶地问：“搬家？搬去哪？” 叶亚想了想，问，“你还记得我过12岁生日的时候么？就请你吃了蛋糕的，你还嫌腻，那时候，记得不？” “记得啊！”鹏鹏一头雾水，搞不清叶亚为什么突然扯到生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他印象很深，因为那天叶亚特别高兴，一整天嘴角都是弯的，但是第二天却垂头丧气的，嘴上小声念叨着“又走了”奇奇怪怪的话。 叶亚“唔”了一声，又道：“那天晚上我带你去我家看了个人，你记得吗？” 鹏鹏皱眉回忆了一会儿，隐约想起是个长得很高的男人，但样子他记不清了，当时是晚上也看不太清，“有点印象。” “就是他。”叶亚笑了，“我要搬到他家去。” 鹏鹏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亚亚，你被包养了？还是男的？？” 第16章 -16- 叶亚一巴掌拍了过去，怒瞪：“你他妈说什么呢！” “哎，轻点轻点。”鹏鹏抱头嗷嗷叫了两声。 叶亚又赏了他一掌才作罢，从口袋里摸出烟，抽出一根点燃，手指夹着没抽，“我也搞不懂他为什么要收养我，但是他本身就是个古怪的人，我估计想破脑袋都猜不出他的想法。管他呢，反正我不亏，他人挺好的挺值得信任的。” 鹏鹏定定地盯着叶亚手里的烟，心痛到没认真听他在说什么——“亚亚，你不抽给我抽啊。” “穷得你。”叶亚白了他一眼，直接把烟塞进他嘴里。 鹏鹏抽了两口，舒服地吐出烟圈，才道：“那你觉得不亏就住去呗，他也算是你朋友吧，就算他真有别的想法，你亚亚大王能放过他？who怕who啊对不对？” 叶亚被逗乐了，笑个不停，“还拽起英文来了。” “嘿，叶亚同志，你这样笑话人是很不good。”鹏鹏也笑，“好歹老子也是学过english的。” “行呗，田鹏学霸。”叶亚笑够了，他站直身体，“我说完了，你进屋吧。” 鹏鹏抓住他的手臂，嚷道：“哎，等等，就走啊，多聊聊啊。” “你要聊啥？”叶亚回头看他。 鹏鹏憋着笑上下打量他，叶亚被他盯得心里直起毛，啧了一声，“看什么看啊。” “我说我刚看到你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鹏鹏掀起他的上衣，笑得可欢，“你咋穿这么一身啊？” “哎，摸啥呢摸。”叶亚把衣服拽了回去，拉直理平衣服下摆，“你别吐槽我衣服了，我回家就换掉，扔箱底一辈子都不会再穿了。” 鹏鹏像是笑点崩坏了一样，一直笑，“还别说，穿上这套有点好学生的模样，再配个眼镜就更好了，呆头呆脑的。”他说着说着模仿他眼中的书呆子起来，把烟当成笔，在半空中划来划去，“小叶同学，这道题你做错了，应该这么做——” 叶亚也忍不住乐了，撞了他一下，笑骂道：“德行。” “哎，不笑了不笑了。讲正事，”鹏鹏止住笑，他突然东看看西望望，见周围没人便凑近叶亚，刻意压低声音，“晚上来我家不？给你看个好东西。” 叶亚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昨天看了一部超劲爆的毛片，高清无码，还有剧情呢，啧啧，里面那个激烈啊，还玩捆绑——”鹏鹏说着边回想画面，激动得口水都溅了出来。 叶亚：“……” “您能拾掇下口水再挨着我讲话不，尽往我脸上飙。”叶亚嫌恶地擦掉喷到他脸颊上的口水，擦了口水的手往鹏鹏衣服上抹干净。 鹏鹏不在意地笑了笑，“晚上一起看呗？” “不了。”叶亚说，“我回去收拾行李就搬过去，晚上就住他家了。” “我操，这么快？”鹏鹏瞪大眼睛。 叶亚看见鹏鹏手里的烟快烧到手了，提醒他：“哎，烟，踩掉吧。” 鹏鹏把烟扔地上，脚尖一碾，他摸着下巴，一脸深思：“亚亚，你多保重啊。” “去你的。”叶亚失笑，“我又不是不回来。” “那等你回来我们一起看片。”鹏鹏笑得十分欠扁，“哥给你涨点见识。” 叶亚懒得搭理他，睨了他一眼就转身回去了。 叶亚回到家先睡了一觉，等睡足了才开始收拾行李，他没打算带多少东西，反正还能回来拿，万一纪淮远哪天不耐烦他了赶他走，他也不用再收拾什么。夏天衣服轻，他就背了一个包，特轻松。 下午得到五点多太阳才没有那么烈，叶亚就在家玩着单机麻将，等到外面温度没那么高了，才出门。 天空蓝得深沉，路上没几个人，他单肩背着包，右耳挂着一只耳机，里面传来动感的音乐，另一只耳线随意地挂在身上，懒懒散散地走着。 他走得很慢，等他走到纪淮远家里，天都已经黑了。 纪淮远打开门，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饿了好久。” 叶亚万万没想到纪淮远见到他第一句话会是这个，他怔住，好半晌才憋出一句：“那你让我进去啊。” 纪淮远侧身让叶亚进门。 玄关处比较窄，叶亚刚要弯下腰脱鞋换鞋，微微抬眼，视线一下子就对上纪淮远的下半身，他愕然，随后转了个身，背对着换鞋。 纪淮远瞥了眼叶亚翘起来的屁股，他定了定，移开视线，往里屋走，“食材我已经在等你的过程中准备好了，火锅也开始煮了，就等你上桌开吃了。” 叶亚换好鞋走去餐厅，他刚要坐下，便听见纪淮远说，“先去洗手。” “哦。”叶亚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洗手间在哪？” 纪淮远把鱼丸放进锅里，眼也不抬地答：“自己找。” 叶亚：“……” 什么人啊。 叶亚憋着气走去找卫生间，幸好房间不多，他……一下子就找到了。 他没有饭前洗手的习惯，随便冲冲手就回来了，叶亚坐上座位，眼一低就看见自个儿面前的碗里盛了一些牛肉，他看向纪淮远，纪淮远正专心致志地吃着，他吃相很优雅，不会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吃饭也很少说话，除了口腔内的咀嚼音就再无声音。 叶亚因为这几块牛肉，肚子里憋的气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他开始吃起来。 一顿下来，即便空调温度开得偏低，叶亚还是吃得一身汗，他瘫在座位上不愿起来。 纪淮远吃得没他那么多，他坐到客厅去，打开电视。 叶亚听见客厅里传来一阵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 叶亚摸着肚子走过去，看见电视画面，又是一愣，“你在看什么？” “黄梅戏。”纪淮远答。 叶亚：“……” 二十来岁的青年看黄梅戏……？ 他就没见过比纪淮远更怪的人了。 纪淮远扭头看了他一眼，淡声说道：“你别闲着，休息够了就去收拾饭桌。” 叶亚：“？？？” 纪淮远看叶亚一脸懵的样子，他索性把电视声音调小，转身面向他，问道：“如果我没记错，你现在开学就初三了吧？” 叶亚没答话，沉默着。 纪淮远就当他默认了，继续说，“你要上学，我要上班，都忙，我不可能照顾你。所以，以后家务我们平摊，一三五你做饭我洗碗，二四六我做饭你洗碗，星期天出去吃，怎么样？” 叶亚张张嘴，好半晌才“哦”了一句表示不反对。 “很好。”纪淮远点点头，又转过身，调大音量，继续看戏。 叶亚站在沙发后面，耳边充斥着欢快的曲调。 他休息了一会儿就去收拾饭桌了，因为是火锅，各种盘子，他洗了好久才洗完，擦干净手从厨房出来，问向坐在沙发上的人：“我晚上睡哪个房间啊？” 纪淮远指向右侧方向，“这间。我在门上挂了门牌，写了你的名字。” “哦。”叶亚应了一声，拿起背包往纪淮远指的方向走去，果不其然他在门上看见一个白色的门牌，上面写着清隽有力的两个字：叶亚。 叶亚第一次觉得自己名字那么好看。 他看了一会儿，就推门进去了。 房间内的布置和客厅差不多，以简单浅色调为主，靠门右边是原木衣柜，中间是一张床，上面叠了一床纯色薄被，书桌对着窗户，书桌上面什么也没放，估计就等着这间房间的新主人把它填满书本文具。 叶亚把背包放在椅子上，他从包里拿出换洗的衣服和毛巾，一手抓着往卫生间去，他刚走进去，想了想又出来，不确定地问纪淮远：“我是在这里洗澡吧？” “嗯。”纪淮远已经看完黄梅戏了，他关掉电视，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就一个卫生间。” 叶亚又进卫生间了。 他看向洗手台前的大镜子，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 好像，也没多少寄住他家的别扭感。 他想起纪淮远刚才订的家务规矩，哎，可能是他也没把他当外人吧。 叶亚洗好澡出来，客厅里的温度已经调高了一些，肌肤触碰到温温热热的空气，觉得也挺舒服的。 客厅里没有人，叶亚好奇地喊了一声：“哎——” 他顿住声音，一脸纠结，哎，还是不知道要叫他什么。 纪淮远从阳台里走过来，看向他，问道：“你叫谁？” 叶亚：“……” “我不知道啊。”叶亚轻叹一声，诚实道，“我不知道现在该叫你什么了。” 纪淮远：“？” 叶亚想了想，试探性地小声喊：“远哥？”他刚喊完，就自我否定，连忙摇头，嘀嘀咕咕地，“不行，这称呼不符合你的气质，叫的跟大佬一样。” 纪淮远“嗯”了一声，竟和他一起讨论起来，“我不喜欢。” “那，纪哥？”叶亚又喊了一声。 纪淮远摇头，直接拒绝：“不要。” “哎——”叶亚啧了一声，破罐子破摔，“你干脆当我爸爸算了。” 第17章 -17- “儿子？” 叶亚抽了抽嘴角，看见纪淮远一脸沉思的样子，他急忙道：“我就随便说说，您别当真，千万别当真。” 纪淮远“唔”了一声，“只是一个称呼，你大可以随心所欲地叫，我无所谓，除了‘纪哥’。” “为啥除了‘纪哥’啊？”叶亚好奇地问。 纪淮远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回答这个问题，问道：“你要睡觉了？” 叶亚愣了愣，“没，还早吧？我还不困。” “要来阳台坐坐吗？”纪淮远问。 阳台是落地窗封闭式的，窗帘是纯白色的，往两边掀开，露出清幽静谧的夜景。靠近护栏的地台放了一张榻榻米可供躺下休息，旁边放了桌椅，桌子上有一盘切好的水果。 叶亚走了过去，手扶在栏杆上，看窗外的风景，阳台正对着小区花园，一眼看去，就只有沉匿在夜色里的灌木丛。 纪淮远拿了一罐啤酒和一瓶牛奶过来，他递给叶亚牛奶，道：“只剩下最后一瓶了，明天和我一起去买些必需品回来。” 叶亚没接，眼神透着固执，“我不喝牛奶，我不是小孩子。” 纪淮远听他这样一说，轻笑一声，他把牛奶瓶贴向叶亚的额头，指尖无意触碰到他的皮肤，“你想太多，喝牛奶并不意味着还是小孩子。我今年26岁了，不照样睡前一杯牛奶，只是今天只剩下最后一瓶，就给你了。” 叶亚动了动嘴唇，他伸手接过牛奶，有些别扭地嘟囔一声，“26了，这么老，我应该叫你纪叔叔才对。” 纪淮远站在叶亚旁边，他单手手指勾着啤酒卡扣，轻轻一勾便打开了，他喝了一口，目光凝视着窗外幽静的花园。 阳台上的灯光调得很暗，叶亚偏眸看去，纪淮远优雅俊朗的侧脸被昏黄的灯光渲染得分外柔和，倒意外有种温和的感觉。 叶亚瞥向下面的榻榻米，软软蓬蓬的躺上去应该很舒服吧。他有点心痒痒，便指着榻榻米，问纪淮远：“我可以躺那儿吗？” 纪淮远收回视线，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眼，道：“可以。” 叶亚把牛奶放在桌子上，高兴地往榻榻米上扑，呈大字型趴着，一只手捞过枕头，枕在下巴下，还蹭了蹭，舒服地叹了一声。 叶亚躺了一会儿，抱着枕头翻了个身，颇有兴致地问：“我晚上可以在这里睡吗？” “不可以。”纪淮远直接拒绝，“晚上我睡这里。” 叶亚还不放弃，兴致勃勃地冲纪淮远笑，“我们可以一起睡啊！这床还挺大的，应该可以挤得下两个人。要不你过来躺躺，看能不能挤得下？” 纪淮远目光幽深，他一言不发地再喝了一口啤酒，右手放下啤酒时随意地搁在桌子上，整个人慵懒又随性。 “行不行啊？给句话呗。”叶亚追问。 纪淮远微掀了眼皮，道：“不行。” 叶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看他这样毫不留情地拒绝，估计再叨叨也没多大希望了。可惜了，夏天在阳台上睡觉是多么爽啊，晚上温度较低，打开窗估摸着还有风吹过来，到明天清早被刚苏醒的天边白光叫醒，想想就多么惬意啊。 叶亚躺了一会儿就困意上涌，他直打呵欠，眼泪都要打出来了，他站起身往里屋走，“我先去睡了，纪叔叔晚安。” 纪淮远“嗯”了一声，“空调遥控器在床头柜第一个抽屉里。” 叶亚往后摆摆手表示知道了，他捂着嘴打着呵欠一路到房间去。 叶亚一觉睡到天亮，丝毫没有认床，相反，他还睡得很舒服，一夜无梦，起床后神清气爽的，连着心情都非常好。 他走出房间，正巧纪淮远也从阳台进来了，叶亚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早上好啊纪叔叔。” 昨晚他嘀咕着叫纪叔叔，就这么一叫，竟觉得分外顺口。 纪淮远许是叶亚睡后去洗了澡，换上了居家的灰色短袖棉短裤，他头发睡得乱糟糟的，眼皮半耷拉着，一副没睡醒的萎靡不振的样子，和叶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纪淮远眼皮子抬也懒得抬，声音又低又沉，透着一丝刚睡醒的暗哑，“早。” “我先洗漱，等下我来做早餐吧。”叶亚说。 纪淮远抓了抓头发，低低地“嗯”了一声，他垂着脑袋往自个儿卧室去。 叶亚哼着小曲去洗漱，他昨晚洗澡的时候就看见了洗手台上备了新的一套洗漱用具，跟纪淮远的并排放着。 叶亚熬了一锅小米粥，外加用冰箱里剩余的蔬菜切丁炒熟作佐粥小菜，想到纪淮远重口味嗜辣，便盛到两个碟子里，往里面加了一勺辣酱搅拌。 眼看粥也熬好了，纪淮远还是没有从房间里出来，叶亚想了想，走去敲了敲他房间的门，“纪叔叔？” 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叶亚又敲了两下，还是没有声响。 他站在门口思虑片刻，随后抓着门把推门进去。 “纪叔叔？”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并没有搭理他。 叶亚看到纪淮远还在睡简直无语了，他走过去掀纪淮远身上的被子，“起来吃——” …… 叶亚顿了一秒，又迅速扔下被子，被子堪堪地盖住纪淮远。 他脸上温度急速上升，二话没说急忙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叶亚倚着墙，一脸无语。 我操，搞毛线啊，居然裸睡。 叶亚脑海不由自主地浮现了刚才看到的画面，忍不住小声爆了句脏话，他下意识地向口袋摸去，却发现里面没有烟，他昨天压根没有带烟过来。 然而，更让叶亚无言以对的是—— 他大爷的居然还没醒？都他妈被人看了个光了，竟然一点都没被吵醒？ 服了。 在叶亚吃完早餐正在厨房清洗碗筷时，纪淮远才慢悠悠地走过来。 他这时候算是完全清醒了，眼神清明，头发也打理了一番，换上休闲合身的白t黑长裤，看上去干净而利落。 叶亚听到声响，扭头看去，“醒了？给你留了早餐，粥在保温着，你赶紧来吃。” 纪淮远默不作声地拿了碗筷盛粥，他尝了一口，米粒饱满，软糯香甜，便道：“你厨艺进步了。” 叶亚突然得到夸奖，顿时就乐了，高兴地说：“饭桌上还有小菜，我特意加了辣酱，不知道到达了你的口味没，你去尝尝。” 纪淮远点头，“嗯。” 叶亚洗好碗就走去餐厅，看见纪淮远正捧着碗喝粥，碟子里的小菜也被夹了一半，他走过去笑着问道：“还合胃口吗？” “太辣了。”纪淮远放下碗，他拿了纸巾擦嘴角。叶亚刚想说自己只加了一勺辣酱，就听见纪淮远又说，“买的辣酱太辣了。” 叶亚放辣酱的时候偷偷尝了一小口，就被辣得不行。他附和道：“是好辣啊，还不如买老干妈。” “老干妈？”纪淮远转头看向他。 叶亚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不会吧？你居然连国民女神都不知道？” “国民女神？” 吃完早餐去购物，叶亚果断买了一瓶老干妈油辣椒酱，给纪淮远长长见识。 纪淮远认真端详了一番，又放回到购物车里。 叶亚洋洋得意：“我这种不太能吃辣的都能干掉这一瓶，保证你会喜欢。” 纪淮远“唔”了一声，他的目光在寻找生活必需品区，问道：“你还缺什么吗？” 叶亚怔了怔，推着购物车停顿了一下，“我不缺什么啊。” 但是纪淮远还是走到那边区域，问叶亚：“你喜欢什么品牌的洗发水和沐浴液？” “家里不是有嘛。”叶亚不明所以地答，他记得浴室里的洗发水和沐浴液看起来开封没多久。 纪淮远回头看他，目光幽沉，问道：“你要和我用一样的？” “不可以吗？”叶亚更加不明白了。 纪淮远顿了一瞬，点头，“可以。” 两人继续在商场逛。 纪淮远又问：“衣服呢？你有睡衣吗？” 叶亚啧了一声，“我一男的要什么睡衣啊，就穿平时的衣服睡觉啊，不用买睡衣。” “行。”纪淮远说，“我也不用睡衣。” 叶亚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知道啊，你裸睡呗。” 第18章 -18- 纪淮远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叶亚：“……” 说话不过脑是病啊。 虽然看见同性的身体在叶亚看来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如果这个同性是纪淮远的话，一个成年男性带给未成年少年视觉上的巨大冲击……他眼神飘忽起来，默默地躲开纪淮远的目光。 纪淮远沉吟片刻，看叶亚这样子大致能猜到，他开口问道：“你早上进过我房间？” 叶亚硬着头皮承认：“嗯，叫你起床你没应，我就进去了——”他顿了两秒，小声补充了一句，“还掀开了你的被子……” 纪淮远一声不吭地迈步离开，叶亚惴惴不安地跟在身后，他猜不透纪淮远的想法，但是看他这样沉默不语又觉得忐忑，万一他很反感别人未经同意就进入他房间还看了他的*，反感到第二天就要赶人…… 叶亚猛地摇头，甩开脑内的胡思乱想。 他定了定心神，张嘴刚要喊纪淮远，却见纪淮远停下来回头看向他，语气平淡地询问道：“你喜欢喝什么口味的牛奶？” 叶亚有一瞬的愣神，他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朗声应道：“都可以！我不挑的！” 纪淮远便拿了常喝的牛奶，他放进购物车，手指搭着拉杆，靠了过来，“我来推。” “哦。”叶亚乖乖让位，站在一边。 “想要吃零食吗？”纪淮远又问。他完全是经过哪个区域，就偏眸问他要不要。 叶亚摇头，“不吃，我都这么大了，吃嘛零食啊。” 叶亚只是顺嘴一说，却没想到纪淮远闻言居然破天荒地露出笑容，叶亚愕然地盯着他嘴角小而浅的弧度，耳畔响起纪淮远清冷的嗓音：“十五岁就这么大了？” “再过一个多月就十六了。”叶亚小声反驳。 纪淮远敛了笑，他似乎很有兴致，继续问：“为什么这么想着长大？” “长大就可以保护家人啊。”叶亚想也不想地说。 他只有长大成人身强力壮，才能让身边亲近的人不被欺负。 纪淮远“唔”了一声，他没应话。 叶亚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已经没有家人了，他自嘲地笑了笑，补充道：“也可以保护朋友。” “我是你朋友？”纪淮远突然问。 叶亚怔住，好半晌才说：“是吧……以前我不是说过你是我朋友嘛。” “好。”纪淮远轻轻按了下他的肩膀，随即收回手，神色自若道，“那祝你快点长大。” 叶亚觉得这对话有点云里雾里，他也没多想，加快脚步跟上纪淮远，“对了，还得买菜，我今天早上看见冰箱里没菜了。” 一通逛后，等到回家已经快中午了。 叶亚放下东西就奔去厨房整理食材开始做饭。 纪淮远拿了杯水果茶递给他，叶亚正忙着切菜，腾不开手，于是道：“我不喝，谢谢。” 纪淮远走出厨房，不知道从哪找到吸管，又走了过来，吸管的一头挨着叶亚嘴巴周围，“张嘴。” 叶亚低眸看了眼，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张嘴咬住吸管。 纪淮远好整以暇地倚着流理台，视线落在切好的番茄上，他一只手半抬着杯子供叶亚喝茶，另一只手拿了一小块番茄，问道：“我可以吃一块吗？” 叶亚边切菜边一口气喝了一大半水果茶，只觉得外出回来身上的热气被淡化了许多，他松开，道：“可以啊。” 纪淮远把番茄放入嘴里，细细咀嚼，完后说道：“好吃。你打算做什么菜？” “番茄牛腩。”叶亚答，接着又问，“喜欢吗？” 纪淮远眉心微蹙，“你又没做好。” 叶亚无言。 “……哦。小的马上就好，您出去等着吧。” 纪淮远看到手中杯子里还有剩余，他又抬高了手凑到叶亚嘴边，“你喝完吧，喝完我就出去。” 叶亚又咬着吸管一口闷了余下的水果茶，道：“很快就好，你看一会儿书或者听一会儿戏，没多久就能吃午饭了。” “我还不饿。”纪淮远垂眸看着叶亚狂乱快速的刀法，说道，“你也别急，慢慢来。” 叶亚应着：“好嘞。” 中午吃了饭，纪淮远收拾了碗筷就去午休了，阳台白天太热，他去的自己房间。 叶亚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不禁去瞥紧闭的房门。 他感觉还不赖，这不到一天的相处，虽说还是有寄人篱下的感觉，但也没那么强烈，而且对方还时不时地独处给他留下空间，他觉得蛮好的。 叶亚回到房间躺床上玩手机。 打了两盘斗地主，叶亚莫名觉得有些生厌，他就又下载了另一款单机游戏，玩五子棋，然而是单机版的，叶亚不管怎么设陷阱都会被一秒识破，而且逢两个子便被堵，他被堵得心烦，又不肯服输，咬牙死命儿坚持着，一下午过去了，他才只赢了两局。 叶亚气急败坏地出门倒了杯水，他仰头一口全干了，又气冲冲地回房间再战。 纪淮远在客厅里一边踱步一边思索着被施笑刑的人心理行为过程，眼角余光瞥到一个身影朝他这边走来，他顿住脚步，在叶亚经过他时，抬手抓住他的衣领。 叶亚鼓着一张忿忿的脸，还没意识过来，就被人扯着衣领，双腿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他惊得囔囔道：“哎，你干嘛啊。” “你痒痒肉在哪？”纪淮远想了想，又换了个说法，“你能笑一个吗？” 我笑个几把—— 叶亚强忍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脏话，他拽开纪淮远的手，整理了下衣领，没好气地说：“笑什么啊，都快被气死了。” 纪淮远：“？” 叶亚愤愤地看向纪淮远，见他不解的神色，突然眼前一亮。 “哎，纪叔叔你行不行啊。”叶亚恼地直抓头发，“你居然也输了。” 纪淮远坐在床边，盯着屏幕，闻言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道：“再来。” 叶亚气得想把手机摔了。 他气呼呼地走出房间从冰箱里找出两瓶冰过的饮料，一路喝过来消消火，他爬回到床上，长腿随意盘坐，帮纪淮远拧开瓶盖，递给他，说道：“你也消消火。” 纪淮远抬眸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我没发火。”说罢，他把手机递给叶亚一看，“赢了。” 叶亚把饮料放在床头柜上，瞄了眼，随后抬起头傲娇地冷哼，“我也赢过啊。” “哦。”纪淮远又点开下一盘游戏。 可惜叶亚没傲娇多久，之后纪淮远一直赢一直赢，游戏里不断响起“您真的太厉害了”外加一阵鼓掌声，叶亚都要听烦了，完全忘记了他之前拉纪淮远过来就是为了扬眉吐气的，现在倒是把他看成另一队的了。 纪淮远放下手机，面无表情地说：“不好玩。” 叶亚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嘿，得瑟个啥啊。 纪淮远神色泰然地看向他，曲指轻轻敲了下他的额头，“你是不是被气糊涂了。” 房间空调温度开得低，纪淮远手指微泛着凉意，碰向叶亚气得体温直飙的额头，就像冰凉的水滴落在滚烫的肌肤上，叶亚下意识地歪了下脑袋躲开纪淮远的手指。 空气突然安静起来。 叶亚尴尬地想遁隐，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就条件反射地躲开…… “那个……”叶亚清了清嗓子，干笑道，“你手太冷了。” 纪淮远低眸看了眼自己的手指，他复又抬起头，与叶亚对视，淡声问道：“你痒痒肉在哪？” 叶亚：“……” 纪淮远想了想，又补充说道：“我帮你‘报仇’了，作为回报，你可以笑吗？” “……” 有病啊！ 叶亚暗自咆哮，满脸崩溃。 第19章 -19- 第二天是纪淮远掌厨，叶亚一点期待也没有，他视死如归地走到餐厅。 纪淮远戴着围裙，他正端着一个大碗走到饭桌旁，听到响动抬起眼看了叶亚一下，“来了？正好开饭了，你先去洗手。” 叶亚“哦”了一声，脑袋往前伸，想瞄一眼碗里的是啥。 “煮了面。”纪淮远瞥见叶亚的动作，没等叶亚看清，他先回答道。 面前是一大碗清汤面，碗里飘了几片上海青，面条和汤汁都是白色的，似乎没有放一滴酱油，看起来清淡无味。 叶亚洗了手回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错愕地看向纪淮远，不可思议：“纪叔叔你口味啥时候变这么淡了？” 纪淮远跟没听见他说话一样，他拿了筷子搅了下自个儿碗里的面条，若有所思地盯着：“会不会煮太多了？” “好像有点多。”叶亚低下头看自己满满的一碗，他顺便数了下菜叶子，才五片，啧，看起来就没啥食欲。 “还是尽量吃完，不要浪费了。”纪淮远去拿了老干妈，拧开瓶盖挖了一大勺放进碗里，随后拿了筷子搅拌，瞬间，清汤面变成了红油面。 叶亚盯着犹自点点头，是嘛，这才是纪淮远。 “我也要老干妈！”叶亚伸手，纪淮远递给他，他赶紧也挖了一勺，感觉跟拿了救命药丸一样。 然而救命药丸迟早药丸，还是拯救不了纪淮远……的面。 叶亚吃了两口，脸都皱起来了，他都怀疑纪淮远是分批煮的面，有的面条煮的太软，一夹就断，有的面条面芯都是硬的，压根没煮熟，老干妈没放太多，被浸染的汤汁倒是有点味道，然而没被浸染的汁儿就惨了，叶亚砸吧了下嘴想尝出究竟儿是啥味道，他闷头想了挺久，终于豁然开朗。 ——漂白粉兑水的感觉。 叶亚放下筷子，轻叹一声，“纪叔叔，你这几十年是怎么度过来的啊。” 拿着汤匙正要喝汤的纪淮远闻声抬起眸看过来，“？” “……算了，我知道你是怎么度过来的了。”叶亚扶额道。 一看纪淮远这么津津有味的样子，他瞬间就了然了。叶亚忍不住腹诽，真是不挑啊，太好养活了。 叶亚这心理活动全都直白地表达在脸上了，纪淮远目睹了整个过程，他眸光变得幽沉，嘴唇一动，淡淡道：“全都要吃完，不能浪费。” 叶亚：“……” 他为啥觉得这是对他的……打击报复？ 叶亚吃完这一大碗面后，瞬间感觉人生都升华了。 他摸了摸肚子，站起身，“我去上个厕所。” 纪淮远冷冷地看过来。 叶亚莫名地一颤，说话竟有些结巴起来：“干……干嘛？还不让……上厕所啊？” “记得来洗碗。”纪淮远也站起身离开饭桌。 叶亚边玩手机边蹲坑。 他随意浏览着动态，心里却不禁琢磨纪淮远刚才那眼神是啥意思。 手机响了一下，张乐发消息过来。 张乐：你他妈人呢？在干嘛啊？还想不想混了？ 叶亚停止思索，皱着眉头回复消息：在拉屎啊。 那边张乐正好也摸着手机，一看回复差点没气死，他直接发语音过来：“操，老子在吃饭啊，你他妈说什么屎不屎的。” 叶亚乐了，他也点开语音：“乐哥你不像这么讲究的人啊，我要是把中午吃的面拍给你看，你肯定更倒胃口。” “听田鹏说你搬家了？”张乐问，“搬到哪了？” 叶亚不愿告诉他地址，笑着打哈哈，“搬市中心呢，可有钱了，周围全是几千万的别墅呢。” “哟，那你是住别墅旁边的垃圾场吧？”张乐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年也有些察言观色的能力，他知道叶亚不想说，就顺着他的话插科打诨。 叶亚跟张乐胡说八道一番后，他蹲完坑起身按了冲水的按钮，一边发语音：“行了，那我下午出去呗。” 张乐在那边听到冲水的声音顿时一阵恶寒，连饭都吃不下去了，他直接隐身：下了886。 叶亚把手机放进裤兜里，拧开水龙头洗手，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灵光一闪。 ……纪叔叔不会以为他吃完就拉是因为不想让食物在胃里多呆一秒吧？ 叶亚一脸懵，他就是吃撑了而已啊！ 叶亚出来后看纪淮远都有点心虚，不敢直视他，然而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纪淮远正在专心致志地泡茶，过了好久眼角余光才瞥到叶亚一脸便秘样站在一旁，他放下紫砂壶，开口问道：“怎么？” “我明天做香锅，特辣的那种，你会吃吗？”叶亚问道。 他斟酌一番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干脆就……献殷勤好了。 纪淮远眼底有一瞬的惊讶，“你会做香锅？” “会啊。”叶亚拿出手机，在纪淮远眼前晃了晃，笑道，“去网上搜下食谱就可以了，挺简单的。” 纪淮远点头：“好，我很期待。” 叶亚这才松了口气。 他摸着脑袋嘿嘿笑，忽然想起答应了张乐下午出去，他想了想还是要象征性取得纪淮远同意，于是便道：“纪叔叔，我等下出去玩可以吗？” 纪淮远微抿了口茶，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叶亚弯着眼睛笑了笑，“那我走了啊。” “等下。”纪淮远突然叫住他。 叶亚回头疑惑地看向纪淮远，“怎么了？” 只见纪淮远不疾不徐地放下茶杯，转而走去房间拿了钱夹出来，他问道：“要钱吗？” 这样的问话对于心思敏感的寄住者来说无疑是尊严上的侮辱，一般收养者如果善解人意也断然不会说这样的话。 然而，纪淮远并不是温柔体贴的人，相反，他说话一向很直接，但却也没带别的感*彩。 幸好叶亚也不是个敏感自尊的人，他听到这句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不敢置信地说：“还给钱啊？好啊！我要！” “要多少？”纪淮远问。 叶亚舔了舔嘴唇，想了想没敢要多，“一百？” 纪淮远低眸从钱夹里抽出一张百元钞，递给他一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晚饭之前应该能回来。”叶亚问，“你晚上打算做什么菜啊？” 纪淮远说：“茶泡饭。” 叶亚微笑挥手：“那我明天再回来吧。” 纪淮远跟没听见似的，他又拿出一百块，对叶亚说：“请帮我带盒紫薯芋圆回来。” 叶亚震惊地接过钱，“给这么多钱？” “找的零钱给你。”纪淮远说。 叶亚乐了，龇牙咧嘴地笑：“那敢情好啊！” 第20章 -20- 叶亚兜里揣着两百块去二中附近陈姨小卖部找张乐。 小卖部是张乐家的店，叶亚在二中的时候每逢下课都在学校附近街道溜达，一来二去便认识了陈姨这个不成器在社会里混了两三年的儿子张乐。 他被退学后就直接跟着他混了。 张乐人其实挺好的，虽然有时候脾气急一言不合就打架，但对他也算得上是朋友。 叶亚挺感激他的。 张乐翘着个二郎腿悠哉悠哉地看店，电风扇在他面前呼呼地刮，他抬起眼就看见叶亚走进店里。 叶亚喊道：“乐哥！看店呢！” 张乐直接拿了柜台上喝了一半的可乐朝叶亚扔了过去，叶亚动作灵敏地躲开，可乐砸在地上，瓶内顿时涌上来一大堆白气，叶亚把可乐捡起来，有些心疼：“扔它干嘛，多可惜啊。” “老实交代，你这几天嘛去了？刺头在找你呢！” 叶亚愣住，“他找我干吗？” 张乐把风扇调成摇头模式，他啧了一声，“鬼知道呢，刺头现在格外注意你，估计是你那晚上迟到成名了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叶亚低声爆了句粗话，暗自恼火，“老子现在后悔死了。” 张乐看了下墙上的挂钟，手指抵着下巴，“唔，估计等下他们就到了。” 叶亚：“……” “大哥您出卖我啊？”叶亚瞪大眼睛，他有一瞬间想拧开可乐瓶盖直接往张乐脸上爆，爆得他满脸白花沫子。 “什么出卖啊。”张乐不赞同地皱眉，脸色稍有不爽，“刺头现在对你有偏见，你要是再躲着不出来，他指不定多生气呢。你还想不想混了？” 叶亚低声嘟囔，“我没躲着。” 张乐说：“行吧，你没躲着。但你啥事也不参加，平时也没个人影，一点团队精神都没有，老大看了会开心啊？” 叶亚注意力岔了，竖起大拇指，“乐哥，你竟然会飙出‘团队精神’这样文化的词，真厉害。” “滚几把。”张乐翻了个大白眼，“讲正事呢，听到没？等下刺头来了好好表现。” 叶亚摸了摸鼻子，“行呗。” 刺头带着三四个小弟来到小卖部。 张乐朝叶亚使了个眼色，叶亚赶紧迎了上去，恭敬地微微弯腰：“刺头哥。” 刺头眼神阴鸷地上下打量他，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这不是那个啥，大忙人叶亚嘛！怎么？您老现在得空来了？” 叶亚被盯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语气怎么听都让人不舒服，叶亚按捺住反感，继续干笑着，“哥您别笑话我了，我前几天有点忙啊，这不一弄完就跑过来了，哥您请见谅啊。” “忙什么呢？”刺头皮笑肉不笑地问。 叶亚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他表面依旧讪笑着，脑袋一转便找了个借口，语气十分诚恳地说：“最近手头上有点不够花，我就找了份工作，在工厂旁边的餐馆跑腿呢。” 刺头突然狠狠地朝叶亚的肚子踢了一脚，叶亚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防备，他被踢得往后退，腰部重重地碰上柜台的边角，他全身没几两肉，这一碰直接是桌角与骨头的相撞，痛的他眼睛都挤在一起，冷汗从额间涔涔而下。 “你他妈宁愿打杂工也不想跟着我们干轻松活？”刺头怒气冲冲地骂道，“我他妈就没见过你这样不识相的！” 叶亚咬牙扶着柜台站起身，他悄悄伸了手去揉被撞的部位，无奈道：“哥，我笨手笨脚的真的干不了啊。” 叶亚都站不直，整个人都弓着的。 他看着刺头和他的小弟们脸上不善的神色，还有张乐欲言又止的表情，他有一瞬间挺想跟刺头打一架的，然后就不混了，反正有纪淮远，他也能活下去。 但是叶亚又狠狠压住了这个想法，他不能，他得让那些人好看，他得混出名堂来，得报仇！ 叶亚被刺头直接拉到了热闹的街道。 叶亚被太阳照得眼发花，他顾不上腰间的疼痛，被迫抬眼望向周围，这儿……猎物很多。 刺头恶狠狠地抓拧着他的胳膊，像条毒蛇一般俯在他的耳边：“看到那个等公交车的穿白裙子花背包的女的没？去，偷她的！” 叶亚一步一步地朝那个女的走去，他走了两步往后一看，刺头正抱胸冷眼看着他，叶亚迅速转回头，狠狠地咬牙，他今天就不该出来！ 女人背的是小背包，只要轻轻地拉开拉链不被发现，就能拿到背包里的钱包或者手机。叶亚捏了捏濡湿的手心，他现在手掌汗太多，估摸着等下偷到了会手滑。 叶亚心脏突突地跳，他又回头看了刺头一眼，却发现只有刺头一个人，他身后的小弟也全都分散行动了，包括张乐也不见了踪影，叶亚愣了一下，却见刺头不耐烦地朝他摆手示意他赶紧的。 公交站台人很多，都挤在一起等车。 叶亚混在其中，想着等那姑娘排队上车的时候再行动。他心很慌，插进裤兜里的手已经汗湿了裤子布料，眼神总是不受控制地乱飘，竖着耳朵听着周围的声响，警惕地注意着各处人群的举动。 突然，一道粗狂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操，你看那边，那是不是刺头？” ——“好像是，他妈的！老子终于找到他了！” ——“干不干？” 叶亚没听到另一人的回答，他急忙挤出人群跑去刺头那边，刺头看见他过来愣了愣刚要开口大骂，便被叶亚抓起手腕往后面跑。 叶亚一边跑一边解释着喊道：“哥，有人在追杀你！” 叶亚运动神经很发达，他跑得很快，连扯着刺头都跑得很快，身后果然有人追了过来，刺头边跑往后一看，身后的人叫龙威，几年前干了一架，两败俱伤，都他妈进局子里了，龙威要比他多蹲两年，“我操他妈！” 叶亚玩了命地跑，他眼前白花花地一片，路都有些看不清，途中撞倒了好些人或摊子，街道都是一片狼藉。 后面龙威扯着嗓子吼：“刺头我*，有本事别跑！” 叶亚带着刺头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小街，里面拐弯很多，他顺势溜进一条岔路，这儿都是居民楼，叶亚眼疾手快地跑进楼道躲在楼梯下面。 刺头累得直喘粗气，好不容易停下来，他立马就坐在地上。 叶亚抹了把脸上的汗，深呼吸了两下，才觉得眼前视线清晰多了。 外面传来杂乱纷沓的脚步声，伴随着龙威怒气滔天的吼声：“人呢？” 叶亚屏住呼吸，下意识地看了刺头一眼，刺头还是没喘过来，鼻孔都往外翻了，叶亚默默地移开视线。 外面没了声音。 刺头看了叶亚一眼，眼神复杂地说道：“叶亚，谢了。” 叶亚连忙摆摆手：“哎，哥——” “我操，他们在这里！” 叶亚瞪大眼睛，压根没想到他们没离开。 龙威带着两个又高又壮的男人居高临下地斜睨着他们。 完了。 叶亚脑袋里瞬间冒出这个念头。 他仰头看着龙威脸上从眼角蔓延到左耳旁狰狞的刀疤，叶亚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混混是这样的，动不动就玩命。 龙威距离他很近，不到三步的样子。 叶亚不动声色地攥紧拳头，咬了咬牙，他猛地一拳挥向龙威的小腿处，他用力很猛，龙威始料未及地跪倒在地上，叶亚趁另外两个还没反应过来，朝龙威扑了过去，冲刺头喊道：“哥你快走！” 第21章 -21- 刺头怎么会离开！ 他要是离开了他就不配当老大！ 刺头目光凶狠地挥起拳头朝男人脸上砸去，男人还没来得及出手，刺头便一脚狠狠踹向他的肚子，他顿时飞砸到楼道水泥墙上，刺头转身一个旋腿踢向正用了蛮力踩在叶亚背上的男人后脑勺，男人猝不及防地被踢了一脑袋，阴狠地回头刚要挥拳过去，便被刺头抓住手腕狠狠一拧，刺头露出残忍又肆意的笑，“咔嚓”一声，骨头断了。 刺头出社会这么多年，单挑玩过，群架也玩过，他会怕几个看似高大的小喽喽？ 龙威一直被叶亚压在地上，他的双手被叶亚死死禁锢在前，压根动弹不了。就算是之前叶亚背脊被狠狠踩着碾，他也一声不吭，死命儿压住龙威。 他能猜到，龙威的实力大概和刺头不相上下，如果不束缚住他，二敌三，叶亚还不怎么会打架，那他们俩真的就完了。 刺头把那两人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他这才朝叶亚这边走了过来。 刺头一脚踩在龙威脸上，冷笑道：“龙威，你可以的啊，刚出狱就来找我麻烦了。”他一脚一脚地踢着龙威的脑袋，“还专门趁老子只有一个人的时候？” 叶亚轻咳一声，小声地示意：“还有我啊。” 刺头白了他一眼，对叶亚说：“你起来吧，我跟他单挑。” 叶亚刚放开龙威的手，就被龙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挥向他的脑袋，叶亚被砸得头一阵发晕，他顾不得其他，条件反射地还手，力道极重。 龙威的手被刺头用力踩住，身体又被叶亚压制着，他根本无力反击，被不断打得鼻子都冒出血来。 刺头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等到龙威已经满脸是血，叶亚才甩了甩手，一脸嫌脏地把染上血迹的手往龙威衣服上擦，擦得差不多干净了他才起来，对地上的龙威诚恳地鞠了个躬，“不好意思，第一次打人，力道可能没控制好，您别介意。” 刺头“噗”地一下笑出声。 叶亚出了小街，一路上感觉身体要散架了一样，他反手摸了摸背，“嘶”地倒吸一口气，“哎，真疼。” 刺头看了他一眼，“要去医院看看？” “哎，哥，不用。”叶亚说，“我歇歇就好了。” 他们直接去了张乐家的小卖部。 张乐和几个小弟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一看叶亚和刺头过来，立马迎了过去，“哥，你们去哪了？” 刺头往地上啐了一口，“碰到龙威他们了，刚干了一架。” 刺头又看向叶亚，目光竟罕见地带了许赞赏，“不过，也多亏了叶亚。” 叶亚忙道：“哪里啊哥，我啥忙也没帮上，是你厉害。” 叶亚默默地找了个椅子坐下，他不敢碰着椅背，问张乐：“乐哥，你家有跌打损伤药吗？给我抹点。” “好像有，我去找找。”张乐说。 叶亚掀开衣服，张乐帮他涂药，在众人面前，叶亚不好示弱，只能咬牙闷声撑着。 刺头呆了一会儿就要走，离开之前还拍了拍叶亚的肩膀，“你要是实在干不了偷偷摸摸，那就别干了，跟着哥混，保你有饭吃。” 叶亚挤出笑，“哥，谢了啊。” 这伙人一走，叶亚立马龇牙咧嘴地喊疼，“哎，乐哥你轻点，当推拿呢？” “行了，我轻点。”张乐放轻了力气，“啧，背都青紫了，不过也值，你算是在刺头面前好好表现了一回，他以后铁定不会亏待你。” 叶亚趴在床上，闷哼哼，“是吧。” 张乐涂好了药，顺手拍了下叶亚的屁股，“好了。” 叶亚晃了晃身体，他皱眉想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哥，我今晚能在你家住吗？” 他现在一身呛鼻的药味，估计一进门纪淮远就能闻到，他今晚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家了。 张乐说：“行啊。” 叶亚在张乐家蹭了顿晚饭。 饭桌上，张乐爸妈一直热情地叫叶亚多吃菜，张妈妈做的菜很好吃很有家的味道，叶亚一晚上吃了三碗饭，肚子都鼓起来了，趴又趴不得，躺又躺不得，只能坐在床边低头玩手机。 他想给纪淮远发信息说晚上不回家，但是他刚才才发现了一个事实——他并没有纪淮远的手机号码。 张乐洗了澡出来，扔了条新毛巾和旧衣服给他，“你随便洗洗吧，这一身脏的。” “行。”叶亚放下手机，“等下你帮我洗下衣服呗，明天还要穿呢。” “滚，自己洗。”张乐翻了个白眼。 叶亚啧了一声，“我现在就跟军人一样腰杆子挺直，怎么低得下去洗衣服。” 张乐都不愿跟这人多扯一句：“扔洗衣机啊你个傻逼。” 叶亚特欠揍地笑：“嗬，我是没想到你家有洗衣机啊。” 张乐直接一个枕头扔过来，“滚几把。” 晚上叶亚在床上睡觉，张乐睡地板。 叶亚只能趴着睡，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天醒来，他还是闻得到自己一身药味，他拍了拍张乐，“乐哥，你有香水没？” 张乐不可思议地看向叶亚，“我操，你居然用香水？” “想什么呢，我就是想盖住药味。”叶亚皱眉道，“等下回家被饲主闻到就不好了。” 张乐问：“饲主？” “对啊，就是收养我的人。”叶亚说。 “谁啊？” “说了你又不认识。”叶亚啧道。 张乐也没兴趣知道，他就是顺嘴一问。他说：“我一男的有什么香水啊，要不我问问我妈去？” “哎，别。”叶亚赶紧叫住他，用女式香水他可接受不了，“你家有六神没？我喷点花露水就好了。” 张乐拍了下手，有些兴奋：“这个有！” 叶亚就带着一身花露水味儿回家，他吃了早餐顺便买了杯豆腐脑。 他还记得纪淮远叫他带什么紫薯芋圆，然而这小破街哪有这个，他也不愿多走，背还疼着呢，干脆就用豆腐脑敷衍了事罢了。 叶亚开门进屋，屋内一个人也没有，纪淮远的房门紧闭，估计还在睡觉呢。 叶亚去了浴室随便瞎找，他怕花露水的味儿盖不住药味，找到一黑色小瓶装的液体，瓶子看着很精致，他打开嗅了嗅，应该是香水，还挺好闻的，便按着往身上喷。 叶亚第一次喷香水，没注意度，这一喷，差点没把他熏死。 “操？” 叶亚捂住鼻子，急忙走去浴室。 刚出门就看见纪淮远从房间里出来，他依旧是睡眼惺忪的样子，整个人都精神不振，突然，他抬起头，皱眉道：“什么味？” 叶亚：“……” 叶亚轻咳一声，满脸的心虚，“纪叔叔，不好意思，我昨天有事就没回来，在朋友家住了一晚。” 纪淮远注意力没在这：“你用了香水？” 叶亚尴尬地点点头，“我刚才就好奇，就喷了喷——” 纪淮远抬眸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你这不是喷了一下，是用香水洗了个澡才对。” 叶亚被说得耳根子都红了，“对不起，我不该擅自用你的香水。” “这个不是重点。”纪淮远想起什么，复又问道，“你给我带芋圆了吗？” 叶亚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不敢直视纪淮远，迟疑地说：“豆腐脑行吗？我买了豆腐脑，味道应该差不多吧……” 第22章 -22- 纪淮远眼神清清楚楚写着“你在逗我？”。 叶亚见状更加没底气了，他壮着胆子继续说道：“您看这不大早上嘛，最适合喝豆腐脑儿了对不对。” 纪淮远往饭桌那边看去，映入眼帘的是用白色塑料袋包裹的透明塑料杯子，隐约能看到杯子里乳白色的豆腐脑，他皱了下眉，问道：“甜的？” 叶亚怔了一下，“是啊！” “我不吃甜豆腐。”纪淮远收回视线，神色淡漠地进了浴室，没过两秒，他又出来了，脸色微微难看，“你到底喷了多少香水？” “我也不知道。”叶亚不好意思地挠头，后悔道，“我现在感觉自己就是个熏肉。” 纪淮远不动声色睨了叶亚一眼，脸上的婴儿肥都没了，身体瘦得能从门缝里进出，哪里有资格成为熏肉，熏排骨才对。 叶亚见纪淮远没说话，从兜里拿出手机搜索紫薯芋圆的制作方法，一边说，“要不我试试做芋圆？我还没做过这种，不知道要哪些材料……” “唔，我得出去买紫薯和芋头，”叶亚滑动着手机，认真地看着步骤，“还有木薯粉……纪叔叔，你愿意等吗？” 纪淮远淡淡地说：“你有这时间还不如直接去买现成的。” 叶亚怔了怔，被点拨了似的恍然大悟，“对哦。” 叶亚刚小心地放松身体，转身要出门便被纪淮远叫住，“不用去了，我要再睡一会儿，你也去休息吧。” 叶亚收回脚步，乖乖地“哦”了一声。 他回到自己房间，趴在松软舒服的床上，两只手抓着手机，玩了一会儿，思绪不由地乱飘，他猛地坐起来，扔下手机。 嘿，纪叔叔咋没问他昨天有啥事啊？ 真是冷漠，就惦记着他的芋圆去了。 叶亚撇撇嘴，又趴回床上闭目养神。 这一闭眼，就直接睡到快中午才醒。 昨晚压根没怎么睡，张乐的床就一张凉席，*的，他睡着睡着就翻了个身，立马痛得从睡梦中惊醒，龇牙咧嘴好一会儿，还被有起床气的张乐揪着衣服胖揍一顿，过后都是迷迷糊糊的浅睡状态。 叶亚没忘记今天是他做饭，还答应了纪淮远做香锅呢。他吓得赶紧起床一溜烟儿跑出去。 纪淮远半躺在地毯上，脑袋搁着沙发扶手，书本举在眼前，叶亚只看见他光洁的额头。 “醒了？”纪淮远听到跑步的声响，放下书本，手指抵了下眼镜架子，循声看了过来。 叶亚顿住脚步，冲纪淮远竖大拇指，“您戴眼镜真帅！” 纪淮远直接无视这句夸奖，他把书本随手放在地毯上，站起身去倒了杯水，微抿一口后才道：“你昨天说今天做香锅的。” “没忘呢！”叶亚嘿嘿笑，响亮地应了一声，“我马上就去做！” 纪淮远淡色的唇泛着水光，他颌首，“我很期待。” 叶亚雄赳赳气昂昂地撸袖子开干，就凭纪淮远对他说了两次很期待，他都得全力以赴尽可能地做的好吃一些让纪叔叔满意。 做麻辣香锅就是准备食材麻烦，叶亚把冰箱里的食材全都拿到流理台上，一样拿出来一些清洗干净，他又切了鸡腿肉和牛肉，还扒拉出培根，按照网上食谱上的做法一步步进行。 当叶亚炒香料的时候，纪淮远走进厨房，往锅内看了一眼，“好香。” 叶亚乐了，“你是被香味给吸引过来了吧？” 纪淮远点头，他神情认真地说：“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吃了。” “准备就好了！”叶亚别提多得意了，他先把不易熟的材料倒进锅里炒，“哗啦”一声，听在耳边特别悦耳。 叶亚刚把菜端到饭桌上，纪淮远便放下书走了过来。 一番享用后，纪淮远黑眸看向叶亚，真诚地给出评价：“很好吃，我很喜欢。” 叶亚听到夸赞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咧嘴笑：“那下次还做给你吃。” “谢谢。” 叶亚第一次在厨艺上得到满足感。 他呆在这儿每天除了斗地主就没事做，于是干脆开始钻研食谱。 但是只在网上看得话又不好保存做笔记，他跑去问纪淮远有没有菜谱书，纪淮远经他这么一问，才想起来——“你暑假没有作业？” 叶亚：“……” 纪淮远沉吟道：“我看你这段时间似乎没碰过书，按理来说升初三学业应该会更紧张，为何你都不看书？” 叶亚头皮一阵发麻，几乎不敢对上纪淮远的目光，他犹犹豫豫一阵后，才迟疑地说道：“我……没带书过来。” “我下午去找找初三辅导书。”纪淮远说。 叶亚：“……” 早知道不费心思给你做吃的了。 哼。 下午纪淮远带了一堆书回来，都是各科的辅导书，叶亚硬着头皮快速浏览着书本，只觉得人生黯淡无光了，他的生活……从此不会好过了。 纪淮远问：“你哪科成绩比较薄弱？” 哪科都薄弱。叶亚吞了吞口水，小声地回答：“英语吧……” “好。”纪淮远低眸找出一本英语试卷，从里面撕了一张递给叶亚，“摸底考试，从现在开始，一个小时计时，作文不用写。” 我日？ 叶亚不可置信地瞪着手里的试卷，上面的英文单词像是一个个难缠的幽灵全都朝他涌过来。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明明上午还趴在床上咽着口水看菜谱的，才几个小时而已，就天翻地覆了？ 叶亚双腿盘坐在地毯上，全程木讷地盯着一个都看不懂的单词，脑袋里abcd不断翻滚着，他手上动作不停，在试卷上不断写着。 很快，不到半小时，叶亚就交卷了。 他暗自庆幸着，得亏说了是英语，全是选择题，多少也能得几分。 纪淮远好整以暇地接过试卷，眼底有一刹那的讶然，“这么快？” 叶亚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您改吧。” “好。”纪淮远拿了红笔，就坐在沙发上批改起来。 几分钟后，纪淮远把批改好的试卷还给叶亚，向来清冷的嗓音有一丝不悦，“0分，全错。” 叶亚：“……” 怎么可能？ 叶亚接过试卷快速地浏览一圈，错愕地抬头：“我居然一个都没对？” 纪淮远面无表情道：“是的，你完美地避开了所有正确选项。” 叶亚一脸懵逼。 我日，这狗屁运气？ 纪淮远捏了捏眉心，眼神稍冷，“你成绩太差了，运气也太差了，所以从今天开始，每天需要花六个小时用来学习，离开学还有差不多半个月，我希望这半个月的时间你的各科成绩都能达到及格分。” 叶亚腹诽，做梦吧你。 但嘴上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道：“好。” “需要我监督吗？”纪淮远问。 叶亚当然不需要，连忙拒绝道：“不用了，我很自觉的。” 纪淮远：“行，开学前再来一次摸底考，我会整理初中各科重点知识给你，但愿对你的学业有所帮助。” “哎，纪叔叔，不用这么麻烦了，”叶亚再次拒绝，“我自己复习就好了，您忙您的，看看书听听戏睡睡觉呗。” “最近书店在重新装修，我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你不要拒绝我。”纪淮远说。 叶亚想死的心都有了，他面如死灰：“好吧。” 叶亚开始了学习的不归路。 他本来就没多少基础，还有半年没上过学，现在重新学这些东西，还是初三的课程，他简直看到书就想跪下，一头撞死去吧。 语文还好，都是汉字，至少能看得懂。英语，他看了两个单词已经放弃了。数学，一堆阿拉伯数字xyz各种乱七八糟的符号叠加在一起，他看到就崩溃。物理，同理。历史，当成故事来还是能看得下去。政治，为什么汉字组合在一起成句会这么无聊？化学，垃圾。 叶亚头都要大了，他摔下书，大字状倒在床上。 手机响了，鹏鹏发来消息。 田鹏：干嘛呢？ 叶亚有气无力地回消息：看书。 田鹏：？？？？？？？？？？？？？？ 第23章 -23- 田鹏：我没看错吧？叶大侠居然看起书来了？ 田鹏：你受什么刺激了？ 田鹏：看小黄书吧，对不对？/坏笑 叶亚被他一连串的回复给逗笑了，他敲着键盘：去你的，大爷看的是数学。 他爬起床拍了张数学书的照片发给鹏鹏：看到没，初三上学期数学书。 田鹏：你看得懂么？ 叶亚啧了一声，还真懂他，他翻了个身，慢悠悠地回复：看不懂也没办法啊，饲主逼着呢，说开学前还要考试，每门都得及格。 田鹏：这么严？还抓你学习啊，你饲主是想当你爸爸吧？ 叶亚：呸，扯几把蛋。 过了好久，田鹏才回消息过来。 田鹏：不过也好，你可以回到学校重新学习了。 叶亚低眸盯着手机发呆，好半晌才一字一字地打着：我没多大期待回学校。 他想了想，删掉重新打字 说得好像我很期待回学校一样。 又删掉，重来。 我又不爱学习。 叶亚按了发送键。 每门课目都这么难，欠虐啊才喜欢学习。 叶亚关了手机，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一阵走神。 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敲门声，惊醒了叶亚。 “进来。” 纪淮远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本蓝色封面的笔记本，他鼻梁上架着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尤其是不苟言笑的样子，气质尤为清越。 “英语笔记。”纪淮远走到床边，伸手把笔记本递给叶亚，边道，“这是整理好了的初三上学期的语法和重要词汇，重点难点我用红笔标注出来了，你可以参考一下。” 叶亚低头翻了几张，每页纸都写得密密麻麻，他知道纪淮远的字迹，是有一点潦草的连笔，但是这里却是字迹工整，似乎怕他会看不清字。他动了动唇，却发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压根没想到纪淮远会这么认真对待，不过转念一想，他这样的行为，也挺符合他的性格的。 叶亚合上笔记，真诚地致谢：“谢谢。” “你慢慢看。”纪淮远揉了揉眉心，他眉眼之间满是疲惫，眼下隐约有一片乌青，他转移了话题，“晚上我想吃金钱蛋。” 金钱蛋是一道湘菜，叶亚在网上食谱看见的，便尝试着做了一下，先把鸡蛋煮熟剥壳切片，然后再油炸一番，最后放入红辣椒青辣椒一起炒，做法简单易学，味道竟意料之外的好吃，纪淮远当时称赞了好几次。 “行！”叶亚笑了笑。 他现在胃的生活就是一天天堂一天地狱，来回循环。 纪淮远对于食物既讲究又不讲究，他可以容忍自己做的黑暗料理，也可以尽情享受叶亚做的各类主食甜品，总之——特好养活。 晚上吃了饭后，叶亚又做了道冰镇绿豆汤，盛了两小碗端到阳台桌子上。 桌子上还放了个收音机，广播主持人醇厚好听的声音伴随着电流声传过来，此时正在进行一档深情谈话节目，舒缓优美的纯音乐低低地响起，在如水般的夜晚显得尤为温柔。 纪淮远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敲敲打打。 叶亚只顾得拿汤勺往嘴里舀绿豆汤，冰凉香甜的汤汁进入口腔，嘴里满是糯糯软软的绿豆，满足地顿时忘记了学习时的头昏脑涨。 “纪叔叔，你也喝啊。”叶亚捧着碗说道。 纪淮远眼皮子都懒得抬，似有若无地应了一声，却依旧忙着手上动作，一点也没有要喝的意思。 纪叔叔居然拒绝食物？ 叶亚感到意外，便凑到他旁边，好奇地盯着电脑屏幕，“你在干什么？” 现在的叶亚不似四年前一样，看书要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他迅速地瞄过开头。 “1983年5月，法国巴斯德研究所的吕卡蒙塔尼埃研究组最早将艾滋病从病患者体内淋巴结里分离出艾滋病病毒。……” 叶亚愣了愣，这是什么鬼？ 艾滋病？ 他下意识地瞄到纪淮远正在敲字的那一行，纪淮远跟没有察觉到他过来了一样，依旧专注地敲打着键盘。 “大多数人怀疑艾滋病患者是同性恋引起的，他们认为同性恋的性生活是造成性混乱从而引发了病变产生了艾滋病，然而早在古希腊罗马时代就存在同性恋问题，而人类首次发现艾滋病病毒是在1884年4月。……” 叶亚更加愣怔了。 他碰了碰纪淮远的肩膀，“你在写什么啊？” 纪淮远这才像是意识到叶亚的存在，他抬眸看了眼，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偏淡，“写稿子，准备投给杂志周刊。” “啊？”叶亚像是明白了，又感觉不明白，“纪叔叔你还是作家啊。” “我不是作家。”纪淮远按了保存关闭文档窗口，目光落在原始的蓝色屏幕上，屏幕淡淡的光投在他的脸上，“只是无意看到这本杂志里有一篇在抨击同性恋，称同性恋都会患上艾滋，我无法想象什么杂志社会发表这样的论点。” 叶亚“唔”了一声，他又喝了口绿豆汤儿，细细咀嚼口内的绿豆，含糊不清地说：“这样啊……” 他对于纪淮远的一番言论没多大感想，主要是离他的世界太远了，感觉在讲述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一样，他见纪淮远又重新投入到电脑上，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个话题与他没有可沟通性。 叶亚默默地放下碗，强行为自己辩解一下：“我不是不支持你啊纪叔叔，我只是觉得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我身边也没同性恋，也没见过谁得了艾滋病，所以才没什么看法的。” “我就是同性恋。”纪淮远说。 “？” ？？ ？？？ 叶亚震惊地张大嘴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太过于惊愕，以至于话都说不清楚，结结巴巴断断续续地爆粗口，“啥……我操？” 纪淮远微蹙眉，“别说脏话。” 叶亚闭了嘴，默默地“哦”了一声。 纪淮远跟没看见他这反应似的，打开文档继续写。 叶亚心里跟揣着什么似的，一直蹦个不停，他紧张地呼吸都快不顺了，想了好久还是直接问出口：“……你叫我住你家是不是看上我了？” 纪淮远闻言停止动作，修长的手指依旧轻按在键盘上，他侧目看向叶亚，“我看上你什么？” 叶亚：“……” 叶亚花了好几分钟思考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纪淮远看上的，最后，得出结论。 一个都没有。 纪淮远神色泰然地看着他，眼底有微微的嘲讽。 直到在一起后，纪淮远为这句轻飘飘的没能未雨绸缪的话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写出一百个看不上叶亚的理由，不能带重样儿的。 叶亚吊在嗓子眼里的心脏这才实实落了下来，他啧了一声，又捧起碗把剩余的绿豆汤都往嘴里灌，他嘴巴被塞得鼓鼓的，眼珠子骨碌打转，脑海里一直在琢磨着纪淮远为啥要收养他，他起先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知道纪淮远是同性恋后，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个问题，好像收养他与记纪淮远的性向挂上了钩。 叶亚盯着纪淮远的后脑勺，黑发与白皙的肌肤形成视觉上的享受。他突然灵光一闪，惊呼：“纪叔叔，你收养我不会是因为你想当我爸爸吧？” 喜欢男人肯定不能生小孩啊，所以纪淮远怕此后无依，碰巧他也无父无母无爷，就凑合着收养他了，等着人到老年可以有人养老？ 这样一想，貌似很合理啊。 但是叶亚又看了眼纪淮远，这么年轻的爸爸啊…… 呸！什么鬼，叶亚嘴角抽了抽，赶紧吐掉刚才的念头。 纪淮远转身双手抱胸斜睨着他，似笑非笑，“哟，儿子。” 第24章 -24- 叶亚皱着一张脸，认真思考了好久，才一副下定决心视死如归的样子，“你要是真想认我这个儿子你就认吧，反正我也没爸爸，你也供我吃供我喝的，我以后一定给你养老。” 纪淮远：“？” 叶亚见纪淮远没说话，想了想又道：“虽然我没啥本事啊，但是我以后肯定不会把你赶出家门也不会送你去养老院的，我以后娶了老婆也会跟她讲你是我的恩人，她也不会对你甩脸色的，我们都会对你好的……” “要是我有了小孩，要生两个，一个姓叶，另一个跟你姓，叫您爷爷，不会让你后继无人的。”叶亚只顾着讲，压根没注意到纪淮远越听越无语的眼神，他转眼间不但多了个儿子还多了个孙子？直到叶亚絮絮叨讲完了，纪淮远才嗤笑一声，表情竟罕见的生动，“儿子，叫声爸爸来听听。” 哈？ 叶亚惊讶极了，叫爸爸？ 他对上纪淮远的视线，却看对方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味，他认命地啧了一声，张了张嘴，硬着头皮叫：“爸……” 纪淮远点点头，又道：“再顺便替你儿子叫声爷爷来听听。” 叶亚：“……” 叶亚这才意识到纪淮远根本就是在逗他玩儿，他气极，没见过这么一本正经开玩笑的人！ 叶亚活活被占了口头便宜，想到刚才乖乖地叫爹，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磨牙瞪着纪淮远，见那人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压根治不了他，叶亚更怒了，眼角余光瞥到桌子上满满一碗的绿豆汤，他一把端起自个儿吃了，愤然道：“你别吃了。” 纪淮远逗弄叶亚一番后，心情莫名地愉悦许多，他扬了扬唇，清俊的面容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尤为温暖。 电台主持人还在低低地宽慰打电话进来苦诉的听众，叶亚躺在榻榻米上无聊地听着，越听越困，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眼泪都要出来了，“纪叔叔，我困了要去睡了。” “睡前喝杯牛奶。”纪淮远提醒他。 叶亚呵欠连连地走出阳台，朝后面挥挥手，“知道了，你也早点睡。” “嗯。”纪淮远低声应着，目光落在桌子上两个小瓷碗上，一阵失笑。 啧，一口没吃还要他洗碗。 他关了收音机，静得能听见公园里的低低的虫鸣声，一下一下地，融入了夜色中。 叶亚知道纪淮远的性取向后也没多少感想变化，依旧好吃好喝混吃混喝，每天摊开书本转头就玩手机，在外做出一副宅房间里刻苦努力的假象，幸好纪淮远也不怎么进出他房间，偶尔来给整理好的笔记也是先敲了门，叶亚有足够的时间藏手机拿起笔在草稿纸上装模作样地划来划去。 他实在看不进书，又闲得慌忍不住不装逼，经常给鹏鹏发题目，明明没学习还在他人面前装逼问知道怎么做吗知道这个历史典故吗知道单词fool的意思是什么吗，鹏鹏被他问得烦了，二话不说直接把他拉黑了。 这下，他更加无所事事了。 他玩手机除了斗地主和跟鹏鹏插科打诨就没啥了，现在鹏鹏又把他拉黑了，斗地主玩的久了都有点独孤求败的错觉……叶亚更加无聊了，看几个字就睡觉，整天闷在房间里，他洗澡完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感觉变白了。 这天，张乐突然私戳他，把他拉进了一个群里。 叶亚看到群名顿时喷了。 【叱咤乾坤霹雳天龙帮】 里面人他大多认识，都是刺头手下的，刺头也在群里，他正巧在线，见消息提示叶亚进群了，发来消息：欢迎小叶。 接下来，小弟们一排地刷屏发送“欢迎小叶”。 刺头老大：你们叫什么小叶！你们该叫叶哥。 被刺头这么一吼，大家瞬间改了口，变成“欢迎叶哥”了。 叶亚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发消息：谢谢大家了啊。 刺头：小叶晚上出来玩不？ 叶亚想了想，这段时间都闷在家里，确实该出去透透气了，于是答应了。 刺头：别吃晚饭啊，哥请你！ 叶亚发了个笑脸：行！ 他点来刺头的资料，加为好友，又进了他的朋友圈，条条都点赞夸奖，刺头被哄得更高兴了，竟然给他发了个大红包，叶亚受宠若惊地看着红包里的100块，乐得抱着手机吧唧亲了好几下。 天龙帮群一直在蹦个不停，全都在撒钱发红包，叶亚一下午啥也没干，全耗在这儿抢红包，总是第一时间抢到，几个小时后他的钱包里就涨了四五百块。 真有钱啊。 他现在都指望天龙群发家致富了。 叶亚躺在床上，双手举着手机，眼底闪着兴奋的光芒。 张乐发来群消息：叶亚你也发个呗，一直在抢。 叶亚：好咧！ 他发了个10块钱的红包，分了两个人，他自己又秒抢，抢到了五块九毛三。 群里的人：…… 张乐：我去？能不能再小气一点？ 刺头也说话了：小叶你这有点不厚道啊。 叶亚啧了一声，没办法刺头都发话了，他又不情不愿地发了个100块红包。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叶亚正陷入自己的情绪里，立马把他惊到了，碰巧群里又有人在发红包，叶亚顾暇不及，手指飞快地戳红包，急道：“先别进来啊。” 叶亚抢完红包，又赶紧下床，调整姿势坐在床边，才道：“可以进来了。” 纪淮远信步走了过来，又递给他一本笔记本，道，“化学笔记。” 叶亚接过，看了眼封面，“谢了啊。” 放在旁边的手机又响了，叶亚赶紧夺过手机点开去抢。 纪淮远站在一边：“？” 叶亚抢完红包抬头看到纪淮远的神情，干笑两声，解释道：“我在抢红包，加了个群，可有钱了，一直在发红包。” 纪淮远了然，淡淡地“哦”了一声便要离开。 叶亚想起什么，叫住纪淮远，脸上满是笑意，“纪叔叔你微信多少啊？我加你呗。” “我没有微信。”纪淮远说。 “这简单啊，注册一个呗。” 纪淮远嫌麻烦，直接拒绝，“不要。” “别拒绝啊，我帮你注册呗，加了号码以后联系方便些啊，”叶亚说，“我还可以给你发红包呢，我钱包里现在可多钱了。” 纪淮远沉吟片刻，把手机递给叶亚，“你弄。” 叶亚捣鼓半天，帮纪淮远注册了号码，“纪叔叔，你要叫什么名字啊？” 纪淮远等他半天功夫中，早已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懒得想，“随便。” 叶亚便打了“随便”两字作为昵称。 添加头像时，他顺手点进了相册里，却发现一张照片也没有。叶亚耸了耸肩，打开相机顺便给正闭眼的纪淮远拍了一张作为头像，他拍的太过随意，方向又是逆光的，纪淮远被拍得面容都有些模糊。 最后添加为好友，叶亚低头打备注：纪叔叔。 “好了。”叶亚响亮地叫了一声，把手机递给纪淮远，纪淮远睁开眼，一点兴趣也没有，甚至没有看一眼，就把手机放进口袋里。 “纪叔叔，我晚上要出去和朋友一起吃晚饭，可以吗？”叶亚问。 纪淮远抬眸，“会回来住吗？” 叶亚一愣，“会啊！” “不回来的话记得告诉我。”纪淮远说。 叶亚想是不是上次晚上没回家没跟纪淮远报备让他有些介意了，他连忙应道：“行，你把你手机号给我呗，我上次想告诉你的但是没你号码。” 纪淮远报了号码，叶亚赶紧存上。 纪淮远一出叶亚的房间，手机就在口袋里振动个不停，伴随着声响。 他皱眉打开一看，全是叶亚发来的消息。 手机页面上是一排的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他依旧眉心紧蹙，点开一个红包。 0.1元。 再点下一个。 0.1元。 总共发了十个，全都是0.1元。 纪淮远发了个“？”过去，他一下子就看到自己的头像。 ？ 什么时候拍的？ 纪淮远脸更加黑了，转身迈步朝叶亚房间走去。 第25章 -25- 叶亚在饭馆子里听刺头扯皮扯了两个多小时，菜都扯冷了，刺头醉醺醺的还没说完，说话间一股子酒气直喷到叶亚脸上。 叶亚摸了把脸，继续笑着，“哥你可真厉害！” “那是！哥以前读书的时候还参加过元旦晚会呢！”刺头一把搂住叶亚的肩膀，凑得极近打了个酒嗝，叶亚差点没被熏死，“等下去唱歌，哥给你露一手！” “别，哥，我要回家给我爸做饭啊。”叶亚不动声色地歪了下脑袋，悄悄移开一些，怕被酒气给呛晕。 因为他给纪淮远发红包事件，他不得不赔礼道歉，回来做宵夜。 叶亚寻思着越不得劲，咋发红包还需要赔礼了？ 刺头皱了眉，表情变得凶狠起来，一巴掌拍在叶亚右肩上，语气竟也好笑地变得认真，“你啥时候有个爸了？” 刺头这半醉不醉的，力道也没个轻重，叶亚几乎要被他一巴掌拍成高低肩了，他轻轻抬了抬肩膀，讪笑道：“哎，是后爸。” “你妈都没有，谁给你找的后爸？”刺头咄咄逼人道。 叶亚简直要无奈扶额了，他好想说，是他找他的…… 叶亚想了想，迟疑地问道：“那……小爸？” 刺头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追着叶亚满馆子打，叶亚抱头乱蹿，饭馆里其他顾客白白看了场热闹。 跑了几圈后，刺头累得气喘兮兮地坐上座位，酒都跑醒了，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哥特意跟你单独来吃饭，你就这样报答我的？吃了饭就要走？” 叶亚年轻力壮跟没事人一样，笑嘻嘻地坐下，相处下来他也没咋怕刺头了，说话也是敞开了脑说：“哥，我们下次约啊，下次来你演唱会，连手机都不带，就只听你唱歌，咋样？实在是没办法，我真多了个爸，别问原因啊我自己都不知道他为啥要收养我，您不是知道我搬家了么，就是搬去他那了啊，他管得严，这些日子还逼着我学习呢，开学还要去上学了都。” 刺头注意力全集中在原因上，于是问道：“他有钱吗？” 叶亚想了想，答：“挺有钱的。” “那差不多了。”刺头自我认同地点点头，“有钱人都爱做慈善，钱多得没处花，估计在资助你呢。” 叶亚被刺头这么一说，竟也觉得有点道理，他表情严肃地盯着刺头，眼神放空，陷入自己的沉思中。 可能就是他之前就跟纪淮远认识，加上他又恰巧无父无母年纪还小，纪叔叔就慈悲心肠大发慈悲对他进行救济援助？ 根本就不是因为纪叔叔……想要个儿子养老。 叶亚囧着一张脸，想到昨晚还在纪淮远面前直言道是不是想认他当儿子，几乎羞愧到不忍直视。 刺头嘬了口小酒眯眼看着叶亚脸上一阵青又一阵红的，顿时了然地笑了笑，“算了，你还是回去吧，不要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叶亚处于自己情绪中，听话也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敷衍地应着：“好。” 刺头语重心长地提醒叶亚：“记住，你要好好讨好他啊，万一他一个不满意就不管你了，你找谁哭去？不过也没事，你到时候可以跟着哥混，只要你不嫌哥手脏就行。” 叶亚愣了愣，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啊？” “哥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年了，也算会点看人的本事。”刺头夹了一筷子花生米放进嘴里，砸吧砸吧着，“你小子脑瓜子聪明人精会说话，贼圆滑了，不过好在心不坏，你就回去继续读书呗，我上次问了张乐，他说你是退学了？这不现在正是个好机会么，有人资助你读书，你就加把劲呗，将来当官罩我们，让哥也尝尝有人撑腰的滋味儿。” 叶亚听着觉得心口暖烘烘的，他端起酒杯敬了刺头一杯，一口闷后才道：“哥您放心，我以后要是出头了绝壁不会忘记你们的，但出头这事说得还太早啊，现在还得仰仗您呢，您别嫌我没本事就好。” 夜色如水。 叶亚眯眼盯着灯红酒绿的街道，晚风拂起他的黑发，荡去了不少酒气。 他脑子里在嗡嗡循环着刺头一再叮嘱的话。 要好好讨好他啊。 讨好他啊。 叶亚啧啧两声，重重地拍了拍额头，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见已经不晚了，咬咬牙叫了辆出租车，到小区门口时还为出租车师傅四舍五入多收了两块钱而争执了好一会儿，最后严格按着表上的车费付费，叶亚才满意地下车。 叶亚打开门，房内一片漆黑，只有阳台那边有光，他打开灯，弯腰换鞋，一边响亮地喊：“纪叔叔，我回来了——” 阳台传来纪淮远清冷的声音：“我在这。” 叶亚跑了过去，笑嘻嘻地倚着门框，“您想吃啥？我马上查食谱去做。” 纪淮远思考了一下，“凉拌苦瓜，冰箱里还有啤酒吗？” “苦瓜？你晚上没吃饭？” 纪淮远起身往这边走，叶亚侧身让了让位置，他走向厨房边道：“点了外卖，但是不好吃，就没吃几口。” 叶亚也跟了过去，打趣道：“是不是因为我厨艺太好你就吃不下外卖了？” 纪淮远停下动作，右手搭在冰箱门上，认真地思考后答道：“是吧。” 叶亚惊喜地挑眉，乐得立马扬声道：“我马上给你做凉拌苦瓜！”他突然想起了刺头说的话，要讨好纪淮远，于是再问，“您还想吃什么吗？我都做！” “有啤酒。”纪淮远置若罔闻地拿出一罐啤酒，嘴角扬了扬，侧眸问向叶亚，“你要喝吗？” 叶亚摆手，“不了，我刚和朋友喝了酒。” “闻出来了。”纪淮远说，片刻后又道，“以后少喝点，你还在发育。” 叶亚今儿心情好，答应得特爽快：“行！” 。 接下来的日子，叶亚一直秉承着刺头的教诲认真执行着讨好纪淮远的任务，他现在只探索出一条讨好的道路，就是做饭，每次都让纪淮远点头称赞，叶亚得意地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然而，好景不长。 叶亚每天混时间装学习的日子结束了。 要开学了。 要摸底考了。 这下，怕是做出满汉全席也讨好不了纪淮远。 他知道自己的底子，连英语有多少个字母都不知道，这样子还参加摸底考？一下就会被纪淮远看出这段时间没认真学。 而且，摆在眼前的难题不是摸底考，而是……他该去哪所学校？ 他是初二上学期退学的，学校这要交费那要交费，实在没意思，他在周一升旗仪式上跑去骂了校领导一顿就潇洒地离开学校了，连书包都没要。 现在要回以前的学校估计是不可能了，那要怎样找借口跟纪淮远说转学校的事啊…… 叶亚苦恼极了。 这天，考完语数英三门，到了晚上，纪淮远在掌厨。 叶亚在厨房门口踌躇许久，乌黑明亮的眼睛死死盯着纪淮远的背影，似乎企图要把纪淮远盯转身过来。 他犹豫了好久，终于咬牙腆着脸走过去，叫了叫纪淮远，迟疑地开口：“我能跟您商量个事吗？” 纪淮远垂眸捞出意面放进凉水里划散，他抽空看了叶亚一眼，“什么事？” 这不咸不淡的声音让叶亚更加忐忑了。 他感觉像是回到了跟爷爷要钱的时候，紧张不安又必须得硬着头皮上。 “我……能不能……转学啊？”叶亚刚吞吞|吐吐说完这句话立马掐了个借口，生怕纪淮远问理由似的先自己招供了，“我之前那个学校学风不太好，我不想呆在那里了，想换个环境……” 纪淮远不紧不慢地把苗条沥干，想到小孩今天主课三门的成绩，还来嫌学校学风不好，他似笑非笑，嘴上却应着：“好。” “啊？”叶亚下意识地发出惊讶声，他没想到纪淮远会答应得这么利索。 “景远前段时间给他母校捐了幢楼，你正好可以去这所学校，”纪淮远侧眸看了叶亚一眼，“试一下走后门的感觉。” 叶亚：“……” “景远是谁？” 居然给学校捐了幢楼，这比纪淮远资助他还要阔气啊……真是慈善的一家呀…… 纪淮远答：“我哥。” 叶亚睁大眼睛：“纪叔叔你有哥哥啊？” 纪淮远颌首，“你要去这学校吗？去的话我就去跟他说一声。” “行啊！”叶亚毫不犹豫地答应。 有学校愿意要他就行！ 饭桌上，叶亚咬着面条，脑海里一直在盘旋着他哥给学校捐楼的事，现在房价这么高，他这辈子都不一定能靠自己买套房，更别提给别人买了……叶亚一想到就头皮发麻。 “纪叔叔，你哥真有钱。”叶亚由衷感慨。 纪淮远沉吟片刻，语气耐人寻味：“他比较喜欢金钱。” 第26章 -26- 隔天纪淮远就告诉他事情已经办妥了，直接去办入学手续就可以。 叶亚目瞪口呆，惊叹这速度：“这么快？” 纪淮远点头，道：“育华中学初三已经提前开学了，你是想今天去学校还是明天？” 叶亚再次呆了：“……这么快？” 我操？ 昨天才说要转学的事，今天就要开学？ 纪淮远目光幽沉地看向叶亚，提醒他：“他们已经上课一周多了。” “那……我啥都没准备啊……”叶亚苦恼得五官都皱成一团，速度太快了不给人缓冲一下的，他突然灵光一闪，激动地喊，“对了！还要谢谢你哥哥吧，请他吃个饭什么的！” “不用，他现在正和男友在意大利度蜜月。”纪淮远道。 纪淮远想起昨晚与纪景远通话的过程就不禁拧眉，那时候意大利才下午四点多，然而他还是破坏了对方的好事，静待一会儿听到彼端逐渐平复的喘息，而后被纪景远一阵似笑非笑追问小孩是谁，好久才答应等下会跟育华校领导联系。 叶亚顿时瘪气了，“哦在意大利啊……什、什么……”他惊愕地瞪大眼睛，太过于愕然导致说话都结巴起来了，“男、男友？” 见叶亚一副被雷电击中的样子，纪淮远若无其事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纪淮远坦然自若的神情反倒让叶亚莫名有种是自己大惊小怪的感觉，他尴尬地掩拳咳嗽两声，努力控制脸部表情，“没、没什么……祝他蜜月愉快啊。” 明明内心已然惊涛骇浪，还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纪淮远看了想笑，他扬了扬唇角，饶有兴致地问他：“你不惊讶他们为什么结婚了？” “结……结婚？！”叶亚眼睛瞪得更大，乌黑的眼珠子都快要被这一连串给惊得爆出来了。 哦，原来是没意识到这点。 纪淮远微敛了笑意，他抬手曲指碰了碰叶亚的额头，重新回到之前的话题，“你是想今天去学校还是明天去？育华是寄宿制学校，我问了景远，毕业班是三个星期有一次假期——” 叶亚没听完，急切地打断纪淮远的话：“所以我得住学校里？” 日？ 他从来都没在学校住宿过。 他咋感觉有种进地狱的错觉。 纪淮远点头，他转念一想，想起一些重要的事，于是便问道：“是不是要备些生活必需品？你这一去回来就入秋了，再添些衣物？” 叶亚听得脑瓜子疼，太阳穴一阵一阵地发抽，他真接受不了几分钟内就面临着开学寄宿还不给放假等一系列悲伤的故事。 “哎，纪叔叔你先别说话。”叶亚头疼地按着脑袋，“我现在听到您声音就不舒服。” 纪淮远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过了好久，叶亚才从噩耗里缓了过来，他从沙发上起身走去书房找纪淮远，书房依旧很乱，书堆得到处都是，纪淮远高大的身影就在那一片空余的地方，坐姿舒适地低眸看书。 叶亚叫他：“纪叔叔。” 纪淮远抬眸看了过来，他推了推眼镜，声音不似往日的清冷，反倒有丝温和的意味，“心情好了？” “哪能啊，还不能接受呢。”叶亚歪歪扭扭地走了过来，避免碰到堆放的书本，走到纪淮远身旁，一脸真诚地说，“我是来道歉的，对不住啊，刚才那样跟您讲话，实在是没控制好情绪。” 书房光线暗，只有书桌上的台灯发出明亮的光，纪淮远借着灯光眯眼打量着叶亚，叶亚似乎也意识到姿势问题，体贴地弯了弯身体与之平视，让纪淮远仰视他就不好了。 眼前的少年面容不似同龄人那般稚嫩，反而有种少年老成的感觉，但因着这段时间待在家里没怎么晒过太阳，皮肤倒是养白了不少，意外也添了些青春少年感。 “你不用道歉。”纪淮远收回目光，他拿了书桌上的书签添上再合上书本，“对于学生而言，开学确实是种打击。” 叶亚认同地长叹一声，而后又眼睛亮亮的充满期待地跟纪淮远打商量，“是啊。纪叔叔，我能明天或者后天再去学校吗？给我缓冲一下呗，您不是说还要买东西吗？再等两天呗。” “行。”纪淮远起身，不想让小孩弯着身子太辛苦，他这一站起来，叶亚条件反射地抬头看他，纪淮远垂眸，淡声道，“我只是担心你进度赶不上。” 叶亚腹诽，就算今天去上学也赶不上进度啊，昨天不是摸底考了么，应该见识到了他的学习功底了啊。 等等……电光火石间，叶亚突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点，他张了张嘴，迟疑地问向纪淮远：“育华中学很好吗？” “你不知道？”纪淮远挑眉，“育华和一中是全市排名一二的中学。” 叶亚：“……” 哦。 又一个噩耗。 叶亚心如死灰。 。 叶亚都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进入这所数一数二的重点中学的。 他浑浑噩噩地踏进学校气派的大门，眼前正中央就是一座喷水池，两侧全是闻名古今外的文人雕塑，下面还刻了其座右铭，教学楼矗立在后面，崭新而明亮。 校长早就在大门口候着了，纪景远跟他打过招呼说他弟弟会过来学校，见纪淮远过来，连忙迎了上去，满脸笑容地伸手过去，说道：“纪先生你好。” 纪淮远与他握手，神色淡然，“你好。” 校长目光落在一旁的叶亚身上，笑容顿时变得和蔼起来，他摸了摸叶亚的脑袋，“你就是叶亚同学？” 叶亚从出生到现在头一次被校长摸头，他愣怔得点点头，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校长笑眯眯地夸赞，“一看就是个学习的好苗子。” 叶亚在心里感叹，您眼睛可真好。 校长亲自带着他办了入学手续，认识了新班级的班主任，还带他熟悉一下校园环境。 叶亚心不在焉地围观着，暗自在思考，纪淮远的哥哥捐的是哪栋楼啊？是不是刚才路过那处正在施工的地段？ 当着校长的面，他又不好意思问纪淮远，只好悄悄地去寻他的身影，却见纪淮远极认真地在听校长讲学校历史，叶亚愣了愣，什么嘛，这都感兴趣。 又去了食堂和宿舍，安排了叶亚的住宿寝室，好不容易完事了，两人搭车回去，明天带行李过来入住开学。 学校离公寓很远，搭地铁要几十站，还要转站，公交也没有直达的。 幸好现在这个时段不是上下班高峰期，车上还算空，两人坐在最后一排，叶亚手臂搁在前座上，下巴也抵着手臂，一脸郁闷地问：“纪叔叔，你为啥对育华这么感兴趣啊？你是不是读书的时候没考上，对这学校念念不忘啊？” 那我干脆好心让你读好了。叶亚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 “我确实没在育华读过。”纪淮远承认。 叶亚啧了一声，没想到在他心目中大神级人物纪淮远纪叔叔居然都没考上育华，现在他都是育华中学的一员了，虽然是走后门进来的…… 纪淮远又道：“我初高中一直在一中就读。” 叶亚：“……” 前面一个红灯，公交车司机估计没太反应过来，或者是反应太过了，车辆猛地停下，叶亚由于惯性下巴直接磕在座椅上，疼得他直龇牙。 一阵呼疼后，叶亚揉着下巴，低声埋怨道：“什么破司机啊，怎么开车的……”他猛地想起，“纪叔叔，你有车吗？我怎么没见过你开车呀？” 纪淮远答：“我不会。” 纪淮远没有驾照，不会开车，他也懒得学，出门步行或搭公交地铁，方便又环保。 “没事。”叶亚继续揉下巴，“以后我长大了学车载你，就不用搭公交受罪了。” 纪淮远目光沉沉地侧眸看着叶亚，温声道：“别揉了，都红了。” 叶亚乖乖地放下手，哼了一声，“本来我下巴就尖，一下就磕在骨头上，疼死我了。” 纪淮远轻笑了一下，嘴角噙着浅浅的笑，“幸好你开学后假期不多，不用每天挤公交。” “……”叶亚啧了一声，嘀咕着，“什么破安慰啊，听完一点都不高兴。” 第27章 -27- 原本今天轮到叶亚做饭，但叶亚明天就要去上学了，故此纪淮远提议他来做晚饭，以表送行。 叶亚赶紧拒绝，要让纪叔叔来做晚饭的话，他估计得行的腿都打颤儿。 纪淮远坚持着，沉声道：“我这次会很用心做饭的。” “不怪我啊纪叔叔，你每次不用心的我都产生心理阴影了。”叶亚想到纪淮远那些黑暗料理心里就一阵发怵，他阴影面积扩散到都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纪淮远认真做的料理味道。 “别拒绝，你今晚好好休息一下。” 叶亚苦着脸：“您能保证我吃了您做的饭我晚上能睡好吗？” 纪淮远一记目光扫了过来。 叶亚噤声，满脸委屈。 见叶亚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纪淮远黑着脸走进厨房，他平生还从未这么直白地遭人嫌弃过，心情着实有些不悦，但取食材的时候，还是扬声问叶亚想吃什么菜。 叶亚生无所恋地答：“正常的、能吃的、安全的、无害的。” 纪淮远：“？” 这孩子疯了，尽说瞎话，开学恐惧症？ 纪淮远慢条斯理地取了牛肉，又去拿鸡蛋和香菇。 他做了两份简单的蛋包饭，端到叶亚面前，叶亚明显地震惊了，居然是正常食物，外表正常，气味也正常，甚至居然还花了些心思摆盘。 纪淮远扬了下眉，似笑非笑地斜睨他。 叶亚小心翼翼地拿了勺子，放到嘴边是犹豫了一秒，终是视死如归般放入嘴里。 诶？ 叶亚睁大眼睛。 纪淮远洗好手坐到对面，神色自若地享用晚餐。 叶亚惊喜地脱口而出：“竟然是食物的味道！” 纪淮远动作一顿，抬眸阴沉地看向他。 纪叔叔显然已经在愤怒的边缘了，叶亚赶紧笑嘻嘻地补救给纪淮远顺毛，夸奖几句：“很好吃啊纪叔叔！” 纪淮远这才低下眼睑，淡淡道：“不能剩饭。” 叶亚乐了，喊道：“行！” 吃了晚饭，叶亚洗好碗后摸着肚子溜去阳台。 纪淮远正半躺在榻榻米上闭目养神。 叶亚坐在床沿上，笑眯眯地拍了下纪淮远的肩膀，“纪叔叔你在睡觉吗？” 纪淮远睁开眼眸，目光清冷地看过来。 “东西整理好了？”纪淮远问。 叶亚说：“差不多了，我也没多少东西。” 纪淮远说：“外套记得要带两件，以防变天降温。” “行。”叶亚虽然嘴上应着，但压根没想带，他秋冬的衣物全在巷子家里呢，现在这儿就只有夏装，反正九月天也热，秋老虎嘛，压根不用杞人忧天带外套。 纪淮远复又闭了眼，“你玩你的，我睡一会儿。” 叶亚想了想，抬脚往纪淮远身体一跨，躺在纪淮远的身旁，双手枕在脑后，舒服地长叹一声，“我也眯一会儿。” 叶亚第一次跟纪淮远躺一块儿，纪淮远也没说啥，一点反应也没有。 因着榻榻米面积较小，纪淮远买来时也没想过这儿会躺两个人，因此此刻便显得有些挤了，叶亚裸|露的小臂碰着纪淮远的，叶亚也不觉什么，压根没想过要跟纪淮远保持距离，他特舒爽地享受着饭后时光。 和纪淮远一起生活真的有毒，很容易就让人习惯这种慵懒随性的生活态度和节奏，叶亚已经想不清多久没去跑步了，每天吃了玩玩了睡醒了吃，特自然高兴地虚度光阴消遣时间。 而且他每天有足够的私人空间，纪淮远几乎不会打扰他，但晚饭后的阳台休息时光两人又奇妙地共处在一起，仿佛约定好了一样，相处也不会觉得尴尬无话。 不……叶亚默默地纠正，是无话也不会尴尬。 发呆走神也好，品尝甜品也好，欣赏夜景也好，在阳台这个小空间里，各忙各的，都是独立存在的个体，自己的人生在行走着。 叶亚原本只是无聊想眯眯，没想到不知不觉居然睡着了。 等他醒来已经是早晨了。 纪淮远没在这儿，被叶亚鸠占鹊巢，他回到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他身上盖了薄被子，窗帘紧闭挡住了外面的天光，但隐约透来光线，叶亚下意识地往屋内看了一眼，房间里一盏灯都没开，阴阴暗暗的，似乎还在沉睡。 应该还很早，不到六点？ 叶亚掀开被子下床，他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呵欠，裤子上的拉绳随意耷拉着，上衣也是被“蹂|躏”得乱糟糟，露出大片精致的锁骨。 叶亚回到房间又意犹未尽地补了个觉。 等醒来就要去学校了。 纪淮远这次依旧送他过去，安顿好一切后纪淮远就回去了，叶亚跟着班主任来到班级报道。 正是下课时间，走廊上除了三三两两去上厕所的，几乎一个人也没有，叶亚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事实上，当他得知育华是重点中学后，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但是踏入教室的时候，他又再次深刻地意识到，好日子是真的到头了。 教室里学生坐得整整齐齐，一双双眼睛盯着讲台上的叶亚。 叶亚喉咙有些干，他有点忐忑，清了清嗓子才壮着胆子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叶亚，以后请多多关照。” 妈呀，台下一群大学霸们，确实得请多多关照，可别嫌弃他就行…… 班主任是个发际线堪忧的中年男子，姓刘，叫刘建国，教化学。他不苟言笑地说：“大家鼓掌。”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掌声。 “好了。”刘建国道。 又没了掌声。 叶亚：“……” 刘建国让叶亚坐中间第三排的位置，叶亚背着书包走过去，刚一坐下又起身举手：“老师，我去上个厕所。” “去吧。”刘建国点头，他继续在教室里踱步观察大家的学习情况，一边给以指导。 叶亚闷着头去找厕所，在走廊的最尽头看到了，他刚一进去就碰到了熟人。 大毛惊讶地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指着叶亚结结巴巴地喊：“亚……亚亚……？” 叶亚也愣了，“大毛？你在这读书啊？” 他记得大毛是在四中啊，咋跑到育华来了？ “你怎么在这啊？”大毛跟没听见似的，依然不敢置信地指着叶亚。 叶亚学他，颤着手儿指着大毛，“你怎么也在这啊？” 大毛被他这一模仿，顿时脸有些红，他往后看了眼厕所，想了想拉着叶亚走到旁边去，小声说道：“我刚转过来没多久，我爸妈想着初三这关键的一年，不能再待在四中混日子，就花了五万块托熟人让我转过来了。” “哦，我也是刚转过来。”叶亚应了一声，想了想，突然露出笑容，得意兮兮地说，“捐了一栋楼呢。” 第28章 -28- 叶亚还没来得及细讲只炫了个耀，上课预备铃就响了。 大毛着急地往教室跑，一边回头喊：“我在四班，亚亚你在几班啊？” 叶亚心里特高兴，他又笑着学大毛说话的神态和语气，抻着脖子脑袋冲前喊，“我在一班啊。” 大毛冲他挥手，也笑，“放学我找你一起吃饭啊！” “行！”叶亚笑了一会儿，太棒了大毛没真跟他绝交，他可以跟大毛一起玩了，再也不用怕大毛爸妈嫌他不学无术带坏大毛而禁止他们相处。 叶亚乐呵够了，下意识地看了眼空荡荡的走廊，他啧了一声，上了厕所就慢悠悠地回教室。 一上午下来，叶亚已经叫苦连迭头都大了。 刚开始他还想着认真听课，可……压根就听不懂，跟听天书一样云里雾里，老师讲课速度又快，课本里的知识点只大致概括下就开始往重难点分心，叶亚最后干脆放弃了，只撑着脑袋半睁着眼死盯着老师。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准备去吃饭，叶亚刚要走出教室，刘建国突然叫住他，他收拾好教案课本走过来，拍了拍叶亚的肩膀，“等下去吃饭，咱们先聊聊，我得对你的学习情况和性格有个大致的了解。” 大毛已经在门口等了，见叶亚和刘建国出来，愣了愣赶紧让了让，礼貌地说：“老师好。” 叶亚指了指大毛，婉拒道：“老师，我朋友等我吃饭呢，要不咱改天再聊？” 没想到大毛这个怂鬼，胆量没多少脑子倒是转得挺快，他一听叶亚这么说，赶紧道：“没事的没事的，你们聊，我们晚上一起吃饭啊亚亚。” 说完不等叶亚回答就一溜烟儿蹿走了。 叶亚无语地瞪着大毛的背影，刘建国问：“你就交到朋友了？” “没，我发小。”叶亚答。 他跟着刘建国去办公室，刘建国先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才看向叶亚，“你以前在哪里读的？” “十三中。”叶亚答。 刘建国皱了皱眉，十三中是一所校风出了名的差的中学，中考考入重高的几乎几年才出一个。虽说校长有交待多多关照叶亚，但也不能因此拉低了班级平均分，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叶亚，刚要问他是不是打算要认真学习，却被叶亚抢了先开口：“老师你是不是嫌弃我以前的学校啊？” 刘建国一愣，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地问出来，他清咳一声掩住刚才的窘迫，打着官腔模棱两可道：“既然你来到了育华，就是育华的一份子，至于你以前就读的学校，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你只需要认真刻苦拼搏，争取中考取得优越的成绩。” 叶亚耸了耸肩，“老师，实不相瞒，你们讲得都太深奥了，我压根就一点也听不懂。” “一点也听不懂？”刘建国捧着保温杯的手一顿。 叶亚诚实地点头，“嗯。” 刘建国两眼一黑，他手有些哆嗦，这“烫手山芋”一过来，他的优秀班主任律贴奖金和优秀班集体荣誉待遇大概都通通飞走了…… 刘建国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挤出笑，“你想认真学吗？” 叶亚盯着刘建国的发际线，话不过脑：“想啊。” 第一节课刚开始的时候正想着呢。 听叶亚这么一说，刘建国才觉得有些安慰了，他冲叶亚和蔼地笑了笑，这才注意到叶亚一直是站着的，“旁边有个椅子，你坐。” 叶亚老老实实地坐下，双腿并拢，手贴在膝盖上，“老师您继续讲，我听着呢。” 刘建国又喝了口茶，砸吧了下嘴才慢悠悠道：“既然你想学，那就好办多了，我会跟各科老师说明一下你的情况，建议他们讲课速度适当放缓，当然，你课后必须得花时间学习以赶上班上同学进度，避免拖后腿，如果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来办公室问老师。” 叶亚点头，乖巧得不得了，“好的。” “行了。”刘建国拍了下手，“没啥事了，你去吃饭吧。” 叶亚应了一声，起身刚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又扭过来，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地问：“老班，你知道我家捐的是那栋楼吗？是不是还没建啊？” 刘建国：“……” 叶亚没意识到自己吐出嘴边的那句“我家”，他见刘建国一脸懵逼的样子，赶紧笑笑解释：“嗨，我就是好奇。” 刘建国定了定心神，道：“还没，学校正筹备明年开建，再建一栋宿舍楼。” 叶亚明白了，笑了笑：“明白了，谢谢老班。” 等叶亚去食堂，里面已经没多少人了，也只剩下些冷饭冷菜。 叶亚胡乱吃完就回宿舍，跟宿舍里五个人自我介绍了一番就没了，他们继续看书，叶亚躺床上休息。 他没多大兴趣认识他们，舍友也不关心他的事。 呆学校一天下来，除了和大毛一起吃饭聊天，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叶亚洗好澡出来，推门看见他们全都在看书，弓着身体戴着眼镜，全神贯注聚精会神，他推得有些猛，也没引起他们的注意。 叶亚迷糊地盯着这个场景，像是看到了五个纪淮远，但……又感觉哪里不一样，他快速地摇了摇头，纪叔叔可不是这样的，他看书很随意，是感兴趣才看的啊…… 叶亚这么一比较，就不可避免地想起纪淮远。 他眸色顿时黯淡不少，如果在家的话，他现在应该和纪叔叔在阳台上闲聊吧，会在听音乐？还是玩游戏？还是听戏曲？吃东西？ 叶亚一回想，更加不好受了，他回到自己床铺，又抬眸看了眼四周，白炽灯发出明亮的光照耀着这个静悄悄的宿舍，似乎就连灯光都是寂寞哑然的。 这样一对比，叶亚忍不住从书包里摸出手机，给纪淮远发消息：纪叔叔。 没想到对方居然秒回：？ 叶亚着实没料到纪叔叔竟然在线，他还以为他发了这个消息会如同石头坠入大海一般沉下去，他原本有些沮丧的心情莫名地开朗不少，赶紧摸着手机打字。 对方却又发来一条消息：这天过得怎么样？ 叶亚手指顿住，他摩挲着屏幕，把打好的一串字全都删除，翻了个身，依旧捧着手机，屏幕上淡淡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回复：不怎么样。 没过几秒，纪淮远电话打了过来。 叶亚赶紧接通，刚“喂”了一声，意识到会吵到舍友看书，他赶紧下床跑到走廊去，盯着宿舍楼一个个亮着的窗口，他低低地喊：“纪叔叔。” 夜色里纪淮远的嗓音奇异地平添了几分温柔：“想家了？” 第29章 -29- 叶亚呆滞地瞪着对面明亮的窗口。 想家？ 家？ 他满脑子盘旋着这个词，像一窝蚊子一样嗡嗡地乱飞，扰乱他的思绪，叶亚沉默着，一时间没答话。 通话那端，纪淮远又问：“还是不习惯？” 想家还是不习惯？ 叶亚更加迷糊了，他也不知道是哪个。 脑子里的蚊子飞走了，留下了一把秤砣，左边是“想家”，右边是“不习惯”，左摆摆右摆摆个不停，过了一会儿，秤砣才停歇，左边赢了。 叶亚轻声答：“想家。” 那边停顿了两秒，纪淮远道：“我明天来看你？” “不用了不用了，”叶亚赶紧拒绝，他一直盯着那扇窗口，只觉那光亮没有刚才冷得渗人，他转了个身面对宿舍门，小声说，“不用来看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纪淮远一听到小孩争辩自己已经长大了就莫名由地想笑，低低的笑声在幽静寂寥的夜色里划起一层涟漪，他淡晒，“才十五。” “准备就十六了。”叶亚反驳，“十六周岁，虚岁都十七了。” 纪淮远顺着他的意思，不留情面地嘲笑：“十七岁才读初三。” “……” 叶亚瞪眼好一会儿，郁闷地收回刚才的话，“我才十五。” 纪淮远今儿心情似乎挺好，向来冷淡的嗓音里总是夹糅着浅浅的笑意，还颇有耐性地听叶亚吐槽育华课堂上是多么的惨无人道。 叶亚说完了嘴都有点干，他不由地舔了舔唇，想起只顾着说自己了，还没有关心关心纪叔叔，他收回舌头，嘴唇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你呢？今天过得怎么样？” 纪淮远说：“上午回来顺道去书店看了一下，下午去了民营书商，晚上在整理书目，现在正在中途休息。” “哎，我不是叫你汇报今日行程。”叶亚抽了抽嘴角，一副无语的样子，他按按额头，“纪叔叔你今天吃什么了？” 纪淮远不明白叶亚为何要问这样的问题，但他还是回答了，“中午吃了蒸饺，晚上吃的水饺。” 叶亚：“……” 果然呐，纪叔叔对待饮食还是这么的不上心。 叶亚看门看厌了，又转过身，目光随意地落在某个窗口上，看到里面床铺和偶尔走动的人影，他猜测道，“您不会是中午的蒸饺没吃完，晚上兑了点水煮成水饺继续吃吧？” 纪淮远顿了顿，“你说对了。” “您能不能吃点好的？”叶亚无奈。 纪淮远反问：“饺子不好吗？” “也不是说不好吧，就是……”叶亚想着措词，“冰箱里还有那么多食物，你怎么就只吃饺子呢。” “麻烦。”纪淮远解释道。 叶亚又没话讲了，他翻了一会儿白眼，嘴边一连串“好好好”地妥协，怕了你了还，“等我放假啊纪叔叔，我给你做好吃的，我三星期后回去可别让我看到你皮包骨了。” 纪淮远笑了笑，他微抿了口茶，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目光落在窗外的远方，他徐徐道，声音被如水的夜晚泡柔了，“叶亚，不用三个星期，中秋节会放假，还有你的生日。” 叶亚回到床上，他翘着腿躺着，嘴角不自觉地噙着笑，乐呵乐呵地，连着看宿舍那群埋头看书的舍友都觉得顺眼多了。 手机响了一下。 叶亚拿起来看，纪淮远给他发了个红包，上面写着“离家安慰费”。 叶亚更乐了，还有安慰费啊，他点开红包，看到数字的瞬间立马目瞪口呆了，定了三秒才高兴地喊了句粗话，“我操！” 一千块啊！ 一千块的安慰费啊！ 有钱真好！ 多么可贵的亲情啊！ 这句“我操”喊得气势恢宏，把其他五个舍友都喊抬起了头，不满地看向叶亚的床铺，“小声点。” 叶亚开心地敷衍了一声，他翻身面对着墙壁，兴奋地按字：“谢谢爸爸！” 纪淮远：怎么又叫爸？ 叶亚：您不知道？这网络上不成文的规矩啊，谁发红包谁就是爸爸！ 纪淮远：？那你之前说你抢了很多红包。 叶亚怔了怔。 他懂了纪淮远的意思，浑身毛都炸开了，立马驳斥，手指按得飞快：他们才不是我爸，我没有那么多爸爸！他们就是散财童子。 纪淮远看着这条消息，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他不紧不慢地回复：行了儿子，睡觉去吧。 叶亚激动的心情稍有平复，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见也是不早了，便回：晚安，纪叔叔。 纪淮远：做个好梦。 叶亚果真做了个好梦。 第30章 -30- 上了几天学后，叶亚也渐渐习惯了。 反正上课就两眼一瞪，瞪个四十五分钟然后就闭眼趴桌子休息，休息十分钟再继续瞪。 各科任课老师的模样都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尤其是刘建国的，因为是班主任，还比较关注他，他瞪着黑板，刘建国就瞪着他，示意他专心。 叶亚愁得头都大了，即便老师放缓了肉眼不可见的讲课速度，他也追赶不上，别的同学都，而他，in，在……里面的意思……te……还时不时地搞不清楚英语单词到底是二十四个还是二十六个。 所以，他郑重其事地放弃了。 白天就瞪老师，晚上跟纪淮远天南地北地瞎聊，从你在干嘛啊聊到晚安好梦。 日子过得也算舒坦。 快进入九月中旬，气温突然骤降。 育华是没有校服的，学生们昨天还穿着短袖，今天个个穿上外套长裤了。 叶亚特后悔没听纪淮远的话，犯懒没去拿外套，导致他现在穿了短袖双手抱胸瑟瑟发抖地走去教室，人群中他就是画风别致的一朵奇葩。 路上碰到大毛，大毛惊讶道：“亚亚你咋穿这么少？” 叶亚在心里暗骂一句你当我想么，他一把搂住大毛的肩膀，嘴上却硬撑着，“现在这个温度穿短袖会不会被夸牛逼？” 大毛认真地想了想，“会被夸傻逼。” 叶亚踹了大毛一脚，他被冷空气冻得哆嗦了一下，“你有没有外套，借我一件呗。” “有啊，不过你能穿得上我衣服吗？你那么瘦。” 叶亚啧了一声，“大不了当披了被子呗。” 大毛笑了，“行，那现在回宿舍拿给你？” “哎别，快上课了都，中午我去你宿舍找你吧。” 然而叶亚没借成大毛的外套。 第三节课的时候，纪淮远来给他送衣服了。 叶亚还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以前即便是下暴雨，他也不让爷爷来送伞，怕老人家在风雨里有什么闪失，他每次没带伞都是淋着雨大跑回家的，这还是第一次被老师叫出去，说你家长来了。 叶亚面上忍不住地自豪，挺直腰板跟上台领奖一样走出教室，他途中脑海里一直嘚吧嘚脑补“三年二班的小明同学，你妈妈拿了两瓶旺仔牛奶在校门口等你”，等出了教室看到纪淮远，差点没开口喊妈了。 纪淮远把衣服袋子给他，“新买的，不知道合不合身。” 叶亚喜滋滋地打开看了看，一边问：“纪叔叔你知道我穿多大码的啊？” 纪淮远并不知道，他去商场买衣服，只按照记忆里叶亚大致的身形对店员道：“大概一米七多，偏瘦，皮肤不白，请你推荐几件十五六岁小孩穿的外套。” 店员拿了几件适合青少年穿的服装，他也挺满意的，付了帐便往学校过来。 叶亚皱了眉盯着衣服，黄的蓝的，“这么花哨啊？” “很青春。”纪淮远道。 “太花了，我都不好意思穿出门。”叶亚撇嘴，“纪叔叔你什么审美啊，咋没见你穿这么花。” 纪淮远问：“你不喜欢？” 叶亚答：“不喜欢，这颜色太艳太小孩子气了，你看我的衣服都黑白灰很成熟的对不对，我才不穿这种。” 纪淮远明白了他的穿衣风格，他点头，道：“你先将就一下，放假带你去买衣服。” 叶亚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样挑三拣四的行为不太好，辜负了纪叔叔一番好意，好在纪叔叔没生气的样子，他笑笑，“不过还是谢谢你啊纪叔叔，感谢您雪中送炭风中送衣。” 纪淮远看他裸|露的手臂鸡皮疙瘩都冷起来了，“先穿上衣服。” “行。”叶亚笑嘻嘻地穿上洋溢着青春活力的亮黄色外套，这颜色很衬皮肤，都衬白了一个度。 纪淮远凝视着叶亚，果然很青春。 “吊牌没摘。”纪淮远道。 纪淮远走近他，手探到他的背后，拿出藏在里面的吊牌，他微微凑了过来，凝眸拆吊牌上的小别针，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叶亚的脖颈处引起一阵细小的酥麻感，叶亚立马僵直了身体，表情也顿住了，任由纪淮远动手帮他把吊牌摘了。 动作间纪淮远的手无意识地碰到了叶亚的肌肤，冰凉擦过温暖，一刹那的触碰，稍转即逝，让叶亚更加觉得哪里怪怪的。 大概是没跟人有过这么亲昵的动作？ 不不不…… 是没人给他摘过吊牌？ 所以才觉得不自在。 纪淮远站直身体，眉眼间有轻浅的笑意，“好了，你去上课吧。” 叶亚整个人还是懵的，他跟瞪老师一样瞪了纪淮远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小声地“哦”了一句。 心里说不上啥感觉，有点沮丧又有点别扭，还有那么一丢丢的……不舍。 纪淮远碰了下他的肩膀，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嗓音依旧清冷却让叶亚瞬间心情好转，“放假告诉我，我来接你。” 叶亚咧嘴笑了笑，小声笑够了，嘴上却不饶人，“你又不会开车，还来接我。” 纪淮远问：“那不来了？” “哎，别。”叶亚赶紧叫住，“来呗，我就勉为其难和你一起搭地铁算了。” 纪淮远也不戳穿他，淡笑着：“去上课吧。” 叶亚又跟拿了两瓶旺仔牛奶一样一脸自豪地走回教室。 。 学校中秋放假还算良心，有三天假期。 而这次中秋节是阳历九月十九号，恰巧三天假期后便是叶亚的生日。 下午放学便开始假期了，纪淮远站在校门口等他。 叶亚都懒得去宿舍收拾衣物，直接拿了作业回家，他走去校门想给纪淮远打个电话问他在哪，但又怕被别人看见他带手机，学校禁止学生带手机，他得知后只敢在宿舍悄悄玩，还买通舍友们请他们吃了一顿求保密，过得跟活在谍战片一样，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 好在纪淮远身躯颀长醒目，长得又夺人眼目，他一出校门就在一群人中看见了纪叔叔，纪淮远跟有心电感应似的，忽而眸光一定，直直地与他隔着人群对视。 叶亚高兴地跑过去，朗声问道：“你早就来了啊，等我多久了？” 纪淮远抬手看了眼手表，“二十三分钟。” “不好意思啊纪叔叔，今天碰巧是我值日，就耽误了。”叶亚说。 纪淮远说：“没事，饿了吗？要吃点东西再回家？” 学校下午放学时间掐得准，正巧是吃晚饭的时间。 “不用，附近感觉又没什么好吃的。”学校附近有条小吃街，叶亚虽然没吃过，但也不想吃，捧着大脸轻易诋毁附近众多店铺，“还是回家再吃吧，我那本食谱书还在吧？我忘记我丢哪了……” 纪淮远边走边说：“你放在卫生间里，我拿回书房了。” 叶亚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他好像是……把食谱当厕所读物来着…… 这样一想，感觉都有味道了一样…… 叶亚更加不好意思了，回到家都不想宠幸这本食谱书，直接做了几道以前做过的菜肴。 吃过饭后，纪淮远清洗碗筷，叶亚小口喝着雪碧，慢慢地踱步过去，凑到纪淮远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天。 “明天你要干嘛啊纪叔叔？”叶亚问。 纪淮远仔仔细细地擦拭着碗碟，眼也不抬，“去书店。” 叶亚愣住了，因为书店重新装修，他自从搬过来就只看见纪淮远宅在家，他差点忘记了纪叔叔还有个书店呢。 他还想问纪叔叔想不想看电影，鹏鹏这两天一跟他聊天就强烈安利他有部新上映的恐怖片特别好看，说了好几遍说得叶亚也有点想去看了，但他一个人又不太敢看。 纪淮远侧眸看他，问道：“有什么事吗？” 叶亚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口：“我想去看电影，想问你有没有时间。” 纪淮远静默，他把洗干净的盘子碗筷放入厨柜，关上柜门，他转过身看向叶亚，“明天晚上可以吗？” 第31章 -31- 在中秋节当天两人不去赏月反而跑去电影院赏鬼，简直是两朵奇葩。 幸好，影院里还三三两两坐了几朵奇葩，凑在一起一起看鬼。 叶亚激动地攥紧拳头，眼底又蕴着兴奋，他第一次在电影院看恐怖片啊，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坐旁边的纪淮远，电影还没开始，那人面无表情地盯着观影小提示。 叶亚放轻声音凑过去问他：“你怕看恐怖片吗？” 纪淮远看向他，“不怕。” 叶亚不信，“你都怕狗还不怕看鬼片？” 纪淮远低声道：“这是两件不同性质的事情，别混为一谈。狗会扑过来咬人，鬼难道会从屏幕里出来吓你吗？” 叶亚怔了怔，立刻底气十足地反驳：“有啊！贞子啊！” 纪淮远默了，他转回视线，不与他说话。 电影开始了。 一开始就是个血淋淋的人头，叶亚没防备猛地被吓一跳，他身体抖了一下，猛地抓住座椅扶手。 恐怖片里的画面到处都是灰暗阴深深的，看得叶亚神经高度紧绷，每到可怖吓人的镜头，他不敢看赶紧拿手挡着，可听着声儿又觉得心痒痒，只敢透过指缝去瞄。 剧情慢慢发展，从原本的血腥到现在的复仇，主角一个转身便看到一袭红衣七窍流血的鬼魂，镜子里飘过，楼梯间也有，天花板上倒立着，画面实在可怕，叶亚被吓得不清，他在心底怒骂鹏鹏，按着扶手的手心全是冷汗，把光滑的木制扶手都浸得黏答答的。 纪淮远见叶亚紧张得不得了的样子，他定了定，目光落在叶亚用力抓着扶手的手，他思索了一番后，轻轻盖住他的手，缓缓捏了一下手背。 叶亚注意力正集中着呢，手突然被捏，他霍地瞪大眼睛，惊慌道：“你干嘛！” 纪淮远压低声音道：“你太紧张了。” 叶亚霍地泄了气，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怪我，现在剧情正是紧张的时候啊，你看这儿是鬼，那儿也是鬼……哎，你有没有认真看啊？” “没，你一直紧绷着，影响我注意力了。”纪淮远说。 叶亚轻叹一声，没办法啊，这真的没办法。 “要不你拉着我手吧？”叶亚想了想，说，“我可能就不那么怕了。” 叶亚右手伸过去，纪淮远目光沉沉地凝着他的掌心，片刻后，左手横过他的手心，缓缓牵住。 叶亚没多大反应，继续炯炯有神地看着屏幕。 影片放映结束，从电影院里出来，叶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现在脑海里刚才电影里鬼魂的模样，吓得他够呛。 与叶亚相比，纪淮远显得从容许多，他偏眸问叶亚：“要再逛逛还是回家？” “回家吧。”叶亚闷声说，“我没心情逛，脑子里全是鬼。” 墨蓝色的夜空挂着又大又圆的月亮，像个巨大的蛋黄。 叶亚跟纪淮远赶上最后一班公交，并排坐在车厢后座，公交车省钱只停站才开一会儿灯，车厢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飞逝的霓虹灯在车内投下浅浅的光。 叶亚坐在靠窗的位置，车窗半开，晚风徐徐地吹来，带来一丝丝温凉。 脑海又不受控制地想起电影里的剧情，叶亚抓狂地掩面，生不如死道：“纪叔叔怎么办，我摆脱不了这鬼片了，我就不该来看，我干嘛要来造这个孽，都怪田鹏，等下，我要把他拉黑。” 叶亚拿出手机翻出鹏鹏的账号，二话不说就拉黑了。 纪淮远失笑：“你别想着了，转移下注意力，玩会儿游戏？” 叶亚摇头，“游戏都玩腻了，我已经独孤求败了都。” 到了一站，车厢里几乎所有人都下车了，只有他俩和司机。 车厢里静悄悄的。 “来聊聊吧纪叔叔？”叶亚忽而侧过身对着纪淮远，说道，“聊个五毛钱的。” 纪淮远问：“聊什么？” 叶亚盯着纪淮远，窗外的光亮从他脸上闪过，这么好看的人呐，怎么就喜欢男的呢……叶亚想着就重重地叹了口气，诚实地说出心里的想法，“纪叔叔，要是你喜欢女的该有多好。” 纪淮远：“？” 叶亚设想了一下，“那你现在应该有女朋友了吧，哎，等等，你谈恋爱了吗纪叔叔？” “没有。”纪淮远被小孩子的话说得心里直发笑，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我有女朋友你还能住家里？” 叶亚：“……” “那您有男朋友我也不好住家里啊。”叶亚皱着脸说。 有男朋友比有女朋友更麻烦，有女朋友估计她就烦他这个存在，有男朋友那很有可能把他当情敌什么的啊，毕竟纪叔叔性取向是男的啊。 纪淮远问：“你是想让我一直单身？” “没啊，您别误会别这么想。”叶亚被纪淮远的话说得一惊，他可不敢要求纪叔叔只为了让他住在家里就不谈恋爱，那可是折寿啊，“您该谈谈就谈，别在意我，大不了我搬出去。” 纪淮远蹙眉：“你想搬出去？” “没没没！”叶亚头更大了，他听话都听哪里去了啊，重点呢，“我就是这么一说，我还挺喜欢跟您住一起的，自在，舒服！” 纪淮远笑了一声，做出承诺，“你十八岁之前我不会谈的。” 叶亚皱着脸心算，三年后啊，那时候纪叔叔都……二十九岁了。 不会……憋坏吗？ 这个念头一出，叶亚呛得立刻咳嗽起来，脸都咳红了，他作势看向窗外，暗自懊恼，瞎想什么鬼啊。 叶亚是个特容易有心理阴影的人，他一般很少看恐怖片，特容易产生后遗症，总觉得左左右右前前后后都有东西，一惊一乍地，神经高度紧绷，洗澡都是随便冲一下就赶紧离开这个紧闭的空间。 这些天气温又有所回升，室内温度控制在二十六度。 叶亚带着一身水汽边擦着头发走去阳台，他踢了踢纪淮远，不着调地说：“纪叔叔我跟你讲，浴室里有鬼。” 纪淮远看了他一眼，“是你心里有鬼。” 叶亚嘿嘿笑，他站在纪淮远旁边，跟着一起看向窗外，“我都不敢洗太久，洗头发都是睁着眼睛的，生怕闭眼再睁开就看到什么东西。哎，你在看月亮吗？” 纪淮远“嗯”了一声，问道：“睁着眼睛洗头泡沫不会掉眼睛？” “会啊，所以我就在冲的时候闭了下眼，抓紧抹把脸就睁开。”叶亚估摸了下时间，“前后不过三秒。” 纪淮远淡笑：“真厉害。” 叶亚翘起尾巴，洋洋得意，“那是自然。” 边看月亮边闲聊了一会儿，时间也不早了，纪淮远叫叶亚去睡觉。 叶亚有一瞬的犹豫，他垂眸看了看榻榻米，内心挣扎了一番，开口问道，“您晚上还是在阳台睡吗？” 纪淮远说：“不在阳台睡。你想在这儿睡觉？” “没……”叶亚咬了咬唇，又纠结了一会儿，他今晚不敢一个人睡啊，要是独自呆在房间里他估计会睁眼到天亮，还不敢关灯，总觉得一关灯，黑暗里就藏满了鬼，想了想，他还是硬着头皮道：“我想跟你睡。” 第32章 -32- 纪淮远：“？” 叶亚不敢看他的眼睛，脸都羞得有些泛红了，他声音更小了，“我就是有点怕……” 纪淮远顿时明白了，紧接着问：“你睡觉老实吗？” 叶亚思考了一下，“挺老实的吧。哎，我也不知道啊，我都睡着了怎么知道老不老实呢。” 叶亚眼睛漆黑明亮的，正可怜巴巴地看着纪淮远，特别像小狗的眼睛，纪淮远从他身侧走过，右手拍了下他的脑袋，“来吧。” 得到批准，叶亚高兴地咧嘴笑，屁颠屁颠地跟过去，拿了自个儿的枕头去他房间。 纪淮远拿了吹风机递给他，“你头发没干，先吹吹。” “行嘞！”叶亚乐呵乐呵地去吹干头发。 纪淮远拿了衣物去洗澡。 叶亚趴在床上在天龙帮聊天，天龙帮现在正在激情澎湃地宣扬兄弟情义，个个激奋热烈，有朝一日我辉煌，带着兄弟一起狂！一声兄弟大过天！ 跟进了啥啥组织一样，叶亚笑得不能自己，末了去网上搜了语录复制过来，也跟着喊：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谁动我手足，我穿他衣服。谁穿我衣服，我剁他手足！ 刺头：说得好！兄弟就应该团结一致！大家都辛苦了！发红包！ 叶亚更乐了，赶紧集中精神抢红包。 一番红包雨后，叶亚满足地发了个“谢谢爸爸”的表情。 这时，纪淮远洗好澡特意穿了衣服走到床边，他不经意地瞥到手机上那占了半个屏幕的表情，不留情面地嗤笑一声，“见谁都叫爸爸。” 叶亚赶紧捂手机，翻身过来瞪着眼睛控诉：“你偷看我聊天！” “没偷看，随便一瞥就看到了。”纪淮远上床，“你躺过去一些，我睡外面。” 叶亚“哦”了一声，拖着枕头往里面挪。纪淮远一靠过来，他感觉周围都是清新淡淡的橙子味儿，他吸了吸鼻子，“你换沐浴液了啊？” “嗯，”纪淮远半倚着，他戴了眼镜，拿来柜子上的书，漫不经心地说，“快用完了就换了新的。” “没用完啊，还能用好几次呢。”叶亚皱眉，他特不满纪淮远这种浪费的行为，都想让纪叔叔抄写五百遍《悯农》了，“苹果味的多好闻啊。” 纪淮远目光落在书本上，眼皮都懒得掀，不咸不淡道：“下次买几个苹果让你闻。” 叶亚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了，他侧躺在床上，把鹏鹏从黑名单里拖出来，给他发消息：我放假了，明天找你玩吧？有空没。 鹏鹏秒回：有啊！你刚才把我拉黑了？ 叶亚：是啊，气不过就拉黑你了。 鹏鹏：？？？ 叶亚：您推荐的恐怖片可真好看，吓得我半条命都没了。 鹏鹏：哈哈哈哈胆子真小，晚上敢睡不？ 叶亚：敢啊，和纪叔叔住一屋呢。 鹏鹏：呀，爬上你纪叔叔的床了啊。/坏笑 叶亚怒：滚几把，怎么说话的。 鹏鹏叹气：亚亚你完了，你现在算是真的被包养了。 叶亚更怒：瞧你脑子里装满了淫|秽心思，天天就想着些龌龊事，我看你才是完了。 叶亚噼里啪啦地骂着，忽然灵光一闪，有个异样的想法冒出脑海，他眼神顿时变得古怪，下意识地偷瞄了眼正低眸看书的纪淮远，他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住手机避免会被纪叔叔看到，快速地打字。 叶亚：田鹏你老实交代，一直说我被纪叔叔包养了，你对同性恋没看法？ 鹏鹏：………………………… 叶亚：别发省略号啊。 鹏鹏：我就随口一调侃，关同性恋什么事啊？同性恋是什么鬼？ 叶亚嘴角抽了抽，满头黑线。 怪他，怪他多想了。 叶亚：没啥，明天找你再聊呗。 他关掉手机，懊恼地掩面。 哎，但愿他的话别让鹏鹏发现什么啊。即便纪叔叔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但与他人不一样的取向也算属于秘密了，他不想别人知道纪叔叔这个秘密，不想他人以异样的眼神看待纪叔叔。 纪淮远看了眼在打滚的小孩，奇怪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叶亚扒开手，呆愣地对上纪淮远的视线，“我没干什么啊。啊，我生物钟到了，我要睡了，晚安纪叔叔。” 叶亚怕纪淮远察觉出什么端倪，一口气说完就两眼一闭，装死。 叶亚没装多久就睡着了，他没有认床的习惯，属于那种搁哪都能睡，天为盖，地为席，天大地大，烦心事算个屁，吃饱喝足就能舒坦。 隔天醒来，叶亚对自己有了新的认知——他睡觉不老实。 也不知道晚上做了啥，醒来就看见自己腿跨在纪淮远身上，右手手腕处也搁在他脖子处，亏了纪淮远还在睡，他心虚极了，赶紧小心地收回手收回脚，并拢手并拢腿换成端正的睡姿，作出一副美好的假象。 叶亚躺了一会儿，他睡不着，干脆起床，他尽量放轻动作，可还是吵醒了纪淮远。 纪淮远睁开眼眸，说话间嗓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却又透着一股子慵懒，像是低沉的大提琴音，轻轻缓缓却震人心弦，“你起床啊。” 叶亚怔了怔，“我吵到你了吗？” 纪淮远显然意识还没太清醒，他抬手挡住眼睛，声音有些闷，“我得再睡一会儿。” “昨晚没睡好吗？”叶亚一听纪淮远这么说，更加心虚，条件反射地把纪淮远要再睡一会儿的原因归咎于自己睡觉扰到他了。 纪淮远从喉咙里低低地发出一声，他想起什么，复又睁开眼，清冷地看过来，“你睡着了会踢人。” 叶亚：“……” 叶亚诚恳地低头道歉：“对不起纪叔叔，我知道错了，辛苦您了。” 纪淮远低笑，说的这是什么话，怪可爱的。 叶亚做了两份早餐，吃完就留了张纸条出门找鹏鹏。 他回来一趟不容易啊，就三天假期，现在就只剩下两天了，行程特紧，要去跟刺头哥乐哥搓一顿，要跟鹏鹏叙叙旧，还要去拉上大毛，他们三人好久没一块玩了，还得敲诈他们叫请客，生日摆明了要在学校过，得跟他们提前庆祝啊。 叶亚跟鹏鹏在一家小吃店等大毛，他们不敢直接去大毛家叫人，怕被他爷爷奶奶拿扫帚轰出来，大毛又没手机，只能叫巷子里一小孩去打掩护传消息，现在正待约定好的地点等人呢。 喝完了奶茶，大毛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不好意思啊，我来迟了。”大毛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叶亚笑了笑，“没事，你要喝点啥？哥有钱哥请客！” 鹏鹏脸上没什么好表情，都不拿正眼看他，叶亚知道他心里有梗，悄悄踹了鹏鹏一脚，示意他说句话。 大毛也讪讪地看着鹏鹏，他自知理亏，之前爸妈爷奶都语重心长地劝他还在读书就不要跟亚亚鹏鹏一起玩，他不听依旧一起玩耍，后来家长没辙了干脆对他们俩横眉冷对一点好脸色都不给，这样一来二去，大毛闹了几次，又怕伤了叶亚和田鹏的自尊心，一咬牙就遂了家长的愿。 鹏鹏眼一挑，高傲地睥睨着大毛，“你没什么表示吗？” 大毛一时间没迅速反应过来，他愣了愣才郑重其事道：“对不起！” 鹏鹏：“……谁要你的对不起啊，你付钱啊傻逼，别让亚亚请客，他还说要过生日呢。” 大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听鹏鹏这么一说也知道他不生他气了，小胖子开心地去付账，还豪气地拍胸膛，“你们还要吃啥，我请我都请！” 叶亚也笑，心底的一个结算是解开了，他别提多舒爽了，响亮地点了一堆小吃，毫不客气地宰了大毛一把。 简直太棒了，还是铁哥们三人组。 第33章 -33- 吃吃喝喝中，叶亚这才第一次比较详细地跟他们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大毛一脸沉思地拖长音“哦”了一声，他神色凝重，“原来如此啊，但是亚亚，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养你啊。” 鹏鹏吐出嘴里的骨头，鄙夷地看了大毛一眼，“这还用说？钱多外加不想让亚亚误入歧途呗。” “不。”叶亚拿着筷子摇了摇，弯着眼睛笑，特自恋地歪头斜看他们，“是因为我个人魅力太大了，多讨人喜欢啊。” 鹏鹏和大毛异口同声地“呸”了过来。 叶亚笑得更欢了，拿筷子指他们，“你们嫉妒我！” 快到中午的时候，叶亚给纪淮远发消息：“纪叔叔，我中午和朋友聚餐，就不回来吃饭啦～” 半个小时后，纪淮远才回消息：“回来也没饭吃，中午吃面。” 叶亚盯着回信笑个没完。 纪叔叔说话咋这么一本正经地好玩呢。 半晌后，纪淮远又回了条消息：“祝你玩得开心。” 叶亚“哎哟”一声抱着肚子，在大毛和鹏鹏无语嫌弃的目光中仍旧乐不可支。 吃了饭三人满大街溜达，路过书店，叶亚忽的停下脚步，转头对他们俩说：“我进去看看，你们就别跟过来了啊。” 大毛看了眼新换的书店门牌，似曾相识的样子，亚亚好像以前带他来这玩过一次，“哎，这不就是那个——” “是啊，我去说两句话就出来，你们别进来了，等下还得介绍你们，多麻烦。”叶亚摆摆手就径直往店里走。 鹏鹏啧了一声，满脸看不起，哼哼唧唧道，“谁稀罕去书店啊，求我去我都不去。” 大毛有些犹豫地搓手，“我挺想淘两本书的。” “下次去呗。”鹏鹏白了大毛一眼，“别打扰了他们。” 靠门的收银台站了个女的，见叶亚进来，笑容满面道：“欢迎光临。” 叶亚一愣，“你谁啊？纪叔叔呢？” 女人也愣，叶亚说话语速太快，她听岔了没反应过来，“啊？” 纪淮远听到声响，从书架旁走了出来，朝叶亚招手，“我在这。” 叶亚小步跑到纪淮远面前，冲他笑了笑，又回头看了眼站在收银台的女人，小声问道：“你招店员啦？” “嗯。”纪淮远继续把整理好的书籍放回书架，微微垂眸看了他一眼，问，“你怎么来了，不是和朋友聚餐吗？” 叶亚道：“我路过啊，就过来看看。哎，我要去和那个姐姐打个招呼。”说完，叶亚又一溜烟儿跑到收银台前，对她笑：“姐姐你好啊，我叫叶亚，是纪叔叔的——”他说着说着困惑地顿住，下意识地回头瞄了一眼，没看见纪淮远的身影，他声音低了两个度，“侄子。” 他平时说话都不着调的，什么称呼都随意往上套，反正就是个称号而已嘛，事实上两人一点关系也没有，说说也没啥事，但是他现在得好好思考了，在外人面前该怎么介绍。 “叫我小程姐姐就好啦。”小程也笑，“我刚才看你往店长那边跑还以为你是他儿子呢，没想到是侄子呀。” 叶亚懵了：“啊？儿子？” 小程一头雾水：“店长说他有个儿子啊！我刚才还惊讶他儿子居然这么大了。” “……” 片刻后，叶亚一脸深沉悔不当初道：“没错，我就是他儿子。” 小程：“……” 叶亚找了个借口，“我怕姐姐你觉得纪……爸爸不学好，年纪轻轻就有个我这么大的儿子，所以才说谎的。” 小程颇有警觉性地瞄了眼纪淮远的身影，凑近脑袋，手挡在鼻子下方，放轻音量附和：“确实很不学好。” 叶亚哈哈笑，这就好了，省得去思考以什么身份自称了。 这时，纪淮远走了过来，脸上没啥表情，对小程说：“小程，架子上有灰尘，你去擦一下。” 小程立刻道：“好的。” 叶亚见呆的时间够长了，怕大毛和鹏鹏等得不耐烦，他赶紧告辞，笑嘻嘻地说：“我走啦，爸爸再见！小程姐姐再见！” 纪淮远看了过来：“？” 小程笑着挥手：“拜拜。” 叶亚今天一天心情都特好，和他们在游戏厅玩了一下午，晚上在饭店吃饭就当给他过生日了，搬了一箱啤酒，他自己就干掉了大半箱，大毛不敢多喝怕被家长闻出来就只喝了几杯，叶亚也不强求他，干脆把他的份都喝了，喝到最后，酒量挺好的他也晕得不行了。 叶亚左手揽着大毛，右手搂着鹏鹏，开心地摇摇晃晃，嘴上大声嚷叫，外带偶尔飙出一两句歌曲。 大毛苦着一张脸任由叶亚把他的身体摆来摆去，他向鹏鹏发出求救的视线，“怎么办啊，他喝醉了。” 叶亚意识跟回光返照似的，猛地大吼：“我没醉！” 大毛神情更忧伤了。 鹏鹏道：“不早了吧？大毛你再晚点回家会被骂吧？” 大毛是跟家里人撒了谎说出去一会儿才跑出来的，现在都出来一天了，无论多晚都会被骂，爸妈虽然不在家，但因为儿子正是初三重要阶段，他们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过来督促学习，如果再晚点回家错过爸爸妈妈的电话，估计会被骂得更惨。 “要不你先回去？”鹏鹏问道。 大毛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处于撒酒疯状态的叶亚，“那亚亚怎么办啊？” “你翻下他口袋找下手机，”叶亚又去缠鹏鹏了，鹏鹏两只手不得动弹，他只好叫大毛去找手机，“看下他纪叔叔的号码，打给他吧。” 大毛赶紧去翻裤兜，“好好！” 华灯初上。 纪淮远没搭车，悠闲地慢步回家。 路上他接了电话，便招了计程车，往电话里说的地址驶去。 叶亚醉醺醺地挨在鹏鹏身上，一边双手齐力捏他的脸，嘿嘿直笑：“猪八戒！” “滚！老子这身板是也是孙悟空！”鹏鹏骂道，“大毛才是猪八戒。” 躺枪的大毛不敢反抗，主要他现在无事一身轻，亚亚全缠在鹏鹏身上。 叶亚眯着眼笑，说话语气傻乎乎的，“那我是啥啊？” 鹏鹏道：“你是沙僧，你快去找你最爱的二师兄玩，别跟着我。” 叶亚便朝大毛扑来，大喊道：“二师兄！” 鹏鹏擦了把脸，暗骂一声，瞥到路上纷纷侧目，更加气愤，一一瞪了过去，“看什么看啊，没见过撒酒疯啊！” 纪淮远一下车远远就看到路上三个人闹成一团，这边都能听到叶亚的声音。 他朝他们走过去。 叶亚正给大毛敬礼唱国歌，突然视线定住，他张着嘴巴看向来人，眼前有点模糊，像是隔了层朦胧的雾，他有些看不清，直到纪淮远在他面前站定，他才惊道：“唐僧！师傅！” 纪淮远：“？” 鹏鹏愣住了，仰头看向纪淮远，我操，长这样。 大毛也愣了愣，叶亚已然扑向纪淮远，在他身前蹭了蹭，乖乖地笑：“哎，你不是我师傅，你是我爸爸。” 纪淮远轻扶住叶亚的腰，他目光沉沉地看向鹏鹏和大毛，“谢谢你们，我先带他回家了。” 昏黄的路灯下，两人下了车，往公寓走去。 叶亚趴在纪淮远的背上，脸颊蹭着他，哼哼唧唧小声道：“爸爸，我给你唱歌吧。” 纪淮远没搭理他，见他快要掉下去了，腾出一只手扶住他的臀部摆正姿势，低声道：“叶亚，你环住我的脖子。” 叶亚嘿嘿笑地伸了手抱住，低眼看到纪淮远白皙的脖子，他顿了顿，突然低头张嘴咬了一口，纪淮远猝不及防地倒吸一口气，叶亚看着留下的齿印，看上去特别帅气，跟钢印章一样，他特自豪地哈哈笑。 纪淮远脸都黑了，一路上撒泼唱歌发酒疯，现在还咬人。 他放下叶亚，叫他站好。 叶亚立马站了个军姿，还挺标准的。 纪淮远气得都想笑了，他手指一捏住叶亚的下巴，“为什么咬我？” 叶亚一脸正色道：“吃唐僧肉能长生不老！” …… 纪淮远撇开视线，他就不该跟一酒鬼较真。 “能走路吗？”得到肯定回答后，纪淮远又道，“自己走，跟着我。” 叶亚便傻笑着跟着纪淮远回到家里。 叶亚一身酒气呛得人难受，纪淮远去他房间拿了衣服，又把人推到浴室，面无表情道：“自己洗澡。” 叶亚露出一口大白牙，“好的爸爸！” 浴室传来洪亮的歌声，纪淮远略微无奈地捏了下眉心，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刚要喝，便听见叶亚在里面喊：“爸爸爸爸！爸爸！小爸！” 跟催命似的。 纪淮远放下杯子朝浴室走去，他敲了下门，“怎么了？” 浴室门突然被打开，叶亚光着身体站在门口，脸上还带着大大的笑容，得意洋洋地冲他扬了扬下|身，“你看我jj大不？！” 第34章 -34- 纪淮远低眸看了一眼，道：“不大。” “啊？不大吗？”叶亚一下子变得困惑，低着脑袋往身下看，还举着向上晃了晃，被纪淮远这话打击得立刻降低了对自身的满意度，“我觉得还好啊。” “你该洗澡了。” 叶亚还盯着观察，嘴边嘟囔道：“水太烫了，我都快被煮熟了。” 纪淮远看向他身后的浴缸，叶亚这次没用淋浴，他沉吟片刻，抓起叶亚的手腕往浴缸那边走，他俯身探了下手，指尖碰上滚烫的热水，他转而放了些冷水调水温，“好了，躺进去吧。” 叶亚闷闷地进浴缸，乖乖地靠着，也不动，乌黑明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纪淮远。 纪淮远：“？” “你要我帮你洗？”纪淮远这个念头一出来，太阳穴都突突地疼了，他有些应付不来这个小酒鬼。 叶亚摇摇头，可怜巴巴地盯着纪淮远，又咬着嘴唇不讲话。 纪淮远俯身半蹲在浴缸旁，双手掬了把水倒向叶亚的头发，淡声道，“闭上眼睛。” 叶亚这次没听话没闭，任由水珠沿着往下滴，他眼睫毛都沾了晶莹的水滴，眼神夹着丝丝委屈，“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纪淮远拿了干净的毛巾给他擦脸，闻言顿住，“为什么一直想着长大？” 叶亚慢慢地曲起身体，抱住双腿，脑袋埋在膝盖间，声音闷闷地，“我要变得强壮……我要报仇……他们打死了爷爷……” 纪淮远眸色渐深，他忍住心里的异常感觉，控制好情绪，低声问道：“谁？” 叶亚却没再讲话了，眼泪巴巴地往下掉，他没发出声音，只闷着头流泪，压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从叶亚住进来这么多天，他都是一副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每天都洋溢着笑容好似不曾烦忧过，即便偶尔气愤得不能自己过一会儿就会自我调节好转，纪淮远以为他天性乐观，却没深想过，这一切也有可能是假象，是他不想让他人洞察他内心的保护面。 他凝眸注视着叶亚，小孩身体快蜷缩成一团，漆黑的头发被浸湿，一粒粒水珠正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干净清澈的水面掩不住小孩越发雪白的肌肤。 他越来越白了，皮肤很容易养白。 “要抱抱吗？” 纪淮远未曾察觉，此刻的自己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轻柔。 叶亚抬起脑袋，眼睛湿漉漉地看向纪淮远，似有一丝不解，但很快，他便像是明白了一般，伸出双手抱住纪淮远的脖子，湿哒哒的身体往他的胸膛处靠去，语气依旧闷闷的，“要。” 纪淮远的衣服被浸湿，他却不觉什么，抚慰似的轻轻拍了拍叶亚的背，他在他耳边温声道：“以后有不开心的事可以跟我讲。”他顿了顿，声音低哑了几分，“我随时都在。” 叶亚吸了吸鼻子，“好。” 纪淮远拉开叶亚，平淡无波的眼眸略微带了些许笑意，“自己洗澡？” 叶亚点点头。 纪淮远便放开他，站起身对他说：“那我先出去了。” 叶亚睁着通红的双眼看着纪淮远的身影离开浴室，直到门再次被轻轻关上，他才慢慢地收回视线，整个人都缩进水里。 良久，他洗好澡出来，泡久了觉得有些缺氧，脑子更加晕乎乎不清醒。 纪淮远像是等待多时，见他过来便朝他招招手，“过来喝苹果汁。” 叶亚晕着脑袋走过来，他现在倒不闹了，情绪低落得像是随时要哭出来，他接过杯子，小口小口地喝，也不问为什么要喝这个。 纪淮远目光滑过他的脸，陷入深思。 是醒了还是醉的？ 叶亚喝完了把杯子递回给纪淮远，他不看纪淮远的眼睛，躲闪似的，小声道：“我喝完了，我要睡了，好难受。” 纪淮远修长的手指握着杯身，他好整以暇地站着，淡声道：“睡吧，好梦。” 叶亚声音更轻，“爸爸晚安。” 哦，还是醉的。 纪淮远莫名由地低笑一声。 。 又是艳阳高照的一天。 叶亚哼着小曲往吐司上抹花生酱，他忍不住咬了一口，扭头含糊不清地朝纪淮远的房间大声喊：“纪叔叔起床啦！” 那边还是没有回应。 叶亚又喝了口牛奶，叼着面包片转而往房间走去，敲了敲房门，“纪叔叔别睡了，都日上三竿了。” 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手跟弹奏似的，还挺有节奏地敲门。 不久后，门被打开，露出纪淮远阴沉不爽的脸，他不悦地扫了叶亚一眼，“我不吃，麻烦你离开。” 叶亚怔了怔，“哎”了一声，“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啊，现在都十点了，你怎么还要睡啊纪叔叔，昨晚没睡好吗？” 话音刚落，纪淮远深深地上下打量他一番，冷笑一声，“你倒是生龙活虎的。” 叶亚不明所以：“啊？” “断片了？”纪淮远问。 叶亚眨了眨眼睛。 纪淮远：“不记得自己喝醉之后发生的事了？” 叶亚：“……” 叶亚拿掉嘴上的吐司，恍然大悟，“难怪我早上醒来觉得头很疼。” 纪淮远神色复杂地再次看了他一眼，看来连自己喝醉了都忘了，他懒得再跟他说话，默不作声地关上门。 叶亚吃了闭门羹，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啊啊啊。 糟糕了，纪叔叔发现他喝醉了。 他会不会发现他就是一小混混，因此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啊？ 叶亚一天都心神不宁的，总感觉暴露了一样，下午和刺头吃饭都有心理阴影了，不敢喝酒，连连拒绝，刺头念在他有苦衷倒也没强求。 叶亚越想越觉忐忑，都不敢回家面对纪淮远了。 然而还是要回家，他只好处处躲着，生怕一碰面，纪淮远便会指着他义正言辞地对他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哎，叶亚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在床上打了个滚，反正明天一早就要回学校了，但愿纪叔叔过段时间就会忘记这件事。 夜色渐深。 他带着浓浓的忧伤与困扰进入梦乡。 正睡得香甜，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在静谧的夜晚显得尤为清晰，叶亚一下就被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睡眼朦胧地走去开门。 “干啥啊？”叶亚一打开门就嘟嚷了一句。 纪淮远端着蛋糕站在门口，橘黄的烛光在漆黑中摇曳。 叶亚瞪大眼睛，瞌睡一下子被眼前的光景赶跑了，他傻愣愣地看向纪淮远，柔和的光亮衬得纪淮远清俊的面容分外温柔。 他道：“正好零点。生日快乐，叶亚。” 第35章 -35- 叶亚鼻子有些酸涩，眼神无措地看着纪淮远，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这来得太过突然，他惊喜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诺诺地唤纪淮远：“纪叔叔……” 依旧是巧克力蛋糕，上面摆了1和6两根数字蜡烛。 纪淮远道：“别愣着，许愿望吧。” 叶亚这才跟回神了一样，赶紧许愿。 都要平安快乐呐。 平安健康就好，不求别的，生命里太多诱惑与*，以至于愿望多得不得了，人们很容易忘了生活的本质，要健健康康地活着啊，活着，无论好坏，就有希望啊。 叶亚咬了口蛋糕，巧克力的苦涩与奶油的醇甜在唇齿内融化，他坐在床沿边，两条细白的长腿晃了晃，“大晚上吃这么高脂肪的，我要是女孩子，肯定大哭着拒绝……” 纪淮远站在他身旁，垂眸淡淡看了他一眼，嘴角噙着轻浅的笑意，“你又不胖。” “没办法，天生吃不胖啊。”叶亚露出特欠扁的笑，道，“天赋异禀呀。” 纪淮远指了指他的嘴角，示意他，“嘴巴沾到奶油了。” “啊？” 叶亚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周围，粉色的舌尖沿着嘴角轻轻一勾，复而抬眸问道，“没有了吧？” 纪淮远目光落在只露出一小截的舌头，他停留了一瞬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 叶亚没听到回答，以为嘴巴周围还有，便跑去穿衣镜前照了照，歪着脑袋，“没有了啊。” 他照着镜子，左看右看，突然得意地笑了，摸着下巴分外自恋，“嘿，别说，我长得还挺帅。” 纪淮远心绪恢复平静，他笑了笑，问道，“小帅哥，有女孩喜欢你吗？” 叶亚愣了一瞬，回头梗着脖子硬撑，“当然有！” 就是他不知道而已…… 都他妈害羞在玩暗恋呢。 大概，或许，应该…… “你有喜欢的女生？”纪淮远又问。 叶亚又呆住了，他还没想过这种感情问题，目前还没对别人有过好感，但喜好装逼不能损面子的叶亚同志自然不能对纪叔叔坦诚说我情窦还没初开呢，等下被小看笑话了可不好，于是继续强撑，不服气道：“当然有，长得可漂亮可清纯了，我爱死她了。” 纪淮远但笑不语地看着叶亚深情表白。 叶亚顿了顿，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啊？” 纪淮远反问：“作为家长，我应该说什么？” …… 家长？ 叶亚脑袋“轰”了一下炸开了。 良久，叶亚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顿时胆战心惊起来，小心地开口：“那你们家长是不是要禁止早恋啊……？” “你说呢？”纪淮远似笑非笑，语气也是半真半假，“你禁止我找对象，自己却爱得死去活来，良心呢？” 叶亚涨红了脸，小声反驳：“我没禁止你啊……是你自己说的……” 他停顿了一瞬，又觉得重点不对，连忙补充道：“其实，我没谈，没谈……要不纪叔叔，我跟你一样吧，发个誓，都不亏，我也十八岁之前不谈恋爱，咋样？” 纪淮远轻笑，他似乎心情很是愉悦，眉眼间都是如沐春风的笑意。 “好。” 叶亚皱着脸，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他咬着叉子，一脸深究：“纪叔叔，我发现你这几天咋都在笑啊，都快赶上了几年的份量了，是有什么喜事吗？” “喜事？”纪淮远扬眉，他敛了笑，尤自思忖了片刻，眉眼顿然舒展，道：“是有喜事。” 叶亚兴奋地追问道：“什么喜事啊？” 人逢喜事精神爽呐！ 纪淮远漂亮冷淡的眼眸瞥了他一眼，道：“你生日啊。” …… 我操。 叶亚捂住胸口，差点倒地而亡。 这话说得，也忒让人感动了吧。 叶亚感动得稀里哗啦，泪眼汪汪地与纪淮远对视，格外感慨，“纪叔叔你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纪淮远：“？” 叶亚说：“我感觉您跟变了个人一样，不但表情变丰富了，而且话也变多了，还说得挺好挺溜！” 纪淮远不答反问：“开心吗？” 叶亚笑眯眯的：“挺开心的。” 纪淮远颌首，“那就好。” 纪淮远看了眼手表，见已快到凌晨一点，怕小孩明天起床困难，他放下手，淡声道：“不早了，别吃了，去睡吧。” 他收拾了下书桌，刚要出去，便听见叶亚在后面不死心地嘀咕：“肯定是被上身了……” 纪淮远闻言回头看他，驳回他的猜测，“你想太多了。” 他好整以暇地倚着门，再不解释怕小孩会胡思乱想好久。 “我只是想，”他清冷的目光滑过叶亚的脸庞，漫不经心道，“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家长。” 经过叶亚醉酒那晚，他深知自己对于小孩太不关心，以至于白天在书店寻了几本有关如何与小孩相处的书籍，泛读一番后，他甚至提笔摘录一些令人醍醐灌顶的建议，想起小孩生日是在学校度过，怕他生日过得凄切悲凉不会给以后留下回忆，思虑一番后便去订了蛋糕，还不太晚，至少生日这一天的开头是在家度过的，他完全有时间有机会去给小孩庆祝生日。 看来转变得太过突然，把小孩吓到了。 都想到了鬼上身这种理由。 纪淮远暗自发笑，他关上门离开，“早点睡。” 这叫叶亚怎么睡得着啊。 叶亚整个人都是懵的，肚子也鼓鼓的，他睁着眼睛抱肚子躺在床上好一会儿，脑海里一直在循环着纪淮远的话。 家长…… 合格的家长…… 短短一个小时，纪叔叔就提到好几次家长了，他一开始还挺诧异的，纳闷纪叔叔咋突然以家长自称了，后来纪叔叔又道做一名合格的家长，他瞬间就心惊肉跳了。 这是不是说明纪叔叔开始要管教他了？ 叶亚越想越觉得命苦，哀怨地埋进薄被里。 还是醉酒惹的祸啊……他就不该喝酒，再怎么高兴也不能放肆喝酒啊。 叶亚后悔地肠子都青了，恨不得回到那天，他一定在脑门上刻上“再喝自杀”四个字，绝对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出“哥俩好一口闷啊”这种丧心病狂的话。 叶亚翻来覆去的迟迟没有睡意，过了好久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早上要去赶第一节课，他定好了六点的闹钟，被闹醒时脑袋还是晕的，睁开眼睛都花了好一会儿功夫。 纪淮远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了。 叶亚一出门就看到纪淮远着实吓了一大跳，身体都往后退，“纪叔叔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纪淮远已然收拾妥当，他热了牛奶，把杯子放在叶亚手心，温声道：“等下送你去学校。” “我一个人可以去啊，不用送不用送，”叶亚慌张拒绝，这是纪叔叔管教的第一步？“我认得路，您回屋继续睡吧。” 纪淮远充耳不闻，复又问：“都收拾好了吗？” 叶亚：“……” 认命了，“收拾好了。” 纪淮远道：“把牛奶喝了。” 叶亚乖乖地喝光牛奶。 “你这次回学校只需上十天课，再过不久就是国庆节，到时候我去接你回家。” 纪淮远拿回杯子，放去水池清洗，叶亚去房间拿了背包，站在门口叫纪淮远，“纪叔叔，我好了。” 纪淮远回头看了一眼，擦拭干净后道：“等我一下。” 他拿了钱夹和钥匙，与叶亚一同出门。 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似乎还没苏醒，街道空旷只偶有车辆，空气里泛着久违的清新的气息。 第一班公交驶出，车尾排出废气与司机连连的呵欠声。 城市刚刚苏醒。 叶亚与纪淮远又是坐在最后一排，依旧是叶亚靠着车窗。 他扭头沉默不语地盯着窗外，几站过后，似乎见证了街道热闹的全部过程，原本紧闭的商铺开门了，早餐店陆续迎来客人，门口放着的蒸笼一打开便冒出雾一般浓白的热气。 叶亚越看越觉新奇，转头想要跟纪淮远说，却看见那人颀长的身躯倚着座椅，向来平淡无波的眼眸轻轻阖着，眼下是一片明显的乌青，他似乎很疲惫，公交车不断地停站驶行也没能唤醒他。 叶亚呆滞地盯着纪淮远的面容，他放轻了呼吸，悄悄收回欲要碰向纪淮远手臂的手，缓缓转回身，继续盯着车窗外。 然而，视线却没再停落在外面逐渐喧闹起来的场景。 他微哼。 什么嘛，没睡好就再睡一会儿，美好的清晨就是用来睡觉的才对，为什么要执着送他去学校，还撑不住在公车上睡着了，一点也不帅气。 说什么合格的家长。 叶亚啧了一声，明明是溺爱的家长，才对。 一点也不合格。 差评。 第36章 -36- 公交车快到站了。 叶亚摇了摇身旁还在睡觉的人，“醒醒，到了。” 纪淮远睁开眼，眼神有一瞬的恍惚，他盯了叶亚几秒，眼眸才逐渐清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应声，他捏了捏眉心，起身让叶亚走出来，让叶亚走在前面，他护在身后，经过空荡荡的车厢，车子还没停稳，叶亚始料不及地趔趄了几步，眼看身子随着惯性往前冲，他有些慌地伸手往后去摸扶杆，却抓到了纪淮远欲要扶住他的手，温热的掌心触碰在一起，纪淮远略一用力把人拽了回来。 “哎，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会摔个狗吃屎呢。”叶亚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猛地发现自己的右手还被抓着，他默默地扯开，悄悄舒展了下右手，有些不好意思。 下了车，叶亚还觉得手心有股被灼伤的异样感。 去学校还要走一段路，纪淮远依旧半阖着眼眸没精打采的样子，感觉都能半路睡着，叶亚也不好打扰他，静静地走着，直到到了学校大门口，纪淮远似乎才有了点精神，他看了看叶亚，没说别的，言简意赅，“进去吧。” 叶亚顿时有种是送他进监狱的感觉。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礼貌地道别：“再见。” 纪淮远在身后突然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好好学习。” 叶亚双腿一软，险些没磕在地上。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却像跟座大山一样飘过来落在他头顶，他回头，干巴巴地笑：“我尽量。” 因着纪淮远这句叮嘱，叶亚又强打起精神刻苦勤奋起来，还没抓耳挠腮两天，就一脸懵逼地迎来了月考，考试三天时间瞬间就把叶亚打回原形了。 这试卷出得……忒不是人了，他居然连有些题目都看不懂。 叶亚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就是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他怕成绩出来刘建国看到会气到血压直线飙高，于是路上遇到刘建国，都特灿烂地对他笑，企图以爱来降低他的怒气值，保他平安。 刘建国：“？？？” 叶亚笑眯眯的，“老师吃饭去啊？您是在食堂吃吗？” 育华是全封闭式管理，校里大部分教师都住在学校，以更方便地管理学生，学校也有专门的教职工住宿楼，有的老师会拖家带口住在学校，也有老师只身一人又没时间开小灶，只好与学生一同在食堂吃饭。 刘建国这个年纪应该结婚了，但叶亚在食堂碰到过他几次，他都是一个人坐一桌吃完。 刘建国严肃地点头，一点好脸色也不给，“嗯。” 他对叶亚没啥好印象，在窗口看到好几次他在课堂上睡觉，平日里偶尔叫他起来回答问题也是一问三不知，更何况还是个走后门进来的，活活败坏了班级秩序和风气，要不是是校长钦点不能拒绝，他才不愿接手这二流子。 “一起呗？”叶亚像是没眼色似的，看不见刘建国脸上不悦的神情，依旧笑嘻嘻地说。 月考一过，大毛正处于极度忧郁哀伤的状态，心心念着成绩，都没心思吃饭，叶亚劝了一番没用便作罢，自己过来吃饭了。 叶亚端着餐盘坐上位置，他伸脖子瞄了眼刘建国的饭菜，三个菜全是红通通的，惊讶道：“老师你喜欢吃辣啊。” 刘建国冷淡地应了一声：“嗯。” 叶亚想起纪淮远，笑了笑，“我爸也喜欢吃辣，他特重口味，无辣不欢，还不长痘。” 刘建国自然联想到那天过来的男人，他停下筷子，皱着眉头，“你爸挺年轻的，多大生的你？” 叶亚扬了下小脸，竟有些得意，“才二十六岁，很年轻啊。” 刘建国眉毛皱得更凶了，显然已经得出定论，子不教父之过，乱来，真是罪孽。 “我不是他亲生的啊。”叶亚又道，脸色一如平常地吃菜，“他收养的我，哎，不算收养吧，没上户口呢。” 西兰花一进嘴里，叶亚立刻吐了出来。 “这菜真难吃，没熟吧？”他撇撇嘴，一脸嫌弃。 刘建国顿了顿，表情恢复正常，他伸了筷子去夹了块西兰花，“我尝尝？” 叶亚自然不会拒绝。 刘建国咬了口就把菜放下，黝黑的脸庞此刻更加黑了，“食堂越来越不重视饮食口感，必须得向学校反映了。” 叶亚又吃了口笋丝肉片，他咀嚼完食物，兴致勃勃地抬头看向刘建国，“老师，你家有厨房吗？” 傍晚时候，叶亚在刘建国的宿舍做了一顿晚饭，他满足地吃完，舒服摸着肚子瘫在椅子上，得意洋洋地问刘建国：“老师，我的厨艺好吧？” 考虑到刘建国的口味，他特地做了两道川菜，又给自己做了道较为清淡的，煮饭过程中有种在家的错觉，切辣椒的时候隐约觉得在给纪淮远做饭一样。 刘建国自从和妻子离婚就一直吃食堂外卖，好久没尝过这种家常菜，但迫于必须保持教师的威严，他正色道：“还行。” 叶亚啧了一声，他懒洋洋地起身伸了个懒腰，突然灵光一闪，他扭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刘建国，“老师，我以后能常来您这做饭吗？买菜的钱我也出一半，我有钱。” 食堂饭菜不好吃，也不知道有多少营养，他正是发育长身体的时候，每天都特容易饿，经常上午第三节课和下午第二节课就饿着肚子上课，他得多补补，好长高长壮。 “你就不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刘建国无奈地叹气。 叶亚耸了耸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厚着脸皮说，“您现在也知道我的成绩，我跟您讲实话吧老师，我现在心思不能放在学习上，我这人脑容量小，做啥都得一心一意，不然容易搞砸，到育华读书也是因为没学校要我，我就混一年，毕业就滚蛋，您就别操心我的学习了。” 刘建国听得太阳穴一突一突的，什么叫到育华来是因为没学校要？这是什么话！把育华当成什么了！时刻秉承着爱校主义的刘建国同志很不爽，但看叶亚一脸真诚的样子他又不好纠正这些，他沉着脸，问道：“那你心思放哪了？” 叶亚笑眯眯的，刻意忽视刘建国的脸色，火上浇油，“不说，不能告诉您，是秘密。” 晚自习过后，叶亚好心情地给纪淮远打电话，说了今天在班主任家里做晚饭的事，末了他可怜兮兮地说：“纪叔叔，等我明天回家我得去买个保温盒带回学校，我好容易饿，经常上了两节课就饿，又不喜欢吃面包。” 纪淮远在斟茶，伴随着好听悦耳的倒茶声，雾一般的热气袅袅升起，缕缕清香飘扬，他温和地应着：“好。” 叶亚开心地笑，他知道纪淮远不善言辞，于是主动问话：“你在干嘛啊？” “喝茶。” “我也想喝，让我闻闻。”叶亚兴高采烈的，说着脑袋还特意往手机贴近了些，似乎就能闻到茶香一样。 彼端，纪淮远依言把手机靠近茶杯，不断升起的热气快速给手机屏幕贴了层薄薄的水汽，他又贴向耳边，“闻到了吗？” 叶亚朗声道：“闻到了，我回去你泡给我喝好不好？” 这幼稚的行为此刻在当事人眼中却是再正常不过。 纪淮远道：“好。” 叶亚笑了一会儿，又说：“纪叔叔，我感觉我考的很不好，你知道成绩后不要打我啊。” “不打人，家长不能体罚孩子。”纪淮远道。 叶亚得寸进尺地补充道：“也不能骂我，也不能给我脸色看，更不能扣我零花钱。” 纪淮远闻言眉心微蹙，“考得是有多差？能把我猜想得这么不近人情。” 叶亚望着天花板估算了一下，小心地呼吸，“不知道加起来有没有……两百分……” 好像两百分有点多了，六门，平均下来一门得三十多分啊，他都觉得他化学和数学得考零蛋，他在考场没有一点运气，通常都是选哪个错哪个，判断题二分之一的概率，瞎蒙都得错一大半。 叶亚一想头皮都麻了，宿舍非常安静，他几乎能听到纪淮远平稳的呼吸声，他暗道糟糕，在有些事上绝对不能跟纪淮远坦诚啊，他赶忙亡羊补牢，立地发誓：“纪叔叔我错了，我回家就做作业，三天假期就只做作业，日夜不眠地做作业！” 学校毕业党国庆放不了七天那么长的假期，被克扣成三天，作业还多得要死，然而大部分学生没有异议，叶亚听到放假消息简直都要气死了，但看到周围人反而怪异地看他时，他默默地吞回将要出口的吐槽，憋屈了好久，下课就去找大毛抱怨，没想到大毛也被同化了，居然觉得再正常不过，反而嫌叶亚太不努力了，叶亚更加幽怨了，只能独自消化这个坏消息。 纪淮远低笑一声：“还是要劳逸结合的。” 叶亚眼睛顿时亮了：“您要带我去玩吗？” 第37章 -37- “你想去哪玩？”纪淮远问道。 叶亚眼睛更亮了，他抱着手机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开心地说，“我想去海边啊，我从小就想去看海了，做梦都要去看海，不过这里没有大海，得跑到别的城市去吧。” 他说着说着就憧憬起来，双眼亮闪闪地幻想着美好假期，“您去查查附近哪座城市有海可以吗？不过，国庆人应该很多吧，都特有钱跑去旅游，会不会很挤啊？要不您再看看哪儿不是旅游胜地又有大海的，我们去那好不好？” 纪淮远抿了口茶，舌尖泛着带了丝涩然的甘甜，他耐心等叶亚说完，而后淡声道：“不好。” 叶亚：“……” 叶亚跟当头泼了场冷水一样，懵了一会儿，愤怒道：“那你还问我想去哪玩，您这不是成心把我当猴耍吗。” “三天时间不够，你还要写作业。”纪淮远解释道，“问你只是提前为旅行做准备，我已经知道你想看海了，寒假去？” 纪淮远一番话轻而易举地消去了叶亚的怒火，他立刻换了副口气，又兴奋起来，“真的？好啊，寒假去啊！寒假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玩好久！” 纪淮远笑了一声，没应话。 叶亚一想到和纪淮远一起去玩就更加兴奋，他猛地蹬了下床，床下三只立马被吓了一跳，叶亚不好意思地探头看过去，“不好意思啊各位，我寒假要去海边玩，实在是太高兴啦。” 三只看了他一眼，无法理解他的高兴点，又各自默默地低头学习。 叶亚躺回到床上，刻意压低声音怕吵到他们学习，“纪叔叔我先不聊啦，舍友在学习呢，晚安。” 没等纪淮远说话，叶亚就尤自挂了电话。 几分钟后，微信进了条消息。 合格尽责的家长逼问道：“你怎么不学习？” 叶亚哈哈笑，他眼睛嘴角都弯着，打字，理直气壮道：“因为我困了啊。” 片刻后，纪淮远微信转账一千给他，随后发了条消息：“清醒了吗？” 叶亚顿时坐了起来，“醒了！我立马就去学习！谢谢爸爸！” 他说到做到，一发完消息就下床去书桌前拿了本历史辅导书，埋头苦读。 舍友三只惊讶地眉毛迟迟没掉下来，傻愣愣地看着从来不看书的新舍友反常地翻起书本。 叶亚被几道目光盯着，敏感地抬起头，冲他们笑了笑，有些尴尬，“我睡不着，下来看看书。” 说完，他在内心感慨：啊，这肮脏的金钱交易啊。 再多来几次吧。 守财奴叶亚同志又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一千块能够干什么？ 一千块能够让叶亚看书看到凌晨十二点，他伸了伸懒腰，困到极点，呵欠连连，但还是摸了手机，给纪淮远发了条消息：“爸爸，我刚看完书，晚安。” 纪淮远只因对茶艺起了兴趣，他今晚研究起如何泡茶，喝了不少茶水，导致迟迟没有睡意，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起手机，目光停落在叶亚发来的消息上，久久之后，他才似有若无地轻笑一声。 还算是好孩子，挺听话的。 纪淮远起身收拾茶具，拿着瓷玉茶杯骨节分明的手指顿了一下，他皱了皱眉头，暗自改正：挺听钱的话。 第二天上课，叶亚特别没精神，英语课上直接趴桌子上睡着了，老师生气地叫他起来回答问题，他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眼睛实在睁不全，哼哼唧唧地差点没把英语老师气个半死，下课就去找刘建国控诉叶亚的坏行。 叶亚被叫去办公室喝茶，他委屈道：“我是因为晚上看书看太晚所以精神不太好，老班，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次一定改正。” 刘建国啧了一声，无不无奈，“你熬夜学习还不如上课认真听讲，比你自学有效率多了，我看到你在课堂上睡觉就好几次，下次困了尽量给我忍着，别影响其他同学！” 叶亚睁大眼睛：“老班你偷窥啊？” “什么叫偷窥！”刘建国气得重重拍了下办公桌，“你最好重新学习下语文！” 叶亚缩了缩，“行呗，我专心学语文去，跟其他比起来，语文算是简单的了。” “你语文也没及格！”刘建国吹胡子瞪眼的，毫不留情面地说，“语文老师特意找我说你，你说你作文写得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学生都比你写的好！” 叶亚一头雾水地眨巴下眼睛，他挺认真地写作文啊，更加委屈了，“我爱我爸，亲情可贵啊。” 刘建国简直要气炸了，拍桌子跺脚，“作文是要求写议论文，你写的是啥，你还给我写诗！” 叶亚：“……” 叶亚鞠了一躬，诚恳道歉：“老班，我错了。” 刘建国胸膛起伏，他深呼吸好几下，无力再看叶亚，挥挥手，“你出去吧。” 叶亚跟没事人一样，出了办公室又趴在课桌上，眼巴巴地数时间等着放学。 终于等到放学，叶亚快速回宿舍收拾了一下就急冲冲地跑去校门口，路上碰到大毛也只顾得上喊了一声，出了校门一眼就看到在门口等待的纪淮远。 叶亚忍不住雀跃地朝他跑去，一边喊：“纪叔叔！” 纪淮远接过他的背包，问道：“饿了吗？” “饿了！”叶亚诚实地说。他第二节课就饿了，特想吃东西，迫不及待地想吃，都要等不了一秒两秒。 于是，叶亚来到了之前他所唾弃的学校附近的街道，要了份牛肉面先填饱肚子，纪淮远不饿没点，只坐在对面，耐心等他吃完。 叶亚吃得很急，他怕纪淮远等得不耐烦，即便烫得他舌头都有些发麻了，他还是加快速度尽可能迅速吃完。 纪淮远拧眉，“饿成这样？中午没吃？” 叶亚吞下面条，又喝了口水，笑眯眯道：“吃了啊，但我正长身体嘛，食量大。” 食量大的叶亚小同志吃完回去，在街边看到卖冰淇淋的，他又想吃了，指了指，对纪淮远说：“我又饿了。” 纪淮远看了眼，淡声拒绝，“刚吃完热的不宜吃冷饮。” 叶亚看那卖冰淇淋的拿着蛋筒扭啊扭，漂亮地扭成一道高高的冰淇淋，他看得嘴馋，纪淮远说的话跟没说一个样，“我想吃啊，求求您了，给您敬个礼！” 纪淮远瞥了他一眼。 最后，叶亚如愿以偿地捧着冰淇淋高高兴兴地回家。 然而晚上，叶亚惨遭打击报复。 纪淮远给他布置了一份作文，“你班主任打电话过来，说你作文写诗？你再写来看看。” 叶亚：“……” 刘建国你大爷的。叶亚咬牙在心底怒骂一句。 叶亚硬着头皮问：“什么主题啊？” 纪淮远气定神闲：“歌颂亲情？” 叶亚：“……” 刘建国你刘姥姥的。 许久。 叶亚再次洒泪道歉：“我错了纪叔叔，我再也不敢了。” 纪淮远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和小孩相处这么久，他也算是大概摸清了小孩的脾性，认错容易，嘴唇一张就是我错了，然而改正难，就是口头一说而已。 “哪里错了？” 叶亚低头：“我不该吃完热的再吃冰淇淋。” 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纪淮远点点头，问道：“肚子疼了？” “没！”叶亚刚想拍胸膛炫耀自己身体强健，对上纪淮远的视线，立马改变了想法，声音立刻低了几个度，“有点……我想回屋休息。”不要写这狗屁作文。 纪淮远看了看他，允许他离开，叶亚马上溜回了屋，一点也不像肚子有点疼的人。 客厅瞬间变得安静，竟让人有些不习惯。 纪淮远目光落在茶几上的便笺，他眸光定了定，拿起一看。 啊！爸！ 啊！妈！ 啊！爸妈！ 亲情无价！ …… 纪淮远失笑地捏了捏额角，他把便笺折了一折，修长的手指捏着，走回书房，放进书桌最下格的抽屉里。 第二天，叶亚自知这些天犯的错太多，老老实实地来到书店看书。 几天没来，书店玻璃窗旁多了许多张椅子，有挺多人坐在这儿看书，叶亚去资料书区翻找了几本辅导书，他坐到位置上，礼貌地朝对面坐着的人笑了笑，那人迎上他的目光，明显一愣，但随后也羞涩地回之一笑。 叶亚开始埋头做作业，纪淮远在外出，估计下午才能回来。 他咬着笔冥思苦想，头都快想破了还想不出如何解题。 数学真难啊。 他有些烦闷，无意识地咬着笔看了圈周围。 书店进来了一个男人，径直往叶亚这儿的位置走来，在他对面坐下，显然和坐对面的人认识，还分外亲昵，男人咬牙切齿，压低声音说话，语气却十分温柔：“谭周周，你又到处乱跑。” 第38章 城 -38- 叶亚看了几眼就不好再看，他把注意力放在作业上，又习惯性咬上笔头，痛苦得脸都皱成一团，忽然，有人敲了下玻璃，叶亚循声看去，纪淮远站在窗外对他勾了勾指头，示意他出来。 叶亚倏地站起身，动作太猛惊到了对面那人，叶亚尴尬地冲他笑了笑，小声说：“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我出去一下。” 谭周温和一笑，“没事。” 叶亚走出去，纪淮远还站在那儿，他小跑过去，问道：“怎么了？” 纪淮远言简意赅地答：“一起去吃饭。” “就中午了啊，”叶亚惊讶地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了，时间过得真快，他复又抬起头，指了指书店，“行，不过等我一下，我得进去收拾一下课本，免得占了位置，别人都没座位就……” 他声音随着目光的停落而顿住，张着嘴好半晌没发出声儿。 坐他前面的那两个男的手是牵在一起的！ 叶亚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亲眼目睹这种场景，震惊得好久都没想起移开视线。 后进来的男人悄悄拉着那个温和害羞的男人的手，他侧着身子，面带微笑地在与他低声说些什么，霍地，男人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隔着玻璃与叶亚的目光直直相撞。 叶亚心脏“咯吱”一下，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眼前忽然一片漆黑，纪淮远抬手盖住他的眼睛，另一只手拉向他的手臂，带他离开这处，淡声说，“你要不想再进去拿书本，我可以帮你。” 叶亚讪讪地笑，“谢谢纪叔叔。” 纪淮远去帮他拿课本，叶亚倚着墙等他出来。 他低垂着脑袋深呼吸两下，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掩面长叹，被撞见偷看了，好丢脸啊…… 纪淮远走出来正好看到小孩搔耳捶胸的样子，他暗自发笑，过去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好了。” 叶亚无力地抬起头，可怜兮兮地喊：“纪叔叔……” 纪淮远：“？” 叶亚愁着脸，想要用美食弥补自己的尴尬症，“我要吃顿好的，我要吃肉，吃肉，肉肉肉。” 他说着说着就唱起来了，挥手打着节拍，“肉肉肉，动次打次哟哟哟……” “……？” 纪淮远信步而走，他语气轻淡地对叶亚说：“景远回来了，他们约我们一起吃饭，现在去赴约。” 叶亚的rap硬生生地转了个调，“啊——” 纪淮远说：“我上午接到电话时正忙，没来得及提前告诉你，抱歉。” 叶亚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 搭车去酒店路上，叶亚忐忑极了，心里跟揣了几只兔子一样，手心都被汗湿了。 要去见纪叔叔的家人了…… 纪淮远侧眸看了看他，似乎看出他的紧张，状若无意地宽慰：“你想吃什么，等下直接点菜，他们不会介意，人挺好的。” 叶亚轻轻“哦”了一声。 也是呐，纪叔叔人那么好，他家人应该也很好啊。 进了包厢，里面只有一个白白嫩嫩的男人，他正低头玩手机，听见声响后抬起头，粲然一笑：“你们终于来啦。” 纪淮远带叶亚坐上位置，叶亚对面就是男人，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叶亚，笑容满面地打招呼，“你好啊亚亚，我来个自我介绍吧。我爸姓金，我妈姓钱，我叫金钱，所以我家很有钱。” 叶亚：“……” 他窘迫地对金钱笑了笑，又求救似的瞄向纪淮远，纪淮远气定神闲地抿了口茶，略微解释：“他是景远的男朋友，刚认识的时候他也是跟我这么介绍他自己的。” 金钱愤怒，大声纠正，“不是男朋友！我们结婚了！结婚了！” 纪淮远神色自若地无视他，叶亚左看看金钱炸毛的样子，右看看纪淮远平淡无波的模样，他干干地笑了两声，刚要做中间人平和一下气氛，却见金钱已然恢复了情绪，笑盈盈地递了盒包装精致的喜糖给叶亚，“亚亚，这是我和景远的喜糖，给你哦。” 叶亚接过，连忙道谢。 他低眼看着手中的糖，小巷里人年龄出现隔层，都没有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这是平生第一次收到喜糖，居然是男生和男生的…… “景远呢？”纪淮远问道。 “没礼貌，不叫哥。”金钱撇撇嘴，“他去给我买黄桃布丁了，亚亚你要吃吗？我给他打电话。” 叶亚亮了下眼睛，“布丁？我要吃！” 金钱嘿嘿笑，他转而去给纪景远打电话。 叶亚趁着金钱在打电话的间隙，悄悄侧身小声嘲笑纪淮远，学着金钱的语气，眼睛都在笑，“没礼貌，不叫哥。” 纪淮远淡淡道：“叫不出口。” 叶亚不明所以：“啊？为什么啊？” 等吃完这顿饭后，叶亚才明所以了，于纪淮远而言，确实叫不出口啊。 等了一会儿，纪景远才回来，先把布丁给金钱，再把另一份递给叶亚，一边笑着上下打量他一番，“你就是那小孩，叶亚？” 眼前的男人与纪淮远长得不太像，他看上去很和善的样子，似乎很好相处。叶亚点点头，礼貌道：“你好，景远哥。” 纪景远坐下位置，唤来侍者开始点菜，他先叫了几道金钱喜欢的菜，又把菜单移到叶亚面前，说道：“喜欢什么随便点。” 叶亚接过菜单，想了想，碰了碰纪淮远，小声说：“一起看。” 纪淮远放下茶杯，微微靠近叶亚，低眸看向菜单，刚说了两道菜，便被纪景远截口拒绝了：“别点排骨，钱钱今天嘴巴酸，不能用力咀嚼，等下他看着又想吃。” 正在闷头吃布丁的金钱愕然抬头，他气愤地踹了纪景远一脚，“瞎说什么啊，亚亚在呢！” 叶亚：“？？？” 什么？ 纪景远闻言促狭一笑，视线落在一头雾水的叶亚脸上，试探性地问道：“叶亚你知——” “纪景远，你给我闭嘴。”纪淮远冷冷开口。 纪景远摊了下手，没再说出口。 叶亚依旧一脸懵逼，发生了什么？ 纪淮远黑着脸，不听纪景远的，毅然决然点了份糖醋排骨。 点好菜后，叶亚悄悄靠近纪淮远，小声问道：“怎么了？” 纪淮远看了叶亚一眼，他眼神稍冷，叶亚赶紧噤声了，默默地移正身躯，埋头扒拉着布丁。 金钱吃了几口，挖了一勺子递到纪景远嘴边，“景远你要吃吗？” 纪景远张口咬住，眼底满是笑意。 “哎，你别咬勺子啊。”金钱扯了扯手，皱着脸要纪景远放开。 叶亚瞠目结舌。 纪淮远看了眼叶亚，低声提醒对面那两人，“你们俩注意点形象。” 金钱下意识地看向叶亚，直直地与他对视，他笑了笑，问道：“亚亚你介意吗？我们这样，你会不会看不惯两个男的在一起？” 纪淮远漂亮的眼眸凝视着青瓷杯里清冽馥郁的茶水，他敛目，淡淡道：“他不会。” -39- 一顿饭下来，叶亚对纪景远和金钱已没了刚才的那股局促感，他欢快地吃菜，一边跟他们闲聊，对他们俩的秀恩爱也见怪不怪了。 叶亚也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他觉得自己的接受能力太强了，之前看到书店那两人偷偷牵手都惊得呆住了，虽然知道有这种事但亲眼看见还是会觉得惊愕，后来……叶亚想起纪景远给金钱夹菜不让他挑食的场景，他暗忖，大概是看麻木了吧。 叶亚一直吃着面前的蔬菜，他没吃过这道菜，脆润滑嫩，特别好吃，他吞咽下嘴里的食物，好奇地问道：“钱钱哥，你和景远哥是怎么认识的啊？” 金钱特馋纪淮远那边的排骨，他咽了咽口水，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儿，连跟叶亚说话都有些漫不经心，拖长了音道：“这个啊……网恋奔现？还是相亲来着？”他歪头看了看纪景远，把这道难题抛给他了，“我不知道怎么说了，你来说。” 纪景远扬了扬眉，故作沉思，“这个说来话长——” 一旁的纪淮远不冷不淡地泼冷水：“是□□转正。” 纪景远不悦道：“你能不能说点好话？” 纪淮远：“我说错了？” 纪景远咬牙，*地回：“没错。”当初对感情困惑不解的时候就不该去询问纪淮远的意见，以至于被他抓到把柄，偏偏钱钱那人还傻不拉叽地应和：“对哦，应该是这样才在一起的。” 叶亚：“……” 面对三位成年人，叶亚匿了声，默默地吃菜。 纪淮远见小孩只顾专注地吃着秋葵，他终是蹙眉阻止道：“你少吃点秋葵。” 叶亚抬起眼，惊喜道，“这个叫秋葵呀？好好吃！” 纪景远开口：“多吃点没事，叶亚正在长身体吧，以后找了女朋友有好处。” 纪淮远脸色不善地看了看纪景远，他不疾不徐地把冰镇秋葵放到纪景远面前，“你多吃点。” 叶亚眼巴巴地看着菜离他越来越远，顿时有些委屈了，还不让人喜欢就多吃了啊，真霸道。 金钱趁纪景远没注意，悄悄夹了块排骨放入口中，满足地眯起眼，吃到美食特别开心，见食物摆了过来，笑眼弯弯道：“对，你多吃点，这菜我就是为你点的呀。” 话音刚落，纪淮远嘴角露出个讥讽的笑，好整以暇地看向纪景远脸色由青转黑，他心情更加愉悦，刚要落筷，却不经意看见自家小孩一副不开心的样子，猜想到小孩不识秋葵，他又放下木筷，耐了性子解释：“秋葵强肾补虚，你还在发育，吃多了容易燥。” “这样啊……”叶亚脸一下子红了，都有点不好意思看纪淮远。 吃完后，四人在酒店门口道别。 叶亚对金钱印象特好，觉得他随和很适合做朋友，倒是纪景远，他有点怵他，总觉得他虽然看上去平易近人但隐约又有距离感，而纪淮远却恰好与他相反，看上去高冷少言但实际上却很平和体贴。 叶亚暗暗感慨，真是奇怪的兄弟俩呀……哥不像哥，弟不像弟，怪不得纪叔叔不愿意叫他哥哥。 不过，景远哥对钱钱哥真好，看上去很般配。叶亚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你们很配啊。” 金钱笑弯了眼，得意地扬起下巴，“我也觉得，不过我比他帅，对不对亚亚？” 叶亚知道夸赞钱钱哥，景远哥并不会生气。立刻拍马屁，“对对对！” 金钱笑得更开心了。 一旁纪淮远等得不耐烦了，他直接拽了拽叶亚的衣领，面无表情道：“走了。” 叶亚猝不及防，喊道：“纪叔叔你别拽我啊。” 纪景远忽然嗤笑一声，扳回一局，“叶亚，你叫我哥，叫淮远纪叔叔？”见纪淮远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刻意放缓了语气，循循善诱道，“是不是嫌他长得老？” 叶亚怔仲了片刻，扬声反驳：“当然不是！您要是喜欢，我也可以叫您景远叔的。” 纪景远：“……” 明白了，他养的，他俩一条心。 道了别，叶亚跟着纪淮远继续回书店，叶亚坐回到之前的位置，书店里那两人已经离开了，叶亚心里有些惋惜，他还想着跟他们俩道个歉来着。 纪淮远一回来，小程便得空了，她坐到叶亚面前，笑吟吟地开口：“亚亚，写作业啊。” 叶亚长叹一声，分外幽怨，“是啊小程姐姐，我国庆就放三天，却布置了七天量的作业，而且都好难啊。” 小程还挺喜欢叶亚的，觉得他性格挺好的，她脑袋往后望，努了努嘴，“不会做找你爸爸去呀，店长好厉害的，上次有个顾客买书说印刷有问题答案出错，店长二话不说就给他算出了几种解法证明答案没错。” 叶亚无意识地晃着笔，沮丧道：“我不敢问他啊……我怕我听不懂。” 小程赞同道：“也是，店长不像是那种有耐心把具体步骤说出来的人，他应该就给个答案吧？” 叶亚想起小时候年幼无知问纪淮远题目的事，他重重地点头，是的没错，就是这样的人！懒得多说一个字，平时懒得动，就连吃饭也什么都能接受因为懒得花心思琢磨，太他妈热爱生活了！ 纪淮远正低眸一言不发地用扫描器扫书的条形码，他把顾客购买的书本装好，递给顾客，清冷的声音响起：“欢迎下次光临。” 叶亚呆愣愣地注视着，他有些走神。 小程循着他的目光看了看纪淮远，店长很帅啊，简单的白衣长裤在他身上却尤为气质突显，她又回眸略微探究地看了眼叶亚，两人长得不像啊，她被勾起了好奇心，凑近了一些，轻声问叶亚：“亚亚，你妈妈长啥样啊？” 叶亚瞬间回神，他慌张地收回视线，清咳两声，“我妈？我妈啊……长得很漂亮！特别漂亮！”他说着声音更加响亮，无比自豪的样子。 虽然自己从来没见过妈妈，但他长这么帅，妈妈肯定也漂亮得不得了。 一个没注意声音太大，在书店横空而起，响彻在半空中，小程看了圈周围，“嘘……小声点亚亚。” 叶亚不好意思地拿手指比在嘴唇上，示意闭嘴了。 纪淮远看了过来，隔着桌椅人群。 他听见了叶亚的话，一阵失笑，明明没见过自己的妈妈，却能这样称赞她，小孩心思明净不掺一点杂质，算是挺好的脾性。 那么就，一直保护下去，不让他染到世间污秽，不让他知晓险恶世故，就这样保持着赤子之心，无忧无虑地度过这一生。 小程艳羡地捧脸：“果然帅哥配美女啊，我还想着以后找个大帅哥谈恋爱呢，哎，除了我去整容，估计是不可能了。” 叶亚皱眉道：“小程姐姐你长得很漂亮啊，干嘛这样说自己，太没自信了啊。” 小程明显不信叶亚的话，指了指眼睛又指了指鼻子，各种吐槽，“亚亚你别逗我开心了，你看我这肿眼睛塌鼻子的，哪里漂亮了？” 叶亚真诚地看着小程的眼睛，“在我眼里很漂亮啊。” 小程捂胸口倒地不起，她居然被一个十五岁的小孩给撩到了。 厉害了，这说话技能。 小程深深地看了叶亚一眼，食指晃了晃，逼供道：“说，亚亚同学，你有没有早恋？是不是在学校瞒着店长谈恋爱呢？” “没啊！我都没有喜欢的女生。”叶亚无辜地眨了下眼睛。 小程感叹：“等你长大了肯定会祸害一个连的女孩子。” 叶亚嘿嘿笑了一下，是夸他长得帅魅力大吗？ 他还憧憬了一下，压根没想过自己魅力大到只祸害了一个人，还是个男的，还是朝夕相处的……家人。 叶亚做了一天的作业，早早就去睡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叶亚深刻彻底地体验了一把“强肾补虚”过量的……燥。 梦里他浑身浸满了热汗，血脉偾张，燥热难耐地乱动，他眼前是水雾一般的模糊，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却隐约有股酥酥麻麻的快意。 身下一股热流喷薄而出，叶亚睡醒后才半夜一点，他瞬间就感觉到内裤的濡湿和不适，整个人都僵了几十秒，好半晌没从梦境里回过神。 “啧——” 叶亚终是清醒过来，恼地抓了抓头发，认命地换了内裤，出去洗内裤。 客厅还是充满光亮的，叶亚愣了一瞬，纪叔叔还没睡？ 正想着，纪淮远从沙发上起身，直直地与他对视，片刻后，他的目光落在叶亚垂下的右手上，右手手心正攥着那条换下来的内裤。 -40- 叶亚一脸茫然地看见纪淮远视线落在他手上，他也顺着低下脑袋看过去，瞬间大愕，慌张反手背在身后，脸涨得通红，舌头都因为窘迫开始打结：“我……我，你……这个……” 纪淮远坦诚直率得可怕，直截了当地问出口，偏偏语气轻淡跟聊家常一样，“梦遗了？” 这不咸不淡的话像把火直接烧得叶亚脸庞更热了，叶亚发育比较慢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他尴尬得无地自容，忍不住掩面长叹，“纪叔叔你说话能不能委婉一点……” 纪淮远不解：“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为什么要害羞？” 叶亚内心更加抓狂，却还是撑着面子顶嘴道：“我没害羞！我就是在您面前稍微有那么一点不自在。” “为什么不自在？我也是男人。”被他这么一说，纪淮远似乎更加不明所以，“如果被女人看见，你有羞耻心是情有可原，但是同性之间大可以讨论生理问题，毕竟你正处于青春期，我作为长辈，有责任和义务来教你如何面对性发育和培养正确的性心理。” 叶亚耳边“轰轰”地响，他被纪淮远这一口一个“性”给恼得更加面红耳赤，他耳根子都是滚烫的，虽说鹏鹏会跟他说一些荤段子，但若是从纪淮远嘴里说出来，还那么的一本正经，他几乎想钻进地里不去听纪淮远这义正言辞的说教。 纪淮远停了下来，“？” 话终于说完了，叶亚得到了解脱，他长长地深呼吸一口，感慨道：“纪叔叔您真厉害，我算是知道了为啥上次我不小心看到你*你都没反应，因为你压根就不在意对不对。” 纪淮远闻言投以注视，清冷的目光掠过他的脸庞，徐徐道：“不吃亏，我也看过你的身体。” “诶？” “诶？！” 叶亚瞪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纪淮远敛目，眉眼间有淡淡的倦意，他信步经过叶亚，道：“我先去睡了，你洗完早点休息。” 叶亚目瞪口呆地看着纪淮远房间门被轻关上，他还是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啥时候发生的事？ 被纪淮远这么话只说一半，叶亚恍恍惚惚洗好内裤又恍恍惚惚地进入睡眠，临睡前又把纪淮远骂了一遍，不带这样的吊人胃口的，他左想右想都不知道啥时候他宝贵纯洁的身体被人给偷窥了，太气人了。 第二天醒来，叶亚洗漱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逼问纪淮远，他敲了两声没人应，咬咬牙干脆直接推门而入，纪淮远是不会反锁房门的，他居高临下地睨着还在熟睡的纪叔叔，冷着声音道：“醒醒。” 纪淮远没被喊醒，依旧睡意正浓，呼吸匀称平缓。 叶亚不敢再掀他被子了，他俯身曲指敲了敲纪淮远的额头，下一秒，纪淮远睁开眼眸，清清冷冷的迎上他的目光，“你在干什么？” 叶亚：“……” 被他这么一看，叶亚顿时就底气不足了，讪讪地缩回手，“没，叫你起床呢。” “你怎么跟闹钟似的，”纪淮远没睡够，脸色有些沉，他半坐起身，按了按额角，“每次都来叫人。” 人型闹钟叶亚看着纪淮远露出的上半身怔仲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来喊人的原因，他清咳两声，壮着胆子哼哼唧唧道：“我就是来问你，你啥时候看过我*了？” 纪淮远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两眼，随即道：“转过身去。” 叶亚没反应过来。 纪淮远似笑非笑：“你要看我换衣服？” 叶亚啧了一声，背对着他，“谁想看啊，您说话太简洁惜字，这不脑子没转过来嘛。” 过了一会儿，纪淮远穿好衣服，他低眸单手解开衬衫袖口扣子，将袖子往上折起，“好了。” 叶亚又转回身，一点耐心也没有，“你回答我啊。” 话落，纪淮远微微抬眸，定定地看他，“你喝醉那晚上，喝断片了，想要记起来发生了什么？” 叶亚几乎没上次那么彻底地喝醉过，以前为了赔罪一杯白酒下肚也只是有一些晕眩，他压根不知道自己醉酒会撒酒疯，以为充其量不过是呕吐罢了，他试探地问道：“我吐自己身上了？” “这倒没有。”纪淮远坐在椅子上，他单手撑着头，还觉得困倦，眼皮半阖着，“需要我提醒吗？” 叶亚点点头。 纪淮远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说话不轻不重地却在叶亚耳边炸了个响雷，“你光着身体握着你的下|体问我它大不大。” 叶亚：“……” 纪淮远又道：“你还疑惑它为什么不大并真诚地祈祷快点长大。” 叶亚：“……………………” 叶亚傻眼的样子似乎愉悦到纪淮远了，困意淡了一些，他掀了掀眼皮，嘴角微微弯起。 他没有提叶亚说的那番话，从叶亚住进来就对过去的事绝口不提，那么就依他，不去交流这些，等他什么时候解开心结了主动来交谈，他便再，好生安慰。 叶亚微笑着挥手：“纪叔叔再见。” 他不要再住在这里了，太他妈丢脸了！ 纪淮远淡晒，意外地配合他，“记得把作业带走。” “不了，这个就留在这做个纪念吧。”叶亚生无可恋。 纪淮远没回话。 叶亚长叹一声，十分幽怨，“纪叔叔，求您个事，您能不能忘了这茬，太丢人了，实在是太丢人了，我都不好意思看您了现在。” 纪淮远道：“如果不是你提起，我应该是忘记了。” 叶亚：“……” 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纪淮远轻笑一声，他站起身，经过叶亚身边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去吃早餐。” 叶亚捂着脑袋，怒瞪：“再拍就拍傻了！” 纪淮远回头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后天性的智力受损是因为大脑受到器质性损害或者病毒、物理、化学的损伤从而造成缺陷，而我刚才使力不过敲门的力度，你不能因为突觉自己智商低而来诬蔑我。” “……” 叶亚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好半晌没回话，等回味过来，意识到纪叔叔这是拐着弯儿说他智商低，他已经被塞了一嘴的面包，没办法吃人嘴短，叶亚叹息，这次先放过他了。 纪淮远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他想起什么，开口道：“今天是我做饭，我回来去买食材，你想吃什么？” 纪淮远上次认真地烹饪实属昙花一现，他现在又懒回去了，各种敷衍了事，反正能吃就行。现在纪叔叔这么一问，摆明了是想花心思做饭啊，这机会难得，叶亚想了挺久，情绪高昂地说了一大堆：“我想吃土豆牛腩糖醋鱼蒜香排骨大鸡腿炒虾仁鱿鱼基围虾！” “这么多？”纪淮远微一扬眉，叶亚兴奋地点头，纪淮远看了看他，沉吟片刻后道，“那煮火锅吧。” 叶亚笑容僵住了：“啥？？”这关火锅什么事？ 纪淮远问道：“有什么问题？” 叶亚不开心地嘟囔：“我不想吃火锅，我又不是一次性要吃这么多，您就做两三道呗，今天就弄个牛肉和鸡腿呗。” 纪淮远见小孩情绪显而易见地变得低落，他便依了他，“好，不过你得多吃点蔬菜，不能一味地吃肉，得有所节制。” 叶亚道：“我有点蔬菜啊！土豆啊！” 纪淮远瞥了他一眼，叶亚立马没声了，默默地喝牛奶。 纪淮远又问：“会吃山药吗？山药含有丰富的碳水化合物和膳食纤维，有生津益肺、补肾涩精的功效，你应该吃一点。” 叶亚点头，“会吃啊，我又不挑食。” “好。”纪淮远又细心想了几样蔬菜，一一问过叶亚，知道他口味喜好后便大致定了要购买的食材。 纪淮远吃了早餐就要去书店，临走前问叶亚：“要和我一起去吗？” 叶亚昨天呆一天的书店，做题又没做几道，就会抓耳挠腮，他压根不想再去了，连忙拒绝：“不了，我今天就在家里做作业吧。” 纪淮远颔首，“好。” 他换好鞋，又想起件事，喊住叶亚，提醒他：“你别一整天都做作业，下午去把厚衣服拿过来，中旬过后气温就骤降了，你这次回学校应该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多备点衣服，如果不耐寒，我明天有时间陪你去买衣服。” 叶亚简直要被这位合格的家长的细心关爱给感动得痛哭流涕了，他重重地应了一声：“谢谢纪叔叔！不！谢谢爸爸！” 纪淮远或许是不习惯自己此刻的念叨多话，他自己说完都有一点儿不自在，默了几瞬后不动声色地连招呼也不打就出门离开。 叶亚迷茫地看着被关上的门，咋突然就变了情绪了？ 第39章 城 -41- 叶亚刷了碗就去巷子了，他路上还特地买了些水果礼品，去看望一下买早点的阿婆。 阿婆家就住在巷子口的一家两层旧楼里，她一个人住，儿子和儿媳妇在外工作，因为工作繁忙加上儿媳妇晕车得厉害，好几年才回来一次。 爷爷还在世的时候，他们怕阿婆过年会觉得孤单，会叫阿婆一起过来吃年夜饭，却被巷子里人调侃叫叶亚叫阿婆奶奶，叶亚当时还小没意识到话里的深层意思，他见到阿婆便朗声喊道奶奶好，后来阿婆避嫌就没再来过叶亚家里，但平时逢年过年会做些点心吃的送到叶亚家里。爷爷去世后，阿婆还问过叶亚要不要和她一起吃饭，但是被叶亚拒绝了，她便偶尔做了好菜好肉便端给叶亚，叶亚去她那儿买烧饼，她也会给叶亚比其他大很多的烧饼。 叶亚去的时候，阿婆正在蒸馒头，屋内光线暗，老人不开灯怕费电费钱，听到叶亚喊她，看了好久都没认出来来人是谁，叶亚把水果补品放桌上，高声喊道：“婆婆！我是亚亚啊！” “亚亚？”阿婆从厨房走了出来，浑浊的眼睛又盯了半晌，“你长咋这样了？” 叶亚摸摸脸，无辜道：“您认不得我了？我没整容啊！” 阿婆被叶亚说笑，她拉着叶亚坐到凳子上，一直慈祥地看他，“我听鹏鹏说你搬到有钱人家里去了，这一看啊，果然养得好看不少啊，婆婆都差点没认出来。” “婆婆，您不是第一个夸我帅的！”叶亚乐了，笑眯眯地说，“对了，我买了水果还有些补品给您，就当这些日子没来光顾您的早点摊的赔礼道歉。” 阿婆笑容顿时消去，急地拍了下叶亚的手，“你这是干什么啊亚亚！乱花钱！我不吃水果，我儿子儿媳妇给我买了好多补品都放在里屋，我都不吃的，你说你花这个钱干嘛？拿回去拿回去！” 叶亚对于处理这种情况向来得心应手，爷爷也是这样，有什么好吃的贵的就说不爱吃让叶亚全吃了，叶亚也知道爷爷疼他，舍不得自己吃，后来他就跟爷爷斗智斗勇，几次下来就摸索到了经验，几乎百战百胜。 “婆婆，这不是我买的，是我爸爸买的！”叶亚借口信手拈来，笑道，“我今天过来是去拿厚衣服的，然后养我的……哦，我叫他爸了，他就说你在这儿挂念谁啊，去看望他吧，这不，我一下就想到您了婆婆，特惦记您弄的烧饼呢，可惜我在学校吃不到，嘴馋好久了都。” 叶亚这一连串的话都不带打结地说出来，阿婆便信了，她听见叶亚说到“学校”两个字，沧桑憔悴的脸庞顿时就有了些光彩，又亲切地握住叶亚的手，喜道：“亚亚你去上学了啊！” 叶亚点头，也跟着笑：“是啊！还是在育华呢，婆婆你知道育华吗？全市最好的中学，升学率特别高，大毛也在那里读书呢。” 阿婆由衷地为叶亚高兴，笑得脸上皱纹都挤在一起，“好啊，真好啊！你爸真是个好人啊！” 叶亚也特激动，重重地点头：“他确实是好人。” “亚亚你可千万得好好学习啊，你爷爷去世得早，你得给他争面子，他知道了你这么出息在地下也会安息的。”阿婆语重心长地说道。 叶亚有些心虚，声音自然而然地弱了下来，“我尽量吧。” 阿婆看叶亚这底气不足的样子，长叹一声，“亚亚，婆婆知道你心里藏着事，你这孩子从小就倔，认定了就是个死理，但你得把握现在啊，你看你现在多好啊，有人养你，你不再是一个人过了，又有学上了，多好啊，就不要去揪着以前的事不放啊，不要想着老天不公平，这一切都是命啊！” 叶亚听着眼睛变得红红的，他强忍住眼泪，想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然而带着哽咽的声音却出卖了他，“婆婆，我做不到啊。” 他忘不了过去，他也不想忘记，即便警察不管社会不管，他也要还爷爷一个公道。 他脑子笨，从来就不会事事权衡，小时候学语文数学，也是一门好一门差，没有过两门成绩平衡过，他知道自己精力不够，要是事事都抓必会都失败，所以……就让他任性一回，等他不再有了心结，就好好地……过好自己的生活吧。 叶亚吸吸鼻子，生硬地转移话题，努力使语气变得轻快自然些：“婆婆你在蒸馒头吗？好香啊，熟没熟呀，我想吃。” 阿婆擦了下眼角，撑着桌沿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熟了，我去拿给你吃啊。” 刚出笼的大馒头光滑洁白，叶亚怕烫，拿了筷子夹着吃，咬了一口，馒头松软香甜，叶亚竖起大拇指，“好吃！” 阿婆笑着说：“多吃点，还有好多呢。” 他满足地啃完一个馒头，心想要带给纪叔叔吃，但是回到家里，馒头肯定不热了，那就没了这股味道，哎，纪叔叔真没口福。 叶亚鼓着肚子回到家里收拾衣服，他好久没回来了，院子菜地里的杂草长得又高又密，屋内灰尘更重，稍微呼吸一下就能被呛到。 叶亚捂着鼻子快速去衣柜里拿衣服，胡乱塞进包里，他逃似的刚要走出门，眼角余光瞥到一旁紧闭的房间，脚步一顿，艰难地转身往那边走去。 他的脚下似乎绑着千斤重的铅球，迈开一步都觉沉重，叶亚目光紧紧锁着那扇木门，门上还有他小时候顽皮用捡的记号笔写的自己的名字，歪扭笨拙的“叶亚”两个大字经过了这么多年还清晰地印在木门上，这字迹可真永久啊。叶亚放下包，“扑通”一下朝着门口跪下，他重重地磕了个头，他抬起头，光洁的额头沾染上一撮尘土，低低地喊，“爷爷……” 我以后就不回来了啊。 您在天堂好好的。 那些人会下地狱的。 您再不会碰到他们。 叶亚收拾好情绪回家。 厨房传来热油滋啦的声音，叶亚把背包放一旁，边脱鞋边冲厨房那边喊：“纪叔叔？” 纪淮远的声音传来：“回来了？” 叶亚跑到厨房去，好奇地探头去看纪淮远做了什么菜，锅里在焖着牛腩，散发出阵阵香味，叶亚夸张地吸了吸鼻子，“好香啊，纪叔叔你真棒！” 纪淮远问道：“能帮忙切土豆吗？我处理下山药。” “行！”叶亚撸起袖子洗干净手就要切，一边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予经验，絮絮叨，“不过，您以后把食材都弄好了再下锅呗？要不然很容易手忙脚乱忙不过来的。” “不会，我计算好了时间。”纪淮远在给晾凉后的山药削皮，“牛腩需焖至一小时，在这期间有足够的时间在处理其他食材。只不过现在你回来了，你答应了帮忙，省了我一份力。” 叶亚扶额：“……您能不能再懒一点？” 纪淮远停下动作，疑惑地问道：“我哪里懒了？” 叶亚瞅着纪淮远脸上真诚不带一丝虚假的不解的神情，他瞬间就没话讲了，哎，没自知之明真可怕。 叶亚切好土豆，又无所事事地在纪淮远身边晃荡，找话题开口问道：“纪叔叔你吃过刚出笼的热馒头吗？” 纪淮远垂眸神色专注地把山药切成片，闻言，稍作停顿，细细回想一番，答道：“没有。” “哎，可好吃了，刚出笼的，松松软软的。”叶亚背靠着流理台，笑嘻嘻地说，“我今天就吃了好几个，只可惜不能带给你吃，诶，要不下次我来试着蒸馒头吧？那得买蒸架吧？家里好像没有，下次去买不？我做给你尝尝。” 纪淮远眉心微蹙，隐约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平时小孩不会这么一直粘着他，还干巴巴地找话题说了这么一大堆。 纪淮远放下刀，转过身直直地与他对视，问道：“你怎么了？” “啊？我没怎么啊。”叶亚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纪淮远一言不发地依旧盯着他，仿佛要看进他内心深处，叶亚被他盯得眼睛都酸了，他揉了揉眼睛，啧了一声，往外面走，“您要是不想吃就算了。” “站住。” 叶亚脚步一个刹车，但还是没有回头。 纪淮远也没有追上，目光落在他瘦削背影上，语气放柔了些许，“过来陪陪我。” 叶亚悄悄地擦掉眼角的泪水，待到突发的情绪又被压制下去，他才转过身，龇着牙大笑：“纪叔叔您是不是一个人应付不来啊？所以需要本大厨来围观帮忙，还不好意思了说啥陪陪你，哈哈哈。” 叶亚只是想臭屁一下缓解气氛，却没想到，纪淮远沉沉地应道：“嗯。” 第40章 城 -42- 假期一眨眼就过去，叶亚作业还没写完就又回到了学校。 大门口陆陆续续有学生走进学校，叶亚笑着跟纪淮远说拜拜：“纪叔叔我们一个月后见啦！” 有自行车驶过，纪淮远把叶亚拉近一些，目光掠过他的脸庞，稍作停顿，道：“你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 叶亚拍开他的手，露出牙齿大笑：“您就别操心我了我肯定吃好喝好！亏不了自己的！” 纪淮远颌首。 叶亚怕时间不够，他还要去趟宿舍，没聊几句就要进学校，“纪叔叔你回去吧，我进去了，拜拜！” 话音刚落，就拔腿跑进大门里，一溜烟儿便不见了身影。 纪淮远定在原地，陆续有学生经过，甚至还好奇地回头看他，纪淮远顿了一瞬，他改变主意，没去书店而是往小巷里去。 他不知道鹏鹏家的地址，只能站在巷口守株待兔，守了大概有两个小时，还算幸运，被他守到了。 鹏鹏一身运动服要去公园跑步，看到纪淮远着实吓了一跳，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不可思议，“你、你找我？” 纪淮远“嗯”了一声，他来的路上就环视了一圈哪里有店铺可以坐下来交谈，“距离这一千米远有家咖啡店，看上去不错，吃早餐了吗？我请你。” 鹏鹏心存疑虑地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他皱眉盯着对面正专注看菜单的男人，他犹豫了一会儿，终是迟疑地开口：“是亚亚发生了什么吗？” 闻言，纪淮远抬眸，目光清冷地扫过来，他颀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点在菜单上，答道：“他没事，不过，我过来找你的目的确实与他有关。” 鹏鹏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当他傻啊，他当然知道是和亚亚有关了。 纪淮远顿了顿，他合上菜单，对上鹏鹏的视线，神色认真，“我想问你叶亚以前的事。” 鹏鹏僵住。 侍者端来了几份甜品和两杯咖啡，鹏鹏这一趟来得跟鸿门宴似的，他得好好宰一顿，尽往最贵的挑。 鹏鹏咬了口松饼，含糊地问道：“你想问哪方面的？” “全部。” 鹏鹏撇撇嘴，嘀咕一声，“咋突然对亚亚这么关心了，你可以直接去问他啊。” 纪淮远反问道：“我问他他肯告诉我？” “所以您就找到了我呗？这不成心破坏我们哥俩的深厚感情吗，以后亚亚要是知道了会痛揍我一顿的您信不？”鹏鹏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纪淮远说得没错，叶亚只能藏在心里压根不会告诉他。 纪淮远道：“他不会知道，我会保密的，你大可放心。” 鹏鹏又啧了一声，好半晌只顾得吃松饼，直到一块松饼全都进肚，他才缓缓道：“哥，你知道亚亚爷爷怎么死的吗？” 纪淮远没答话，他神色凝重地抿了口咖啡，苦涩在口内蔓延，连着舌尖都是苦味儿。 “他爷爷是被片区收管理费的混混打死的，也不算直接打死吧，打成重伤没过两天就熬不住去世了……”鹏鹏自嘲地笑了笑，“连这片儿警察都这么说，不构成犯罪，是他人老了扛不住，抢救失败属于正常死亡。” “可是亚亚知道警察在包庇那些混混，他们人多在这地儿势力大，谁会为了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子来惹他们呢，这世道永远没有电视上演的那么正义，只能靠自己，他只能变得强壮以暴制暴，等长大了报仇，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是这样说吧。” 纪淮远眉头皱得越紧。 鹏鹏没心情吃东西了，咖啡店在缓缓播放一首优美舒缓的轻音乐，听在耳边竟有点哀伤，他揉了把脸，继续道：“亚亚上初中要比小学花钱不少，所以爷爷想着多挣些钱给亚亚存学费，他想着去卖菜卖茶叶蛋，到各处地儿摆摊，那天他还没开张就迎来了收保护费的混混，爷爷不舍得给钱，还没一分钟那些混混就对他拳打脚踢，亚亚放学和我去找他的时候，他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地面上还有一滩碎了的鸡蛋，周围摆摊的人见我们来了连忙跟我们说发生了什么，还说了是哪几个混混，但是当时却没有一个人来帮帮爷爷……都只顾着自保……” “当时天气很冷，下雪了吧好像？亚亚眼泪一直掉，求着他们借手机叫救护车，爷爷经过手术后还是没能坚持，他年纪大了确实扛不住，都没有睁眼看亚亚一眼就去世了。”鹏鹏越说越觉得心里忒不是滋味，他不想再说下去了。 纪淮远也没有说话。 空气陷入安静，静谧得让人窒息。 好一会儿。 纪淮远的手机响了，是叶亚打来的。 一接通，叶亚欢快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诶纪叔叔，您现在先别说话我正躲厕所给你打电话呢，差点忘了冰箱里有酸奶快过期了，您赶紧吃掉呀别浪费了。哎我操，老师也来上厕所了，我先挂了啊！” 彼端传来“嘟嘟”的回音，纪淮远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静静地听着回音。 鹏鹏试探地问道：“亚亚打来的？” 纪淮远放下手机，从喉咙里发出“嗯”的一声。 “哥，算我求你了，你能对亚亚再好一些吗？”鹏鹏又摸了把脸，苦笑两声，“你别看他一副老子天下最*啥也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他心里很难过啊。” 纪淮远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他像是没听见鹏鹏的话，半晌后才沉沉地应着：“嗯。” 十月份天气已经转凉，晚上温度更是降得低。 纪淮远洗了澡出来，他半坐在床上，给叶亚打电话，很快，那边就接通了，传来叶亚刻意压得低低的声音：“纪叔叔，怎么了？” “酸奶我喝完了。”纪淮远道。 叶亚笑了笑，纪淮远能听到他爬下床走到外面走廊伴随着关门的声音，很快，叶亚的声音变得清晰明快，“给你一个赞！” 纪淮远低声笑。 “您在干嘛？”叶亚问道。 与此同时，纪淮远动了动唇，唤他的名字，“亚亚。” “啊？您说。” 等等…… 叶亚懵了，“你叫我啥？” 纪淮远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温声问道：“你习惯寄宿生活吗？需不需要回来住？” 叶亚更加一头雾水了，这是搞哪出，他倚着墙，墙壁有点凉，他又跟弹簧一样弹了回来，摸了摸背，回道：“挺习惯的啊，就不回来住吧，多麻烦啊，每天来来去去的，而且我也不想搞特殊化，本来就长得帅引人注目，要是再办走读，那得迷死万千少女啊。” 纪淮远静默了好久，才低声道：“行。” 叶亚敏锐地感觉到纪淮远情绪有些不对劲，这跟平时太不一样了，他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您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咋突然要我回来住？”……还有突然叫亚亚，平时不都是叫叶亚的嘛。 纪淮远关了灯，只有墙上的壁灯发出幽暗柔和的光，他定定地盯着那道光芒，弯了弯唇，“没什么，只是在想你在学校，我就没办法进步成为优秀的家长。” 叶亚恍然，心情好转了些，嬉皮笑脸地跟他开起玩笑：“您死了这条心吧，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成为优秀的家长，哎洗洗睡吧别做梦了。” “你貌似对我产生了很大的误解？”纪淮远嗓音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我哪里让你觉得我不会照顾自己。” “哪哪都让我觉得，”叶亚啧了一声，一副对纪淮远十分了解的样子，“您就说吧，你中午晚上吃了啥？是不是又是饺子面条火锅什么的？” 纪淮远哑然，没答话。 叶亚见那端没了声音，更加得意，“看吧，我猜对了吧。纪叔叔，咱能对食物有点追求吗，中国美食这么多，您别揪着几样不放啊，得开眼看世界啊！” 纪淮远能这么不挑食，全部功劳都归于他母亲，母亲没有厨艺天赋却热爱烹饪，还不让别人插手帮忙，硬是把一家子对食物的要求降到了极点，烹饪了几十年终于有了长进，一家三个男人喜极而泣，但二十年来对食物的厌倦与无感也早已扎根，导致现在通常都是草草解决温饱。 纪淮远低声笑了笑，那边也是非常安静，几乎能听到叶亚平稳的呼吸声，他开口问道：“你要睡了吗？” 叶亚被风吹得有点冷，但他不想进屋怕影响那几只学习又不想挂电话，只好跺了跺脚，往左手手心哈了把气，“没呢，还不困。” “十一点了，平时这时候你都睡了。”纪淮远不留情面地指出。 叶亚啧啧两声，太冷漠无情了，明明主动打电话过来没聊两句就催他去睡觉，他哼了哼，“舍友都还在学习呢，对于我们这种毕业党，十一点真算早了。” 那边又没声了。 叶亚都快怀疑纪淮远挂电话了，他狐疑地拿起手机看是不是还在通话，却在此时，听见纪淮远道：“亚亚，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就做，遵从内心。你想就继续，不想就放弃。我护着你，你只管往前走。” 然后，等你长大，为你加冕。 第12章 .21表 -43- 靠着纪淮远这话，叶亚更加无法无天起来，他在学校的重心就是跑步打篮球锻炼身体，还去参加了学校散打社团，社团就他一个毕业党每天来练习，画风尤为不同。 因着每天运动量大加上发育期容易饿，叶亚时不时地去刘建国那儿做点好吃的，还打包到保温盒里，带到教室，课间饿了就吃一点，这香味儿太容易飘了跟狐狸精一样吸引诱惑人，其他同学也馋得悄悄咽口水，久而久之，大家都会带点补充能量的食物来教室，下课休息就边吃边做题，教室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来上课的任课老师叫苦连迭，刘建国气得在讲台上拍案怒吼：“以后不准在教室吃东西！叶亚你给我出来！” 罪魁祸首叶亚认错认得很快，加上和刘建国这个饭友关系也渐渐亲近了不少，喝茶没到两分钟就被放回来了。 刘建国制定了禁食令，叶亚可不敢再造次，晚上哭唧唧地打电话给纪淮远，哭诉今天自己是忍着多大的饿意上课的，差点都要饿死在课桌上了。 纪淮远知道小孩说话没谱爱夸大其词，直接无情地忽视了叶亚的埋怨，问道：“你现在多高了？” 叶亚没量过身高，但他能感觉到自己长高了，每天晚上都在梦里飞啊飞，大概估测了一下，答道：“178了吧，应该差不多，虽然我没量过。” “回家来量一下。”纪淮远说，“你还有多久放寒假？” 说到这个，叶亚就义愤填膺了，“学校太坑爹了！寒假一个月假期活活被缩减到15天！快过年了才放假，初三好可怕啊！” “也快了，还有二十天过年，到时候我来接你。” 叶亚哼哼，火气消了不少，“行呗，我得知足。” 因为要放寒假的原因，叶亚已经连着上了五个星期的课，一个多月没回家没见到过纪淮远，这下乍一看差点没认出来，盯了半晌才激动地喊道：“纪叔叔您又长帅了！” 纪淮远细细地注视了叶亚一会儿，“你头发长了，等下去剪头发。” “哎，你怎么这样啊。”叶亚不高兴地撇撇嘴，教纪淮远人情世故，“我都夸您帅了，您应该礼尚往来也夸我变帅了啊。” 纪淮远依他，“你也长帅了。” 叶亚马上就开心了。 纪淮远注意到叶亚两手空空，他微微皱眉，“怎么什么也不带回家？” “我不想做作业了啊，大过年的。”叶亚理所当然地说，“而且这段时间一直在考试考试，我现在看到题目就头疼。” “衣服也不带？” 叶亚愣了一下，他实在嫌麻烦，放学都迫不及待的，连宿舍都不想回了，压根没想过衣服的事，“哎，过年得穿新衣服啊，而且我长高了，要买新衣服啊，纪叔叔你不会这么小气不想给我买衣服吧？” 纪淮远失笑：“好，买。” 纪淮远带叶亚去理发店剪头发，理发师盯着叶亚的脸细细观察了一番，随后给叶亚剪了个妹妹头。 理发师凯文笑着问道：“觉得怎么样？” 叶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偏偏纪淮远在一旁回道：“挺不错。” 叶亚剪了这个发型着实秀气乖巧了不少，刘海短短的，露出眉毛，皮肤又白又嫩，看上去跟奶油似的，发型挺符合他这个年纪，然而叶亚却是很不满意，要换家理发店去剪个男人味的寸头，然而被纪淮远无情驳回，被拎着衣领回家。 叶亚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放假回家的喜悦都因为这个他觉得娘里娘气的新发型给毁掉了一大半。 “我来做饭吧。”叶亚气鼓鼓地说，“我得多放一勺盐，对您的见死不救施行报复，咸死你。” 纪淮远觉得有些好笑，“见死不救，这么严重？” “当然！您这是毁了我男子汉的尊严！” 纪淮远轻笑一声，拍了拍叶亚的脑袋，“不用男子汉做饭了，出去看会儿电视吧。” 叶亚怎么瞅自己怎么不得劲，跟鹏鹏大毛约出去玩，也觉得抬不起头。 果不其然，一出现就被鹏鹏毫不留情地嘲笑了半天，鹏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叶亚：“还别说，这发型配上你这久不见天日养白的皮肤，活脱脱一个小白脸啊！” 叶亚被说得脸色越来越难看，大毛扯了扯鹏鹏，劝道，“哎，你别再嘲笑亚亚了，他要发火了。” “哈哈哈，小白脸发火，讲真，我还挺想看的！”鹏鹏笑得更欢。 叶亚直接一巴掌拍他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鹏鹏笑声戛然而止，捂着脑袋一脸懵逼。 “小白脸发火是这样的，看清了么？”叶亚作势动了动手指，威胁道，“还想再看吗？” 鹏鹏：“……” 这就是披着小白兔外衣的大灰狼啊。 正欢天喜地地吃着饭，叶亚手机响了，是金钱打过来的：“亚亚你放假了吧？” 叶亚隔三差五地跟金钱在微信上聊天，也经常朋友圈互赞，逐渐形成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对啊！正寒假第一天呢。” 金钱跟着笑，“那寒假第二天我承包了？我来找你玩啊。” 周遭乱糟糟的听不太清，叶亚跟大毛鹏鹏比划了一下，拿着手机走出去，“可以啊，貌似我们都没有一起玩过啊。” “行，就我们俩。”金钱说道，“哥带你去嗨去浪，让你享受一下纸醉金迷的生活！” 叶亚眼睛顿时亮了：“好啊！” 自称有钱人的金钱这话一出，叶亚晚上激动得都睡不着，跑去问纪淮远金钱到底多有钱。 纪淮远答道：“他是开婚介所的。” 叶亚：“……” 顿时焉了。 “这比您开书店还不靠谱啊。”叶亚嘟囔一声。 纪淮远沉吟片刻，淡淡说道：“我开书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他影响。毕业时因为对自己的专业课不太感兴趣，婉拒了教授生科课题研究实验的邀请，开始思考自己真正感兴趣的是什么，后来无意跟金钱谈起，便产生了开书店的想法。” 而开书店最根本的原因也是因为可以博览群书，从而找到自己对什么有兴趣，但遗憾的是，至今还没有。 纪淮远从来都性情冷淡，学习生涯里按部就班，依着父母的想法选大学选择生物学专业，虽然表面看上去风光睿智令人羡慕，但实际上，他从未对某一事物产生过深刻而又痴迷执着的想法，他尝试学过绘画、音乐、书法、武术、击剑等，但最后都是浅浅一探从未深入，旁人说他博学确实是谬论，他也不过是略知一二。 后来认识了金钱，听纪淮远这么一说，他无所谓地耸耸肩：“你就多看书呗，就能找到兴趣了，干脆你直接开个书店吧？反正你家有钱，随便花。” 大概他人无法理解他这种心理，仿佛都有些病态了，只为了找兴趣，找自己喜欢的事物，想挑战它从而得到未曾有过的满足感。 纪淮远眸色渐深，他从回忆里抽身，淡淡瞥了眼正在喝牛奶的小孩，“喝完就去睡吧。” “好。”叶亚一口气把牛奶喝完，抹了抹嘴巴，嘿嘿笑：“我去睡了，纪叔叔晚安，明天我得帅帅的跟钱钱哥见面。”还得帅帅地享受纸醉金迷的生活。 纪淮远低笑：“你可真忙。” “那是，我和钱钱哥约完还要和乐哥一起去嗨呢。”叶亚傲娇地扬起下巴，“纪叔叔您要是也想跟我出去玩的话，得提前预约啊，我得看看我的档期。” 纪淮远问道：“我身为你的负责人，不能破例一下，也得预约？” 叶亚想了想，妥协：“行吧，您养我您有钱面子大，就不用预约了，小的随叫随到。” “那后天？” 叶亚出门前特意抹了把头发，企图把刘海都捋上去，费了半天功夫都没有成功，他的帅气值顿时减少了百分之五。 到了约定地点，叶亚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店牌名，这烤鸭店就是所谓的又嗨又浪纸醉金迷？？？ 叶亚一走进去，金钱就看到他了，朝他招手，“这儿，亚亚，这儿。” 叶亚坐到沙发上，一脸哀怨地指控：“钱钱哥，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金钱不明所以地答，一边叫侍者端上烤鸭。 叶亚哼了一声，“这哪里纸醉金迷了？”亏他惦记一天了这个词，结果就迎来了一只肥得流油的烤鸭。 “哎，我嘴馋想吃烤鸭了嘛，吃完带你去玩啊。”金钱不以为意地说道。 叶亚眼睛瞬间恢复了光彩：“吃完再去玩！好啊，我也要吃烤鸭，闻着好香啊！” 然而，叶亚还是太年轻了。 叶亚一脸懵逼地看着游乐园大门，里面传来孩子的欢声笑语，他僵硬地转头去看金钱，“纸醉金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