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能不穿越吗? “姑娘,由于我们地府鬼差长期习惯性手抽风,因此把你在生死簿上的寿命缩短了,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我们是故意的。” “……” 瑟瑟的脑袋正处于一团浆糊中。 她面前的古典长案后,一中年男人正襟危坐。 男人国字脸,身着极具历史感的玄色官袍,浑身散发浓浓的古朴气息,就像刚从土里刨出来似的,配上四周昏暗的光线和虚幻的鬼影,瑟瑟的脑海里立刻闪现出两个字——地府!眼前的“人”很可能是掌管地府的首席执行官——阎王! 瑟瑟嘴角微抽,心说做噩梦了,感觉还挺真实。 “我们地府已经接收了无数人穿越,无论男女,基本都在你这个年龄段徘徊。”阎王神态俨然,语气威仪,“恭喜你即将穿越了。” 瑟瑟嘴角狠抽,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最近不该做穿越梦啊,她很久没看穿越小说了。 阎王见瑟瑟一言不发,便道:“你看待穿越很冷静,看来已有心理准备。” 瑟瑟半天憋出一句话:“我还没准备好。” 阎王轻描淡写道:“这种事也不用准备,到时候眼睛一闭一睁就穿越了。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告诫你一句,最近地府接到投诉,你们这些现代穿越古代的,经常拿着古人的创作发明在古人面前显摆,把古人当弱智,这是赤|裸裸的盗窃,对古人智商的藐视。你作为智商不到100的普通人,穿越后必须无所作为。” 瑟瑟懵懂地点了点头。 她一个刚解决温饱的上班族,没有特殊才能,性格不够鲜明,只有一颗积极向上的心,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残忍的现实把她压榨得只剩一具疲惫的躯壳……呃,那是昨天通宵加班造成的。 反正阎王的意思是,她穿越后的任务是坐吃等死? “最后再提醒你一句,因为你穿越的时间比别人晚,皇帝王爷、上仙妖孽基本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不必抱有希望。” 瑟瑟的心咯噔一下,没有希望只剩绝望? 只听阎王继续说道:“你必须知道,每年有成千上万人穿越,地府不可能照顾到每个人,在无限的时空里,出色的仙、人、妖是有限的,我们不可能给每个穿越女主都配一位文武双全的绝世好男人,你懂吗?” 瑟瑟仔细地揣摩阎王的话。 半晌,她恍然大悟道:“您的意思是,我穿越后的男人是被别的女主挑剩下的?” 阎王微一沉思,点头道:“对,你总结的很精确。” “……能不穿越吗?” 她是凑数的吧? 年底了,地府就穿越这一项目的计划完成还差一人,判官随手翻了翻生死簿,临时调她穿越,补上差额,地府功德**。鬼差们吃年夜饭的时候,她很可能在某个时空的街头装疯卖傻。 这是做梦吧? 瑟瑟自欺欺人地在心里反复默念。 然而阎王有言在先,叫她不必抱有希望,所以这注定是一梦一生,一梦一生啊! 总之,她穿越了…… ****** 第2章 即将离职的夫人(1) ****** 卿缡吾夫: 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离家出走。 下面是我的一番肺腑之言。 自新婚夜你被皇上急召入宫,每天早出晚归,我睡觉时你没回,你上朝时我没醒,长期以往严重影响夫妻感情,虽然我们没有感情。 新婚那夜我有幸匆匆瞥了你一眼,对你的第一印象,我有以下几个想法: 论外貌,你不及天下第一美人的十分之一美丽,好吧,也许你认为男人的外貌不重要,心灵美才是最真实可靠的,可惜我对你的心灵一无所知。说到你的身材,你及不上朝廷第一武将一半的魁梧,当然你可能又要说了,你是文臣,但作为你的夫人,一个柔弱的女子,我很没安全感。再说你的财产,没有帝都第一富豪挥金如土的财富,如果你把你的所有财产交给我保管,对于这一项我还是满意的。 最后谈谈你的地位,我知道你已经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高权位,但我还是要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都是皇家的,你再大也就是给皇家管理土地的大总管而已,你看人家逊王爷,什么都不用管,在家浇浇花,出门遛遛鸟,就有俸禄拿,那就是皇气。 综上所述,我对和你结婚这件事非常后悔,当然我想你和我是同样的心情,否则这几天你也不会睡书房。 所以我决定离家出走,红杏出墙,好给你制造休妻的理由(附:我不喜欢搞特殊化,请不要给我休夫的理由),对此,你不必感谢我,只需在休书里夹一张银票即可,数字随你喜欢。当然,我想身为举国第一的丞相,太小的数字恐怕拿不出手,我看你府邸的情况,实在没有清廉的样子,你就别装两袖清风了。 此致 你即将离职的夫人,瑟瑟留 …… 最后一个字写完,瑟瑟丢掉狼毫笔,挺直腰板,在书案前伸了个懒腰。 对于这封深思熟虑后写成的分手告别信她很满意,间接表达出她对阎王的怨恨,又直接将她对男主的嫌弃表露无遗。 总之,她对这桩婚姻十分不满意,对这次穿越非常不满意。 穿越已为人妇,没了选夫机会就算了,结婚三天,愣是连丈夫的面都见不着。 丞相是有多忙? 穿越女主们在跟皇帝王爷们研究闺房秘术的时候,苦逼的丞相一人包揽了一国要事。正所谓牺牲一家,成全千万家,她就是被牺牲的那一家的女主……人。 “瑟瑟?” 略显迟疑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瑟瑟身后。 瑟瑟“哇”一声吓得跳脚,回头一看,只见高她一个头的男人悄无声息地站在她的后面。 男人凤眼微眯,眼中一丝探究的味道,似乎在审视着瑟瑟。他的肤色细腻白净,但与“冰肌玉骨、凝脂白玉”这些词挨不上边,斯文俊雅的脸庞紧紧绷着,异常严肃,与“铁血冷酷、孤傲清冷”这些词也没什么关系。 这个男人就像一杯清水,没有带给瑟瑟任何惊艳之感。 第3章 即将离职的夫人(2) 令瑟瑟绝望的是,这就是那个被挑剩下的,她在新婚夜不幸匆匆瞥了一眼的丈夫——沈卿缡,沈大人! 想到此人身份,瑟瑟不禁悲从中来,怨声道:“走路给点声音好吗?”神出鬼末吓穿越者呢。 沈卿缡凤眸微斜,望向书案上墨迹未干的信,伸手取来。 “不准看!”瑟瑟出手抢夺。 留书出走被当场逮住是很丢脸的,有失她身为穿越女主的水准,何况信上都是古人难以理解的言辞,她能想象出沈大人阅信后的震惊羞愤,或者轻蔑不屑,要不就冷哼一声,反正从此以后对她横眉冷眼,见面就吵,吵着吵着就贱贱地爱上女主了,穿越小说一般都这么写。 沈卿缡手臂举高,阻止瑟瑟抢信,而后抬头阅信。 瑟瑟够不着信,抱着沈卿缡的胳膊往下扯。 这位不够强壮的文臣无论在身高还是力量上都比瑟瑟有优势,瑟瑟当机立断,蹦上椅子,这下高度是够了,岂知沈卿缡往旁边悠然地挪出两步,横向距离又不够了! 如此小闹一阵后,沈卿缡将信放回书案上,板着脸摆官腔,道:“应秋无妻子休夫的先例,夫人想休夫,怕是不能实现。即便丈夫休妻,也得给出合适的休妻理由。夫人别白日做梦了。” “说到白日,你怎么回来了?”瑟瑟心虚地岔开话题。 她太天真了,真的!阎王怎么说来着?叫她不必抱有希望!沈大人一板一眼的说教口气,怎么看都不是正常男主该有的表现。他似乎过于平静了点,对“休夫”这样惊世骇俗的话居然能平静面对,不是心理素质太好,就是反映比较迟钝,她倾向于后者,更符合被挑剩下的气质。 “皇上知你我尚未圆房,下旨沈卿缡立刻回府与夫人圆房。”沈卿缡满口官腔,表情庄严肃穆得就跟在朝堂上似的。 瑟瑟被他公事公办的王霸之气震慑到了,二话不说,调头就走。 一点都不想理他! 她没有忘记,被鬼差一脚踹去穿越后,睁眼的一刹那,正好是沈大人掀起她的红盖头。 尽管当时她已经做好男人是被挑剩下的心理准备,可也不必赶着入洞房吧?她还没从“入洞房”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就听见皇帝一道口谕,急召丞相沈卿缡入宫。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沈大人毫不犹豫地将红盖头往她怀里一塞,一句话没说,也是这么调头就走。 同样是走,她却慢了一步! 沈卿缡从后面一把攫住她的手臂,往回一带。 猝不及防之下,她一头栽进沈卿缡的怀里。 和想象中一样,她没有闻到令人着迷的体香,沈大人身上的味道就像书纸上的淡墨味,这可能和他的职业有关。 沈卿缡将她禁锢在怀,低眸问:“夫人这是准备去哪儿?” 瑟瑟逃跑未遂,心一横,咬牙道:“回房圆房!” 圆吧圆吧,多大点事儿啊! 结婚三天,上到沈家老夫人,下到贴身小丫鬟,一个个都眼巴巴地问她,圆房了没? 第4章 即将离职的夫人(3) 这下倒好,皇帝也来凑热闹。 不就是圆个房吗?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 “圆房不一定要回房。”沈卿缡薄唇上扬,对瑟瑟的回答很是满意,低头便要吻她。 瑟瑟瞅着男人越来越接近的薄唇,头下意识地后仰。 沈卿缡唇边一抹淡淡的微笑,看在瑟瑟的眼里,很刺眼!与妖娆邪佞无关,那是种自信到令人恐怖的微笑,仿佛对圆房这件事志在必得,仿佛她瑟瑟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他沈卿缡的手掌心。 瑟瑟感到不自在。 他往前进犯一分,她便往后躲避一寸。 沈卿缡亲昵地搂着她的芊腰,此时突然伸出一条手臂,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统统扫下地。 “咚咚当当”一连串响声起,那封分手告别信凄凄惨惨地飘落在书案下,砚台翻倒,墨汁四溅,模糊了白纸黑字。 瑟瑟心头微微一颤,回头瞥一眼。 沈卿缡趁其不备,将她推倒在书案上,俯身上来,强势吻住她。 瑟瑟在他身下故作娇羞地扭了扭身子,双手轻柔地抵着他温厚的胸膛,闭上眼,似有顺从的意思。 既然阎王叫她不必抱有希望,她还是接受组织上的安排吧。反正她和沈大人拜天拜地,入过洞房就是夫妻,圆房是迟早的事。以她的温良秉性,不适合张牙舞爪,挑战男主底线,她更适合小清新路线。 令人欣慰的是,沈大人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之貌,但也没差到哪儿去,白皙无垢,细腻无瑕,那一笑,竟笑出了几分姿色。 当然她不会承认,那一笑,也笑得她有点发怵。 其实,如果阎王不给她灌输“被挑剩下”的负面印象,她对**厚禄的沈大人是很满意的。在这个男主外女主内的封建王朝,在这个家务都有仆人代劳的仆役社会,她的未来很可能是传说中坐吃等死的米虫生活。 她还有什么不满意? 几乎一瞬间,瑟瑟说服了自己。 她微微启口,接纳了沈卿缡。 与此同时,一丝极淡的臭豆腐气味随同沈卿缡的舌,滑入她的口中。 瑟瑟恶心欲呕,本能地推开沈卿缡。 为什么是臭豆腐的气味!? 果然她太天真了,被挑剩下的能有好货色吗? 不指望他吐气如兰,可是他居然用散发臭豆腐气味的嘴吻她! 极度气愤中,瑟瑟一脚踹向沈卿缡,“你故意的吧?婚后睡书房,我知道,你娶我不是自愿,现在皇上叫你圆房,你不敢抗旨,故意吃臭豆腐整我,求放过啊沈大人!”说好的小清新路线呢? 沈卿缡攫住瑟瑟的脚踝,眉头微蹙:“你怎么会生出这些奇怪的想法?” “放手啊沈大人!我不休夫你休妻,随便找个理由休了我吧。”她非常理解沈大人委屈的心情,但凡穿越小说,男主一开始多数是**迎娶女主,对女主恨之入骨,沈大人估计就是这类男主。 “你不想嫁我?”沈卿缡深邃的眼眸古怪地瞅着瑟瑟,“我向岳父提亲时,你也在场,为何当时不拒绝?” 第5章 即将离职的夫人(4) 他的岳父姓郝,是一名商贾,对沈家有一饭之恩,他娶郝家女儿为妻,纯属报恩。郝家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出嫁,小女儿尚未及笄,他便娶了二女儿郝瑟。提亲当日,他亲口问她,是否愿意嫁给他,她点头同意了。 今天这是闹哪一出? “我倒是想拒绝,可是我一睁眼就已经嫁给你了。”瑟瑟欲哭无泪。 阎王是故意的,早不让她穿越,晚不让她穿越,专挑入洞房的关键时刻让她穿越,目的是不给她重新选夫的机会。谁知皇帝急召丞相入宫,生米没能煮成熟饭,为防止她逃跑,阎王临时决定将郝瑟的全部记忆免费赠送给她。 从郝瑟玩泥巴开始到嫁入相府为止,一份完整的记忆像潮水般硬塞进她储存量不多的脑袋里,导致这三天以来,她一直徘徊在“我是瑟瑟呢?还是郝瑟呢?”的人生选择题中。 今天她才恍然大悟,她穿越前后的小名都叫“瑟瑟”,且两张脸一模一样。 阎王的险恶用心啊,就是要让她糊里糊涂的,丧失思考能力,最好搞不清楚自己是谁。她差点从智商99.9降到20,那就跟弱智没分别了。 “既然已经嫁了我,你认命吧。”趁着瑟瑟出神之际,沈卿缡一抬手,撩起瑟瑟的裙裾。 “雅美蝶!”瑟瑟悚然惊叫,下意识后撤。 “嗯?”沈卿缡双手扣住瑟瑟的纤腰,往下拉。 瑟瑟惊悚地感觉到自己的秘密地带撞在沈卿缡的小腹上。 全身汗毛根根竖起,她双掌抵住沈卿缡的胸膛,死活不给他靠近。 沈卿缡单手轻松地拿住她的双腕,无视她的挣扎,将她的双手举过头顶,空出来的那只手蛮横地扯开她的衣襟,低头亲吻纤美的锁骨。 瑟瑟浑身颤栗,本能地抗拒。 似乎察觉出瑟瑟的心理阴影,沈卿缡的吻全数落在少女滑腻的肌肤上,手指轻柔地抚过少女绷紧的身子,含苞待放的花蕾勾起他的原始欲。 “瑟瑟,身子放松。”他低声劝诱。 “放手!” 瑟瑟没有放弃挣扎,然而在沈卿缡的面前,她的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你不放松的话,我会弄疼你的。” “我会让你比我更疼!”瑟瑟咬牙瞪他。 “瑟瑟,当初你不拒绝嫁给我,现在就不能拒绝接受我。”沈卿缡撩起自己的衣袍下摆,解开腰带,下一刻,粗暴地闯入瑟瑟的秘密禁地。 没有多余前戏,被贯穿的一刹那,瑟瑟痛呼出声,身子仿佛被撕裂,从未经历的疼痛,令她瞬间失去抵抗力。 不给她适应的时间,沈卿缡在那不曾被人涉足的禁地里疯狂掠夺。她的所有抵抗只能引起他的征服欲,她的失声痛叫刺激着他的感官,完全不顾她的青涩,一次次贯穿她,让她彻彻底底成为他的女人。 瑟瑟无法抗拒沈卿缡的占有。 没有情调、一味强夺、不懂怜香惜玉,他如同野兽,野蛮地吞噬着她的肉身,一遍又一遍。 第6章 即将离职的夫人(5)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沈卿缡带给她的疼痛慢慢地减轻了,最终剩下一种似痛非痛的陌生感。没有传说中的欢愉,只希望他快些结束他一个人的快乐,他的快乐是建立在她的疼痛上的。 瑟瑟秀眉紧蹙,眼眸直直地瞪着天花板,身上的衣裙半褪半掩,身上的男人纠缠不休,她一只手抓着男人的肩膀,一只手紧紧攀着书案边缘。 从没想到,她的第一次是在一间古色古香的书房里,在一张沉香古书案上,被一个散发古典气息的男人强要了。 “嗯……” 一声闷哼,沈卿缡清隽的脸庞上露出极致的满足感,双颊浮现一丝艳红,一丝媚色,紧接着整个人瘫软下去,趴伏在瑟瑟身上,轻轻喘息。 终于结束了!瑟瑟呼出一口气,裸|露的玉臂环住沈卿缡的脖颈,一抬头,狠狠地咬住他的脖子。 沈卿缡吃痛,皱眉低语:“瑟瑟,轻咬,伤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可不轻。” 听罢,瑟瑟咬劲加重。 沈卿缡安慰似的摸摸她的头,语气变得出奇的温柔:“疼吗?抱你去沐浴可好?” 瑟瑟一惊松口。 不对啊!沈大人应该是一口官腔,不解风情,怎么做完某项运动后转性子了?作为强取豪夺的粗鲁男,他怎能变温柔了?而作为被挑剩下的男主,他应该坚持做渣男才对! “我要告你婚内强|奸|罪!”瑟瑟语出惊人,她是真的很不舒服,也很委屈,从心灵到肉体。 沈卿缡微愣,身为通晓天下事的丞相,他还是首次听说有这项罪名。沉思片刻后,他忽地一笑:“好啊,大理寺卿苏大人是我的故交,需要我为你们引见吗?” 瑟瑟也愣了一下,立即改口:“我要告御状!” 大理寺相当于现代的最高人民法院,卿是大理寺的最高长官。不过沈大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那位苏大人敢接这桩案子吗?再看沈大人“淫|荡”的微笑,不禁使她想起“官官相护”四字警言,苏大人估计不懂“丞相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道理。 沈卿缡一边为瑟瑟整理凌乱的衣裙,一边悠然说道:“行啊,要不要带你进宫朝见?”状似无意的,他又补上一句,“我是奉旨圆房。” 潜台词就是,告御状也没用,无论他用何种方法与她圆房,都是皇上指使的。 瑟瑟恨道:“休了你!” 沈卿缡坦然回应:“应秋没有休夫先例。” 瑟瑟不甘示弱:“我让你做首例!” “好了,不闹了,前两天睡书房是因为回府太晚,怕半夜吵醒你,以后无论多晚回府都不睡书房了,晚上陪你。”沈卿缡过分细长的手指替瑟瑟拉上衣襟,系上衣带。 “不!你还是继续睡书房吧!” 绝对不要和他**,更不要同床! 沈卿缡收拾完彼此的衣物,弯腰拾起书案下的分手告别信,若有所思地道:“瑟瑟喜欢美色与财气并存的贵族武将吗?” “这是民心所向。”瑟瑟脱口道。 第7章 朝廷的福利(1) 沈卿缡微微点头,慢条斯理地道:“第一美人、第一武将、第一富豪,另外还有逊亲王,我倒是都认识,瑟瑟想结识他们吗?” “呃……可以吗?” “你觉得呢?” 沈卿缡打横抱起她,面无表情地向门走去。 瑟瑟攥着他的衣领,怒目而视:“什么叫‘你觉得呢’?你说清楚!”拐弯抹角的,欺负她智商没上100吗? “说不清楚的。”沈卿缡一句话将此事轻飘飘地带过,行至门口,对着紧闭的门一声喊:“蒙佳,开门。” “是,大人。” 门外的蒙佳应道,从外头将门轻轻推开。 一束阳光倾泻而下。 瑟瑟眯了眯眼睛,看见那个叫“蒙佳”的年轻男子退到旁边,另一个白面细眉的娘娘腔走上前来。 “恭喜沈大人与夫人圆房。”又尖又细的嗓音出自白面男。 瑟瑟鸡皮疙瘩掉一地,原来是个太监! 沈卿缡摆出官方脸色:“多谢晋公公在外等候。” “谢什么呀。”晋公公妖里妖气地掩嘴一笑,“奴家也该回宫复命去了,得向皇上报一声喜讯。” “晋公公慢走。”沈卿缡向蒙佳使个眼色。 蒙佳立刻会意,双手捧上一锭大金元宝。 晋公公兰花指一翘,大金元宝悄无声息地收入掌中,然后告辞,一切尽在不言中。 瑟瑟看得一愣一愣,隔半天才反应过来:“报喜?报什么喜?”太监矫揉造作的言行举止简直亮瞎她的999镀金纯银狗眼。 “皇上下旨你我圆房,自然要派人来验收成果。” “他一直在门外看着我们?” “门关着,看不见的。” “他奉旨亲眼看着我们圆房?你贿赂他在外面等着?”瑟瑟捏了把冷汗,不知何故,心情特别复杂,大概是她初穿越不久,有点水土不服。 “瑟瑟,这些话心里想想就行了。”沈卿缡厚颜无耻地补充,“我好歹是名良相。” 她看着怎么不像呢? ****** 在**以“沈夫人”的新身份苟延残喘以前……对,是苟延残喘,不是坐吃等死,她对爱吃臭豆腐并擅长贿赂的沈大人没有一丝好感,尽管沈大人保全了她在太监面前的清白,但让她在他身下破了身。 言归正传,由于慷慨的阎王将郝瑟的记忆全都丢给了她,导致她这两天思维混乱,经常想半天,她是现代人瑟瑟,还是古代人郝瑟? 要知道,一个人之所以存在于世,是因为她有着作为这个人的记忆,而她继承了郝瑟这个人的记忆,所以从一定意义上说,她也是郝瑟。 她不觉得是自己霸占了郝瑟死后的身体,她和郝瑟之间存在着前世今生的微妙关系,但她分不太清楚,作为古代人的郝瑟是前世,还是作为回不去的瑟瑟是前世,这可能跟她只有99.9的智商有关。 现在,她是瑟瑟,同时也是郝瑟。 她的父亲是商人,母亲去世很久了。在她上面有个姐姐,已经出嫁,她还有个妹妹,过完今年就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第8章 朝廷的福利(2) 她是夹在中间的二姐,以前偶尔犯“二”,未来不详。 再说这个国家,是一个保守而开放的架空古国,名叫“应秋”。 应秋对女性很宽容,抛头露面在应秋人的眼里是很正常的,这是这个国家的开放。同时,这个国家又很保守,律法不允许女性继承家业,可怜她老爹膝下无子。关于这一点,她可以抽空跟身为丞相的沈大人聊聊。 至于沈大人的家,也是她现在的家,公公婆婆也是很早去世了,她和沈大人都是从小缺少母爱的熊孩子,可能从玩泥巴上他们能找到一些共同语言。 沈大人的奶奶尚在人世,老夫人平时很少走出自己的院子,不常和家人一起吃饭。这个她能理解,沈大人起早摸黑的作息,老人家哪里受得了,所以独开灶头。她嫁入沈府后,这个优良习惯一直延续。 但今天却是例外。 沈老夫人难得提出与孙儿、孙媳共进晚餐,沈卿缡特地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府,瑟瑟看在沈老夫人的面子上,勉为其难在沈卿缡的右侧落座,这是她嫁入沈府后第一次一家人一起用餐。 红木圆桌上,简单的三菜一汤,都是常见的家常菜。 瑟瑟默默地埋头扒饭,偶尔偷瞧一眼身侧的沈卿缡。沈大人吃饭很斯文,坐姿端正,小块夹菜,喝汤无声,跟他白天的强取豪夺判若两人,勉强可以用“优雅”一词形容。 沈老夫人见瑟瑟从始至终扒着白饭,关切地问:“瑟瑟,饭菜不对胃口吗?” “啊?”瑟瑟被突如其来的询问声吓了一跳,饭碗“哐啷”一声砸在桌上。 沈老夫人也被瑟瑟的砸饭碗声吓一跳,急忙安抚:“不对胃口的话就叫厨房重新上菜,不是什么大事儿,别气坏了自己。” 瑟瑟尴尬道:“是我手滑了一下。” 沈老夫人不放心,又问:“那怎么不吃菜光吃饭呢?” 瑟瑟:“……我在看沈大人吃饭。” 沈卿缡不冷不热地出声:“看我吃饭就能吃饱吗?” 瑟瑟正经八百地道:“从生理上来说,是不能的。” 沈卿缡挑眉:“精神上能饱?” 瑟瑟:“……也不能。” 沈卿缡指指她面前的菜盘,“吃菜吧。” “嗯。”瑟瑟手执筷子,默默伸向蚝油炒双菇。 餐桌上又回到死一般的寂静。 死寂的气氛令瑟瑟压力倍增,尤其是身边坐着沈大人,一个明明是被挑剩下的,却偏偏凝着一股难以琢磨的气场,将之称为“妖气”一点不为过。 沈老夫人倒是极易相处,老人家没有富贵人家的清傲,也无大户人家那么多的规矩,是位朴实的老太太,如同邻家老奶奶,特能包容小辈。 就像刚才,她制造出那么大的动静,老夫人没有表现出一丝不快,反而还安慰她。这要换到别的男主家里,指不定就是位颐指气使的“皇太后”,没刺也要在她身上挑出点刺来。 光冲这一点,她以后就要多多亲近老夫人,将来就指着老夫人给她作主撑腰了。 第9章 朝廷的福利(3) 正这么想着,只听沈老夫人慈爱地问:“瑟瑟,在沈府住的习惯吗?” “正在习惯。”瑟瑟回道。 感情生活是水生火热了一点,但物质生活比她在现代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令她意外的是,沈府这种大门大户居然没有条条框框的规矩,加上她现在不用上班,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后面那项还没实现,反正比在现代和郝家都滋润舒坦。 沈老夫人温言嘱咐:“需要添什么、换什么、哪里不如意的,都向卿缡提,卿缡在外是大人,在家就只是普通男人,不用跟他忌讳什么。” 瑟瑟不动声色地问:“什么都可以提吗?” 沈老夫人笑道:“当然,他是你的夫君,就该好好疼你。” 瑟瑟一下感动,“有奶奶真好。” 这就开始给她作主撑腰了,好兆头,“红杏出走”的计划暂缓,她应该多了解一下沈大人,也许她和沈大人能相敬如宾的过日子。她不是放不下现在的优越生活,真的,她是被沈老夫人的真诚打动的,你们爱信不信。 “奶奶好什么呀,卿缡对你好才是真的好。”沈老夫人笑逐颜开,转向孙儿,“卿缡,你说是吗?” 沈卿缡慢条斯理地放下碗筷,拿手绢轻拭嘴角,没有情绪的眼眸在望向沈老夫人的时候,忽然露出了人畜无害的微笑,温声道:“奶奶放心,孙儿对奶奶好,也会对瑟瑟好。” 话音刚落,厅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喊声:“皇上有赏——” 四个字又尖又亮,由远及近。 沈卿缡笑容一敛,起身,扶起沈老夫人。 瑟瑟跟着站了起来。 “皇上有赏,丞相沈卿缡,及夫人领赏——” 一声威仪的喊话后,晋公公手持拂尘,笑容可掬地迈入餐厅。 沈卿缡侍奉沈老夫人跪拜下去,回头看瑟瑟时,瑟瑟已经自觉跪好。 瑟瑟之所以积极下跪,是因为领赏也有她的份,不然的话……也还是要下跪的。商人之女是草民,丞相之妻是臣妾,她这个小小的沈夫人是不敢在皇权面前放肆的,她还想多苟延残喘几年呢。 晋公公笑眯眯地瞅着瑟瑟,沈夫人的跪姿虽然不怎么正确,但礼数是到了,朝中上下谁都知道,沈大人娶的是商人之女,对朝廷那套繁复的礼节是不懂的。 “臣,沈卿缡,携夫人郝瑟领赏。”沈卿缡一丝不苟地叩拜下去。 晋公公正了正色,昂首挺胸,大声宣报:“皇上赏,丞相沈卿缡及夫人,隐海珍珠一对。” 一名太监手捧红木锦盒恭敬地走进餐厅,锦盒内,两颗桂圆般大的白珍珠在烛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皇上赏,丞相沈卿缡及夫人,青水琉璃盘一对。”晋公公再次宣报。 又一名太监手捧锦盒恭敬入厅,圆月似的琉璃盘流泻出幽暗的蓝青色彩。 成双成对的赏赐逐一入厅,晋公公每报出一对赏赐,便有一名太监捧上来,一连报出十对,方才结束。 第10章 朝廷的福利(4) 沈卿缡叩头谢恩,将沈老夫人从地上搀扶起来。 “恭喜沈大人、沈夫人。”晋公公报赏完毕,面带微笑,“哟,今儿个沈老夫人也在。”他边说话,边挥了挥拂尘,示意那些捧盒的太监放下锦盒退出去。 沈老夫人微笑着点点头,对晋公公略显疏离。 沈卿缡从锦盒内取出那对隐海白珍珠,熟门熟路地塞给晋公公。 这是瑟瑟第二次亲眼看着沈卿缡贿赂晋公公,她不得不对沈大人的相位产生质疑。 按照阎王的话说,她的男人不是皇亲国戚,所以沈大人只是一名“小小”的丞相,她的男人也不是文武双全的绝世好男人,所以沈大人的相位其实是花钱买的? 瑟瑟不禁打了个寒颤,贿赂和买官的罪名都不轻,被发现的话她是连坐。 不过,相位似乎不是靠钱能买到的,就算买到了,天天面对皇上,没点真本事,还不给拖出去砍了?不是有句古话叫“伴君如伴虎”吗?买官的话,当然要买离皇帝远的官儿,因为还有句古话叫“山高皇帝远,王法管不着”,古人的智商就是高。 想到这里,她暗松一口气。 她和沈大人是一条船上的,他要犯点儿事,她也逃不掉,诛九族的话,她老爹跟着完蛋,古人真残忍! 抽空她得提醒下沈大人,他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 晋公公将珍珠藏入怀中,没事儿一样地道:“几位大人也跟着来了,都在前厅候着,都是来恭喜沈大人和夫人圆房之喜的。大人府上的仆人原本要过来向大人禀报,奴家正好顺路,就帮着带话了。” 瑟瑟嘴角一抽,感情皇上赏赐是因为今天她和沈大人圆房了?这皇上是有多闲……哦不,是有多看重沈大人? 只听沈卿缡道:“公公若是不急着回宫,不如一同到前厅喝杯茶如何?” 晋公公道:“不了,奴家还得回宫向皇上复命。” 沈卿缡颔首,朝厅外喊道:“蒙佳,送公公。” 一身忠犬气质的蒙佳走了进来。 瑟瑟下午从仆人那儿问了蒙佳的身份,蒙佳是沈大人的走狗……哦不,是亲信,也是沈府的管家,但蒙管家平时不常在家呆着,多数时候都跟在沈大人的屁股后头。 为什么她今天才知道蒙佳呢?因为前两天她在犯傻,一穿越就在古代活蹦乱跳的女主肯定不是她。至于郝瑟,压根没见过沈大人身边的人,只知自己将要嫁给权倾朝野的丞相,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悲哀啊! 送走晋公公,沈卿缡对沈老夫人道:“奶奶,孙儿带瑟瑟去前厅,不能陪您老人家了。” “你们去吧。”沈老夫人理解道。 “小环,伺候好老夫人。”沈卿缡对候在门外的沈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吩咐,接着转向瑟瑟,“走吧。” 瑟瑟很不满沈卿缡自作主张的王霸态度,但还是跟去了,因为她临时想起一句古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有深入接触才能深入了解。 第11章 朝廷的福利(5) 两人走出餐厅,厅外夜色正浓。 月光穿过树叶间隙,照在青石板铺就的蜿蜒小径上。 沈府的庭院没有体现出圣宠之下的富贵荣华,里头的一草一木严格按照丞相府邸的标准布置,不奢侈,不寒酸,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像是一个心思慎密之人精心计算后的杰作,透着严谨与周密。 “沈大人,问个问题。” 瑟瑟望向沈卿缡的侧脸,没有表情的侧脸显得冷峻疏淡。 “问吧。”沈卿缡目不斜视,缓步而行。 “圆房之喜是皇上赏给朝中大臣的福利?” 瑟瑟很确定,应秋有乔迁之喜,没有圆房之喜。在既保守又开放的应秋人心里,圆房是极为私密的,属于夫妻隐私,不可能拿到台面上大做文章,至少她出嫁前生活的阶层是很隐晦的。 “没有这项福利。”仿佛理解瑟瑟的疑惑,沈卿缡随口解释,“皇上就是想赏我几件小玩意儿,随便找了个赏赐的借口而已。” “那下旨圆房呢?”瑟瑟追问。话说桂圆般大的珍珠是小玩意儿吗?哦,和西瓜比起来确实挺小的。 沈卿缡想了想道:“贵妃娘娘新排了一支歌舞,皇上急于欣赏娘娘的佳作,随便寻了个理由把我支开了。” 然后她就很随便的被他强上了?也太随便了吧! “倒是夫人你,被反复提起圆房一事,不羞不涩,坦然面对,令为夫刮目相看。”沈卿缡停下步子,幽深的目光转向瑟瑟,优雅的薄唇勾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瑟瑟脸一红道:“其实我脸皮属于比较薄的。” 现代穿越古代的那脸皮一般都比较厚,要在一开始经得起男主的各种羞辱,还要经得住男配的各种诱|惑,另外还得承受住女配的各种报复,没有过硬的心理素质,生存是很艰难的,未来很坎坷啊。 “是吗?我倒是没看出来。”沈卿缡看似随意地说道,然后继续往前厅的方向走去。 “我也没看出你是良相。”瑟瑟在他身后感概道。 沈大人说话的语气不咸不淡,她偶尔顶撞一句,他也不生气,反而会笑。 淡笑、浅笑、微笑、莞尔一笑,这些不愠不火的笑容里参杂着令人琢磨不透的深意,不亏是在皇帝跟前做事的,什么话都藏心里面,言行举止透着那么一丝周密。 这叫什么来着?城府很深?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穿亭过廊,片刻来到前厅。 沈府的前厅也是正厅,位于沈府外院,华丽而不失严谨,平时举办盛大的宴会、沈卿缡会见客人、谈**事,基本都在这里。 紫檀屏风的锦面绘着大气磅礴的山水画。 屏风前,十几名退衙后没来得及换便服的官员聚在一起闲聊,看见沈卿缡到了,众官员热情地迎了上去,这个恭喜,那个道贺,嘴上都没提“圆房”二字,但大家心里明白的很,都是借贺喜之名来露脸的,多在沈大人身边走动,指不定明天就被提拔了。 第12章 朝廷的福利(6) 聪明的官员都懂得,君权虽然高高在上,但相权也不容小觑,在特殊的时刻,相权是会大过君权的。 瑟瑟被一众官员堵在门口,开始她还微笑迎人,过了一会儿发现根本没人理她,她如同影子般贴着沈卿缡,而沈卿缡似乎将她忘了。 瑟瑟也不气恼,默默地观察沈卿缡。 沈大人摆出得体而适度的微笑,与众位大人说着她不怎么懂的官方话。 看得出,沈大人在同僚面前很谦和,没有因为自己官大就摆出趾高气扬的态度,也可以说他很擅交际。这要换成皇气环绕的男主,遇到冷酷型的,鼻孔非摆到天上去不可,脾气稍微温和一点的,也拉不下脸跟这些接地气的大人们寒暄。 穿越小说的男主一般都是高不可攀型的,哪能像沈大人这样,浑身充斥着人间烟火味? 是的,悲催的她又闻到了臭豆腐的气味! “沈夫人?” 一声疑惑在瑟瑟的身后响起。 瑟瑟心中一荡,身后悦耳的男声充满磁性,低缓中略显沙哑,比沈大人那种细腻的音质好听多了。 她转身一看。 一双明眸定定地望着她。 那目光是清冷的,也是坚定的。 如冰川一样的严厉表情,似乎在告诉旁人,他是一个冷酷无情之人。 瑟瑟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并非被他的气场吓到,而是被他手上的臭豆腐味熏到了! 这人手里拎着草绳捆扎的荷叶包,荷叶撕开一角,色泽金黄的臭豆腐暴露在空气里,失了温度。 “苏大人也来了。”沈卿缡笑吟吟地转身,向瑟瑟介绍,“夫人,这位便是我白天向你提到的大理寺卿,苏默存苏大人。” 苏墨存一身儒雅的书生装扮,拱手作揖:“沈夫人你好。” 瑟瑟很不好,她又想起白天在书房发生的激烈运动,某些部位似乎仍在隐隐作痛。沈大人的险恶用心啊,仗着有圣旨撑腰,故意将负责司法的苏墨存介绍给她认识,其目的就是恶心死她!那么,她偏不给他得逞,在他面前非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快乐不可。 “瑟瑟久仰苏大人爱民如子,今日得见苏大人,瑟瑟三生有幸。” 瑟瑟说完这句话,发现不用沈大人恶心她,她自己已经恶心到自己了。现代人瑟瑟不必说,古代人郝瑟都没这么斯文过。那什么“久仰”,她压根不知道苏大人这号人物,谁知道苏大人是清正廉明,还是贪赃枉法。 沈卿缡意味深长地望着瑟瑟,语气凉凉地说道:“夫人不是有冤屈吗?” 出于职业习惯,苏墨存积极问道:“沈夫人有何冤屈?”无论皇亲贵族,还是平民乞丐,有人喊冤,他便主持公道。 瑟瑟脸色一变。 沈卿缡是何意?他圣旨在手,奉旨圆房,想怎么圆就怎么圆,皇上都不能说他什么。苏大人又不是太上皇。 难道是想她当众难堪? 这又为着什么呢?她难堪的话,不也丢他的脸吗? 前来巴结沈卿缡的官员一见沈夫人难看的脸色,便知是难以启智的冤屈,至少不能在外人面前启口。 第13章 朝廷的福利(7) 众大人一个个精明非凡,以“刚下班还没回家跟老婆报平安”为由,纷纷向沈大人告辞。 最后那位一看便是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的胖大人退出前厅时,细心地为三人关上厅门,以防居心叵测之人偷听。 待人**,苏墨存郑重道:“沈夫人有何冤屈但说无妨。” 瑟瑟憋屈地看看苏墨存,再瞅瞅沈卿缡。 哪有逼着良民打官司的?还是那种羞于启齿的官司。另外,沈大人过分自信的微笑是什么意思?好像笃定她开不了口似的。 对!她偏要跟他对着干! 她脸上无光,他也没脸见人,谁叫他们是夫妻。 他敢挑剔她,她也豁出去了,大不了连坐! 瑟瑟心一横:“我想状告沈大人婚内强|奸。” 话刚说完,她后悔了。在沈大人面前说什么都没关系,哪怕不肯承认,沈大人也是自己人,自己人撕破脸皮都没事。而苏大人是外人,在外人面前讲这些话怪不好意思的,她脸皮属于薄的。 苏墨存听着一怔。 婚内强|奸?身为负责司法审判的大理寺卿,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缓过神后,苏墨存将责备的目光投向沈卿缡,似在怪罪沈卿缡纵容妻子骚扰朝廷命官。 沈卿缡无视他的目光,伸手将他拎在手里的臭豆腐拿了过来:“这是给我的吧。” “听说今天你已回府,特来找你讨杯酒水。”苏墨存莞尔,“**夫人不拘小节,墨存佩服。”一般的女子可不敢将那些隐晦的词挂在嘴上,婚内强……这词真新鲜。 “等一下!”瑟瑟惊奇,“你们俩什么关系?” 刚才一口一个“沈大人”、“沈夫人”,门一关马上变成“**夫人”、“墨存”,这些当官的怎么都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真不爱跟他们相处,就不能单纯一点吗? 沈卿缡悠然地拆着包臭豆腐的荷叶,对瑟瑟说道:“墨存与我多年知交,私下里不必跟他客气。” “私归私,公归公。”苏墨存口气冷淡,“你们夫妻俩闹别扭,找老夫人说事儿去,找我的话,我反告你们一个妨碍公务罪。” “应秋律法没有……这项罪名?”瑟瑟隐晦地道。她算是听出来了,无论沈大人有没有圣旨,他都高症无忧着呢。 苏墨存摇头,一本正经道:“事实上,**夫人如果拒绝行|房的话,卿缡是可以以‘无子’为由,休妻的。” 此话一出,瑟瑟眉头舒展,心里还有点小兴奋。 沈卿缡拈起一块色泽金黄的臭豆腐,优雅地咬在嘴里。一双精明的眼眸微眯,似乎猜到瑟瑟脸上兴奋的原因,他咽下最后一口臭豆腐,不冷不热地道:“无论瑟瑟做错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 潜台词就是——我不休妻。 瑟瑟心中一凛。 很难说清她心里发怵,是因为沈大人的这句话,还是沈大人吃臭豆腐的行为。前者判她终身监禁,一辈子摆脱不掉沈大人的淫|威,后者提醒她,白天在书房发生的某项激烈运动,日后将持续上演。 第14章 朝廷的福利(8) 别的先不管,她现在必须找个借口比沈大人先一步回房,然后将门窗焊死。 今晚别想进她的房! 沈卿缡在紫檀屏风前的太师椅上坐下,将荷叶铺在身侧的茶几上,道:“瑟瑟,你去吩咐厨房上几道小菜,墨存与我小酌一杯。” “没问题!” 瑟瑟一口答应,表情略激动。她正愁找不到借口撤退,沈大人居然就给她铺路了,该怎么形容呢?心有灵犀吗? “等等。”沈卿缡蓦地唤住她。 “还有什么吩咐?”瑟瑟问。 沈卿缡抬头看了眼瑟瑟,然后转向苏墨存:“墨存自己到厨房挑选菜式吧。” 苏墨存颔首:“也好。” “苏大人难得来一次,怎么好意思让你亲自跑厨房呢?”瑟瑟拦着苏墨存,积极地说,“还是我去吧,苏大人想吃什么?我去厨房吩咐厨子快点做。” 沈卿缡不紧不慢地道:“倒不是不让你去,厨房的路,你认识吗?” “叫丫鬟带路就行了。”她嫁入沈府才三天,还真不晓得厨房在哪里。 沈府好歹是丞相府邸,占地面积大的很,郝府搬过来的话顶多算个院子。这么大块地方,一两天内逛不完,何况她没事去厨房干什么?穿越后的优越生活又不需要她亲自做饭。 沈卿缡又道:“我不敢保证墨存点的菜,厨房就一定备着,若厨房缺少食材,白走一趟不说,还耽搁不少时间。” “确实如此。”苏墨存理解般地笑了笑,“**夫人留下陪卿缡吧。” 他听出来了,卿缡是不希望新婚夫人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人家夫妻俩新婚燕尔,他确实不该在今晚前来打扰。待会儿他直接回家,再差人过来向卿缡陪个不告而辞之罪吧。 打定主意,苏墨存退出前厅,留下瑟瑟干瞪眼。 灯烛照亮夜晚下富丽堂皇的大厅,将沈卿缡儒雅的身影投射在紫檀屏风的锦面上。 沈卿缡静静地凝视着瑟瑟,仿佛在审视她。 半晌后,他不动声色地道:“夫人刚才打算去哪儿?” 瑟瑟正憋屈着,没好气地回他:“还能去哪儿?厨房。” “从厨房出来以后呢?” “回房。” “然后?” “智商不高,你想问什么直接点。”面对沈卿缡那张嘴脸,她就来气。 沈卿缡稍一沉思,唇边漾起一丝理解的笑意,“瑟瑟想偷偷回房,把我关在门外吧。” 瑟瑟愣了一下,没想到沈大人能准确无误地戳中她的心思,而且用的是肯定语气,说明沈大人对自己的猜测十拿九稳,这人智商比她高! “我想我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沈卿缡换了个坐姿,转向瑟瑟,“你对我很有意见,这我不管,你爱怎么跟我闹都没关系,想离开我也很容易,休书不过是一张纸的问题。但我要提醒你一句,只要你离我而去,我保证这辈子不会再有一个男人娶你。” “你哪来的自信?”瑟瑟皱眉不悦。 他说出口的每一句话基本都是肯定式,仿佛他的话从来不会出错,身上又有一种高坐云端看凡尘的从容淡定,令人不寒而栗的同时……也很讨厌。 第15章 朝廷的福利(9) “遗传的。”沈卿缡理所当然道。 瑟瑟一时语塞,呆怔片刻后,怒气勃发地指着他:“你敢不敢跟我赌,看我离开你以后,到底嫁不嫁得出去。”她又不是其貌不扬、人见人躲型的。 “我不跟你赌。”沈卿缡拒绝。 “你怕了?”瑟瑟挑眉。 “激将法对我没用。”沈卿缡自负地望着她,“我沈卿缡碰过的女人,绝不再让任何男人碰一下,你省省心吧。” 一句话,气得瑟瑟手臂发颤。 臭不要脸的男人,他想囚禁她不成?在她身上刻私章不成? 等等,臭……?! 瑟瑟灵光一闪,手不颤了,气也不喘了。 她嫣然一笑:“你放心,今晚我会在床|上乖乖等你的。” 说完,一改之前的萎靡不振,精神抖擞地扭身,大步跨出大厅。 沈卿缡望着瑟瑟得意的背影,刹那间的不解后,忽然明朗地笑了。 ****** 厅外,夜深。 大红灯笼在幽静的廊下随风轻摇。 瑟瑟一踏出门,便见蒙佳静立在门外,似在等候差遣。 她停步打量蒙佳。 蒙管家的年纪不超过三十岁,比沈大人略高,身材健硕,体态均匀,一看便知是力量型的。一身稳重的藏青色窄袖常服,服饰比沈府一般的仆人上档次,不亏为沈大人身边的忠实走狗,不找他找谁? “带我去厨房。”她不客气地开口。 蒙佳紧绷的脸在瑟瑟的注视下微微泛红。 他紧抿着唇,没答应,也不拒绝。 瑟瑟那个气啊! 她还没跟沈大人离婚呢,好歹是沈府的女主人,这厮居然无视她。 就在瑟瑟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时,闲坐厅内的沈卿缡悠悠出声:“带夫人去厨房。” “夫人请。”蒙佳终于开了尊口。 “忠犬!忠犬!”瑟瑟不顾形象地低骂,今天一天快被这主仆俩气出间歇性神经病了。 “瑟瑟,别说为夫没提醒你,沈府厨房没有大蒜这类重味的食物,去也是白去。”沈卿缡的话犹如鬼魅般冷飕飕地飘了出来。 瑟瑟悲愤地手握拳头,捶打墙壁。 当然,她没有用力,毕竟那是她自己的手。 但是谁能告诉她?沈大人会读心术吗?他怎么知道她要去厨房吃大蒜晚上熏死他? 蒙佳吃惊地望着疯癫状的瑟瑟,关心道:“夫人,您没事吧?” “没事。”瑟瑟强装镇定,“不用带我去厨房了。” “记得在床|上乖乖等我。”沈卿缡兴致盎然地丢出一句话。 瑟瑟不予理会,掉头就跑。 世上还有比他更无耻的人吗? 圣人说得好啊,对付无耻之人就要比他更无耻……回房把门窗焊死先! 瑟瑟一通乱跑。 远离正厅、远离沈卿缡后,她才缓步慢行。 四周静悄悄。 月光被一片茂林遮挡,黑压压,有些渗人。 沈府护院不少,尤其晚上,防守森严。但这会儿似乎赶上轮值换班,附近竟无人巡逻。 突然,一道低沉的嗓音随风飘来:“沈夫人,请跟我们走一趟。” 第16章 被绑架了(1) 瑟瑟一下警觉,四处张望。 伸手不见五指的茂林,黑暗是唯一的颜色。 瑟瑟没有感觉到人的气息,但确实听见了人的声音。亏得在阎王殿磨练了一番,她对鬼怪之流已经产生抗体。如果来的是鬼,她有阎王的穿越特许证,不怕;如果来的是人,那就比较惨了。 “去哪?”她心寒地问。 对方语气不卑不亢,不像唯唯诺诺的下层阶级,可以肯定,不是沈府的仆人。此人躲在暗处不露面,非奸即盗。 黑暗下,那人再次出声:“沈夫人不需要知道。” 话音落,瑟瑟后颈处一道劲风扫过。 她后颈吃痛,瞬间失了意识。 ******** 一支红烛插在铜制的复古灯台上,温暖的烛火照亮一室摆设。 一床一桌,一张长凳,简约的实木家具,透着那么一股子辛酸。 这便是瑟瑟清醒后所在的地方,一间没有窗户的封闭式牢房,四周的墙壁浇了一层铁水,早已凝固,唯一进出的门也是铁制,并且毫无悬念的上了锁。 瑟瑟冷静地坐在长凳上,盯着滑落烛台的烛泪,仔细回忆起了郝瑟从小到大得罪过的人。 六岁那年隆冬,她将邻居王小尔家的窗纸戳破,王小尔在一夜寒风中鼻涕横流,她老爹赔了王家窗纸费和医药费,并叫她带上慰问品向王小尔道歉。八岁那年除夕,她剪破了王小尔过年的新衣,王小尔几欲泪奔,她老爹赔了王家十匹新布,并叫她将王小尔的破衣补好,那是她唯一一次做针线活,她扎了自己七针,第二天扎了王小尔十四针。十岁那年春天,王小尔一家迁居南方,为表达那些年她对王小尔身心摧残的歉意,她送给王小尔一份离别的礼物——玩具蛇,王小尔当场魂飞魄散,从此再没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综上所述,到目前为止,她唯一得罪惨的人只有一个勉强称为青梅竹马的王小尔,但人家王小尔当年人小器量大,从不跟她这个小女孩计较,何况今天她是丞相夫人,伤害朝廷命官的夫人,罪名应该不轻。 瑟瑟想了一会儿,站起身在牢房里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然后……又转了一圈,转到第七圈时,放声大喊:“救命啊——” 没人应她。 这是想当然的,人家敢将她一个人丢在牢房,必然有十足的把握,相信她不会被救,当然她也没办法自救。 于是,她又转了一圈……呃,不转了,头有点晕。 瑟瑟行到铁门前,耳朵贴着铁门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 “咕——” ……是她肚子在叫。 她小踹两下铁门,“哐哐”两声之后,扯开嗓子高呼:“来人呐——我醒了——” 还是没人应她。 看来她喊人的方式不对。 人家没当场撕票,说明她有利用价值。 她回头,重新扫视一圈牢房,目标锁定烛台。 走回桌前,她拔下红烛,烛台上露出一根尖尖的刺,是用来固定蜡烛的。 第17章 被绑架了(2) 她将尖刺对准自己的脖颈,深吸一口气,卯足了劲地喊:“我要自杀啦!我要刺死自己,谁都别拦我。” “咔”,铁门上端一扇小铁窗迅速拉开。 “嗖”,一枚铜钱打中瑟瑟持凶器的手。 “哐当”,烛台砸落在地。 下一刻,铁门外响起了锁链坠地的声音,铁门随即打开。 一个蒙面黑衣人走进牢房,用瑟瑟熟悉的低沉嗓音说道:“沈夫人不用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只要沈大人交出我们要的东西,马上送沈夫人回家与沈大人团聚。” “我不是很想与他团聚。”瑟瑟脱口而出,“我就是肚子饿,有吃的吗?” 她羞涩一笑,“你们放心,只要不**我,我保证全力配合此次绑架勒索行动。你们需要我身上的信物增加恐吓力吗?或者让我写封催人泪下的血书也没问题,不过不能用我的血,我怕疼。” 一想到今晚不用跟沈大人同床共枕,她心里还有点小兴奋。 黑衣人片刻无语。 瑟瑟一脸真诚地望着他。 他那对乌黑的眸子没有任何情绪,除露在外面的眼睛外,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窄袖劲装,头发包在黑布里,手上戴着黑丝手套。 由此断定,这是一个专业级绑匪,外人面前不轻易暴露自己。可惜她不是睁眼瞎,电视里将脸蒙住别人就认不出来的剧情纯属扯蛋,这个人……她还真不认识。 他低沉的嗓音是她陌生的。 他缺情的眼睛是她陌生的。 他偏瘦的身形也是陌生的。 对她而言,他就是一陌生人,至于跟沈大人是熟是生,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沈大人对立面的敌人,不然不会绑架她威胁沈大人。从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关系上说,她应该跟黑衣人交朋友。 “沈夫人愿意配合,再好不过。”黑衣人终于有了反应,语气平平没什么起伏,“饭菜马上端过来。” 他说完这句话,再不多说,转身出牢房,关铁门,拉上铁窗。 转眼,牢房里又剩下瑟瑟一个人面对一室的寂静。 本来她还能思考下抓她的人是谁,黑衣人却剥夺了她排解苦闷的唯一乐趣,人家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他找的是沈大人的茬,那就跟她没关系了。 尽情死磕吧,撕裂沈大人脸上的自信笑容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光想想就幸福。 原来她此生的幸福建立在沈大人的痛苦上。 身为沈大人的合法妻子,如此算计沈大人似乎有些良心泯灭,可能就是所谓的孽缘吧,天生看不顺眼的那种,就像她小时候特爱欺负王小尔,是一样的道理。 片刻后,铁门再次打开。 蒙面黑衣人走进牢房,他手中的托盘上,两菜一汤,一碗白米饭。 瑟瑟坐在长凳上,仰起脸,专注地盯着黑衣人的眼睛:“你不是之前那个人吧?” 黑衣人将香菇炒青菜、香葱炒鸡蛋、肉骨汤,依次摆上木桌,对瑟瑟的问题充耳不闻,又将白米饭放到瑟瑟的面前,摆上筷子和勺子。 第18章 被绑架了(3) 瑟瑟又道:“你不说话我也认得出来,你的个子比之前那个人稍矮,体形更匀称,你的眼睛大而圆,不适合装冷扮酷,你大概不满二十岁吧少年。”可怜她这具正值青春的少女身在沈大人的强迫下已成**。 饭菜摆好,黑衣人不发一言地走出牢房。 无趣! 瑟瑟撇撇嘴,埋头吃饭。 菜和汤都是温的,说明是现做,米饭软硬适中,很合她的口味,绑匪确实没**她。 两菜一汤的伙食比在现代健康很多,那时候天天加班叫外卖,吃的都是地沟油,时间一长也产生抗体了。 她与那些特工女主、天才女主比起来,确实毫无特色,但好歹是吃着地沟油和毒奶粉在雾霾中坚强地活到了穿越那一天,心理素质是很硬朗的,具体体现在被绑架了还能吃得下饭,并且…… “外面的少年,再给我添一碗饭!” 她朝铁门的方向精神地吼了一嗓子。 半天没人回应,她也习惯了。 又过一会儿,黑衣人端着一碗白米饭推门而入,依旧是装冷扮酷的那位。 瑟瑟从他手里接下米饭,问:“沈大人给你们答复了吗?” 黑衣人一句话不说,转身便走。 瑟瑟急吼道:“你别走!” 黑衣人站住,回身,语气平板地问:“沈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瑟瑟忍不住讽刺一句:“我还以为你是哑巴。” 黑衣人不语,静静望她。 瑟瑟投降道:“好吧,上头不许你泄露机密,你不敢跟我说话也情有可原,我就随便问几个问题,你挑着回答,都不回答也没关系。” 黑衣人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 “我在这里多久了?” “一晚。” “现在是早上?” “是。” “我作为人质的事,你们通知沈大人了吗?” 黑衣人沉默。 瑟瑟叹道:“好吧,这个问题过。” “沈夫人没什么吩咐的话,我出去了。”黑衣人转身离开。 “我还没问完呢,你叫什么名字啊少年?” 黑衣人仿佛没听见瑟瑟的问话,头也不回地走出牢房,关闭铁门。 瑟瑟郁闷:“不告诉我名字就叫你小黑。” ****** 时间在一日三餐中飞逝。 小黑每天按时来送餐,瑟瑟问什么,小黑无视什么,全无默契。大黑……就是之前的黑衣人,一去没回来过。解放的日子遥遥无期,照此下去,倒也符合坐吃等死的人生终极目标,但很可能患上抑郁症。 十天后,大黑终于出现在瑟瑟面前。 瑟瑟因长时间呆坐,精神有些麻木,脑袋略微迟钝,面对大黑,表现的特无欲无求。她静静地坐在那儿,微微抬起下巴,仰视大黑。 “沈夫人……”大黑欲言又止,那对没有杂念的黑眸忽然闪过一丝无措。 “沈大人交出你们需要的东西了吗?”她最近挺想念沈大人的,主要是想念他什么时候交东西赎她回家,再不回家的话,她不得忧郁症,也得得肥胖症,这里伙食太好了。 “没有,沈大人说……”大黑吞吞吐吐,似乎受到极大的心理打击。 第19章 被绑架了(4) “他说什么?” “我们需要的东西,沈大人不想给我们。” “你是不是需要我写血书恐吓他?” 大黑摇头,眼底同情涌现:“沈大人还说……夫人为国捐躯,沈某会禀明皇上,追封夫人为一品诰命。” 这是打算牺牲她了? 瑟瑟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手扶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她与沈大人婚前只见过一面,没有感情的婚姻终于走到了尽头,如此短暂。 沈大人在她与东西之间,选择了后者,尽管她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但很意外,她居然能理解沈大人的选择,如果有一天,沈大人遭人绑架,绑匪要她在沈大人与东西之间选择,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尽管她不知道后者会是什么。 阎王说她是穿越女主,没想到她还是悲剧女主。 “沈夫人已经没必要留在这里了,我送沈夫人一程。” 大黑的话如同死刑宣判,而且是立即执行的那种。 瑟瑟叹道:“送我上路吧。”下辈子争取把人生写成长篇小说,喜剧结尾,这辈子只能到这里了,想不到这么快完结了。 大黑拱拱手:“沈夫人,得罪了。” 瑟瑟哀伤地摇摇头:“我不会怪你们的,这是我和沈大人之间的仇恨。我走以后,你们不要放弃战斗,不要畏惧强权,扳倒沈大人,为我报仇。” “……?” 瑟瑟握住大黑的手,颤抖地道:“不要放弃!” 大黑懵了一下,无措地道:“那……多谢沈夫人的鼓励了。”他怎么听不懂沈夫人的话? 瑟瑟欣慰道:“应该的,动手吧。” 看吧,她在牢房枯坐十天,都患上轻微抑郁症了,悲观厌世,一心赴死,悲哀啊!看来她不适合坐吃等死的生活,这会加速她对这个世界的厌倦。 大黑手腕一抖,一根软绳从袖中抖落,迅速缠上瑟瑟的身子。 他的手法奇快,转瞬便将瑟瑟牢牢捆缚,然后拿布团堵住瑟瑟的嘴巴。 瑟瑟以为他会一刀结束她,谁知竟然在她的头上扣了只黑袋,令她不能动弹、不能说话、不能视物,接着身子一轻,被他扛在肩上。 这是打算做什么? 相信答案很快会揭晓。 瑟瑟懒得胡乱猜测。 她眼睛不能看,听觉便异常敏锐,然而很遗憾,无论大黑扛着她走出多远,周围始终安静如斯,仿佛从没踏出那间隔音效果一级棒的铁牢。 世界寂寂无声。 忽然一阵冷风拂过瑟瑟娇嫩的双手,附近的气温骤然下降,空气里一丝若隐若现的草木清香,是许久未闻的大自然的味道,令人倍感亲切。 大黑的移动速度非常快,瑟瑟耳听一声慵懒的猫叫,当尾音结束时,已距离他们很远了。 大黑不说话,她说不了话。 她感觉大黑是在屋檐上轻功飞跃,他们的下方偶尔传出家畜的低鸣,转瞬即逝。 此时此刻,她由衷感谢阎王将郝瑟的全部记忆留给了她,那种从骨髓里对家乡的熟悉,使她坚信自己仍在帝都朝歌城。 第20章 被绑架了(5) 而现在是晚上,朝歌城处于沉睡之中,偶尔听见的打更声,因为大黑过快的速度,使她抓不住具体的时间。偶尔一队夜巡的禁军踏着整齐的步伐经过,可惜无人发现大黑。 帝都的安全,堪忧啊! 瑟瑟怀着忧国忧民的心情,睡着了。 ****** “沈夫人,醒醒。” 大黑缺少情绪起伏的声音在瑟瑟耳畔声声呼唤。 瑟瑟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闭着的眼眸缓缓露出一条缝,透过缝隙,她看见大黑的黑眸中映着她困倦的娇憨容颜。 没有形象的,她张嘴打了个哈欠,然后眨眨眼,发现套在头上的黑袋、堵在嘴里的布团、绑在身上的绳子均不见了。 她背靠墙壁坐在地上,身上披着件黑色大氅。 大黑单膝跪地,戴着黑丝手套的手轻按她的肩膀,似乎想将她摇醒。见她眼睛睁开,他的手便缩了回去。 瑟瑟抬头看了看天色。 暗蓝色的天空,预示着即将天明。 她左右扫视一圈。 半丈宽的狭窄暗巷,遍布青苔。 她将视线重新放回大黑的身上,疑惑道:“你不杀我了?”身上的大氅不是她自己的,黑暗的色系显然属于大黑。这件大氅给她御寒的同时,又能防止附近的青苔弄脏她的衣服,对将死之人似乎不需要如此用心。 “我们有不能杀沈夫人的理由,沈大人猜到了这一点,这一次是我们输了。”大黑站起来,指着左侧的暗巷,“从这个方向直走,就能走出这条巷子,我只能送你到这里,后面的路,自己小心。” 瑟瑟腾地一下跳起来,“你们是要我回去杀沈大人吗?这不行,杀人是犯法的,我只能当你们的内应,或者你告诉我,你们需要的是什么东西,我想办法偷出来。”其实偷东西也是犯法的。 “沈夫人什么都不用做,这是我们与沈大人之间的事。”大黑顿了顿,“沈夫人以后千万小心,想扳倒沈大人的人只多不少,很多人接近不了沈大人,就会想办法从夫人这里下手。” “他到底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啊?”瑟瑟这句话既是感概,也是疑问。按阎王的话讲,沈卿缡不是文武双全的绝世好男人,而沈大人擅用贿赂明显不是良相所为,他不会是大反派吧?反派男主加悲剧女主……她的轻微抑郁症又犯了。 “保重!” 大黑没有为她解答,拱了拱手,飞身远去,转瞬消失。 ****** 天色渐亮。 帝都朝歌城在温柔的晨光中忙碌起来。 早点摊沿街摆了几十家,劳动人民的双手制作出各式精致的传统早点,油锅里炸得金黄松脆的油条,笼屉里蒸得饱满松软的馒头,铁板上烤得葱香四溢的烧饼……往来的行人也是各式各样,农民坐着装满蔬果的牛车赶往西市,小商贩挑着竹篮边走边吆喝,不着急赶路的人便在早点摊上慢慢享用早餐。 瑟瑟伫立在街边,望着眼前熟悉的繁华,险些喜极而泣。 第21章 奸臣?(1)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城西,靠近西市,往北步行两条街就是郝家。沈府则在城东,从城西步行到城东估计得花上大半天不止,反正她没走过。郝家虽然不是大门大户,好歹也是做生意的,家里不缺钱,出远门都坐车。 她身上带着几两碎银,不过不打算租车回沈府,这笔钱省下来买早点,然后步行回郝家。如果老爹不收留她,她就把身上的首饰当了,租车上大姐家住几天。 瑟瑟一边思考日后的打算,一边寻找合她口味的早点摊。 长街的斜对面,老板揭开笼屉,蒸气四散。 一名翩翩公子闲适地坐在笼屉旁边,白雾萦绕间,如诗如画。 瑟瑟不由得被吸住了目光。 浅紫色系的华美锦衣尽显此人骨子里的高贵与典雅,他举手投足间的优雅,有着神圣不可侵犯的清贵之气,他背部的线条又有一种无与伦比的绝艳,叫人忍不住想从背后轻轻地环住他的腰。 他只身一人,安静地闲坐在早点摊上,就着臭豆腐喝豆腐脑…… 这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画面,一大清早的,沈大人不上早朝、不上官衙,居然有闲心从城东赶到城西吃早点! 她真想把自己的眼珠抠出来。在暗无天日的牢房呆久了,不但患上轻微抑郁症,连视力都下降了,错把渣男看成美男。 沈大人平日里都是一身灰扑扑的便服,类似于白衣上沾了许多灰尘的那种,又古板又严肃,今天穿戴的如此花枝招展,是想勾|引谁呢? 这时,一名粉衣女子仪态端庄地走近沈卿缡,侧颜姣好,朱唇粉润,额间一朵桃花妆,美丽动人,令人倾心。 粉衣女子俯身挨近沈卿缡,在沈卿缡的耳畔轻吐几句话,沈卿缡当即点头。 两人显然是认识的。 见此一幕,瑟瑟的嘴角抽啊抽。 她和沈大人没感情归没感情,但是自家男人同别的女人亲密咬耳朵,谁受得了?反正她是受不了的。书房强上她,前厅羞辱她,还想牺牲她,现在又趁她下落不明与外面的女人卿卿我我。 新怨旧恨加一起,她心中的小火苗吱吱燃烧,越烧越旺,最终在嘴里化成三个字: “沈卿缡!” 轻微抑郁症瞬间治愈,只要沈大人活在世上一天,她便不能随便轻生,对敌人最大的打击报复,就是比他活得长。 听见喊声,沈卿缡回头平静地望瑟瑟一眼,对瑟瑟的突然出现非但不感到意外,反而有种早已在他算计之内的从容淡定。然后又转向粉衣女子,薄唇翕动,与那粉衣女子说了几句话。 瑟瑟与沈卿缡之间横着一条闹街,嘈杂的人声加上相隔的距离,使她听不清沈卿缡说的话。 粉衣女子不知答应了沈卿缡何事,微笑着点了下头,然后盈盈福身,飘然远去。 瑟瑟气不打一处来。 沈大人分明看见她了,却装没看见。他是掩耳盗铃呢,还是不将她放在眼里?或者是她误会了?沈大人问心无愧,不怕抓奸? 第22章 奸臣?(2) 瑟瑟深深吸一口气,尽可能的抑制住满腔怒火,一步刚迈出,陡然瞥见身侧的早点摊上,一位穿戴朴素的小妇人从篮筐里抓起明晃晃的菜刀,一阵风似的赶超她。 她还没看明白小妇人的举动,便听小妇人一声怒喝:“狗官,我杀了你!” 如此愚蠢的行为,也想杀人? 瑟瑟惋惜地摇头。 这不摆明是在告诉对方——我来杀你了,你快逃啊。 果然,对面有人逃了。 她只见沈卿缡回头一望,神色微变,将一锭巨额白银匆忙丢在早点摊上,二话不说,撒腿就跑,却不想膝盖撞上长凳,身子往前一个趔趄,人没绊倒,长凳倒了。 卖豆腐脑的老板很朴实,攥着沈卿缡的袖子,急道:“客人您慢点儿走,我还要找您钱呢。” 手持菜刀的小妇人飞快地逼近沈卿缡。 “放手!”沈卿缡怒斥一声,抓起手边的大瓷碗,毫不犹豫地泼了老板一脸豆腐脑。 老板哇哇大叫,放开沈卿缡,手忙脚乱地擦抹满头满脸的豆腐残渣。 沈卿缡得以摆脱老板的魔爪,一个矮身,小妇人的菜刀险险地擦过他的肩头。一刀躲过,他再不停顿,狼狈地逃离现场。 小妇人紧追不放,边追边喊:“狗官,站住!” 站住让你砍吗? 瑟瑟不禁又摇头。 今天这个早晨真是热闹非凡、非同凡响。她再恨沈大人,也不可能当街追杀他,杀人是犯法的。没想到有女人比她更恨沈大人,在闹市街上玩儿命地追杀朝廷命官,这是作死的节奏啊。 她这个明媒正娶的沈夫人看见沈大人当街和女人咬耳朵都没怎么样,那个体态丰盈的小妇人居然如此看不惯沈大人的下贱作风,怨恨之深,令她甘拜下风。真没想到,沈大人这种被挑剩下的货色,还挺有女人缘的。 欣赏完沈大人夹着尾巴逃跑的惨状,她的心情舒畅了,经脉畅通了,胃袋也空了。按照原计划,先吃早点,再回郝家。 瑟瑟哼着瞎编的小调,踩着轻快的步子,走到对面卖豆腐脑的摊位上。 老板已将一头的豆腐残渣清理干净,因为忌惮“沈卿缡”三个字,所以对被泼豆腐脑一事敢怒不敢言,老老实实继续卖他的早点。 瑟瑟扶起被沈卿缡绊倒的长凳,轻松愉快地霸占沈卿缡之前的位置,厚着脸皮道:“老板,我是刚才那人的夫人,你不是要找他钱吗?不用找了,给我来一碗豆腐脑、两个肉馒头,剩下的全当赔礼。” 老板小心翼翼地提醒:“夫人快跑吧。” 不用多问,瑟瑟已经感觉到来自背后的恶意了。 小妇人去而复返,鬼魅似的立在瑟瑟背后,冰冷的口吻中夹着明显的憎意:“你是狗官的女人?” “不是!”瑟瑟矢口否认,倏然跳出三步远。 “不是你逃什么?”小妇人冷厉的目光锁定瑟瑟。 “我是怕你没拿稳,砸我背上出人命。”瑟瑟警惕地盯着小妇人手里的菜刀。 第23章 奸臣?(3) “既然你不是,为什么对老板说,你是狗官的女人?如果你不是,又为什么会叫出狗官的名字?”小妇人举刀指向瑟瑟,“你是城西郝家的二女儿郝瑟?” “不是!”瑟瑟一口咬定,死活不认。 朝歌城里认识郝瑟的人屈指可数,她这种小商人的女儿在朝歌城多如牛毛,不值得人们关注,但郝瑟嫁入相府后就不一样了——郝瑟是丞相沈卿缡的新婚夫人,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估计传遍全国指日可待。 她要承认自己是郝瑟,等于承认是狗官的女人。 她才不上当。 小妇人逼近一步,对瑟瑟的话半信半疑,不敢随便动手。 围观群众越聚越多,逐渐形成一个圆,将瑟瑟和小妇人围在圆心。 没人上前拉架,小妇人迟迟不动手,大家都在等她自动放弃。 “程家娘子,千万别冲动,伤了人是要坐牢的啊。”认识小妇人的善良婆婆远距离地规劝道。 程娘子毫不理睬,死盯着瑟瑟。 她的目光微微闪烁,似乎内心正在苦苦挣扎。 瑟瑟不敢松懈,同样死死地盯着程娘子。 年轻的小妇人有着少女的娇嫩美好,又有着熟|女的风|流韵味,两者结合在一起,最能引起男人的探求欲,不知程娘子和沈大人是什么关系。 围观的人多了起来,阻塞道路,瑟瑟没办法撒开腿的疯跑,沈大人逃跑时的敏捷身手,是她望尘莫及的。 沈大人啊沈大人,到底犯下多少丧尽天良的勾当!她才从大黑那边重获自由,这边又被程娘子盯上了,还有那粉衣女子又是怎得一回事? 作为沈夫人的她压力山大。 “程家娘子,你跟沈大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与我无关,冤有头债有主,你就算杀了我又能怎样呢?沈大人照样逍遥快活的活着。不瞒你说,我也是受害者,有句话叫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你我应该做朋友,同仇敌忾。”瑟瑟一腔委屈都是真情流露,无须作假。 程娘子狐疑道:“那狗官欺负你了?” 这时,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一道嘹亮的嗓音:“这不是郝家二小姐吗?” 瑟瑟头顶的天空瞬间灰暗了。 是哪个缺心眼的混蛋看不清形势,暴露她的身份,还喊得人尽皆知! “你诓我!”程娘子厉吼一声,凶态毕露,明晃晃的菜刀朝瑟瑟当头砍去。 瑟瑟一个旋身,急忙绕到笼屉之后,双手推动笼屉,笼屉滑将出去,一股热气蒸腾而出。程娘子被热气烫了一下,一刀误砍在笼屉上。瑟瑟抓起馒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往程娘子脸上狠狠地砸过去。 老板心痛地嗷嗷大叫:“夫人,珍惜粮食!” 程娘子横臂在前,挡住飞来的馒头,嘴巴不饶人:“我杀了你这狗官的女人!” 瑟瑟唯恐程娘子近身,馒头连续投射出去。程娘子显然只是个普通的妇人,被瑟瑟的连珠馒头打得落花流水。围观群众眼见二人难分高下,连珠馒头势不可挡,主妇菜刀防不甚防,竟没一个敢上去拉架的。 第24章 奸臣?(4) “闪开!闪开!” 这时,几名披甲佩剑的禁军推开围观群众,冲进**中心,不由分说地夺下程娘子的凶器——菜刀,瑟瑟的凶器——馒头,并迅速制住两个引起事端的当事人。 “朝歌城内禁止打架**!”一名禁军大声警告,说完后退一步,对身边的长官低声说,“罗校尉,人已经控制住了,但是多了一个人,按照沈大人的描述,我们要抓的是一个持菜刀的年轻妇人,这里却有两个小妇人,不过另外一个没持刀。” 禁军校尉全名罗正义,二十岁刚出头,他扫了眼瑟瑟,道:“两个都带走。” 虽然朝中上下都知道沈卿缡娶的是商人之女郝瑟,可是没多少人知道郝瑟的相貌,罗正义只当瑟瑟也是刁民一个。 瑟瑟的手臂被禁军反擒在背后,眼睛瞪着同样惨状的程娘子。 她没做亏心事,不怕禁军抓。是程娘子想杀她,她做出正当防卫,去官衙备个案基本就能出来了。当然,如果她拿出沈夫人的身份,这些人是不敢像对待犯人那样对待她的,但是这些天的遭遇告诉她,沈夫人的安全指数太低了。 保险起见,低调做人。 ****** 瑟瑟与程娘子被禁军押解到附近的官衙,一座四合院风格的古建筑。 小小的官衙没有皇城机构的雄伟庄严,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城西区域内的治安、税收、民生等问题,统统归管。 郝家住在城西,瑟瑟对这座官衙很熟悉。 她一点不担心自己,倒是替程娘子不值。 程娘子的案子往小的说是当街斗殴,随便关上几天也就结案了。可事实上,程娘子是持刀追杀朝廷命官,而且是万万人之上的一国丞相,认真追究起来可大可小,一顿打死,算是轻的,遇上别有居心的,判个逆谋罪,全家都得赔上性命。 不过,追杀朝廷命官属于重大案件,必须交由大理寺审判。现下禁军带她们到小官衙,估计是不想将事情闹大。 瑟瑟依旧是手臂被反擒在背后,一名禁军推着她往前走。禁军校尉罗正义走在前面,后面是同样被反擒的程娘子。 一队人从后门进入官衙,似乎不希望引人注意,将她与程娘子带到一间不起眼的暗房。 “大人,冒犯您的女人带来了。” 一进暗房,罗正义三两步走上前,对着上座的紫衣公子行军礼。 又见紫衣,瑟瑟一阵眼晕。 上座的紫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此前慌不择路的沈卿缡沈大人。 眼下他一改之前的狼狈,衣冠楚楚地坐在太师椅里,上半身倾斜,闲适地靠着扶手,手臂搁在身侧茶几上,白皙修长的手中端着一碗清香四溢的绿茶。 他手捏杯盖,轻叩茶碗。 凤眸低垂,不见他眼底的诸般思绪。 “辛苦罗校尉了。”他语调清淡,心思藏匿。 “为大人办事,是卑职的荣幸。” 罗正义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世人眼里铁血冷酷的禁军校尉此刻就像一个大笑话,他在沈大人面前原形毕露,狗腿似的一脸傻笑。 第25章 奸臣?(5) 瑟瑟对着沈卿缡干瞪眼。 她和沈大人的关系在这种时候太微妙了。 沈大人坐在那儿装腔作势地摆着官架子,看起来不打算跟她相认,她也不屑受他的庇佑,最好案子了结,各回各家。 沈卿缡凝思半晌,抬头道:“说说看,你们俩是怎么一回事?” 他幽冷的目光扫过瑟瑟,望向程娘子。 漠然冷淡的态度仿佛他不认识瑟瑟。 “狗官!”程娘子咬牙骂道。 她目呲欲裂,挺胸向前,似要挣脱禁军的控制,欲扑过去咬死沈卿缡。 禁军钳住她的手臂,按着她的肩,将她狠狠地压跪下去。 “大胆!辱骂朝廷命官,掌嘴!”罗正义愤然道,仿佛程娘子骂的人是他,而非沈大人。 一名禁军面无表情地来到程娘子面前。 “啪”的一声! 一巴掌扇在程娘子娇嫩的脸蛋上,瞬间留下五根红红的指印。 “狗官!呸!”程娘子不屈服,骂一声,吐一口。 “好一个毒妇刁民,再掌嘴!”罗正义指着程娘子,恨不得亲自上前掴她的嘴。 “啪!” 又是一巴掌。 程娘子娇滴滴的俏脸蛋瞬间肿成肉包。 瑟瑟看不过去了,对程娘子道:“你何必呢?又讨不到好处。嘴上是过瘾了,一口一个狗官骂的多爽,可是自己的脸遭罪啊。别说你骂的是沈大人,就算骂的是条狗,对方狗听了不舒服还会上来咬你一口呢。” 沈卿缡眉头一挑,不作声。 程娘子凶骂:“不用你假惺惺的,你这条母狗!满口谎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瑟瑟忍住不骂,拍案而起,“给我掌嘴!”程家娘子已经疯掉,开始乱咬人了,沈大人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凶残的事,竟令她精神失常,发起无差别人身攻击。 “大人在此,还轮不到你这刁民发号施令。”罗正义将矛头指向瑟瑟,“跪下!” “沈卿缡!你敢让我跪你?”瑟瑟忿然作色,声音都有些失常。 如果她只是一介草民,跪当朝丞相,天经地义,可他们的关系是这么简单的吗?她这一跪下去,这辈子都挺不起腰杆了。 然而,她身后面的禁军是如此效率神速,在她腿弯之间不留余力地撞了一下。 她重心不稳,当场狼狈不堪地跪趴下去,一腔悲愤,难以言喻。 她在心里不停安慰自己,她跪的是一国丞相,只是沈大人。 程娘子惊讶地看着瑟瑟。 她认定瑟瑟是狗官的女人,眼下却拿不定主意了。没见过对自己女人这么狠的,沈夫人就算再不好,人前也得将面子撑住了,毕竟家丑不外扬。 沈卿缡依然无动于衷,淡眸转向瑟瑟:“你喊我什么?” “沈卿缡!”瑟瑟连名带姓地喊道。 她想从地上爬起来,却被身后的禁军强制压下,白净的侧脸直接贴着灰扑扑的地面。她安慰自己,一介草民惨遭一国丞相欺辱,没什么丢脸的,狗官的存在不就是鱼肉百姓吗? “直呼大人名讳,大大的不敬!不给点颜色瞧瞧,看来是不会学乖了,掌嘴!”罗正义也挺郁闷的。 第26章 奸臣?(6) 本来嘛,老老实实地回两句话,挨两下板子,大人不追究的话,马上就能放她们回家了。可是这两名小妇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顶撞大人,分明是自杀行为。 禁军将瑟瑟的脑袋从地上拉起来,那名掌掴程娘子的禁军走到瑟瑟的跟前。 瑟瑟脸色大变,大叫道:“沈卿缡,你敢打我!”虽然不是由他动手,但却是他授意的。 “慢着。”沈卿缡似良心发现,出声阻止。 瑟瑟松了口气,沈大人身为男主,就算喜欢玩虐,也得是关起房门的那种,当着别人的面,叫人掌她嘴的,一定不是男主,男配都不是,绝对是黑暗系大反派。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罗正义狗腿地道。 沈卿缡起身放下茶碗,微笑凝望瑟瑟,“这个刁民由我亲自掌嘴。” 罗正义暧|昧一笑:“大人您请。” 沈卿缡缓步走向瑟瑟,期间不停地甩胳膊转手腕,似乎在做掌嘴前的热身运动。 “你你你……真要打我?”瑟瑟惊骇之余……还是惊骇! 沈卿缡在瑟瑟的面前停步,左手手指捏着瑟瑟的下巴,右手高高举起,凤眼微眯:“你说,你叫我什么?” “沈大人英明神武古今无双!” 瑟瑟一口违心话,说完脸色通红通红,一腔怒火憋太久,全部浮在脸上了。 是的,她怂了。 在沈大人的淫|威下屈服了。 沈大人那对狭长的丹凤眼一眯,里面写满阴险与狠毒,她若不服,必将不测。 沈卿缡不为所动:“最后一次机会,叫我什么?” “沈相?”瑟瑟糊涂了。 沈卿缡眼睛不眨一下,掌心随即落下。 出于求生本能,瑟瑟大叫:“夫君我爱你!” 在场的禁军们倒抽一口凉气。 程娘子惊呆。 沈卿缡满意了,改掌掴为安抚。 他温软的掌心轻轻地抚摸瑟瑟憋红的脸蛋,语气陡然间变得温柔腻味:“还以为夫人这辈子不打算认我了,叫为夫担心了好一阵子。” 瑟瑟干笑两声。 认!当然认! 不认吃亏!为什么不认! 罗正义等人集体石化,下一瞬开始冒冷汗。 没人告诉他们,这小妇人是沈大人的新婚夫人啊!得罪沈夫人的后果会不会跟得罪沈大人一样惨?他们明天会不会被革职啊? 程娘子趁大家不备,从禁军手下迅速挣脱,猛地扑上去,一口咬住沈卿缡的手臂。 沈卿缡骤然吃痛,皱眉叱道:“松口!” 一干禁军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按住程娘子。 程娘子虎视眈眈地瞪着沈卿缡。 禁军们粗暴地拉着她往后拖,她死死地咬着沈卿缡的手臂不放。禁军们越是拉她,她越是咬得狠,左右撕扯,恨不得咬下沈卿缡的一块肉。 沈卿缡眸光一冷,捏着瑟瑟下巴的那只手猛地抓向程娘子的头发,将程娘子的头狠狠地向后扯,手法之狠厉,令人不寒而栗。 瑟瑟初见沈卿缡被咬,乐得眉开眼笑,若非受制于沈大人的淫|威之下,她也想咬上一口。 第27章 奸臣?(7) 然而,看见沈卿缡眼底的骤然转变,她笑不出来了。 冷! 是他眼底仅剩的情绪。 狠! 是他手上唯一的动作。 瑟瑟惊骇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沈卿缡。 沈大人不是魁梧健壮型的,他清癯纤弱的身形是文官的特有气质。眼下,这位长相斯文、气质儒雅的文臣,竟然粗暴地揪着一个娇弱女子的头发,画面相当震撼。 他没有将程娘子当成女人,或者根本不将程娘子当人看待。 他只是想甩掉咬他的疯狗。 一条细细的血线,自程娘子的发根处缓慢流下。 一丝血腥气,在令人窒息的空气当中隐约飘散开。 瑟瑟难以相信,沈大人那只如玉般温润的手竟能如此凶狠,倘若她刚才不喊那声“夫君”,也许他真的会扇她一巴掌。 这男人……不是人! 程娘子死咬着沈卿缡的手臂,一心与之同归于尽。 沈卿缡下手又狠又重,然而力量有限,始终没能甩掉程娘子。 罗正义眼见局面一发不可收拾,索性一掌劈向程娘子的后颈。 瑟瑟见状,一个激灵,想起那天她就是这么被大黑打晕带走的。 果不其然,程娘子两眼一翻,软绵绵地倒下去了。 沈卿缡得以脱险,脸色很不好看,他掀开自己的衣袖,露出白腻手臂上一排血淋淋的牙印。 瑟瑟一个劲地盯他白臂上的血印,想笑而不敢笑。 “大人,卑职立刻去传大夫。”罗正义心急如焚地道。沈大人受伤,他们这些禁军也是有责任的,追究起来,可大可小,就看沈大人是何心思了。 “嗯。”沈卿缡点了点头。 罗正义拱手告辞,飞一般地跑出暗房。 沈卿缡表情冷漠,手一落,按在瑟瑟的肩头,把瑟瑟吓一跳。 “坐上面去,跪在下面成何体统。”他冷淡地对她说。 “是我自己想跪的吗?”瑟瑟忿忿不平地小声咕哝。 应秋有跪拜礼,跪父母长辈、拜王侯将相,沈大人是丞相,她跪拜一下倒没什么,可是一想到他还是她的丈夫,心里就很不平衡,弄得她好像夫管严一样,找着机会非罚他跪搓衣板不可,此仇不报非小人……不对,是君子。 “请夫人恕罪!” 听见瑟瑟的话,在场的禁军们齐刷刷地单膝跪地。 瑟瑟拍拍膝盖站起来,完全不理睬这群诚心认错的禁军。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又说出“大人在此,还轮不到你这刁民做主”的话啊,这叫吃一鳖长一智。 她大大咧咧地坐到上座,端起被沈卿缡喝掉一半现下已经冷掉的绿茶,一口喝干,完了还咂巴两声: “味道真好。” 以后建议沈大人常喝,去口臭! 闻声,沈卿缡回头望她:“我受伤,瑟瑟好像很开心。” 瑟瑟正襟危坐道:“你误会了。” 她是开心开心极了,但是不能被他知道,她已经见识到沈大人的狠厉了。武将的狠只是狠,文官的狠却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 这时,罗正义领着附近找来的大夫走了进来。 第28章 奸臣?(8) 大夫年过半百,半生处在封建王朝的底层,抱着医箱低头哈腰地跟在罗正义后面,一进到暗房,倒头便拜:“草民叩见大人。” “起来吧。”沈卿缡眼珠一斜,将大夫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这才将受伤的手臂伸向大夫。 大夫弓着背,在丞相面前不敢抬头挺胸,甚至不敢将视线移到丞相的脸上。他一门心思地检查着沈卿缡的伤口,上药、包扎,一丝不苟。 沈卿缡长身而立,未受伤的那只手负在背后,居高临下地俯视跪了一地的禁军,道:“瑟瑟,罚也罚了,让他们起吧。” 披甲佩剑的禁军们眼巴巴地望向瑟瑟。 “你是大人,我可不敢在大人面前发号施令。”瑟瑟酸溜溜地道。 这句话是之前罗正义用来指责瑟瑟的,罗正义自然记得,他立刻单膝跪下,拱手道:“是卑职有眼不识夫人,得罪夫人,与诸位兄弟无关,请夫人责罚卑职一人。” “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没什么别的意思,你们这些官场中人,心机真重。”瑟瑟郁闷道。她那句话意在讽刺沈大人,却把罗校尉吓到了,阶级啊! “既然夫人不为难你们了,都起吧。”沈卿缡打圆场。 “谢大人,谢夫人。” 罗正义等禁军谢恩起身。 瑟瑟忽然觉得不太对。 一开始罗正义他们不知道她是丞相夫人,以为她是刁民一个,刁民冲撞丞相,他们理当站出来维护丞相名誉,下跪、掌嘴,这是基本战术。真要追究起来,他们属于不知者无罪,反而是她和沈大人隐瞒在先做错了,最后却要无辜的他们承担错误。 可气的是,沈大人一句“既然夫人不为难你们了”,把欺压弱势群体的罪过全扣在她的头上,沈大人反倒变成为他们求情的大好人了。 论心机,谁都及不上沈大人的万分之一啊,不然人家怎么做丞相呢! 大夫包扎好沈卿缡的伤口,依旧低着头,道:“大人的伤一天换一次药,两三天结痂,之后就没事了。” 沈卿缡颔首:“多谢你了。” 大夫受宠若惊:“能为大人上药是草民的荣幸。” 沈卿缡解下腰带上系着的佩玉,交给大夫,“你到城东沈府领取诊金和赏银吧。” “草民叩谢大人。”大夫双手颤抖地接下信物,朝沈卿缡深深一拜,这才退出暗房。 见此一幕,瑟瑟啧啧称奇。 她就说沈大人是奸臣吧,往上贿赂皇上身边的人,往下收买底层百姓的心,两手抓,两头都硬,谁敢说沈大人是鱼肉百姓的狗官?人家大夫第一个站出来反驳,因为他马上要到沈府领赏金去了,狗官出手能这么大方吗? 说到赏金,上次皇上赏赐的十对宝贝也有她的一半,回头跟沈大人分一分,把成双成对的都拆散,她看着碍眼,以后谁祝福她和沈大人花好月圆,她就跟谁急。 沈卿缡将卷在手肘处的衣袖放下来,遮住手臂上的白纱布。 第29章 奸臣?(9) 他凤眼一斜,冷冷地斜睨晕倒在地的程娘子,“弄醒她。” “是。” 尽职尽责的罗正义早已备好凉水一盆,听了沈卿缡的命令,将满满一盆水朝程娘子当头泼下。 哗啦一声,水漫金山。 程娘子瞬间惊醒。 春天里的一盆凉水不似寒冬那么刺骨冰冷,却也足以令程娘子浑身打颤,加上水由高往下的冲力,险些令她窒息。 禁军们唯恐她发疯乱咬人,将她死死地按在地上。 她的湿发紧贴着脸颊,脸颊紧贴着地面,狼狈不堪。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因愤恨而变红的眼睛四处乱转,似乎在寻找狗官的身影。 瑟瑟刚刚放松身心,又被眼前欺凌弱女的一幕吓到了。眼下她正坐在暗房里唯一一张太师椅上,如坐针毡。以现在的局面来看,她不是主谋也得是帮凶,难怪沈大人慷慨地把上座让给她坐,是想拉她下水吧,心真黑。 沈卿缡负着手,在程娘子面前轻缓地踱了两步,而后蹲下来,右手握左腕,腕子不停转动,与他掌掴瑟瑟前活动手腕的动作一模一样。 “为何想杀我?”他没有感情地问。 “呸,狗官该杀!” “你把原因告诉我,我会酌情考虑是否放你一马。” “狗官会这么好心?” “我不想浪费心思在小事上面,你最好从实招来。”沈卿缡的语气不急不缓、不冷不热,却在无形中给人施加了压力。 瑟瑟此刻只能看见沈大人的后背,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的气场,一种牛气烘烘的王霸之气…… 对了,被人当街追杀是小事吗? 程娘子丝毫不吸取受虐的教训,死撑着嘴硬道:“打死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既然如此,只能麻烦苏大人了。”沈卿缡站起来,“罗校尉,把她交给大理寺。” “是,大人。” 罗正义摆手示意,两名禁军立刻将程娘子拖了出去。 瑟瑟眼看着程娘子消失在门外面,震惊道:“就这么完了?” 沈卿缡一点头,“完了。” 瑟瑟不敢相信地跳起来,“你不动用私刑,严刑逼供一下?”他在那转了半天手腕,气场铺垫了半天,就只是一个交给大理寺?奸臣的形象不顾及一下吗? “私刑是国家严令禁止的。”沈卿缡摆出严肃的表情,接着转向罗正义,“罗校尉,剩下的事交给你们了,我这儿没什么事了。” “是,大人。”罗正义一抱拳,“卑职告退。” 沈卿缡朝罗正义点了下头,以示应允。 罗正义带着一队禁军鱼贯而出。 趁着周围脚步声嘈杂,瑟瑟在沈卿缡背后小声的嘀咕一句:“贿赂,应该也是禁止的吧?” 沈卿缡耳尖地听到了,却是面不改色,恍若未闻。 片刻过后,禁军**,只剩下瑟瑟和沈卿缡两个人。 沈卿缡回头一笑,之前的阴冷与严厉尽数散去,明眸熠熠,潇洒从容,突然出声道:“瑟瑟是何时爱上我的?” “啊?”瑟瑟抬头,茫然地望向他。 第30章 奸臣?(10) 短短片刻,或者短短数日,沈大人改变不少,或者,这才是真正的沈大人。 同僚面前,一身官气,肃穆庄严。 敌人面前,一身狠劲,阴冷算计。 亲友面前,一身和气,温润谦和。 多面派确实很符合奸臣的设定啊! 那么,面对她时的沈大人是…… 果然是讨厌啊! 她怎么可能会爱上他!? 那是出于求生意志,脱口而出的大谎话! 如果当时不说一句讨他欢心的话,他铁定会扇她一巴掌的。 当时他的眼底可没有现在的和气生财,那绝对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眼神啊。 反正她当时是怂了。 “刚才瑟瑟清清楚楚地对着我喊‘夫君我爱你’,要我传证人吗?”沈卿缡笑得如沐春风。 瑟瑟惊悚地往后退,“你智商高,会不知道我那句话的可信度?” 沈大人啊沈大人,你那一脸无害的微笑是怎么回事?你奸臣的形象不顾及了吗?你就算长着一张文质彬彬的儒士脸,可是你的眼睛深深地出卖了你的灵魂,那个精明中带着点阴险狡诈的小眼神儿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想,你心里当时应该在喊‘狗官我恨你’。”沈卿缡凤眸眯了一眯,“我猜你现在在想:沈卿缡为人阴险,能避则避,避不掉的时候想办法同归于尽,我说的对吗?瑟瑟?” 瑟瑟再退一步,惊愕地道:“你会读心术?” “不会。”沈卿缡否定,“但是我会算人心,有些人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一目了然,就像瑟瑟你,有些人的心里话全表现在行动上。不管是写在脸上的,表现在行动上的,只要这个人的心是跳动的,就一定可以算出这个人心里面在想什么。” 瑟瑟又退一步,撞在身后的茶几上。 这个人……还是人吗? 不过仔细想想看,沈大人这么年轻就当上了一人之下的丞相,光靠聪明是没用的,就算他再聪明,人心不稳,他也坐不稳相位。但如果沈大人会算人心,会看皇上脸色,懂得贿赂皇上的近侍,笼络同僚,沈大人想当丞相还不是民心所向,全朝支持? “这一闹,都中午了。”沈卿缡完全不顾瑟瑟眼里对他的恐惧,悠然地望向屋外的天色,“回家吧。” “回家?回哪个家?” “你只有一个家,就是我的家。”沈卿缡回头望她一眼,不咸不淡。 “我想回娘家……看看。” “下次吧,下次再陪你回娘家。”沈卿缡恢复了一贯的严谨,“今天的事我很在意。”他得赶去大理寺再交代几句话,有些事必须在暗中调查,暗中解决。 “为什么要用一个‘再’字?”瑟瑟纳闷。 沈卿缡莞尔,“今天向皇上告假一天,原想陪你回娘家,眼下只好等下次了。” 他说了,会算人心。 他算出某个人会在今天将瑟瑟放回他的身边,所以瑟瑟的出现是意料之中的。但是,被人当街追杀却是个大大的意外,对于不在他掌控中的人和事,他都很在意。 第31章 奸臣?(11) “不对!”瑟瑟大声驳斥,“我遭人绑架,没人赎我回去,最后被丢在城西的,你还想骗我!我想起来了,早上那个穿粉色衣服的女人是谁?” 她基本确定,程娘子和沈大人没有奸情,因为沈大人不认识程娘子。但那名粉衣女子与沈大人当街咬耳朵是她亲眼目睹的,想赖?她也是有证人的。 岂知沈卿缡不但不赖,还很坦白道:“春香楼,清莞姑娘。” 瑟瑟捂嘴惊叹。 春香楼是什么地方?青|楼! 清莞姑娘是谁?名妓! 这个时代的男人逛青|楼非但不犯法,反而是体现男人风|流的一种标志。可不是么?在青|楼除了风|流还能干什么? 瞧沈大人平静坦然的态度,可想而知,在应秋,男人进青|楼是多么寻常的一件事,其性质就跟现代人进酒吧一样。 “我警告你啊!”瑟瑟豁出去了,指着沈卿缡,“我们没感情归没感情,但是,只要我还是你的夫人,你就别想纳妾。你以前逛青|楼我是管不着了,今后你敢再往青|楼里钻,我跟你没完,你要跟婚前的女人纠缠不清,别怪我做出同归于尽的举动来。在这方面我心胸是很狭窄的,你看我不惯的话,趁早把我休了。” 她对沈大人的厌恶是毋庸置疑的,绝对不能让沈大人风|流快活。家里一个沈大人已经如临大敌,他如果再纳一房妻妾,到时候她以一敌二,那不成宅斗了?她对宅斗小说不熟啊! “我沈卿缡今生不会休妻。”沈卿缡眸光一闪,眼底滑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你若不希望我纳妾,想办法勾住我的心吧。” “勾住你的心!?”瑟瑟一个箭步冲上去,虚掐着沈卿缡的脖子,“我被人绑架的时候,你是打算牺牲我的吧?就你那颗黑心,勾上了,倒霉的还是我自己!与其日后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你牺牲,不如我……” 后面同归于尽的豪言壮志未及出口,耳听屋外一声忠勇的厉喝:“休要伤害大人!” 紧接着,一道人影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飞扑过来,不由分说地扣住她的皓腕,将她带离沈卿缡的同时,又将她的手臂反转向后。 是的,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被人手臂反擒在背后,而且这一次比上一次下手重很多,上一次禁军只是迫她不能逃脱,这一次这人是想断她的手臂啊! “卧槽!”瑟瑟悲愤爆粗,“蒙佳!我好歹是你主子的女人,沈夫人!你是想让我变成独臂神尼,好让你主子公然纳妾吗?” “夫人!” 护主心切的蒙佳吓了一大跳,急忙松手。 他办事回来找大人,远远看见有人掐大人的脖子,没有看清是谁掐的,就心急火燎地扑上去。其实仔细看的话,大人刚才没有反抗,说明大人没有危险。他的一时冲动,险些伤了夫人。 “瑟瑟有当沈夫人的觉悟就好。”沈卿缡对蒙佳出手伤瑟瑟的举动无动于衷,他眼里的微笑,有种旁观者看戏的置身事外。 第32章 奸臣?(12) “夫人恕罪!”蒙佳扑通一下双膝跪地。 瑟瑟一副又无奈又委屈的模样,“算了算了,你们一个个都是先给我来个下马威,然后在虚与委蛇的叫我恕罪,道歉有用的话,要官府做什么?” “请夫人责罚!”蒙佳拜伏下去,语气硬邦邦的,显得没多少诚意。在他心里面,沈卿缡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只要是为了沈卿缡,怎样都是对的。 “罚什么呀,打狗都要看主人呢,我敢罚你吗?” 瑟瑟听出来了,蒙管家的说辞跟罗校尉的一模一样,连口吻都差不多,这两人之所以跪她,是因为她是沈夫人,如果她只是郝瑟,一顿打都太便宜她了,谁叫她冒犯了位高权重的丞相大人?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沈卿缡只是丞相大人,她哪敢犯上,问题是沈卿缡在她眼里也是她的男人,她打骂自己的男人,要这些外人凑什么热闹? 由此可见,在外人面前对沈大人缺乏起码的敬意是找死的行为,她人单势孤,很容易被沈大人的脑残粉弄死。 为今之计,只有和沈大人继续做夫妻,这样房门一关,随便叉沈大人两下,外人也看不见。如果不做夫妻,她一介草民得罪朝廷命官的下场就是上大理寺跟苏大人谈心,程娘子是她的前车之鉴! “大人……”面对瑟瑟有意无意的刁难,蒙佳抬起头,向沈卿缡求助。 “看吧看吧,眼里只有大人,没有夫人。”瑟瑟故意找茬。 沈卿缡双手笼在袖子里,背靠门框,一派悠然地笑望瑟瑟为难蒙佳。 蒙佳一见沈卿缡的态度,便知此事大人是不准备插手了,苦着脸道:“夫人,蒙佳错了。” “大人又没说你做错,我敢说你做错了吗?”瑟瑟得理不饶人。 “大人……”蒙佳没有主意,可怜巴巴地又望向沈卿缡。 他家大人是世上最聪明的人,没有什么能难倒大人。 大人,快救救他吧! 沈卿缡一对凤眸笑得灿若星辰,一句话不说,俨然一副纵妻行凶的无耻嘴脸。 “我说的没错吧,一说你有错,就找大人。”瑟瑟抓着蒙佳的错不放。 “夫人……”蒙佳无措起来。 “你到底是找夫人呢?还是找大人呢?”瑟瑟笑眯眯地望着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蒙佳自罚一年的月钱。”蒙佳的脸因憋屈而涨得通红,深深地叩拜在地。 “罚掉的钱最后不还是大人的?果然心里只有大人啊。”瑟瑟这时候心里倒是通透的很,蒙管家的月钱是沈府发的,一年月钱扣除不发,那些钱不还是在沈大人的账上? “恳请大人把蒙佳一年的月钱交给夫人。”蒙佳这时候也心如明镜了,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大人对这位新婚夫人看似不怎么上心,仔细看的话,其实是很袒护的。 沈卿缡见二人闹得差不多接近尾声了,笑道:“瑟瑟,我替蒙佳求个情,就罚半年吧。” 一个是从小伺候他的伴当,一个将是陪他一生的妻子。 第33章 说多了都是泪(1) 前者拥有多年的情谊,后者是他未来的责任,终归都是他的人,不能闹得太过。蒙佳忠心护主没错,瑟瑟怨气要发泄也没错,眼看着差不多了,是该他出面收场了。 瑟瑟不高兴地睨他一眼:“另外半年罚你的吗?” 看吧!沈大人终于看不过去袒护蒙管家了。人家蒙管家鞍前马后跟随他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她是他随时可以牺牲掉的那个。正所谓:忠仆难寻,女人易找啊,反正春香楼就有很多女人。 沈卿缡大度一笑:“也行。” 瑟瑟对他爽快的回答很意外,但很满意。 一国丞相的俸禄绝对比一府管家的月钱多出很多倍。 然而她赚了吗? 事实上她亏了! 这是瑟瑟后来才意识到的。 蒙管家虽然被罚半年月钱,但往后的半年间,沈大人有事没事就会赏赐蒙管家金银,估算起来,比蒙管家半年的月钱只多不少。沈大人是很慷慨地把半年俸禄交给了她,但她是沈夫人,沈大人的一切不都是她的吗?他把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再给她……这叫什么事啊! 总之,主仆俩合谋算计了她。 ****** 程娘子一事,告一段落,剩下的全由大理寺查办。春香楼的清莞姑娘一两日内说不完道不明,奸夫淫|妇厮混在一起搞地下动作,瑟瑟想拦也拦不住,当然她对沈大人没有感情只有讨厌,对清莞姑娘倒也不怎么上心。 眼下她更关心大小黑的来历。 大小黑能在防守森严的丞相府邸来去自如,又能从容躲过护城禁军的眼线,说明大小黑的武功相当了得,跻身一流高手行列应该不难。如果沈大人的敌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她很有必要雇几个暗卫一类的人贴身保护。 她也很想知道大小黑想要的东西是什么,那件东西在沈大人的心里比人命还重要,如果她能套出东西的所在,下次再被人绑架的时候,她也能坦白从宽。 “秘密知道越多越危险”这句话在她身上是相反的,知道的秘密越多越安全,在适当的时候,她可以出卖沈大人保全自己。 但是,当她打算试探性地从沈大人口中打听大小黑的时候,公务繁忙的丞相大人急吼吼地拿着鱼符,即身份证明,匆忙赶往大理寺,连公服都没来得及换。可见程娘子一案给他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心理阴影,毕竟当街被人追杀的场面在朝歌城几乎没有,他也算中头彩了。 瑟瑟很高兴,沈卿缡的痛楚总能抚慰她心灵上的创伤。 一个人回到沈府。 洗净一身的风尘后,瑟瑟去了沈老夫人的住所。 “奶奶,瑟瑟回来给您请安了。” 一进院子,她满面春风地喊了一声。 老人家确实待她好,她嫁入沈府前三天,没少往她的住所送东西,吃的、穿的、玩的,样样不缺,唯一一次一家人共进晚餐,心也是向着她的。 倒不是说老夫人对沈大人不好,可能是老夫人年轻丧夫,知道一个女人缺少丈夫疼爱的艰苦,所以严令沈大人必须好好疼惜自己的妻子,即她。 第34章 说多了都是泪(2) 就冲这一点,她决定不在奶奶面前告发沈大人的种种丧失人性的恶行,奶奶一大把年纪,正是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没必要为小辈们的矛盾整日操心。 “瑟瑟回来了?” 沈老夫人听见喊声,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下,从里屋迎了出来。 老人家穿戴朴素,头上的簪子仅仅用于盘发,身上的袍子都是简单一色,像个随和的普通老百姓,也因如此,瑟瑟面对老夫人时,没有感到阶级压力。 “是啊奶奶,我回来了。”瑟瑟微笑着从丫鬟的手里接过老夫人的手臂,搀着老夫人重新回屋,“奶奶,外面风大,还是进屋说吧。” 也不知她被绑架的事奶奶知不知道。 刚才回府,看府里仆人的态度,似乎并不知道她被人绑架了,井然有序的工作着,对她的突然回府没有表现出多大的震惊或惊喜。其实挺伤人心的,她遭人绑架愣是没人知道,知道的那个人却没想救她,就没见过她这么不被重视的穿越女主。 待会儿如果被问起这几天去了哪里,她就说回娘家住了几天吧。 沈老夫人拍拍瑟瑟的手,埋怨道:“卿缡也真是的,你才嫁过来没多久,居然同意让你进宫陪姗公主,他舍得媳妇在外面过夜,我可舍不得孙媳妇住在别人家里。” “……?” 她进宫陪姗公主? 瑟瑟困惑了一瞬后,恍然大悟。 她绞尽脑汁想怎么瞒过奶奶,却忘记一肚子坏水的沈大人了,有工于算计的沈大人在,还需要她这智商不到100的脑袋想出的渣渣点子吗? 难怪沈夫人失踪十天,府上依旧有条不紊,原来沈大人早就找到借口,而且比她的周密多了。 如果她说回娘家住,有心人会认为沈夫人嫁入沈府不称心,结婚没几天就回娘家,不利于沈郝两家和睦相处,而且她在娘家的话,奶奶找她是很容易的。进宫就不同了,虽然沈府距离皇宫很近,可是没有出入宫廷的证件,想打听个人都难。 只听沈老夫人又道:“下回再有这种事,你要不想去,直接跟卿缡说你不愿去,他本事大,总能想到办法帮你推托的,皇宫之中尔虞我诈,哪比得上自己家里住的舒坦。” “知道了奶奶,以后我多陪陪你。”瑟瑟乖巧地道。 “别!年轻人还是多出去走走看看,跟我一个老婆子呆在一起不成老古董了?”沈老夫人在瑟瑟的搀扶下重回屋里,在黄花梨靠背椅上坐下,枯槁的手拉着瑟瑟的手不放。 “哪能呀!”瑟瑟柔顺地贴近沈老夫人,“奶奶这么疼瑟瑟,瑟瑟陪奶奶是应该的。” “好孩子,你有这份心,奶奶也满足了。”沈老夫人放开瑟瑟的手,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丞相夫人的身份是由不得你天天陪奶奶的。夫人从夫品级,卿缡在朝是一品,你也是一品,我估摸着,这几天册封的诰书该到了。” 瑟瑟不懂朝廷的册封,郝瑟是商人之女也不懂。 第35章 说多了都是泪(3) 她看过的穿越小说,男主基本都是皇帝、王爷这一类,女主自然就是皇后、王妃这一类,地位崇高,尊贵无比,浑身皇气环绕,走到哪儿鼻孔都能摆上天,透着一股子目中无人的傲慢与清高,那是封建王朝令人敬畏的皇权。 所以,沈大人的相位就像一道讽刺,时时刻刻提醒她,她的男人是被别的女主挑剩下的……同是穿越,人家当皇后、当王妃,她却只能当个接地气的丞相夫人,估计还是奸臣的夫人,想想就辛酸。 “瑟瑟,我虽老,身子骨倒还硬朗,平时有小环伺候我就够了,叫水晶那丫头跟你回去吧。”沈老夫人望向伺候在侧的绿衫丫鬟,“我可不是嫌弃水晶,这丫头聪明伶俐,讨人欢心,是个懂事的,在你身边也能帮衬着点,况且她是你的陪嫁丫鬟,使唤起来比府上那些半生不熟的丫鬟要贴心。” 瑟瑟沉浸在自己是穿越凑数的悲伤中,听了沈老夫人的话,也望向绿衫丫鬟。 就说她是凑数的吧,连身边的丫鬟都是那么的不起眼。 别人家的女主,贴身丫鬟不是花容月貌也是明眸皓齿,长相不俗,外人一看丫鬟,便知小姐必然是倾国倾城,反正不会有小姐蠢到带个美女丫鬟在身边贬低自己。再看她的丫鬟水晶,大众平凡,存在感低,要不是沈老夫人提起,她都忘记自己有个陪嫁丫鬟了。 说到水晶,是她老爹从人市买回来的奴籍婢子,七、八岁时便贴身伺候她了。应秋等级严明,良民、贱民有区别,对郝瑟来说,水晶相当于物品,所以情同姐妹的话她是说不出来的,即便一起长大,她也不可能对水晶产生姐妹情谊,但主仆情肯定是有的。 “既然奶奶开口,水晶你就回来吧。”瑟瑟不冷不热地道。 水晶是她写分手告别信前打发到奶奶身边的,当时她打算一个人远走高飞。现在既然不走了,水晶回来她身边也好,经历被绑架事件后,她确实需要有人陪着,否则没安全感。 “是,小姐。”水晶欢喜地站回瑟瑟身边。 “瞧那高兴的模样,早就想回去了吧?”沈老夫人笑道。 水晶回道:“老夫人,以后小姐每天来向老夫人请安,水晶也向老夫人请安,小姐要是抽不开身,水晶就代小姐过来向老夫人请安。小姐这几天不在府上,水晶是代小姐孝顺老夫人,老夫人叫水晶回去伺候小姐,是老夫人疼爱小姐,老夫人喜欢小姐,就等于喜欢水晶,水晶谢谢老夫人的喜爱和成全。”说完,朝沈老夫人叩头一拜。 “起来起来。”沈老夫人满面笑容,“是个忠心的丫头,好好伺候你的主子,将来给配个好人家。” “谢老夫人!”水晶又是一拜。 ****** 瑟瑟在沈老夫人那儿一坐一下午,用过晚饭才回自己的住处。 夜茫茫,月如钩。 沈府内院的家主正房,仆人们早早地点燃了灯烛,令一室明亮如白昼。 第36章 说多了都是泪(4) 门前廊下,大红灯笼随夜风而动,左右轻摇。 廊下窗前,一道颀长的身影在房内来回走动。 院中的青石板道上,瑟瑟停下脚步,明眸微眯,望向那道忙碌的身影——广袖宽袍,一派儒雅,显然不是仆人的装束与气场。现在这个时辰,除了点灯的仆人外,只有沈大人敢肆无忌惮地在她房里……呃,好像这也是他的睡房……多么痛的领悟! “水晶,敢不敢帮我做件事?”瑟瑟瞪着沈卿缡的身影,对身后的水晶道。 “小姐吩咐,水晶就做。” “好水晶!”瑟瑟抬手一指,“看见我房里的那个人了没?把他赶出来!” “是,小姐。” 水晶表现出了一个忠仆唯命是听的精神,娇小的身躯一溜小跑,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一步踩进家主正房,即她家小姐的房间。 瑟瑟只见水晶大义凛然地冲进了房,下一瞬,水晶的脚后跟像黏在地板上似的,一动也不动。 远远的,她看见水晶那张不出彩的脸上写满敬畏,而后惊喜地叫道:“是姑爷!” 看来水晶的眼神同她半斤八两,都没能在第一眼认出沈大人猥琐的身影。不过水晶的眼神比蒙佳犀利一点,她在第二眼认出了沈府的男主人,并表现出了一个愚仆乍见主人的喜悦。由此可见,水晶的忠心远远比不上蒙佳,当初蒙佳是将她制伏后,才发现她是夫人的,而水晶连一句狠话都没撂出口,就欢喜地喊“姑爷”了,这就是差距! “是水晶啊,夫人回来了?” 沈卿缡漫不经心的声音从正房传出来。 他的身影依旧忙碌着,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是,小姐也回来了。”水晶的语气透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她匆匆跑回瑟瑟的身边,在瑟瑟的耳畔小声说道:“小姐,是姑爷来了。” 姑爷是当朝丞相,有权有势有地位,又年轻俊美,不知有多少官家小姐梦想着嫁给姑爷,最后都败给了她家小姐。 可是谁能想到,姑爷在大婚那晚进宫了,一连三天没进小姐的房间。她真担心姑爷嫌弃小姐是商人之女,士、农、工、商,连她这个低贱的奴婢都知道商人的地位最低,如果小姐因此受到冷落而无所出,姑爷以此为由要纳妾,那可如何是好。 “是啊,来了呢。”瑟瑟凉凉地道,把心里对沈卿缡的嫌弃毫不掩饰地表露了出来。 “小姐好像很不开心……”水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瑟瑟阴沉的脸色。 她以为小姐也很期待姑爷过来呢,可是小姐的眼神、语气非但不是期待,反而是那种特别讨厌的感觉,是不是姑爷之前冷落了小姐,小姐不开心了? 小姐虽然是下等的商人之女,可在郝家那是被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哪里受过别人的冷落?小姐及笄后,上郝家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哪一个不是一表人才?当然与姑爷相比,落差还是太巨大了。但是,这也证明了她家小姐非常吃香。商人地位低,可是钱多啊,小姐的嫁妆一点不比那些官家小姐少。 第37章 说多了都是泪(5) 所以她家小姐是有傲气的,身为小姐的陪嫁丫鬟,她不能丢小姐的脸面。 想通此事,水晶决定与小姐同仇敌忾……在心里。 瑟瑟冷哼两声,大步流星地朝正房而去。 跨过门槛,她一眼瞧见沈卿缡打开一口紫檀衣箱,正在将里面的裙衫往出翻。 那口衣箱是她的嫁妆之一,里面的裙衫全部是她的,她很肯定,绝对没有沈大人的衣服混在里头。 自从她嫁入沈府,头三天糊里糊涂,后十天被大黑绑架,一直没机会收拾嫁妆。仆人们打扫房间,没有她的允许不敢随便收拾,所以她和沈大人的私有物一直是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 “沈大人,你又想干什么?”瑟瑟尽可能地平静说话。 她发现沈卿缡不止翻过一口衣箱,房里大大小小的箱柜几乎被他翻遍,而且都是她的嫁妆。翻就翻吧,反正她清清白白,没有私藏男人,没有做出对不起他的事,可翻完后能把那些衣服啊、首饰啊、胭脂水粉啊,统统归位吗? 他挂在肩头的那块半透明红纱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越看越眼熟?她绝不承认那是她的情趣肚兜。 说起这件情趣肚兜……还是不说了,都说应秋是个开放的国家了。 瑟瑟的秀眉一挑一挑,嘴角一抽一抽,心说冷静!冷静! “找东西。”沈卿缡一门心思翻找瑟瑟的嫁妆,头都不抬一下。 “找什么?” “嫁妆画。” “……” 嫁妆画确实是她的嫁妆之一,而且是她家代代相传下来的,由她母亲从娘家带来,在她大姐出嫁的时候,老爹偷偷塞进大姐的嫁妆里带入夫家,后来大姐又在她出嫁的时候偷偷放在她的嫁妆里,并悄悄告诉她,洞房花烛夜拿出来,照着画上的跟新郎一起做。 是的,嫁妆画就是现代人熟悉的春|宫|图! 古代没有现代发达的信息网,春|宫|图就是哔——启蒙…… 总之,她和沈大人应该都过了启蒙期了。那天在书房,沈大人对她的身体构造可一点都不陌生,她对沈大人的身体构造也不陌生,再怎么说她的脑袋里也装着两份记忆,打马赛克的片子和敏感字遍布的小说没少看过,就差实践了。 “找到了。”沈卿缡从箱底抽出一卷古旧泛黄的帛书,他将帛书横放在臂上,另一只手的手指解开绑缚帛书的丝带,长长的帛书沿着他的广袖一滑而下,顺势展开。 瑟瑟的眼珠跟随着帛书滑落的轨迹,一眼望到地。 她很好奇、十分好奇、万分好奇,作为现代人的瑟瑟,她没有见过古代的春图的画面,未出阁的少女是不被允许看春|宫|图的,古代良家少女的思想很纯洁,至少在洞房前都不知道男人的身体构造,反正郝瑟就不知道。 “画的真差。”沈卿缡一边欣赏一边评价。 瑟瑟眯起眼睛,一个劲地往帛书上面瞅。 事实证明,古代的灯烛亮度没有达到白昼的效果,昏黄的光线下,去看泛黄的帛书,眼前一片黄,看久了头晕。 第38章 说多了都是泪(6) 不过她马上发现了问题所在,她站太远了! 瑟瑟往前走了两步,看不清,再走两步,还是看不清,最后索性走到沈卿缡的身旁,从他臂上夺过帛书。 她将长条形帛书慢慢地往回卷起来,顺便看上两眼,同时道貌岸然地说道:“你别弄坏了,小妹出嫁的时候我还要往她嫁妆里塞呢。” 嗟嗟!果然差劲! 几条简陋的细墨勾勒出人形,还是不符合黄金比例的那种,要不仔细看,都不知道那上面画的是人。因为沈卿缡在,她不好意思细看,粗略地扫一遍,只能感慨古代人的审美观实在不是她一个现代人能理解的,她愣是没看懂画的是什么。 “小妹出嫁时,给她重新购买一套名家新版的嫁妆画,画的绝对比你手上拿的这卷生动形象。”沈卿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瑟瑟喜欢哪个姿势?今晚我们试一下。” “不试!”瑟瑟愤然跳脚,将卷好的帛书往沈卿缡的脸上砸去。 沈卿缡抬手一挡,那卷年代久远的帛书滚回了紫檀衣箱里。 瑟瑟唯恐书房的旧事重演,趁着沈卿缡挡书之际,调头就跑。 沈卿缡不紧不慢,缓步跟在她的身后,并朝大开的门口喊道:“水晶,关门!” 一听此话,瑟瑟脚步加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大门。 水晶在门口犹豫着是否要执行沈大人的命令,一见她家小姐飞奔而来,几乎是条件反射,她迅速拉上门,把她家小姐关在了房里。接着她就看见小姐收步不及的身影撞在了门上,一声砰响后,她猛然察觉自己似乎做了件卖主求荣的事。不过,姑爷也是她的主人吧?而且夜深了,小姐不在房里休息又能上哪儿去呢? 水晶顿时觉得自己的做法非常正确,于是心安理得地回自己屋去了,完全不顾及撞在门上的瑟瑟的心情。 “忠心何在!?” 房里,瑟瑟一张苦脸凄惨地贴在门上,痛嚎一声。 这就是从小跟着她的忠仆,关键时刻投敌了!她现在是腹背受敌啊! 沈卿缡挺拔俊逸的身躯从背后挨近瑟瑟。瑟瑟手握门把,打算开门,却被沈卿缡一手按住,她死活拉不开了,由此证明,她在力气上比不过沈大人。 瑟瑟迅速转回身,俏鼻撞上沈卿缡的宽厚胸膛,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淡然的书墨味。 她皱皱眉头,想起了他身上的另一股味道——臭豆腐味。 “水晶是个懂事的丫头。”沈卿缡赞道。 他将身躯紧贴着瑟瑟,迫使瑟瑟进退不能。 “你不能用强的!”临危之际,瑟瑟脱口而道。 他带给她的第一次经历真心糟糕透顶,口臭加强上,留给她的是难以忘记的阴影与疼痛。现在只要沈卿缡靠近她,她闻到沈卿缡身上的气味,她就有种菊花一紧、娇躯一震的错觉。 “好,我不用强。”沈卿缡一口答应,态度诚恳。 “我今天不想跟你**。”瑟瑟委屈地道出心中所愿。 她极度排斥与他亲密接触,任谁被强|暴过都不会舒服的。 第39章 说多了都是泪(7) “瑟瑟,分房太久的话,你要如何怀孕呢?你始终不怀孕的话,就算奶奶不急着抱孙儿,皇上恐怕又要替沈家无后操心了,到时候指给我几个官家小姐为妾侍,我们是不能抗旨的。”沈卿缡低声劝诱,“你既不希望我纳妾,又不想与我**,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 “这……我想想。”瑟瑟陷入思考。 程娘子的血泪史在前,她暂时不考虑跟沈大人解除夫妻关系,沈夫人的身份可以令她轻而易举地靠近沈大人,比如现在……呃,那是他先靠过来的。 总而言之,接近沈大人,她才能对其进行“惨无人道”的打击报复,比如用针扎他的大腿内侧……此私密部位,不但不会被人发现,沈大人也不敢随便给别人看,多难为情啊!谁都瞧不见的话,谁会控告她伤害朝廷命官? 而且她估摸着,就算沈大人愿意离婚,阎王也不同意,除了她这种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草根女主外,还有哪个女主肯接受接地气的沈大人?谁受得了男主爱吃臭豆腐? 但是,继续做夫妻的话,难以避免亲密接触。沈大人显然不是禁欲系男主,她要不从,他完全可以强上,她还没办法告他,应秋没有婚后强|奸|罪。 “你好好想想。”沈卿缡低头,洁白的牙齿轻轻地咬着瑟瑟柔软的耳垂。 瑟瑟一阵酥|痒,缩了缩脑袋,说道:“你别动手动脚的。”她还没下决心献身呢,是奋起反抗,坚决抵制和沈大人亲密接触,还是将计就计,等待时机报复沈大人,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嗯。”沈卿缡一边应着,一边轻舔瑟瑟细滑的脖颈。 “你还动!”瑟瑟一个激灵,再想往旁边缩的时候,一头撞在了沈卿缡的手臂上。 “我没动手动脚。”沈卿缡摊手表示无辜,“我动的是嘴。” “嘴也不许动!”瑟瑟气道。 “好。”沈卿缡短促地应了一声,却忽然伸舌,在瑟瑟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犹如妖蛇般狡猾地钻入瑟瑟尚未合上的口中。 “唔……” 瑟瑟下意识地咬下去。 沈卿缡却早已料到她的动作,手指扼住她的下颚,令她无法拒绝他的吻。 瑟瑟想推开他,他便将瑟瑟的手反扣在背后,同时身躯往前推压,将她困在他与门之间,不能动弹。 瑟瑟挣扎了一会儿,没能挣脱,反而将自己累得脱力,只得停止挣扎。 于是,她的所有感官全部集中在与他的吻中。 今天沈大人的口中竟然没有臭豆腐的气味!太令人震惊了!因为她早上亲眼看见他吃了臭豆腐。更难得的是,他口中有一股淡淡的清茶香气,似传说中的吐气如兰?这不科学,沈卿缡这种被挑剩下的男主怎么会有谪仙的气质?一定是她的错觉! 没错!他就是一个阴险狡狯的奸臣,说好的不动手不动脚不动嘴的呢? 片刻,沈卿缡浅退而出,轻轻咬了咬瑟瑟鲜红欲滴的唇瓣,道:“瑟瑟的味道真不错,就是冷淡了点,我吻你这么长时间,你都没有一点回应。” 第40章 说多了都是泪(8) 整个过程,她都在用一种无比惊奇的目光瞪着他。 “你掐着我的脖子,我敢动一下吗?”瑟瑟这时候反而平静了,也可能是她习惯了,反正沈大人就是这种无耻嘴贱之人。 她岔开话题道:“你对大黑说‘夫人为国捐躯’的时候,是激将法,还是真打算牺牲我?” “大黑?”沈卿缡何等智慧,结合瑟瑟后面的话,马上判断出瑟瑟口中的大黑是谁。他笑道:“你想知道?” “废话!”瑟瑟白他一眼。 “你太小瞧你的夫君了,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周全,我也就不配叫沈卿缡了。”沈卿缡自信地说道。 “什么意思?” “没有阁主令,大黑不敢也不能杀任何一个人,连自杀都不能。”沈卿缡忽然打横抱起瑟瑟,朝里屋的大床走去,“瑟瑟,我对你说的话,你可以信九成,而我对别人说的话,你最好一个字也别信。” “你……放我下来!”瑟瑟本能地想挣脱沈卿缡的怀抱。 “想不想知道大黑是谁?” 沈卿缡一句话,令瑟瑟马上又安静了下来。 “你会告诉我?” 她抬起头,望着沈卿缡浅笑的脸庞,一不小心栽进了他布置的陷阱中。 “陪我一晚,便告诉你一个秘密。”沈卿缡明亮的眼中有种一切都在计算中的精明与自信。将她放到床|上,他挺拔的身躯轻轻地压着她。 瑟瑟的脸色一变再变。她会为了一点小秘密出卖自己的肉体吗?她是这种随便的女人吗? “一次一个秘密!”她讨价还价道。 夫妻同睡是不能用“随便”一词形容的,这是非常严肃而神圣的,关乎到人类的繁衍生息!而一晚一次和一晚多次又是个质和量的问题……总之,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有时候是得付出点代价,她这属于为穿越事业做出贡献。再说了,哪个女主到最后不都得经历圈圈叉叉这件事,她不过是提早了一点而已。 “成交了。”沈卿缡唇角上弯,低头轻咬瑟瑟的唇瓣,修长的手在她的娇躯上灵活游走,寻到衣缝,便深入探索。 瑟瑟浑身一紧,想推开他,又不能推。 他的手似一团火,焚烧她的身。 他的吻尽数落下,烫着她的心。 “大黑是谁?别光动手……”她的气息渐渐不稳,却绝不承认被他撩拨了,一定是被他气的。 “灵息阁。”他低低地吐出三个字,同时解开了她的衣带。 裙衫散落。 温暖的红烛下,娇美的身躯发出诱人的讯号。 “把话说完!”瑟瑟身心难耐,急需被抚慰。 “暗杀堂堂主程允。”沈卿缡一句话说完,猛然攻入她的禁地。 瑟瑟轻呼一声,想再说句什么话,却在他的占有下,仿佛失了声。 —————— 之前的《奉旨圆房:丞相无耻纵妻》因某些原因屏蔽了,所以改名《丞相大如天:夫人狠嚣张》重新发布,简介和章节名也有改动,但内容几乎没变,可放心阅读。 小舜从不弃坑,求收藏求推荐!! 第41章 说多了都是泪(9) 她咬紧牙关,怕自己忍不住出口的会是一声暧|昧的呻|吟。 不想承认,但,她确实尝到了他带给她的快乐。 然而,她初尝甜头,他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如破竹篮打水一场空欢喜……他居然完事了! “喂!!” 没得到满足的瑟瑟大声抗议,却又不敢抗议的太过坦白。 她才不要承认沈大人终于有点男人味了。 “嗯?”沈卿缡抬眸,望着瑟瑟眼底的失落之情。 瑟瑟用一种“我还想要”的眼神与他对视。 沈卿缡眨了眨眼睛,然后在她失望的眼眸上落下一吻,侧身翻到她的身旁,为彼此盖上丝绸棉被,用一种“我已经累了”的口吻对她说:“夜深了,睡吧。” 沈大人是渣男! 鉴定完毕! ****** 后半夜,瑟瑟睡得香甜。 睡眠中没有意识的人很幸福,幸福的瑟瑟把丞相大人当成被子又压又抱,男人的体温就像天然暖炉,使用起来又温暖又舒适。 “瑟瑟,醒醒。”沈卿缡轻摇趴在他身上的瑟瑟。 真没想到,对他嫌弃到骨子里的瑟瑟,一旦睡着,竟对他表现出了一种极致的喜欢,像藤蔓缠绕大树般,死死地纠缠着他。 他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瑟瑟,看着瑟瑟慢慢转醒,慢慢地睁眼。她或许从来没有这么早的醒来,眼睛虽然睁开了,脑袋似乎仍在半睡半醒之间,少女纯美的眼眸仿佛蒙上一层薄纱,显得那么迷离、那么娇媚。 郝家的三个女儿,他都见过,从画像上,在远处看。因为从小就知道,他的夫人必须是郝家的女儿。 三个女孩都很漂亮,是一种阳光般干净而明丽的美,郝父将她们护的太好了,使她们个个明艳动人,仿佛三颗璀璨夺目的明珠。 不过此刻他觉得,眼前这颗明珠最是耀眼。 沈卿缡抬起瑟瑟的下巴,在瑟瑟的唇瓣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温婉贤淑的女人固然符合丞相夫人的气质,但与听话的女人过日子,日后的生活他都能想象出来,给他纳几房姬妾,为沈家开枝散叶,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眼前的小女人显然没有丞相夫人应有的端庄大度,他大概没机会纳妾了,有她一个,就够他操心的。 “啊!”瑟瑟痛呼,脑袋瞬间清醒,气道:“你干什么?”两眼喷火似的瞪着沈卿缡。 经过昨晚的缠|绵,她已经能够坦然地与沈大人同床共眠了。 那种为反抗恶势力而委屈自己睡书房的举动她是不会做的,恶势力要反,福也要享,沈府最奢华的房间和最舒适的床都在这里,不能独享就共享,一气之下睡书房的硬骨头,她是没有的! “起床更衣。”沈卿缡平静地道,顺便将瑟瑟缠着他脖子的手臂拉下去。 瑟瑟这才察觉自己和沈卿缡之间的距离为零。 “你起吧。”她心虚地往旁边挪了挪。一张大床,横睡、斜睡都很富余,她却非要往沈大人身边挤,把人家压得不能翻身起床,活该被咬! 第42章 说多了都是泪(10) “你先起,伺候我更衣。”沈卿缡理所当然地道,一副地主大老爷似的头枕手臂,仰视瑟瑟。 瑟瑟眼睛眨巴两下,望奇葩似的望着沈卿缡。 一觉睡醒的沈大人又开启了严肃古板的丞相模式,似乎有意培养她成为温顺的丞相夫人,早起伺候家主更衣就是第一课。如果她是土生土长的郝瑟,或许会伺候他更衣,当然也只是“或许”,郝瑟不是温婉的大家闺秀型,性格与她颇为相似。 瑟瑟裹着棉被懒洋洋地坐起,因为与沈卿缡同盖一条棉被,她坐起来的时候,沈卿缡身上的棉一点点地移走了。 挺拔的男性躯体一丝不挂地暴露在瑟瑟面前。 瑟瑟嘴角扯了一下,她光记着自己裸着,忘了沈大人也没穿衣服。 沈大人的身材还是蛮有料的,不是清瘦的文弱书生型,也非粗野型肌肉男,胸膛宽厚,蜂腰妖娆,双腿修长,体型匀称,与那张儒雅的脸庞很相配,白皙细腻的肌肤,一看就是压榨了不少民脂民膏。 “水晶!”她突然大喊一声。 “小姐,有什么吩咐?”水晶掀起纱帘,走进里屋。 里屋由之前点灯的丫鬟简单地收拾过了,昨晚男女主人缠|绵时散落一地的袍衫都收了起来,空气里甜腻的暗香也在一夜后消散了,唯独厚实的床帐依旧垂落在地,遮掩一床春|色。 “伺候沈大人更衣!” 床帐内,瑟瑟丢出一句话,倒头继续睡。 天还没亮她会起床?开玩笑!以前上班都没起这么早,郝瑟比她起的更晚,她就不说了。 “是,小姐。”水晶听话道。 正房之外,蒙佳听见瑟瑟的话,示意松儿、竹儿、梅儿三名丫鬟进屋伺候。 松竹梅三人是负责沈卿缡日常起居的大丫鬟。松儿打头走进正房,手捧丞相的紫色朝服。竹儿跟在后面,手端梳洗用具。最后是梅儿,端着薄粥一盅。 三人并排站在奢华内敛的大床前,一齐甜甜地唤道:“大人,今天是先梳洗吃粥,还是先更衣梳洗?” 一声甜腻的“大人”,叫的人骨头都酥了。 瑟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瞪了眼沈卿缡。 她嫁入沈府第二天,沈府的仆人都来向她这个女主人请安,除了时刻跟着沈卿缡的蒙佳外,其余的仆人她都见过。松儿、竹儿、梅儿是皇上赏赐沈卿缡的使唤丫头,当时她没在意,现在想来,三个丫头不会是沈大人的暖床丫头吧?暖床丫头不是妾,没有地位,只比丫鬟大一点,故称大丫鬟? 丫鬟的说话声调,沈卿缡听习惯了,没什么特别感觉,倒是对瑟瑟没来由的一记白眼颇为意外,道:“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没有。”瑟瑟语毕,扑向沈卿缡,张口咬住沈卿缡光洁的肩膀。 穿越女主一般不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吗?不一般的也都是女尊后宫。她严重怀疑自己穿越成男频小说里的女主了,还是一男多女型的。 当然,沈大人有多少女人,只不过是她的想象。 第43章 说多了都是泪(11) 其实她是想找个理由咬沈大人,仅此而已! 沈卿缡吃痛皱眉,右手伸进棉被之下,环住瑟瑟柔腻的背部,抱着她,坐了起来。比起程娘子发疯似的咬他,瑟瑟咬他只是一种发泄,顶多在他肩头留下一排齿印。在他承受范围以内的,也就由着她了。 “去衣柜,拿我的亵|衣来。”沈卿缡对床帐外的丫鬟说道,语气似清风般淡然,敛尽一切情绪。 松儿、竹儿、梅儿,包括水晶,脸上都不同程度地泛起一丝红晕。 亵|衣是贴身衣服,大人平时都是穿着亵|衣睡的,第二天起床,自然不用再拿亵|衣。现在大人叫拿亵|衣,岂非什么都没穿?她们从没伺候过一丝不挂的大人更衣,都有点不知所措。 水晶手忙脚乱地取来沈卿缡的亵|衣,立在床前半天犹豫,她是拿进去让姑爷自己穿呢?还是她伺候姑爷穿?虽然小姐叫她伺候姑爷更衣,可是她没有勇气面对裸|身的姑爷,这种事,不是应该由小姐亲自做吗? “床帐不必挂起,朝服放下,都去外屋候着。”沈卿缡淡淡地吩咐。 他的一句话如同大赦,四个丫鬟如释重负地退出里屋。 床帐内,沈卿缡轻轻拍了拍瑟瑟的后背道:“瑟瑟,我要起床更衣了。” “你自己有手,自己更衣。”瑟瑟松口放开沈卿缡的肩,倒头又睡。 沈卿缡不多言,掀帐下床。 瑟瑟奇怪,沈大人竟不强迫她伺候更衣,也不叫丫鬟伺候,这是打算自强? 经不住好奇心驱使,她把脑袋伸出床帐,看见沈卿缡背对着她,正在往贴身亵|衣外面套白纱中单,接着又套上白裙儒。 是的,她没看错,是裙! 瑟瑟“噗哧”一声笑场。 古代男性穿裙很正常,但她就是忍不住想笑。 沈卿缡回头莫名地望她一眼,又将紫纱单衣套在外面,将束腰革带松松地挂在腰上,又将头冠随随便便地扣在头上,一手拎袜,一手拎鞋,慢悠悠地走回床前。 这是瑟瑟第一次见沈卿缡穿上朝服。 头上戴冠,冠有簪导,缨垂两鬓,外穿紫纱衣,腰束金玉带,脚踩重木底鞋,这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朝服,是天下为官者做梦都想穿的衣服,它代表着权力、地位、荣耀,它庄重、威严、又霸气。 可不知何故,穿在沈大人身上是如此的不和谐。 半晌,她终于看出了点端倪。 “沈大人,你的头发是不是稍微梳理一下?咱应秋应该没有披头散发上朝的规矩吧?”她只提出那么一小点,其实沈大人现在的情况是衣冠不整,活像被人侵犯了的良家妇男。沈大人敛笑垂眸不说话的时候,浑身散发一股弱受的气质,不明白昨晚她怎能被他压迫在下? “没有。”沈卿缡淡定回道。 他拿下头冠,起身背对瑟瑟,两手侧平举,又道:“快来帮忙。” “水晶,拿我衣服来。”瑟瑟一边喊话一边下了床,替沈卿缡整理里里外外不协调的衣服。 第44章 说多了都是泪(12) 水晶抱着衣服进来。 瑟瑟披了一件衣服,又去整理沈卿缡朝服上边边角角的褶皱,看似一派夫妻和睦的美好画面。 接着,她抓着缀满金玉的革带,缠在沈卿缡的腰上,绕到沈卿缡背后,抬起一脚,脚底贴着沈卿缡的臀部,咬牙借力,使劲收腰带。 沈卿缡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急忙喊道:“太紧了!” 水晶在旁看得倒吸一口凉气,小姐是要谋杀亲夫吗? “这样可以吧?”瑟瑟松了松沈卿缡的束腰革带。 “可以了。”沈卿缡得以喘上一口气。 “来,穿鞋。”瑟瑟弯腰拿鞋。 沈卿缡没多想,很自然地抬脚。 瑟瑟抱着他的脚,直接站了起来,将他的两条腿掰成直角形,再想挑战120度扇形面的时候,沈卿缡往后栽倒下去。 “水晶快扶我一把。”沈卿缡划拉着两条胳膊找支柱,脸上表情丝毫未变,平静而淡然,瑟瑟的恶作剧没能勾起他的一丝情绪波动。 忠心护主的水晶急忙上前搀住沈卿缡。 瑟瑟顿感无趣。沈大人这时候倒是摆出了“丞相肚里能撑船”的气度,对她的恶意刁难不怒也不气,弄得她好像是无理取闹的小女人似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她自然懂得适可而止。 于是,她适可而止地丢下沈卿缡的另一只鞋,不爽地道:“你自己穿。” 沈卿缡审视着瑟瑟。 当今世上,敢对他沈卿缡摆脸色的人少之又少,就算心里憎恨他,表面上也得奉承他,因为他位高权重,深得皇帝宠爱,没人敢惹他,除非活腻了。 不过这些对于他的女人来说不重要。 在她的眼中,他首先是她的丈夫,是可以依靠终生的另一半。人人都在巴结他,唯独她可以对他任性妄为,因为在他的眼中,她首先是他的妻子,是他一生的责任。 沈卿缡忽然一笑,一脸严肃尽数化去,却不跟瑟瑟说话,只道:“水晶。”手向下一指。 “是,大人。”水晶见沈卿缡指向地上的鞋,她就算再笨也明白该干什么。 她接替了瑟瑟的工作,恭敬地为主人穿鞋。 接下来的工作也都由水晶与松竹梅三丫鬟负责。 瑟瑟心安理得地坐着,看着松儿梳理沈卿缡的长发,梅儿则在整理沈卿缡的朝服,从头到脚,将沈卿缡打扮得一丝不苟,丞相范儿尽显。 不得不说,穿上朝服的沈大人威仪十足,从他身上能感到一种权倾朝野的霸气。这还只是在家里呢,要是往朝堂上一站,百官以他为首,还不得牛到天上去?以沈大人这种阴险的个性,皇帝王爷还不被他玩弄在鼓掌之中? 瑟瑟一边欣赏丫鬟们整理衣冠楚楚的丞相大人,一边随手拿起桌上的盅,揭盖,喝了一口。 香糯的粥滑进她的喉咙,她猛然想起,这粥是给早起上朝的沈大人准备的。喝粥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像闹饥荒的难民一样,三两口喝干一盅粥。 “瑟瑟。” 这时候,沈卿缡突然唤了她一声。 第45章 说多了都是泪(13) 瑟瑟喝干最后一口,“咚”的一声,把盅扔回桌上,再望向沈卿缡,神清气爽地道:“喝完了。” 她就不信沈大人会看不出她是故意吃掉他的早餐的,一大清早空腹上朝,是得多受罪! 沈卿缡微笑,眸光雪亮,将瑟瑟的心思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语气故意装得温柔如水,“瑟瑟,喝慢点,小心呛,要是不够,厨房还有。” “有多少我喝多少。”瑟瑟豪气冲天地道。 沈府再有钱,也不至于奢侈到喝一盅倒一盅的地步,她不信厨房还有备份的,就算有,那也是给她和奶奶准备的。沈大人对奶奶很孝顺,他要真吩咐仆人端粥上来,顶多将她那份拿过来,再来一盅她还是能喝下去的。当然了,她相信沈大人没时间跟她瞎耗下去,他得上朝! 这种时候,就又体现出沈大人的身份的尴尬了。 如果他是皇帝,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耗时间,朝野上下没人敢说皇帝的不是,只要不怕丢江山,尽管和女主研究闺房秘术吧。他要是王爷,那更轻松,和女主研究闺房秘术的时间大把大把的,应秋逊王爷就是个闲置在家的清闲王爷。要是将军,时间也充裕,应秋第一武将常年驻扎边关,山高皇帝远,猴子称大王啊称大王。 总之,身为一国丞相的沈大人,既不能像将军那样远离皇帝视线,又不能像王爷那样拿着俸禄种花养鸟玩女人,苦逼的丞相得在皇帝和女主睡懒觉的时候主持大局。 由此可见,当奸臣也不容易啊! 沈卿缡似笑非笑地凝视着瑟瑟,意有所指地道:“昨晚我没喂饱你吗?” 瑟瑟愣了一下,智商不高的她愣是将沈大人的话听明白了! 昨晚沈大人在她身上进行了一次人类繁衍后代的激烈运动,并且在她刚刚感受到一丝快乐时,他终止了对她的攻城掠土,因为他满足了。 “没……” 她没满足好吗?他只顾自己享受,完全无视她的感受啊! “那就这样吧。”沈卿缡轻飘飘地道。 “不能就这样!”瑟瑟气道。 就这样吧? 赤|裸裸地敷衍了事啊! “你想怎样?”沈卿缡挑眉,她还真敢接他的话,胆子够大的。 瑟瑟和沈卿缡的对话,只有他们两人明白。水晶等丫鬟不懂话中深意,瑟瑟懂,心里暗暗吓了一跳,她竟然和沈大人如此坦然而隐晦的谈论床笫之事,看来男人和女人一旦发生关系,面对对方时就能更自然和谐了……呸,她和沈大人不共戴天,和谐个屁! 瑟瑟拍拍屁股,爬回床|上,恨恨地瞪了一眼沈卿缡后,倒头补眠,再不说话——说多了都是泪! ****** “皇上特命殷夫人过来教沈夫人宫廷礼仪。” 天亮以后,晋公公亲自来到沈府,一开口便是这么一句话。 沈卿缡上朝,此刻不在府上,沈老夫人从不过问这些俗事,瑟瑟身为沈府的女主人,不得不去面对晋公公,何况晋公公今天找的就是她。 第46章 殷夫人(1) 怕瑟瑟不理解,晋公公接着说道:“沈大人是一品丞相,按规矩,沈夫人是要册封一品国夫人的。”他笑了笑,又说,“本来这册封仪式是在夫人与大人婚后第二天举行的,但皇上对沈大人极为重视,连带着对夫人也很重视,所以该给夫人一个怎样的封号就是头等大事了,这些天礼部拟了几个封号,皇上都不满意,于是一拖再拖,索性就先让夫人把宫廷礼仪学起来。” 册封一品国夫人这件事,昨天奶奶跟她提过,她没放心上。 倒不是她视名利于无物,主要是别人家女主穿越不是皇后就是王妃,在这个皇后王妃满天飞的穿越时代,她一个小小的国夫人说出去自己都觉得丢脸。 “瑟瑟谢主隆恩。”瑟瑟福身行礼。郝家的三个女儿都学过大家闺秀该有的礼仪风范,不过商人之女毕竟不是官家小姐,学会了平时也用不上,何况都学了个半吊子,估计现在这礼她就行错了。 晋公公也不提点她礼仪的对错,点头微笑道:“殷夫人是皇上的乳母,皇上命殷夫人亲自教沈夫人礼仪,也是出于对沈夫人的重视。往后沈夫人免不了要在宫廷走动,学礼之时万不可马虎。” “谢公公提点。”瑟瑟恭谦道。 这里就又显示出了沈大人的身份尴尬,一国丞相还得贿赂太监,搞得她这个丞相夫人也得在太监面前恭恭敬敬的。 没办法,封建王朝等级森严,以下犯上的结果,得看你冒犯的这个人地位如何,重则打死,轻则掌嘴。 什么?主角光环会被原谅? 别搞笑了!她要是有主角光环,能给配个丞相男主吗?她要是有主角光环,绝对是天赋异禀,怎么可能被判定为智商不到100? 想到贿赂,她应该做点什么了。 瑟瑟效仿沈卿缡之前的行为,向陪同在旁的水晶使了个眼色。 水晶眼观鼻鼻观心,愣是没看见自家小姐的眼色。 这不怪她,小丫头奴婢出生,身份卑微,又是商家奴婢,没见过多少官老爷,更没见过晋公公这种伺候皇上的大太监,胆怯总是有的。所以一开始她就低着头,默立在旁,就怕自己做错事连累小姐。 瑟瑟没办法,只好轻咳一声。 水晶还算机灵,忙抬头悄悄地望了眼小姐,看见小姐的眼色,她茫然了。 在郝家,小姐从来没跟她有过眼神交流,所以小姐是什么意思呢?碍于晋公公在场,她不敢直接开口询问,于是绞尽脑汁猜测小姐的想法,无果! 瑟瑟气得想跺脚,也是碍于晋公公在场,忍住了。 得!她不指望这傻丫头开窍了! 瑟瑟退下手腕上的玉镯子,极其自然地塞给晋公公,笑道:“以后瑟瑟进宫走动,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望公公能多加提点提点。” 皇宫啊!宫斗文的主战场,在硝烟弥漫的后宫之中,她一个外人如何立足?沈大人肯定是靠不住的,晋公公看起来就可靠多了。 第47章 殷夫人(2) “哪里,哪里,沈夫人抬举了奴家。”晋公公娇羞一笑,将玉镯子不着痕迹地收入袖中,笑说,“殷夫人从明天开始教沈夫人礼仪,沈夫人信得过奴家的话,奴家建议沈夫人今天抽空拜访下殷夫人,这样能体现出沈夫人您对殷夫人的重视,最好再向殷夫人提出,往后由您上殷夫人的府上学习礼仪,这也免去了殷夫人的车马之苦,如此一来,殷夫人就会对您产生好感,兴许就能化解殷夫人对沈大人的一些偏见。” “是,公公的话,瑟瑟谨记在心。”瑟瑟温顺地道。 她决定了,今天就是闲死,也绝对不去拜访殷夫人,明天也绝不提出上殷夫人的府上学习礼仪,就是要让殷夫人天天坐车坐马,累死累活的到沈府教她礼仪,这样才能加深殷夫人对沈大人的偏见! 话说回来,沈大人的女人缘是有多好?春香楼的清莞姑娘,身份不明的程家娘子,现在又冒出个皇帝的乳母殷夫人,从姑娘到**再到中年妇女,通杀! 晋公公翘着兰花指,娇滴滴地指着自己的眼睛,道:“奴家的这双眼睛最会识人了,奴家第一眼瞧见沈夫人,就想着沈夫人必然不是寻常女子,今日再见,果不其然。” 对于晋公公举手投足间的娘气,瑟瑟恶寒了一下,脸上却堆满笑容,虚情假意地道:“是公公抬举瑟瑟了,瑟瑟不过是商人之女,上不得台面,以后还得仰仗公公的提点。” 晋公公娇羞无限地拍了下瑟瑟的胳膊,娇笑道:“都是自己人,大家相互帮衬着,今日奴家帮着扶一把沈夫人,来日奴家有难,也要靠沈夫人与沈大人拉奴家一把。” 瑟瑟吃惊道:“公公是内监总管,又是皇上的近侍,深得皇上信任,怎会有难呢?” 晋公公叹息一声:“权位越高越遭人嫉恨啊,身边的人没几个可以信任的,表面上对你恭恭敬敬的,心里头啊,巴不得你快点死。个中辛酸,只有坐上这个位置的人才能懂得。”话音一顿,晋公公从袖中掏出一块粉色绣蝶的丝绸手绢,轻拭眼角,又道:“奴家和沈大人,一个在内廷,一个在朝廷,各掌一片天地,所以啊,也只有沈大人能懂奴家心里头的辛酸。” 说到此处,晋公公收起手绢,破涕为笑道:“都是帮皇上做事的,我们俩也就经常相互扶持。” 瑟瑟似乎听懂了什么。 晋公公和沈大人,一个是不男不女的太监,一个是正常的男人,这两个人实际上没有利益冲突,晋公公当不了丞相,沈大人也不可能断子绝孙当太监。他们一个在宫里头叱咤风云,一个在朝堂上呼风唤雨,都是站太高,遭人嫉恨的主。 于是两人暗戳戳的联手,都是在皇上身边做事嘛,这边朝堂上有事影响到后宫了,给提个醒儿,那边宫里头有事影响到朝上了,也给提个醒儿,强强联手! 第48章 殷夫人(3) 难怪沈大人如此年轻就已出任丞相,看晋公公的年纪也不大,都已经是太监大总管了。 “自己人嘛,你帮帮我,我帮帮你,很正常嘛。”瑟瑟笑得那叫一个阴险虚伪。真不爱跟这些掌权的人相处,讲起话来,要么拐弯抹角,要么只讲一半,剩下的都得靠自己揣摩,猜对了,前途无量,弄错了,满门抄斩。 活得不累吗? 可是,多一个自己人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人家大总管要跟她当自己人,她要不识抬举地拒绝,那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晋公公眯着眼睛,跟着瑟瑟一起阴阴地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后,他将目光转向瑟缩在旁的丫鬟水晶,上下打量。 瑟瑟微感奇怪,也望了过去。 沈府的正厅,这会儿就他们三个人。晋公公一般不带人在身边,大概是方便他做地下动作,受贿勾结这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安全。她也不喜欢有人跟着,但经历被绑架事件后,就不怎么爱单独行动了。水晶是她的陪嫁丫鬟,从小使唤大的,比沈府的仆人熟悉,所以就带在身边壮胆。 晋公公忽然收了笑容,对水晶没有感情地道:“沈夫人把你带在身边,是对你的信任。主子说什么做什么,你听到了看到了,记在心里就是了。我们做奴才的,笨得看不懂主子的眼色倒没什么,没脑子没命了都没关系,却绝不可以没了一个‘忠’字,懂吗?” 水晶一点就通,忙回道:“公公的话,水晶懂。小姐是水晶的主子,小姐过的好,水晶才能过的好,如果小姐过得不好,水晶丢掉这条命,也要让小姐过的好。小姐要做的事,就是水晶要做的事,水晶和小姐一条心,绝不背叛小姐。” 晋公公满意地点点头,“是个聪明的丫头。”说完这句话,他又满脸堆笑地转向瑟瑟,“奴家代沈夫人调|教了一下丫鬟,还望沈夫人不要见怪。日后沈夫人出入宫廷,身边总会带上个使唤的丫鬟,如果身边的丫鬟有异心,吃亏的还是沈夫人自己。” 瑟瑟陪着笑道:“公公做事考虑周全,水晶这丫头,以后公公尽管调|教。”从昨晚开始,她就发现水晶缺乏忠心,有向沈大人倒戈的意思。 晋公公谦虚道:“不敢不敢。”他斜眼看向水晶,语气阴冷,“一个丫鬟而已,要是发现有二心,弄死了再换个便是。” 水晶听罢,脸色瞬间全白,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吓得话都不敢多说。 瑟瑟的脸色也不见得有多好。 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现代人,弄死人这种犯法的事,想都不敢想。其实作为应秋人的郝瑟也不敢想,在应秋杀人也是犯法的。但律法似乎仅限于老百姓,那些位高权重的人要弄死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瞧晋公公说“弄死”两个字的时候,是如此的平静自然,好像他经常做这件事似的。 瑟瑟寒了一下,晋公公的话虽然吓人,但也告诉了她一件事——古人果然视人命如草芥! 第49章 殷夫人(4) 晋公公恐吓完水晶,笑眯眯地对瑟瑟道:“奴家已将皇上的口谕传到,也该回宫复命了。” “公公请。”瑟瑟小心谨慎地将晋公公送出门。 等到晋公公走远,瑟瑟暗暗地呼出一口气。 郝瑟出生、成长的郝家,没有勾心斗角的阴暗面,可以说,郝瑟的一生,是阳光的、是美好、是令人羡慕的。也许,她的穿越是来拯救单纯的郝瑟的,一个在温室长大的大小姐,如何应对扑面而来的阴暗面呢?也只有像她这种熟读700多集柯南,懂得600多种杀人方法……呃,她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回头找沈大人把玉镯子的钱给报了。 当天晚上,直到月上柳梢,瑟瑟都没等回沈卿缡。 丞相大人如同新婚前三天那样,瑟瑟进入梦乡以后,他才迟迟回府。第二天天不亮,瑟瑟还没睡醒,他已经上朝了。 “昨晚沈大人又睡书房了?” 这是瑟瑟起床后问的第一句话。 芙蓉花形的古雅铜镜前,水晶正在梳理她的长发。 “姑爷昨晚没睡书房。”水晶回道。 “他睡哪儿了?”瑟瑟望着铜镜中的水晶。 “姑爷不是睡在小姐身边吗?”水晶面露疑惑。 她看着姑爷从小姐床|上起来,确定姑爷昨晚和小姐是睡在一起的。她不解,为什么小姐完全感觉不到姑爷的存在?对姑爷还很敌视。记得在郝家,小姐对能嫁给姑爷这样权重位高的男人表现出了莫大的欢喜,如今嫁了过来,却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果然女人婚后的性格会改变吧,小姐变了好多。 瑟瑟愣了一下,昨天入夜不久,她就睡下了,一觉睡到天亮,根本没感觉沈大人回家,对于这一点,她很有必要检讨下自己,沈大人作为她的头号大敌,她竟能如此掉以轻心,连他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出门都没察觉,实在是……昨天起太早,晚上睡觉特别沉。 松儿步履轻盈地走进家主正房,向瑟瑟福了福身,道:“夫人,殷夫人快到了。” “这么早?”瑟瑟郁闷,头往后仰,瞅了眼外面的天色。 “夫人,已经不早了。”松儿微笑,“今天有雨,殷夫人冒雨前来教夫人礼仪,夫人不可怠慢,一定要出门相迎——这是大人今早交代的。” 听了松儿前面的话,瑟瑟微微点头。 她和殷夫人往日无仇近日无冤,尽管没有按照晋公公的话拜访殷夫人,不过也没有谁规定她必须上门拜访。至于谁去谁的府上,从身份上说,必须是殷夫人去沈府,毕竟殷夫人是奴,只因她是皇上的乳母,皇上对这位乳母又很孝顺,这才受人尊敬。说到底,她没拜访殷夫人,也没主动去殷夫人的府上学习礼仪,并没有做错什么,顶多是不给殷夫人面子。 现在人家殷夫人冒雨而来,她不给殷夫人面子,也得给皇上面子不是?所以她决定出门迎接,但是听了松儿的最后一句话,她决定就迎到门口。 ****** 第50章 殷夫人(5) ****** 春天的雨,细如银丝,千万条坠落大地。 朦胧的雨幕中,一辆精美的马车缓缓驶向沈府。 瑟瑟和那辆马车几乎同时到达沈府的大门口,马车停下时,她也正好停步。 车门从里头推开,一名丫鬟先行跳下马车,撑开了手中的油纸伞,接着伸手去扶车里的妇人:“夫人小心。” 瑟瑟带着水晶等一干沈府仆人,在大门口庄严肃穆地仰望殷夫人下车,借用晋公公的话说,这是出于对殷夫人的重视。 衣着华美的妇人走下马车,青绿色绸缎衣裳,外披一条纯白披风,发上金簪步摇,配以珍珠耳坠,脸上妆容素淡,并未刻意掩饰自己的年龄,所以一眼便能瞧出,妇人的年纪将近五十了。 瑟瑟对殷夫人的第一印象不怎么好。 殷夫人一下车,便露出一种冷傲之气。她在车前站定,面对瑟瑟等人,视而不见。她微微地抬起下巴,淡淡地瞅了眼沈府的匾额,似有不屑之意。 由此可见,殷夫人对瑟瑟,或者对沈府、沈大人的印象也好不到哪里去。 瑟瑟毕竟在职场混过,叛逆期的针尖早已磨平,即使对方态度很差,她也不可能与之冲突。一只碗敲不响,她才不跟殷夫人互掐,万一殷夫人把错的礼仪教给她,最后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殷夫人,里面请。”瑟瑟客客气气地道。 她先开口说话,等于自降身份。 殷夫人虽然是皇上的乳母,实际上不过是皇家的仆人、宫婢,何况殷夫人早已不在宫里当差了,连宫婢都不是。她这一声“殷夫人”是看在她是皇上乳母的份上,一般的宫婢是不能称“夫人”的,一般的平民也不能称“夫人”,像程娘子就只能被称为“娘子”。 这些,是昨天晋公公走后,松儿告诉她的。 松儿是皇上赐给沈大人的丫鬟,以前在宫里做事。就冲这一点,以后她要和松儿、竹儿、梅儿多多亲**近,让她们把把关,看看殷夫人有没有恶意教错她礼仪。 “沈夫人。”殷夫人向瑟瑟福身行礼,也不多说什么,随瑟瑟进了沈府。 春雨绵绵,雨丝打湿油纸伞面上的青竹。 一路无话,气氛压抑得如同这场阴雨。 “沈丞相的府邸倒是与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走进正厅后,殷夫人打量着四周,率先开口。 “哪里不一样?”瑟瑟不动声色地道。 从殷夫人对沈大人的称呼上看,殷夫人对沈大人确实有偏见,一般人都是恭恭敬敬地称一声“沈大人”,连她这种极不待见沈大人的穿越人士,平时也是虚与委蛇地唤一声“沈大人”。当然,殷夫人直呼“沈丞相”也没错,只是比起“沈大人”来,略显生硬。 “以沈丞相如今的身份地位,府上陈设竟如此朴素。”殷夫人扫一圈正厅的摆设,语气中却没多少惊讶之意,“皇上的赏赐三天两头到府上,这沈丞相倒是会做官,藏而不露。” “这叫什么话,他都当上一国丞相了,还不会做官吗?”瑟瑟下意识地接口。 第51章 殷夫人(6) 殷夫人怔了怔,没想到沈夫人说话如此直爽,毫不避讳,这也难怪,商人之女总是没有官家小姐那么温婉贤淑。 瑟瑟也意识到自己说话太过直白,对待这些在官场上、宫里头做事的人,就算是退休的,话也不能说的太白,最好能像沈大人那样,装腔作势摆官腔,如果再能神神叨叨就更好了,能起到迷惑敌人的效果。 瑟瑟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对身边的丫鬟道:“上茶上糕点。” “沈丞相做事,朝中上下向来无人能猜中其心思,结果往往出人意料之外。”殷夫人暂时不打算授课,她不冷不热地说,“就像大家都以为沈丞相会与姗公主联姻,结果却娶了商人之女。” 等等! 瑟瑟震惊! 继清莞姑娘、程家娘子、殷夫人之后,又出现了一个姗公主!她是穿越到男频官场文了吗?还是一男N女的那种?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殷夫人的言语中有对商人之女的鄙夷。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在封建王朝排在末位,殷夫人瞧不起商人也在常理之中。 可是,殷夫人那种轻蔑的态度是瞧不起商人吗? 完全不是! 仔细分析殷夫人的话,那绝对是因为沈大人没能和姗公主喜结连理,所以殷夫人瞧不起所有取代了姗公主位置的那个女人,很不巧的是,那个不要脸地霸占了沈大人的女人,就是她瑟瑟,殷夫人眼中的商人之女郝瑟。 要怎么跟殷夫人讲呢?她也是迫于无奈才勉强和沈大人凑成一对。她能理解殷夫人的心情,尽管她不清楚殷夫人和姗公主的关系,以及姗公主和沈大人的关系,就像她也不清楚沈大人和清莞姑娘,以及程娘子的关系……贵圈真乱! “沈夫人别见怪。”殷夫人扯了扯嘴角,算是微笑,“我的话虽然不好听,但是沈夫人出生商家是事实,朝中人人都知沈夫人的出生,往后免不了听到些闲言碎语。沈夫人已经是丞相夫人,仪态仪表都是大家风范,大可不必为那些不中听的话生气。” 臣妾做不到啊!她又不是丞相,肚子可撑不起船,瑟瑟心里有怨言,然而表面却是一派平和,并突兀地说道:“早饭吃了吗?” “呃……”殷夫人愣住,被瑟瑟的跳跃性思维弄糊涂了,茫然地回了一声,“吃了。” “那开始上课吧。”瑟瑟不咸不淡地道。 她也能像沈大人一样,不按常理出牌,叫对方猜不透她的心思……不就是姗公主没能和沈大人联姻吗?至于对她冷嘲热讽的吗?是她死皮赖脸要嫁给沈大人吗?明明是沈大人死皮赖脸不肯休妻好不好? 殷夫人有些无措地望着瑟瑟。沈夫人对她的故意挑拨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这让她有种挫败感。其实她不是看不起商人之女,只是讨厌那个坐上“沈夫人”的位置的女人,那个位置是属于姗公主的,却被商人之女抢走了。 第52章 殷夫人(7) 见殷夫人**,瑟瑟明知故问道:“夫人不舒服吗?我们可以晚一些上课,或者推到明天也行,我的时间很宽裕。”宽裕得每天都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殷夫人缓了缓神,有些憋屈地道:“多谢沈夫人关心了,我没事。”说完,朝身后的丫鬟招了招手。 那丫鬟是殷夫人带来的,她双手捧着卷轴,从始至终跟随着殷夫人,此时看见殷夫人的手势,便将手中的卷轴缓缓展开。 长条形的卷轴,由上而下,密密麻麻写满了娟秀的小字,一看便是出自女子之笔。秀气的字体,写的是应秋内外命妇的等级和称谓。 瑟瑟粗略地看了一眼,等待殷夫人的下文。 “在我们应秋,将皇上的妃嫔、宫中女官等称为‘内命妇’,将百官之妻、有封号的妇女称为‘外命妇’。”说起礼仪,殷夫人重拾自信,声音变得高亢有力起来,“内外命妇同文武百官一样,都是有品级的。对比自己品级高的妃嫔、夫人该如何行礼、如何讲话,甚至在比自己品级低的夫人、女官面前如何讲话都是有讲究的。” 瑟瑟看着卷轴上一列一列的字,点点头,以示她在听,并且懂了。 “学习礼仪前,沈夫人必须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 殷夫人对瑟瑟没有好感,但在教授礼仪方面,不敢怠慢。毕竟是皇上亲口指派她过来的,如果瑟瑟没学好,她也要承担责任。所以,瑟瑟也不担心殷夫人在教礼仪时会偷工减料。 “我们女人的身份与丈夫的身份密不可分,沈丞相在朝中为官一品,沈夫人从夫品级,也是一品,外命妇一品称‘国夫人’,所以沈夫人的身份应是一品国夫人。”殷夫人神态漠然地望着瑟瑟,“不过,在皇上的册封诰书下达前,沈夫人还什么都不是,待人接物,最好谦虚一点。” “夫人所言极是。”瑟瑟皮笑肉不笑地道。 殷夫人的话很难听,但说的都是事实,没有皇上的册封诰书,她就是个屁!可是她愿意当屁啊!某些人(或鬼)却非要她当丞相夫人。还有,她不谦虚吗?除了对沈大人略有不满外,她对绑架她的大黑都是以礼相待好吗?遇上她这种没有脾气的穿越女主,绝对是配角炮灰们的福利。 殷夫人没想到瑟瑟对她的暗讽完全无视,反而虚心受教,一时间竟有些尴尬。 “别停啊,继续。”瑟瑟示意殷夫人接着说。 “内命妇中,贵、淑、德、贤四妃均为一品,而外命妇中,公主、王妃、国夫人都是一品,所以沈夫人只需对皇后娘娘行大礼即可,在命妇中,国夫人的品级已是最高。”殷夫人愈发尴尬。 她以为商人之女必然没有规矩,讲话糙声粗气,全没家教,也许还会跟她争执起来,最后不欢而散。谁知沈夫人对她话中的暗刺全不在意,一心跟她学习礼仪,倒是有些丞相夫人的大度风范。 第53章 殷夫人(8) 仿佛又想起什么,殷夫人话锋一转道:“不过,同为一品,也是有区别的,内命妇是皇上的女人,公主是皇上的女儿,王妃是皇亲的女人,而国夫人是丞相的女人,这其中的区别,沈夫人应该能懂吧?” 瑟瑟自然明白,直截了当地道:“同是一品,我是排末位的。”她一点都不意外,早在她得知男主是丞相时,就知道她这个女主的地位再高也高不过皇亲国戚,但她还是有点小惊讶,她居然跟王妃是一个级别的。 “清楚自己的身份,往后对什么人行什么礼,心里也有个数。”殷夫人倨傲地说道,言行之间比瑟瑟更有一品国夫人的风范。 瑟瑟很想问问殷夫人,既然国夫人是最高品级,那么殷夫人作为什么封号都没有的夫人,为什么见了她不行礼?不过一想到皇上还在想她的封号,册封诰书就像便秘一样怎么也拉不出来,她现在连个屁都放不出,此事还是以后再谈。 接下来的数天,殷夫人风雨无阻地赶到沈府,亲自教瑟瑟应秋的宫廷礼仪,从日常的见面礼,到重大场合的朝拜,没有遗漏,统统教给瑟瑟。 瑟瑟继承了郝瑟的全部记忆,尽管出生商人之家,到底是在应秋长大,从小接受封建王朝的熏陶,很多规矩都能接受,学起来也快。 只是,每次讲课前,殷夫人总要先给她上一课“丞相夫人应有的气度”,令她很忧伤。 殷夫人所讲的气度是,要以一颗大度包容的心接纳另一个女人,像沈丞相这样有身份的朝臣,三妻四妾才能彰显出其无上的地位。 照殷夫人的话讲,男人都不用读书练武了,多娶几房姬妾不就行了? 殷夫人还有一个坏习惯,讲课结束后,总会义正言辞地告诫她——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她很委屈,真的。 就是因为对自己的身份太清楚,她才活的那么憋屈。 一个凑数的穿越人士,嫁给一个被挑剩下的男主、被很多人憎恨的奸臣,现在出门她都不敢说自己是沈夫人,低调得都快被人说成虚伪了。介于越来越多的人知道郝瑟是沈夫人,最近她连自己姓什么都得隐瞒,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了,上次居然还有人在程娘子面前拆穿她的身份! 好在最近忙于应付殷夫人,学习宫廷礼仪,她也没机会出门。 这一忙,忙了近半个多月。当然,她没有沈大人那么忙碌,半个月来,沈大人早出晚归,她睡觉了他没回,他上朝了她没醒,明明每天晚上睡在一起,愣是一句话没说上。 好几次她想半夜起来偷袭沈大人,但是一连几晚她的睡眠质量出奇的高,通俗点说,就是睡死了像猪一样。最后索性放弃原计划,反正沈大人没有对她进行身体上的探索,她也懒得在他身体上进行摧残,总之这半个月,她和沈大人暂时歇战了。 ****** 穿越到应秋,成为郝瑟,整整一个月了。 第54章 关门放狗(1) 瑟瑟嫁给沈卿缡,成为丞相夫人,也是整整一个月。 一个月以来,发生了很多事,那些事似乎都虎头蛇尾的结束了。无论是大黑的绑架丞相夫人事件,还是程娘子的追杀朝廷命官事件,就连春香楼的清莞姑娘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没出现。 一日清晨,雪片般的柳絮在温暖的春风中翩然飞舞。 平静得近乎乏味的日子,在这个如同梦幻般的早晨,被晋公公腻人的嗓音打破了——“沈夫人,沈夫人,奴家来了!” 自从瑟瑟被晋公公认定为自己人,晋公公对瑟瑟的态度180度大转变,以前宣个旨、传个口谕,就算不端出太监大总管的架子,也还是会代表皇上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 现如今,晋公公翘着兰花指,踩着小碎步,都不叫仆人通报一声,便以瑟瑟的闺蜜身份,私自闯进沈府内院——女眷的地盘。 听见喊声,瑟瑟打开门,走出屋子。 只见体形笨拙的晋公公扭着水桶腰无限娇媚地小跑过来,瑟瑟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别人家的女主,穿越后多多少少都会遇上出色的男配,她倒好,男配没遇上,倒是跟人妖越走越近了。 对了,别人家女主遇到的人妖一般都是倾国倾城,令身为女人的女主黯然失色,再看她认识的人妖,虎背熊腰,一看就是粗野汉子,偏偏还喜欢描眉画眼,那种视觉上的冲击……谁看谁知道。 “晋公公,慢点走,小心摔着。”瑟瑟喊了一声,迎了上去。 “还是沈夫人会心疼奴家。”晋公公放慢脚步,捂嘴娇羞。 “公公找我何事?”瑟瑟三两步走向晋公公。 “皇上说了,沈夫人的封号不能再拖下去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定了吧。沈夫人的宫廷礼仪学的也差不多了,不如就进宫来自己挑选封号吧。”晋公公笑眯眯地说,“奴家奉皇上的旨意,来接沈夫人进宫,坐轿都给您备好了。” “我自己挑选?”瑟瑟微感困惑。 封号这东西历来由礼部拟定,再由皇上挑选,从来没有受封者什么事。像她这种和皇上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小角色,有幸进宫亲自挑选自己的封号,她没听错吧?又不是皇上的宠妃,她怎么会有这种特殊待遇? 只听晋公公又道:“皇上是这么说的,不过我们这些给皇上做事的,都要有个分寸,说是自己选,选得时候啊,还是要顺着皇上的心意。” “请教公公,我要如何看懂皇上的心意?”瑟瑟听懂了,她就是去做个秀,主角是皇上,她是陪衬。介于皇上不是男主,估计也不会是男配,她面见龙颜的时候,最好还是庄重一点。 “不必担心,到时候奴家会给沈夫人暗示的。”晋公公突然想到什么,欢喜一笑,“瞧奴家说的,沈夫人朝见皇上,沈大人一定也在场,还要奴家凑什么热闹呀。” “还是需要公公提醒提醒的。”瑟瑟郁闷道。 第55章 关门放狗(2) 她并不认为沈大人会给她暗示,从程娘子事件上就能窥知一二,当时沈大人低头喝茶,装腔作势,别说暗示,瞧都不瞧她一眼。 “沈夫人不用太紧张,皇上只是借挑选封号为由,见一见沈夫人而已。其实皇上早就想见沈夫人了,一直被沈大人以‘商人之女不懂规矩’为由阻拦了。”晋公公发现自己后面那句话太直白太伤人,忙又说道:“这些话沈夫人别放心上,沈大人这么做肯定是有理由的,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是猜不透的。” 面对沈卿缡,他一向抱以敬畏的态度。沈卿缡心里想的,永远不是一般人能猜透的,幸亏他和沈卿缡站在同一面,否则他也坐不稳太监大总管的位置,而跟沈卿缡作对的人,通常都没什么好下场。 “他敢阻拦皇上?” 瑟瑟很生气,当然不是因为沈大人阻拦皇上见她这件事,如果沈大人因为得罪皇上而下狱,她高兴都来不及。她气的是,沈大人在背后说她是商人之女!别人说她倒没什么,沈大人一说,她整个人就不好了。 “别人阻拦皇上,心里自然要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有这个能耐。沈大人阻拦皇上,却是皇上自个儿要掂量掂量,是不是哪里没做对。”晋公公一脸理所当然。 瑟瑟震惊! 她总算找到沈大人是奸臣的证据了! 身为臣子,不服从皇上的旨令,反而阻拦皇上的决定,而皇上却不敢降罪于他,所以沈大人是挟天子以令天下? “公公不是来接我进宫吗?我们快些进宫吧,不能让皇上等久了。”其实是她急着想进宫确认沈大人是不是奸臣。 她太想知道了。 一个月以来,她始终认为沈大人是奸臣,但这只是她对沈大人的偏见。倘若沈大人真是奸臣,他在外的名声不会太好,当然沈大人现在的名声也没见得多好。 事实上,在帝都朝歌城,人人都知道沈卿缡是丞相,但谈起丞相,百姓心中第一个想到的是沈卿缡的上一任——老丞相。 沈卿缡是当上丞相后才被人们所熟知的,但沈卿缡是怎样一个人,在民间,一直很模糊。反正她就不懂沈卿缡的为人,他有些正邪不明。 “对,对,咱们快些动身。”晋公公侧身让路,让瑟瑟走在前面。 瑟瑟走了两步,回头道:“对了,殷夫人过会儿会来,得叫人通知她一声,今天不用过来了。” “奴家已经命人通知过了。”晋公公收了笑容,摆出一副哀伤的表情,“殷夫人是个可怜的女人,年轻时丧夫丧子,好好的一个家就没了。” 叹了口气,他边走边道:“姗公主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出生没多久,母亲周皇后就薨了。先帝爷就把姗公主交给殷夫人抚养,对殷夫人来说,姗公主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孩子。姗公主快婚配了,能配上姗公主的人必是举世无双的男人,整个应秋也只有沈大人能配得上姗公主,当得知沈大人已有未婚妻后,殷夫人才开始对沈大人有了偏见。” 第56章 关门放狗(3) 瑟瑟有感而道:“我也觉得沈大人和姗公主才是一对。”虽然她没见过姗公主。 她想起来了,那次她被大黑绑架,沈大人骗奶奶说,她上姗公主那儿住了几天,可见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沈大人就应该坚持和姗公主在一起,这样就没她什么事了。公主和商人之女,明显公主比较高端大气上档次,嗯,她属于低调奢华有内涵。 晋公公的脸色微微尴尬,但马上恢复了平静,道:“沈夫人千万别误会,奴家是支持沈大人娶夫人您的。以后夫人常在宫中走动,免不了会遇上姗公主,那些成年旧事多多少少总要听到一些,倒不如奴家跟沈夫人坦白了,免得以后从别人嘴里加油添醋的说出来,夫人听了,心里不好受。” “其实我也没什么不好受的。”瑟瑟幽幽地道。 晋公公以为瑟瑟听见沈卿缡以前的暧|昧事迹,气糊涂了,忙安慰道:“夫人放心,沈大人对姗公主没什么感情,皇上也不同意姗公主嫁给沈大人,而且现在您才是沈夫人。至于殷夫人,表面上看起来挺冷淡的,其实心肠很好,她若有什么地方得罪沈夫人,也肯定是出于对皇家的一片忠心。” “没什么得罪我的地方。”瑟瑟干笑两声,顶多是看她不顺眼,她也看不顺眼殷夫人,算扯平了。 两人边走边聊,等把这个话题结束时,正好走到晋公公给瑟瑟准备的坐轿前。 ****** 沈府距离皇城不是很远,应秋的中央官吏基本都住在靠近皇城的城东,而沈卿缡的府邸几乎紧挨着皇城,尽管如此,从沈府到皇城,还是用了不少时间。 时值春末。 柳絮如鹅毛般在宁静的大街上纷扬起舞,偶有几片凋零的桃花瓣自无人的庄园里飞扬而出,周围的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一路的脚步声。 坐在金翠珠玉为饰的豪华坐轿中,瑟瑟轿帘半掀,望向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院墙,深深地感受到来自阶级的压力。 城东的达官贵族区,宅大院深,与城西的商业区、城南的平民区相比,少了一分人气,多了几分压抑。所以一个月以来,她几乎没怎么出门,当然,主要是因为沈府的隔壁没有可串门的邻居。 “入了皇城还不算入宫,皇城指的是皇宫外围的官署,也就是文武百官平时办公的地方。”一入皇城,晋公公便贴心地向瑟瑟解说。他一想到瑟瑟是商人之女,父亲又是没名气的小商人,便忍不住多唠叨了几句。 瑟瑟一边点头,一边从坐轿窗口望向慢慢映入眼帘的应秋皇城。 青砖碧瓦,气势恢宏,扑面而来的庄严谨慎,直撞人的灵魂,震撼人的心灵,封建王朝的统治者,绝对不允许在他的眼皮底下有丝毫的瑕疵。 然而下一幕,一条全身蜡黄的中华田园犬……呃,其实就是土狗,进入了她的眼中。 很难想象,在这么一个森严的地方,会出现那么一条乡土味浓郁的土狗。 第57章 关门放狗(4) 如果是哈巴狗,她还能想象成是某位宠妃遗失的爱犬,可是土狗……只能说那位宠妃的品味很特别。 小黄狗身材矮小,在皇城这块肥美的土地上居然没有吃成大胖狗,苗条的身材,配上四条精干的狗腿,跑起来那速度简直像疯了一样。 小黄狗朝她的方向狂奔而来,一路嚎叫,如此热情。 伴随着犬嚎,一名精瘦的禁军飞奔过来,也是一路嚎叫——“关城门!立刻关闭城门!” 守护皇城城门的禁军无动于衷,冷峻地望着嚎叫中的一人一狗,大声喊道:“怎么回事?” “丞相有令,关闭城门,不得有误,违令者杀无赦!”传令的禁军飞快地下达命令。 听罢,守护城门的禁军也像打了鸡血一样嚎叫起来:“立刻关闭城门!立刻关闭城门!” 一声令下,冲破云霄,厚重的皇城城门在瑟瑟的坐轿之后缓缓合上。 一切来得突然,突然到瑟瑟和晋公公都没能反应过来,两人僵在原地,面面相窥,显然都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晋公公,身为太监大总管兼沈卿缡的密友,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小黄狗在瑟瑟的坐轿前停了下来,露出狰狞的狗牙,对着瑟瑟嚎叫不止。嚎得瑟瑟一阵心颤,这要是被咬上一口,都没地方打狂犬疫苗!话说皇城的守卫工作是靠一条土狗支撑的吗?没听说应秋国库亏空啊?难不成被沈大人贪污了? 话又说回来,最近沈大人太过沉寂,作为男主,他的戏份着实低了点。没想到的是,现在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惊得她都没地方躲! “救命啊!” 瑟瑟猛然大叫,伸手抓住坐轿外的晋公公,俨然是想从窗口爬出去。 与此同时,小黄狗人立起来,两腿一蹬,险些跳上瑟瑟的坐轿。幸亏抬轿的仆人机敏,往旁边挪了挪。小黄狗扑了个空,滚到了坐轿底下。 “快走!快走!小心别伤着沈夫人!”晋公公扶着左右摇晃的坐轿,安慰瑟瑟,“夫人别怕,神威平时温顺听话……哦,对了,神威就是它的小名。” 话刚说完,那条名唤“神威”的小黄狗从坐轿底下爬了出来,一口咬住晋公公的袍子下摆,狗嘴里发出不友善的声音。 “去!一边儿去!”晋公公拼命地往回拉自己的袍子,不敢打骂小黄狗,显得很无助。 他一只手扯着袍子,另只手仍下意识地扶着坐轿,在跟小黄狗的激烈搏斗中,坐轿被波及,摇晃地更厉害了。抬轿的仆人没有地位,自然都不敢出声,可怜的瑟瑟抓着坐轿窗帘,想稳住自己,也显得很无助。 附近的禁军关闭城门后,便将瑟瑟等人围了起来。他们不敢上去帮忙,除了那条狗比较特殊外,丞相的命令也是一个原因——白天突然下令关闭城门,必是出事了,戒备是必须的,不管对象是谁,都不能放过,这里毕竟是皇城。 瑟瑟指着凶残的小黄狗,大喊道:“快打死那只畜生!” 第58章 关门放狗(5) “打不得,打不得!”晋公公大声阻止。 “为什么?”瑟瑟奇怪地望住他,难道真是某宠妃的爱犬? “神威是公主的宠物,打不得!”晋公公气喘吁吁地解释道,一只畜生打不得骂不得,若被咬了,还得说是自己的荣幸,只因这只畜生是公主养的,身份比他这个太监尊贵多了。 “这样啊,那……”瑟瑟瞅一眼咬着晋公公的袍子不松口的小黄狗,短时间内找不到帮助晋公公脱离险境的办法,只好叹道:“那公公自求多福吧。” “多谢夫人关心,神威平时很温顺的。” 晋公公夸奖小黄狗,小黄狗却不领情,撒开四条腿,凶残地扑向晋公公。 另一边,大队人马朝皇城门口浩浩荡荡而来。 为首之人,一身绛纱公服,腰束金玉革带,大袖在快速行走间猎猎舞动,正是瑟瑟许久未见的沈卿缡。 沈卿缡面无表情,在距离瑟瑟五六十步的时候停了下来,冷峻地望着瑟瑟的方向。他似乎在看着瑟瑟,又似乎在看着别人。儒雅的脸庞配上严峻的表情,显现出一种满地肃杀的气氛,令周围变得窒息起来。 走在沈卿缡身后侧的,是大理寺卿苏默存,同样的冷面,却在看见小黄狗后,微微蹙眉——看来姗公主也到了。 守卫皇城的禁军,大理寺的官差,紧跟在二人之后。 之前下达丞相令的禁军快步跑向沈卿缡,行礼道:“沈大人,城门已关。” 与此同时,一道鲜丽的身影从拐角处窜出来。 那是个稚气未脱的俏丽少女,粉红色的窄袖纱裙,裙裾在风中轻扬,仿佛御风而行。她在前面快跑,身后跟着一群同样年轻漂亮的宫女。 宫女们一惊一乍地喊着—— “公主小心!” “公主慢点!” “公主等等奴婢们!” 在这些平平无奇的声音中,公主的声音异常清越明亮,她蹲下身子,朝晋公公的方向呼唤道:“神威,回来!” 小黄狗听见主人的呼唤,顿时对晋公公和瑟瑟失了兴趣,一个华丽的转身,欢喜无比地跑回主人身边,跳进了主人的怀里。 看见公主的一瞬间,沈卿缡脸上的冷酷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春风般温和的微笑。他走近公主,笑道:“公主又带神威出来巡视吗?” 他面前的少女,便是应秋目前唯一的公主,先帝的三女儿,当今圣上的亲妹妹,因名字中带一个“姗”字,便称为“姗公主”。 姗公主抱着爱犬神威站在沈卿缡面前,道:“听说有身份低下的商人女要进宫,我带神威出来看看,看看是不是有资格面见龙颜。” 沈卿缡依旧微笑道:“公主看完后,是否满意呢?” 姗公主扭过头去,气呼呼地道:“遇到一点小事就惊慌失措,根本配不上处事不惊的卿缡哥哥。” 瑟瑟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不待见的殷夫人围护的姗公主,说她配不上沈大人! 第59章 暗杀堂堂主(1) 而配不上的主要原因是她在被疯狗咬的时候,表现出了一个正常人应有的表现!这叫什么事儿!她就不信公主被疯狗追咬的时候,还能镇定的发号施令。 另外,说她和沈大人不般配就是了,非要说她配不上沈大人,她哪里配不上了?呸!根本不是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她和沈大人根本不该结婚! 瑟瑟听得见沈卿缡和姗公主的对话,晋公公自然也听得见。 他顾不上向公主行礼,怕瑟瑟听了姗公主的话心里不好受,便小心翼翼地安慰瑟瑟:“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公主年纪尚小,话不好听,夫人别放在心上。” “呵呵。”瑟瑟冷笑两声,不搭话。 公主年纪还小? 从殷夫人的话中可以断定,公主今年十五岁,比她的小妹还大一岁。这个年纪在应秋算是成年了,晋公公真会说笑话。 当然,这些不友好的话得藏在心里头,谁叫她不是公主呢?总有一天……呃,豪言壮志就不发表了。 公主那是上天赐予的好命,她就只能是商人女的命,嫁给丞相后,一品国夫人的身份应该已经到达顶峰了,身份地位她是比不了一国公主的。 可是,沈卿缡属于她,这就足够恶心公主了。从这一点上看,她还真不能跟沈大人离婚,虽然沈大人经常恶心她,不过她也能用沈大人恶心别人,比如现在—— 瑟瑟一反常态,露出自认为最甜美的微笑。想起松竹梅三丫鬟呼唤沈大人时候的甜腻语气,她咬咬牙,尽可能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软又甜蜜,远远地呼唤沈卿缡:“夫君!” 她掀起轿帘,走下坐轿。 轿夫把坐轿落下,晋公公接过瑟瑟手中的轿帘,另外一只手搀了瑟瑟一把。 瑟瑟双脚落地,一步迈出。 突然,一把冰冷的匕首从旁刺出,以闪电般的神速抵在了瑟瑟的脖子下方。 在和平安逸的现代生活惯了,瑟瑟哪里遇到过这样惊险刺激的事,甚至郝瑟的人生也都是一帆风顺的。那突如其来的凶器,没有令瑟瑟停步,她后知后觉地走完了一步。 持匕首的人没料到瑟瑟如此迟钝,亏得他反应迅速,顺着瑟瑟的走势,匕首往外移出一寸,同时伸手抓住瑟瑟的肩膀,出声道:“沈夫人,请留步。” 冰冷中带点呆板的语气是那么的熟悉,脖子下锋利的匕首完全没有令瑟瑟感到害怕,反而生出些许暖意。 瑟瑟缓缓地转头,想看一看挟持她的人。 那人威胁道:“夫人别动!” 瑟瑟却不听,把头转向随时可能取她性命的人。 晨光下,那人一身轻便的轿夫装扮,平平无奇的大众脸上,嵌着一对没有感情的乌黑眸子。 初看他时,很陌生。瑟瑟两辈子的记忆里都没有搜索到此人,然而仔细看他的眼睛,再听他的声音,瑟瑟终是想了起来——大黑。 沈大人曾告诉过她,此人名叫程允,是暗杀堂的堂主。 第60章 暗杀堂堂主(2) 程允也曾告诉过她,他和沈大人之间的事,与她无关,所以当她提出在沈大人身边卧底的时候,程允拒绝了,因为与她无关,程允便仁慈地释放了她。 回想当日,程允将她放在城西的某条巷子里,她走出巷子看见了私会清莞姑娘的沈大人。现在想来,这件事并非巧合,很可能是有人故意安排。就像此刻,程允以轿夫的身份混入皇城,沈大人突然下令关闭城门,都有可能是某些人蓄谋已久的阴谋! 瑟瑟狠狠地瞪了一眼程允。 换做别人挟持她,她绝不敢挑衅对方,然而在上一次和程允的接触中发现,程允是个外表冷酷实则内心温柔之人,否则那几天她也不会整整胖了一圈。 用一句比较抽象的话讲,她没有在程允身上感觉到杀气。不过也有可能是程允长着一张老实人的脸孔,怎么看都不像是干暗杀这行的,这就是为什么他能混在轿夫当中,不被她和晋公公察觉出来。 瑟瑟正想开口说句什么话,那边的姗公主突然惊叫一声,把瑟瑟的话,硬生生地给阻断了。 小黄狗受到惊吓,从姗公主怀里跳了下去。 姗公主的双手空了出来,却不闲着,她一把抱住沈卿缡的手臂,把头埋进沈卿缡的怀里,害怕地说道:“有刺客!卿缡哥哥保护我。” 瑟瑟嘴角一抽,身为受害者的她都没喊“救命”,作为旁观者的公主倒先寻求保护了,是谁给她的勇气?在场这么多人,谁不好找?偏偏找个有妇之夫!人家清莞姑娘也就跟沈大人说了几句悄悄话,而公主竟公然投怀送抱,这能忍? 事实证明,她还真就忍下了!当然,现场的局面不得不让她把公主的举动先放一放,毕竟安全第一,倒不认为程允会对她下毒手,她是觉得沈大人可能会牺牲她。 姗公主的惊叫如同一个讯号,抬轿的轿夫们落荒而逃,前排的禁军向两侧迅速移动,露出藏在后排的弓箭手。训练有素的弓箭手们弯弓搭箭,一齐将箭头指向刺客程允,作为受害者的瑟瑟也成为了箭靶子。 瑟瑟不敢动,沈大人在她被绑架的时候,没有救她,现在估计也不会救她,程允救她的可能性还高一点,但她万万没想到,有人比程允和沈卿缡更早一步挺身而出。 晋公公一步挡在瑟瑟的前面,张开双臂,像老鹰抓小鸡游戏里的那只母鸡,拦在弓箭手们的面前,大喊大叫道:“放下弓箭!放下弓箭!奴家身后之人是沈大人的新婚夫人,奉皇上口谕,进宫面圣,若是有何闪失,你们担待的起吗?” 他把“沈大人的新婚夫人”几个字喊得特别响亮,生怕沈卿缡眼睛不好使,没看清来的是谁。 姗公主气鼓鼓地道:“小晋子!你眼睛瞎了吗?难道你想包庇刺客不成?” 晋公公为难地回头看一眼,看着架在瑟瑟脖子上的刀,他的小心肝颤巍巍的,发现前后都是危险,左右都很艰难。 第61章 暗杀堂堂主(3) 风,鼓动所有人的衣袂,猎猎作响。 晋公公不再说话,更不敢随意走动,似乎只要他挪动一步,刺客手中的匕首便会切断瑟瑟的咽喉,亦或者万箭齐发,射穿他和刺客的心脏。 现场气氛严峻而压抑,连小黄狗都感到窒息,一动不动地趴伏在姗公主的脚边。 姗公主年纪虽小,却也懂得眼前的局势不是她说几句话就能改变的。她不说话,瑟瑟也不说话。而看似掌控局面的程允同样没话说,因为沈卿缡在的地方,主导权从不旁落。 “晋公公,刀剑无眼,还请退避。”沈卿缡出声了,那文秀的脸庞上挂着淡然的微笑,云淡风轻地望着程允的方向,仿佛眼前的刀剑相向不过是场可笑的闹剧。 他清癯的手指抓了一把姗公主的肩膀,把黏人的公主从自己的怀里推了出去,又顺手将公主推给身旁的大理寺卿苏默存,有些敷衍地说道:“保护公主。” 姗公主早已习惯沈卿缡忽近忽远的态度,就算当众被他推了一把,她也不在乎。苏默存等在皇城干活的公务员都见怪不怪了,唯独瑟瑟小小地惊讶了下。 瑟瑟在今天以前没见过姗公主,但毕竟在天子脚下长大,很清楚姗公主是目前应秋唯一的公主,先帝宠爱的女儿,当今皇上宠爱的妹妹。 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公主被沈大人推得险些摔倒,竟然一句怨言都没有,可见公主十分喜爱沈大人。她以后进宫窜门被整的可能性很高,必须把姗公主列为恶毒女配之一,重点防范对象,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瑟瑟紧紧地盯着姗公主,姗公主也在打量她,四目相对,火星四溅,碍于现场局面十分复杂,两人暂时不能交流。 沈卿缡有意无意地扫了眼瑟瑟和姗公主,然后轻飘飘地说道:“带上来。” 他身后的禁军向两侧散开,两名官差押着一名**走了出来。 瑟瑟一眼认出**——正是当日在城西街头追杀沈卿缡的程娘子。 此刻的程娘子披头散发,穿着大理寺统一发放的囚服。牢中的卫生显然很差,从程娘子的身上发出阵阵恶臭。 是的,瑟瑟就站在下风处,真倒霉! “好臭!”姗公主捏着鼻子退到沈卿缡的另一边。 沈卿缡对臭似乎习以为常了,面不改色地对程允说道:“这个女人认识吗?” “我不认识他,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程娘子慌张地道,极力掩饰着什么。 姗公主嫌恶地指着程娘子:“又没问你,谁允许你说话了,给我堵上她的嘴。” 禁军、官差没一个人执行公主的命令,他们只听从掌权的沈丞相。 姗公主意识到了这一点,只好闭嘴。 瑟瑟也意识到了,但她想的事情比姗公主的更为复杂——程允伪装成轿夫随她入皇城,脚还没站稳,沈大人便下令关闭城门,不到片刻,沈大人带着禁军浩浩荡荡地前来抓刺客,他抓刺客的时候还带着人质,显然这一切是沈大人蓄谋已久的。 第62章 暗杀堂堂主(4) 程娘子迫切想跟程允撇清关系,令人深思。 程允、程娘子,从两人的姓氏上看,似乎也没必要再思考了。 按照应秋礼仪,有地位有身份的男人,他的妻子称为“夫人”,一般的平民百姓只能称为“娘子”。 从两人的行为上看,进一步说明了程允和程娘子的关系,就是她和沈大人的这种关系。当然,在感情方面,她和沈大人在程允、程娘子面前应该感到羞耻,反正沈大人被抓了,她巴不得绑匪赶紧撕票。 于是,整件事随之清晰起来。 程允想从沈大人那里得到某件她不了解的东西,两人越闹越僵,程娘子估计和她一样,也不清楚沈大人和程允之间的过节。可是程娘子和她不同,程娘子深爱着自己的丈夫,为了丈夫的安全,不惜当街追杀沈大人! 想法是好的,就是做法不够干净利落,更没有沈大人那阴暗的城府,结果被沈大人抓了,当了诱饵。 她估摸着,程娘子被抓的消息是沈卿缡故意放出的,就等着程允自投罗网呢。程允混入轿夫当中,搞不好也是沈大人故意安排的,否则就算她和晋公公认不出程允,同为轿夫的另外几个人又怎么可能认不出身边的同事? 说到底,这是沈大人精心布下的网,程娘子是自投罗网的诱饵,她可能是诱敌深入的垫脚石,可怜的程允被阴险奸诈的沈大人耍的团团转,堂堂暗杀堂堂主竟然没能力杀掉沈大人!她听说沈大人不懂武功,杀手做到程允这份上,已经不能用失败来形容了! 按照穿越小说的通俗路线,凡是站在男主对立面的通常都是坏人,但不知何故,明明程允的刀已经威胁到她的生命了,可她却打从心底里同情程允,杀手要都像程允那样……那也挺好的,至少她的生命有了保障! 瑟瑟猜的没错,程娘子是程允的妻子,当沈卿缡查到两人的关系后,便不客气地利用了起来,而程允明知是陷阱,仍然往陷阱里跳,只因陷阱里的饵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程允是杀手,听从主人命令,杀该杀之人。暗杀是他的专长,阴谋诡计从不在他的思考范围。 他沉默,不知该如何收场。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为妻子不顾一切,至少他前面的沈卿缡就不会那么做。 沈卿缡表情轻松地望着程允的方向,程允的威胁显然对他没有效果,他朗声道:“程允,放下武器,束手就擒,程娘子对我做过的事,我全当没发生过。” 他说的自然是程娘子当街追杀他一事,对程允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诱|惑。程娘子持刀追杀朝廷命官是事实,伤害当朝丞相,死罪一条。现在沈卿缡亲口说不追究了,程娘子的罪名便不能成立。 程允是生活在黑暗中的杀手,但程娘子却是不折不扣的平民,他有义务为妻子争取一个平安的未来。 持匕首的手缓缓地落下,程允妥协了。 第63章 暗杀堂堂主(5) 他不是合格的杀手,他丢失了作为杀手该有的冷酷绝情。 瑟瑟突然抓住程允持匕首的手,迫使程允的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大声喊道:“放了程娘子!打开城门!放他们俩走!” 不管怎样,当初程允绑架她时,并未**她,最后还将胖了一圈的她安全送回去了,而沈卿缡之后却连一句问候都没有,欺人太甚! 在场众人惊诧不已,沈夫人袒护刺客的举动太明显,他们想当没看见都难,于是纷纷面带疑惑望向沈卿缡。 沈卿缡依旧淡然而笑,成足在胸,却迟迟不开口。 他不急,姗公主急了,大喝道:“不能放人!不能开门!” 温室长大的公主跟程允一样,没有沈卿缡那么多的花花肠子。程允想救回妻子,姗公主只想抓住刺客,至于其他,均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比如自己的命,或者别人的命。程允不考虑自己的命,姗公主也没考虑瑟瑟还在程允手中。 “公主说的对。”沈卿缡附和,面上的淡笑变得深奥莫测起来。 姗公主很高兴,只因那个独断专行的沈丞相同意了她的话,瑟瑟却很忧愁,从沈卿缡狡猾的微笑中,她看出了事情绝不简单。 只听沈卿缡接着说道:“擅闯皇城禁地,挟持丞相夫人,劫走朝廷要犯……”他故意顿了一下,把头转向身旁的苏默存,笑得一脸无辜,“苏大人,这罪名该怎么判?” 苏默存言简意赅道:“死罪!” 沈卿缡仍不过瘾,继续像唠家常似的道:“倘若有人当街持刀追杀朝廷命官,且是当朝丞相,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倘若这大红人因此受到惊讶,卧病不起……”他又顿了顿,笑得像花儿一样明艳,说道:“所有罪名加在一起,又当如何判?” 苏默存没有让沈卿缡失望,相当配合地道:“诛三族!” 瑟瑟咬牙切齿地瞪着沈卿缡。 赤|裸|裸地威胁啊!现在打开城门放走程娘子,程允和程娘子就是诛三族的死罪。当然,也许罪名没有苏大人说的那么严重,无论诛九族还是诛三族都是载入史册的大案,在应秋史上被判诛连罪的案件相当低。 但沈大人他是一代奸臣啊,别指望他能还谁一个公道。人家沈大人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今天装病判你个死罪,明天再给你加个逆谋。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是奸臣的专长啊! 沈大人兴风作浪,苏大人助纣为虐,两人狼狈为奸。 瑟瑟越想越悲愤。 程允越想越气馁。 他是生活在黑暗下的杀手,双手染血,死不足惜。但他不能害了自己的妻子,他的妻子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她从来不问,默默地在背后用她的方式保护他,她是无辜的,沈夫人也是无辜的,她们不该被卷入这场男人的战斗。 程允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凶器,这次瑟瑟没有阻止他,她发现外冷内热的程允是干不过阴险算计的沈卿缡的。 第64章 夫人骨折了(1) 由此她得出一个结论,要对付沈卿缡这种人,就必须比沈卿缡更阴险。武功高也没用,在丞相府邸来去自如的程允,跑到沈大人面前,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没有泯灭人性的觉悟,根本当不了沈大人的对手。 可是有一点她想不通! 程允不是暗杀堂堂主吗?做为职业级杀手,为了个冲动行事的女人,不但在人前暴露自己,而且还不战而降,杀手的尊严何在?职业素养何在? 瑟瑟越想越愤懑,沈大人固然可恶,程大黑却是可恨至极,空有一身武功,却不敢跟沈大人正面较量,三言两语,败下阵。 当炮灰也不是这么当的! 瑟瑟气得转身,恶狠狠地踹向不争气的程允。 程允没有躲闪,结结实实地受了瑟瑟一脚。 “我滴爹啊!”瑟瑟惨烈地哀嚎出声,当即抱脚。 她的脚趾肯定骨折了!这人是练过金钟罩啊还是铁布衫啊!她天真地想把程大黑踹成残废,这下好了,她自己先残了。 “沈夫人……”程允抱歉地望着瑟瑟。沈夫人有心救他,他没有理会,现在沈夫人又因他而受伤,他心有愧疚,毕竟杀手也是人,也有感情。 程允欲上前查看瑟瑟的伤势,禁军和官差飞速地冲上来。禁军将程允包围起来,官差迅速地在程允的脖子上戴上枷锁。 另一边的程娘子被人堵住了口,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沦为囚犯。无能为力,她落下两行绝望的泪水。 瑟瑟的眼泪亦夺眶而出,程娘子痛在心扉,她是痛在脚趾。 “传太医!快传太医!沈夫人勇斗刺客,受伤啦!”晋公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皇上召见沈夫人,沈夫人却在皇城脚下受伤了,可如何是好? 瑟瑟感激地看他一眼。晋公公不亏是根千年老姜,都成精了。这种场面,如果直言沈夫人心情不好踹了刺客一脚,把自己的脚趾给折了,多难听啊。说沈夫人不畏凶险,与刺客斗智斗勇,因而受伤,这就好听多了。 “快把她送我宫里去。”姗公主走过来道。 倒不是她心疼受伤的瑟瑟,她只是想把瑟瑟拐进她的住所,如此一来,沈卿缡看望瑟瑟的时候,她也能看见沈卿缡了。 姗公主打着她的如意小算盘,瑟瑟此刻却没心思猜测姗公主的企图,当务之急是治疗她脆弱的脚趾,万一救治不及时,落个终身残废,以后别人说她是低贱的商人女时,还能在前面加上“瘸腿”两个字,那她的形象就更生动了! 沈卿缡望了一眼哭爹喊娘的瑟瑟,并不打算关心一下瑟瑟的伤势,他雷厉风行地下达命令:“将刺客和囚犯带走!” 程允提醒道:“沈大人,别忘记你答应的事!” 沈卿缡一挥手:“堵上他的嘴。” 官差立刻往程允的嘴里塞满布团。 程允不敢相信地瞪向沈卿缡,他突然发现事情没有想象中的简单,沈大人似乎不打算释放他的妻子,而眼下他却没办法挣脱枷锁。 第65章 夫人骨折了(2) 朝中上下,都说得罪沈大人没有好下场,他总算也尝到苦头了。 在皇城禁军的陪同下,大理寺的官差押着程允和程娘子,一前一后往大理寺走去。 沈卿缡似乎完全不把瑟瑟放在眼里或是心里,头也不回地跟在大队之后。 苏默存望了一眼瑟瑟。 有时他很不理解沈卿缡,杀手尚有情,沈卿缡却好像没有心,为达目的,不惜牺牲身边的人,做事狠辣,不折手段。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样做非常效率,只是很多人做不到沈卿缡的大义灭亲。 瑟瑟的处境不比程允好多少,宫女们听了姗公主的命令,一拥而上,将瑟瑟团团围住,然后抱胳膊的抱胳膊,抱大腿的抱大腿,像押犯人似的抬起瑟瑟。 于是,沈卿缡带着刺客和囚犯往大理寺的方向而去,瑟瑟则被姗公主的人抬进后宫,夫妻二人各走各路,谁都没看谁一眼。 ****** 质地轻盈的水云纱层层垂挂在公主的寝殿中,妃嫔们用来做衣裳的水云纱,到了公主这儿,变成了大片的帘幕。 一层水云纱,加一层水晶珠帘,极尽奢华。 博山炉中,香烟萦绕,将整座宫殿熏染得如人间仙境。 美貌的宫女们安静地伫立在宫殿中,随时等候差遣。 瑟瑟躺在柔软舒适的美人榻上,看着年轻的张太医包扎她受伤的脚趾,张太医工作相当尽责,不但给她的脚趾上了药,连她的整只脚都一丝不苟地包扎起来,绑上木板,看起来伤得非常严重,弄得她心里很没底。 “张太医,我以后会不会瘸了?”瑟瑟担忧地问,她不太信任这个时代的医疗设施。 张太医将纱布打结,抬起头,郑重道:“不会瘸的,这几天不要下地走路,我会按时过来给夫人换药。” 瑟瑟不放心,“真的没事吗?我自己感觉就伤到脚趾,你却把我整只脚都绑了。”她谨慎地问:“骨头没断吧?” “断了。”张太医简单明了。 瑟瑟险些泪奔,听张太医的语气,好像完全不把骨折当一回事。 她怎么这么倒霉?穿越过来一个多月就骨折了,还是自己折的。不过想到那些一上场就家破人亡、受尽欺凌的穿越女主,她又觉得骨折也没什么,就是折的地方不太雅观。 一直在旁观的姗公主坐不住了,心急地问:“不能下地走路,是不是必须住在这里了?” “又不是内伤不能移动,公主找人把我抬回去就行了。”瑟瑟轻松地道,她的心理素质还是相当硬朗的。 姗公主急得跺脚,“你又不是太医,闭嘴!张太医说你能回去你才能回去。” 张太医在后宫做事多年,公主的那点小心思,他看得一清二楚,于是夸张地说道:“医书上说,人是一个整体,五脏六腑相生相克,夫人虽然脚痛,但我们却不能光治脚,必须做一个全身调理。所以夫人千万不要小看骨折,万万不可随意移动,以免伤到五脏六腑。” 第66章 夫人骨折了(3) 瑟瑟干笑两声。 她是智商不高,可是不笨啊!姗公主前后两句话的意思分明是希望她留在这里,张太医道行不浅,听懂公主的小心思后顺手帮了一把。她是不懂医理,但基本常识还是懂的,她是折了脚趾,又不是折了肠子。呸!晦气! 姗公主坐在瑟瑟身边,亲昵地拉起瑟瑟的手,甜甜地笑道:“郝姐姐,你比我年长两年,我就叫你姐姐了。张太医既然说你不可以随意移动,你就放心地住在我这里吧。丞相府有的,我这儿一样都不会差。” 瑟瑟勉强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道:“我能拒绝吗?” 住哪儿都行,就是公主这儿不行!程大黑是明着绑架她,公主这是拐着弯儿软禁她呢。她可没忘记公主当众抱着沈大人娇羞无限地喊“卿缡哥哥”,最重要的是,公主当着她的面,说她配不上沈大人,这能忍? 殷夫人也曾多次暗示她,要以大度包容的心接纳姗公主。“接纳”的意思也很明白,以后姗公主是会嫁给沈丞相的,识相的最好让出正室位置。她还不能骂人家破坏婚姻,在这个世界,男人三妻四妾多正常啊! “不能!”姗公主腾地一下跳脚站起来,稚嫩的脸庞上写满愤怒,“反正张太医说你不能移动,你就必须住在这里!哪儿都不能去!” “如果我一定要走呢?”瑟瑟试探地问。 公主她是不太敢得罪的,尤其是目前应秋唯一的公主,跟大熊猫似的稀有,得罪一个少一个。她听说先帝非常宠爱姗公主,当今皇上也很爱护姗公主,公主捏死她……呃,捏死她还是有一定困难的,毕竟她也是有身份的人,虽然这种身份是依附着沈卿缡的。不过公主想整她,应该不难。 姗公主如花似玉的小脸蛋气得发红。 长这么大,没人敢反抗她,哪怕是忽冷忽热的沈卿缡,平时也都顺着她的意思,而眼前这个低贱的商人之女竟然拒绝她的好意!不知好歹!亏她刚才还放下身份,喊她一声“姐姐”,欺人太甚! “好吧!你走!现在就走!”姗公主眼睛冒火,瞪着瑟瑟。 瑟瑟抓住机会,自然是趁早溜之大吉。 她起身下榻。 张太医紧张地用手虚扶她,“夫人小心,小心脚!” 姗公主大喝道:“不准扶她!谁扶她,砍断腿!”她盯着瑟瑟绑成木乃伊的脚,得意起来,“想走可以,自己爬回去!” 简直丧心病狂!瑟瑟回瞪一眼姗公主,然后提起受伤的脚,只用另外一只完好的脚跳着走。 她一步一跳,每跳一下就会牵扯到受伤的脚。张太医显然没给她上麻药,她跳一下,脚趾疼一下,跳出五六步已然气喘吁吁,别说跳回沈府,她连公主住的宫殿都跳不出去,关键是她连根拐杖都没有。 就在瑟瑟思考是不是再往前跳一步的时候,晋公公那独特的尖嗓音划破短暂的寂静: “皇上驾到!” 第67章 夫人骨折了(4) “哈哈哈……”洪亮的笑声随之而来,接着是穿透力十足的说话,“沈爱卿娶了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夫人,不畏凶险,冒死擒贼,好一个奇女子!沈夫人擒贼有功,朕定要好好赏赐于她。你夫妇二人就像朕的左膀右臂,朕高兴的很啊,哈哈哈……” 端木念,应秋第六位皇帝,二十七岁登基为帝,称念帝。念帝登基不到一个月,一生辅佐先帝的老丞相辞官还乡,之后便由沈卿缡接任丞相之位。 不知是先帝和老丞相太过光芒万丈,还是念帝和新丞相过于低调,民间对于沈卿缡几乎没有了解。沈卿缡横空出世,挤掉了先帝的一干老臣,一跃而上,荣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位。 瑟瑟记得,她老爹得知沈卿缡出任丞相后,高兴得老泪纵横,按照她爹的设想,沈卿缡在帝都做到五品官就很了不起了,当朝一品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然而,沈卿缡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瑟瑟是被打最严重的那个,今生再难翻身。 瑟瑟的眼前,光芒乍现。 一个龙袍披身的英俊男人向她走来。 而立之年的应秋皇帝在瑟瑟的眼中光芒四射,恍如天人般的存在,所谓皇气,大概便是如此。 瑟瑟在强烈的光芒中感受着传说中的帝王之相,腿弯一软,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倒。大概每一个草民在望见威仪的帝王之时,都会被那王霸之气所震慑,穿越人氏亦不能幸免。 不过,瑟瑟马上发现了自己反常的原因所在。 眼前的光芒是阳光照在水晶珠帘上反射出的光,她栽倒后,由于角度改变,光芒随之消失。 她跌倒,是因为单脚站太久,腿麻,站不动了。 不过,在一大堆人面前狼狈跌倒,实在丢人。尤其当她看见念帝身后的沈卿缡,争强好胜的心理突然激发,丢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在沈大人面前丢脸! 瑟瑟灵机一动,立刻高呼:“皇上吉祥,谢皇上赏赐!” 念帝眼看着瑟瑟扑倒在地,吓了一大跳。 姗公主吓得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郝瑟是卿缡哥哥的夫人,卿缡哥哥是皇帝哥哥的宠臣,她把人家宠臣的夫人摔倒了,会不会被禁足?会不会卿缡哥哥以后都不理她了? 她只是想让郝瑟知难而退,没想到郝瑟会摔倒,偏偏还摔在了皇帝哥哥和卿缡哥哥的面前。 “沈夫人对皇上行此大礼,可见其赤胆忠心,天地可鉴啊。”晋公公身为瑟瑟的闺蜜,关键时刻绝不掉链子,配合着瑟瑟的一举一动,不但替瑟瑟挽回面子,顺便还往瑟瑟脸上贴了不少金。 奉承的话,念帝永远听不厌,当即大笑道:“晋忠啊,快将沈夫人扶起来。沈夫人的一片赤诚之心,朕全看见了,朕很欣慰。” 瑟瑟也很欣慰,她决定从今天起把晋公公当亲姐妹一样处。 “遵旨!”晋公公面带微笑地搀扶起瑟瑟,然而没有念帝的进一步命令,他不敢让瑟瑟坐回美人榻。 第68章 夫人骨折了(5) 瑟瑟靠着虎背熊腰的晋公公,以免自己又摔一跤。 晋公公前后两次为她排忧解难,她现在对晋公公的好感度呈直线式飞速上升。反观沈卿缡,前一次不顾她的性命,这一次冷眼看笑话。同样是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念帝背着手,打量着瑟瑟。 他后宫佳丽三千人,一般的美人已经很难进入他的龙眼了。然而瑟瑟起身的一刹那,他看清瑟瑟的面容时,却被小小的震撼了。 明眸皓齿,面若桃花,称不上惊艳绝俗,算不上国色天香,却不知为何,让人如沐春风,忍不住想亲近她。 她平静如水的眸中,没有对帝王皇权的敬畏,却有一种坦诚相待的真诚。 念帝从上到下痴痴地望着瑟瑟,当看见瑟瑟受伤的脚时,他瞬间清醒过来,忙对晋公公吩咐:“沈夫人有伤在身,快扶沈夫人躺回榻上静养。” “奴婢遵旨!”晋公公高兴得如同自己领赏一样,将瑟瑟搀回美人榻上。 “谢皇上!”瑟瑟不忘道谢。 念帝的眼睛不离瑟瑟之身,手一划,拍了拍沈卿缡的肩膀,感慨万千地道:“沈爱卿好福气,沈夫人风华绝代,世间少有。难怪沈爱卿宁娶商人女,不当驸马爷。” 始终不吭声、生怕被责罚的姗公主气得“哼”了一声,撅着小嘴,很不服气。 她在后宫出生长大,美女没少见,郝瑟顶多是颇有几分姿色,怎能称得上风华绝代呢?后面那句话更气人,“宁娶商人女,不当驸马爷”,不是摆明说她这个公主比不上商人女吗? 念帝转向姗公主,笑道:“我们的姗儿也是倾国倾城,绝世无双。” 姗公主笑靥如花,欢喜的不得了。 瑟瑟笑得挺开心,从没有人这么夸奖她,但听完皇帝称赞姗公主后,就不怎么开心了。“倾国倾城”形容女子极美,而“风华绝代”主要形容人的才气,她身上“才气”没有,“财气”倒是有一点的,她娘家是经商的。 她估计皇上错把“财气”当“才气”了。 沈卿缡不冷不热地道:“公主貌美如花,贱内不过是庸脂俗粉,上不得台面,不敢与公主比较。” 瑟瑟的不怎么开心,瞬间变成了相当气愤。敢嫌她是庸脂俗粉!她还嫌他其貌不扬呢! “沈爱卿太谦虚了!”念帝又拍了拍沈卿缡的肩膀,之后转向瑟瑟,“沈夫人可有兄弟姐妹?” 瑟瑟忍下对沈卿缡的嫌弃,道:“回皇上,还有大姐和小妹。” 念帝心中一喜,问:“是否婚配?” 瑟瑟道:“回皇上,大姐两年前已出嫁,小妹今年十四,尚未婚配。” 念帝心中大喜,道:“沈夫人腿脚不便,不如就在姗儿这儿好好养伤。” 姗公主激动地抱住念帝的胳膊,“皇帝哥哥,姗儿也正有此意。” 念帝欣慰地点点头,不动声色地道:“沈夫人的小妹与姗儿年纪相仿,不如接进宫来给姗儿做个伴吧,沈夫人这些日子在姗儿这儿养伤,也正好与小妹聚聚。” 第69章 夫人骨折了(6) 瑟瑟一怔,皇帝话外有话。 她是商人之女,小妹也是商人之女,叫地位低下的商人女做尊贵的公主的玩伴,不怕公主被带坏吗?而且,无缘无故为何召她小妹进宫?皇帝居心不良啊! 刚才皇帝直勾勾地盯着她,盯得她心底发毛。现在看来,皇帝不会是看上她了吧?不然为什么称赞她风华绝代? 不过她是沈夫人,念帝还没荒淫到霸占自己臣子的女人,所以念帝反复问她有没有姐妹,姐妹有没有婚配。既然不能对臣子的女人下手,那只好对她的妹妹下手了。 唉!后宫女人三千,被皇帝宠信的能有几个?平安终老的又有几个? 不行,太可怕了!她爹要是知道皇帝看上小妹了,估计得哭晕在茅厕。她爹虽然是地地道道的古代应秋人,但一生追求一世一双人的境界,这种美好的愿望也希望延续给下一代。所以皇帝绝对不是小妹的如意郎君! 沈卿缡走上一步,拱手道:“皇上,小妹出生市井,不知礼数,召进宫来,容易得罪人,给公主徒增麻烦。倘若公主找玩伴,不如在官家小姐中找寻,官家小姐知书达礼,与公主的气质更融洽,做公主的玩伴,身份上也更符合。” 瑟瑟望向沈卿缡。 第一次发觉沈大人是那么的可爱,虽然沈大人把小妹形容成没有教养的野丫头,不过完全不影响沈大人此刻在她心目中的伟大。反正小妹的教养早就被狗吃了,也不需要什么形象。 念帝不死心,道:“那好办,殷夫人教完沈夫人宫廷礼仪,现在空下来了,正好去教沈夫人的小妹。” 沈卿缡又道:“礼仪可以学,身份却不能改。公主千金之躯,怎能与商人之女同进同出?今天就算卿缡沉默不语,它日也会有言官在皇上耳边唠叨的。” 念帝皱眉不悦:“朕的家务事,他们也要管?” “皇上圣明。”沈卿缡不卑不亢地说道,“皇上若执意将小妹召进宫,御史台又该不安分了。” 念帝郁闷道:“怎么又跟御史台扯上关系了。” “臣得先帝栽培,得皇上隆恩;臣的夫人如今得皇上垂爱,得公主喜爱。倘若臣与夫人的小妹又深得皇上宠爱,沈家在朝中怕是难以立足。”沈卿缡无喜无悲地道,“御史台负责监察百官,平日里对臣掌权已经不满,日后**臣的奏折只怕越来越多。臣深感罪孽深重,到时只得效仿国丈,辞去官职,在家享享清福,望皇上恩准。” 瑟瑟对沈卿缡的三寸不烂之舌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怎么就这么能说会道呢?她还在绞尽脑汁想怎么委婉地拒绝皇帝,沈卿缡想都没想,出口成章,对答如流,把皇帝忽悠得哑口无言,这还不算完,连姗公主、晋公公都陷入了深深的恐慌。 “卿缡哥哥不能辞官!”姗公主急得眼睛都红了,她的想法很简单,沈卿缡辞官,她就看不见他了。 第70章 夫人骨折了(7) 晋公公考虑就多了,小到个人安危,大到国家兴亡,最终得出一个不变的结论,他和皇上暂时都离不开沈大人。 他没有姗公主的身世地位,没有姗公主的天真烂漫,要是直说沈大人不能辞官,或者郝家小妹不能召进宫,都会触怒龙颜,有结党营私之嫌疑。 于是,他想了个简单效率的办法,岔开话题! “皇上,沈夫人的封号还没定下。”晋公公小声提醒。 今天本是皇上召见沈夫人拟定封号,他这么一说,等于尽到了奴才的职责,顺带不露痕迹地帮了沈卿缡。 沈卿缡无所表情。 即使心里明白晋公公在帮他,也绝对不会表现出与谁亲近;纵然所有人都猜到他和晋公公走得近,他也绝不在人前显露蛛丝马迹。这是在保护自己。 瑟瑟望着一动不动的沈卿缡。 他保持着拱手而立、上身微俯的姿势。宽广的衣袖遮住他的一双手,长袖一垂而下,直没膝盖。 官袍不考虑所穿之人的舒适与否、是否行动方便,厚重的官袍只用于体现所穿之人的身份与地位。 瑟瑟和沈卿缡同住一屋,那身官袍几斤几两重她是知道的,加上那双沉重的官鞋,以及长时间保持一个微微俯身的站姿,这是相当辛苦的。 沈卿缡或许习惯了,习惯穿着不舒服的官袍长久站立。哪怕他手握大权,站在万万人之上,也必须向一国之君弯腰行礼。 瑟瑟这次没有幸灾乐祸,反而很佩服,佩服沈卿缡的毅力,佩服他不动一兵一卒、三言两语吓得程允束手就擒,甚至佩服他在皇帝面前沉着镇定的态度。 他明明低着头,却仿佛比皇帝更高大。 而皇帝明明挺胸抬头,无形中,却在气势上被他压了下去。 念帝沉着脸,表情难看。 沈卿缡的话虽然有威胁的意思,却没说错。商人女入宫当公主玩伴,确实不妥,到时候言官们又得说教了。那帮老家伙没事做专挑皇帝的毛病,他们还能义正言辞的说,这是言官的工作。 当皇帝难啊,他还需要沈卿缡帮着出谋划策,怎能让沈卿缡辞官享清福? “沈夫人的小妹一事以后再说。”念帝转忧为喜,“朕前些天命礼部给沈夫人拟了几个封号,都不满意。今天一见沈夫人,朕突然想到一个字,倾国倾城的‘倾’,朕觉得合适,你们觉得如何?” 姗公主撅着嘴巴道:“这个字有什么好的。”之前皇帝哥哥夸她是倾国倾城之貌,这才多久,就把其中一个字给了郝瑟。 念帝佯嗔道:“又不是给你封号,你发表什么意见,边上呆着去。”转向瑟瑟,“沈夫人,你觉得呢?” 瑟瑟微微低头,道:“臣妾非常喜欢,谢皇上赐封号。”沈大人阻止皇上召小妹入宫,她要是再说自己不喜欢这个封号,那皇上当的得多憋屈啊。 “哈哈哈……看来沈夫人与朕颇为投缘。”念帝开怀大笑,“晋忠,立刻命礼部拟定册封诰书,册封沈夫人一品国夫人,封号“倾”。” 第71章 夫人骨折了(8) “遵旨!奴婢这就去办!”晋公公笑得合不拢嘴,倒退着走出宫殿。 “等等,沈夫人擒贼有功……”念帝叫住晋公公,打量瑟瑟。他眼睛扫到瑟瑟包扎成木乃伊的脚,心中一动,“赐双头金蛇杖,享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晋公公吓了一跳。 他对皇上说沈夫人勇擒刺客,除了为沈夫人挽回些面子外,就是想帮沈夫人捞点好处,皇上随便赏点金银珠宝,这事就算过了。在皇上身边做事的,哪个不是顺手就拿点呢?不过,有些东西拿着欢心,有些却拿着烫手。 他是万万没想到,皇上居然赏赐沈夫人先斩后奏的权力,这可使不得。皇城门口擒贼那一幕,在场的人眼睛都亮着呢,沈夫人哪是擒贼,就是对着刺客撒气,不小心给折了脚。万一哪个眼红的向皇上打小报告,他和沈夫人都得玩完,拿点钱没什么,拿权力得把命赌上。 晋公公偷偷瞄了眼沈卿缡,幸亏当时沈大人也在场,这事就指着沈大人善后了。 沈卿缡抬起头,道:“皇上,先斩后奏的权力,历来是赐给有功之臣的,贱内一个妇道人家,不足以得此殊荣。何况,帮助皇上擒贼,乃是每一个应秋子民的分内之事,无功不受禄,请皇上收回成命。” 晋公公心里踏实许多,凡事有沈大人在,天大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 “臣妾不该欺瞒皇上。”瑟瑟低着头,心里虚的很。 她那个擒贼之功是晋公公弄虚作假的,当时许多人都看得清楚,哪天她被揭发,就是欺君之罪。 不带这么坑人的,连累沈大人是小,连累晋公公,她心里过不去。 念帝看看镇定自若的沈卿缡,又扫一眼神情不自然的晋公公,微怒道:“怎么回事?这中间难道还有朕不知道的?” 所有人都知道,就一个人不知道,别说皇帝,就是普通人也得生气。 “是的,臣妾不该欺骗皇上。”瑟瑟定了定神,“臣妾必须还原事情的**,将一切禀明皇上,请皇上饶恕臣妾欺君之罪。” 念帝道:“你说,朕不追究便是。” 晋公公紧张得冷汗直冒,沈夫人要是把**全说出来,皇上是不追究沈夫人了,可是没说不追究他啊? 瑟瑟拿定主意,暗暗地吸一口气,抬头直视念帝,说道:“臣妾不懂武功,如何擒拿武功高强的刺客呢?” 经瑟瑟一提,念帝也察觉了蹊跷,“对啊!你说下去。” “沈大人当时带着禁军和官差,擒贼的主要功劳是沈大人带来的人,臣妾和晋公公运气好,乘乱擒住了刺客。如果没有皇城的禁军和大理寺的官差,臣妾和晋公公就算有十条小命,也不够刺客砍的。”瑟瑟眼角余光瞥了眼公主,补充道:“公主当时也出了不少力。” “我?我也有功劳?”姗公主无比惊讶地道。 瑟瑟认真地点点头:“是啊,公主的神犬神威,帮了不少忙呢。” 第72章 变坏了(1) “是吗?”姗公主一对秀眉拧成结,爱犬做的好事,她完全记不起来了。 “哈哈哈……没想到姗儿和神威也有功劳,赏!统统都赏!”念帝感慨地拍了拍晋公公的肩膀,“朕知你近年来得了不少赏赐,怕招人嫉妒,不过既然有功劳,没理由埋没了。” “谢皇上赏赐。”晋公公发自内心地佩服沈夫人,几句话就让所有人都领了赏,沈夫人待人就是实在。 姗公主半天想不起来自己帮了什么忙,听见自己也有赏赐,顾不上别的,欢喜地追问:“赏我什么呢?赏我什么呢?” 念帝大方道:“随你挑。” 瑟瑟暗松一口气。 如此一来,连同姗公主,大家一起欺君领赏。有好处一起拿,有罪到时一起承担,不过,钱都拿了,谁还傻乎乎地举报她? 唉!她变坏了!都怪沈大人! 念帝想了想,“先斩后奏的权力确实大了,但君无戏言,不如朕改一改,上打奸臣下打小人,但不能打死了,该走大理寺的还得走大理寺。” “谢主隆恩。”沈卿缡代替瑟瑟下跪领赏,他低下头的时候,嘴角弯了下。 这个烂摊子不用他出场收拾了,瑟瑟一个人欺君还不满足,拉着公主、禁军、官差一起下水。没人会跟钱过不去,这事就算结了。 瑟瑟忘了谢恩。 她望着心情极好的念帝,同情心涌现。 皇帝果然高处不胜寒,底下的人拉帮结派欺骗他,他却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的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意思?哪天被卖了估计也不知道。 她突然觉得应秋的未来很坎坷。 “姗儿,跟朕领赏去,赏赐随你挑。”念帝伸手拉着姗公主的手,“让沈爱卿和沈夫人说说话。” 姗公主看了看冷淡的沈卿缡,从早晨到现在,她发现卿缡哥哥没有正眼瞧过郝瑟,似乎不喜欢郝瑟,所以她现在去领赏,两个人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她对金银珠宝当然没兴趣,可是奇珍异宝就不同了。 她又看了看同样不正眼瞧沈卿缡的郝瑟,越来越觉得两人貌合神离,郝瑟的出现完全不会影响她和卿缡哥哥的关系,于是开开心心地随同念帝走了出去。 念帝和姗公主一走,晋公公匆匆赶往礼部,一直没发言权的张太医也识趣地离开。 硕大的宫殿。 香烟袅袅。 身穿宫装的古典美女们如雕像般静立在宫殿中,如同优雅的瓷器,是宫殿里的诸多装饰之一。 因为没有悄悄话讲,瑟瑟和沈卿缡并未屏退左右,两人也没话说,四目相交,都很无奈。 若非念帝开口,沈卿缡只怕转身走了,他一个丞相,国家大大小小的事都归他管,忙得根本没时间谈情说爱。 瑟瑟对沈卿缡的意见很大,但他刚才帮了她,也不好意思对他冷嘲热讽一番。如果不对他恶言恶语,她还真不知道跟他聊什么好。 两人相对无言,对视了大约十个呼吸时间。 沈卿缡站累了,走到瑟瑟身边,在美人榻上坐了下来,道:“你学得挺快。” 第73章 变坏了(2) 他未明言,但瑟瑟能听懂。 刚才她拉着一票人弄虚作假,欺骗皇上,一起领赏,行为十分可耻,被发现是要砍头的。当然了,这些见不得光的行为都是跟沈大人学的,她稍微灵活运用了下。 “入乡随俗嘛。”瑟瑟故作谦虚地道。 入了皇族官宦的门,哪一个不是双手脏兮兮的?哦不,这样显得她心很黑,不过在沈大人、晋公公这类老奸巨猾的人面前,她看起来就很单纯了。 这样一想,她心里踏实许多。 沈卿缡和瑟瑟一人一句话,说完,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两人平时交流的机会很少,沈卿缡每天早出晚归,轮到他当值的时候就不回家了。沈卿缡除了在床笫之间对瑟瑟表现出热情外,其余时间,多数是近不近、远不远的关系,瑟瑟自然不会倒贴上去同他联络感情,两人目前是既熟悉又陌生。 沈卿缡对瑟瑟的陌生在于感情,瑟瑟对沈卿缡的陌生就多了,她完全不了解他。 又过了一会儿,瑟瑟打破沉默道:“如果你们沈家和我们郝家没有婚约在先,你是不是就迎娶公主当驸马了?” 事实上,按照长幼有序的关系,沈大人应该迎娶她的大姐。可是,也不知道沈大人前两年忙着排除异己,还是大姐急着嫁给大姐夫,两人阴错阳差,没在一起。 “也许吧。”沈卿缡随口回答。 从小他就知道自己的妻子必须是郝家的女儿,这桩婚姻是父辈们订下的。但婚姻对他来说不重要,甚至被他忽视,若非奶奶催得急,他打算再过几年上门提亲,反正郝家的三个女儿都年轻,最小的小妹尚未及笄。 至于公主,他想都没想过。 如果没有和郝家的婚约,按照他的个性,他会为自己谋一桩利于前途的婚姻。 这么想着,沈卿缡自然而然地谋算起来——假如没有郝家,他和朝中哪一家联姻,才能利益最大化? “看来你这个人挺讲信誉的。”瑟瑟赞道。 按照沈大人现在的身份地位,悔婚很容易。郝家不是皇商,就是一般做生意的商人,给不了沈大人任何利益。以沈大人结党营私的习惯,居然在婚姻上不为自己谋利,太令她震惊了。 沈卿缡也挺惊讶的,千算万算,竟然漏算了自己的婚姻。不过,他是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自己的哪怕一丁点儿的错误。 他有绝对的自信,自信到令别人感到恐怖。 沈卿缡笑了起来,道:“公主娇贵之躯,双手不沾人间烟火,跟着我只会受苦。哪天我若被人**下台,轻则丢官回家种田,重则入狱流放三千里,没人伺候,什么事都得自己动手,公主被人伺候惯了,怎能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呢?” “公主过不惯,我就过的惯了吗?”瑟瑟气道。 她在郝家好歹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是个富家小姐好吗?挺好的一次聊天,就这么聊崩了,沈大人讲话怎么就这么难听呢? 第74章 变坏了(3) “你适应能力强,做沈夫人没几天就学会了花言巧语,以后就算我失利了,你也能跟着我吃苦。”沈卿缡越说越高兴,不再思考和哪一家联姻的利益更大,虽然以他的身份,纳几房姬妾再平常不过,但他对女人一向没多大兴趣,没必要多找几个女人增加烦恼,而且,他有点喜欢眼前这个与众不同的小女人了。 有种人只适合在一种环境中生存,比如娇生惯养的公主。而他的女人,适合任何环境,无论顺境逆境,她都能很好的生存下去。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瑟瑟郁闷道。 “你自己理解。”沈卿缡把问题丢还给她。 “听起来像在骂我。”瑟瑟埋头思考。 公主娇贵,她粗糙。公主必须生活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被人伺候,而她下地干活都没问题,因为她皮厚肉糙。 怎么想都像在骂她! “你心里也没少骂我吧?”沈卿缡似笑非笑地瞅着她,“脚受伤了就别到处乱跑,万一落下病根,以后瘸了,人家背后说起来,说沈卿缡娶了个瘸腿的商人女,我心里会有阴影。” “你以为我就没有阴影吗?人家说我瘸腿,我难道会开心吗?”瑟瑟没好气道,“这么看不起商人之女,你娶我做什么。” 沈卿缡两手一摊,“我是**无奈,父亲订下的婚事,做儿子的自然要遵行,否则便是不孝。而且奶奶也急着抱孙子,我们俩应该努力一下了。” “努力?现在?”瑟瑟说完发现这几个字很不妥,非常不妥,没经过大脑思考说出来的话,是会闯祸的。 沈卿缡瞥了眼周围的宫女,笑道:“夫人口味略重,为夫在这方面还是很羞涩的。” “呸,滚!”瑟瑟啐他一口。在书房就能干上的,也会羞涩?骗骗公主还差不多。 沈卿缡笑着起身,欲往外走。 瑟瑟见他要走,心里急了,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衣角,小声说道:“我想回家。” “为夫今晚值班住朝房,不回家,你就算回去,今晚上也看不见我。”沈卿缡回头拍拍她的手,安慰,“既然公主喜欢你,你先在这里住上一晚,明天我在接你回家。” “谁说我要看你了!自作多情也有点分寸好吗?”瑟瑟打掉他的手,气呼呼地道,“我不要回家,明天也不要回家,皇上和公主都说等我伤好在回家,我肯定不提前回家!”她是气糊涂了,才想回沈卿缡的身边! 沈卿缡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为夫也正有此意,你带伤回家,奶奶见了必然心疼,奶奶年纪大了,我们做小辈的就别让她老人家操心了。” “我说不过你!”瑟瑟悲从中来。 无论她说什么,沈大人就是不买她的账。 她早该发现的,刺客程允,身怀武功,被沈大人三言两语糊弄进了监狱;一国之君,高高在上,也被沈大人的几句话吓得收回成命;被宠坏的公主更惨,在沈大人面前根本没发言权。 第75章 变坏了(4) 她这个据说智商不到100的,怎么可能说得过沈大人? 瑟瑟越想越委屈。上次在城西她想回娘家,沈大人不让;这次她想回沈家,沈大人也不让,还有没有人身自由了? 她孤单寂寞,一个人住在皇宫,姗公主的眼皮底下。哪天公主看她不顺眼,偷偷在她饭菜里下毒药,她怎么死都不知道。 不对!公主碍于她的身份,必定留她一口气,那她就更惨了,直接喂她降低智商的毒药,等她变成弱智,沈大人为下一代考虑,另娶新欢,公主趁机上位,顺利嫁入沈府,于是从宫斗演变成宅斗……防不胜防! 瑟瑟越想越恐怖,眼睛湿湿的,再卖力一点,还能挤出几滴眼泪。 然而,沈卿缡没给她放声痛哭、宣泄委屈的机会。 沈卿缡忽然回身,低下头,当着众多宫女的面,吻住了她。 瑟瑟震惊地瞪大眼睛,瞅着近在咫尺的他。 有预谋的吻,只会令她抗拒;而没有预兆的吻,令她无所适从。 没有初吻时的恶心臭气,也没有二度亲吻时的清茶香气。 这一次,他的吻,淡如止水。 没有味道,轻轻地吻着她的唇瓣; 没有深入,似在试探她的底线; 没有长久停留。 在瑟瑟即将一拳落在他的胸口时,他敏捷地后退一步,成功地远离瑟瑟的拳头范围。 瑟瑟恼羞成怒,一拳落空后,气得发抖。关起房门,逼她就范,这事她不追究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调|戏她……呃,她又忘了,他们是合法夫妻!所以应该是,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沈卿缡邪佞地舔了下自己的嘴唇,厚颜无耻地说道:“给你的补偿。” “滚!”瑟瑟指着外面。 “我现在走了,可没人给你安排水晶进宫伺候你。”沈卿缡扫了眼安分听话的宫女们,“这里也不会有人听你差遣。” 站桩装雕像的宫女们把头压得低低的,谁都不想参与沈大人和沈夫人之间的家务事。 瑟瑟在姗公主那儿吃过亏,得了教训,而且她在沈卿缡面前从来讨不到好处,此刻识时务者方能风生水起。但她没准备给沈卿缡好脸色,气鼓鼓地道:“麻烦沈大人安排水晶到我身边。” 沈卿缡笑道:“大人不管家务事。”矫正称呼很有必要。 瑟瑟扭头道:“我一个人也能生活自理。”郝瑟是富家小姐,可她瑟瑟不是,她完全能克服骨折的挫折。 沈卿缡叹息着摇摇头,似乎颇为失望,再不说话,挥一挥衣袖,潇洒地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 瑟瑟目送沈卿缡的身影消失在宫殿外,孤立无援、孤苦伶仃的悲惨感觉一波又一波地涌上心头,鼻子一酸,大吼一声:“沈卿缡你个王八蛋!” ****** 日落西山,一天即将过去。 礼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拟定瑟瑟的册封诰书,由礼部尚书亲自送往姗公主的住所,瑟瑟的手上,同时到达的一件双头金蛇杖,享有上打佞臣下打小人但不能打死的特权。 第76章 变坏了(5) 瑟瑟情况特殊,脚趾骨折,不能下地,又是住在公主的宫殿中,册封仪式由礼部贴心地更改了。焚香沐浴免了,三跪九叩免了,但是嘴上谢恩宣誓效忠的话一个没少。一系列流程完毕,礼部尚书礼节性地道贺恭喜。 瑟瑟端坐在美人榻上,向礼部尚书招招手,示意他靠近。 礼部尚书下巴留着一撮胡须,眉宇间异常严谨,看起来有些顽固迂腐。 他看见瑟瑟招手,迟疑片刻,走上前去,道:“沈夫人何事?” 瑟瑟笑得贼眉鼠眼,四下里偷瞄两眼,右手摸到左腕,熟门熟路地摘下玉镯子,偷偷地塞到礼部尚书的手中。 她之前用玉镯子成功掳获晋公公的心,这次倒不是想掳获礼部尚书的心,只是习惯性的打赏,人家给你办事,总得意思意思。碍于周围太监、宫女都看着,不敢明着送礼,只能暗着来。 礼部尚书吓得往后退,把玉镯子退还给瑟瑟:“沈夫人的好意心领了,无功不受禄,请沈夫人收回。” 瑟瑟在那瞬间特别尴尬。 最近她送礼送的顺手,收礼的哪一个不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居然有人吓得不敢收。不收就不收吧,还当着这么多太监宫女的面拒绝,这不摆明了让别人看她贿赂礼部尚书吗?人家礼部尚书拒绝沈夫人的贿赂,倒是能拿一个清正廉明的美誉。 由此可见,应秋的朝廷不算烂到不可救药,还是有礼部尚书这种清官存在的。 可他怎么就这么不识相呢,不收礼也给她留点面子啊,好歹她刚得了一个勇于擒贼的功劳,让人看见她贿赂朝廷命官,她的光辉形象不保啊。 难怪他也只能当礼部尚书,朝廷的潜规则都不懂。 “贵姓?”瑟瑟故作镇定地问。 “在下姓杨。”礼部尚书拱手道。 “杨尚书家中可有妻妾?”瑟瑟又问。 “贱内杨陈氏,未纳妾侍。”杨尚书答道。 瑟瑟笑道:“王尚书,这玉镯子是沈大人送我的,我就是给你看看,参考参考,以后你给杨夫人惊喜的时候,也可以送一对玉镯子,女人就爱这些漂亮的首饰。”说完,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将玉镯子戴回左手腕,总算挽回些面子。 杨尚书汗颜道:“多谢沈夫人提醒。” “杨尚书,还没回呢?”姗公主抱着爱犬走进宫殿,从念帝那儿得到的赏赐很合她意,走起路来轻飘飘的,说话时也甜腻腻的。 杨尚书又被姗公主甜美的声音吓到,领着礼部的人赶紧告退。 瑟瑟看见姗公主,想起即将和姗公主的同居生活,心中苦闷。然而余光一扫,发现姗公主的身后跟着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怯生生地缩在宫女队伍中,另一个笑盈盈的特别亲和。 “水晶!松儿!你们怎么来了?”瑟瑟惊喜地喊道。 水晶初次进宫,没见过世面,不敢多说话,就怕说错话。 松儿是从宫里出来的,大场面见多了,什么时候说话什么时候不说话,拿捏的极准,便道:“奴婢和水晶奉大人的命令,进宫陪夫人。” 第77章 救人一命,积点德(1) 瑟瑟低头暗骂一声:“算那乌龟王八蛋有良心。” 话是这么说的,但她心里还是感到了些许温暖。沈大人不仅安排了水晶,连他的大丫鬟松儿都送来了,不得不说,沈大人办事确实细心周到,虽然嘴巴很臭,但行动是好的。 水晶那丫头,她再了解不过。奴籍出生,郝家长大,没见过大人物大场面,人倒是机灵,但也胆小。倘若她一个人进宫来,指不定谁伺候谁呢。 松儿不同,她以前在宫里当差,皇上将她赐给沈大人,这才入了沈府。她在面对公主、大臣时,坦然自若,相当镇定。 同样是奴婢,也是分档次的。在宫里头做事,就算扫厕所,也比一般人家里的大丫鬟有身份。这就像同是一品,皇帝的妃子比她这个大臣的老婆有身份,道理反正是一样的。 姗公主倦倦地打哈欠,不打算跟瑟瑟唠家常增进感情,吩咐下人:“给沈夫人安排睡的地方,沈夫人缺什么要什么,你们尽管满足就是了。”说完,没跟瑟瑟打招呼,径直往内宫行去。 她现在完全不担心瑟瑟会回沈府。 念帝叫瑟瑟在这里住到伤好,沈卿缡嘴上也说等瑟瑟伤好再回家,瑟瑟就是想回,估计也没人敢送她回去,当然,她要是敢一只脚跳回家,也不会有多少人拦她,她现在打人都有皇帝撑腰。 ****** 优雅的青铜鹤高高托起盛放的莲花烛台,烛台上红烛燃烧,温润的火苗照耀着瑟瑟手中的双头金蛇杖,黄金手杖在烛台下散发迷人的光泽。 手杖高不过三尺,杖头便是蛇头,但与真正的蛇相比有很大差别,说是蛇倒像龙,说是龙又不像。蛇头面对面凝视,头部以下,蛇身纠缠, 水晶在一旁看得目眩神迷,痴痴地问:“小姐,这是什么动物呀?” “蛇,皇上说它是蛇,它就是蛇。”瑟瑟轻抚蛇身,“你别管它是什么,反正有它在,小姐我走到哪都没人敢惹,回头你去给晋公公送两盒珍珠。”她抬头看着水晶,郑重交代,“碾成粉末再送。” 听说晋公公偏爱珍珠粉敷面保养,难怪沈大人每次都送晋公公珍珠,她上次送玉镯子送得不够真诚啊。她能手握双头金蛇杖,全是晋公公的功劳,她得表示表示。 “夫人能这么想,在这宫闱之中,没人能把夫人给欺负去了。”松儿端着宵夜走过来。 外人都说商人之女粗鄙不懂规矩,她倒觉得夫人挺率真的,对待下人随和,完全没有架子,偶尔露出点坏坏的小心思,跟大人真是般配。 瑟瑟拄着黄金杖站起来走了两步,满意道:“长短适中,以后行动方便了。”但马上又忧郁起来,她用脚趾骨折的代价,换一把行动方便的拐杖,怎么想都亏,而且中间弄虚作假,实在不光彩。 “夫人先用宵夜吧。”松儿将银耳莲子羹端到瑟瑟面前。 瑟瑟看都没看,直接问:“是你亲手熬的吗?” 第78章 救人一命,积点德(2) 松儿点头微笑道:“夫人放心,里面没毒。” 夫人从晚餐起便时刻防备着,甚至叫水晶试毒。水晶胆小,倒也忠心耿耿,把夫人的晚餐每样都吃了一口。她在宫里当过差,后宫的阴暗面就算没见过也听过不少,她明白夫人在担心什么。 她又说道:“夫人住在公主这儿完全不用担心生命安全,更不用担心公主会陷害您。公主是出了名的单纯无害,平时是有些任性,但很容易哄骗。” 瑟瑟仔细想了想,发现确实如此。 白天第一次见姗公主,公主对她表现出了讨厌,也仅仅是讨厌,不是苦大仇深。 公主有心害她,就该跟她保持友好关系,然后暗中下黑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公主真想害她,皇上说她擒贼有功的时候,就该不遗余力拆穿她,结果公主非但没拆穿她,反而成了她的帮凶。听说有赏,公主高兴得如同叼了小鱼干的小花猫,确实好哄骗。 还有一点,公主如果真有心机,以公主的地位,怎么可能放任沈大人娶了商人女。所以说,公主真是单纯没心机。 她听晋公公说,殷夫人这人也不错,因为公主没能嫁给沈大人,才对沈大人和她有了偏见。但是,殷夫人教她礼仪的一个月中,也没对她下毒手,宫廷礼仪一样都没教错,尽心尽责,实在是…… 唉!这对主仆,一个比一个单纯,把她衬托得特别心胸狭窄。她挺善良大方的一个人,跟沈大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心灵怎么就变得这么复杂了呢? 瑟瑟没心思享用宵夜了,屏退水晶和松儿,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检讨自我。 首先,人心不是靠贿赂就能征服的,杨尚书就是例子。 其次,姗公主和殷夫人虽然不喜欢她,却从没有害她的心。她整天猜测别人想害她,这种被害妄想症是不对的,必须摈弃。 最后,沈大人的话是万万不能相信的,谁信谁倒霉。 瑟瑟正在深刻的反思自我。 突然一阵冷风吹过,一道影子映在轻盈的床幔上。床幔随风飘摇,影子摇摇摆摆,煞是可怕。烛台上的火苗一摇一晃,影子又变幻出各种狰狞的模样。 瑟瑟立刻吓出一身冷汗,起身掀开云雾似的床幔。 微弱的火光照着一个宫女的背脊,宫女弯下身子,安静地跪在瑟瑟的床榻前,无声无息,犹如鬼魅。 空寂的宫殿,有冷风拂过脸颊,床幔跟着轻轻摇晃。 瑟瑟莫名其妙地望向突然冒出的宫女,内心发毛。 一个陌生的宫女跪在她的面前,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有求于她,至于是人是鬼,她拿不定主意。 “沈夫人,奴婢有一事相求。”宫女的声音软软的,如同她柔软的身段。 “你先告诉我,你是人是鬼。”瑟瑟镇定而认真地问。她好歹是见过阎王的人,在小鬼面前得保持点形象。 宫女噗哧一声笑了,她抬起头,望向瑟瑟,道:“沈夫人见过奴婢的。” 第79章 救人一命,积点德(3) 唇红齿白,娇艳动人,那是一张令男人一见倾心的美丽面孔,尤其是那双勾魂的媚眼,盈盈浅笑中,令人如痴如醉。 如此绝世容颜当宫女实在浪费,这绝对是主子的面相,可她自称“奴婢”,说明她的身份确实低下。 瑟瑟仔细地端详她。 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 “沈夫人,城西,早点摊。”那宫女又提醒道。 瑟瑟恍然,指着她道:“你是那个……春香楼的清莞姑娘。” 挺久的事了,难怪她记不起来了。当时隔着一条街,她只记得清莞姑娘额头上的桃花妆,今天她额头上雪白一片,所以怎么都想不起来。而那以后,清完姑娘彻底消失了,没再出现,也没人提起她,鬼才记得她。 清莞赞道:“沈夫人好记性。” “你到底是宫里的人,还是宫外的人?”瑟瑟警惕起来。此人身份可疑,她可不想被拉入宫斗之中,她是大臣的夫人,又不是后宫的女人。 清莞微笑,神态自若,道:“沈夫人只要答应奴婢一件事,奴婢就会将所有事情告诉沈夫人,以后沈夫人想知道什么,奴婢也一定会为沈夫人调查下去。” 瑟瑟道:“先说来听听,作奸犯科的事我是不会答应的。” 清莞莞尔:“奴婢希望沈夫人救一个人,这个人沈夫人也认识,今天白天刚被沈大人抓了。” “你说程允?”瑟瑟吓得拍腿,压低声音道:“你不是叫我劫狱吧,这事我不干。”她劫狱的效率还没有程允越狱的效率高,这不是重点,跟朝廷对着干的事她绝对不干。 “劫狱的话,也不需要沈夫人出力了,奴婢希望程允能够无罪释放,恢复原职。” “太难了!”瑟瑟摇头,无罪释放已经很难了,还要恢复原职?她去击鼓鸣冤吗?包大人可不是哪个朝代都有的。 “沈夫人不想知道程允为什么绑架您吗,您不想知道沈大人和程允之间的过节吗,沈大人是您的枕边人,您不想了解他吗?”清莞丢出三个诱|惑。 瑟瑟下意识地望了望枕头边。 人都有好奇心,而好奇心能害死人,她要不要往清莞姑娘布下的陷进里跳?不过,程允对她还算不错,两次挟持她,全是因为沈大人,从没真的想伤害她。他一定是刺客当中最温柔的那一个,可惜已经成家了。 “程允到底犯了什么罪?”瑟瑟看向清莞。这很关键,如果程允杀了人或者偷了东西犯了法,就算程允对她很不错,她也不管。 清莞道:“闯皇城,挟持沈夫人,企图劫走人犯,死罪!” “这些我都知道,我问的是之前,我不知道的。”她白天还参与了呢。 “没了,大理寺判的就是这些。” “这算什么?”瑟瑟莫名其妙,“那程娘子呢?” “追杀朝廷命官,死罪。” “不对不对,沈大人答应程允,不追究程娘子。”瑟瑟思维一转,“哦!这是大理寺判的,大理寺是苏大人管辖的……也不对,沈大人管理全国呢。” 第80章 救人一命,积点德(4) 清莞耐心听完瑟瑟自言自语,然后说道:“沈大人绝不会放过程娘子,程允夫妇一死,程家再无活人,这便是沈大人的做事风格,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程允一根筋没脑子,才会相信沈大人的话。 瑟瑟愣了一下。 她见识过沈大人的狠,然而听别人说他狠厉,感觉更恐怖。 她叹口气,道:“告诉我前因后果,如果程允无辜,我想办法救一下吧。程娘子追杀沈大人,而沈大人毫发无损,判程娘子死罪,太重了。”与沈大人相比,任何人都显得那么可怜,那么值得同情。 清莞发现之前的要求强人所难,沈夫人和沈大人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好,便道:“只要能救他们俩一命,哪怕被判流放也行。” “行,我答应你。”瑟瑟一口应下。 她最近又是贿赂又是欺君,老实说心里挺不踏实的,做点好事,积点德,万一哪天从女主的神坛上摔下去沦为女配,那就得不偿失了,虽然至今她没感受到女主的待遇。 清莞不再废话,直言道:“沈夫人可知灵息阁?” 瑟瑟点头:“知道,茶馆。” 那家名叫灵息阁的茶馆就在帝都朝歌城,一年到头,客流不息。 灵息阁最好的不是茶,而是说书艺人。这些艺**多来自天南地北,说的书海纳百川,小到隔壁街的张三和李四因为一瓶醋大打出手,大到应秋、碧野两国战争不断,从正史讲到野史,从朝廷讲到江湖,从市井无赖讲到山间隐士,应有尽有。 没嫁进沈府前,郝瑟偶尔也去灵息阁听书,听说灵息阁在应秋建国之初就已经存在,是百年老店,在帝都相当出名。 清莞道:“灵息阁对外是茶馆,对内是朝廷的监察机构、情报机关、暗杀组织,直接听命于皇上。上一任阁主去世后,皇上将阁主之位传给了沈大人,违反了灵息阁的规矩,沈大人当时已是丞相,若再由他出任灵息阁阁主。那么,沈大人作奸犯科的话,将没有人能调查他。” “不是还有御史台吗?”瑟瑟插嘴。 “御史台在明,灵息阁在暗,很多事,明着是办不了的。”清莞继续说道,“灵息阁下设三堂,程允是暗杀堂堂主,他反对由沈大人掌管灵息阁,找到机会就逼沈大人交出灵息阁阁主之位,而沈大人不会允许有人阻碍他,挡着沈大人的人,通常只有死路一条。” “原来如此。”瑟瑟总算把沈卿缡和程允的关系搞清楚了,又问:“你呢?” “奴婢是情报堂堂主。”清莞忽的一笑,“在春香楼当姑娘是兼职,灵息阁听命于皇上,奴婢出入宫廷,很方便。” 瑟瑟总结道:“沈大人拿了不该拿的东西,程允看不过去,得罪了沈大人。沈大人扫除障碍,必须要程允见阎王。程娘子不知其中利害关系,冲动之下去砍沈大人,沈大人借题发挥,把程允和程娘子一网打尽,两人一死,沈大人就能高症无忧地做灵息阁阁主了。” 第81章 老鼠药和** 清莞道:“正是如此。” 瑟瑟点评道:“程允死脑筋,既然皇上下令沈大人掌管灵息阁,还管什么狗屁规矩,改一下不行吗?” 跟着皇上有肉吃,这点道理都不懂,还想跟沈大人作对,不自量力! 清莞叹道:“程允认死理。” 若非共事多年,她也懒得管程允。幸好沈大人娶亲了,沈夫人看起来非寻常中人,否则她也无能为力,跟沈大人作对不会有好结果,但是沈夫人不同。 是的,她相信沈夫人在沈大人心中的地位是无可取代的,当时沈夫人明显向着程允,事后沈大人却没有追究。 瑟瑟摆摆手,“你退下,我会想办法的。” ****** 第二天一早。 张太医按时向瑟瑟报到,尽心尽责地为瑟瑟换药疗伤。 瑟瑟心不在焉,任由张太医折腾她骨折的脚趾,由于思想过于集中,换药过程中全然没感觉疼痛。 她一门心思思考如何救程允夫妇于水火,这无疑是非常考验智商的,大家都知道,她的智商不足100,才99。9,而她要对付的人,智商绝对上180。 首先,劫狱不行。人救出来后,罪名仍在,以后一辈子躲躲藏藏,过街老鼠似的,活着也不痛快。 其次,击鼓鸣冤不行。 应秋的最高司法机构就是大理寺,大理寺虽然由苏大人管辖,可苏大人上面就是沈大人,这么一来,她还不如直接和沈大人面对面谈判。然而事实证明,沈大人拥有三寸不烂之舌,她是说不过沈大人的。 最后,可以考虑色|诱。 上次沈大人告诉她程允是谁的时候,就是在床|上,再来一次,成功率应该不低。 不过,保险起见,必须多计划几套方案。比如,单独拐骗沈大人到阴暗的角落,绑起来进行威胁。这个比色|诱更简单方便,她听说沈大人不会武功,但介于许多男主有隐藏武功的前科,她必须加入一件做坏事普及率很高的道具——**。 “张太医,你那儿有**吗?”瑟瑟思绪回到现实,问正在收拾医箱的张太医。 张太医回头道:“老鼠药可以吗?” “你如果有的话也可以拿点给我,不过我还是想要**。”瑟瑟眼儿弯弯的,笑得特别开心。 张太医的回答真是太可爱了,她对张太医的好感度顿时上升数倍,且越看张太医越英俊帅气。她也就要个**,张太医怎么就联想到老鼠药呢?老鼠药喂给沈大人,估计不死,智商也得降低好几个百分点。 张太医认真地道:“**的效果不理想,不能当场毒死老鼠,一旦药效过了,老鼠还是会跑掉的。” 瑟瑟耐着性子道:“张太医,我不是要毒老鼠,我是要迷人。” “迷人?”张太医重视起来,“沈夫人要对谁下手?” “沈大人!”瑟瑟毫不隐瞒。她和沈大人是夫妻,夫妻间的事,外人没资格多问,反正后面的借口她都想好了。 张太医沉吟道:“这东西我手上没有现成的,沈夫人需要的话,我可以配几副,到时候给沈夫人送过来。” 第82章 卿缡哥哥那么好 “那就麻烦张太医了。”瑟瑟向一旁站桩的水晶使个眼色。 有过在晋公公面前出丑的经历,这回水晶学聪明了,立刻会意,从芙蓉钱袋里抓出几颗金豆子,塞给张太医。 瑟瑟担心张太医不识抬举,像杨尚书那样拒绝她,便道:“这是买张太医的**钱,希望张太医不要嫌弃。” 张太医显然比杨尚书识时务,领赏谢恩,然后告退。 瑟瑟行动不便,加上昨夜与清莞长谈,一大早就有些困倦。她抱着皇帝赏赐的双头金蛇杖,懒洋洋地躺在美人榻上小歇,不久便睡着了。 宫殿中寂寂无声,有风自窗口吹进来,扬起了层层纱帘。 姗公主蹑手蹑脚地走进宫殿,她把跟随她的一群宫女赶在宫殿外,朝水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水晶不敢违抗公主,继续充当雕像。 姗公主停在美人榻前,端详起小睡的瑟瑟。 她左看右看,横看竖看,也就是颇有几分姿色而已,怎么都称不上倾国倾城之姿,不明白皇帝哥哥为什么封郝瑟为倾国夫人,郝瑟也就跟贵妃平分秋色,跟玉凌飞比起来,就是蝴蝶和臭虫的区别。 不过,商人之女倒不像传闻中那么不懂规矩,郝瑟贵为一品夫人,没有贵妃的盛气凌人,到有些皇后****宽以待人的气量,她对比自己地位低的人一点脾气都没有。但是,郝瑟昨天居然拒绝同她一起住,看见郝瑟一蹦一跳,最后还摔了一跤,倒是挺可爱的,可就算如此,郝瑟也没向皇帝哥哥或者卿缡哥哥告状,如果换成贵妃因她而摔跤,肯定是哭哭啼啼的。 姗公主一直一直望着瑟瑟。 看的久了,看的累了,她便蹲下来,双手放在美人榻上,下巴搁在自己的手背上,继续看瑟瑟。 她这一系列的动作,惊醒了瑟瑟。 瑟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一张放大数倍的脸几乎贴着她的鼻子,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有点像暗夜的精灵眼。 姗公主见瑟瑟醒了,就想吓吓瑟瑟,她将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巴全挤在一起,连续挤出好几张鬼脸。 瑟瑟躺不住了,“哇”一声惊得弹坐起来。 姗公主开心地大笑。 瑟瑟发现是姗公主,埋怨地斜她一眼,拍着胸脯压惊。 姗公主一点都不为自己吓坏瑟瑟的行为感到羞愧,转身,一屁股坐在美人榻上,占了瑟瑟大半张座位,望着瑟瑟道:“卿缡哥哥为什么不来看你。” 一上午都快过去了,早朝早就结束了,她等啊等,就是不见卿缡哥哥进宫。 “他忙。”瑟瑟敷衍道,继续安抚她惊魂未定的小心脏。 “再忙也不能不看你啊,你都受伤了。” “他不喜欢我。”瑟瑟直截了当。 “你喜欢卿缡哥哥吗?”姗公主天真地问。 “不喜欢。”瑟瑟想也没想,直接否定。 “你为什么不喜欢卿缡哥哥,卿缡哥哥那么好。”姗公主撅起小嘴,不高兴。 “我喜欢他的话,你还有机会接近他吗?”瑟瑟斜眼看向姗公主。 第83章 坏透了 “这倒也是。”姗公主赞同地点头。 瑟瑟发现姗公主的思维确实简单,心里想的脸上不懂掩饰,好像生怕别人不知她的单纯,直接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十五岁的年龄在应秋已是**了,公主如果生在平民百姓的家中,从今年开始必须在实践中学习相夫教子,古人活得挺艰难,但公主活得还是很幸福的。 瑟瑟心中一动,突然问:“公主想嫁给沈大人吗?” 十五岁也是婚配的年龄,公主有嫁人的心思很正常,而且应秋有三妻四妾制,沈大人娶了她再娶公主,也是合法的。不过,这么问并不代表她想接纳公主,恰恰相反,她待会儿要给公主灌输一夫一妻制的美好思想。 “不想。”姗公主想都没想,摇头否认。 “啊?”瑟瑟的小心脏被姗公主的回答吓到了,脑袋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期。 只听姗公主温声道:“卿缡哥哥就像皇帝哥哥一样,都是我的哥哥。姗儿的意中人要温柔善良、高大威武,一生一世只爱姗儿一个人,不能像皇帝哥哥那样,有了皇后****,却独宠贵妃,冷落了后宫的许多女人,姗儿不想变成冷宫里的怨妇。” 瑟瑟吃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这番话绝对是她穿越以来听到的最最震惊的话。当初程允绑架她,她都没这么惊骇,就是清莞姑娘道出事实**,她也没多大震撼。 姗公主居然对沈大人没有男女之情!这还不算是重点,重点是姗公主她居然奉行一夫一妻制。 这是多么前卫的思想,走在了时代的尖端。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姗公主是穿越者,但是姗公主身上缺乏一种穿越的气质—— 是的,公主的身边没有众男环绕,连个像样的男人都没有。如果硬要算上两个,第一个是念帝,她的哥哥,另一个是沈大人,用她刚才的话说,那也是她的哥哥。 瑟瑟冷静了一会儿,道:“你可知,殷夫人很希望你嫁给沈大人。” “我知道。”姗公主的目光忘出殿外,似乎忘出了很远,“殷夫人不懂,她认为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配得上姗儿,姗儿以为,如果不爱姗儿,再出色的人都是配不上姗儿的。”末了,她又补充一句,“卿缡哥哥不爱姗儿。” “既然知道他不爱你……哦,你也不爱他,你只是像对兄长那样喜欢他。” 瑟瑟为自己前些日子猜忌公主而感到羞愧,深深的羞愧。公主是多么单纯的小姑娘啊,对待爱情是那么的高尚,跟姗公主比起来,她觉得自己特俗、特坏!用一颗狭隘的心猜忌别人,坏透了! 姗公主自顾自地说道:“姗儿很孤单,皇帝哥**姗儿,但是更疼贵妃,贵妃一个眼神,皇帝哥哥就不管姗儿了。别人都怕姗儿,姗儿是公主,他们都要小心伺候着,只有卿缡哥哥从不把姗儿当公主……” 瑟瑟不插话了。 姗公主似乎也没打算听别人说话,更不需要安慰。 第84章 炖鸡还没熟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抒发着锦衣玉食下的孤独寂寞,她是生活在金笼中的金丝雀,渴望翱翔在广袤的天空下。 瑟瑟很是同情姗公主,贵为公主却得不到寻常人家的快乐。然而听着听着,她打了个长长地哈欠,其实反过来想一想,寻常人家也得不到属于公主的快乐。 远的不说,就谈近的,人家程娘子还关在大理寺的牢房中暗无天日呢,这个时代的犯人没有放风,面对狭窄的牢房,得多压抑?程娘子不过就是持刀追杀沈大人而已,玄奘法师说的好啊——“悟空他要吃我,只不过是一个构思,还没有成为事实。”这就跟程娘子的案例很像了。 瑟瑟百无聊赖地听姗公主抒发孤寂之心,顺便思考如何解救程允夫妇,一天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度过了。 姗公主为找到瑟瑟这样一个愿意倾听的人而感到高兴,往后两天,一如既往地骚扰瑟瑟脆弱的神经,一边期待着沈卿缡会来看望瑟瑟,顺便看望她。 然而,沈卿缡也一如既往地将瑟瑟忽视了。 姗公主这才发现,沈卿缡是真的不在乎瑟瑟这位夫人,而瑟瑟也确实不喜欢沈卿缡这位夫君。 第四天,姗公主终于放弃了被动式的等待。 那天,她没有出现在瑟瑟面前。 瑟瑟对天掐指一算,故弄玄虚地点头道:“时机已经成熟了。” “小姐,炖鸡还没熟。”水晶小跑过来,将外形纤美的青花瓷小瓶递给瑟瑟,“张太医给小姐配的**,奴婢一直贴身收着。” “鸡汤不喝了。”瑟瑟接过小瓷瓶,将瓶身对着阳光,故作深沉地眯着眼睛端详,“步辇准备好了吗?” 今天非常适合绑架沈大人,因为她一早拿到了张太医精心提炼的**一瓶,无色无味,易溶于水,迷人与无形,可谓是相当的歹毒,是每一个立志于当大反派的人必备毒药,当然那些不按常理出牌的正派人士也可以带上一瓶,防身用! 水晶道:“松儿姐已经去准备了。” 话音刚落,松儿匆匆地跑了回来。 “松儿,都准备好了吗?”瑟瑟又问一遍,这次她的问题就比较多了,除了步辇,另有出入宫廷的通行证,以及进入丞相办公的府衙。虽然她现在是一品国夫人,但是必要的证件一个都不能少,这些事水晶也能办成,但效率就没有松儿高了,松儿毕竟在皇宫干过,熟悉的多。 松儿跑的很急,有些气喘,道:“都备好了,但是夫人,恐怕您现在走不了。” “为什么啊?”瑟瑟吃惊道。 姗公主都不拦她了,还有谁敢拦她? 事实证明,能拦住她的人还真不少。 松儿道:“皇后娘娘,还有贵妃娘娘,都来了。” “在哪儿呢?”瑟瑟向外张望,别说后妃,连公主的影子都没瞧见。 “在外面,全在宫门外。” “哦,我要出去迎接是吧?”瑟瑟会意。 松儿上前扶住瑟瑟,神色复杂:“夫人,您还是自己出去看看吧。” 第85章 皇后和贵妃之争(1) “行!” 瑟瑟爽快地答应,将装着**的小瓷瓶妥善收好,从水晶手中接过钦赐的双头金蛇杖。 经过这些天的锻炼,她已经能拄着黄金拐杖单脚行走,毫无压力。再给她一段时间强化训练,兴许还能参加残奥会。 她推开松儿的搀扶,勇敢地迈了出去。 松儿所说的宫门外,也就是姗公主所住宫殿的宫门口。 时值春末夏初的交替之际,接近正午的阳光直直地铺洒下来。 宫门口树立着威武的石狮,除此之外,无任何树荫遮阳,人若长时间站在骄阳下,必然心烦气躁。 然而,比骄阳更毒辣的,却是那响亮的掌掴声。 在姗公主的宫门口公然教训奴才,将姗公主的住所变**间炼狱,有此能耐者,不是执掌后宫母仪天下的皇后,便是深受念帝喜爱恃宠而骄的贵妃。 瑟瑟远远地听见扇人耳光的声音,一下又一下,似乎没打算停手,而且一次比一次响亮,那狠劲,比之当初禁军掌掴程娘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走得近了,又听见两个女人谁也不服谁的对掐声,中间搀杂着女孩子柔弱无助的抽泣声。 瑟瑟尚未走出宫门,便看见宫门口堵着一大群女人和不男不女的太监,最显眼的就是前面那几个女人了。 一个跟水晶差不多年纪的小宫女惨兮兮地跪在地上,两条纤弱的胳膊分别被她身后两名没有表情的宫女反制在后。 一名凶神恶煞的宫女负责行刑,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打得小宫女泪流不止。她打得累了,便换另一名宫女继续执行。 小宫女的脸肿得不成样子,有血自嘴角溢出,与她的泪融在一起。 没人喊停,周围的人冷漠得如同数十尊雕像。 在小宫女的左右,遮阳的伞下,分别站着两名盛装的美女,两位美女面对面而立,怒目而视。 松儿在瑟瑟耳畔适时地说道:“夫人,左边的是皇后娘娘,另外一位是贵妃娘娘。” 她也不介绍两位娘娘在宫里的势力,这两天关于两位娘娘的事迹,连水晶都听了不少,夫人自然也没少听。 瑟瑟停下脚步,拄着黄金拐杖,再次仔细打量两位后宫中的风云人物。 左边的皇后,娘家姓“赵”,先帝赐姓“上官”。据说因为赐姓的原因,国丈以为先帝不许他们赵家干政,第二天辞了官,交了权,在家安安分分的养老。上官皇后因此失去了娘家的势力。 右边的贵妃,娘家姓“何”,封号“巫”。巫贵妃能歌善舞,尤其是舞,据说惊艳了每一位观舞者,其中一位就是念帝了。 巫贵妃想当皇后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是上官皇后的后位坐得相当稳,不是她吹吹枕边风就能废后的。巫贵妃在后宫做不了老大,就在前朝发展自己的势力,据说朝中很多部门都有她娘家的人。 只听巫贵妃满不在乎地道:“皇后娘娘,我打我自己的奴才,你是不是管的也太宽了点。” 第86章 皇后和贵妃之争(2) “本宫是后宫之主,掌管后宫所有大小事。巫贵妃,你眼中还有没有本宫的存在了。”上官皇后伸出手臂,直指巫贵妃。 她的指甲涂着鲜红的色彩,如血绚烂,似要人命。 她冷冰冰地道:“今天你在公主的家门口动用私刑,本宫非得管上一管。来人,把这几个滥用私刑的奴才拖下去!” 那几名掌掴小宫女的宫女立刻围着巫贵妃跪了下来,哭天抢地地喊:“贵妃娘娘救命啊!” 皇后身边的宫女看见她们全围着巫贵妃,不敢随便上前拿人,万一在拿人的过程中磕着碰着巫贵妃,那是杀头的大罪。谁都知道皇上有多宠爱巫贵妃,而皇上已经很长时间没去皇后娘娘那儿了。 两边又僵持了。 松儿趁机对瑟瑟说道:“奴婢回来的时候打听了。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几乎同时到了这儿,都是来看望夫人的。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历来不和,听说本应该是贵妃娘娘先进得宫门,但是领路的小宫女让了皇后娘娘的人,于是皇后娘娘就比贵妃娘娘先一步进了宫门。 “皇后先行贵妃后行,规矩是没错,但是贵妃娘娘仗着有皇上的宠幸,从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小宫女给皇后娘娘让了路,贵妃娘娘不能打皇后娘娘,才叫人当场打了小宫女,目的是向皇后娘娘示威。皇后娘娘聪明过人,明白贵妃娘娘的心思,自然不能放任不管。所以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就这么闹到现在。” 瑟瑟一把抓住松儿的手,挨近了悄声道:“你说我们悄悄绕道走,成吗?” 一名无辜的小宫女按规矩做了件正确的事,结果就让两个女人吵成这样子。 她怎么办? 她是丞相夫人,比小宫女更易得罪人。 按照规矩,她必须向皇后行大礼。至于贵妃,她和贵妃都是一品,但她是大臣的老婆,看见皇帝的老婆,见面礼总要意思意思,比如握个手什么的,跟皇后的大礼比起来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这分明是得罪贵妃的节奏啊。 她们俩单独跟她见面都成,两人一起来,她是亲近皇后多一点呢,还是亲近贵妃多一点?一个拿捏不准,就把另一个得罪了,这两个女人可都不好惹。 她们俩不在自己的宫殿洗洗干净等着皇上临幸,跑这么远来看她这个瘸子做什么?她又不是皇帝的女人,撼动不了她们现有的地位,真是活见鬼了。 松儿强烈否定道:“不成,当然不成,如果事后被人知道夫人您偷偷溜走了,您就等于同时得罪了两位娘娘,一位是掌权的娘娘,一位是得宠的娘娘。” “不走也成,反正早晚要得罪一个,听天由命吧。”瑟瑟叹了口气,往前跳了一步。 松儿忽然把瑟瑟拽了回来,道:“夫人,不能听天由命,您可想好了,您今天站在哪位娘娘一边,就等于沈大人的势力向那位娘娘靠拢了。” “怎么又跟沈大人扯上关系了!”瑟瑟气得拿黄金拐杖不停地敲打地面。 第87章 皇后和贵妃之争(3) 还让不让人愉快的玩耍了? 她做任何事都得贴上沈大人的标签不成? 有没有人身自由了? 黄金杖与青石板撞击的声音惊动了对峙中的上官皇后和巫贵妃,两人循声而望,望见了一下又一下敲击着青石板的瑟瑟。 她们都没见过瑟瑟,但从瑟瑟手中的双头金蛇杖,以及瑟瑟那包扎成肉粽的脚上,意识到那个正远远望着她们,表情不友好的女人,正是沈丞相的新婚夫人,商人之女郝瑟。 两人停止了对掐,谁都不说话,全都静静地凝望着瑟瑟。 她们早在第一天就得知沈夫人进宫了,以她们的权势,自然是高坐在自己的宫殿中,等着沈夫人上门请安,于是按兵不动,各自等了度日如年的三天。沈夫人先拜访谁,谁就将得到沈丞相的支持,这是不需要明言的,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她们几乎将眼线全部安插在对方的活动范围,就怕沈夫人先去了对方的宫中。直到今天,她们才知道沈夫人骨折了,哪儿都不能去,于是她们自降身份,前来看望。 现在,又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了。 沈夫人的选择就是沈丞相的选择。 上官皇后和巫贵妃都在等着瑟瑟的选择。 瑟瑟看见两个女人望向她。 那是应秋两个最大的女人,得罪不起。她立刻停止敲击青石板,挺胸收腹,让自己表现的得体一些,距离丞相夫人的形象更近一些。然而拄着拐杖,端庄的形象是怎么都摆不出来了。 她保持着对皇后和贵妃的注目礼,压低声音小声问:“松儿,你刚才说什么?”她似乎曲解了松儿的话。 “夫人现在的选择,就是大人的选择。”碍于她们已经是上官皇后和巫贵妃的焦点了,松儿不敢说太多话。 后宫不得干政,但后宫的女人往往与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尤其是谁做皇后。 大臣的奏折可以废除一个皇后,也可以拯救一个皇后,因为皇帝的家务事,从来都关系着江山社稷。而朝中最有说话权的人是沈大人,沈大人表面上从不干预后宫之事,渐渐的,朝中便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定,将来沈大人的夫人亲近的那位娘娘,便是沈大人支持的娘娘。 瑟瑟初入这场后宫与前朝的明争暗斗中,还没来得及体会个中滋味,但有一点她抓住了,她瑟瑟今天选的娘娘,将拥有沈大人的支持,实际上是一种保护,对后位的保护。 她得慎重挑选。 不过,看上官皇后和巫贵妃虎视眈眈的样子,估计她没多少时间慎重挑选。 她要在非常短的时间里分析前朝和后宫的所有势力,并从中选出让沈大人日后非常头疼的那位娘娘,这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幸亏她不是寻常人! 她是穿越人士啊! 这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穿越前辈们已经有过无数次经验,结合她自身的能力,她选了个最有效最直接的方法——对,装晕! 瑟瑟两眼一闭,先睡一觉再说! 第88章 皇后和贵妃之争(4) 看见自家小姐突然倒向自己,水晶急忙伸手扶住。 为求逼真,瑟瑟放松身子,将全身的重量压在水晶身上,也将自己的安危交给了水晶。 她双手一松,双头金蛇杖落地。 “锵锵”两声,金石碰撞。 仿佛敲打在水晶的脑袋上,将她从莫名中敲醒。 她惊骇地发现自家小姐双目紧闭,丢失了往日的鲜活,晕倒在她的怀中。 “小姐?小姐怎么了?别吓水晶啊!”恐惧与惊慌顷刻间占据水晶的身心,她想起了很小的时候,小姐高烧不退,也是这样昏倒在她怀中,大夫那时说,如果小姐不醒,就会有生命危险。 那天与此刻忽然重叠在一起。 她吓坏了,真的吓坏了! 瑟瑟突然晕倒和水晶的失常,令一向从容镇定的松儿也慌了,“夫人?夫人!张太医在哪儿?” “怎么回事?”上官皇后被瑟瑟那边的突发情况惊到了,听见有人喊“张太医”,她迅速找回冷静,下令道:“来人,快传太医。” 巫贵妃瞪着上官皇后,手指死死地绞着丝帕,似乎不将丝帕绞碎,难以平息心底的不服气。那句“传太医”竟然被皇后先喊出来了,难道她永远不能站在皇后的前面吗? 她不能落后于皇后! “你们快帮忙把沈夫人扶进屋里去。”巫贵妃吩咐道。 上官皇后斜睨巫贵妃,这个女人到哪儿都要跟她争一争,有她这个后宫之主在这里,用得着别人发号施令吗?可恶!仗着有皇上宠信,就敢不将她放在眼里,要不是她娘家人全都辞官享清福去了,她怎会被这个女人处处欺压。 巫贵妃倨傲地抬着下巴,得意地瞅着上官皇后:“皇后娘娘尊贵无比,为一位小小的夫人操劳,有些大材小用吧?不如皇后娘娘早些回宫休息,这里的事,就由妹妹照看着好了。” “本宫身为皇后,母仪天下,别说沈夫人是皇上册封的倾国夫人,就算是农妇在本宫面前晕倒了,本宫也会传唤太医。”上官皇后威仪十足地道:“倒是巫贵妃你,这会儿不回宫,不怕皇上找你吗?” “皇上在我宫里找不到我,自然会找到公主这里。”巫贵妃气焰嚣张,“听说皇后娘娘有些日子没见着皇上了吧?留在这里,兴许还能见到呢。” “哼!”上官皇后沉着脸走进姗公主的殿中。 ****** 失算了! 瑟瑟纹丝不动地躺在床|上,内心叫苦连天。 她不过是昏倒了而已,水晶那丫头在她附近哭哭啼啼的,不明**的人,还以为她驾鹤西游了。松儿那丫头向来冷静,这次不知是不是被水晶传染了,嘴里不停的小声念着“夫人千万别出事”,听不清她讲的话的人,还以为她在念往生咒呢。 她几次想假装醒来,安慰这两丫头脆弱的心脏,然而听见上官皇后和巫贵妃你一言我一语的争锋相对,她实在没有醒过来的勇气,只好继续晕着。 张太医的手指搭在她的腕脉上,已经很长时间了。 第89章 皇后和贵妃之争(5) 如果要拆穿她,也不必等那么长时间。张太医是个识时务的,他估计在思考配合她的后果。 张太医确实在想这个问题。能进入太医院,他的医术自然不俗,一摸便知瑟瑟是装的。可是,沈夫人为何装晕?他是否要帮沈夫人圆谎?圆第一个谎后会不会要圆第二个、第三个……永无止尽? 他家世代在太医院任职,后宫的秘闻听过不少,但沈夫人不是后宫的女人,这就不能用平时的思维去思考了。 张太医闭着眼睛装腔作势,在没想到结果前,他不打算起身报告瑟瑟的病况。 病床前,轻盈朦胧的纱帘阻挡着外面的人。 念帝站在殿中,敲了敲姗公主白皙的额头,小声说道:“你啊你啊,怎么照顾人的?沈夫人住你这儿没几天,怎么就出事了?还有你今天去哪儿了?” 姗公主捂着额头不说话,可怜兮兮地望向念帝身后默默不语的沈卿缡。她还能去哪?自然是找她的卿缡哥哥去了。 然而,沈卿缡眼观鼻鼻观心,显然不打算帮她说好话,连吭都不吭一声。 要他为公主说句话很容易,可是他这句话说不说,皇上都不会真的怪罪公主,他又何必浪费力气,多此一举?况且他的女人住在公主这里,这才几天就出事了,就算当时公主不在场,也是有责任的。 他听太监说沈夫人突然昏倒的时候,确实吓了一吓,但是一路走来,情绪已经平稳。瑟瑟就算只剩半条命了,他也无力改变,因为他不是大夫,急也没用。 巫贵妃依偎在念帝的怀里,柔声说道:“皇上,公主年纪小,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照顾别人呢。不如沈夫人住在臣妾那儿,由臣妾照顾沈夫人,皇上,您说好不好?” 上官皇后从纱帘后走出来,严厉地盯着巫贵妃:“沈夫人昏迷不醒,现下如何移动?” 巫贵妃不理上官皇后,继续在念帝怀里撒娇:“皇上,臣妾看公主殿下这里的门挺大的,估计将整张床抬出去也没问题。” 念帝宠爱巫贵妃,当下捏了捏巫贵妃的俏鼻,笑道:“古灵精怪!” 上官皇后哪里容得下巫贵妃在她面前打情骂俏,威严道:“人命关天的事,岂可儿戏。” 姗公主看不惯巫贵妃,拼命地点头附和上官皇后。 念帝好面子,立刻抬头挺胸,收起轻浮的举止,轻咳一声道:“沈夫人是沈爱卿的夫人,这事还是由沈爱卿自己做主吧。” 沈卿缡不浮不躁,气定神闲地道:“此事臣也做不得主,等贱内醒来,由她自己选吧。” 若他说瑟瑟继续留在公主这里,等于拒绝了巫贵妃的意思,皇上向着巫贵妃,也等于忤逆了皇上。倘若答应巫贵妃,又等于支持巫贵妃,这会给上官皇后增加压力。 这种不讨好的事,他沈卿缡自然不做的。 一帘之隔的瑟瑟听见了。 这群位高权重的贵族官宦,简直不把她当人看,她还昏迷着呢,就开始算计她了,心真黑。 第90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1) 就让他们慢慢等着吧! 晚饭不开,她不醒! 张太医睁开眼睛有了结果,他起身向纱帘外走去,向念帝拱手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免礼。”念帝一摆手,“沈夫人得的是什么病?” “皇上,请允许微臣向沈夫人的陪嫁丫鬟水晶姑娘问几个问题。” “问吧。” “谢皇上。”张太医转身,看见水晶已经走了过来,“水晶姑娘,沈夫人小时候患过大病吗?” 水晶点头如捣葱,眼泪汪汪地道:“小姐小时候高烧数日昏迷不醒,当时大夫说小姐有生命危险……”才说一句话,她便忍不住又呜呜咽咽地哭了,后面的话也说不完整。 “好了,水晶姑娘不必担心,沈夫人这是旧疾复发,但是没有生命危险,过一会儿就转醒了。”张太医又转向念帝,弯腰行礼,“皇上,沈夫人现在需要静养,这么多人围着沈夫人,空气不流通,会影响沈夫人康复。” “行了,张太医说没事,皇后,你也别留在这里了。”念帝对上官皇后冷言冷语,看向姗公主时,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还有你,赶紧出去出去。” 姗公主嘟着小嘴,不服气地道:“皇帝哥哥,你也要出去。” “对,都出去都出去。”念帝搂着巫贵妃往外走,忽然想到什么,又说:“沈爱卿可以留下。” 一大群人鱼贯而出,连伺候瑟瑟的水晶和松儿都被念帝赶了出去,似乎想为自己宠爱的大臣创造与夫人独处的机会,不过他忘了,瑟瑟目前处于昏迷状态,沈卿缡只能对着瑟瑟发呆。 殿内安静了。 瑟瑟却不自在了。 她以为上官皇后、巫贵妃、念帝、姗公主这些人一拥而上会压得她喘不过气,此刻她才明白,皇帝、皇后、贵妃、公主,这些无比尊贵的人与沈大人比起来,当真是小巫见大巫了。巫贵妃她们,只是让她觉得烦、心烦,沈大人才是真正的压力。她如同被压在五行山下的齐天大圣,纵然神通广大,已然逃不出沈大人的五指山。 太静了! 如此安静的氛围,沈大人的脚步声显得异常清晰。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她,接近她。 瑟瑟听见他的脚步声停在她的床前。 没有声音了,又安静了,她似乎听见了沈卿缡的呼吸声,平稳有序,稳如泰山。而她的呼吸却有些絮乱,因为她感觉到沈卿缡的手,伸向了她。 沈卿缡毫不犹豫地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瑟瑟的鼻子。 作为一个敬业的演员,瑟瑟决不允许在这关键时刻暴露自己弄虚作假,于是她张开嘴巴,吞吐空气。 然而,与空气一道进入她口中的,是一条温热潮湿犹如蛇般灵活滑腻的舌。 瑟瑟终于装不下去了,她蓦地睁大眼睛,双手掐住沈卿缡的脖子,牙齿同时咬下去。 一股血腥气在两人的唇齿之间蔓延。 沈卿缡迅速松开瑟瑟的鼻子,退离她的唇。 瑟瑟得以正常呼吸,随即放开了沈卿缡。 第91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2) 彼此对视,呼吸絮乱,两人仿佛经历了生死大战。 沈卿缡歪坐在床边上,用一只手撑住背后的床以支撑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背轻拭嘴角。 他斜了一眼自己的手背,白皙的皮肤上一点鲜红的血,犹如白雪红梅,异常显眼。 瑟瑟警惕地盯着他,看见他嘴角渗出的一点血,有些后怕。 当初程娘子把沈大人的手臂咬出血,沈大人险些抓下程娘子的一撮头发,那心狠手辣的画面,不知怎的,挥之不去。好在禁军不在,否则现在她估计已被禁军双手反制,等着沈大人下令扇她耳光了。 刚才她也不算很过分,都没下狠心咬他,不然绝对能把沈大人的舌头给咬下来,现在顶多是蹭掉点皮,喝茶吃饭会有些疼,说话肯定没问题。 然而,瑟瑟等半天也不见沈卿缡开口说话,心里有点慌,陪着小心地问:“你没事吧?要不要找张太医看看?” 沈大人不能说话,对她来说不一定是件好事。 先不说朝廷命官的夫人伤害朝廷命官会不会入狱,哑巴沈大人估计会丢官。听程允说过,沈大人树敌无数,无权无势的沈大人会不会被曾经的敌人干掉也说不准,要她当****不可怕,就怕狼心狗肺的敌人来个斩草除根,把她也干掉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敌人良心发现放了沈大人,但是沈大人除了当官还会什么?卖臭豆腐吗? 她似乎想太远了。 深谋远虑是好事,但不适合当前。 “旧疾复发?”沈卿缡冷冷地笑了起来,“张太医当我沈卿缡是傻瓜呢?” “没有,您是沈大人,智慧过人的沈丞相,怎么会是傻瓜呢?”瑟瑟发自内心地承认沈卿缡智商高人一等。不过,沈卿缡的微笑令她头皮发麻,她也发自肺腑地承认沈卿缡笑起来很危险,好像要吃了她一样。 “据我所知,瑟瑟小时候因为贪玩儿,染了风寒,确实昏迷数日,但是当时的大夫已经把你的病彻底根除了,何来旧疾?又何来复发?”沈卿缡笑着发问。 从他掌权开始,他就把郝家三姐妹的大小事情调查的一清二楚,知道她们身家清白,他才没有考虑地接受了这门婚事。况且以他的个性,是绝不允许自己对身边人不了解的。 “你怎么这么清楚?”瑟瑟惊讶。 这家伙简直比她的贴身丫鬟水晶还清楚她的事,感觉好像从小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但转念一想,念帝之下,沈大人最大,他要调查点事那还不简单?何况她家就住在城西,向街坊邻居打听下,什么都清楚了。而且给她治病的老大夫至今仍然尽心尽责地从事医疗工作,且长期为郝家服务,这真不是什么秘密。 千算万算,算不过沈卿缡! 这家伙太奸了! 沈卿缡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语气凉薄地道:“张太医的医术竟然没有一个民间大夫精湛,继续留在太医院任职,是对皇上、后宫各位娘娘的身体不负责。” 第92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3) “你……什么意思?”她有种不详的预感,张太医可能要丢官了。 “没什么意思。”沈卿缡随意地整理着略显凌乱的官袍下摆,话题突然一转,“听松儿说,你是在皇后娘娘和巫贵妃面前晕倒的。” “呃……是的。”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单独和沈大人对话压力太大,她有些喘不上气。 沈卿缡停手,斜睨着她:“在两位娘娘面前假装晕倒,好玩吗?” 不好玩,她玩脱了! 瑟瑟的手指在被面上来回爬动,试图掩盖自己的心虚,同时用理直气壮的口吻说道:“我是真晕了!” “旧疾复发?”沈卿缡冷讽道,意思再明确不过,他不相信瑟瑟是旧疾复发。 “你这人疑心病怎么这么严重呢?”瑟瑟没好气地道,心里却悔恨不已,没事学人家装昏倒,做死了吧? 这件事不能怪张太医,一般情况下,太医指明是旧疾复发,没人会不信吧?大家都不是太医,太医的话自然奉若神谕。皇上、皇后、贵妃、公主都深信不疑了,偏偏沈大人反其道而行,怀疑她作假! “不是我疑心重,是你们太笨。他随便给你安一个病,我当时就不会怀疑,他却非说你是旧疾复发。”沈卿缡上半身倾向瑟瑟,“你有什么旧疾,嗯?” “当时不会怀疑,事后也会怀疑吗?”瑟瑟小声咕哝,这家伙的智商怎么就这么高呢? 沈卿缡冷笑两声,又不回答她的问题:“屡犯欺君之罪,开心吗?” 瑟瑟嚷嚷起来:“我哪里犯欺君之罪了……”说到最后一个字,几乎没了声音。 她不就是屡犯欺君之罪吗?先是弄虚作假领了个擒贼之功,现在又在皇上面前装晕,都是欺君啊! “第一次算你聪明,糊弄过去了。这次嘛,有张太医替你瞒着。”沈卿缡突然拿手背捂住嘴角,然后指了指瑟瑟,“回头好好谢谢人家。” “什么意思?”她怎么听不懂了?现在到底是要找张太医麻烦,还是给张太医送礼?沈大人的心思怎么比女人还多变? “自己玩出来的事自己处理,只是以后别在我面前玩心机。”沈卿缡倏地起身,大声喊,“松儿!松儿何在?” 听见喊声的松儿急急忙忙走进殿内,透过朦胧的纱帘,她看见夫人已经醒了过来,心里很高兴,却不敢在主人面前失态,只道:“大人有何吩咐?” “给我倒杯水。”沈卿缡捂着嘴角,伤口仍有血渗出。 若非咬他的女人是他的妻子,他真想掐死这个恶毒的小女人。放在家里吧,给他玩出绑架失踪案件,放在别人家里吧,骨折昏厥玩得不亦乐乎,真能折腾。 瑟瑟一把将沈卿缡拉回床|上坐好,殷勤地道:“我来我来,把你咬伤了真不好意思。松儿,快扶我一把!” 松儿没有立刻上前搀扶,她看了看沈卿缡的脸色,见沈卿缡似乎并不拒绝瑟瑟的好意,这才走过去,将瑟瑟扶下床。 第93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4) 沈卿缡完全不在意瑟瑟的脚骨折了。 他在意的是,这个一心想和他保持距离的小女人为何突然对他献殷勤? 蹊跷!十分蹊跷! 他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瑟瑟在松儿的搀扶下从睡觉的内殿跳到会客的外殿,感叹姗公主的住所广阔无边的同时,又在心里暗骂沈卿缡狼心狗肺,居然好意思让她这个伤残人士帮他端茶倒水。接着她又发现皇帝赏赐的双头金蛇杖真心好用,她自己拄着黄金拐杖在宫殿里来回跳跃没这么累的,松儿扶她这么一小段路累成狗了。 瑟瑟异常艰辛地跳到外殿茶几旁,不管茶水是烫是冷,满满地倒了一杯。她从怀里摸出青花小瓷瓶,正是张太医早上送来的**。 幸亏中午的时候她从水晶那儿拿了回来,否则将错失迷晕沈大人的良机。 听张太医说,小指甲里抠一小点粉末,就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为了保险起见,她抠了两小指甲的粉末投入茶水中。 亲眼看着粉末溶于茶水中,无形无色,瑟瑟满意地笑了。 松儿全程在旁看着,始终没有吭声。夫人想迷倒大人,这事她是知道的。她不是卖主求荣的人,既然大人叫她伺候夫人,那么夫人的命令是第一,大人的才是第二。 她默默不语。 其实她觉得,夫人是斗不过大人的。 经过这些天的朝夕相处,瑟瑟对松儿是很放心的。这丫头就像她的主人一样贼,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人可以得罪什么人得罪不得,心里头清楚的很。 她也不担心松儿会在关键时刻拆穿她,拆穿她又如何?**而已,又不是毒药。**的计划失败了,她还有下一步计划。 最近她越来越有头脑了! “拿着,别打翻了。”瑟瑟将茶水杯小心翼翼地放在松儿的手里。 她这个仅靠一只脚走路的残疾人,蹦跶回内殿的话,茶水溅得也差不多了。到时候她只能把**的粉末往沈大人的嘴里倒,不知道告诉沈大人这是给他敷伤口的药,他信不信。 又是一路艰辛地单脚跳,瑟瑟满头大汗地停在沈卿缡面前,从松儿手中接回茶水杯,满怀期盼地递给沈卿缡。 沈卿缡抬头凝望她,从她的手里接下杯子,却不急着喝下肚。 瑟瑟虽然很着急,也不知**放久了会不会失去药效,但是她不能表现得过于心急,免得沈大人怀疑她。 她一屁股坐在床边上,累得险些躺倒。 沈卿缡古怪地打量故作镇定的瑟瑟,将杯子缓缓地送到自己的嘴前。 随着沈卿缡送杯的动作,瑟瑟的余光也跟着移动起来。 “瑟瑟。”沈卿缡停住手。 “什么事?”瑟瑟的目光转向他,看着他要喝不喝的动作,心痒难挠,恨不得自己帮他推一把,将那一杯水全倒进他的嘴里。 “我认为,你似乎比我更需要这杯水。”沈卿缡一边阴森森地冷笑,一边飞快地按倒瑟瑟。 他将那杯混着**的茶水一股脑儿往瑟瑟的嘴里倒。 第94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5) 瑟瑟做梦都没想到沈卿缡会来这么一手。 毫无防备下,一大杯的茶水流进口中,她想吐出来。 沈卿缡故技重施,捏住她的鼻子,令她无法呼吸。 迫不得已之下,瑟瑟张大嘴巴,大口呼吸,茶水便如激流般涌入她的咽喉,呛得她直咳嗽。她亦想故技重施,双手胡乱挥舞,几乎就要扼住沈卿缡的脖子。 然而,沈卿缡把手中的杯子往外一掷,茶杯摔得粉碎。 他空出一双手,一把钳住瑟瑟的双手。 瑟瑟想用脚踢他踹他,无奈仅剩的一只健全的脚实在碰不到沈卿缡。她猛然醒悟,自己没练过瑜伽,韧带不好。 终于,瑟瑟放弃了抵抗。 想不放弃也不行了,**已下肚,她早晚得晕过去,何必现在累成狗。 一旁的松儿看得目瞪口呆。 她很清楚,夫人的计谋被大人拆穿的可能性极大。可她没想到,大人拆穿以后竟将茶水反灌进夫人的嘴里,即便大人猜到茶水有问题,也绝猜不到茶水中下的是何药,如果夫人下得是毒药,大人这么灌下去,夫人岂非一命呜呼? 沈卿缡的狠,令松儿恐惧。 “好喝吗?”沈卿缡冷笑。 他见瑟瑟不再抵抗,便翻身坐起,重新整理凌乱的官袍。 倒不是他喜欢干净整洁,仅仅只是因为他做事严谨。御史台的人会以任何理由**百官,比如在朝期间,衣冠不整。而这种愚蠢的错误,他是不会犯的。 瑟瑟气喘吁吁地坐起来,无比幽怨地瞪着沈卿缡:“你想毒死我吗?”幸亏是**,不是毒药。 沈卿缡斜视她:“这是你给我倒的茶,既然你有毒死我的决心,为什么我就不能毒你?” 他可以允许她对他使坏心,但若想玩他的命,他是不会对她客气的。 既然有跟他玩命的决心,就要做好被他玩死的准备! “你狠!”瑟瑟咬牙切齿,内心又重复一遍,幸亏是**啊!不然被毒死了,回到阎王殿,岂不是要又被阎王笑话她智商不到100?自己把自己毒死了! “彼此彼此!”沈卿缡用手拭去嘴角的血迹,然后伸手去抓瑟瑟的裙裾,将瑟瑟的裙裾当成手绢,把自己手上的血迹仔仔细细地擦干净。 瑟瑟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人怎么就这么…… 卑鄙无耻下流! 龌蹉阴险狠毒! 在他身上怎么就看不到一丁点儿的正能量呢?人气本来就差,再不树立下自己的正面形象,他不怕日后身败名裂?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沈卿缡淡然地望着她,不说话,也不打算离开,似乎在等待药效的发挥,想看看她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药。 两人凝视许久,瑟瑟突然发问:“沈大人,你会武功吗?” “不会。” “真的?”瑟瑟不信。 “真的。” “不会是骗我吧?你的话不能信啊。”瑟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你会不会是隐藏的高手,对外宣称自己很弱。” 很多男主都爱玩这一套,所以她才三番四次被沈大人按在下面。 第95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6) 沈卿缡漠然凝望她,淡淡道:“你想多了。” 自幼博览群书,通晓天文地理、**军事、为官之道,他抽不出半点时间舞刀弄枪,即便流落街头巷尾,他也在学习处世之道、人际关系。“文武双全”一词,从不归他所有,而是另有其人。 “不承认就算了。”瑟瑟学姗公主撅着小嘴巴,把头转向另一边,似在任性耍小脾气。 她的脑袋在清醒与混沌之间徘徊,仿佛喝醉酒,控制不住自己,做出平常做不出的行为。 半分清醒、半分混沌。清醒的时候,她想着药性恐怕上来了,拍拍自己的脸颊,像是要将另外半分混沌消除,然而精神越来越不受自我控制。 她觉得口渴,好像跑完八百米后的口干舌燥,却又有些不同,她并不想喝水,不知是对茶水产生了阴影还是别的原因,总之她需要的不是水,但她确实需要解渴。 脑袋越来越不清醒,而身体越来越亢奋,有一团叫做“欲|望”的火焰从小腹深处窜出,迅速地占领她的理智。 沈卿缡没有解释自己有没有武功。 他在观察瑟瑟的变化。 白雪般的脸颊仿佛染上红艳的夕阳,她不由自主地舔着自己的上下唇瓣,将它们舔|舐得艳丽水润,而她的动作似乎非常饥|渴,急需得到果腹。 他开始考虑是否传唤太医。 瑟瑟在姗公主这里出事的话,影响太大。而且他在场的话,他是脱不了关系的,即便他们是夫妻,处理起来也会很麻烦。 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才跟她说,别在他面前玩心机,一眨眼就在他的茶水中下药,她是没记性还是没脑子? 今天这事,就当给她一个教训。 沈卿缡叹了口气,他发现自从娶她以后,自己叹气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多了,而他让步退步的次数比以往多出数十倍乃至数百倍。 “沈大人……”瑟瑟娇滴滴地轻声唤道。 此时的她,完全丧失了正常的思考能力。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全凭药性的驱使,在她的眼中,沈卿缡是一盘美味佳肴,她想一口吞掉他。 沈卿缡蹙眉,简单地吐出一个字:“说。” 他决定等她说完话就传太医。 瑟瑟慢慢地靠近沈卿缡,纤长素美的双手贴着沈卿缡的胸膛,然后缓慢地往上攀爬,勾住了沈卿缡的脖颈。 她温香柔软的身子挪近他,不知羞地坐上他的腿,温润的唇瓣在他耳畔低声呢喃:“我想吃了你。” 毒傻了!这是沈卿缡的第一反应,下一瞬,他喊道:“松儿,传……” “太医”二字被瑟瑟生生地堵住了。 她以自己的吻,封住了他的嘴。 沈卿缡自然不会推拒瑟瑟的主动献吻,但是之前被瑟瑟咬伤的伤口没有进行处理,这令他没办法一心一意享受这个吻。实际上,这仿佛是她的报复,她用她的吻,不停地舔着他的伤口,令他疼得不得不推开她。 药物的药性引人入蛊,一个充满血腥味的吻推波助澜,沈卿缡欲拒还迎的躲闪仿佛在瑟瑟的欲之火上浇了一桶油。 第96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7) 熊熊烈火侵蚀着瑟瑟的身心。 没有意识,仅凭本能行事。 她用力撕扯沈卿缡绯紫色官袍的衣领,想贴近他,很近很近。 沈卿缡左右来回阻挡着瑟瑟野蛮的手,小心地护着质地轻盈的绯紫纱衣,薄怒道:“别撕坏了!” 他可不想出宫的时候被人看见他衣衫破烂、衣冠不整。倘若被有心人加以利用,随便在他头上安一个非礼宫女的罪名,会给他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处理起来也头疼,总不能说他走路不长眼睛,摔花丛里了?那也得有人信! 瑟瑟抢不过沈卿缡,又去解他腰间的金玉革带。 不管革带上的金线玉饰有多么贵重,在她的手中一视同仁,全部分解。象征着地位和权势的官袍在她的眼中变成了累赘,如果她有足够的力气,定要将那些碍事的衣物撕烂撕碎,再无复原的可能。 沈卿缡从没有如此狼狈过,一心在守护的不是国家安危或者个人利益,仅仅是件穿在身上行动不便的长袍。而正在对他下手的女人,在他身上占尽便宜,他发觉自己好像被非礼了。 “我自己来!”他气道。 将瑟瑟一把推到旁边,他手忙脚乱地解下束腰的革带,褪下单薄脆弱的纱衣,没来得及脱下一件,瑟瑟已经缠了上来。 他大概知道瑟瑟对他下的是什么药了——媚|药。倘若误食,他必须与女人结合,女人误食则需要男人,没有人能抗拒药效。 后宫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女人,如果他情不自禁地动了皇上的女人,毫无疑问是杀头之罪。就算他仅存一丝理智,与自己府上的丫鬟结合,但在后宫与女子做这等龌蹉之事,被发现的话,轻则廷杖伺候,重则流放杀头。 然而,这里存在一个漏洞,以瑟瑟这种就算讨厌他也要独占他的个性,她是不会自己主动安排女人给他享用的,倘若只是她想与他行周公之礼,对他下药似乎是多次一举。 由此可见,瑟瑟自己并不知道这是什么药,或者她误以为是别的什么药。 想清楚原委,沈卿缡往床|上一躺,任由瑟瑟摆弄自己,他倒要看看,在药物的作用下,她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他刚躺下,瑟瑟便如饿狼般扑了上来。她为他宽衣解带的速度显然比为他穿衣的速度要迅速许多。而他这一躺,扫见了低头立在角落里面红耳赤的松儿。 沈卿缡呵斥道:“还不出去守着,别放任何人进来。”他可不想办事的时候被人打扰。 松儿惊慌失措地飞奔出去,听见身后有浅浅的呻|吟在空气里蔓延开。 美人入怀,尤其是平时不驯服的美人主动投怀送抱,胜过世间一切美景。沈卿缡在瑟瑟的过分热情下,享受着人间极致的美味。 两人进行了长达数个时辰的夫妻之乐,从天明持续到天黑,在不断的探索和实践中掌握了各种高难度动作,同时为人类繁衍后代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第97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8) 天黑以后,得到纾解的瑟瑟满足地睡着了。 沈卿缡望着一床的狼藉,满足的同时还很满意,嘴角浮现一丝狡诈阴险的微笑,翻身下床,顺手披上单衣。 他走出内殿,来到殿外。 如水的月色中,松儿提着一盏方形宫灯,尽忠职守,始终不敢远离一步。 “进来帮我更衣。”沈卿缡淡然地吩咐一声,随后转身回到殿中。 松儿亦步亦趋地跟着沈卿缡回到纱帘之后,睡床之前,自觉地捡起掉落在地的衣物。 “只捡我的,夫人的保持原样。”沈卿缡横举一只手。 “是,大人。”松儿将素白的中衣穿过沈卿缡的手臂,驾轻就熟地为他穿上。 仿佛被吵到了,睡床|上的瑟瑟翻了个身,将薄棉被抱在了怀里,露出白雪般洁净的背部,滑腻的肩头、颈部,残留着他留下的红色印记。 看着自己的杰作,沈卿缡不由自主地笑了,轻声道:“去给夫人盖好被子,别让她着凉了,还有别吵醒她。” 松儿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过去将瑟瑟怀里的薄棉被拉出来,细心地盖在瑟瑟身上。 沈卿缡穿戴整齐后,赶在宫门关闭前离开了。 后宫除了皇上和年幼的皇子外,剩下的不是女人就是太监。 守卫皇宫的禁军都在各宫宫墙外巡逻,不敢踏入女人的深宫大院。 虽然皇上说他可以留下,但那只限于白天。他做事向来严谨周密,后宫留宿这种胆大包天落人把柄的行为,他是不会做的。 ****** 日上三竿。 宁静祥和的后宫被一道声嘶力竭的惨叫打破。 太监、宫女们纷纷往公主的住所探头张望,宫墙太高,她们什么都没看见,不过片刻,叫声停了。 同样听见惨叫的姗公主领着一群宫女步履匆匆地赶到瑟瑟的殿中。 “怎么啦?又出什么事了?”姗公主吓得小心脏七上八下。 早上听松儿说,她家夫人昨天醒了。当时因为郝瑟还在睡觉,就把按时来给郝瑟换药的张太医赶走了。这才过去多久?郝瑟怎么叫得这么凄惨?不会又出事吧?怎么比巫贵妃还难伺候? 听见脚步声和姗公主的话,瑟瑟一头钻进薄棉被中,失控地喊:“出去!谁都别进来!” 为什么她没有穿衣服?为什么她昨晚睡觉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她胸口、肩上的红色印子又是怎么回事? 昨天她给沈大人下**,结果反被沈大人灌了一大杯迷汤,之后她好像没意识了。所以,昨天晚上她被沈大人给…… “公主殿下,我家夫人情绪不稳,希望公主留步,让夫人冷静一下。”松儿流利的声音隔着薄薄的棉被传进瑟瑟的耳中。 听着松儿异常镇定的语气,似乎松儿很清楚昨晚发生的事。 “哦,那你好好照顾你家夫人。”姗公主没想要留下。 瑟瑟的叫声很恐怖,如果没出什么意外的话,她并不是很愿意在这个时候靠近瑟瑟。 领着随身的宫女,姗公主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98章 披着羊皮的狼 等了一会儿,瑟瑟确定没外人在场了,一掀棉被,气愤地大吼:“松儿!你给我死过来!” 松儿急忙赶到睡床前,望了一眼瑟瑟暴露在外的肩膀,一夜过去,上面红艳的吻痕并未消退,依然显眼。 她低下头道:“夫人。” “昨天晚上……。”瑟瑟深深地呼吸,将呼之欲出的怒火吞下肚子,瞪着松儿,咬着牙道:“沈大人,留宿了?” 太过分了!趁她不省人事,对她进行惨无人道的蹂|躏。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谁知道明天会不会突发性高温,到时候,她是穿高领保守的衣服遮羞热死,还是穿低领凉爽的纱衣丢光面子羞死? “大人在宫门关闭前离开了,没有留宿。”松儿据实以告。 瑟瑟摇了摇头,不该这么问,她应该这么问:“昨天,沈大人对我做什么了?” “大人把夫人倒的茶水,倒进了夫人的嘴里,夫人喝下茶水后,就对大人……”想起昨天香艳的一幕,松儿羞得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等等!等等!”瑟瑟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一想昨天的事,头就犯晕,还有些疼,就像宿醉之后,特别不舒服。 她又问:“我喝下**后没晕倒吗?我对沈大人做什么了吗?” 零星的记忆片段出现在瑟瑟的脑海中,画面很碎、很乱、很模糊。 松儿非常小声地道:“夫人强行脱下大人的衣服……之后大人把奴婢赶了出去,后面的事,奴婢不是很清楚。” “怎么可能……”瑟瑟不敢置信地喃喃。 接下去的事,松儿不清楚,她却越来越清楚。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拼凑了起来。 她像素了一年半载的饿狼,看着沈大人仿佛看见了鲜美肥嫩的小绵羊,先是扒光他的羊毛,接着一口一口生吞了他。岂知,沈大人是披着羊皮的狼,在她吞食他的时候,他也在不停地啃咬她。 他们俩一只公狼、一只母狼……呸!沈大人是色|狼,她是误食**的…… **? 沈大人吃她,那是个性使然、天性如此,而她如此保守矜持庄重的一个人,怎么会对他兽性大发?尤其他还是卑鄙下流无耻之极的沈大人! 问题肯定出在**上! 瑟瑟把丝绸棉被卷在身上,跳下床,道:“快帮我找那瓶药。”希望沈大人没有顺手牵羊的习惯。 松儿昨天为沈卿缡更衣的时候,已经确定地上没有药瓶。于是她在床的四角、缝隙当中仔细地摸索,最后在枕头下摸到那只青花小瓷瓶,转身递给瑟瑟:“夫人,在这。” 瑟瑟将小小的瓷瓶捏在手中,急切地连喊:“水晶!水晶水晶!水晶水晶水晶!” 听见喊声的水晶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同样大声应道:“小姐,水晶来了!” 自从松儿被大人派来伺候小姐后,小姐找她的次数明显少了。 她知道,松儿以前在宫里当差,对宫里的大小事很熟悉,她人又稳重内敛,做事勤快利落,自己这个商人家的奴婢一时半会儿是比不上的。 第99章 奴婢也能高人一等 所以,她最近有很努力很努力地学习,从宫廷礼仪到待人接物,甚至把宫里大大小小的部门分别干什么的都熟悉了一遍。 小姐和以前相比变了许多,这可能是换了新环境的缘故,她也要适应新的坏境,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没大没小的。 瑟瑟吩咐道:“把双头金蛇杖请上来,小姐我要去秋后算账!” 水晶同仇敌忾道:“是,小姐!”又匆匆跑了出去。 瑟瑟又吩咐:“松儿,准备代步工具,我要出宫,立刻!马上!” “是,夫人。”松儿回话的语气比水晶稳重许多,不过出门的速度一点不比水晶慢。 趁着两丫头在外面忙碌,瑟瑟将裹在身上的丝绸棉被扔回床|上,捡起散落在地的狼藉的衣物,一边暗骂沈大人良心被狗吃了,一边迅速穿戴整齐。她特别注意了下衣领的地方,反复检查,确定就算十二级台风也不会刮开半条缝隙后,她才安心地单脚跳出内殿。 水晶双手恭敬地捧着钦赐的双头金蛇杖,举在胸口,敬畏地走过来,道:“小姐,双头金蛇杖请到!” 瑟瑟一只手握在水晶双手之间的杖身,郑重其事地从水晶手里接下黄金拐杖。 “锵”的一声,杖尾落地,重重地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 瑟瑟手持杖头,另一只手缓慢而优雅地覆在昂起地黄金蛇头之上,一脸严肃地道:“去看看松儿,准备好代步工具了吗?” 如此架势,威仪而又霸气。 水晶发现自家小姐越来越有丞相夫人的派头了,作为夫人的陪嫁丫鬟兼贴身丫鬟,她绝不能给小姐拖后腿。 她正了正色,想着松儿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态度,平静地回:“是,小姐。”转身退出宫殿。 一出殿门,水晶便如砍掉尾巴的疯狗一样飞奔起来。 她不能落后于松儿,松儿办事又快又稳妥,她也可以的。 宫廷之事,她已经了解差不多了。姗公主深得先帝和当今皇上的宠爱,有自己的私人坐轿和步辇。姗公主在一开始已经交代,沈夫人有什么需要,必须满足。按照松儿办事的效率,必然选得姗公主的私人步辇。 水晶一口气跑到后殿的太监宫女们住的地方,姗公主经常出宫玩耍,为方便姗公主出行,这些代步工具经常就放在仆人的住所附近。 果然,她看见了松儿。 松儿正在督促太监们准备步辇。 沈夫人出行非同小可,这些太监不敢马虎,将需要的步辇认认真真地擦上一遍,垫上柔软舒适的坐垫,安上遮阳挡雨的伞,一切准备就绪后,领头的太监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方才满意地点点头。 “松儿姑娘,你需要再检查一下吗?”领头的太监讨好地笑道。 “不了,你办事我放心。”松儿转身吩咐,“走吧。” 水晶悄悄地跟上,这一趟皇宫之行她学到很多,原来奴婢也能高人一等,也能给别人脸色瞧。 第100章 夫人身残志坚 松儿比在沈府的时候更威风了。 水晶羡慕地望着走在一行人前面的松儿,她什么时候才能像松儿那样在仆人之中风光无限呢? 松儿让太监们停在正殿门前。 水晶抢功似地跑进去找瑟瑟。 姗公主瞥见疯狂奔跑的水晶,走出来,问松儿:“沈夫人没出什么事吧?” 松儿福了福身:“谢公主殿下关心,夫人安好,只是想出宫。” 姗公主试探地问:“出宫后,还回来吗?”最好别回了,郝瑟三天两头不是骨折就是昏倒,没事还尖叫一下,她真怕哪天一不小心郝瑟一命呜呼了。巫贵妃有句话说的很对,她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怎么照顾别人? 松儿为难道:“这个……奴婢不是很清楚。” 话音刚落,水晶心急火燎地跑了出来,匆匆地向姗公主行礼,之后对松儿道:“小姐不见了。” 松儿道:“我刚才和你在一起。”意思是,问她,她也不知道。 姗公主的秀眉又一次拧成结:“我也没看见她。”转身问身后的宫女们:“你们谁看见沈夫人?” 宫女们纷纷摇头,谁都没看见。 姗公主哭丧着俏丽的小脸蛋,恨不得自损形象仰天长叹。 继骨折、昏倒、尖叫后,不安于室的郝姐姐失踪了! 郝瑟真不亏是她的好姐姐,比巫贵妃更能折腾她。这下她又该如何跟皇帝哥哥和卿缡哥哥交代?对了,今天皇后****和巫贵妃也向她打听郝瑟的事,现在郝瑟是整个后宫的焦点,可是她把这个焦点弄丢了! 等找回郝瑟,她一定要认郝瑟当亲姐姐,就别再折腾她这个妹妹了! ****** 后宫最新话题—— 沈丞相的新婚夫人、商人之女郝瑟,身残志坚,拒绝了多名太监数名宫女的搀扶,以坚忍不拔的毅力,用实际行动向后宫那些没有步辇就不能出门的娇贵的娘娘们证明,只要有腿,就能走到目的地,哪怕是一条腿! 那天,瑟瑟左等右等,没等到松儿和水晶的步辇,想起上官皇后和巫贵妃曾拦在宫门口阻碍了她的出行计划,怕旧事重演,她便一个人出宫了。 凭着一条腿一根拐杖,以及对沈卿缡的深沉恨意,瑟瑟顽强地克服种种困难,逮到活人就问太医院怎么走,最终成功找到张太医。 满院新进的药材。 宫中的太监、宫外打杂的小厮,窜流在药堆中,清点着最新的药材。 空气里飘散着苦涩的药味。 瑟瑟像兔子一样跳进太医院正殿。 一路无人拦她,她手上的双头金蛇杖享有上打佞臣下打小人的特权,谁都不敢惹她,看见她的人,都会恭恭敬敬地喊一声:“沈夫人。” 瑟瑟累得虚脱,没空理睬任何人,一进正殿,看见张太医如同看见救世主,虚弱地喊:“张太医,救命……” 找张太医算账的心情早就被路途的艰辛给磨平了,又想到张太医帮着她欺瞒皇上、皇后、贵妃等人,一下子气也消了,反正都怪沈大人。 第101章 迷得神魂颠倒 张太医背着手在太医院正殿里来回走动,看太监们将新进的药材一筐筐地抬进药房。他偶尔会拦下一筐,弯下腰,脸凑近了检查药材的真伪,确定没问题了,方才放人入内。 正当他专心督促太监们工作时,猛然听见瑟瑟喊他。他一回头,惊见瑟瑟靠着正殿大门,气喘吁吁,进退两难。她手中的黄金拐杖已经进入正殿,而她完好的那只脚却因门槛过高怎么都跳不进来。 “沈夫人!您这是……”张太医震惊,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口,将瑟瑟扶进正殿。他回头望了望殿外院中,发现瑟瑟是一个人过来的。得出这一结论后,他惊得魂飞天外。这段时间,一直由他照顾沈夫人的病情,万一沈夫人出点状况,他如何向皇上和沈大人交代? “快给我一杯水……”瑟瑟嘴唇开裂,脱水严重到汗都冒不出。 张太医随手抓住从他身侧经过的太监:“赶紧倒一杯水过来,马上!” 那太监以神一般惊人的速度倒了满满一杯水送过来。 张太医接过水杯,顾不得尊卑礼仪,亲自送水到瑟瑟的嘴边。 瑟瑟就着张太医的手,咕嘟咕嘟,喝得一滴不剩。仿佛干旱过后的第一场雨,张太医的水,清冽爽口,滋润了瑟瑟干裂的嘴唇,连那颗幽怨忿恨的心也仿佛被灌溉了,整个人神清气爽。 张太医扶着瑟瑟坐在一旁的木椅上,取过扇药炉的芭蕉扇,在瑟瑟后面一下一下地扇着,给她降温。 瑟瑟休息够了,生命重新复燃。 她气消了,精神也好了,说话的时候便客气许多:“张太医,你给我配的药,好像弄错了。” “不可能!”张太医斩钉截铁,说完,他意识到自己语气过激,赶紧缓和了一下,“用药配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用错一味药就能导致良药变成毒药,从医至今,贤亭从未有半点马虎。” 贤亭,张贤亭,便是张太医的全名。 张家在应秋开国之初便在太医院从医,凭借精湛的医术和谨小慎微的处事态度,始终在太医院占有一席之地。张贤亭继承了祖先们对医术的精益求精,以及对病人的认真负责,至今从未出过错。 他对自己的工作很有信心。 “你自己看。”瑟瑟将装着不知是**还是媚|药的青花小瓷瓶丢给张贤亭。 同样是自信,沈大人的自信往往令她感到恐怖,而张太医的自信怎么就这么不可信呢? 张贤亭拧开瓶塞嗅了嗅,“没错啊。”又将瓶口塞住,还给瑟瑟,嘱咐道:“夫人,此药虽好,却不能长久服用,要想拴住沈大人的心,还是得靠一颗真诚的心去感化沈大人。” “等等。”瑟瑟发现张太医和她的想法完全不是一回事,“我有说要拴住沈大人的心吗?我要的是迷倒沈大人的药。” “没错。”张贤亭十分肯定地颔首,“夫人拥有此药,必然能将沈大人迷得神魂颠倒,不过真正拴住一个人的心,光靠药物是不行的。” 第102章 即将发生的惨剧 瑟瑟嘴角微抽:“张太医,你真的不是在坑我吗?” 迷倒?迷得神魂颠倒? 这就是张太医对她说的话的理解? “沈夫人乃是皇上亲封的倾国夫人,外命妇中位列一品,您的身份和地位是不可撼动的,至于沈大人冷落了您,您不必太过在意。”张贤亭低声安慰,“皇上很久没去皇后娘娘的住所了,皇后娘娘的后位仍然很稳。所以,夫人您也不必太心急。” 沈丞相婚后第三天才在皇上的旨意下与沈夫人圆房,这件事和沈夫人是商人女一样,朝中上下人尽皆知。背地里,大家都说沈丞相不爱新婚夫人,那些被沈丞相打压过的人都在笑话沈丞相是自作孽不可活,放着尊贵的公主不娶、贤淑的官家小姐不要,偏偏将地位低下的商人女迎娶回家,活该! 这些传言,张贤亭听得多了,所以当瑟瑟提出要将沈大人迷倒的时候,他脑袋里自然而然就想成了“将沈大人迷得神魂颠倒”,那就需要一点点的媚|药做辅。 瑟瑟终于明白张太医为何会曲解她的话了。 想想张太医是为她好,害她是无心之过,昨天还帮着她欺瞒皇上,本着多一个朋友少一个敌人的原则,她不打算再追究下去了。 至于**,她不想要了,有了昨天被沈卿缡摁着强灌媚|药的沉痛经历,短时间内给沈大人下药的愚蠢办法,想都不用再想。 营救程允夫妇的伟大计划,打死她都不要从沈卿缡下手了。 瑟瑟怨恨地最后瞅一眼张贤亭,还是找苏墨存苏大人下手吧。 打定主意,瑟瑟起身,说走就走。 张贤亭觉得自己精心调配的药估计没有帮上沈夫人,沈夫人才会如此看他。 他急忙拉住瑟瑟,提议道:“沈夫人无需心烦气躁,其实在这方面,沈夫人可以向巫贵妃学习,巫贵妃深得皇上宠爱,必然有独门秘诀。” 瑟瑟被张贤亭拦下已然不爽,听完张贤亭的话,简直气炸了。 她用力甩开张贤亭的手,谁知张贤亭正好放开她,她单脚站立不稳,这一下空甩,在力的作用下,直接把自己甩了出去。 两名太监一前一后抬着药筐从瑟瑟身侧经过,眼看瑟瑟就要撞在药筐上,两名太监吓得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躲的话,沈夫人就会摔到地上,不躲的话,沈夫人撞倒他们,到时候还得摔到地上。 两名太监犹豫不决,左右摇晃,看起来比瑟瑟更危险。 眼看这一跤是不可避免了。 张贤亭已经放弃去救瑟瑟,直接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忍去看那即将发生的惨剧。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如同一阵风,从殿外飞速跃进正殿,一把握住瑟瑟的手,将瑟瑟往旁边一带。 那人余光一扫,瞥见瑟瑟有只脚绑着纱布显然受伤,被他这么一带,不可避免还得摔。于是,他将瑟瑟拦腰抱起,往后跃出数步,直至安全。 当他停住脚步,抬着药筐的两名太监随即摔倒。 第103章 与王爷初遇(1) “姑娘,没受伤吧?” 他低头,望着怀里的女孩。 令他意外的是,经历那样惊心动魄的场面,女孩没有半分惊慌失态,她平静地望着他,平静的打量他,对他的突然出现,似乎有些小小的好奇,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 “没,谢谢。”瑟瑟与他对望。 剑眉入鬓,英气逼人。 肤色白皙,俊美非凡。 那双迷人的眼眸正关切地望着她,在他幽深的眼底,她望见了自己的倒影。 一瞬间,仿佛停止了呼吸,世界变得那样的静谧。 彼此的眼中只有对方的存在。 瑟瑟恍然觉得,这就是她要找寻的爱情。 当她危险的时候,男主挺身而出救她。 用低沉性感的嗓音问她是否受伤,用温柔的眼神与她对视,让她感受到他心灵深处的真诚,从而给她全部的安全感。 她喜欢他对她的称呼,不是“夫人”,更不是“沈夫人”,而是“姑娘”。多么悦耳动听的称呼呵,终于将沈卿缡那混蛋的标签摘掉了。 张贤亭走过来,关心地询问:“王爷,沈夫人,你们没事吧?” 摔倒的两名太监急急忙忙爬过来,磕头道:“王爷,沈夫人,奴才知错了,饶了奴才吧。”无论谁对谁错,奴才先认错肯定是对的。 瑟瑟与救美英雄全然不理睬他们。 两人异口同声—— 一个说:“王爷?” 另一个道:“沈夫人?” 说完,两人都笑了,为彼此的默契而笑。 接着,瑟瑟又说:“闲亲王,逊王爷?” 救美英雄则道:“沈丞相的新婚夫人?” 两人又同时点了点头,只不过有个人点得很不情愿,那人就是瑟瑟。 “沈夫人”三个字就像一把利刃,残忍地戳破了她的爱情美梦,沈卿缡的标签又一次强硬地贴在她的身上,剥夺了她的自由之身和她追求幸福的权力。 闲亲王,逊王爷,朝歌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全名是端木逊,先帝封为闲亲王,大家都习惯喊他“逊王爷”,有的直接喊“王爷”,反正朝歌城就他一个王爷,绝不会弄混。 端木逊是念帝的亲弟弟,唯一的亲弟弟,他也是姗公主的二哥。 郝瑟以前家住城西,城东的达官贵族区不是她这种小小的平民随便逛的,也就没见过这位传说中朝歌城里最闲的大闲人——逊王爷。听说逊王爷为人随和,且不争权势,自在逍遥,是许多未婚女孩和已婚妇女的梦中****。 是的,逊王爷至今单身。 不公平啊不公平,朝歌城里分明有这位玉树临风的王爷在,凭什么就给她配个大大大奸臣呢?她也有一个当“王妃”的梦想啊!谁来修复她此刻滴血的心? 端木逊细心地将瑟瑟放到椅子上坐好,捡起掉落在地的双头金蛇杖,递给瑟瑟道:“沈夫人有伤在身,找人的话,叫仆人传唤一声便是。” 瑟瑟看着逊王爷温柔的举止,伤心过度地道:“如果不是亲自过来的话,我也不会遇见王爷了。” 第104章 与王爷初遇(2) 端木逊微微一笑:“今天不知何故,突然想转道从太医院回王府,也许冥冥之中,是要我与沈夫人相遇吧。” 面对文绉绉的话,瑟瑟接不下去了。 小清新风,看来不适合她。 但是,与沈大人相比,她还是喜欢逊王爷这样有礼貌有风度的男人。 逊王爷剑眉星目、英武健朗,一看便是习武之人。救她的时候,动作行云流水,俊美飘逸。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她还有点小激动呢。哪像沈大人,文弱书生一个,只会欺负程娘子这类柔弱的女性。 “糟糕,差点忘记这事了。”瑟瑟一拍大腿,她怎么又把程允夫妇忘得一干二净。 从清莞姑娘求她救人的那天起,已经过去五、六天了。一天拖一天,再拖下去都到秋后斩首时间了,当然得保证这两天沈大人没有心血来潮给程允夫妇赐一顿下了毒的饭菜。 “是何要事?我能帮上忙吗?”端木逊热心地道。 帝都第一大闲人绝非浪得虚名。 瑟瑟倒是很希望端木逊能帮忙,人家是王爷,皇亲国戚,朝廷各个部门都会卖他几分面子吧? 可是,他们俩认识的时间一盏茶都不到,这样麻烦人家,她挺不好意思的。而且程允的身份有点尴尬,灵息阁暗杀堂堂主,朝廷养得地下组织,见不得光,能瞒着她尽量瞒着。 听说逊王爷不争权势,至今也确实没什么权势,王爷的身份再尊贵,遇到沈大人这种手握大权的奸臣,不把王爷的封号给撤了,那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 她不能害了逊王爷。 她对逊王爷的印象很不错,避免逊王爷和沈大人冲突,是对逊王爷的一种保护,因为沈大人他不是人啊!连自己的老婆他都敢下毒手! 瑟瑟拄着拐杖起身:“谢谢王爷的好意,这件事我自己能解决。” “沈夫人且慢!”张贤亭抱着药箱拦在瑟瑟面前,“我先帮沈夫人把今天的药换了吧。”早上沈夫人没起床,他被沈夫人的丫鬟赶回了太医院。 “等我把事情解决后再换药。”瑟瑟拿钦赐的黄金拐杖碰了碰张贤亭的手臂,她不想再被任何人任何事打扰耽误。 张贤亭是个识时务的,沈夫人手中的拐杖打他绰绰有余,上打佞臣下打小人不是说着玩的,谁也没在脸上贴着“我是好人”的字条,所谓的佞臣和小人,都是沈夫人看不惯的人。 张贤亭自觉地让开道,又说:“那沈夫人稍等一会儿,我去找人给您准备坐轿。” 沈夫人只是脚趾骨折,一两个月就能恢复过来,不过要照沈夫人今天这么折腾,估计三四个月都恢复不过来,万一不小心磕着碰着,落个终身残疾,他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等你们准备好坐轿天都黑了。”她就是左右等不到松儿的坐轿,这才咬牙自己上路。 时间不等人,尤其她已经浪费好几天了! “沈夫人用我的坐轿吧。”端木逊慷慨地道。 第105章 与王爷初遇(3) “那怎么好意思呢?”瑟瑟客气道。 “我不着急回府,回府也无事可做。我打算在附近走走看看,我的坐轿,沈夫人尽管用,不必跟我客气。”说完,端木逊东看看西瞅瞅,发现那两个险些和瑟瑟撞成一团的太监仍然跪在地上请求饶恕。 他对两个太监温和地说道:“你们别跪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这是不追究的意思,两个太监感激涕零地叩头谢恩,将散落一地的药材重新装筐。 “那就麻烦王爷了。”瑟瑟被端木逊体恤下人的行为感动。她再拒绝他的好意,就对不起自己的脚了,老实说,她要是一步一跳到大理寺,非在半路晕倒不可。 “我的坐轿就停在太医院外面。”端木逊伸手搀着瑟瑟,“我带沈夫人过去。” 瑟瑟点点头。 她不是很喜欢有人扶着她走路,但是端木逊,她却讨厌不起来。 两人走出太医院。 端木逊的坐轿已经等候多时,轿夫们看见自家王爷出来,迅速各回各位。 一名二十七、八岁的白衣男子,手持洞箫,从坐轿之侧迈出两步。 “王爷。”白衣男子双手相握,躬身行礼。之后他看向被端木逊搀扶着的瑟瑟,锐利的眼神在扫到双头金蛇杖后,莞尔一笑。 白衣男子再次行礼,“沈夫人。” 端木逊介绍道:“沈夫人,这位是住在我府上的司马平川,司马先生是我的好友。” “司马先生。”瑟瑟朝白衣男子微微点头,以示礼貌。 司马先生长相俊美,文质彬彬,倒是跟沈大人的气质有几分相似,尤其那双眼睛,精明得跟猴儿似的,不过他的眉宇之间生得几分温和,不像沈大人,一脸的冷酷阴狠,看不见半分和善。 她对司马先生的初次印象也很好。 话说回来,只要跟沈大人对比一下,她对任何人的印象都不错。 端木逊亲自将瑟瑟扶上坐轿,问:“沈夫人,我们往哪个方向走?” “大理寺。”瑟瑟察觉端木逊的话有些不对劲,“我们?王爷想跟我一起去吗?” 端木逊吩咐轿夫们前往大理寺,他自己则在坐轿一侧,散步似地跟着一起走。司马平川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瑟瑟探出头,望着端木逊,又问一遍:“王爷不是想在太医院走走看看吗?你把轿子让给我坐,自己却……” 说实话,她很感动。 如果把沈大人拿出来比较一下,逊王爷此刻在她眼里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温柔亲和,体贴入微…… 她想申请更换男主! 一定要想办法挤掉沈大人! 端木逊遥望皇城宽敞的大道,回忆般地说道:“大理寺啊,许久未见苏大人了,沈夫人一说大理寺,我突然就想去瞧瞧了。” 瑟瑟想起民间传言,忍不住问:“王爷很闲?” 端木逊转过头来与她对视,笑道:“是啊,我也许久未进皇城了,今天来是向皇上请命,希望此次立夏能交给我负责,结果连个打杂小厮的职务都没讨到。” 第106章 玩弄心机(1) 瑟瑟爱莫能助。 想到立夏,她忧愁了。 应秋以农历计算日子,什么五一劳动节、十一国庆节,想都别想,应秋连双休日都没有,想过万圣节、圣诞节的,只能说是想多了。 按理说,有没有节假日对她是没有影响的,她现在天天都是假日,日子过得都忘记今天是几月几了。可是沈大人有节假日啊,应秋的固定假日是一年的二十四个节气,立夏便是其中之一,到了那天,她就要跟沈大**眼瞪小眼,瞪上一天,简直不能更虐。 大概是一年到头的假日实在太少,通常到了那天都会出些活动,就说郝家吧,她爹会组织一家人把家里的商品拿出去摆摊。对,郝家的活动就是圈钱,放假嘛,逛街的人多了,东西卖得快。 至于逊王爷说的负责立夏的活动,也就是象征性地安排点歌舞戏曲,反正想看巫贵妃舞上一段是不可能的,人家那是私人的,不对外开放。 行出一段路。 轿夫突然停了,端木逊和司马平川也都停了下来。 “到了吗?”瑟瑟疑惑,太医院和大理寺靠得这么近吗? 端木逊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瑟瑟感到蹊跷,探头张望坐轿前方。 宽阔明亮的皇城大道上。 沈卿缡高冠博带,广袖长袍。 他独自一人,长身而立,站在大道正中。 瑟瑟一见沈卿缡恨不得上去掐死他,她和逊王爷相谈甚欢,他非要阴魂不散,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天的好心情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沈卿缡抬起手臂,双手相握,举在胸前,微微俯身。 这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礼节,作为一名大臣向尊贵的王爷行礼,这是基本礼仪,即使这位王爷手中无权。 沈卿缡在人前永远是严谨的,周全的礼仪,周密的谈吐,连表情都仿佛是他精心设计过的。 端木逊不喜欢沈卿缡,他讨厌沈卿缡。 他想从皇兄那儿讨点事情做,就像这次的立夏活动,沈卿缡总会有意无意地暗示皇兄,必须拒绝他的请求。而他根本不能驳斥沈卿缡,因为沈卿缡做得太完美,从沈卿缡的身上根本挑不出任何错。沈卿缡就在无形中处处打压着他,使他彻底沦为闲人一个。 沈卿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手仍然举在胸前,大声说道:“贱内初入皇城,不知尊卑礼仪,自己坐在轿中,却令王爷受烈日灼烧之苦,冒犯了王爷。请王爷看在贱内受伤的份上,饶恕她这一次。” 端木逊解释道:“是本王请沈夫人坐在轿中的。” “王爷仁善。”沈卿缡放下双手,喝道:“瑟瑟,下来!” “不下来!”瑟瑟一点面子都不给。 她最看不惯沈卿缡的道貌岸然、虚伪做作、两面三刀,尤其是他在别人面前左一个“贱内”,右一个“贱内”。 现在她就贱给他看,偏不下来! 沈卿缡也知道瑟瑟不是个听话的,尤其是他的话。 他又将方向转向了端木逊:“今天早朝,王爷向皇上提了立夏之事。” 第107章 玩弄心机(2) “是,皇上当朝拒绝了本王的请求。”端木逊脸色微变。 他盯着沈卿缡脸上的表情变化,那淡然冷漠的表情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 是的,父皇当年给他“闲亲王”的封号,是要他当个清闲的王爷,要他效仿五十年前的“皇叔”,不出王府半步,整天赏花逗鸟,焚香抚琴,不问世事。但是皇叔手握大权,连祖父惠帝都对皇叔忌惮三分,而他呢?一个丞相就把他打压得连王府的门都不敢出。 同样是父皇的儿子,大哥执掌天下,他却连守卫城门的士卒都不如,因为他无权,一个没有权力的王爷,他又怎能在家安心游玩? 沈卿缡嘴角上弯,露出一个不够真诚的友好微笑,“明天早朝,王爷不妨再向皇上提一提,我想皇上会答应王爷的。” 这是一个暗示。 暗示端木逊,他会在明天早朝帮忙。 瑟瑟对着端木逊拼命摇头,“别信他,他的话不能相信。” 当初沈卿缡就是用这张暗藏玄机的嘴巴把程允唬得一愣一愣的,令程允心甘情愿被擒。程允以为自己的牺牲能令程娘子获救,结果沈卿缡根本就是骗他的,打从一开始,沈卿缡就想将程允夫妇一网打尽,阴险啊! 端木逊侧头,看了看瑟瑟。 他讨厌沈卿缡,但立春这件事却非常需要沈卿缡在皇兄面前美言几句。 不!不需要几句!一句就够了。 沈卿缡的一句话,胜过别人十句、百句。 可是沈夫人…… 端木逊久久地凝视瑟瑟。 她似乎与沈卿缡不和,看来传言沈卿缡不爱新婚夫人是真的。 但是,她毕竟是沈卿缡的女人,而他和她认识才多久?一个时辰都不到吧。为了别人的女人,叫他放弃做梦都想得到的权力吗? 可是,她似乎想帮助他。 没用的啊!这个国家权力最大的女人上官皇后,都快保不住自己的后位了,她这个出门连坐轿都不备的傻姑娘,又能帮到他什么? 看见端木逊在犹豫,司马平川及时地唤了一声:“王爷。” 二人多年相伴,已有默契。 端木逊懂司马平川的意思,这是叫他当断则断,别妇人之仁。 他回避了瑟瑟的目光。 司马平川对瑟瑟拱手道:“沈夫人,请体谅一下王爷。”有些事,王爷不方便做,就由他来做。他现在的话是客气的,倘若沈夫人不识时务,赖着坐轿不走,他就不会客气了。他不喜欢沈卿缡,但是沈卿缡做事狠绝不留活路的做法,却值得他学习。 瑟瑟无可奈何地叹道:“我不会为难王爷的,这一切都是沈卿缡的错,他太过分了!” 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程允,这一次是逊王爷。 她很委屈,为什么每次她想帮助别人的时候,别人都会婉拒她?她就这么不被信任吗?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主动帮人了!丢脸! 瑟瑟又叹一口气,这才慢悠悠地走下坐轿。 当她的脚落地时,一股辛酸涌上心间。 第108章 玩弄心机(3) 将满腔悲愤化作对沈卿缡深沉的恨意! 瑟瑟手握金灿灿的拐杖,一步一跳,万分艰辛地朝沈卿缡蹦过去。她将双目中呼之欲出的熊熊烈火毫不保留地送给沈卿缡,而孤独无依的背影却不小心留给了端木逊。 她想起沈卿缡以前的话——算人心。 一个人要如何计算另一个人的心?她不知道。与其让她去理解沈卿缡是如何算人心的,不如理解为沈卿缡掌握了每个人的弱点,程允的,逊王爷的,也许也有她的。 她很想知道,沈卿缡的弱点在哪里? 端木逊握紧拳头,眼睁睁地看着瑟瑟远离他,明明说好送她去大理寺的,他却在中途将她赶下轿。 这一切都是沈卿缡的错! 早朝上是沈卿缡的暗示,皇兄才拒绝由他负责立春活动,此刻沈卿缡却拿这件事威胁他,令他不得不将一个柔弱受伤的女子赶走,令他不能兑现自己答应她的话。 沈卿缡站在原地巍然不动,嘴角挂着一抹笑,淡淡的,有些冷。 他望着瑟瑟一步步朝他艰难地走来,却压根不打算扶一把瑟瑟。 他很生气。 他生气的时候不会像瑟瑟那样暴跳如雷,他会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对令他生气的人进行折磨报复。 是的,他在报复她! 她既然敢独自一人从后宫走到太医院,那么眼前这点距离也不会有问题。她不是很喜欢像兔子一样跳来跳去吗?那还坐什么轿子? 她和逊王爷欢声笑语的时候,她当着他的面大声拒绝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为何会出现在此? 他放下手头所有工作,就为找她! 松儿惊慌失措跑来告诉他,她不见了。 他被当场吓住。 谁都不知道她是不是被绑架了。 当初程允绑架她,是他预料中的事。程允的一举一动、程允的所思所想,全在他的计算当中,所以她不会出事。 而她这一次失踪,却是意料之外的。 他在短暂的时间内,把他为官至今的所有敌人分析了一遍,最后想到那瓶错误的媚|药,他才选择先到太医院一探究竟,却在半路看见她和逊王爷勾搭在一起,而两人所走的方向,耐人寻味。 瑟瑟也很生气,她的气是在明面上的。 走到沈卿缡面前,她恶声恶气地道:“怎么?你要背我吗?” 沈卿缡会心一笑,对天做了个手势。 他是冷静的,一时被吓住,不代表他就会慌乱失控。 转角处,忠仆蒙佳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一架步辇,由四名太监抬着。他们已经等候多时,之所以躲到现在,是因为沈大人的吩咐。 瑟瑟应该感到高兴,毕竟沈卿缡还算有良心,没让她这个残疾人自生自灭,然而转念一想,沈卿缡个老狐狸果然是冲着她来的,她之前还想着他是路过巧遇呢。 一时悲愤没来得及控制住,黄金拐杖抬起落下,直接戳中沈卿缡的脚背,这下瑟瑟连同昨天的帐一起算了。 沈卿缡“傲唔”一声惨叫,整个背部像虾米一样拱了起来。 第109章 玩弄心机(4) 他双手抱住自己的脚,痛得原地乱跳,比兔子还活跃,嘴里连续发出“嗷呜嗷呜”的狼嚎声。 这种关键时刻便显现出了文官官袍的繁琐拖沓,长似瀑布的袖子坠落在地。 沈卿缡此刻已经顾不上一国丞相的庄严肃穆了,好在他也不是那种刻意追求形象的人。他一脚踩在自己的袖摆上,颀长的身影做出了一个长袖起舞的华丽动作,之后人便往后仰倒下去。 这种时候也是体现仆人忠心与否的关键时刻,只见蒙佳一个漂亮而标准的游泳入水动作,精准无比地扑腾到沈卿缡的下方。 紧接着,蒙佳也发出一声惨烈的“嗷呜”! 沈卿缡毫无悬念地砸在了蒙佳的后背上。 瑟瑟一看沈卿缡主仆俩狼狈不堪的经典形象,“噗哧”一声乐了,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放肆而嚣张。 她怀疑这对主仆是狼族出生。 还有,沈大人的男主当得太失败了。她现在完全相信沈大人不会武功,像沈大人这种时刻在人前保持庄重沉稳的人,如非迫不得已,绝对不会让别人看他的笑话。 沈卿缡幽怨地瞪着瑟瑟。 这女人!真行啊! 蒙佳痛苦地撑起身子。 他按着自己受伤的胸口,将沈卿缡搀扶起来。 沈卿缡瞅了眼蒙佳煞白的脸,明白自己这分量砸在蒙佳的身上不死也伤,道:“能撑住吗?” 蒙佳显然被砸得不轻,话都不能说,勉强地点了点头。 瑟瑟才不管这对主仆的死活,好歹她也遭遇过被绑架,最近还骨折了,自从嫁给沈卿缡,她是三天两头出问题,再柔软的心遇到沈大人也得变坏。 她回头望了望端木逊,发现端木逊正强忍着笑,表情很是纠结,看见她转头回来,他才露出笑容。 两人又一次默契地对视,默契地朝对方微微一笑。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默契全被沈卿缡看在了眼里,并且记在了心里。 沈卿缡一对凤眸危险地眯了起来,脸上再无任何表情,他在瑟瑟耳畔冷声说道:“你不想救程允和他女人了?” 想!当然想!瑟瑟的笑容随之消失,她回头看向沈卿缡,莫名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救他们?” “清莞想救程允的心思全在她说的话里,我会听不出来?她找你是死马当活马医。”沈卿缡冷酷地道:“想救他们,就给我道歉。” “对不起,我错了。”瑟瑟无比迅速地低头认错。 沈卿缡却被她的道歉怔住了。 按照他的计算,以她对他的厌恶程度绝不可能这么快道歉,她一定会跟他纠缠一番,被他逼得走投无路,她才会**道歉,甚至违心的讨好几句。 如此看来,她不是没脑子。 但是这么一来,倒是他吃亏了。 仅用“对不起,我错了”六个字就能从他手上救走两条命,女人还真是不能小窥了。 “你倒是能屈能伸啊。”沈卿缡嘲讽道。 瑟瑟满脸堆笑,伸手勾住沈卿缡的臂弯,殷勤道:“我扶着你啊。” 第110章 玩弄心机(5) 小不忍则乱大谋,怎能凭一时之气错过救程允夫妇的机会?当她傻呀! 沈卿缡古怪地看着瑟瑟洋洋得意的脸蛋。他视线下移,又看了看瑟瑟抓在手里的双头金蛇杖,再往下看,最终将目光落在瑟瑟那只已经习惯提着的坏脚上。 瑟瑟跟随沈卿缡的目光,将自己从上到下打量一番,最终的最终,她将目光放在了被她戳了一下的沈卿缡的脚上。 那只脚显然出了问题,沈卿缡踮着脚尖,看起来很疼。 这种感觉,太诡异了! 她的左脚脚趾骨折了,沈大人的右脚瘸了,就他们俩这种一级残和二级残……她也分不清是几级残,反正都残了。 “相互扶持,别在意细节。”瑟瑟一边尴尬地笑,一边勾着沈卿缡的手臂,坐上步辇。 两人之间分不清谁搀着谁,倒确实有点相互扶持的味道。 瑟瑟这次没跟沈卿缡撇清关系,坦然和他同坐步辇。 她瞅了眼沉默不语的沈卿缡,拍了拍他的肩膀:“挤一挤,别在意细节,放松一点。”又对轿夫说道:“去大理寺。” 她余光扫到脸色发白的蒙佳,终是于心不忍,吩咐道:“叫张太医也去大理寺。” 分配完任务,轿夫抬着她和沈卿缡往大理寺走去,蒙佳则反方向去太医院找张太医。 于是乎,端木逊被瑟瑟遗忘了。 望着渐行渐远的步辇,端木逊若有所思。 沈卿缡和沈夫人看似不和,却又十分和谐。 沈卿缡的为人,朝中上下都颇为了解,是个狠绝之人,与他作对的人、对他照成威胁的人,都会被他明着暗着进行打压,直到对方喘不过气为止。可是刚才,他被沈夫人砸了脚,伤势明显不轻,他却没有多说一句话。 沈夫人好像很讨厌沈卿缡,可是她搀扶沈卿缡的动作却那么自然,没有一丝的不情愿。 夫妻二人在最后一刻,全都忽视了他。 “司马先生觉得他们俩般配吗?”端木逊问,这两人的相处方式真的很奇怪,他看不懂。 “很有夫妻相。”司马平川含笑道。今天巧遇沈夫人,对他和王爷来说是件幸运事。 “沈卿缡这个人做事必须讲究一个利字,他放着公主不娶,官家小姐不要,选了个没什么名气的商人女。如果是皇商也罢了,偏偏郝家是做小本买卖的。沈卿缡选择郝瑟,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端木逊困惑道。 “听说皇上第一眼看见沈夫人的时候,眼睛都直了,还想将沈夫人那位尚未及笄的妹妹接进宫,当姗公主的玩伴。”司马平川道。后宫之事,只要主人说话时有宫人在场,根本不需要安排眼线,用钱就能打听一二。 “我大哥的心思我最清楚,他一见美女眼睛就发直,若非是沈卿缡的女人,他只怕是要抢回去当自己的女人了。”端木逊冷冷一笑,“什么当公主的玩伴,还不是他得不到姐姐,就想拿妹妹慰藉下自己。” ****** 第111章 发誓效忠(1) 皇城以西,靠近西佑门的大理寺。 后院,一间宽敞明亮的休息室,瑟瑟和沈卿缡一人一把坐椅,靠窗而坐,人手一碗今春的新茶,左手持杯托,右手揭碗盖,均小酌了一口,动作出奇一致。 两人的对面,张贤亭坐在小板凳上,正在为瑟瑟受伤的脚趾换药包扎,另外一名同为太医院的太医则在为沈卿缡红肿的脚背敷药,夫妇二人连受伤的部位都出奇的一致。 在门口伫立许久的苏默存叹息摇头,默默地转身离开。 幸亏大理寺地方大,还能腾出一间休息室供他们夫妇俩看病静养。换到别的部门,岂不是要把办公的地方挪出来给他们使用?有病的在家养病,工伤的就去太医院治疗,非得挤在大理寺妨碍他办公,真恨不得去皇上面前参沈卿缡一本。 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官员抱着公文匆匆跑来,朝他略施一礼:“请问苏大人,沈大人是否在此?” “吴升,进来。”沈卿缡的声音从其中一间房传出。 被唤“吴升”的年轻官员向苏默存行了告辞礼,匆匆去寻沈卿缡。 吴升走进休息室,未被眼前那疑似足底按摩的情景吓住,径直走近沈卿缡,双手捧上公文,道:“大人,边关告急。” 瑟瑟扯了扯沈卿缡的袖子,提醒道:“我的事也很急。”沈卿缡的话果然不能相信,说好的她道歉他放人呢?一到大理寺先找地方坐下喝茶,等张太医他们过来,又开始做足底按摩……哦不,是疗伤疗伤。 沈卿缡淡然地斜视她一眼,从吴升手上拿了公文。 装袋封口的公文,他想都不想,直接拆开了翻阅。 瑟瑟暂时不敢得罪沈卿缡,耐着性子等他办完公事。 “又是他。”沈卿缡嘴角斜勾,露出嘲讽般的冷笑。 “谁啊?”瑟瑟经不住好奇地问。 沈卿缡将公文塞回封袋装好,丢给吴升道:“照往常办理。” 瑟瑟又没忍住,多嘴地问了一句:“不是告急吗?不应该特殊处理吗?” 沈卿缡仰头看了看静立在侧的蒙佳:“怎么样?好些了吗?” 蒙佳低头道:“谢大人关心,服了张太医的药后,感觉好多了。” 张贤亭帮瑟瑟换完药,收拾了药箱,起身说道:“蒙管家身强体健,两三天就能恢复如初。” 虽然沈卿缡至今没理睬瑟瑟,但这不妨碍瑟瑟跟他交流:“你倒是挺关心蒙佳的,同样是你的下属,怎么待遇就这么大呢?” 她这是在暗指程允。沈卿缡奉旨出任灵息阁阁主一职,程允做为暗杀堂堂主,也是沈卿缡的下属,只不过这对主仆是在暗的,见不得光的那种。 “你不为这件事感到羞耻吗?”沈卿缡终于对瑟瑟开口了。 瑟瑟无辜道:“我为什么羞耻?又不是我把蒙佳砸成内伤的。”说完,她转向蒙佳道:“蒙佳,是谁砸伤你的?” “两位太医这是要回去了吧?”蒙佳机灵地岔开话题,坚决不参与大人和夫人的夫妻战,“大人,蒙佳送两位太医出门。” 第112章 发誓效忠(2) 沈卿缡点头应允。 吴升手捧公文向沈卿缡告辞,与蒙佳、张贤亭、以及太医院的另一位老太医一起离开。 转瞬的功夫,休息室静得落针可闻。 瑟瑟侧着头,瞪着沈卿缡。 程允夫妇此刻就关在大理寺的牢房,至于是哪间牢房,用钱打听便能知晓。见面容易,但想把人清清白白地提出来,还得巴结眼前这个掌管天下大小事的权臣。 瑟瑟此前总爱明着跟沈卿缡作对,将她对沈卿缡的讨厌、痛恨表现得淋漓尽致,至今没讨到好处,而她的“对不起,我错了”六个字却将沈卿缡镇住了,至少沈卿缡现在除了不理睬她之外,并未使用过多的言辞刺激她。 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如果他一天天地沉默下去,难道要她配合他装聋作哑吗? 从这些日子以来她对他的了解看,想从沈大人手里救下两条人命,仅用六个字是行不通的。退一步讲,如果六个字能解决问题,清莞也不会三更半夜求她救人。 再等等,再等一下,沈大人肯定会开出条件的。条件无非就是滚个床单之类的,他也就那点喜好,反正不是滚第一回,熄了蜡烛,她就当沈大人是她的梦中****。 沈卿缡站了起来,在地上来回走了两步。 他脚背的肿伤不算严重,不至于像瑟瑟那样走路需要拐杖,但因脚背仍旧疼痛,步伐不利索,走路一瘸一瘸的。 又走了几步,等稍微适应一下后,他回头狠狠地瞪着瑟瑟。 他被她戳伤一只脚,她却舒舒服服地坐着,就这个态度想救人? 心里不是滋味,用六个字从他手里救走两条人命,太便宜她了。 “今天学乖了?怎么不和我吵了闹了?”沈卿缡把受伤的脚抬起来给瑟瑟看,“你是在为故意伤我而自责吗?” 他当然不认为瑟瑟在自责,从她言语里反复暗示程允,就知道她的心里尽想着别人。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这都当了多少日的夫妻了?起初以为她闹个两三天就会收敛,毕竟圆房的时候没有顾及她的感受,但昨天他完全配合她的需求,都已经这样亲密了,她胳膊还往外拐。 她看逊王爷的眼神和看他的眼神截然相反,好像逊王爷才是她的夫君,他倒成外人了。 “人总有控制不住情绪冲动的时候嘛,再说我也道歉了。”瑟瑟谄媚笑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再谈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如我们谈谈还没过去的那两位的事情吧。” 沈卿缡扶着椅子扶手重新坐下,斜眼瞅着瑟瑟:“案子是苏大人审的,人证物证俱在,想救他们,不容易啊。” “他们有没有罪,还不是你一句话吗?”瑟瑟将沈卿缡的手臂移到自己的腿上,殷勤地揉捏按摩。 沈卿缡对瑟瑟刻意友好的行为并不领情,冷冷地道:“虽然我是丞相,手里确实有点权利,但大理寺归苏大人管辖管理,我不好插手。况且应秋有应秋的律法,倘若每个犯人都不追究责任,无罪释放,律法形同虚设,天下岂非大乱?” 第113章 发誓效忠(3) “我呸!”瑟瑟不遗余力地喷了沈卿缡一脸的口水,忍他很久了,“装吧,你就使劲装吧。那天是谁把程娘子当人质威胁程允的?大理寺是苏大人管的,你不去解决那什么边关告急,带着大理寺的犯人到处走,这样好吗?你在这桩案子里充其量就是个受害者。” 沈卿缡用手拭去脸上潮湿的口水,没有半分嫌弃,反而微笑起来,说道:“聪明,说到点子上了。我做为受害者,如果将此二人无罪释放,这叫纵虎归山。它日这二人再设计陷害我,我再费些时间把他们抓回来,又是今天的局面,不多此一举吗?今天放走他们,他们也就是多活几天而已。” 瑟瑟愣了愣,被他的巧舌如簧彻底击溃,内心深处隐隐有些佩服,但她是不会承认的。 说话是有技巧的,也或许是种天赋。 沈卿缡不说放走程允夫妇后自己又多两个敌人,将自己陷入危险之境。这么一来,瑟瑟会很高兴,她巴不得他天天被人追杀、暗杀、毒杀。 他说放走程允夫妇后,一旦程允夫妇威胁到他,他会毫不手软地抓他们回来,而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是,他不改变初衷,必须除掉程允夫妇。 这样一说,瑟瑟的考虑方向改变了。 如果程允又被抓,她岂不是白忙? 为救程允夫妇,她不惜向沈大人低头认错,士可杀不可辱啊!虽然她戳伤沈卿缡这个行为不见得是对的……好吧,这种故意伤害他人的行为极其恶劣,并且绝对是错的。 见瑟瑟皱眉苦想,沈卿缡说道:“事情想解决也不难。” “怎么解决?”瑟瑟虚心求教。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已经落入沈卿缡的陷阱中,可是她却不打算逃出去。 她隐约理解了程允和逊王爷当时的心情,迫切想要的东西握在沈大人的手里,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沈卿缡笑道:“很简单,只要他们两个发誓效忠我,案子就此了结,我放他们无罪回家。” ****** 狱卒拎着一串铜钥匙停在地牢的最深处。 终年不见阳光,走道里阴暗潮湿,空气里霉味飘散,牢房中传出犯人痛苦的哀叫声。 狱卒对这样的环境习以为常,漠然以对,但他却不敢对瑟瑟冷漠不理。这位夫人是皇上册封的倾国夫人,钦赐双头金蛇仗,最重要的是,她是沈大人的夫人。 “最里头那个犯人是沈大人特别交代的重点要犯,小的们不敢有半分松懈。听说此人犯武功高强,为了防止人犯越狱逃跑,小的给那人犯加了好几重枷锁,所以沈夫人请放宽心交谈,不用担心人犯会伤到你。”狱卒拿钥匙打开那道坚固的铁门。 瑟瑟点了点头,低头走进牢房。 单人牢房,比当初程允关她的那间要差很多。 一地发霉的稻草,没有桌椅,没有任何生活用具,空气中充斥着恶臭。 正如狱卒所言,程允的身上锁着许多夹板和铁链,像一幅被挂在墙壁上的油画,又像一个行为艺术家。 第114章 发誓效忠(4) 他的表情非常平静,不像是被关在地牢里等候问斩的囚犯,倒像是看破红尘忘记生死的修行之人。当然,后一句的形容并不贴切,身为暗杀堂的人,无惧生死是第一要素,尽管他的内心深处藏着他的美****,但这不妨碍他面对逆境时应有的镇定。 听见狱卒走近的声音,程允安然不动,闭目养神,心如止水。然而听见狱卒口中的“沈夫人”时,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许久未曾打开的沉重牢门被狱卒缓缓推开。 程允看见年轻貌美的沈夫人拄着黄金拐杖走进牢房,他的眼底露出些许惊讶与歉意。 他没有想到沈夫人对他当时选择投降沈大人的事那么气愤,更没有想到沈夫人踹他一脚后竟会落下如此严重的伤。 想起沈夫人曾多次想帮助他,他有些内疚。 接着,他的眼底涌现细微的波澜,也许,自己的妻子有救了。 那一瞬,瑟瑟似乎明白了程允眼里的感情,开门见山地道:“程娘子的命,握在你的手中。” 程允抿着唇,不说话。 “你和沈大人的矛盾,我都听说了。”瑟瑟走近他,回忆着清莞的话,她说:“规矩都是人定的,改一改又何妨?你不希望沈大人当你的上司,你辞职就是,何必非要把沈大人拉下台呢?再说沈大人是你能惹的吗?皇上是你能惹的吗?沈大人是皇上任命的,你反对沈大人,就等于反对皇上,沈大人现在要除掉你,谁知道这是不是皇上的意思?” “就算是皇上的意思,也一定是沈大人暗示皇上这么做的。”程允否定瑟瑟的话,坚持己见,“灵息阁存在的意义是辅佐皇上监察百官,沈大人是百官之一,就是灵息阁监察的对象,皇上怎能让监察对象掌管灵息阁?这是错误的!” “怎么就不懂变通呢?你这样硬碰硬和沈大人、和皇上对着干,只有死路一条。”瑟瑟摇头叹息。 “程允不怕死!” “活着!必须活着!”瑟瑟仿佛在参加辩论赛,越辩越激动,手握拳头,高高地举起,“哪怕是苟且偷生,也必须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打败你的敌人,死了你就输了。活着,哪怕等上十年、二十年,总有一天会赢。” “程允愚笨,再过三十年、四十年,也不是沈大人的对手。”程允颓然地摇摇头,瑟瑟的慷慨陈词,没能点拨他。 瑟瑟很失望,自己果然没有说话天赋。 接着,她又发觉自己的劝说不太对,她是来劝说程允效忠沈大人的,怎么变成劝说程允伺机报复呢?好在程允似乎也已发现自己的智商没有沈大人高,智商这东西是先天决定的,所以他放弃了,他不怕死。 “你一死,你以为程娘子就能活吗?”瑟瑟无奈地道出事实**,不过,程允也应该察觉到了沈大人的险恶用心。 “求夫人救我妻子一命,程允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夫**恩。”程允乞求道。 第115章 发誓效忠(5) “来世过于遥远,我希望你今生……不,是现在、此刻就报答我。”瑟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一丝得意迅速消失在她的唇边。 “只要程允能做到……不,程允什么都愿意做!”为了救爱妻,他豁出去了。 瑟瑟被感动了。 为了对方的安全,甘愿牺牲自己的一切,如此高尚而圣洁的爱情,却被无情无义的沈大人毁坏了,可恨可叹! 她现在回头想想。 其实,想救程允很简单,想杀程允同样简单。他的弱点就是程娘子,沈大人用他的妻子要挟,轻而易举生擒了他。但是沈大人讨厌有人阻碍他,所以程允夫妇必须死,沈大人根本不给程允夫妇活命的机会。 程允不适合当杀手,沈大人倒是颇有几分杀手的神韵。 总之,她是白捡了一个人情。 “我要你发誓效忠沈大人,不光是你,你的妻子也必须发誓效忠。这么一来,你和你的妻子将无罪释放。”瑟瑟将沈卿缡的要求原封不动地告诉程允,“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娘子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灵息阁背后的组织,不知道我是个杀手,她只是从我身上隐约感觉出我和沈大人之间的敌视关系,她认为沈大人会伤害我,她不希望我出事,才会对沈大人做出危险的举动。我会让她打消对沈大人的仇视。”程允语气一转,坚定地说道:“但是我,绝不会效忠沈大人。” 瑟瑟气得直拿黄金拐杖敲打地面。 真的是一根筋、死脑子、倔强无比啊。 她不再劝说下去,因为说再多,程允这块又硬又臭的破石头也不会回心转意。她不想再废唇舌,她尽力了,仁至义尽了,也受够了,一个两个都不领她的情,活该被沈大人打压。 瑟瑟气呼呼地一步一跳,蹦出牢房。 牢房外的阴暗处。 沈卿缡双手抱胸,悠闲自在地偷听瑟瑟和程允的谈话,仿佛他在听一出有趣的戏剧。 看见瑟瑟出来,他的唇边漾起一抹淡若云烟的浅笑,似乎有种嘲笑的味道,又好像只是习惯性地对人笑一笑。 他的笑,永远是那样的高深莫测,耐人寻味。 瑟瑟心情不好,又见沈卿缡,心情瞬间跌至谷底。想起沈卿缡曾三言两语令程允束手就擒,而自己说破嘴皮,人家就是不肯低头。 “蹲下来!”她怒喝,准备将怨恨发泄在沈卿缡的身上。 沈卿缡无动于衷,似笑非笑地瞅着她,片刻,他的目光越过她,望向了她的身后。 瑟瑟莫名,下意识回头去看。 只见那个正在锁门的狱卒双手抱头,蹲在她的身后。 狱卒颤巍巍地抬头仰视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显得特别无辜和委屈。 “不是说你!”瑟瑟那个郁闷啊,该蹲下的人没蹲下,不该蹲下的人蹲得特别积极,挺正直的一个狱卒,被她吓得跟个偷鸡摸狗的嫌疑犯似的。 狱卒非常困惑,这里除了他就剩沈大人了,如果不是他,难道是叫沈大人蹲下吗? 第116章 发誓效忠(6) 狱卒顿时觉得沈丞相特别亲近,因为在他的家里也是以妻为尊。 沈卿缡心似明镜,似能照出人的内心,看透人的心思。 他笑盈盈地望着瑟瑟,说道:“我的脚肿了,背不动你,牢中道路狭窄,坐轿也进不来,你自立吧,这么点路,应该难不倒你。” 对于沈卿缡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载的通天智慧,瑟瑟见怪不怪了,对沈卿缡料事如神的本事她也习以为常了。 听完沈卿缡的话,她放弃了要他背她的念头,不是良心发现担心他的脚,她是怕被他在半道上丢下地去,这种阴险的人什么都干的出来,防不胜防,小心为上。 瑟瑟回头看了看无辜躺枪的狱卒。 狱卒诚惶诚恐,要他背沈夫人肯定没问题,哪怕背着沈夫人在皇城里散步他都乐意。 然而,他打算接受这份美差时,好巧不巧地瞥见沈卿缡投射过来的微笑,吟吟浅笑中,隐藏着深沉的危险。 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他怎么忘了眼前这位貌美如花的夫人是沈大人的夫人呢?朝中上下人人都知道,最不能得罪的人——是沈大人。 狱卒惊吓道:“小的好些天没有洗澡了。” 他怕瑟瑟提出背她的要求,又怕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手在身上四处挠,好像不是几天没洗澡,是几年没洗身上全长虱子了。 瑟瑟明白狱卒的顾忌,不过她没打算叫狱卒背她。陌生是关键,还有就是狱卒整天在地牢工作,身上又臭又脏,她受不了。 话说回来,沈大人除了爱吃点臭豆腐,偶尔嘴里散发臭豆腐的臭味外,平时的他是非常干净整洁的,因为是文官的关系,不会有剧烈的运动,身上从没有汗臭味,这点很值得赞赏。 “你放弃了吗?”沈卿缡看着瑟瑟从他面前走过去。 “是的,我放弃了!”瑟瑟愤愤地道。 和高智商的聪明人打交道不算最惨,最惨的是和一根筋走到头不懂变通的人打交道,简直像两个世界的人,根本无法沟通。 她牺牲了婚姻、未来、一只脚趾的代价,委曲求全地跟了沈大人,这种大无畏的精神感动天感动地,就是感动不了程允这根烂木头。 她牺牲这么多,为的是什么?是为了有朝一日找出沈大人的弱点,将他狠狠地踩在脚底下,让他尝尝什么叫羞辱。 为此,她会继续留在沈卿缡身边,忍辱负重,死而后已。 瞧她这思想境界,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谁叫她是穿越人士呢? 沈卿缡跟上她,道:“要不要我给你出个主意?” “要!”瑟瑟停下步伐,热切地盯住沈卿缡。讨厌归讨厌,但她不能因此忽视沈大人的智商。 “我突然又不想出主意了。”沈卿缡无趣道。她越来越听话了,真没意思。 “爱出不出。”瑟瑟翻翻白眼,继续往前走。 经过和沈大人的长期奋战,和她的总结分析,她得出一些和沈大人的相处之道,非常有用。 第117章 发誓效忠(7) 第一,不要刻意的、很明显的反抗他,他总有办法叫对方低头认错或认罪,而他的手段通常很危险。 第二,不要刻意的、很明显的去求他,他会利用所有机会,抽干对方身上仅剩的价值,这个过程,通常会令对方十分屈辱痛苦。 总结就是,和沈大人打交道,吃亏的永远是自己! 解决办法就是,别理他! 这招显然有些用处。 沈卿缡从后面一把抓住瑟瑟的手臂:“别急着走。” 瑟瑟停步回头,瞪着他,暗讽道:“这里这么臭,你喜欢啊?哦对了,你对臭有天生的喜好。” 沈卿缡对她的冷言冷语并不在意,笑眯眯地说道:“不妨转道去看看程家娘子。” 一句话提醒了瑟瑟。 她对程娘子的印象不是很好,两人初次见面,程娘子拿着菜刀当街砍她,之后骂她“母狗”,因为她骂沈大人是“狗官”,后来又把沈大人的手臂咬伤。杀手不可怕,可怕的是杀手的老婆。 所以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找程娘子谈话,直接把程娘子归类为极端主义者,这种人通常很自我很变|态。 但是现在,她想去试一试。 清莞找她救人,是死马当活马医,她找程娘子也是这个意思。 一旦成功,清莞和程允各欠她一个人情,这两人身份都不简单。清莞负责情报,从她手上兴许能打听到沈大人在外面有没有私养情|妇什么的,程允负责暗杀,暗中解决掉沈大人的情|妇……她又想多了。 瑟瑟朝沈卿缡翻白眼,表情上不承他的情,但行动上赞同了他的建议。 在狱卒的引领下,弯弯绕绕,又经过数十间地牢,有单人的有多人的,有封闭式不见里外的,也有开放式里外一目了然的。 大多数囚犯听见脚步声便从发霉的草堆里懒洋洋地站起来,披头散发地抱着牢房的柱子,一个个像死了爹娘一样痛声哀嚎—— “狱卒大哥,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啊?” “狱卒大老爷,赏口酒喝吧。” “狱卒亲爷爷,给我换间单间的吧。” “回去!老实呆着去!”狱卒一路凶狠地喝令那些不安分的囚犯。 这些囚犯多数是惯犯,进牢房跟进自己家一样,对狱卒的喝骂习以为常,谁都没在意。 他们看见狱卒身后的瑟瑟,眼睛均一亮,语气陡然一转,个个都成了逛青|楼的大爷—— “这是哪家青|楼的姑娘啊?陪一晚多少银子?” “瞧这青嫩的眼神儿,不会还是个雏吧?” “小美人,要不要爷教你几招……” 两排牢房里的囚犯突然神色大变,惊恐万分地跪倒在地。 他们双手举天,重重地磕头下去,如此循环反复,说话的语气变成卑微的讨好—— “沈大**驾光临,小的们给您叩头了!” “沈大人,小的已经洗心革面,再也不敢犯法了!” “沈大人您的脚怎么了?是谁干的?小的出去给您报仇!” 瑟瑟对囚犯们转脸的速度根本反应不过来。 此时的他们屏息凝神,死死地盯着沈大人的瘸脚,好像只要一直盯着,那只瘸腿就会告诉他们,是谁让它瘸了。 第118章 发誓效忠(8) 瑟瑟感觉囚犯们萧杀的目光随时会投向她,并对她进行惨无人道的痛骂。 说真的,砸瘸沈大人的脚,她至今没后悔过,但是看见囚犯们凶煞的眼神,她稍微反省了一下自己,将原先准备痛骂囚犯的话咽回肚子里,不想被认出她就是凶手。 沈卿缡停下步伐,对囚犯们的讨好无动于衷,看似随意地对狱卒说道:“大理寺狱中的囚犯似乎比以前多了不少。” “这……”狱卒为难地道:“小的只负责看管这些犯人,其他的,小的不是很清楚。” 沈卿缡也没打算从狱卒口中问出些什么,他仿佛在思考、在斟酌:“我朝律法似乎许多年没换过了,像私闯民宅、劫财盗窃、打架斗殴,关上几个月就放了,回头又犯事,又是关几个月,朝廷还得拨款养这群败类,劳民伤财,实在不值。” “对!不能让他们在牢里吃白饭,必须劳作。”瑟瑟忍不住搭话,算是对这些囚犯口出恶言的报复。 沈卿缡“咦”了一声,好奇地瞅了眼瑟瑟。 他没想到瑟瑟会突然接话,而且接得挺有水准,帮他解决了一个难题,于是赞同地说道:“这个主意倒是不错,最近边关防守薄弱,人手缺得紧,把帝都大小监狱里的囚犯聚集起来,送去边关当敢死队……” 他话还没说完,囚犯们便鬼哭狼嚎起来——“沈大人,小的们错了,您赏几根棍子,打到您高兴为止,但是千万别把小的们送去边关啊。” 谁不知道行军打仗风餐露宿,哪有蹲牢房里安逸啊。听说边关附近蛮人出没,杀人不眨眼,砍头跟割草似的。他们也就是打打架、偷偷东西,没杀过人啊。 他们刚才是没看见沈大人,要不都乖乖地躲草堆里不出来了。 沈卿缡笑了起来,“别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我和你们也算老熟人了,所以才给你们特别的关怀,上战场建功勋,以后不用再做偷鸡摸狗的事了,为国争光,当将军不开心吗?” 囚犯们的脸更难看了,“沈大人,您别玩小的们了,谁不知道敢死队就是送死的。” “看来不算太笨,你们能活着从战场上走出来,兴许朝廷就给你们入军籍了。”沈卿缡说完,阴阴地笑起来,再不理睬他们。 他拉着瑟瑟的手,亲昵地道:“夫人,我们走吧。” 囚犯们吓呆了。 原来那位漂亮姑娘是沈夫人,他们在沈大人面前用言语调|戏了沈夫人,但是还活着!虽然跟死也差不多。敢死队在战场上站在最前面,用自己的血肉挡住敌人第一波攻击,谁能活下来?沈大人是想要他们的命! 瑟瑟一步三回头,望着陷入绝望的囚犯们,忽然觉得他们特别可怜,但这种情绪仅仅持续了两三个呼吸,她就被另外一个问题套住了。 “你和他们是老熟人?你以前不会也在这里呆过吧?”她好奇地问。 沈卿缡并非土生土长的帝都朝歌城人,听她老爹说过,沈家初入朝歌城时险些全家饿死,是她老爹接济了沈家一家老小。 第119章 发誓效忠(9) 而在此之前的沈卿缡,谁都不了解,那是一段无人知晓的历史空白,所以她才有此猜测。 沈卿缡淡淡地回道:“出任丞相之前,曾在大理寺任职,苏大人现在的位置,便是我当年的位置。” 一转眼,两年了。 他在丞相的位置上稳稳地坐了两年,那个人在穷凶极恶的边关镇守了两年,大将军一定很想回朝,而他绝对不会让大将军有回朝的机会。 边关告急?现在就给他送一万囚犯过去! 瑟瑟没发现沈卿缡的脸色有些阴郁,她在一门心思想着自己的问题。 她对沈卿缡的了解太少了,别说是沈卿缡定居朝歌城以前的事,就是沈卿缡这两年在朝中的事她都不了解,这都怪郝瑟,小时候只知道欺负邻居王小尔,长大后只知道关注天下第一美人,她就从来没对沈卿缡上心过,虽然现在也是如此。 但是她怎能如此不思进取,让错误一直错误下去呢?居然连沈大人在大理寺工作过的事情都不知道,太不应该了,还怎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两人各怀心思,沉默地跟在狱卒后头,彼此的手握在一起,谁都忘了将手松开。 穿过一道铁门,三人走进了关押女子的牢房区域。 女囚犯明显比男囚犯少很多,也没有男囚犯那么积极地表现自己,她们大多很安静,只有偶尔几个在草堆里无病呻吟,有几个胆大的想上来跟狱卒攀谈,但女人的心细令她们很快发现了沈卿缡,于是都安静地躲在一边。 如果说现任大理寺卿苏大人是个不好女色的正人君子,那么眼前这位沈大人绝对是不好女色的阴险小人,正人君子和阴险小人的区别在于,苏大人对女囚犯往往有所通融,但是沈大人不但不通融,惹他不高兴了,来个罪加一等,而且绝对加得非常合理,叫人挑不出错,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很冤。 走过多人牢房,三人最终停在单人牢房前。 狱卒打开牢门。 沈卿缡将瑟瑟送到门口,自己等在门外,两人这才发现彼此的手仍旧握在一起。 瑟瑟吓一大跳,急忙抽回自己的手,一脸嫌弃地在沈卿缡的官袍上擦了又擦。 “行了,牵个手而已,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你还想撇清关系吗?”沈卿缡毫不留情地戳中瑟瑟的痛处。 “你等着!等我出来!别走!”瑟瑟一副“我要和你单挑”的凶狠模样,一步一回头地走进关押程娘子的牢房。 只听牢房外传来狱卒欣羡不已的话:“大人和夫人的感情真好啊!” 接着又听见沈卿缡叹息般地说道:“夫人就爱和我闹,太任性了,还像个孩子,平时能惯就惯着了。” 瑟瑟一口老血憋在心里险些气出内伤。 她忍! 不忍也不行了,总不能在关键时刻跑出去跟他理论,轻重缓急她还是分得清的。 她平复心情,将目光转向牢中唯一的女囚犯。 可能是被沈大人气糊涂了,她上来就问:“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第120章 发誓效忠(10) 这句话说出来她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人,是混蛋! 她和沈卿缡之间的怨仇在外人看来只是夫妻间的小打小闹,床头吵架床尾和,虽然她和沈卿缡似乎没和好过。但程娘子和沈卿缡是真有仇,无论是默许禁军扇程娘子耳光,还是暗示苏大人判程娘子死刑,主谋都是沈卿缡。 “愿意!我愿意!”程娘子眼睛一亮,她看见了生的希望,不愿放手。 她爬到瑟瑟的脚下,深深地叩拜下去,又道:“我发誓效忠沈大人,也愿意效忠沈夫人。” 瑟瑟松了口气,对程娘子有了几分欣赏,拿得起放得下,比程允那根烂木头好太多了。 想到程允,她道:“光你效忠不行,必须说服你的夫君也要效忠沈大人,这样你们才能被无罪释放。” “我一定说服夫君,如果夫君不答应……”程娘子咬牙痛下决心,“那大人和夫人就把我们一起杀了吧。” ****** ****** 地牢外,空气清爽宜人。 瑟瑟重重地吸了两口,又狠狠地吐出两口,试图将吸进体内的地牢恶臭排出体外。然后,她望着西方的落日余晖怔怔出神。 清莞拜托她救的两个人,已经获救,没想到那么累人,也没想到这么简单。 她费尽唇舌也没说服程允效忠沈卿缡,而程娘子只用两滴眼泪,就让那块硬石头心软了妥协了,果然是一物降一物,英雄难过美人关。 令她难以理解的是,阴险小人沈卿缡居然真的将程允夫妇无罪释放了。 以她对沈卿缡的了解,沈卿缡不是轻易妥协的人,他比程允更难说服。 她以为沈卿缡事后会对她再次提出要求,可是没有,当程允夫妇跪在沈卿缡面前发誓效忠的时候,沈卿缡只说了一句话:“救你们的人是沈夫人郝瑟,这份恩情别忘了。”说完这句话,他就去给程允夫妇销案了。 至于怎么销案,这不是她要考虑的。 她想不明白,以沈卿缡对“利益”的热衷程度,他为什么会把所有人情全给她? 好在想不通的事情,她都不会太纠结。 瑟瑟露出轻松的笑容。 这件事总算**完成。 现在有三个人欠她人情,灵息阁情报堂的清莞、暗杀堂的程允,这两人都不简单。她得好好想想,如何利用这份人情整死沈大人!哦,对了,还有一个用处不大的程娘子。 瑟瑟正打着小算盘,猛然听见有人嚎啕大哭,一下子把她的思路断了个彻底。 只见一群婀娜多姿的女孩像打了鸡血一样狂奔过来。 领头的人是应秋唯一的公主——端木姗,她的身后是时刻追随公主的漂亮宫女们。另外,她的陪嫁丫鬟水晶、沈卿缡的大丫鬟松儿也不落后于人。 一群女孩个个泪流满面,不明**的人,还以为她在逼良为娼呢。 “呜……郝姐姐,你不想跟我住,我亲自送你回家,你千万别偷偷出宫呀,皇帝哥哥说找不回郝姐姐,就把我赶出宫去住。”端木姗哭成了泪人儿。 第121章 又回沈府(1) “呜……小姐……奴婢吓坏了……”水晶泣不成声,她以为小姐又不要她了。 “夫人!”松儿排众而出,直直地跪在瑟瑟跟前,“夫人如果觉得奴婢办事不好或者哪里做错了,您就下令打奴婢,如果您不想看到奴婢,您就把奴婢赶走,只求夫人别在一个人出宫。如果夫人出事,奴婢要怎么向大人交代。” 水晶哭得梨花带雨,看见松儿下跪,她也跟着跪下。 于是,姗公主的随侍宫女们哗啦啦跪了一大片。 瑟瑟被她们哭烦了,松儿的那句“向大人交代”,更烦!她讨厌别人把她和沈卿缡说到一起! 好像老天爷非要跟她作对,她越是不想看见沈卿缡,沈卿缡却非要出现在她眼前。 在蒙佳的搀扶下,沈卿缡从回廊拐角走出,程允夫妇跟在他的身后。 程允换上了干净的禁军军服,他长相平凡,身为杀手身上却没有一丝杀气,普通得如同帝都里每一个寻常的禁军,毫不惹眼。 程娘子则比较显眼,大理寺没有给女人梳妆打扮的地方,她简单地清洗了一下,穿的是她入狱前的那套粗布衣裳,已经十分破旧,整个人看起来像街边的乞丐。 “卿缡哥哥!”端木姗破涕为笑,飞奔过去。 程允迅速迈出一步,横臂挡在端木姗和沈卿缡之间,平静地说出四个字:“公主自重。” 看见这一幕,几乎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唯独沈卿缡的唇边漾着一丝淡淡的微笑,谁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一愣过后,瑟瑟强忍住想笑的冲动。 她想起姗公主每次看见沈卿缡都会迫不及待地扑上去,而沈卿缡很少推开姗公主。再看现在,姗公主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通红,她的卿缡哥哥近在眼前远在天边,连个衣角都碰不到,那脆弱的心灵得有多伤心啊! 姗公主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除了皇帝哥哥和卿缡哥哥,还有一个程允哥哥也不会给她面子。 瑟瑟越想越乐,裂开嘴,无声地笑。 端木姗记性不差,尽管程允是大众脸,但她还是认出了眼前的男人是那天擅闯皇城的刺客。 她“哇”一声泪奔,转身扑向瑟瑟,大喊道:“刺客啊!郝姐姐救命!” 程允一个纵身,展示出惊人的速度,越过端木姗的头顶,再一次拦住了端木姗,且又平静地说出一句话:“公主,沈夫人有伤在身,请勿随便靠近沈夫人,小心伤到沈夫人。” 端木姗眨着泪汪汪的眼睛,她发现刺客不是刺客了。皇城长大的她看惯了一个人、一个家族的大起大落,对刺客摇身一变变护卫的戏码也不震惊。 她转身,这次不敢扑向沈卿缡,眨了眨眼睛,没有多问。 沈卿缡只看眼神便知公主心中的全部疑问,但他懒得解答。公主知道或者不知道,对于他,不会有任何影响,堂堂一国公主对他来说还没有一个杀手重要。 他对程允道:“从今天起,你正式编入禁军。” 第122章 又回沈府(2) 没有特别说明职务,程允入编,仅仅是底层的小小禁军。 “谢大人!”程允单膝下跪,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他没对沈卿缡的安排表示不满,当然也没多少喜悦。 他不是个喜欢将情绪表达在脸上的人,这和他的本职有关。 “兼职吧?好好干。”瑟瑟鼓励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允现在的情况和清莞是一样的。 清莞明面上是春香楼的姑娘,实际上是灵息阁情报堂堂主。程允以前活在暗中,这次为救程娘子在人前暴露了自己,以后明面上的职务是禁军小兵,实际上仍是灵息阁的暗杀堂堂主。 沈卿缡如此精明,当然要用有用之人,而且他应该比她更了解程允的为人,真的是块又硬又臭的破石头啊!一旦下定决心,一根筋走到头,死脑子! 他既然发誓效忠沈卿缡,除非再有人抓住程娘子威胁他,否则估计死也要效忠沈卿缡了。 至于她,现在有点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程允不忘救命之恩,看刚才多敬业啊,不惧公主之威,挡在前面保护她。沈大人怎么就让程允当了禁军小兵呢?要是当她的贴身护卫得多有安全感啊,但是一想到贴身护卫是兼职,也就兴趣缺缺了。 沈卿缡对身后的程娘子说了一句话。 程娘子点点头,朝瑟瑟小跑过来,跪下叩头,说道:“从今往后,奴婢就是夫人的人,挑水砍柴、洗衣做饭,奴婢什么都会做。” 瑟瑟望了望沈卿缡,心说这家伙果然阴险奸诈,无人能敌。 她才刚刚想到程允的弱点是程娘子,沈卿缡就把这个弱点牢牢的抓在自己手里了,说是她的人,其实也是他的人,谁叫她是沈夫人不是郝大人! “我暂时不需要挑水砍柴、洗衣做饭的人,你就跟在我身边,替水晶分担一点。”瑟瑟望向程娘子,“你不用自称‘奴婢’,我没打算让你卖身为奴,你还是良民。” “谢夫人!谢夫人!”程娘子感激地磕头,“我娘家姓苏,夫人可以叫我蓉蓉。” 之前她为求生,迫不得已发誓效忠沈大人,而现在,她是真心诚意叩拜沈夫人的大恩大德,只因那一句“没打算让你卖身为奴”。所以,尽管往后她和水晶一样伺候沈夫人,但她和水晶仍是不同的。 瑟瑟笑道:“蓉蓉这个名字好,比程娘子好听多了。”其实她的本意是,瑟瑟这个名字比沈夫人好听。 “瑟瑟。”沈卿缡仿佛看透她的心思,走过来特意唤她的名字,“跟我一起回家吧,府上的事我从来不管,奶奶也不爱管这些琐碎的家事,蓉蓉过来的话,你得安排一下。” 瑟瑟本来想说“府上的事我也从来不管的”,却被端木姗抢走了说话权——“郝姐姐要回家了吗?我立刻叫人把郝姐姐的东西收拾下送回沈府,郝姐姐可以直接回家啦。” 这是赤|裸裸的在赶人啊! 瑟瑟无语,好在她也不打算回宫,皇后和贵妃的问题没解决,她暂时不想面对她们。 第123章 又回沈府(3) “瑟瑟,如何?”沈卿缡难得的在征求瑟瑟的意见。 “勉为其难,我就回去吧。”瑟瑟故作很为难,其实心里早就想回去了。 端木姗趁机巴结道:“郝姐姐,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姐姐,姗儿以后来找郝姐姐玩,可以吗?” “可以。”瑟瑟无奈道。 这是姗公主接近沈大人的下一步计划吗?公主难道不知道沈大人工作繁忙,每天早出晚归,见一面难如登天吗?但对她来说这是件好事! “郝姐姐真好!”端木姗偷偷瞄了瞄跪地不起的程允,小心地拉了拉瑟瑟的手。 瑟瑟看着跪了一地的人,说道:“都起来吧。”又特别交代了一句,“水晶,快扶蓉蓉起来,你们两姐妹以后好好相处,相互照应,知道吗?” “是,小姐!”水晶泪水未干,但眼里已然噙满笑容,走去苏蓉蓉身边,“蓉蓉姐,快起来。” 所有人似乎都很高兴。 沈卿缡解决了程允作对的问题,以后将多一个得力的人手。 瑟瑟暂时摆脱了上官皇后和巫贵妃的纠缠。 因为瑟瑟要回家了,蒙佳以后不用再被老夫人盘问夫人去哪儿了,他很高兴。 最高兴的是程允夫妇,保住了命,而且似乎得到一份不错的差事。 端木姗的心情也很好,瑟瑟一走,她终于不用担心瑟瑟会随时出问题,而且以后似乎可以经常去沈府走动。 水晶也高兴,她又像在郝家那样,有个姐妹可以聊聊心事。 她跟着小姐陪嫁到沈府,总是不能与沈府的仆人们打成一片,自己好像永远是外人。特别是在松竹梅三位大丫鬟面前,总觉得她们三个高高在上,比她家小姐还像主人。 是的,有个人很不高兴。 松儿面无表情的起身。 她仿佛被所有人遗忘了,尤其是夫人。 大人把她送给夫人贴身侍候,是大人对她办事能力的信任,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办事效率,她都比水晶更出色,特别是在宫里的时候,水晶这个在小商人家出生的奴婢,做什么事都畏首畏尾的。 夫人从不亲近她,但她不嫉妒,因为水晶毕竟是夫人的陪嫁丫鬟,有多年的情谊在。可是那个叫苏蓉蓉的女人,一看就是生活在底层的贫民,没接受过侍女的训练,笨手笨脚,夫人却也亲近。 她哪一点比不上她们? 大人的话分明是要将府上的大权全部交到夫人手中。老夫人从不管理府上的事,蒙管家经常跟着大人东奔西跑,所以沈府上下的事都是她在打理,现在,大人却要收回她的权力。 大人难道忘了吗?皇上将她、竹儿、梅儿送给大人,不是给大人当丫鬟使的! 看着瑟瑟和水晶、苏蓉蓉愈发亲近,松儿心里不是滋味。照此下去,她也许要当一辈子的丫鬟了。 ****** ****** 天,完全黑下的时候,华丽的马车驶向了久违的沈府。 得到通知的沈老夫人早已等不及了。 老人家站在沈府大门口,像个孩子一样,翘首以盼。 第124章 又回沈府(4) 贴身丫鬟小环搀扶着沈老夫人,担忧地道:“老夫人,您回屋里头等吧,奴婢在外头等着,大人和夫人回来了,奴婢马上通知您。” 沈老夫人固执地不肯回屋。 片刻后,马蹄和车轮滚动的声音从远处缓缓驶来。 “小环,是不是大人和夫人回家了?”沈老夫人激动地抓住丫鬟的手。一把年纪了,她的眼睛已不如从前,黑夜如同一张巨大的幕布,令她辨不清前方的路。 小环凝神望着夜幕下那一盏悬在车顶下的纱布灯笼,随着马车越来越接近沈府,灯笼上那个中规中矩的“沈”字也越来越清晰。 “回来了回来了,是大人的马车!”小环异常兴奋。 沈老夫人迫不及待地迎上去,急切地问:“瑟瑟也回来了吗?” 车夫一拉缰绳,马车不偏不倚停在了沈老夫人的面前。 坐在车厢里的人都听见了沈老夫人的殷切期盼,谁都不忍心让年迈的沈老夫人等候在微凉的夜风之中。 副驾驶位上的蒙佳率先跳下马车。 沈卿缡同时推开车门。 蒙佳转身,伸手去扶脚背发肿走路不利索的沈卿缡。 “奶奶,孙儿带瑟瑟回家了。”沈卿缡一句话先安定了沈老夫人焦急的心,随后借着蒙佳的手,小心翼翼地走下马车。 沈府大门口那几盏明亮的大红灯笼清晰地照出沈卿缡一瘸一拐的身影,尽管他在很努力地隐瞒自己的瘸脚,无奈白天瑟瑟下手太狠,两三天内很难恢复如初。 沈老夫人皱眉看向沈卿缡有些瘸的脚,紧张地问:“卿缡,你的脚怎么了?” “一点小伤,搬书的时候不小心砸到脚了。”沈卿缡的语气透着诡异的温柔,不熟悉他的人会发现此刻的他纯良无害,像个柔弱乖巧的小公子,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又在装了! 沈老夫人责备道:“蒙佳,你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能让大人搬书呢?” 蒙佳无辜受牵连,明知是瑟瑟砸了沈卿缡的脚,却没拆穿,道:“蒙佳没能保护好大人,请老夫人责罚。” 沈卿缡道:“奶奶算了,蒙佳当时为了救我,也被砸了,受了点内伤。” 沈老夫人立刻改**度,心疼道:“没大碍吧?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你们两个都老大不小了,做事怎么还毛毛躁躁的。”蒙佳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一直把他当作半个孙子,后来卿缡的官越做越大,他就给卿缡当下手、打杂、跑腿,久而久之,就变成外人看见的主仆关系了。不过这些事她向来不管,她只希望这些小辈们都平平安安的。 水晶也跳下了马车,她转身接应瑟瑟的时候,发现自家小姐犹豫着不肯下车。 沈卿缡和老夫人的对话,瑟瑟当然都听见了。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理解沈卿缡了,他故意隐瞒她砸他脚的事实,是单纯地安抚老夫人脆弱的心脏,保证家庭和睦,还是保护她不被老夫人责罚? 第125章 又回沈府(5) 这个问题她没有纠结太久。 很明显,沈卿缡只有对着奶奶才会表现出恭敬与温和,他这个人即使叩拜皇上都是高高在上的,唯独面对奶奶,毕恭毕敬,温柔善良。所以,他在演一出家庭和睦的美好喜剧,而她必须配合着他演下去,谁叫奶奶对她太好了,她这人就是吃软不吃硬! 瑟瑟右手拄着黄金拐杖,左手伸出去握住水晶,借着水晶的力,慢慢地挪动下马车,期间不忘热情地唤道:“奶奶,瑟瑟回家了。” 这句话说出口,内心真是无比酸楚。她强烈抗拒有沈卿缡的沈府是她的家,却不得不在奶奶面前承认沈府就是她的家。 沈老夫人“呀”一声惊叫。 她看见瑟瑟的一只脚绑着厚重而洁白的纱布,在黑夜的衬托下是那样的显眼。沈卿缡走路虽然微瘸,但他双脚完好,看起来不严重,蒙佳虽说内伤在身,但身体各部位健全,也看不出特别严重,而瑟瑟的那只脚包扎得如同肉粽,说不严重都没人相信。 “奶奶,我没事,张太医说一两个月就好了。”瑟瑟急忙安抚道。 沈老夫人欲上前搀扶瑟瑟,又意识到自己一大把年纪帮不上忙,便在一旁心疼地望着瑟瑟的脚。 她捂着心口,声音颤抖地道:“怎么进了一趟皇宫,人就不完整了呢?这是谁这么胆大包天,连我孙儿的媳妇都敢欺负?” “这个……”瑟瑟为难地说不出下文。 那个胆大包天的人不就是她自己吗?是她一时气愤踹了程允一脚,结果程允没事,她脚趾骨折了,改天她得问问程允是不是练过铜皮铁骨。 “奶奶,您也知道瑟瑟小时候特别顽皮,总是冒冒失失的,长大了脾气没改多少,一进宫见什么都新奇,一时贪玩,把脚摔骨折了。”沈卿缡讲起假话来头头是道,“太医院的张贤亭太医您是认识的,上次您还夸他医术高超,您没忘吧?张太医说瑟瑟没事,奶奶您就放宽心吧。” 瑟瑟在旁边咕哝道:“说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她现在宁愿把郝瑟的记忆继承下来,因为郝瑟小时候还真就是无比的顽皮,就说她以前的邻居王小尔吧,没少被她欺负。 小时候她欺负王小尔,长大后她被沈大人欺负,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吗? 沈老夫人显然曲解了瑟瑟的话,拉着她的手,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说道:“夫妻相处久了,对彼此越来越熟悉,越来越了解,了解多了自然越来越喜欢,以后对方不在你们身边,会觉得备受煎熬。我希望你们无论顺境、逆境,都能相互扶持,永远在一起。” “嗯……”瑟瑟备受煎熬地聆听老夫人的教诲,眼睛瞥向沈卿缡,趁老妇人不注意,狠狠地瞪他一眼。 沈卿缡微笑看着瑟瑟。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维护她,是因为她值得他这么做。 尽管她讨厌他、非常讨厌他,但在奶奶面前,她很听话很懂事,愿意为了奶奶向他低头。 第126章 又回沈府(6) 不管她在外面如何闹,哪怕闹个天翻地覆,只要回到这个家,她是奶奶乖巧懂事的孙媳妇,他就愿意替她撑起一片天,任她玩任她闹。别说两条人命,就算她想大赦天下,他也能满足她。 程允、苏蓉蓉、松儿先后从后面的马车上走下来。 沈老夫人被三人的动静转移了注意力,发现两张生面孔。 “奶奶,这是程允和他的妻子苏蓉蓉,以后他们俩都住我们府上,程允入了禁军,蓉蓉跟着瑟瑟。”不等老夫人开口问,沈卿缡已经为她介绍起来,“另外,我想让瑟瑟接手打理府上的所有事务,您看如何?” 沈老夫人欣慰地拍拍孙儿的手,感慨道:“早该如此了,你们俩一个主外一个主内,这才是夫妻。”她又去握了握瑟瑟的手,欣慰道:“这个家越来越像个样子了。” 瑟瑟想拒绝,凡是把她和沈大人绑在一起的事情,她都不想干。 沈府那么大,是郝家的好几倍,打理起来不累死人?她好不容易穿越过来,是想坐吃等死享受生活的,不想揽活干,绝对不想! 然而,一想到可以清点沈大人的财产,她没有说话,默许了这件类似总管的活。 瑟瑟喜忧参半,她的陪嫁丫鬟却高兴的不得了。 水晶那张大众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她家小姐越来越像沈夫人了,不对!小姐本来就是沈夫人!但是以后,沈府上下所有的事情都由小姐做主,她也要做配得上当家主母的大丫鬟。 沈卿缡吩咐道:“蒙佳,这几天你不用跟着我了,把府上的事全都交给夫人,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蒙佳道:“大人,府上的事基本都是松儿在打理,让松儿跟着夫人就行,蒙佳还是跟着大人。” 沈卿缡淡然地瞥向松儿,道:“松儿听明白了吗?” 自己府里的事他很少过问,几乎不管,但不代表他一无所知。 沈府管家始终是蒙佳,只是松竹梅三丫鬟到沈府后,因其高效的办事能力、甜美的交际能力,赢得府里所有仆人的信任,蒙佳也不例外。蒙佳经常跟他东奔西跑,忙府外的事,难免顾不上府内,久而久之就变成今天的局面。 他明知府里是松儿在打理,却还是向蒙佳交代,是因为他认定的沈府管家一直是蒙佳,只是松儿没碍着他,他也就从没理会过。 松儿却始终以为是大人默许她打理沈府的,而现在大人要拿走她的权力,全部的权力! 心里不甘心,但沈卿缡发话她是不敢反驳的,只得听话地回道:“明白了,大人。” ****** ****** 用完晚膳,送走奶奶,回到正房,瑟瑟对沈卿缡高度警惕起来。 她坐在芙蓉花形的梳妆镜前,任由水晶帮她卸妆梳发,双眼则时时刻刻盯着沈卿缡——沈大人今晚似乎不打算睡书房。 以松儿为首的松竹梅三丫鬟细致入微地伺候着沈卿缡睡前的梳洗。 第127章 又回沈府(7) 沈卿缡表情严肃,双臂侧平举,下巴微微抬起,像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纨绔子弟。 松儿解开束在他腰上的金玉革带,温柔贤惠得如同丞相夫人,为辛苦一整天的夫君褪下沉重的官袍。 这些事原本是由正牌丞相夫人瑟瑟来做的,但是瑟瑟的脚趾骨折了,行动不便,自然不可能伺候他宽衣解带。不过就算瑟瑟没骨折,也不会伺候他梳洗的。 竹儿手端一盆温水,步伐轻盈地走到沈卿缡面前,对着沈卿缡露出甜美的微笑。 沈卿缡一双手伸入温水中,以水洁面,对竹儿的微笑视而不见,清洗完脸和手,他后退一步。梅儿迅速将方凳移到他的身后,他习惯性地坐下,闭上眼睛,脸微抬。这时候,松儿已将手巾浸湿并拧干,她抖开温温的手巾,细心地擦干沈卿缡脸上和手上的水。 这一系列梳洗步骤,每个清晨和夜晚都会重复上演,以前的瑟瑟多数时候都处在半梦半醒之间,没怎么在意。今天从头看到尾,越看越不顺眼,最后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凶道: “自己没手啊!” 睡前简单梳洗一下而已,他居然要三个人伺候。 更过分的是,连擦个脸都要人帮忙,喝口水都要人送到他的嘴巴前。虽然她有贴身丫鬟水晶,但平时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他还真当自己是皇帝老子啊?她听说先帝一生勤勉,肯定没他这么懒惰。 “手在此。”沈卿缡认真地抬起自己的手给瑟瑟看。 “有手你不会自己脱衣服吗?有手你不会自己洗脸洗手吗?有手你不会自己倒水喝茶吗?”这人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娇生惯养、养尊处优,这样也能当丞相! “我的手是用来提笔批阅公文的。”沈卿缡理所当然地说道:“不是每个人的手都能在呈给皇上的奏折上写建议的。” 应秋的丞相制,是丞相辅佐皇帝治理国政、统领百官。一般的政务无需经过皇帝,丞相点头即可通过。如遇重要政务,丞相在奏折上写出建议,再呈交皇帝,由皇帝做最终决定。 这样做的后果往往会出现相权大过君权,所以在应秋开国之初,设左、右两位丞相,用来削减丞相的权力。 但在先帝执政时,由于先帝极为信任老丞相,故而将左右丞相合并。先帝驾崩,念帝登基,沿袭了先帝的丞相独任制度。 因此,握在沈卿缡手中的权力比外人想象中的要大很多。 他是应秋唯一一个能在皇帝的奏折上提笔写字的人,他的手自然是珍贵的很。 瑟瑟一时间反驳不了沈卿缡,硬生生地憋出一句话:“身为一国丞相,应当以身作则,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沈卿缡无辜地道:“我都已经是丞相了,仆人做的事情,为什么要自己做?” 阶级啊!瑟瑟发现自己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这可能是她最近脚趾骨折的原因,因为身体缺损,又将她的智商拉低了一个百分点。 第128章 又回沈府(8) 她说不过他,肉搏却不一定落下风。 瑟瑟痛下决心,或者说是冲动之下,一声怒吼,使出大鹏展翅,悍妇般扑向沈卿缡。怒极之下没顾上拐杖,单脚一个立定跳跃,与蒙佳的旱地入水游泳式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她没算准沈卿缡的方位,或者沈卿缡闪避一下,等待她的将是与大地母亲的热烈亲吻。 瑟瑟的动作十分危险,水晶、松竹梅三丫鬟都惊呆了。 这时候就体现出了丫鬟和丞相的区别。 沈卿缡没被吓住,他非常冷静,从容起身,伸出双手,精准无误地接住瑟瑟。瑟瑟显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加上她自身的重量,全部施加给沈卿缡。沈卿缡抱着她往后退出好几步,瑟瑟的重量压在他那只发肿的脚上,他疼得“嘶”了一声。 瑟瑟出乎意外地没有嫌弃他。 他的双臂环住她的杨柳细腰,她很自然地搂住他的白腻颈项。 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亲密无间,密不可分。 她恶狠狠地瞪着他,他则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两人眼对眼,鼻对鼻,就差没嘴对嘴了。 瑟瑟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仔细端详沈卿缡。 发现他的皮肤不是一般的白皙细腻,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想来除了在奏折上写字必须亲力亲为外,其它任何事,只要他想,上茅房都会有人伺候他。优越的物质生活下,他的皮肤能不好吗?他是文臣,不必像武官那样在太阳底下暴晒,皮肤能不白吗? 他的双眼是狭长上翘的丹凤眼,可惜他没有发挥出丹凤眼勾人的特长,虽美却不够迷人,尤其是他习惯性露出一种叫人摸不着头绪的淡淡笑意,真是埋没了一对好眼睛啊! 鼻子相对普通,没什么特色,但是组成五官却十分协调耐看。 唇形倒是不错,可惜嘴里从来吐不出好话! 沈卿缡目光如炬,他看出来,瑟瑟是主动投怀送抱的。她那对明亮的眸子专注于他的脸,令他略感诧异,随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笑着说道:“是不是突然发现我身上有许多优点,有点喜欢我了?” 瑟瑟不理他,他这人一说话准没好事,跟他辩下去是自讨没趣。 她回头对惊呆的丫鬟们吼道:“还不出去,你们的大人和夫人要就寝了。” 水晶、松竹梅三丫鬟仿佛看见了接下去即将发生的事,脸上一红,争先恐后地跑出家主正房。 沈卿缡配合着瑟瑟的话,拦腰抱起她,却因脚伤未愈,走路不稳,双双卧倒在床|上。 那天晚上。 瑟瑟彻底释放了自己的天性,或者说是破罐子破摔,在意识到自己无法避免与沈卿缡亲密接触后,她选择了先接受后享受,用实际行动向沈卿缡证明了——如果喜欢他,仅仅只是喜欢他那具还算匀称的身子,以及还算俊美的皮囊。 她把嫁妆画上的人体艺术,充分发挥在沈卿缡的身上。 一向料事如神的沈卿缡被瑟瑟的过分热情惊呆了。 第129章 又回沈府(9) 他险些以为瑟瑟又误食了风月之地的惯用药,然而他马上发现她的头脑非常清晰,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于是当瑟瑟筋疲力尽时,他反客为主,继续献身于人类繁衍后代的伟大事业中,乐此不疲,直至双双阵亡。 事后。 他望着体力透支的她,评价道:“尚可。” 她翻了个白眼,丢下两个字:“一般。” 双双睡去。 ****** ****** 经历昨夜的激烈互动和深入探讨,第二天,瑟瑟神清气爽。 她意识到,有些问题根本不是问题,一些小事完全不必纠结。 虽然她不喜欢沈大人的为人,对沈大人爱吃臭豆腐的行为深恶痛绝,但在某些方面,沈大人的表现十分可取。虽然她和沈大人貌合神离,相互看不顺眼,但在某些方面,他们俩出奇的合拍。 就像奶奶说的,他们越来越熟悉,越来越了解,越来越……喜欢是不可能的! 瑟瑟甩甩头,心情顿时差了几分,抬起头,继续听沈老夫人讲以前故事。 吃完早饭后,她陪着奶奶坐在花园里聊天,本意是想听沈大人以前的故事,不过,奶奶本着故事从头说的原则,从沈大人的父亲出生开始讲起,一直讲到沈大人的父母亲相遇相识相知相爱,她险些睡着。 只听奶奶说道:“卿缡出生没多久,我们又不得不搬家了……” 一句话,令瑟瑟精神为之一震,沈大人可算出生了。 沈老夫人接着说道:“你婆婆那时候……” “沈夫人!沈夫人!”又尖又细的嗓音成功打断沈老夫人的故事。 沈老夫人见是宫里头的大红人晋公公到了,脸上的慈祥瞬间变成了冷漠,起身说道:“瑟瑟,你去招呼晋公公吧。” 不等瑟瑟答应,她在小环的搀扶下,转身走了。 瑟瑟不开心,但晋公公是不能得罪的。 晋公公一直以来以瑟瑟的闺蜜自居,每次来沈府都不经过通报,擅自走进女眷居住的后院,对此他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他也一直以自己是女性自居,将瑟瑟视为姐妹。 “晋公公,有什么喜事?”瑟瑟站了起来。 “沈夫人千万别过来。”晋公公体贴入微,“奴家走过来就行了。” 瑟瑟不跟他客气,又坐回原位。 她现在是伤残人士,这点待遇还是有的。 晋公公笑眯眯地说道:“今天朝上,皇上看见沈大人的脚受伤了,当着百官的面,给沈大人赐座了。” 瑟瑟一点都不觉得这是喜事,又问:“还有呢?”晋公公大老远过来,不会只为了这么一件小事的。 “还有就是皇上赏赐了沈大人和沈夫人许多名贵的药材和补品。皇上说了,沈夫人骨折,不必下跪接旨。托夫人的福,奴家这次不用一件件报了,皇上列了张单子。”晋公公将一张熏过香的宣纸交给瑟瑟,“赏赐全给您放在正厅了,您找人照单清点一下,没错的话,奴家就回宫了。” 第130章 又回沈府(10) 瑟瑟知道晋公公是大忙人,不敢耽误他的宝贵时间,便叫水晶领着几名丫鬟去正厅照单清点,自己则与晋公公闲聊起来。 “沈夫人快看看奴家的皮肤。”晋公公以指轻点着自己如面粉般白的脸颊,凑近了给瑟瑟瞧。 瑟瑟眯着眼睛专注地观察晋公公的皮肤,边看边道:“公公换新配方了吧?皮肤似乎比以前红润有光泽了。”其实她觉得这可能是晋公公刚才跑太快,热的! 晋公公听得欢喜,娇羞地道:“前天贵妃娘娘赏了奴家两瓶青水进贡的圣水红颜,听说今年春天一共才酿制七瓶,全进贡了朝廷,皇上全赏了贵妃娘娘,而贵妃娘娘赏了奴家其中两瓶。” 他神秘兮兮地从宽袖中变出一只小巧精致的琉璃小瓶,形似含苞待放的花蕾,像做贼似的小声说道:“好东西自然要跟沈夫人分享,沐浴时滴两滴在浴桶里,出浴时浑身芳香怡人,皮肤就似花瓣一样娇嫩,好东西呵!” 他把花蕾形的琉璃小瓶塞进瑟瑟的手里,像出门买菜拣到便宜的大妈似的,捂嘴偷笑。 瑟瑟陪着笑了几声,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件事。 她拉住晋公公的手臂,认真而小声地问:“晋公公,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的事,你怎么看?” 晋公公收起笑容,变得严肃起来:“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太祖皇帝陛下订下的规矩,后宫娘娘们不敢与前朝大臣走得太近,怕落人话柄。不过,沈夫人是外命妇,外命妇与后宫娘娘亲近是人之常情。” 瑟瑟琢磨着晋公公的话,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大臣治理朝政,后宫娘娘和大臣走得近就是干政,但是大臣夫人不治理朝政,后宫娘娘和夫人亲近不是干政,至于大臣通过夫人和后宫娘娘勾结,那属于投机取巧钻空子。 所以,上官皇后和巫贵妃想攀上沈卿缡这棵大树,必须先巴结上她。 她意识到个问题,巫贵妃似乎在通过晋公公的手贿赂她。 太小气了! 一瓶圣水红颜就想打发她? 晋公公偷偷瞄了瞄四周,悄声对瑟瑟说道:“皇上的意思啊,是想废后,立巫贵妃为皇后。” 瑟瑟不动声色地道:“听说皇后娘娘是先帝赐婚、赐姓的。” 晋公公叹道:“愁啊!皇上愁啊!先帝赐婚,没有充分的理由,皇后娘娘是不能废的,再加上赐姓,皇后娘娘的后位坐得稳啊。” 瑟瑟想多了解一些上官皇后和巫贵妃的事,然而水晶领着丫鬟们回来了,皇后和贵妃的话题随之结束。 赏赐的实物和清单上一致,晋公公圆满完成任务,放心地离开。 送走晋公公,瑟瑟捏着那只小巧的琉璃小瓶出神。 她想在不得罪皇上的前提下得罪沈大人,似乎有点困难。上官皇后有先帝的赐婚和赐姓,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而巫贵妃有现任皇帝的宠爱和娘家的势力。 最重要的是,晋公公似乎有意站在巫贵妃一边。 第131章 又回沈府(11) 晋公公是沈大人的盟友,这是否表示沈大人也拥护巫贵妃? 水晶犹豫着开口道:“小姐,放在正厅的赏赐比清单上的多了。” “多了?”瑟瑟望向水晶,屏退水晶以外的仆人。 “多的那些是巫贵妃送给小姐的礼物。” “你替我收下了?” 水晶点头,委屈道:“不收不行,巫贵妃的礼物是跟着皇上的赏赐一起送到的,如果退回去,外人会以为小姐拒收皇上的赏赐。奴婢本想告诉小姐,由小姐定夺,但是松儿姐说,一来一回耽误的是晋公公的时间,晋公公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奴婢不敢给小姐惹麻烦。” 瑟瑟无奈地扶额道:“拿人手短,你给我惹麻烦了。” 水晶扑通跪倒:“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想到巫贵妃是宫里的人,就……就害怕……” “怕什么?宫里的人有三头六臂吗?”瑟瑟手按水晶的肩膀,给与鼓励,“水晶,放开胆做事,以前你在郝家怎么做事的,现在还怎么做。你是我的陪嫁丫鬟,是我身边的人,你的一言一行就代表我的意志,你要是做错了,就代表我做错了,我们都做错了,还有沈大人扛着,怕什么?”出事了,全赖沈大人身上,反正他们是夫妻,有福她享,有难他当。 小姐的鼓励没能重拾水晶的信心,但是那句“还有沈大人扛着”,令她安心不少。她把写着巫贵妃所赠礼物的清单交给瑟瑟:“小姐,这个……” “既然已经收下,我也不打算还回去。”瑟瑟将清单拿在手里,一条条地看,“巫贵妃的人没说要我做什么吧?” “没有。” “那好办。”瑟瑟吩咐,“去把松儿找来。” 东西她拿了,往后巫贵妃以此为由找她帮忙,抱歉了,过期不候。 瑟瑟把头从清单上抬起,发现水晶那丫头跑得比兔子还快,一眨眼不见了,还想叫她回来的时候倒杯水的。 她对着人去院空局面黯然神伤起来。蓉蓉昨天刚出狱,她特地给蓉蓉三天假期,把以前家里的东西搬过来,顺便适应新环境。所以这会儿她身边没一个人在,真没安全感!她终于明白沈大人有三个丫鬟伺候真不算多。 她有点缺人手,缺信得过的人手。 好在水晶很快回来了,不但叫了松儿,连竹儿和梅儿都一起来了。 瑟瑟叫梅儿去倒茶,对松儿说道:“大人昨天要你把府上的事务全交给我,你准备好了吗?”松儿这丫头有些清高,她不是很喜欢,有时候比她更像沈府的女主人。 “奴婢怕夫人记不住,所以把府上的事务全写下来了,时间仓促,暂时只写了这么点。”松儿递上一张纸,密密麻麻全是字。 瑟瑟看了眼松儿。 对,就是这个无形中的高傲气场,明明低着头,却好像高人一等,跟她的主人如出一辙,真是讨厌! 瑟瑟低头阅纸上的内容。 瞬间惊呆! 事无巨细,全给写上了,当她是沈府大管家呢? 第132章 一手情报(1) 瑟瑟不露声色,把那张纸放到身边的石桌上,淡然地问:“库房的钥匙呢?” 财产才是她的重点!沈大人有句话很对,她都已经是沈夫人了,皇上册封的一品倾国夫人,仆人的事情为什么要她操劳? 松儿内心挣扎,面上没有情绪,低声对竹儿说了句话。竹儿点点头,从怀里小心地取出钥匙,六把钥匙被她妥善地包在手帕里,现在连同手帕全放到了石桌上。 松儿道:“这些钥匙分别是粮仓、酒窖、冰库、布房,以及堆放杂物的库房钥匙,各三把,大人一把,各仓库管事一把,奴婢这里一把现交给夫人。” 瑟瑟皱眉道:“放财宝的库房钥匙呢?”她就是这么俗气,商人之女不俗还想装千金小姐不成? 松儿解下腰间的墨绿色荷包,放到石桌上。 瑟瑟打开荷包,倒出一把形制普通的钥匙,道:“只有一把?”皇上隔三差五的给沈大人赏赐,光今天的估计就堆了半个厅。 松儿清清冷冷地道:“这是总库的钥匙,分库的钥匙在梅儿身上。” 瑟瑟把宝库的钥匙捏在自己手里,把那些杂物房的钥匙推到水晶面前,说道:“府上的事务全部移交给水晶,水晶刚入沈府,无法服众,我希望你能好好地辅佐她,让她慢慢适应下来。” 商人养出来的丫鬟不比宫里的差,她相信水晶的胆怯仅仅是还没适应新环境,毕竟她们现在身处的环境是国家的权力中心。 “小姐……”水晶惊喜得说不出话。 瑟瑟重重地拍拍水晶的肩,像领导鼓励下属般,郑重地说道:“好好干!” 她可以放心清点沈大人的财产了,心情真是愉悦啊! ****** ****** 明媚的阳光照在沈府宝库的琉璃瓦片上。 瑟瑟灿烂的笑容投注在家丁手中的名贵药材上。 人参、灵芝、何首乌,不是五百年就是八百年,一千年的估计皇上留着自家用了。阿胶、银耳、金银花,全是上品中的上品,一盒接着一盒,被家丁们捧在手里。 瑟瑟站在库房门口,看着家丁们人手一盒,往库房里送,数量是少了点,贵在都是精品。 每一个从她面前走过的家丁都会自觉地报上盒中之物,于是出现了这样一段对话—— “蜂蜜一罐。” “蜂蜜好啊!” “雪莲一朵。” “雪莲好啊!” “冬虫夏草一盒。” “好啊!” “清莞想与夫人单独说话。” “好啊!” 瑟瑟习惯性地赞叹,猛然察觉不对,一回头,惊见春香楼的清莞姑娘一身沈府的丫鬟装,静静地立在她的身后,似乎来了很长时间。 清莞盈盈一笑,低声道:“夫人,借一步说话。” 瑟瑟对清莞的神出鬼没相当震惊,带着满腹疑问,跟随清莞走到僻静处。 清莞似乎知道瑟瑟的心思,开口便道:“夫人莫惊,清莞是沈大人的人,出入沈府很方便。”她单膝下跪,“从今往后,清莞也是夫人的人,谢谢夫人救下程允夫妇,并收留他们。” ———【沈府小番外】——— 蒙佳:夫人,最近读者反映大人出场太少。 瑟瑟:他出场太多,我就不当女主了! 小舜摊手:不关我事。 第133章 一手情报(2) “举手之劳,不必……” 瑟瑟把“言谢”二字硬生生地吞入腹中。 她以前挺乐于助人的,自从与郝瑟的记忆合并后,沾上了一点商人以利为重的习性,再加上与沈卿缡相处多了,耳濡目染,越来越看重“利”字。 她轻咳两声,厚着脸皮纠正道:“虽说是举手之劳,该谢的还是要谢一下的。” 清莞会心一笑道:“奴婢愿听夫人差遣。” 沈夫人的举手之劳对别人来说难如登天,她的谢礼就是把自己奉献出去,如果对方是别人,此举无疑是她吃亏的,然而对方有能力、有魅力,能令沈大人改变决定。 她效忠,是未雨绸缪,或许沈夫人以后能在危难之际救她一命。 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尤其是干她这一行的女人。 瑟瑟自从有了“做错事就赖在沈大人身上”的觉悟后,胆子大了,做事也顺手。她问清莞:“灵息阁,情报堂,堂主,你知道的事情一定很多吧?” 清莞恭敬地道:“是的,朝歌城内、应秋境内,包括周边国家发生的大小政事,灵息阁情报堂都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情报。正在发生的,过去一年、十年、五十年……应秋开国至今的大小政事,甚至史书上无法解释的,情报堂都有详细记录。” 瑟瑟眼睛一亮,直接问:“沈大人的弱点是什么?”她似乎得到十分不错的谢礼,比程允更实用。 清莞为难道:“夫人……这个……灵息阁暂时不知。” “果然不知道。”瑟瑟难过道。 其实她猜到结果了,如果清莞知道沈大人的弱点,清莞不会求她救人,直接拿着沈大人的弱点威胁就行了。 她叹气道:“随便说两件最近发生的新鲜事吧。” “是,夫人前些天住在宫里,身边带了两名丫鬟,其中一名是松儿,巫贵妃已经买通松儿,想通过松儿亲近夫人。”清莞道。 “巫贵妃如果买通水晶或许能与我亲近亲近,松儿嘛……”瑟瑟摇头惋惜。 “巫贵妃认为,水晶胆小怕事,不成气候,松儿稳重老练,办事方便。”清莞又道。 “瞧不起我身边的人,简直就是瞧不起我。”瑟瑟气愤,“说下一个。” 幸亏今天让松儿把权力交出来,她简直是先知。不过,好像是沈大人先提议权力转交的,清莞是沈大人的人,他或许比她更早知道巫贵妃买通松儿的事。沈卿缡此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松儿这是自取灭亡,便宜了她家水晶。 水晶她是信得过的,当年王小尔用十串糖葫芦都没买通水晶。 清莞听话道:“是,何家……” 瑟瑟打断:“等等,这个何家是巫贵妃的娘家吗?” “是的。” “换,不想听巫贵妃的事,听了心烦。” 清莞继续更换话题:“御史台最近风平浪静,看似安分,但据灵息阁最新情报,御史台舍近求远,有意与……” “再换。” “是……” “换!” “夫人,奴婢还没说。”清莞忽然觉得特别委屈。 第134章 一手情报(3) 她的情报,随便拿一个出来,都能令朝中文武大臣趋之若鹜,夫人却都不爱听。 瑟瑟扶起清莞,勾着清莞的香肩,苦口婆心地道:“好清莞,我最近胸闷心烦,特别不想听后宫的争权夺位,也不想听朝中大臣的尔虞我诈,你上面那些,还是说给沈大人听吧,他喜欢算计别人,我喜欢听沈大人被别人算计,你要是没有这方面的,就找点有趣的事,八卦一点,听过之后能令人心情愉悦,轻松愉快,有吗?” 清莞仔细想了想,犹豫着说道:“不知此事算不算趣事。” 瑟瑟鼓励道:“说来听听。” 清莞道:“皇上已经同意了此次立夏活动由逊王爷全权负责。” “有点意思。”看来沈大人不是所有人都敢忽悠,他欺骗程允这样的小人物,但在面对逊王爷时也得掂量掂量。 身份、地位、权势,太重要! 清莞又道:“这些事不算机密,过两天朝廷就公布了。”她大概明白夫人的喜好了,大人感兴趣的话题通常是夫人没兴趣的,大人不在意的话题恰恰是夫人喜欢的话题。 瑟瑟道:“我就爱听这些令人愉快轻松的事情。” 清莞笑道:“夫人喜欢玉凌飞吗?”她不问认不认识玉凌飞,或者知不知道玉凌飞,因为朝歌城里无人不知那位被皇上赞为天下第一美人的玉凌飞。 瑟瑟眼睛一亮:“你有他的消息?” 玉凌飞,梅园宫廷乐师,天下第一美人。 在郝瑟的记忆里是见过玉凌飞的,只不过隔着纱帘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就在几年前的除夕夜,玉凌飞进宫演奏,那天他入宫的线路被人泄露,当时朝歌城几乎所有爱凑热闹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部挤在入宫的必经之路上,只为一睹天下第一美人的风采。 大姐带着她和郝家的仆人们凑热闹,隔着马车上的纱帘,她远远地望了一眼,那如梦似幻的身影,犹如……呃,记不清了。 反正那天大雪纷飞,回家后,她高烧不退,险些一命呜呼。此后,郝瑟对玉凌飞难以忘怀,有很长一段时间将他当成梦中情|人,真的是只能在梦里见见,因为玉凌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玉凌飞的府邸,朝歌城人人都知道,坐落在城东的达官贵族区,说起来,离沈府倒是挺近的。 然而玉凌飞清高冷傲,身为宫廷乐师,一年到头难得去梅园报到一次。听说宠冠后宫的巫贵妃想见一见玉凌飞,也被玉凌飞婉拒了。天下第一美人的架子大得很,除了节日期间的例行演奏外,平时皇上想听玉凌飞弹上一曲,都得求爷爷告奶奶,大家都知道,皇上的爷爷奶奶早已驾崩,所以皇上平时也很难见到玉凌飞。 当今皇上爱美成痴,纵容玉凌飞摆架子使性子,倘若换成先帝,玉凌飞也就是个普通的宫廷乐师。 这也是为什么,她已经是沈夫人了,却见不上玉凌飞,因为皇上都拿玉凌飞没办法。 第135章 一手情报(4) “逊王爷把此次立夏的主题定为‘与民同乐’,邀请玉凌飞抚琴一曲。但据灵息阁的情报,玉凌飞想在东、西两市交界处的十字街上抚琴,条件是必须由逊王爷全权负责此次立夏。”清莞的语气微微诧异。 情报堂尚未查明,清高如玉凌飞,为何突然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抚琴,仅仅是想帮助逊王爷争权吗?但这二人素来没交情。 瑟瑟不要过程只想结果,道:“就是说,玉凌飞会在宫外演出?” 天啊!一向只为皇家抚琴的玉凌飞,要在闹市街上,万众瞩目之下,展示他的琴艺吗?还是美色? 清莞肯定道:“是的。” “呀!”瑟瑟激动地尖叫一声。 如此重要的情报,要不要通知大姐?大姐是玉凌飞的忠实粉丝……不行,大姐已嫁为人妇,大姐夫会吃醋。小妹也不能通知,小妹是郝家唯一一个没有被玉凌飞迷住的人,郝家需要小妹这样头脑冷静的人。 瑟瑟亲热地搂着清莞,发自肺腑地道:“好清莞,你能在我身边做事就好了。”她需要清莞这样消息灵通的人在身边。 清莞体贴地道:“如果夫人需要人手,奴婢就把身边的丫头送给夫人。” “你身边的丫头?春香楼的姑娘?”瑟瑟疑惑。 “明面上是春香楼的姑娘,实际上是灵息阁情报堂的人,是奴婢的属下。”清莞据实以告。 “好清莞,这事就这么定了,以后你再想救人,只要不是坏人,我能救的,一定帮你救下。”瑟瑟心花怒放。 如此一来,她凑齐了三丫鬟,分别来自不同阶层、不同领域——奴籍出生商家长大的水晶,平民出生市井长大的苏蓉蓉,现在又将来一个背景复杂的兼职丫鬟,好歹也是三个人,就不信比不上沈大人身边的三丫鬟,居然勾结巫贵妃,那还得了? ****** ****** 一连数日,阴雨笼罩着帝都朝歌城。 立夏前后雨水充沛,秋天必是硕果累累,从皇族到百姓都很重视此次的迎夏,朝廷有朝廷的祭祀,民间有民间的仪式,沈府也有沈府的规矩,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瑟瑟坐在沈府的大书房中,呆望着窗外被雨水洗刷干净的盎然绿意。 上一次走进书房,她给沈卿缡写了一封分手告别信,无果!今天再进书房,她要给玉凌飞写一封情书。 明天就是立夏,府上的丫鬟几乎都准备了香囊、香帕、香梳,都是送给玉凌飞的。原以为古人保守含蓄,送点小玩意儿就行了,谁知那些小丫头一个比一个热情,手帕上绣情诗,木梳上刻誓言,她准备的折扇简直简陋,虽然她很虔诚地熏了一夜的檀香。 苏蓉蓉静静地立在书案旁,一圈又一圈地研墨,墨汁在她的手中愈发细腻,而瑟瑟的情书仍然一字未动。 窗外的雨,似梦幻的纱。 像那年的除夕夜,遮住天下第一美人的纱帘。 瑟瑟久久出神,思绪飞远。 庭院里,有人执伞而来。 第136章 一手情报(5) 密集的雨珠滴滴答答打在质朴的油纸伞面,溅起无数细密的水雾。 伞下之人,一袭绯紫官袍被雨水打湿大半,却未被潮湿黏人的雨水惹恼心情,漠然而严谨的神色,如同在庄严神圣的朝殿之上。 未经通报而在沈府自由出入的男人,尤其是书房这种藏匿无数机密的地方,不是贼便是书房主人。贼不在人前露面,所以正往书房走来的人,只能是沈卿缡。 瑟瑟仍在出神,想象着玉凌飞是怎样的天资绝色,天下第一美人是如何的风姿艳丽。沈卿缡出现在她的视线中,令她的思维出现局限。 所谓绝色,大概是那对杀机四伏的丹凤眼变得温润如玉,唇边的微笑不再是令人费解的深意。 所谓风姿,应当像早点摊上的紫衣公子的背影,优雅入画。 现实往往是用来摧毁美好幻想的。 瑟瑟猛然意识到,那天的紫衣公子实际上是在喝豆腐脑的沈卿缡。 幻想破灭后的眼前,雨水充沛的庭院里,她望见沈卿缡执伞走来。 仿佛心灵感应,当瑟瑟的目光投向沈卿缡时,沈卿缡微微向后的脸也转了过来。 四目相交,越下越大的雨遮挡着彼此眼中的诸多情绪。 “撤!”瑟瑟吐出一字,迅速抄起搁在木椅旁边的黄金拐杖,起身便走。 她和沈卿缡前世有仇……呃,她的前世记忆仍在,那就是前前世,反正进入沈府近两个月,两次入书房,两次遇见他,偏偏两次他都提早回府,就这百分百的中奖概率,前前世的她一定欠他很多钱。 苏蓉蓉入沈府没几天,以前没当过侍女丫鬟,对主人的突然发布命令显然不适应。她茫然地抬起头,看见瑟瑟已经冲到书房门口。 经过这些天的疗养,沈卿缡的脚肿已经痊愈,看见瑟瑟跑路,他一个箭步飞奔过去,成功拦下瑟瑟。 收起油纸伞,沈卿缡将**的雨伞横在瑟瑟身前,笑问:“去哪儿?” 一回府,便有仆人告诉他,夫人正在书房,未作他想,径直来到书房。 最近几晚,他对瑟瑟的表现非常满意,外表清纯脱俗,骨子里竟是那样热情奔放。如果之前对她的感情仅限于丈夫对妻子的责任,那么现在,对她确实有些许喜欢。 他喜欢这个表里不一的小女人,喜欢她夜晚化身妖精与他千般缠|绵,而她白天对他的种种厌恶,竟也令他觉得很有味道。 “回房!”瑟瑟口气很冲地道。 “天色尚早,不急。”沈卿缡意有所指。 瑟瑟自然听出他话中暗藏的意思,对他的无耻早已习惯,冷冷淡淡地道:“天没黑呢,这么早回来,小心扣俸禄。” 她对他唯一的兴趣,大概就是他的财宝和俸禄。哦对了,他夜里的表现还行,勉强也能接受。 “明天立夏假期,今天所有府衙、部门的官员都可以提前回去。”沈卿缡耐心解释。 “丞相也能提前回去?” 她一直认为丞相是有别于其他官员的。 第137章 一手情报(6) 比如,六部尚书、大理寺卿、御史大夫等高级官员下班后,位高权重的丞相大人仍会留在皇城,听说多数时候纯粹是陪皇上闲聊,官方说法叫议政。 前些日子,她进了一趟皇城,住了几天皇宫,对应秋当前的权力中心有了一定了解。 当今皇上念帝资质平庸,日常生活离不开三个人——巫贵妃、晋公公、沈大人。 前两人住在后宫,皇上随时能见,后者住在宫外,就算天天上朝上衙,也不可能像晋公公那样时时刻刻追随在皇上身后,更不可能像巫贵妃那样与皇上同榻共眠,所以皇上一得空就找沈大人商议国家大事,顺便聊聊人生,完全不顾及某地灾民正等着沈大人批准拨款赈灾,当然也就不顾及沈大人新婚那晚的良辰吉时。 对此,她很高兴。 因为皇上对沈大人的依赖,以至于在沈府很少看见沈大人。如果皇上有挥剑断袖的觉悟,她大概再也见不到沈大人了,可惜皇上的某个取向很正常。 以上,充分说明沈大人这时候回府不合常理,就好像失宠一样。 “丞相也是人,也要休息,明天我们去逛街?”沈卿缡一句话打消瑟瑟的诸般猜测。 逛街,是他从未做过的事。 童年穷苦,没有逛街资本;少年苦学,没有时间消耗;青年仕途扶摇直上,却似乎忘了属于他这个年龄应有的乐趣。连苏大人那样铁面冷酷的人,假期时都会寻个风雅之地,品茶听琴,而他在假期里也不忘算计别人。 他是个既俗又无趣的人,逛街是唯一能想到的增进白天感情的方法。 瑟瑟拿着黄金拐杖指指自己骨折的脚趾,意思是:我这个样子能陪你逛街吗? 沈卿缡早有准备地道:“我们坐车,骑马也行。” “不去!”瑟瑟冷声拒绝。 沈卿缡不算有耐心,尤其是无利可图的时候。虽然他已预料到瑟瑟拒绝是必然的结果,但没想到她拒绝的那样干脆,不愿与他多说一句废话,委实冷漠了些。 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他很清楚瑟瑟明天会做什么。 “一个小白脸而已,有什么值得看的。”目光变冷,他的注意力转向被瑟瑟握在手中的折扇。 这把折扇算不上名贵,但他却知道,她特地用檀香熏了一夜,用心之深,令人羡煞。 如果他记得没错,她以前很喜欢玉凌飞。若非那天张太医提起“旧疾复发”,他都想不起来,那年她高烧不退险些丧命与玉凌飞有关,虽然从始至终玉凌飞不知道她的存在,但他仍然气愤。 他允许她讨厌他,但无法允许她喜欢别的男人。 瑟瑟也很气愤,回敬道:“说的好像你不是小白脸一样。” 沈大人确实白净,尽管他的体形修长,却也掩饰不了文臣的柔弱。他五官不丑,事实上很耐看,越看越不错。漂亮、白净、柔弱,组合起来不就是小白脸吗?他还有脸说别人! 沈卿缡不屑道:“我是当朝丞相,岂能与小小的乐师相提并论。” 第138章 一手情报(7) “乐师怎么了?” 对于沈卿缡言辞中明显的瞧不起,瑟瑟相当愤懑,一时间竟忘记要对沈卿缡保持冷漠。 她激动地说道:“人家乐师是皇上亲口承认的天下第一美人,人家乐师一年到头都不用去乐府报到,人家乐师不想出门皇上都没办法。再看你呢?位极人臣又如何,皇上一句话,无论刮风下雨,半夜三更都得像狗一样赶过去。” 沈卿缡对她的评语也不恼怒,反而笑道:“你还不是嫁给狗了?有些人想当狗还当不成。” 瑟瑟震惊于沈卿缡不但无耻,而且无赖、脸皮很厚。 敢于承认自己是“狗”的人,你骂他是狗,他觉得是种赞美。这种人如果是白痴,大可不必理会,可此人偏偏高智商。 一个智商很高的人拥有一张极其厚实的脸皮,他的对手必须要有一颗坚定的心。反正她不坚定,现在很后悔骂他是狗,因为夫妻的关系,骂他其实也把自己带骂进去了。 “皇上拿他没办法,我拿他有办法。”沈卿缡收起拦住瑟瑟的雨伞,自信地迈进书房,“明天想看玉凌飞那小子,最好给我安分地坐在马车里,远远看着就好,出事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瑟瑟原想就此离去,然而沈卿缡的一番话又令她忍不住跟上去,追问:“等等,能出什么事?会出什么事?你不会在算计玉凌飞吧?不会是嫉妒他比你受欢迎吧?” 玉凌飞在朝歌城女性眼中是男神般的存在,估计某些男性也将玉凌飞当女神,但在沈卿缡眼中居然只是个小子?玉凌飞好歹当过一段时间她的梦中情|人,他怎能称呼她的前梦中情|人为小子?太无理了! 做为玉凌飞的脑残粉,她必须捍卫玉凌飞的男神地位。 “算计?”沈卿缡将雨伞扔给苏蓉蓉,“蓉蓉,替我拿干净的衣服来。”他似乎终于察觉到雨水黏在身上有多难受,嫌弃地甩了甩广袖,巧妙地支开书房里唯一的外人。 苏蓉蓉抱着**的雨伞,欠了欠身,退出书房。 “你不会想害他吧?他跟你有仇吗?”瑟瑟不停追问。 看过苏蓉蓉被掌嘴、程允被欺骗生擒,她非常相信以沈卿缡的为人,要想打压小小的乐师并非难事,尽管皇上看重玉凌飞,但是皇上更依赖沈大人。 虽然不想承认,但乐师在朝中是没有地位的,不过人家玉凌飞走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隐士路线,哪像沈卿缡?全身上下充斥着人间烟火味。 沈卿缡悠然道:“无冤无仇,只不过在某些事上他有些利用价值。” “你怎么他了!”瑟瑟心颤颤的。 她心中至高无上的男神一旦被沈卿缡盯上,等待男神的恐怕是坠入凡尘,流行点的说法是折翼的天使。 “欺骗程允,只因程允当时在我眼中是死人,但我不能欺骗逊王爷,逊王爷是活人,活人总能在日后给我一些惊喜,我当然要好生伺候着。”沈卿缡说话的语气变得极为阴冷。 第139章 一手情报(8) 瑟瑟蹙眉。 讨厌沈卿缡此时的语调与神情。 他没有用严肃与漠然掩饰内心,而是将心中所思所想所算计的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瑟瑟面前。 冷嘲的表情,阴鸷的语气,唇边一抹邪佞的微笑。 此时的他,不是柔弱的文臣、儒雅的书生,他是权倾朝野的丞相,手握大权的主宰,相权大过君权的传说,似乎会由他实现。 只听他说道:“一直以来,我都在反对逊王爷掌权,哪怕是一丁点儿的小权。逊王爷想负责此次迎夏,我既要实现他这个小小的心愿,又不能让那些蠢笨的大臣以为我有意送权给逊王爷,此事不能由我出面,自然有人要代替我传达意思,这个人就是玉凌飞。” 他做事小心,从不与瑟瑟谈论朝中之事,更不会告诉瑟瑟他最近算计过谁。以前他的种种心计,多数是瑟瑟的猜测与揣摩。今天主动向她坦白,仅仅是想告诉她,与她相谈甚欢的逊王爷、她仰慕的玉凌飞,在他沈卿缡的面前,什么都不是。 他很含蓄地提醒她,亲王的权,他想给就给,想削就削,何况是小小的宫廷乐师? 沈卿缡很聪明,也很自信,然而这份聪明这份自信没能令他意识到自己在乎眼前这个反对他的小女人,没能发现一向心思藏匿、周密谨慎的他,竟然因一时之气将心中的诸般算计全都告诉了瑟瑟。 好在瑟瑟没蠢到揭发沈卿缡来个玉石俱焚,别说这小小的心计对沈卿缡构不成威胁,就算真能扳倒他,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随着瑟瑟越来越熟悉沈卿缡,她也越来越惜命。沈卿缡树敌之多,难以想象,根本不用她揭发,自然有许多人希望他倒台。一旦他失利,身为沈夫人的她,难逃株连的命运。 她的立场是不够坚定,谁叫她和沈卿缡的关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也想和沈卿缡解除婚姻,但是一想到处处袒护她的奶奶,实在不忍心伤老人家的心。当然她是不会承认自己害怕沈大人打击报复她,看看程允的结局,看看苏蓉蓉的结局,再看看逊王爷和玉凌飞是何下场? 瑟瑟唉声叹气道:“说说吧,玉凌飞的什么把柄在你手上?”她也想利用下,单独开个粉丝见面会什么的。其实吧,跟沈大人混久了,人也变得混蛋了。 沈卿缡不吝啬地道:“我有一把琴,借他玩三天。” “才三天,你太小气了吧!”一把琴俘获一个乐师,她能理解,但是只借三天就能令清傲的第一美人点头,这把琴得多名贵? “本来我只答应借他玩一个时辰,他嫌少,我就说,若他敢在宫外大街上抚琴一曲,我就借他三天。”沈卿缡忽然幽幽一声叹息,“我亏了啊,我又不爱听他抚琴。” ****** ****** 原先只有后宫娘娘、官员家眷为数不多的人得知玉凌飞献艺之事,然而一传十、十传百,到了立夏那天,似乎已是人尽皆知。 第140章 传奇乐师(1) 雨停了。 天空依旧阴沉沉。 翘首以盼的人们未被阴霾的天气影响,从玉凌飞的玉府到东西两市交界处的必经之路上,对玉凌飞念念不忘之人、对玉凌飞好奇之人、纯粹凑热闹的人,强行霸占街头巷口。 必经之路的东面是城东的达官贵族区,大街上以马车为主,奢华贵气,一辆赛过一辆,坐在车里的人,不是官家妻妾,便是官家小姐,她们带上自己的丫鬟仆妇,在左侧街边井然有序地排起长龙,让出右侧,供玉凌飞的车马顺利通行。 在城东贵族中,欣赏玉凌飞抚琴是一种时尚,谁家夫人或小姐在迎夏那天没去追一把玉凌飞,以后在贵族中就会抬不起头。所以,即使一部分官员对此十分吃醋,他们也无法阻止家眷们的热情,当然也有一部分官员主动要求家眷们去追求玉凌飞,这是因为巫贵妃和姗公主是追玉一族,后宫娘娘追捧的,都是这些夫人小姐、丫鬟仆妇争相效仿的,这就是古代的流行趋势。 沈府的马车淹没在一望无际的车队长龙中,在诸多富贵华丽的马车当中,沈府的马车并不起眼。 普普通通的马车里,坐着当朝权臣沈卿缡的夫人。 瑟瑟闷在车厢里心急如焚。 她参与过城西疯狂的追玉行动,然而城东这些讲究礼仪的官家夫人和小姐竟然如此恪守秩序,她想插队往前挤挤都不好意思。 前些天,她无时无刻不再设想自己挤进人群,挤到前排,亲手将熏着檀香的折扇送给玉凌飞,但照现在这个趋势,她也只能在玉凌飞经过的时候瞧上两眼,贵族就是规矩太多。 “小姐小姐,有动静!”车外的水晶敲敲车窗,兴奋道。 瑟瑟一把掀起车帘,探头张望。 她先望了望前后的长排车队,热情奔放的夫人小姐们早已拉长脖子望向同一个方向,少数矜持的夫人小姐仍旧端坐在马车里等待丫鬟的进一步消息。 做为热情奔放派的典型人物,瑟瑟的脖子比谁都拉的长。 只见一排手持长枪的铁血禁军从玉府的方向小跑而来,顷刻间,在玉凌飞的车道和夫人小姐们的车道之间建起一条安全警线。 瑟瑟颇为震惊,沈卿缡口中的小小乐师,竟然由禁军全程保护。 应秋全国百万雄师,只有帝都朝歌城的士兵被称为禁军,平时负责皇宫、皇城、乃至整座帝都的安全,战时化身真正的战士,这股兵力的唯一掌权者是当今皇上,没有皇上点头同意,没人能擅自调动禁军。 出动禁军,可见皇上有多看重小小乐师玉凌飞。 “蓉蓉姐,程大哥会不会在这些禁军里头?”水晶睁大眼睛一个个看过去。 “对啊对啊,我们俩都没见过程大哥。”竹儿和梅儿异口同声道。 “我也不知道。”苏蓉蓉在禁军里头寻找着程允的身影,她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幸福,身为禁军的丈夫回家次数比以前多了很多,尽管她仍不知道程允的另外一个身份。 第141章 传奇乐师(2) 禁不住好奇,瑟瑟也加入寻找程允。 面前一长排铁血冷酷的禁军,漆黑沉重的铠甲,森冷透寒的长枪,个个面无表情,看久了令人窒息。 似乎被禁军的冷血气息震慑到了,又或者没有看见程允,苏蓉蓉等人全都转向玉府的方向。瑟瑟也不想多看禁军,此行目的是玉凌飞,想看程允任何时候都可以。 后面的马车队中,突然传出一声令人振奋的尖叫声,霎那间,自制力不够的年轻小姐们跟着尖叫起来,丫鬟仆妇们为附和自家小姐,争相效仿,但仍有一部分庄重的夫人冷静等待玉凌飞的马车。 瑟瑟凑热闹似的尖叫两声,随她一起的丫鬟们仿佛得到命令,水晶、竹儿、梅儿等全都涨红脸歇斯底里的尖叫,唯独稳重的苏蓉蓉没有跟着起哄,但也两眼发光,望着缓缓驶来的马车。 清雅的蓝,素洁的白,两种颜色的纱幔垂挂在马车四周,亦如当年的朦胧梦幻,或者,比之当年更显虚无飘渺。 记忆里纤柔的少年身影,到如今已褪去稚气青嫩,变得沉稳修长,却依旧无法看清纱幔之后的绝色。 这些年圣宠不断,令那个似石像般巍然不动的身影更加清冷孤傲。 瑟瑟看痴了,沿途所有夫人小姐丫鬟仆妇都看痴了,连同性的车夫都是双眼痴迷,眼神不由自主地跟随玉凌飞的马车移动。 夏风吹拂,轻纱飞扬,不见天下第一美人的风姿。 ****** ****** 皇城正门到帝都正门之间的大街是城内的主干线,名叫奉天大街,它将帝都划分东西两部分。城东与城西分别建有东市、西市两大商区,贯通东、西两市的大街与奉天大街的交界处,便是此次玉凌飞献艺之地。 十字交界处,临时搭建起一丈高六丈宽的方形平台。 平台周围轻纱环绕,风起纱舞。 博山炉中,香烟袅袅,烟随风逝。 绫锦蒲团置于平台正中,还原古老而雅致的席地而坐之礼。 然而,此时蒲团上空无一人,备受关注和喜爱的玉凌飞仍未到来。即便如此,尽忠职守的禁军仍坚守着那一方平台。 平台之外,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将奉天大街围得水泄不通。 从城东赶来的达官贵族的马车根本挤不进去,情绪高涨的百姓不允许庞大的马车浪费稀少的空间,尽管帝都主大街拥有三十丈宽。 想看天下第一美人?那就别矫情得坐马车,美人面前人人平等! 奉天大街两旁,高楼林立,寺庙、道观、茶楼、戏馆为主要建筑,无不庄严大气,初入帝都者,均能感受到帝都的威严神圣。 某幢高楼上。 苏默存手执单筒望远镜,望向远处的平台,叹息道:“古琴音色宁静悠长,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演奏,卿缡,你到底懂不懂琴。” 应秋的最高司法长官,素有铁面无私之称,却也是位爱琴之人。 沈卿缡坐在苏默存身后的雕花木椅上,悠闲地品着今春的新茶,对苏默存的话无动于衷。 第142章 传奇乐师(3) 苏默存继续叹道:“如此大动干戈,实在劳民伤财,奉天大街是帝都的门面,怎能在此献艺,你看看这大街上,还能走人吗?” “我虽然叫玉凌飞在宫外像街头艺人般抚琴一曲,不过地点不是我选的,我也没想到逊王爷如此积极,选了这么个好地方,玉凌飞大概是被喜悦冲昏头,竟也没反对。”沈卿缡放下茶盏,起身走向苏默存,“你也不必忧国忧民,主街被堵,不归你大理寺负责。” 苏默存将单筒望远镜从左眼移下去,转头看向沈卿缡:“丞相大人该管管吧?” 沈卿缡手指敲着栏杆,不负责任地道:“今天是我难得的假期,何况迎夏由逊王爷全权负责,关我什么事。” 多年相处,苏默存十分了解沈卿缡骨子里的无赖性,不再继续此话题,他将单筒望远镜递给沈卿缡:“怎么没带嫂夫人过来?此地视野开阔,正是欣赏玉凌飞的绝佳之地。” 虽然他无法理解女人对玉凌飞的痴迷,但既然追玉已经是种趋势,他也不会排斥。 “我叫了,她不肯来。”沈卿缡将单筒望远镜置于眼前,遥望远处的平台以及周围的人山人海。 他的原计划是带瑟瑟逛西市,顺便带她回娘家看看,结果她非坚持去看玉凌飞。这么想看玉凌飞?如此绝佳的位置怎么可能告诉她? 借着单筒望远镜的放大功能,沈卿缡得以看清承天大街上每个人的表情,甚至平台上博山香炉的每个孔都非常清晰。 “逊王爷不亏是我帝都第一大闲人,不过是小小乐师弹个琴而已,又是香炉又是纱,他掌权不行,玩玩风雅倒是有一手。”沈卿缡评价道。 “你这酸溜溜的语气倒像很不服气似的,术业有专攻,逊王爷和玉凌飞是真正的风雅之士,爱琴之人,而你……”苏默存上下打量沈卿缡,摇头叹息,不做评价。 他想起老丞相曾对沈卿缡的琴声有过这样一句评价:每次听卿缡抚琴,都会不由自主想起一位故人。 他只想说,老丞相的那位故人,琴艺实在是……不做评价!不做评价! 沈卿缡将单筒望远镜移开,白了一眼苏默存,又继续往东面观察。 玉凌飞的马车缓缓向西驶来,天蓝与雪白的两种色彩妆点着马车,典雅中有种虚幻的美好。玉凌飞被遮掩在纱幔之中,朦胧的身影令人无限遐想,那种想看又看不见的奇痒情绪萦绕在多数人的心头。 沈卿缡嗤笑一声,道:“故作神秘,故弄玄虚,他如果把这心思花费在夺权之上,今天他也不会只是个无权的闲王爷。” 苏默存沉默不接话,他知道沈卿缡处处打压逊王爷,但不能说沈卿缡是错的,因为逊王爷不掌权是先帝当年的意思,只是沈卿缡向来把事做绝,不给逊王爷任何翻身的机会。 沈卿缡开始在排长龙的车队中寻找沈府的马车,边找边道:“玉凌飞不就是个小白脸吗?男人女相,他也不觉得羞愧,真不懂如今的女人都是什么欣赏水平。” 第143章 传奇乐师(4) 苏默存奇怪地打量沈卿缡。 且不谈沈卿缡与小白脸也十分接近,今天他这酸味十足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以前没见他对玉凌飞有何评价,以前这种假日他也不会有闲情登高远望。 卿缡此人有老丞相的治国之才,却无老丞相的仁心,心狠手辣,排除异己,重用自己人,他这个大理寺卿,也是卿缡一手提拔,否则以他的年纪绝无可能做到全国司法之首。 卿缡的为人,连他这个朋友都不敢说是好,但他敢说,全国没有一个官员能像卿缡这么拼命,从他认识卿缡开始,这个人就在努力往上爬,如今爬到最高点,仍在巩固自己的相位。 风雅之事与卿缡无关,他不懂得享受生活,一刻都停不下来。 但今天却是奇怪反常。 成家之后,人会变吗? 静候在旁的蒙佳望向沈卿缡。 若说小白脸,他家大人也算一个,但大人就是如此自信,明明也是一张白净俊美的脸庞,偏偏觉得自己比玉凌飞威武。 沈卿缡搜寻半天,终于在乱成一团的马车之中发现了水晶,等于找到了瑟瑟。 沈府马车同大部分官家马车一样被堵在人海的外围,想靠近平台是不可能了,而平台与马车的距离很远,想看清玉凌飞也是不可能了。除非瑟瑟有他手上的“千里眼”,但这同样不可能。 他手上的千里眼是朝廷的军事用具,除军方外,连他这个红得发紫的丞相都不能私自占有。 沈卿缡唇角上扬,心情极好。 然而好心情没能持续太久,通过单筒望远镜,他望见瑟瑟一掀车帘,似有弃车的打算。 “就知道她不会听话。”沈卿缡丢下一句话,把单筒望远镜丢给苏默存,转身下楼。 “什么?”苏默存莫名其妙。 ****** ****** 玉凌飞的马车驶入奉天大街,此时他将抱琴下车,走向平台。然而城西百姓没有城东贵族那般谨守礼仪,一人不敢冲撞禁军,但一万人什么都敢做。 人们争先恐后拥向玉凌飞的马车,迫使玉凌飞不敢下车。 禁军里三层外三层,围在马车四周,不敢对无辜的百姓动粗,当然主要是因为百姓里面混着大人们的家眷,使他们很被动。 瑟瑟坐的马车距离玉凌飞十万八千里,终于理解沈卿缡为何叫她在车上看看就行,因为一旦下车,人就立刻挤没影了,竹儿和梅儿已经不见踪影,苏蓉蓉还在苦苦挣扎,但是人流将她越冲越远。 健全的人都已经走路不稳,何况是她这个残疾。 但是,她怎能因此放弃近在眼前的天下第一美人? 瑟瑟握紧黄金拐杖,跳下马车,大喊:“让开!皇上钦赐双头金蛇杖在此!” 没人让路,她前面的人连头都不回一下。 太天真了! 她深深地感受到来自追玉一族的恶意,此时此刻,就算皇上驾临,估计也无法改变眼前的局面。 她突然想起沈卿缡昨天那句“皇上拿他没办法,我拿他有办法”,灵机一动,大吼一声: “沈卿缡来了!” 第144章 传奇乐师(5) 前方拥挤的人群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但仅仅是回头看一眼。大部分人对聒噪的瑟瑟表现出不耐烦,少数人听见“沈卿缡”三个字颇为顾忌,这部分人基本都住在城东,当她们看见只有瑟瑟一人时,便不再理会。 瑟瑟终于发现,美人当前,说出口的任何话都是苍白的,她没能令任何人让出哪怕一条缝隙。 说话间,又有许多人从后方拥上来,她也像苏蓉蓉那样被人流往前带去。 已经看不见苏蓉蓉了,水晶也不见踪影,她被困在人海之中,不得进退。想回马车,但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勉强回头,发现自己已被卷进人海中央,短短片刻时间,她居然远离了马车。 就在她回头的瞬间,看见沈卿缡在十步开外的地方向她招手。 周围尖叫声不断,她听不清沈卿缡在喊什么,但看他前后左右全是人,情况不比她好多少,他居然还有闲情跟她打招呼。 瑟瑟不禁暗骂道:“说什么不爱听玉凌飞抚琴,结果还不是跟着来了?” 她又回头去看沈卿缡。 两人距离不远,然而四周围着成百上千人,这些人的目标是玉凌飞,所以她不用担心人流会将她带往沈卿缡的身边。 “有必要这么兴奋吗?”瑟瑟翻翻白眼。 沈卿缡个高,站在娇小的女人中间特别惹眼,瑟瑟每每回头总能一眼看见沈卿缡。他那夸张的表情,仿佛对眼前的人山人海十分震惊,又有些小小的烦躁情绪,他那大幅度的挥手动作,又显得他很激动。 瑟瑟也烦躁,靠近不了玉凌飞很烦躁,阎王没给她开主角光环很烦躁,如此烦躁之下看见沈卿缡怪相百出更烦躁。 终于忍受不了沈卿缡热烈的招呼和灼灼的目光,瑟瑟极不情愿地抬起手,向沈卿缡挥了挥,表示她看见他了,别再打招呼了。 ****** ****** 智慧过人的沈卿缡也有失算的时候,比如现在—— 他猜中玉凌飞出现在宫外必会引起混乱,哪怕出动禁军也难维持秩序,所以事先提醒瑟瑟安分坐车。他也猜到瑟瑟不会听话,他以为自己能阻止,但他高估了自己的能耐,或者正确的说,他低估了百姓的能耐和玉凌飞的魅力。 一进奉天大街,他便被卷入了人流。 现在的他力不从心,需要等人救助。 是的,他需要禁军。 他有十足把握,一旦禁军发现丞相被困,必然奋不顾身,清除一切障碍,周围这些弱小女子便是最大的障碍,到那时候,受伤在所难免。 沈卿缡想把瑟瑟一起带出去。 她骨折未愈,人海中若再被踢一下,伤势加重,落下病根,万一真成了瘸子,会令他的自信心大打折扣,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了,他还是沈卿缡吗? 可是,当看见瑟瑟向他挥手时,他意识到瑟瑟没懂他的意思。 她不会看口型吗?他喊得明明是“过来”! 沈卿缡放弃瑟瑟,向高楼上的苏默存招手,这次喊的口型是“救命”! 第145章 传奇乐师(6) 高楼之上。 苏默存举着单筒望远镜观察人山人海,此时镜头中的画面是瑟瑟在向沈卿缡挥手。 他会心一笑,自言自语道:“两人感情真好,这时候都不忘向对方打招呼。”接着,镜头转向玉凌飞的马车。 修长而沉稳的身影在纱幔之中若隐若现,始终不曾走出马车半步,甚至没见他动一下,如此定力,倒也少见。 铁血的禁军们将马车层层围住,马车以异常缓慢的龟速向平台移动。 这时,不知是谁将一只香囊扔向玉凌飞的马车,被前排的禁军挥手挡下,那只香囊瞬间淹没在人海当中,估计已被踩烂。 仿佛是个讯号,姑娘们将早已准备好的信物往玉凌飞的马车扔去,也不管玉凌飞能否收到,更不管是否砸到旁人,一个个毫不心疼自己精心准备的信物很可能成为别人脚下的破烂。 刚开始只有两三件信物,禁军们还能挡下,之后信物越来越多,柔软的香囊砸在脸上不但不疼反而有股少女的香气,然而那些木梳、簪子、铜镜就不同了,一时间,玉凌飞的马车四周“暗器”乱飞,禁军们吃尽苦头。 苏默存皱了皱眉,不忍去看可怜的禁军们,又把镜头一转,这一看,吓一跳。 隔壁的高塔上。 一身便服的念帝也正举着单筒望远镜在观察奉天大街上的人海,此时他镜头里的画面是沈卿缡在向高楼上的苏默存挥手呼救。 高塔与高楼紧挨在一起,念帝以为沈卿缡发现他了,急忙举起右手向沈卿缡挥手,并对身边的人说道:“沈爱卿料事如神,竟早已猜到朕今天会偷偷过来看玉凌飞,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发现朕了。” 晋公公仅凭肉眼凡胎努力在人海之中寻找沈卿缡的身影。 念帝随手一指道:“在那儿呢!” 晋公公自然没看见沈卿缡,但主子说在那儿就肯定在那儿,于是向念帝所指的方向拼命挥手。 念帝大笑道:“没想到沈爱卿同朕一样,如此喜爱玉凌飞的琴艺,朕很欣慰啊,可惜朕不能像沈爱卿那般疯狂一回。” 高塔与高楼的对面。 端木逊比苏默存更早发现念帝,他一直在观察念帝,直到念帝向沈卿缡招手,才将镜头转向承天大街上。 “司马先生,可知这是何意?”他将单筒望远镜递给身边的司马平川。 司马平川看了一眼,又还给端木逊,微微一笑道:“恐怕沈丞相被困在人流中出不来了。” 端木逊问:“救否?” 对外,司马平川是他的朋友,对内,是他的谋士。 “不救。”司马平川解释道:“今日王爷救他,来日他也不会感激王爷。” 端木逊点点头,又道:“沈夫人似乎也被困在人流中了。” ****** ****** 天空阴沉得令人窒息。 追玉一族的热情丝毫不减,尤其是正在向玉凌飞扔信物的姑娘们。 前排人挤人,扔信物时手臂幅度大,免不得磕着碰着隔壁的人,闹哄哄的,你推我一下,我踩你一脚,伺机报复。 第146章 传奇乐师(7) 初时小打小闹,之后愈演愈烈。 不知是谁将谁撞倒,殃及周围一圈人。 一人跌倒,后方的人全都往后倒,犹如狂风刮稻苗,一发不可收拾。 瑟瑟也是那即将遭殃的池鱼,前排打架,竟然连她这个远在十万八千里的后方也牵连了。成千上万人像被黏在一起,谁也出不去谁也逃不了。 她绝望地回头望向沈卿缡,多希望他就在她的身后,这样她倒下时能把他当垫背。 她又不抱希望地往前看了看。 只见对面高楼上有人一跃而下,精湛的轻功是现代没有的,即便是古代应秋,也非人人能习得一身不凡轻功,至少她身后方的沈大人就不会。 那人宽袍广袖,踏风而来,衣袂翩翩。 俊朗的眉目,配上飘逸的轻身功夫,竟似仙人下凡。 瑟瑟听见周围的姑娘们倒吸一口气,接着发出“呀”的感叹与赞美,有认出此人的姑娘娇羞地唤一声“王爷”,估计是某位心仪逊王爷已久的官家小姐,一般的百姓不认得逊王爷的相貌,她以前就不认得。 姑娘们双眼发亮,似乎都忘了玉凌飞的存在,都在心里祈祷应秋唯一的王爷会救自己。唯独瑟瑟无动于衷,因为后面有个沈卿缡,救沈卿缡比救她有用多了。 然而,端木逊从人海中将她找出,远远地说道:“沈夫人,把手给我。” “啊?”瑟瑟震惊异常,但仍是听话地伸出手。 端木逊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从人海中提了出来。 下一刻,他们的下方倒成一片。 瑟瑟心有无数困惑,却在第一时间回头望向沈卿缡。 那个在人前永远保持庄重威严的丞相大人,那个自信满满似乎永远高高在上的沈大人,那个昨天提醒她别往人群里挤的合法丈夫,此时此刻,狼狈地倒在身后女人的怀里。 虽然看不清被沈大人压住的女人是何面貌,但是压在沈大人身上的女人绝对有上百公斤,随着胖女人不停地挣扎想爬起来,沈卿缡的表情越来越痛苦,似乎随时会撒手人寰。 瑟瑟在心中默念:我会替你照顾奶奶的! 然后义无反顾地丢下沈卿缡,八角章鱼似地缠住端木逊这根救命稻草。 她不想掉下去和沈卿缡一样的下场。 瑟瑟过于积极主动地抱住端木逊,令端木逊愣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看躲在他怀里的瑟瑟,看见她的手中紧紧抓着一把折扇,而她无时无刻不带在身边的双头金蛇杖却不知掉在哪里了。 顺着瑟瑟的目光,他望向被禁军围护的玉凌飞的马车。 他知道玉凌飞的魅力,却不知玉凌飞的魅力如此大,虽不懂女人为何痴迷玉凌飞,但看得多了也就懂一些了。 端木逊提气转向,朝玉凌飞的方向飞去,并对瑟瑟说道:“那边没有落脚点,想送扇子,看你扔得准不准了。” 瑟瑟意外地抬头看向端木逊。 他竟明白她的心思? 没再多想,她屏气凝神,成败在此一举! 第147章 传奇乐师(8) 端木逊越来越接近玉凌飞的马车。 没有落脚点,他会在某一处转身回去,瑟瑟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但她没抱多大希望,玉凌飞的四周有禁军守护,想过禁军这关十分困难,那些被禁军挡下的香囊、木梳、簪子等乱七八糟的信物便是有力的证明。 所以瑟瑟心一横,距离差不多,就把折扇当箭射出。 禁军们看见逊王爷,竟都选择无视瑟瑟投射过来的“暗器”。 折扇犹如羽箭,射向玉凌飞的马车。 万事俱备,恰巧吹过一阵东风,掀起遮挡玉凌飞的纱幔。 那一瞬,瑟瑟没看清玉凌飞的容颜,却见折扇咻得一下飞进马车,顿时感谢天感谢地感谢阎王没忘记她是主角。成千上万人都没把信物扔给玉凌飞,偏偏她的折扇一击即中,可喜可贺,逊王爷功不可没。 端木逊笑了笑,为瑟瑟的幸运感到高兴,随后转身离去。 瑟瑟不想错过玉凌飞的一举一动,又像乌贼一样搂住端木逊的脖子,目光越过端木逊的肩膀,望向那又一次遮蔽的马车。 令人振奋的事出现了。 那个巍然不动的玉凌飞的身影动了一下。 是的,玉凌飞终于动了! 只见那孤傲清寒的身影弯下腰,将瑟瑟的折扇拾起。 如果仅仅是拾起折扇,瑟瑟必然欢呼雀跃,然而她发现玉凌飞的一只手似乎捂着额头。 这代表什么? 她仿佛看见玉凌飞把头转了过来。 ****** ****** 丞相被压,念帝心痛万分,责怪端木逊为何不救沈爱卿,但一想到端木逊救下了美貌不输贵妃的沈夫人,又一想到沈夫人有位尚未出阁的妹妹,心中稍稍宽慰,下令禁军立刻营救沈丞相,不得有误。 苏默存急急忙忙下楼,跑到奉天大街,发现躺了一地的人,自己根本走不过去,除非他有逊王爷的轻功,但很显然他和沈卿缡一样是一介文臣,却没有沈卿缡踩着人过去的狠劲,只得在人海之外等待禁军。 瑟瑟被带到端木逊预订的茶楼,一落地,便从司马平川手中抢下单筒望远镜。 这东西在应秋不稀奇,只不过造价昂贵,且被朝廷垄断了。郝瑟只听说没见过,但拥有现代记忆的瑟瑟却是知道的。 瑟瑟拿到单筒望远镜,第一个想看的人居然不是玉凌飞,而是被胖女人压着的沈卿缡。 她的担心显然多余,想杀沈卿缡的人有多少,想救沈卿缡的人就有多少。 看见苏大人带着禁军在解救被压的沈卿缡,瑟瑟稍稍安心,镜头一转,望向平台之上。 …… 黑得发亮的长发于风中轻轻飞扬,缕缕青丝似博山炉中虚无缥缈的香烟。 一袭白衣在喧闹的大街上不染半点尘埃,那样宁静,仿佛不属于红尘俗世。 眉目如画,肤似白雪,所谓绝色,便是如此。 只是,那完美无瑕的额角不知何故竟有一团血污,随着他席地而坐,抱琴膝上,额角一丝鲜红的血线缓缓滑下,而他对此竟然不管不顾。 第148章 传奇乐师(9) 那样漠然,仿佛置身于群山峻岭,与世隔绝。 血珠滑落,似雪中红梅盛开,艳丽而凄美,牵动人的心扉。 鲜红血珠滴落琴弦,纤长手指轻轻拂去,拨动琴弦,琴音深沉而悠长。 第一声音律出,前排争抢的人们忽然安静了。 仿佛被那注入历史的音色打动,又仿佛被那绝美哀伤的鲜血感染。 第二声音律出,后排的人们也安静下去。 不知是听见了旷古之音,亦或者被前排的安静传染。 随着一声声深远绵长的音律出现,一排接着一排的人安静下去。连正在营救沈卿缡的禁军们都被感染,全部停下搬人挖人的工作,静静聆听远方飘来的天籁之音。 那样忧伤,牵动每个人的灵魂。 苏默存以为,如此喧闹的环境下,必然听不见玉凌飞的琴声。 然而,全场的安静令人吃惊,淡远悠美的音律飘进耳中,很轻很淡,却仍能感受到琴声中宁静而孤寂的灵魂,不知是曲子本身的伤感,亦或是抚琴人灵魂深处的忧伤,也可能两者皆有。 应秋流传了许多年的曲子,在玉凌飞的指间完美的呈现了出来。 人们仿佛感受到当年谱曲之人的心情,仿佛听见那位应秋史上被称为琴仙的老人正在忧伤抚琴,叹岁月已老,忆远方故人。 瑟瑟放下单筒望远镜,用耳倾听玉凌飞指间的琴声。 曲子在郝瑟的记忆里出现过无数次,是一支有着历史底蕴的沧桑伤感的曲子,名叫《远香余韵》。 听过无数次的熟悉的曲子,今天竟然引人落泪。 郝瑟并非风雅之人,不爱琴不爱曲,但《远香余韵》十分有名,有名到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也知道曲子的作者是应秋开国功臣,是开国皇帝的军师,后世称为文圣,而文圣还有一个称号——琴仙。 一曲终。 玉凌飞未作停留,安静地抱琴离去。 现场的人似乎都还沉浸在他的琴声中难以自拔。 拥挤吵闹的开始,最终以万籁俱寂收场。 今日之后,玉凌飞不再是皇上赞誉的天下第一美人,他是一代传奇,人们称他为“琴仙转世”。 ****** ****** 坐着端木逊安排的马车,瑟瑟准备赶在天黑以前回沈府。 “沈夫人真的不等沈大人一起回府吗?”端木逊关心地问。 瑟瑟从车窗望出去,远远望见苏默存和禁军们仍在抢救沈卿缡。 她摇摇头,狠心道:“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她估摸着沈大人此次非死即伤,对她来说是件好事。玉凌飞看见了,琴听够了,沈大人生死未卜,心情真愉悦! 端木逊站在车外点头道:“现场一些事需要我处理,不能送沈夫人回府,沈夫人路上小心。” “王爷客气了。”瑟瑟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很多话很难开口,尤其当她越来越了解应秋权力中心的格局后。 堂堂亲王对大臣的夫人恭恭敬敬的,王爷的心里估计不好受吧?她多呆一会儿,他估计得恨上她了。 第149章 姐妹相称(1) 两人不再多言,各自上路。 马车驶出一段路后,淅淅沥沥的雨丝坠落大地,一天未见的雨点打在车顶上,滴滴嗒嗒的雨声令瑟瑟感到心烦,不由自主掀开车帘,想看一看苏大人他们的进展,然而马车恰好转弯,高耸的建筑群挡住了奉天大街上乱作一团的人海。 马车驶向城东,雨没有停歇的打算,天色逐渐暗淡。 瑟瑟回到沈府时,大门口已经挂上照明的灯笼。 家丁林涛站在门檐下等候多时,看见停在门口的马车并非沈府马车,没有急着迎上去,而是观察了一下。 瑟瑟推开车门,喊道:“林涛,水晶那几个丫头回府了吗?” “夫人?您怎么没坐府上的马车?上午跟您一起出门的几个丫鬟都还没回。”林涛急忙打开油纸伞,上前去接瑟瑟。 他往车厢里看了一眼,惊讶地道:“大人没跟您一起回府吗?” “出了点意外,分散了,你安排些人出去找找她们,大人那边不用理会,自会有人送大人回府。”瑟瑟抓着林涛的手臂,跳下马车,又说:“给车夫赏银,天黑又下雨的,不容易。” 车夫一听有赏钱,连连道谢。 林涛应了一声,想回府拿银钱打赏车夫,发现夫人一直抓着他,继而发现夫人不离手的钦赐拐杖不见了,疑惑道:“夫人,您的拐杖哪儿去了?” “丢了,回头再找。”瑟瑟全然不当一回事,“我饿了,吩咐厨房上饭菜。” 她饿得头昏眼花。 吃完早饭和水晶她们出门,全程追随玉凌飞的脚步,中饭都没顾上吃,结果现在都忘记玉凌飞长什么样了,就记得玉凌飞的琴声连她这个不懂琴的外行都觉得好。 “是。”林涛看着瑟瑟受伤的脚,“小的先送夫人去前厅坐着。” 瑟瑟点点头。 想起清莞说要送她个丫鬟,到现在都没送来,她刚才吩咐林涛一连串事情,一件件办下来得耗费很长时间,今天又是立夏,府上的仆人基本都放假了,所以也不摧着林涛。如果她双脚健全,这时候倒是不需要林涛那么辛苦。 林涛一手撑伞,一手搀扶瑟瑟,走进沈府前院,他忽然跺了下脚。 瑟瑟被他吓一跳,问:“怎么了?” 林涛歉疚地说道:“黄昏的时候宫里头来人,看模样是宫女,要见夫人,小的说夫人出门了,那人就说等夫人,小的问她是伺候哪宫娘娘的,问清楚了好出来告诉夫人,那宫女阻止小的来找夫人,说她等着就行。” 瑟瑟兴致缺缺,“哦”了一声。 宫里头惦记她的也就三个人——上官皇后、巫贵妃、姗公主。这三个主子她是一个都不想见,尤其是累了一天,饿得发昏,哪有心情伺候她们? 但一想到那三个女人的身份,再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唉!苦命啊! “先去厨房弄吃的,然后再带人过来。”瑟瑟无奈地吩咐。 林涛接下命令不敢有所耽误,将瑟瑟送到厅里坐着,然后去安排别的事情。 第150章 姐妹相称(2) 因为是迎夏假期,府上人手不够,所有点都得林涛亲自跑,一来一回,几次来去,时间上耽误不少。 瑟瑟又累又饿,脚又骨折,向来独立自强的她只能等着人伺候。等到她看眼前的灯一盏变两盏,两盏变四盏,变到七八盏的时候,林涛端着菜盘走进厅里,身后跟着一位头戴风帽的女人。 瑟瑟看见吃食眼睛发亮,哪里顾得上看那女人是何样貌,不等林涛将饭菜一一摆上饭桌,她已经等不及徒手抓了根又肥又大的鸡腿,不顾形象地啃食起来。 “夫人,宫里的人带到了。”林涛看着瑟瑟的吃相笑了笑,知道这位出生商家的夫人没太多规矩和礼节,沈府的仆人看习惯了,至于他身后的宫女能不能习惯,那就与他无关了。 “嗯嗯,你是哪宫的?找我何事?”瑟瑟忙着扒饭啃鸡腿,眼睛盯着饭菜,始终没抬头看一眼宫里来的人。 人在饿得半死的时候,礼仪形象什么,真的不是那么重要,她不怕丢脸,就怕不够丢沈卿缡的脸。 林涛退出大厅。 厅门开着,雨声不断。 宫里来的人不说话,似乎有些顾忌,往后看了看大开的厅门。 瑟瑟在上流贵族中摸爬滚打了一段时间,就算不抬头,也知道对方在顾忌什么,而她什么都不顾忌,边吃边道:“今天府里没什么人,你看我连贴身侍候的丫鬟都没有,也别怕会被谁听去。如果有人真的想听我们的谈话,他们总能听到,我这里隔音效果不好,把门关上和开着没什么区别。” “沈夫人襟怀坦白,光明磊落。”对方温和地道。 被人无端赞美了一下,瑟瑟不禁脸红道:“我主要是觉得把门关上太闷热了。”她抬头看向对方,“都已经是夏天了,穿这么厚实不热吗?” “我怕被人发现身份,不过,就像夫人说的,别人若想知道,总有办法知道的,倒不如打开大门,让别人尽情地看个够。”她摘下遮住大半张脸的风帽,露出一张雍容的美丽脸庞,微微一笑,“沈夫人可记得我。” 瑟瑟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嘴巴微张,吃惊不已。 那张脸虽不及巫贵妃的倾国倾城,却也是国色天香。与巫贵妃的妩媚动人不同,对方端庄而威仪。如此气质,不是上官皇后,又是何人。 “皇……皇……”瑟瑟起身行礼。林涛那个瞎了眼的,这哪里是宫女!就算皇后娘娘一身宫女装,可是一个宫女能有这种高贵华丽的气质吗? 上官皇后急忙上前,制止瑟瑟行礼:“妹妹千万别拜,若不嫌弃,唤我一声‘姐姐’可好?” 瑟瑟顿时冷静。皇后想保住后位,巫贵妃想坐上后位,两位后宫主子都想巴结她,其实是想抱住沈大人的大腿,沈大人是应秋唯一一个能在皇上的奏折上写两句建议的人,是她她也巴结。 皇后娘娘巴结的多明显啊!她一声“姐姐”喊下去,估计明天全朝野都知道皇后多了她这个妹妹,人家巫贵妃可是送了礼的。 第151章 姐妹相称(3) 瑟瑟为难道:“皇后娘娘……” “郝妹妹,我的心意你应该明白。”上官皇后打断瑟瑟的话,扶瑟瑟坐回原位,“巫贵妃前些天送了妹妹好些礼物,我宫中的情况想来妹妹也是知道的,再珍贵的礼物也万万比不上巫贵妃送给妹妹的礼物,想来想去唯有冒险出宫,亲自与妹妹见一面。” 瑟瑟坐在凳子上,总觉得有针在扎她。 皇后站着,她坐着,怎么看都不合规矩。如果这时候是沈大人在场,估计得给皇后跪下了,在这方面她没有沈大人的觉悟,她情愿如坐针毡也不想陪皇后一起站,因为她脚趾骨折了。 上官皇后宫中的情况朝中有心人都知道,皇上已经很久没上皇后宫中走动了,但凡奇珍异宝皇上全赏了巫贵妃。上官皇后的娘家不是瑟瑟这种商家,光鲜尊贵的地位背后指不定多寒酸呢。上官皇后砸锅卖铁也送不出巫贵妃的水准。 上官皇后两只手按在瑟瑟的肩上,平静的语气中带着难以察觉的酸楚,说道:“妹妹,皇上从不喜欢我,从先帝赐婚的那天起,皇上就讨厌我,如果不是先帝赐婚赐姓,皇上早就将我废了。我被册封为太子妃的那天,父亲便辞官养老去了,朝中无人为我说话,庆幸的是沈大人至今也没说话,但我知道,沈大人一句话就能改变我和巫贵妃的地位。” 瑟瑟抬头望着上官皇后的眼睛,困惑道:“他在朝中权位再大,也不能管皇上的家事吧?” “丞相辅佐皇上掌管天下事,皇上的家事也是天下事。”上官皇后认真道:“而且,沈大人不仅仅是丞相,皇上极为信任沈大人,将沈大人视为至亲,那种信任已然变成了依赖。” 瑟瑟皱眉道:“就算如此,他也不能改变先帝的旨意。” 上官皇后严肃道:“不,他可以。” 瑟瑟沉默。 丞相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可终究不是一国之主,决定权始终在皇帝手上。然而,随着她越来越深入皇族、权贵之中,她发现沈大人的权力已经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她以前认为沈大人是皇上家里的大总管,这个形容不对,大错特错,沈大人更像应秋的幕后黑手。 “他很聪明。”上官皇后如此评价,顿了下,她又补充,“他很狡猾。” 瑟瑟全明白了。 沈大人很狡猾,他能不费吹灰之力将程允夫妇打入死囚,又能将暗杀堂堂主神不知鬼不觉安插在禁军之中,还能不出面让逊王爷负责迎夏,他就有能力废后!有能力钻先帝的空子! 此人多奸诈啊! 得不到瑟瑟的回应,上官皇后忽然气馁起来,无可奈何地说道:“我知道的,沈大人支持我,等于与巫贵妃娘家为敌,何家这两年在朝中的势力越做越大,而沈大人这两年对后位一事不闻不问,装聋作哑,也是不想得罪何家。沈大人支持巫贵妃,何家便是沈大人的左膀右臂,而支持我,那么沈大人将多一个劲敌。” 第152章 姐妹相称(4) 瑟瑟依然皱着眉头。 如果皇后早两天找她,她或许会支持皇后,能给沈大人增加劲敌她非常乐意。然而最近两天她改变了心意,不想再给沈大人树敌,只要她和沈大人是夫妻,沈大人出事,她就会受牵连,连带着慈祥的奶奶也会连坐,这是应秋的株连之罪。 上官皇后看出瑟瑟很为难很犹豫。 今天她借玉凌飞之乱冒险出宫,便是豁出去了。他日若被废打入冷宫,今日的尊贵将不复存在,那么她又有什么放不下身段的? 痛下决心,上官皇后做出惊人之举,她双膝一沉,跪了下去。 这下可把瑟瑟吓破胆,她能坐着看皇后站着,却无论如何不能看皇后跪她,这是应秋的尊卑等级,无法改变就要适应。 她在第一时间跟着跪下,跪在上官皇后面前。从未发现自己的反应如此迅速,比当日沈大人逃脱苏蓉蓉的追杀有过之而无不及。 “妹妹,郝妹妹,同为女人,被自己的丈夫讨厌已经够可怜,眼睁睁看着丈夫疼爱怜惜别的女人,那种滋味就像刀割一样。我身为皇后,不该善妒,可是,我连后位都保不住了,又谈什么母仪天下?”上官皇后紧紧握住瑟瑟的手,似乎想通过自己手里的力量更加强烈地告诉瑟瑟,她有多么无助多么惊慌。 “皇后娘娘,我们起来再谈好吗?”瑟瑟感受到了上官皇后彷徨无助的心情,因为她的手快被捏断了。 上官皇后绝望地摇了摇头,沈夫人果然没有答应她,一旦被废,她的下跪没有任何价值。 她不打算起来,跪着喃喃:“我是痴心妄想。当年接到先帝的赐婚圣旨,感觉就像在做梦。父亲的官职在朝中不上不下,我在帝都的官家小姐中也是不上不下,没有出众的外貌,没有出色的才艺,那样平凡的我,又如何配得上九五之尊的皇上?” 瑟瑟不知该怎么接上官皇后的话,不知如何安慰上官皇后的心,眼下最好的安慰是支持皇后娘娘,其他的话都是虚伪。 她凝望着上官皇后眉间的惨淡阴云。 上官皇后是美人,只不过在美女如云的后宫就不是那么出众了,尤其是跟巫贵妃相比。她没听说上官皇后有何才艺,倒是听说过巫贵妃的舞技堪称一代大师。 这样的皇后确实挺平凡。 其实皇后没有成为皇后以前,她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官家小姐,帝都大大小小的官员有几百,官家小姐也有好几百,并非人人似巫贵妃的才貌双全。 瑟瑟忽然同情起上官皇后。 她和上官皇后算得上是一类人,在成千上万的穿越人士中,她如上官皇后一样,是那样平凡,还没正式穿越就被阎王判定为智商不到一百,穿越后无所作为,怎一个“惨”字能形容? 同类人就该和同类人交友。 巫贵妃送再多的礼也及不上皇后娘娘这一跪,巫贵妃的礼物是想利用她、巴结她,上官皇后亲自跑来认她做妹妹,虽然也想抱她大腿,但人家抱得比巫贵妃真诚许多。 第153章 姐妹相称(5) 倘若将来巫贵妃当上皇后,人前人后她还得喊一声“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但是上官皇后不同,保住上官皇后的后位,人前人后她能亲昵地唤一声“皇后姐姐”。 这桩买卖不亏,以沈大人狡猾奸诈的个性,保住上官皇后的地位估计比抓程允还简单,至于树敌,他敌人还不够多吗? 瑟瑟越想越觉得可行,管他什么皇后贵妃,她看眼前这位被丈夫冷落的女人顺眼,她就选皇后。贵妃的礼物她是收下了,那又怎样?论无耻界谁第一,有沈大人在,怎么都轮不到她。 瑟瑟扶着因绝望而摇摇欲坠的上官皇后,笑道:“皇后姐姐,我们起来说吧,你晚饭吃了吗?” “你……”上官皇后不敢置信,半天后才悲喜交加地道:“你肯认我这个姐姐啦?” “姐姐若不嫌弃现场简陋,今日这一跪,就当我们义结金兰如何?姐姐要觉得不够正式,我们再拜上八拜,不都说八拜之交吗?” 瑟瑟这番话是为日后做打算。 口头上的姐妹不作数,姗公主平时也喊她姐姐,但和上官皇后的姐妹是有很大区别的。焚香沐浴可免,拜一拜还是很有必要的,这样也能化解皇后跪她的尴尬,日后说起来就是义结金兰的仪式,可不是皇后求她。 “要拜要拜。”上官皇后也知口头上的姐妹不牢靠,她今日与沈夫人义结金兰,百利而无一害,说句不吉利的话,就算以后沈大人失利,她顶多受牵连被废后,与现在又有什么不同? 瑟瑟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日郝瑟与上官皇后……” 上官皇后善解人意道:“我娘家名叫赵兰,先帝赐姓上官。”说完,她恭恭敬敬地跪好,郑重说道:“今日,上官兰、赵兰愿与郝瑟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她故意将两个名字都说出来,意思是,无论是尊贵无比的上官皇后,还是普普通通的官家小姐,今日之后,都是郝瑟的姐姐。 瑟瑟懂她的意思,虽然“同年同月同日死”有点严重,不过这就是个口号,以沈大人的树敌数,指不定谁比谁先死,她不亏,而且还有更不亏的。 瑟瑟重新跪好,说道:“今日郝瑟愿与上官兰、赵兰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以后姐姐的爹娘就是妹妹的爹娘,妹妹的爹娘就是姐姐的爹娘。” 这下好了,万一将来沈大人犯事被诛九族,连带皇后一家也得诛进去,这买卖真心不亏。 上官皇后对瑟瑟多加的那句话并未多想,两人面对面,拜了八拜。 拜完之后,上官皇后从皓腕上摘下一只玉镯,说道:“妹妹,这是我出嫁前,娘从她腕上摘下亲自戴在我手腕上的,这些年从未取下,既然以后妹妹也是爹娘的女儿,理当也要戴上。”说完便将玉镯套进瑟瑟的腕上,惊喜笑道:“大小正合适,看来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你我便是姐妹。” 第154章 姐妹相称(6) 瑟瑟惊讶地望着腕上玉镯。 翠色纹路如墨色晕染在冰洁的玉镯表面,质地极佳,属于上品,却未达到珍稀的地步。毕竟是赵家的传家玉镯,自然比不上宫廷里的绝世好玉。 然而,就是这称不上稀世之宝的玉镯,戴在她的腕上竟然大小合适。 她宁愿相信她和上官皇后的手与腕大小粗细一致,也绝对不信什么冥冥之中的安排。阎王对她的抠门程度,从她的智商上就能看见一二。 瑟瑟抬起头,有些伤感地说道:“姐姐,我娘去世早,我出嫁时,爹也没传下什么。” 郝家不是大门大户、书香世家,从商也是她爹年轻时摸索着起家的,没有族谱没有传家宝。用她爹的话说,祖上没留下什么基业给他,就算祖坟冒青烟,那青烟也不会往他家飘,因为爹不是有继承权的老大,也不是受宠爱的老幺。 上官皇后扶着瑟瑟站起来:“不妨事。姐姐不能随意出宫,妹妹回娘家时,代我向爹问好。”她口中的爹指的是郝父。 “妹妹会代替姐姐孝顺爹娘的。”瑟瑟口中的爹娘自然指的是赵父和赵母。 上官皇后偷偷出宫,不能在沈府逗留太久,约好改日由瑟瑟进宫在详谈,匆匆离去。 ****** ****** 瑟瑟吃完晚饭,见雨停了,便扶着墙壁,独自回房。 后院虽有许多灯台、灯笼,但平时是不点亮的,古代也讲究低碳环保。 于是在一片黑暗中,家主正房里的烛光显得异常温暖,节假日里加班的丫鬟没忘记在天黑后给主人的房间点上蜡烛。 明亮的烛光将少女柔美的身影拉长,投射在窗上。 瑟瑟很远就看见有丫鬟在她房里,起初没在意,然而越靠近正房越是奇怪。那丫鬟不像平时那样忙忙碌碌,准备灯烛、准备主人的梳洗用具。丫鬟始终站在一个地方,看着像在发呆。 房门紧闭,不知那丫鬟在想什么。 瑟瑟想悄悄潜入,但她行动不便,一蹦一跳很难抑制声音,想了想,打算不偷看了。 她跳到门口,发现丫鬟仍一动不动,前世的各种密室杀人案猛然涌入脑海,心里毛毛的。 她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推开房门。 眼前没有出现血腥恐怖的画面,只有一个被惊吓到的大丫鬟转身看向她。 “松儿,你在做什么?”瑟瑟皱了皱眉。以前她不讨厌松儿,自从清莞告诉她,松儿被巫贵妃收买了,她开始不喜欢松儿。 “天气热了,奴婢在检查大人夏天穿的朝服。”松儿背靠一口红木箱子,脸上的惊吓在一瞬间后恢复到往日的清冷。 她的双手背在身后,一卷古旧泛黄的帛书从她手里悄悄滑落,掉进了木箱中,另有一物捏在她的手中,被她一点一点塞进袖中。 瑟瑟点点头,道:“检查完了吗?” 松儿道:“检查完了。” 瑟瑟望着那副比她还像女主人的冷傲态度,厌烦地说道:“没别的事的话,出去吧。” 第155章 大人腰折(1) “是。”松儿转身,翻下红木箱盖,然后低着头,静静地退出家主正房。 “等等。”瑟瑟忽然叫住她。 松儿停步:“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瑟瑟冷酷地说道:“从今晚开始,检查朝服由苏蓉蓉负责,早晚伺候大人洗漱更衣由竹儿和梅儿负责,你没事的话,别到我房间来。” 松儿震惊地望着瑟瑟,用一种近乎质问的语气说道:“奴婢哪里做错了?或者哪里得罪了夫人?夫人要如此防备打压奴婢?” 她已经把沈府内大大小小的事务交给水晶了,她对夫人掌权已经照成不了威胁,为什么夫人还要把她从大人身边赶走? 瑟瑟漠然地望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看你不顺眼。” “奴婢不接受这样的理由。”松儿从容地道。 她自称“奴婢”,态度却似主子般高傲,语气冷冷淡淡,表情没特别大的波澜。 瑟瑟讨厌松儿的装腔作势,总是摆出一副高冷的姿态,唯独面对沈卿缡,她会卸下冷漠的面具,像竹儿和梅儿那样,用甜死人不偿命的语气唤沈卿缡“大人”,恶心!沈卿缡吩咐她做事,她就像温顺的小白兔般听话乖巧。而她叫她交出工作,她居然敢出口质问,反了反了! 瑟瑟抬起下巴,倨傲而轻蔑地看着松儿,依然是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夫人,还是你是夫人?” 松儿脸色微变,抗拒道:“奴婢是皇上赐给大人的人,除了大人,没有人能把奴婢从大人身边赶走。” 听罢,瑟瑟不怒反笑:“说完了吗?” 松儿微愣,她说的这番话是对夫人的大不敬,是没把夫人放在眼里,然而夫人却没生气。 不知为何,望着夫人脸上的微笑,她竟有些恐惧,觉得那个微笑像极了大人,自信满满,好像她的生死已经握在了夫人手中。 瑟瑟又道:“说完了就滚吧。” 松儿沉默着咬住下唇,半晌才道:“是,奴婢知道了。” 她怕了! 她在瑟瑟的微笑里看见了沈卿缡的影子,她怕沈卿缡,所以怕瑟瑟。 瑟瑟目送松儿离去。 松儿背影笔直,依然冷傲,可是她知道,松儿的内心很不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丫鬟反抗主人的命令是找死!何况这个丫鬟背叛了主人,罪加一等! 但是,她不想跟松儿挑明,不想跟背主的丫鬟废话。 松儿只需要知道,她看她不顺眼,这就够了!不需要更多理由,就是不顺眼! 她看程允顺眼,就救他;看苏蓉蓉顺眼,就留在身边;看皇后顺眼,支持皇后。相反,看巫贵妃不顺眼,收了礼照样不支持巫贵妃;看松儿不顺眼,当然不允许松儿进她房间。 应秋有应秋的律法,在沈府她就是法!沈卿缡都不能反对她,不然她就向奶奶告状! 瑟瑟跳到松儿原先站的地方,翻开红木箱盖。 庄重的紫色丞相朝服静静躺在衣箱里。 她皱眉不悦道:“居然把他的朝服丢在我嫁妆衣箱里!” 第156章 大人腰折(2) 瑟瑟火冒三丈地抱出沈卿缡的朝服,之前面对松儿时的冷酷冷静荡然无存。 她在房间里扫视一圈,想把沈卿缡的朝服扔回他自己的衣柜中,就在这时,一卷旧旧的帛书从朝服里滚落下来。 瑟瑟低头看去。 旧帛书的一端仍旧抱在她的怀里,因为没有系好带子,另一端落在地板上,瀑布式地展开在她眼前。 长长的帛书上,画着扭曲的人体图。 这是她出嫁的时候,大姐偷偷塞进她嫁妆里的嫁妆画,因为画得奇丑无比,那天被沈大人翻看完后,就被她遗忘了。但确实记得那次她有卷好帛书系上带子,谁又打开看了?沈大人? 不不!沈大人对这卷嫁妆画的评价很低,而且他政务繁忙,看奏折的时间都不够,哪有时间欣赏简陋的人体艺术?何况比起欣赏沈大人更喜欢实践! 那么,是她? 门外忽然响起无数凌乱的脚步声,以及嘈杂的人声—— “太医在哪里?” “大人挺住啊!” “太医怎么还没到?” “爱卿千万别死啊,国家不能没有爱卿,朕不能没有爱卿啊!” “皇上节哀!” …… 一堆人一堆话,听着十分混乱,其中皇上的自称和晋公公的声音最好辨认。 瑟瑟吓了一大跳。 苏大人把沈大人挖出来了?活着?死了?或者半死不活? 皇上和晋公公怎么也在? 来不及细想,她把帛书和朝服胡乱丢回红木衣箱里,迅速关闭箱盖,一转身,就看见一大群人如潮水般涌进房间,每个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潮湿的雨水,雨水滴在干净的地板上,瞬间变成无数条细流。 五六名面无表情的黑甲禁军抬着一个看似奄奄一息的沈卿缡,抬肩的抬肩,抱腿的抱腿,还有专门扶腰的。丞相的待遇就是与众不同,换成一般的伤员,两个人一前一后抬着已是极好的待遇,他一个人要一群人抬着,后面还跟着一群人。 苏默存紧紧跟随在后,不停问身边人,太医来了没有? 傍晚时分,下过一场雨,苏默存冒雨救人,此时的他全身湿透,狼狈不堪,很少显露表情的俊脸上写满担忧,眉头皱成“川”字,雨水和汗水交织在一起,滑落脸颊。由此可见,他是真的担心沈卿缡。 瑟瑟没想到,像沈卿缡这种奸臣小人居然有苏默存这样真心相待的朋友,最重要的是,经过最近两月的观察,她发现苏默存和沈卿缡完全不是一个官派作风。 沈卿缡的作风是不折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什么清正廉明、爱民如子,下辈子都别想从他身上看见。 外人对苏默存的评价是秉公执法、铁面无私,另外还有迂腐、不知变通的评价,律法规矩怎么写,他就怎么执行。沈卿缡抓住苏默存刻板的性格,多次利用苏默存所管辖的大理寺。不过,也算不上利用,因为丞相无所不管! 一个呆板,一个狡猾,居然会成为朋友,难以置信! 第157章 大人腰折(3) 一身便服的念帝始终走在沈卿缡之侧,帝王的衣裳干净整洁,雨水没有淋湿念帝,这自然是永远跟随皇帝的晋公公的功劳。 念帝的脸上也有担忧,但更多的是害怕与恐惧,从他的话中可以听出来,他真的很依赖沈卿缡,非常害怕沈卿缡就此死去,丢下一国政事一堆奏折,到时候他该如何处理? 他自知治国不如父皇,不,也许他是应秋开国以来最平庸的那个皇帝。 没了沈爱卿,他要如何镇压弟弟闲亲王?父皇说过,弟弟比他有能力,只是弟弟比他晚出生,所以皇位不能传给弟弟。 没了沈爱卿,他要如何镇压父皇留下的那帮顽固的老臣? 一想到那些整天用父皇镇压他的老臣,念帝再一次情绪波动,哭喊道:“沈爱卿啊,老丞相把朕托付给了你,你不能不管朕,就这么去了啊!” 瑟瑟明显看见沈卿缡眉宇深蹙,表情又痛苦又厌烦。 他手捂胸口,呼吸不顺畅,估计是被胖姑娘压出了内伤。 他艰难地睁开双眼,白了念帝一眼。 念帝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当中,难以自拔,没注意沈卿缡丢给他的一记白眼。 晋公公看见了沈卿缡的无礼,故作惊喜地说道:“皇上,沈大人吉人天相,不会有事,您看,这不是醒了?” 瑟瑟大为感概,晋公公不亏是神一般的盟友,关键时刻永远不掉链子。 话说回来,对于沈大人此刻的行为,她没有觉得讨厌,反而很同情沈大人。是她她也烦皇上,明明还有好几口气在,皇上却把沈大人说的好像已经一命呜呼了,这哪是关心,分明是咒人死啊。 话虽如此,但皇上依赖沈大人,她总算见识到了。 另外,她听见了一句很奇妙的话——“老丞相把朕托付给了你!” 老丞相就是沈卿缡之前的那位丞相,德高望重,人人赞颂,辅佐先帝治理应秋,将应秋推向盛世,爱民如子,清正廉洁,官居一品却坚持住在简朴的草堂,听说年轻时俊美儒雅……呃,这个不是重点。 反正老丞相在所有人眼中是正义的化身、光明的化身、温暖的化身,如此圣贤之人,他怎么会器重奸诈小人沈卿缡?一定是她听错了! ****** ****** 就这转眼的时间,禁军已将沈卿缡抬到床|上。 太医院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太医匆匆赶来。 老太医身穿居家的休闲常服,看来是被人从家里直接带过来的。 张贤亭也是一身常服,左右双肩各背一个药箱,默默地跟在老太医身后。 老太医没有背药箱,可见张贤亭在老太医面前只能打个下手,当个药童,这也说明了老太医的身份地位在太医院首屈一指。 老太医进来后,瞥了眼脸色苍白的沈卿缡,然后不紧不慢地向念帝行礼。 念帝一摆手,道:“张太医,沈爱卿的病要紧,你快给看看。” 又是个张太医?瑟瑟打量张老太医,发现他和张贤亭有几分相似,想到在宫里时听说过张贤亭世代在太医院任职,忽然就想起张贤亭有位已经退休的爹——张正。 第158章 大人腰折(4) 念帝不叫太医院在职的太医,偏偏叫上一位已经退休的老太医,由此可见张正的医术远在太医院之上。 她完全相信沈大人对念帝的重要性,一般的太医,念帝肯定不放心。 张正转向沈卿缡,却未上去看诊,而是吹胡子瞪眼,喝道:“你们赶紧把沈大人抬下床,太不知轻重,一点都不会办事,这点小常识都不懂!” 此时禁军已退出房间,老太医的话不敢不听从,苏默存赶紧上去抬沈卿缡。这个“你们”,当然不是一个人,张贤亭放下医箱,和苏默存一前一后将沈卿缡抬下床。 两个人抬人自然没有五六个人抬着舒服,苏默存和张贤亭都是文弱书生一类,没禁军那么有力气。他们抬着累,沈卿缡被他们抬着更累,瑟瑟看着也累,然而谁都不敢忤逆老太医,现在老太医的话等同于圣旨。 张正满意地点了点头,捋着胡须,微笑说道:“沈大人全身是水,就这么躺在床|上,床单被褥都湿了,晚上可怎么睡觉?” 众人沉默。 念帝忽然很后悔请来张老太医,张正退休在家养花种菜,莫非忘记了大夫救死扶伤的职责? 瑟瑟越看张老太医越顺眼,人人都怕沈卿缡,但在张老太医的眼中,沈大人居然不及一床被褥。而且从张老太医的话看,最大的受益者是她,床单湿了,晚上她可怎么睡哟! 张老太医抓错重点,看起来有失医德,但瑟瑟仍是觉得此人厉害。 其实张老太医走进来的时候第一眼看的是沈大人,医术高明的大夫往往能从脸上看出病人病情的轻重缓急。 沈大人的伤死不了人,从他有力气翻白眼上就能窥见一二。 张正皱了皱眉,挑剔的他又发现了不满意,指着床单上的水迹,喊道:“那个谁,赶紧换一床干净的被褥。” 那个“谁”,当然不能是念帝。 瑟瑟骨折未愈,自然也不是她。 于是晋公公自觉地站出来,问了瑟瑟新被褥在何处,手脚麻利地换上一床崭新柔软的被褥。他从小伺候人,又很会揣摩别人的心思,不等张正挑出别的毛病,取出干净的衣裳替沈卿缡换上。 这下张正终于满意,吩咐苏默存和儿子把沈卿缡放回床|上,这才慢吞吞地走到床畔。 他高高举起右手,上来就是一掌,重重拍在沈卿缡孱弱的胸口。 沈卿缡噗一声,吐出一口血。 众人的心一揪,连瑟瑟都忍不住心疼了一下,严重怀疑沈卿缡以前得罪过张老太医,不然张老太医下手怎么这么狠?这是救人还是杀人啊? 张贤亭走到瑟瑟身边,低声解释道:“沈夫人莫怕,我爹治病虽然有些粗暴,但确实有一手。” 瑟瑟恍然,难怪沈卿缡一口血喷出来,念帝只是沉默看着,没责骂一个字。 张正笑眯眯地看着沈卿缡的脸色,说道:“舒服点了吧?” 沈卿缡点点头,没说话。 张正朝瑟瑟招招手,说道:“小夫人过来,给你夫君擦掉血,血滴在床|上的话,你又得再换一床被褥。” 第159章 大人腰折(5) 瑟瑟微微皱眉,内心抗拒。 她不想伺候沈卿缡,但又不敢违背张正的话。 张老太医一句话,国家最高司法长官苏大人甘愿为仆,听话地去抬沈大人。张老太医手一指,太监大总管晋公公亲自去铺床。张老太医一掌拍下去,沈大人吐出一口血,没说一句话。九五之尊的皇上一声不吭,默默看着张老太医指挥他的爱卿和近侍。 张老太医,她不敢得罪。 万一将来有个病痛,落在张老太医手里……瑟瑟不敢想下去,打了个寒颤,一蹦一跳地过去,取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手法粗鲁地擦掉沈卿缡嘴角的血水。 沈卿缡被折腾大半天,苍白如纸的脸上毫无血色,表情倒是没之前痛苦了。他没余力说话,怨念地丢给瑟瑟一记白眼。 瑟瑟露出洁白的贝齿,回他一个灿烂而得意的笑容,然后退到旁边。 张正随意地瞥了眼瑟瑟那只包成肉粽的脚,接着又转回沈卿缡的身上,他朝儿子招了招手,说道:“把沈大人侧翻过来。” 张贤亭不敢耽误丝毫时间,赶紧走上去,小心翼翼地将沈卿缡侧翻,让沈卿缡背对他和张老太医。他自己就是大夫,又是张正的儿子,很清楚张正想看沈卿缡的哪个部位。 张正对儿子的机敏很欣慰,捋着胡须肯定地点着头,一派气定神闲。 张贤亭按住沈卿缡的肩膀。 张正右手握拳,一拳猛地敲在沈卿缡的后腰。 沈卿缡“嗷呜”一声,脸色惨白,整个身子缩了起来,双肩颤抖,显然很痛。 瑟瑟跟着白了脸色,这真的是治病救人吗? 她有点担心沈卿缡会死在张老太医的手里。 其实她不应该担心,没了沈卿缡,对她来说是值得庆贺的大喜事,然而当她望着沈卿缡单薄微颤的背影时,竟生出了些许不忍。 或许是平时的沈卿缡过于精神,与之对比,此时的他那样孱弱,像是风雨中逐渐凋谢的小白花。 是的,他的脸十分苍白。 念帝、苏默存、晋公公的脸色也都很难看,连熟悉张正医术的张贤亭都不乐观。 张正却是不以为然,总结道:“腰扭了。” 瑟瑟忍不住问:“严重吗?” 张正道:“不严重,躺个一两月就能痊愈。” 念帝皱眉道:“要这么长时间吗?” 张正见是念帝问话,态度变得肃穆许多,他起手拱手道:“沈大人常年操劳国事,平时又不注重锻炼和休息,身子骨不够结实,才会闪了腰,又被压成内伤。好在沈大人年轻,恢复起来应该不至于拖上两个月,在用药和饮食方面多注意一些,估计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走路,再修养个十天半个月基本就痊愈了。” “晋忠,传朕旨意,太医院全力配合张老太医的工作,必须用最好的药!”念帝想了想,又道:“沈爱卿病愈前的膳食全由御膳房负责。” 晋公公小心提醒道:“皇上,御膳房送膳食过来,饭菜都凉了,怕是不好吃了。” 第160章 大人腰折(6) “这确实是个问题。”念帝沉思起来。 他满面愁容,内心似乎在挣扎着什么,半晌后艰难地说道:“把御膳房的御厨暂时调到沈府来。” 念帝爱美人也爱美食,调走御厨等于做出了很大的牺牲,想到未来一两个月都吃不到某位御厨的拿手菜,他的心仿佛在滴血。但是为了沈爱卿日后能持续长久的工作,做出点牺牲是应该的。 他没有掩饰内心的难过,负面情绪全写在脸上,叫人想谢恩都难开口。 瑟瑟看着念帝阴云密布似乎随时会下雨的脸庞,无奈说道:“皇上,沈府的厨子虽然及不上宫里的御厨,但想来也是饿不着沈大人的,皇上如果放心不下沈大人的膳食,可以指派一位御厨每天抽个把时辰到沈府检查下,也不用御厨亲自掌勺。” 只检查不掌勺当然不用花太多时间,念帝眉头舒展,大赞道:“沈夫人聪明伶俐,贤惠大方,跟朕很是投缘啊。晋忠,就照沈夫人说的去办,最近各地不是又上贡了些当地的水果吗?每样都来一些,让沈夫人品尝品尝。” “遵旨。”晋公公依然是那副“主子高兴我就高兴”的狗腿态度。 瑟瑟福身谢恩,心想原来只要顺着皇上的心意就有好处拿,看来以后要经常拍皇上马屁,将来沈大人出事,兴许她能保住自己,不如改天把小妹献给皇上?她越来越混蛋了! “时候不早了,朕先回去了。”念帝走上前,轻拍沈卿缡的肩膀,“爱卿啊,好好在家修养,明天早朝你不用来了。朕知你向来勤勉,一刻都闲不下来,朕明天会差人把各地官吏上奏的公文统统搬过来,这样你就不会觉得无聊发慌了。” 沈卿缡虚弱地抬起手臂,似乎想说什么话。 念帝握住沈卿缡的手,善解人意地道:“爱卿不必多礼,朕会时常来看你的。” 说完,念帝一身轻松,心情愉快地走出去。 瑟瑟望着念帝得瑟的背影越走越远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念帝重视沈大人,沈大人如果出事,沈大人的工作可能就全落在皇上身上了,虽然皇上可以再任命一位丞相,但是像沈大人这样一心扑在工作上的丞相实在难得。 听说朝中官吏都有逛青|楼的爱好,有事没事娱乐公务都上青|楼,唯独沈大人很少涉足,她估计不是沈大人不想去,他是忙得没时间去,连受伤都得帮皇帝工作,何况平时呢? 说来也可怜,沈大人节假日很少休息,今天难得追一次玉凌飞,结果受伤了,可见他就是个劳碌命。 念帝和晋公公走后不久,苏默存也向瑟瑟告辞,说改日再来看望。 瑟瑟骨折不便,只能目送他离去。 客人一个一个地回家了,唯独张老太医悠闲自在地坐在桌前,为自己倒了杯茶。 瑟瑟累了一天,沈卿缡又没大问题,她其实很想睡了,不过看张正似乎没回家的打算,她也不好意思赶人。 第161章 大人腰折(7) 她悄悄地向张贤亭使眼色,希望他能把他的老爹带回家去。 张贤亭耸耸肩,表示自己对老爹完全没办法。 这些日子他天天帮瑟瑟换药,两人已经很熟,瑟瑟不是个恪守礼法的人,他也不是冥顽不灵的老古板,两人私下交流相对轻松。 张正喝完茶水,指指身边的方凳,说道:“小夫人,坐过来。” 瑟瑟疑惑地望向张贤亭寻求解答。 张贤亭摇摇头,他也不懂老爹的意思。 瑟瑟失望地坐到张正身边,觉得张贤亭和他老爹除了外貌相似外,气质上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张正指着瑟瑟骨折的脚,说道:“来,脚抬起来我看看。” 瑟瑟总算明白他想干什么了,张贤亭在气质上不及他老爹,但在医术上绝对比他老爹温柔,被张贤亭医治会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她摇头拒绝,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拒绝得不够强烈,又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也不说话,就是不抬脚。 张正横眉倒竖,不悦道:“老头我的医术在帝都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你有什么不乐意的?”他手拍桌面,催促道:“快点,看完了老头我要回家睡觉。” 瑟瑟讨好地笑道:“不如老太医您先回家睡一觉,我们明天再说脚的问题?” 如果帝都大夫就剩张老太医一人,她肯定主动积极地把脚凑到老太医面前。 张正没想到居然有小辈胆敢拒绝他,简直就是在怀疑他的医术,他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威胁道:“你要不让我看,我就不给你夫君开药方。” 瑟瑟两手一摊,无赖道:“我没意见。” 躺在床|上的沈卿缡猛然一阵咳嗽,也不知是不是被瑟瑟这种无所谓,或者说是想他死的态度给气的,半天缓不过来。 张贤亭赶紧跑上去替沈卿缡舒缓胸口的不适。 张正愣了半天,终于明白瑟瑟为何敢拒绝他,因为这丫头连自己夫君的生死都不顾,拒绝他这个老头又算得了什么? 他不再勉强瑟瑟,起身就走。 老头背着手,不停地摇头叹息,也不知是可怜沈卿缡,还是觉得瑟瑟没救了。 张贤亭走近瑟瑟,说道:“药方是开给太医院的,太医院有专人熬汤药,所以沈夫人不用担心。” 瑟瑟无辜道:“我没担心。” 张老头拒开药方也得看看皇上肯不肯,所以她一点都没担心。 张贤亭拱拱手告辞。 ****** ****** 临睡前,家丁林涛向瑟瑟禀告,已经找回水晶那四个丫鬟了,他顺便把蒙佳也找了回来,除了苏蓉蓉和蒙佳受到一些轻微的皮外伤外,其余几人都没事。临走前,他又简单地叙述了奉天大街上的情况,受伤的人确实不少,好在没有伤亡。 沈老夫人院里的小环特地过来问沈卿缡的身体状况,听到只是腰闪了暂时不能下床后,松了一口气。 小环走后,瑟瑟关上房门,坐在床|上,问沈卿缡:“你有没有发现,奶奶好像不喜欢宫里的人。” 第162章 大人腰折(8) 沈卿缡深深地吸进一口新鲜空气,再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然后丢给瑟瑟一记白眼,说道:“你想多了。” 瑟瑟正思忖着奶奶往日里对晋公公的态度,陡然听见沈卿缡开口说话,眼珠立刻转向他,惊讶道:“你能说话?” 她也就随口问问,没指望他会回答。 从进房间到他说话前,他都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谁能想到房门一关,他就来精神了,口齿清晰,哪里像虚弱没力气说话的样子? 沈卿缡看白痴一样的看着瑟瑟,又道:“我又不是哑巴。” 瑟瑟张牙舞爪道:“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要不是看他的脸色苍白无血确实受伤了,她一定上去给他两拳,害她以为他重伤连话都不能说,结果他根本就是在装!她刚才还小小的担心了一下,果然不能给这种奸诈小人一丁点儿的同情! “我要能说话,皇上会以为我伤得不重,就算我不能下床,皇上也会叫人把我抬进皇城。我喜欢掌权,却不喜欢玩命。”沈卿缡挣扎半天想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靠自己的力量难以起身,便把手抬到瑟瑟面前,说道:“扶我一把。” 瑟瑟气得把他的手打下去,凶道:“给我好好躺着。” 沈卿缡反手抓住瑟瑟的手,另一只手把瑟瑟的袖子推上去。 一只翠色花纹的玉镯静静地戴在瑟瑟的皓腕上。 他认得玉镯。 这是上官皇后的玉镯,是上官皇后娘家传下来的玉镯,上官皇后十分珍惜,天天戴着,从未摘下。凡是见过上官皇后的人,几乎都认得这只玉镯。 玉镯不是稀世珍宝,然而它是皇后之物,就显得意义非凡。 他挑眉道:“你收了贵妃的礼,还敢收皇后的家传玉镯,胆子够大啊。” “有什么不敢的?我觉得皇后这人比贵妃真诚多了。”瑟瑟把手抽回来,拿帕子轻拭玉镯表面,一副小人得利的贪婪模样。 “皇后不懂玩弄心计,才会被贵妃一步步打压下去。”沈卿缡如是评价,“没有先帝的赐婚赐姓,皇后完全不是贵妃的对手。” 瑟瑟继续擦玉镯,一副关我屁事的冷傲姿态。 这事和她没关系,她支持皇后,等于沈大人支持皇后,皇后需要沈大人在朝中的势力,而非她的势力。 再说她也没有势力,虽然她和晋公公是闺蜜,但晋公公也是沈大人的盟友,虽然她和张贤亭关系不错,不过太医在朝中向来没说话权,所以她顶多是皇后和沈大人的中介,帮两个人传传话,反正不需要她出谋划策。 沈卿缡微微蹙眉,贵妃的礼物和皇后的玉镯她收的一点不含糊,多出来的责任却全丢给了他,真会给他找麻烦。 “我腰痛!”他郁闷地一手扶腰,一手按头,“头也痛,胸口也痛……” 瑟瑟终于停止擦拭玉镯,把目光转向他,一脸嫌弃地道:“装!继续装!你全身上下哪里是不痛的?” 沈卿缡一下子又不痛了,瞪着瑟瑟道:“你到底是不是我夫人?” 第163章 大人腰折(9) “当然是啊!”瑟瑟厚颜无耻地说道:“你看我对你多好,帮你选了座超大超大的靠山,全国最粗的大腿之一,没有比皇后更尊贵高大上的女人了,快感谢我吧。” 她明亮的眼眸中闪耀着璀璨的光彩,得意得忘乎所以。 如果她有尾巴,此刻她的尾巴肯定翘上天。 虽然无法陷害沈卿缡,但是能让沈卿缡头疼心烦的事,她不介意多做几件,为此让她承认他们是夫妻,她也乐意。 人在得意之时,总会忘记一些事情。 比如,智谋无双的沈卿缡岂是那么容易被一件后宫小事难倒? 沈卿缡忽然笑了,他不介意亲手把瑟瑟翘上天的尾巴拉回现实,免得她骄傲自大,自以为很聪明,日后被外人欺负,却不自知。 他牵起瑟瑟那只戴玉镯的手,语重心长地道:“瑟瑟啊,为夫同你讲讲这后宫女人的事吧。” 瑟瑟讥笑道:“哟,你对这个还有研究啊。” 沈卿缡白她一眼,懒得与她计较,直切主题道:“上官皇后娘家姓赵,上官是先帝的赐姓。” 瑟瑟打断道:“废话,我知道,我今天和皇后娘娘义结金兰,连她叫什么名字都知道,说起来,皇上现在是我姐夫啊。”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也是你姐夫。” 以沈卿缡的过人智慧,自然不屑与皇上皇后攀亲戚,他把被瑟瑟扯远的话题又拉了回来,说道:“那你知道上官姓氏的历史吗?” 瑟瑟奇怪道:“什么历史?” 沈卿缡道:“应秋开国皇帝身边有一文一武两大功臣,后世称为文圣和武圣,武圣就是上官姓。” “这我也知道,武圣姓上官,文圣姓路。我还知道,文圣有个‘琴仙’的称号,琴技举世无双,今天玉凌飞弹得曲子就是路文圣写的,我估计玉凌飞的琴技快赶上路文圣了。”瑟瑟想起奉天大街上引人落泪的曲子,想起玉凌飞清冷高傲的身影,眼睛和耳朵都痴了。 “你可知先帝的未婚妻也姓上官?”沈卿缡沉着脸,再次把话题拉回来。 “啊?”瑟瑟茫然,“先帝的皇后不是姓周吗?先帝一生不是就一位周皇后吗?” 念帝在感情方面就不如他爹了,念帝宠爱贵妃却不是独宠,而先帝一生就周皇后一个老婆,所以后代相对薄弱,只有三个孩子——皇上、王爷、公主。 “先帝很小的时候和上官小姐订婚,上官小姐是武圣的后代,也是上官家族最后的遗孤,但是上官小姐在少女时代被人劫走就此失踪,先帝对上官小姐念念不忘,赐姓当今皇后为上官。”沈卿缡娓娓道来,“上官皇后的上官姓代表的是昔日的武圣家族,应秋的开国功臣,废后等同于对先帝不敬、对开国功臣不敬、甚至对开国皇帝不敬,当然,我还可以说的更严重一点。总之,上官皇后的后位不是轻易能撼动的,我因知道这一点,所以对后位一事向来不闻不问。” 第164章 大人腰折(10) 瑟瑟想了一下,说道:“如果上官皇后的后位岌岌可危,你其实会站出来保住上官皇后?” 沈卿缡毫不犹豫地道:“当然!” “可是……”瑟瑟拧眉,发现脑中一团浆糊,眼前的事实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她低头苦苦思索,又道:“上官皇后、晋公公都说你和巫贵妃联手的话,更加巩固你的相位。” 事实上,从晋公公的做法看,沈卿缡似乎已经选择巫贵妃。而在别人的影响下,她对沈卿缡支持巫贵妃而舍弃皇后,深信不疑。可是沈卿缡却说,他会保皇后后位。到底哪里出错了? “所以你亲近皇后,甚至与皇后义结金兰,目的是想让贵妃等人视我为眼中钉吗?”沈卿缡摇头叹息,语气幽怨,“我都已经是丞相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有别人巴结我,哪有我去巴结别人?一个个都这么笨,难怪你和上官皇后和晋公公能谈到一起,笨啊。” 这就是他对一国国母和盟友的评价,太蠢太笨。 他的心思岂是旁人能猜中的?不指望别人猜中十成,结果他们完全往反方向猜。到底是他太聪明,还是别人太笨? 聪明也是一种罪,他的女人都被误导了。 瑟瑟起初不信沈卿缡的话,因为他的话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但是那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令她不得不信他的话,何况皇上依赖他的画面仍在眼前,凭什么要他去巴结巫贵妃的娘家?应该是巫贵妃为夺后位巴结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沈大人才对! 经此一事,她终于相信外面的一句传言——沈大人的心思非常人能够揣测。 笨啊!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笨! 不过想想一国皇后和太监大总管都不能猜中沈卿缡的心思,她顿时又释怀了,这真不能说明他们笨,只能是沈大人太深不可测,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怎么能比较呢?再说他也太能装了! 瑟瑟小声又委屈地说道:“我还能回去亲近贵妃娘娘吗?” “可以,不过贵妃没皇后那般蠢笨,皇后出宫,贵妃必然已经得到消息,你收下了皇后的玉镯,估计这时候贵妃也已知晓,你再回头亲近她,她只会认为你是皇后派来的奸细。”沈卿缡不留情地道,凤眼弯成月牙,不加掩饰地笑话瑟瑟。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的笑容没有参杂一丝讽刺或嘲弄,纯粹的笑、自然的笑,仅仅是觉得受了委屈的瑟瑟很可爱,于是就笑了。 如果再认真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眼底有一丝很难察觉的宠溺。 然而在瑟瑟看来,沈卿缡的笑容实在刺眼。 她对他的偏见根深蒂固,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消除。 她斜眼瞅着他,冷冷淡淡地道:“跟你商量件事。” 沈卿缡收住笑声,却收不住笑脸,问:“什么事?” 瑟瑟猛地扑向他,把自己的重量压在他内伤的胸口,抬眸盯着他微颤的下巴,说道:“我要和你离婚。” 第165章 大人腰折(11) 沈卿缡的笑脸被瑟瑟瞬间压垮,眉头皱成“川”字,苍白的脸上因呼吸不畅而泛现一丝红晕。这令他想起自己被埋在奉天大街的人海中,被一个胖姑娘压得险些窒息身亡,现在他又觉得自己快被压死了。 好在瑟瑟不重,而且她见好就收,没打算谋杀亲夫。 看见沈卿缡表情痛苦,瑟瑟支起身子,不再压着他。 沈卿缡很能装,瑟瑟对他的一言一行都报以怀疑的态度,然而她却不敢试探他的底线,万一他真的呼吸不顺,岂不是要被她压死?嘴上骂骂可以,动手动脚容易出人命。 沈卿缡得以喘上两口气,对瑟瑟的恶行并未说什么,他继续之前的话题,语气却略有尖酸刻薄之意:“离婚也改变不了贵妃已经看透你的事实,你现在是沈夫人,贵妃不敢动你,你变成商人之女郝瑟,她杀你就跟捏死蚂蚁似的。” 瑟瑟不信:“有这么草菅人命的吗?” 沈卿缡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又道:“律法只针对百姓而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是不可信的。” 这话从一国丞相口中说出来委实诡异,甚至恐怖。 朝廷的最高决策者和执行者都没将律法放在眼里,可见朝廷有多黑暗,然而朝廷不会把黑暗的一面公布于众,所以朝廷设有暗杀组织,凡是不能在明处执行的任务,全部在暗中解决。展现在老百姓面前的永远是光明的一面。 瑟瑟毕竟是现代的穿越人士,所见所闻比一般老百姓多,听了沈卿缡的话非但不觉得天下没救了,反而颇为同意,点头说道:“虽然你这个人很混蛋,但是这几句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沈卿缡又笑了,能认同这句话的人,最终会适应这个尔虞我诈的宫廷、朝廷。 他认真地对她说道:“你是沈夫人,放手做你想做的事情,不必在乎外人怎么看,有我在,天塌不了。” 有的时候,坏事不一定是坏事,好事不一定是好事,坏事可能会促成一桩好事,好事或许会演变成一桩坏事。所以,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做的是好事,他只做对的事,不管是好是坏。 “虽然你很讨厌,但是你这几句话听着令我有几分感动。”瑟瑟把下巴抬得高高的,用傲慢掩饰她内心的真实情感, 不是几分感动,是很感动! 这一句“有我在,天塌不了”,令她安全感爆棚,他什么时候这么可靠了? 当然,她不想承认自己心里对他稍稍有些改观,没有最初时候那样讨厌了,但仍旧嘴硬道:“为什么今天我差点被人群压倒的时候你没来救我?” 男主不都是在危难之际救女主于水火的吗?今天救她的人却是逊王爷,她有点小小的失落,说好的天塌不了呢? 沈卿缡云淡风轻地道:“因为当时我也在等人救,天塌不了的前提是,我没倒下去。” 瑟瑟:“……” ****** ****** 翌日上午。 沈府前院。 第166章 相府客多(1) 一张长榻嚣张而霸道地横在长廊下。 长榻上铺着柔软的锦被,锦被上铺着清凉的竹席,沈卿缡一身轻盈洁白的中衣长裤,悠闲地躺在竹席上,头枕双臂,闭目养神。 入夏后,气温尚未到达三伏天的酷热,正是舒适宜人的季节。 长廊两侧绿树成荫,远处假山怪石,花卉环绕。沈府庭院在帝都算不上精致典雅出众,然而庭院的主人却比身处皇家园林更舒服自在,自得其乐。 在廊下纳凉,感受清风拂过面颊时的轻柔,耳听风吹草木的沙沙声响,空气中有着独属于这个季节的花树清香。 沈卿缡全身心放松,全身心愉快。 他闭着双眼,张开嘴巴。 梅儿从白瓷盘中拈起一颗剥皮去籽的葡萄,送到沈卿缡的嘴里,然后她又从琉璃果盆中拈起一颗紫得发黑的葡萄认真剥皮,细心去籽。 “噗”的一声! 坐在圆几另一端的瑟瑟从嘴里吐出葡萄皮,心里已将沈卿缡骂了不止上百遍——吃个葡萄都要人伺候,纨绔子弟,不务正业! 沈卿缡左腿膝盖向上抬了抬。 正在揉捏沈卿缡右腿的竹儿立刻会意,改捏左腿。 “噗噗”两声! 瑟瑟从嘴里吐出两粒葡萄籽,顺便又在心里骂了沈卿缡——捏了半天的腿,够享受的啊?要不要把松儿也喊过来,顺便捶个肩膀?骄奢淫逸!矫情!贱人! 沈卿缡的眼睛微微睁开一线,懒洋洋地瞥了眼不断增加噪音的瑟瑟。 瑟瑟把梅儿手里刚刚剥皮的葡萄一把抢过来,丢进自己的嘴里,然后对着沈卿缡“噗噗噗”三声,三粒葡萄籽不偏不倚全打在沈卿缡细皮嫩肉的脸蛋上。 沈卿缡皱皱眉,手臂自头下伸出来,取了圆几上的团扇,挡住自己的脸。 夫妻俩自从奶奶走开后一直处在这种“我不理你你也别理我”的状态,现在终于有了点眼神和动作交流,但却不说话。 瑟瑟不说话是不想和沈卿缡说话。 沈卿缡不说话是在想事情,想朝廷上的事情,比如今天他没上早朝,朝中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某些官员会不会趁机做点什么? 就算休养在家,他的心却飞进了皇城。 与他相比,瑟瑟显得快乐许多,她从整串葡萄上野蛮地拧下两颗葡萄,全丢进嘴里。 她在嘴里进行剥皮行动,手上也不闲着,左右手各拧两颗葡萄。 “噗”的一声,葡萄皮飞向沈卿缡的团扇,又“噗”的一声,葡萄籽也飞向团扇。接着她把手里的葡萄塞进嘴里,继续手摘葡萄,用吐葡萄皮和葡萄籽的方式攻击沈卿缡,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在旁静候的苏蓉蓉看着这一幕,不禁暗想,夫人竟也有孩子气的一面,而大人如此纵容夫人,夫人为何看不出来? “小姐小姐!” 水晶的喊声打破了表面的宁静。 她一路跑一路喊。 从长廊的尽头跑到瑟瑟的跟前。 瑟瑟把嘴里的葡萄渣吐到面前的圆几上,把手里的葡萄扔回果盘,手一抬,便有苏蓉蓉为她擦净手上的葡萄渣。 第167章 相府客多(2) 水晶偷偷地瞄向沈府男主人。 只见沈卿缡手执团扇挡着自己的脸,团扇表面黏着几粒葡萄籽和几片破碎的葡萄皮,因为黏性不够,正在慢慢往下滑。 从她的方向看过去看不见沈卿缡的表情,所以她不确定被小姐吐了一团扇的姑爷是不是很生气,反正不会高兴就是了。 她挺怕姑爷的,很多人都说姑爷很坏,她也觉得姑爷不像好人。 “别理他,你说你的。”瑟瑟从苏蓉蓉手里接过手帕,擦了擦嘴。 水晶要说的话她是知道的,是关于沈府门口、前厅的情况。 她和沈大人在庭院里纳凉吹风吃葡萄,但是府上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就算他们不走一步,也会有仆人把消息在第一时间传递给他们。就像他们没有对外透露沈府男主人卧病在家,也自然会有人把这一病况在最短的时间内宣传出去,就算没人宣传,也会有眼线盯着沈府的一举一动,比如被贵妃收买的松儿。 今天天蒙蒙亮,就有朝中大官的管家来看望卧病的沈大人,顺便带了慰问品。因为管家身份低下,不够资格看一眼当朝丞相,所以接见管家的是蒙佳。 那些大官指派管家过来倒不是瞧不起丞相,是因为他们要上朝、上衙门办公。这可不是现代一天不上班扣一天工资,官员迟到,轻则扣一个月俸禄,重则没收一颗项上人头,除非把自己腿打断请病假。 等吃过早饭后,来看望的人就多了起来,慰问品当然也就多了,蒙佳负责接待,水晶帮着记录名单礼单,随时传递近况。 水晶将最近半个时辰的单子递给瑟瑟,因为沈卿缡在场,她没敢发表自己的感概。沈府大门口拉着慰问品的马车、牛车一辆接着一辆,比小姐嫁到沈府那天还要热闹。 水晶现在还不知道,这其中有一半的人并非诚心探病,他们只是来看看沈卿缡是死是活,人来了自然不能两手空空,慰问品要准备,于是就比婚礼那天的人多。 瑟瑟接下单子,从上往下一目十行。 慰问品无非就是人参鹿茸、虫草当归这类名贵药材,初看觉得欣喜,看多了也就没感觉了。慰问品的前面写着人名和官职,她正式成为朝廷外命妇一员才两个月,认识的人寥寥无几,别说人名了,她连官职都认不全。 她这么扫一遍只是想看看逊王爷啊玉凌飞啊会不会也来送礼,遗憾的是,她连晋公公和张贤亭的名字都没扫到,难道他们都想压轴? 平时送礼得暗搓搓的,现在沈大人卧病这么好的巴结机会,还不赶紧过来? “哟!”瑟瑟眼睛突然一亮,指着单子上一个名字叫道:“这个叫罗正义的我认识啊,上次在城西下令抓我的那个……”她一想不对,纠正道:“是奉你命令抓我的那个,是不是叫罗正义?” 见沈卿缡没声音,她把手臂伸向圆几另一端,拍掉沈卿缡面前的团扇,不满地道:“问你话呢!” 第168章 相府客多(3) 沈卿缡鄙夷地斜视瑟瑟一眼,似乎嫌她太吵,侧过身子,背对着她。 瑟瑟见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态度,怪叫一声:“这人还傲娇了!” 现在装深沉太晚了吧?打从第一天起她就看透他了,这人一口气能把死人给说活过来又死回去,他真不适合扮酷玩冷装沉默。 好吧,他一上午没怎么搭理她,她有点不自在。 她不理他是一回事,但是他反过来不理她问题就很严重了,怎么说这也是他们结婚以来相处最长的一段时间。 从昨晚到现在,一个晚上和一个上午的大好时光都陪他了,他居然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还不如进宫和皇后娘娘增进姐妹情谊呢! 水晶不忍心自家小姐唱独角戏,回应道:“罗校尉不在城西,他在城东负责巡视和守卫工作,程大哥现在就在罗校尉手下做事。” 瑟瑟狐疑道:“难道我记错了?” 她嫁入沈府后不常出门,脚受伤后基本不出门,偶尔进宫也都有车马坐轿送她,所以对城东这块有哪些人几乎不清楚,她连沈府的邻居是谁都没搞清楚。 这时,沈卿缡幽幽地出声:“是同一个人。” 瑟瑟一步跳向长榻,在长榻边坐下,用手把沈卿缡的肩膀掰过来,令他的脸正对自己,然后才满意地问他:“他到底是城东还是城西的?” “以前城西,现在城东。”沈卿缡忍不住翻白眼,“一个人又不会一直在一个地方干同一个职务,寻着机会往上爬,或者被人打下去,起起落落,今天的荣誉不一定会持续到明天,明天的苦难也不一定会带到后天。” 瑟瑟古怪地瞅着沈卿缡。 他的脸已经不像昨晚那样苍白,但仍白皙细腻,毫无瑕疵。他的容颜不够惊艳,没有令人眼前一亮的感觉,然而看得多了,倒也变得好看起来,儒雅俊逸,典型的文臣气质。 可是再好看的脸庞,也不及那一张巧如舌簧的嘴。 以前他的话很难听,但是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明知他的话臭,却找不出反驳他的话。而最近两天,他的话似乎都蕴藏着某些哲理,或者是人生感悟?总之她听了以后觉得受益匪浅。 瑟瑟咧开嘴无声地笑,也忘了掩饰自己内心对他的感觉,一拍他的肩膀,豪迈地说道:“沈大人,我发现你最近变漂亮了!” “这叫什么话,我本来就很漂亮……”沈卿缡一想觉得“漂亮”这词适合玉凌飞而不是他,于是纠正道:“我本来就很英俊。” 被形容漂亮的人,在他看来都是绣花枕头,脑袋里只长草不长脑子,比如玉凌飞、逊王爷,比如上官皇后、巫贵妃等,所以像他这样善谋略的智者,“漂亮”一词简直是侮辱他的智商。 瑟瑟压根没在意他刻意的纠正,抱着自己一条腿坐在沈卿缡边上,说道:“罗校尉被调到城东,是你从中捣鬼吧?” 虽然罗校尉还是罗校尉,只是换了工作地方,不过连她都知道,在城东的升迁机会会大大增加,毕竟在城东是保护官宦贵族,而城西只是些平民百姓而已。 第169章 相府客多(4) 她为程允不值。 程允好歹是暗杀堂堂主,是他的直接下属,他却不关照,让程允在禁军当底层小兵。罗校尉那天只不过抓她和苏蓉蓉勤快了点,马屁拍得响亮了点,顺了他的心意,他就把罗校尉调到城东,还把程允调到罗校尉手下。 她怀疑这是沈大人报复程允夫妇的另一个手段。 沈卿缡知她心里在想什么,无辜地道:“纯属意外。” 瑟瑟激动地尖叫起来:“怎么可能是意外?罗校尉在城西干的好好的,见了你一面就调到了城东,程允是你派去禁军的,怎么好巧不巧程允就在罗校尉下面做事?这不是有人预谋的,我都不信。” 沈卿缡想了想道:“那天赶往大理寺,恰巧吏部的人也在,我也没说什么,就当着吏部的面拍了下罗正义的肩膀,算是一种鼓励吧。吏部是六部之首,掌管官员调动,吏部官员大概误会了我的意思,把罗正义调到了城东。又恰巧我推荐程允入禁军,吏部的官员恐怕想多了,就把程允调入了罗正义的手下。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你没事拍什么罗校尉的肩膀啊?”瑟瑟忽然指着苏蓉蓉,“你看看,罗校尉当时下令掌嘴,蓉蓉被打了多少下?她多委屈啊,你现在还让她的夫君给罗校尉干活,你还是不是人了?” 当时是当时,现在既然苏蓉蓉是她身边的人,她当然要为蓉蓉讨回公道。 苏蓉蓉明白瑟瑟是护着她,对瑟瑟感激不已,却不希望瑟瑟产生误会,说道:“夫人,其实罗校尉调到城东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并且已经和罗校尉见了一面,罗校尉知道程允是我的夫君后,对夫君很照顾。” 她明白罗校尉是奉命行事,他们之间并无怨仇,反倒是罗校尉觉得自己曾经下令打她很过意不去,对他们夫妻照顾有加。 瑟瑟点头道:“这还差不多。”回手又拍了下沈卿缡的胳膊,“以后没事别乱拍人肩膀,让人误会多不好,你不知道你的一言一行很容易让别人误会吗?” 她和晋公公、上官皇后就是曾经的受害者,多么惨痛的经验教训啊! ****** ****** 一名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后背微微弯曲,双手举过头顶,手上端着一只五彩的瓷碗,一路小跑向长廊。 瑟瑟远远看见他跑过来,微感惊讶,等他走近,说道:“汤御厨怎么还没回去?” 汤御厨全名汤全,是晋公公指派过来督促沈府厨子的御膳房御厨。 他今天是过了早饭时间到得沈府,向沈卿缡和瑟瑟请安后便去了厨房。现已接近中午,汤全应该回宫准备皇上的午膳才对,他却仍在沈府。 汤全把手里的瓷碗小心翼翼地端上圆几,靠近沈卿缡的一面,又转身从仆人手里接过另一只瓷碗,恭敬地端到瑟瑟面前,这才说道:“小的看见锅碗炉灶就手痒,想着怎么都得露一手,仓促之间来不及准备大菜,这水果羹就当是小的一点心意,大人、夫人尝过后如果觉得不错,小的明天早些过来,再给二位准备拿手的羹汤。” 第170章 相府客多(5) “听说你擅长熬汤做羹,你在沈府耽搁这么长时间,宫里头怎么办?”瑟瑟问他。 汤全胖胖的手捂住眼睛,悲泣起来,“御膳房的御厨不止小的一个,也不止小的一个会熬羹汤,他们巴不得小的不在了。” “你别哭啊!”瑟瑟没想到这个满身肥膘的御厨会突然哭起来。 她看一眼沈卿缡。 只见沈卿缡躺在长榻上张开嘴等着喂食。 梅儿端起瓷碗,舀了一勺水果羹送到他的嘴里。 他吃在嘴里不评好坏,只是一味地让梅儿喂他。 瑟瑟越看越厌恶,她身边的苏蓉蓉端庄大方,哪里会像梅儿这样用甜美的微笑诱|惑男主人?那两只白嫩纤长的手简直不像丫鬟,再看她的蓉蓉?一双粗糙的手一看便是吃苦耐劳的劳动人民,值得尊敬! 沈卿缡身边的丫鬟怎么一个比一个浪荡?居然当着她这个正牌夫人的面,两人眉目传情……好吧,眉来眼去的只有梅儿,沈卿缡至始至终都闭着双眼,不过他那张小白脸写满了享受! 瑟瑟看不顺眼,重重地拍了下圆几,喝道:“吃什么吃!没看见人家哭了吗?” 梅儿吓一跳,递出去的汤勺僵在半空,送也不是回也不是。松儿姐已经被夫人从大人身边撵走了,下一个会不会轮到她?她真没想到夫人这么善妒,一开始表现的不在乎大人,其实是不想落人话柄吧?一拿到沈府大权就开始打压她们三姐妹了。 沈卿缡等半天没等到下一口水果羹,睁眼看了看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的汤全,再看一眼吓得不轻的梅儿,最后又侧过身子,背对所有人,一副“我在静养,你们别打扰我”的冷漠姿态。 汤全也被瑟瑟吓到了,然而看见沈大人一句话没说,忽然发现沈夫人的形象在眼前越来越高大。朝中上下谁人不知,可以得罪皇上,但万万不能得罪沈大人。沈夫人居然敢这么霸道地跟沈大人说话,沈大人竟然真的不敢吃了。 “夫人,您要为小的做主啊!”汤全扑通一声跪倒下去,抹着眼泪道:“御膳房那帮小人一个个都想巴结贵妃,经常故意不送膳食给皇后娘娘,小的看不过去,偷偷送膳食到皇后娘娘的宫中,他们发现后,处处为难小的,要不是皇上爱喝小的做的羹汤,小的早就被他们赶走了。” 到沈府督促厨子这样的好事本来轮不到他,但晋公公告诉他,皇后娘娘认了沈夫人为义妹,这表示沈府以后会站在皇后娘娘这边,那么再派那些巴结贵妃的御厨就不合适了。再宫里头做事学会看人脸色是基本功,他当然看出了晋公公是有意给他这次机会,让他抱住沈府这条大腿。 “欺人太甚!”瑟瑟愤慨地拍桌,“你先回去把本职工作做好,日后我再找你。” “是,小的谢过大人、夫人。”汤全给瑟瑟磕头,又给沈卿缡磕头。 他哭了一通后高兴地回去了,却没听明白,瑟瑟根本没说帮他,只说日后再找他而已。 第171章 相府客多(6) 这种语言上的技巧自然瞒不过沈卿缡。 等汤全走远,沈卿缡背对瑟瑟嗤笑一声。 瑟瑟端起瓷碗正想喝一口水果羹,听见沈卿缡语气中的嘲讽之意,放下瓷碗,凶悍地道:“什么意思啊你?” “我笑汤全笨,活该被御膳房挤兑。”沈卿缡懒洋洋地道:“也难怪他会同情皇后娘娘,都是一类人,人善被人欺。” “虽然你这话很刻薄,不过不是没有道理。支持皇后娘娘,我已经得罪了贵妃,如果再为一个小小的御厨而大动干戈得罪整个御膳房,以后进宫住两天,饭菜都得自己备着了。都说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瑟瑟没想到在这短短的两天时间里,自己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同意沈卿缡的观点,而且做法也越来越倾向于沈卿缡的正邪不分。 她怀疑自己可能被阎王抛弃了,被剥夺了女主的地位,不然她做事怎么会这么混蛋呢?女主一般都是正义的化身、温暖的化身、光明的化身,她觉得自己越来越黑暗系了。 沈卿缡回头瞥一眼瑟瑟,他发现眼前的小女人越来越合他的胃口,他们不但身体合拍,思维也合拍。 她仿佛是为他而生的,他们天生是一对! 瑟瑟低头喝一口水果羹,忽然眼睛一亮,赞道:“好喝!” 然后一口接着一口喝干满满一碗水果羹,觉得不过瘾,又把沈卿缡喝剩下的半碗水果羹也干掉。 她没发现,自己正一点一点地接受沈卿缡,接受与他同床共枕;接受他的思维与做法;接受与他同食一杯羹。 她把一对五彩瓷碗摆在一起,装腔作势地说道:“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又说众生皆平等,我不能因为汤御厨只是名小小的御厨就弃他不顾。” 沈卿缡挑眉道:“然后?” 瑟瑟盯着空空的瓷碗,感叹道:“就汤御厨这做羹汤的手艺,绝对是御膳房主御厨的料啊!” 沈卿缡猛然大笑。 他很有自信,但是今天却发现自己有一点及不上瑟瑟。 该说她简单纯粹呢?还是卑鄙无耻?居然只是因为觉得汤全的水果羹做的好喝,非但要拉汤全一把,还打算把汤全抬上主厨的位置。他在朝上绝对不会因为看谁顺眼就帮谁,这种做法很任性很危险。 但是,他的女人有权力任性! 瑟瑟不知沈卿缡心中所想,总认为沈卿缡的笑声非常刺耳。 她扑上去虚掐沈卿缡的脖子,威胁道:“笑什么笑,我和你是分不开的一个整体,我想做什么事,你就算不愿意也得帮着,我要遇到什么危险,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卿缡笑而不语,忽然把她的头按下来,在她的唇上刻下一吻。 ****** ****** 长廊外,假山旁,鹅卵石小径上。 家丁林涛正想向主人禀报有客来访,然而看见眼前一幕,他的腿怎么也迈不出去。 老夫人交代的,今天没大事别打扰大人和夫人独处,连竹儿她们都自觉走远了,他现在打扰肯定不合适吧? 第172章 相府客多(7) 林涛躲在假山背后干着急,时不时偷看一眼。 沈卿缡和瑟瑟似乎没有分开的打算。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脸红心跳的画面对林涛来说是种煎熬,短短片刻时间,仿佛过去了好几个春秋。 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前厅的客人算大算小? 循规蹈矩的林涛一筹莫展。 “林涛!为何不向你家主子禀报王爷来了?” 一声厉喝不但将林涛唤回现实,也将远处长廊里的两人惊醒。 林涛吓得几乎跳起来,转身看见端木逊和司马平川悄无声息地站在他的身后,比鬼还要吓人。 端木逊表情平静,他素来给人温和亲近之感,林涛倒不是很怕他,反观司马平川,横眉倒竖,异常凶悍,好似要吃掉他一样。 “司马先生,小的……小的……”林涛嘴笨,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司马平川。 尊贵如王爷,王爷来沈府自然是大事,然而本朝的王爷毫无权势,在他家大人面前卑微如蝼蚁,所以他实在搞不清楚王爷是大是小。 “混账东西,王爷到访你竟如此怠慢,真当王爷治不了你的罪?”司马平川指桑骂槐,借林涛的错,趁机骂沈卿缡这些年对逊王爷不尊重,甚至在警告沈卿缡,王爷终归是王爷,被逼急了也会反抗。 “林涛,去厨房叫人备些酒菜,我要与王爷痛饮一番。”沈卿缡慵懒的声音从廊下传来。 司马平川的深意他如何听不出? 司马平川是为数不多的聪明人,可惜这个聪明人不为他所用,整天跟着无权无势的逊王爷,看似庸庸碌碌,实则暗藏杀机,只要给这人一个机会,他必定会一鸣惊人。可惜此人不甘心做奴才的奴才。 林涛如释重负,道了声“是”,匆匆离去。 端木逊负手走过去,一身青衣在清风中潇洒飘逸。 瑟瑟看他缓缓走来,只觉得他超然洒脱,不像沈卿缡浑身透着世俗之气,这或许是因为他整日在王府养花种草陶冶情操的结果。 她的脸上有点发烫,想到被逊王爷撞见她和沈卿缡相拥相吻,她再次无比厌恶沈卿缡,怪他不看场合地色|诱她。她也挺恨自己,就算被诱,至少也该是玉凌飞的级别,逊王爷都比沈卿缡有气质,她却偏偏选了个接地气的沈大人……呃,不是她选的,是阎王硬塞给她的。 她脸颊微红,低下头坐在沈卿缡身边。 经此一事,她估计自己以后也没红杏出墙的机会了,王爷一定觉得她和沈卿缡感情特别好,随口告诉朋友,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从此再没有俊美的男子敢靠近她,男二在她生命里只能变成传说中的人物。 其实她和沈大人感情真不好。 估计没人会信。 沈卿缡躺在长榻上拱拱手道:“王爷,恕沈卿缡无法行礼。” “沈丞相不必多礼。”端木逊右手虚扶,随后负手而立,“今日前来,一是探望沈丞相的病,备了份薄礼。二是把沈夫人遗失的双头金蛇杖送还沈夫人。” 第173章 相府客多(8) 司马平川双手托着双头金蛇杖,缓步上前,恭恭敬敬地送到瑟瑟面前。 瑟瑟惊喜抬头,她的拐杖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昨天在奉天大街被人无视掉钦赐的双头金蛇杖后,她对杖的威信已经不抱希望,好在还能当拐杖使用,这些日子走路全靠拐杖,离了手不方便。 也因为走路不便,今天她才和沈大人干坐一上午。 她从司马平川手上接过双头金蛇杖,人一下子精神了自信了。 余光扫见司马平川系在腰侧的青竹洞箫,她随口说道:“司马先生会吹箫吗?” 司马平川退后两步,拱手道:“回夫人,会一点。” 瑟瑟兴致起,不管对方是否愿意,说道:“司马先生来一曲吧。” 司马平川愣了愣,听沈夫人随意的口气,显然不是真正的爱曲爱箫之人。 瑟瑟见他没回应,觉得自己莽撞了,又道:“你要不愿意就算了。” 她是不懂风雅,但是看乐师玉凌飞的派头就知道艺术家都有怪癖,技艺越高越古怪,轻易不肯弹琴吹箫。再看司马平川,优雅俊美,风度翩翩,一看便是艺术大家。沈大人这种只懂算计别人的奸佞是不懂何为艺术的,虽然她也不懂。 司马平川微微一笑,眉宇间温雅如玉,说道:“夫人想听什么曲子?” 瑟瑟想了想,发现郝瑟记忆中的曲子不是一般的匮乏,而她在穿越前记的曲子似乎应秋没有。 左思右想之下,她选了一支在应秋几乎无人不知的曲子:“远香余韵。” 司马平川点了下头,环视四周,然后走到长廊边上,背对众人 他取下洞箫,却不急着吹奏,而是闭上眼睛,感受着清风拂面的轻柔,似乎在找寻曲中的意境。 远香余韵是很常见的曲子,同时它也十分有名,每一位乐师几乎都会这支曲子,却不是人人都能理解曲中的意境,并将其表达出来。 司马平川竖箫于唇上,迎着初夏的风低缓地吹奏起来。 箫的音色幽静而轻柔,非常适合远香余韵的意境。 此曲是文圣中年时回忆死于战乱的爱妻,没有刻骨铭心的爱,唯有淡似清风的眷恋与思念,悠长而清远的音色似乎将人们带回五十年前、七十年前、百年以前。 同一支曲子,不同的人演义出不同的意境。 玉凌飞用琴弹奏时,引人落泪,人们似乎能感受到文圣对爱妻的思念。 而司马平川用箫吹奏出的曲子,除了那温暖而心痛的爱情外,似乎多了一些对家国未来的美好希冀。 瑟瑟不懂音律,评价不了一首曲子的好与坏。 她觉得司马平川的远香余韵比玉凌飞的多出许多东西,没有玉凌飞那么纯粹简单。 箫声在沈府前院低柔婉转、百转千回。 最后一个音止,余音在庭院中回荡。 在场的人似乎都在回味司马平川的箫声,竟都不发一言。 片刻过后。 “啪啪啪”三声鼓掌从假山处传来。 众人如梦初醒,循声望去。 第174章 相府客多(9) 一道典雅绝俗的身影缓步向长廊走来。 一身轻盈的白纱长衣,风拂衣袂,仿佛虚无缥缈的云烟。 如画的眉目,如雪的冰肌,如坠凡尘的谪仙。 瑟瑟痴痴地望着那道越走越近的仙影,手悄悄地移到背后,狠狠地拧了下沈卿缡的大腿。 “嗷!”沈卿缡痛呼,怨恨地瞪着瑟瑟,“你干什么!?” “很疼吗?”瑟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似真似幻的仙影,问躺在病榻上的沈卿缡。 “废话!”沈卿缡没好气地道。 “不是做梦!”瑟瑟双手拍在自己脸颊上,试图令自己清醒一点,然后一只手伸到背后,不停地拍打沈卿缡的胸口,显得异常激动,“是玉凌飞,是玉凌飞啊!玉凌飞来我们家了!天啊!” 虽然“我们家”三个字令沈卿缡很欣慰,这表示瑟瑟已经把沈府视为自己的家了,然而在“我们家”前面是三个“玉凌飞”,又令沈卿缡很不爽,更不爽的是,胸口被她拍得好疼! 沈卿缡一把抓住瑟瑟害人的手,冷冷道:“不请自来准没好事,不经通报擅入沈府,非奸即盗。” 玉凌飞很美,美若天仙、倾国倾城、绝代佳人,任何赞美女性的词都能放在他的身上,天下第一美人非他莫属。 然而对他痴迷的人都是女人,即使他比女人还美,却也无法赢得男人的痴迷,至少眼前三个男人对玉凌飞的外貌没有丝毫感觉。 玉凌飞走进长廊,对端木逊作揖。 以他如今的名气,加上皇上宠爱,实在不必对无权无势的逊王爷行礼,何况他向来清傲。这一礼,是他佩服逊王爷的深居简出。他不爱红尘只爱桃源,对避世隐居的人十分欣赏,而对向沈卿缡这种谋权谋位的世俗之人,自然是深恶痛绝,尤其是这种不懂音律的人还霸占着一把绝世好琴。 端木逊还了一礼,不因玉凌飞是皇上的宠儿,只因玉凌飞如今是一代大家,理应得到尊重。 玉凌飞又对司马平川作揖,并说道:“方才有幸听见司马先生的箫声,希望日后能与先生合作一曲。” 司马平川还礼道:“荣幸之极。” 瑟瑟至始至终痴望玉凌飞,发现他的手指如葱白般白皙修长,他穿的衣服不是常规的交领右衽、宽袍大袖,与飘逸的舞服有些相似,这使他在动静之中自有一分舞者的唯美。他的气质清冷中带着些许高傲,然而待人接物却温文有礼。 她快撑不住了! 面对如此真实又近在迟尺的玉凌飞,她快晕过去了! 就在瑟瑟将晕未晕之际,玉凌飞的态度陡然一变,他秀眉微蹙,冷酷地转向沈卿缡,不耐烦地说道:“沈卿缡,琴呢?” 瑟瑟听罢,随之一震,脑袋顿时清醒不少。 原来玉凌飞也有脾气! 看看玉凌飞对逊王爷的恭敬态度,看看玉凌飞对司马先生惺惺相惜的态度,最后再看看他对沈大人的态度! 可见,不是她对沈大人有偏见,而是沈大人自己不得人心啊! 第175章 相府客多(10) 对于女人痴迷而炽热的目光,玉凌飞早已习惯,他也习惯忽视身边所有的女人,因为他的一个目光或者一个举动,都能引起女人的尖叫,而他讨厌闹。 可是,他却无法对瑟瑟视而不见。 因为他认出了瑟瑟。 玉凌飞的眉头越皱越深,看向瑟瑟的目光越来越冷,最终愤怒地吐出三个字:“就是你!” 瑟瑟惊喜异常。 感谢阎王没忘记她,她的主角光环再一次发挥了效果。 她被天下第一美人、天下第一琴师选中了,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吗?他会是她的男二吗?如果是,她不介意他篡位变男一。 玉凌飞恨恨地瞪着瑟瑟,一字一顿地道:“昨天砸我头。” 瑟瑟猛然感受到一道迅疾的闪电劈向她,可能还是冬雷,伴随着冰雹。 她很抱歉,她把昨天的事故忘记了。 她很羞愧,她把玉凌飞眉角一点小伤看成了印花……好吧,如果这个指甲大小的伤口放在沈大人脸上肯定是不值一提的小伤,但是放在天下第一美人的脸上那就是毁容!虽然她觉得那个伤口看起来真的很像印花,她怀疑玉凌飞自己修饰过。 玉凌飞从怀里取出一把折扇,打开折扇,看了一眼昨天砸中他眉角的折扇扇面,没有情诗,没有自画像,只有一个小名。 “你叫瑟瑟,是沈府的什么人?”不等瑟瑟回话,玉凌飞啪的一声收起折扇,指着瑟瑟,对沈卿缡说道:“这丫头砸伤我,如果是你府上的丫头,我要带回去。” 瑟瑟觉得自己幻听了,玉凌飞要带她回去吗?这桥段怎么这么像一段恋情的开始呢? 作为尽心尽责的反派,沈卿缡不会给瑟瑟出墙的机会。 他笑盈盈地道:“抱歉,这是娶过门才两个月的沈夫人,你如果喜欢我府上的丫头,可以任你随便挑,我想她们一定很乐意随你回府。” 玉凌飞冷哼一声,“既然是你的夫人,我也不好带回去调|教。” 瑟瑟幽怨地瞥了眼沈卿缡,再一次深深地憎恨他。 假如没有沈卿缡,世界该有多么美好! 沈卿缡道:“你想我怎么陪?” 玉凌飞道:“一年。” 他为琴而来,一年,自然是指借琴一年。 沈卿缡拒绝道:“半年都不行。” 玉凌飞以扇敲圆几,道:“三个月。” 沈卿缡咬死期限,说道:“最多一个月,多一天都不行。” “成交。”玉凌飞不是很满意,但能接受,至少比原先的借三天多出了十倍。 瑟瑟好奇道:“能问问是把什么琴吗?” 自从听说沈卿缡以借琴三天的条件令玉凌飞上街抚琴一曲,她便多次去库房翻找传说中的琴,结果一无所获,问松儿她们居然也不知道,倒是想问问沈卿缡的,不过,忘了。 这时,林涛端着酒菜过来,把几碟小菜、酒壶、酒杯、竹筷一一摆上圆几,又把葡萄和葡萄渣全部收起来。 沈卿缡吩咐道:“林涛,叫蒙佳把琴拿来给夫人瞧瞧,顺便再备两副碗筷。” 第176章 相府客多(11) 林涛道了声“是”,匆匆走了。 沈卿缡抬头看向玉凌飞,极度吝啬地道:“你记得写借条。” 玉凌飞脸色沉了沉:“我当初答应你当街弹琴,可没叫你立字据,无赖!” 他和沈卿缡谁也看不起谁。 玉凌飞看不起沈卿缡的庸俗,沈卿缡看不起玉凌飞的故作风雅,见面总要嘲讽一番,但是他们却很熟,熟悉到说话无所忌。 “那是你蠢。”沈卿缡冷笑着斜睨他,“是我的提议,成就了你如今的名气,昨天以前你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昨天以后你是个很会弹琴的小白脸。” 他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玉凌飞不爱在人多的场合弹琴,很少有人能听见他的琴声,哪怕是皇上想听,他都不一定答应。以前玉凌飞有那样的名气,只因长相阴柔美丽。然而他昨天一曲远香余韵轰动全城,日后人们不再只是关注他的脸,曾经对他不屑的男人也会开始关注他,当然是关注他的琴,比如司马平川。 玉凌飞无法反驳沈卿缡,确实是沈卿缡无意中成就了如今的他。 瑟瑟见自己的男神被欺负得话都说不出来,气愤道:“太过分了,骂别人小白脸的时候你怎么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 就眼下而言,玉凌飞气黑了脸,沈卿缡病白了脸,后者比前者更白一些,沈卿缡他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是小白脸? 沈卿缡不服道:“我的脸怎么了?比他英俊威武吧?你看看他的脸,长的跟女人似的,还不如进宫当太监,当什么男人。” “呸!”瑟瑟一时间没控制好情绪,激动地道:“你是嫉妒,纯粹嫉妒人家比你长的好看,人家那是有气质,有内涵,有修养,高贵奢华,天仙下凡,倾国倾城……” “倾国夫人那是你自己。”沈卿缡打断瑟瑟源源不断的赞美。 “外面人见我就喊沈夫人,你有听过谁喊我倾国夫人的?” “因为你本来就是沈夫人,我沈卿缡的夫人,不喊你沈夫人喊你什么?” 一说这个瑟瑟就来气,连带着声音也拔高了许多,大喊道:“瑟瑟!我也是有名字的,瑟瑟!我更喜欢听别人喊我瑟瑟!” 沈卿缡的声音不高不低,说道:“我也想听人喊我卿缡,喊我夫君,不是一口一个沈大人。” 两人话题越扯越远,俨然就是夫妻吵架,不过沈卿缡只是在言词上不服输,语气始终平静,瑟瑟则越来越激动,似乎随时会摔杯砸碗掀桌子。 玉凌飞认为此事因他而起,他有责任劝一下,道:“那个……别吵了……” 瑟瑟被玉凌飞打岔,正要脱口的一句话突然忘了是什么,迁怒道:“闭嘴!” 玉凌飞的脸比之前更黑了。 这世上除了沈卿缡,大概只有眼前的女人敢这么凶他,难怪她和沈卿缡是夫妻,没见过这么般配的一对,就该让他们吵下去。 瑟瑟发现自己吼错了人,她不但在男神面前与沈卿缡吵得面红耳赤,还叫男神闭嘴,她刚才肯定像泼妇,不知道现在装淑女能否挽回下形象。 第177章 相府客多(12) 瑟瑟立刻端正姿态,把殷夫人教她的礼仪认认真真温习了一遍,试图把端庄娴雅的一面呈现在男神面前。 沈卿缡嘴角上扬,得意道:“没用了,玉凌飞喜欢安静的女人,你这么闹,下次他看见你就得躲起来。” 玉凌飞:“……” 瑟瑟低头瞪着沈卿缡,咬牙切齿低声道:“所以你故意激怒我,毁我形象?” 回想起来,刚才沈卿缡的语气并不激烈,神情平静,不像在和她对吵,倒像是在诱她入局,骗她争吵。 可恶可恨!他居然算计她! 不!不怪他!是她自己蠢,明知沈卿缡擅长算计别人,她却对他没设防,活该被骗! 既然知道了他的目的,自然不能再让他得逞。 无论他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她都不可以生气,要冷静,涵养很重要! 瑟瑟抬起头,对着玉凌飞微微一笑。 她的一只手背在身后,在沈卿缡的大腿上狠狠地拧下去。 “嗷呜!”沈卿缡嘴型成圆,脸色煞白。 玉凌飞的脸色也跟着白了一白。 沈夫人在笑,在对着他笑,笑得那样狰狞。 端木逊和司马平川的嘴角一颤又一颤,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上一次同时遇见沈卿缡和沈夫人,沈夫人把沈卿缡的脚砸了,这一次又同时遇见夫妻二人,显然沈夫人又在暗处把沈卿缡给伤了。 商家的女儿就是和官家小姐不一样,如此彪悍。 到底为什么沈卿缡会选择这样一个凶悍的女人?是他有受虐向?是真爱?还是沈夫人身上有特别之处? 端木逊和司马平川在暗中多次调查郝瑟和郝家,每次的结果都令人失望。郝瑟普通,郝家也普通,如同帝都成千上万户家庭一样平凡,一定要说优点的话,那就是三个女儿都很漂亮。 可惜沈卿缡并非爱美之人。 ****** ****** 蒙佳双手托着琴盒走进长廊,身后跟着林涛和几名家丁。 家丁在圆几周围添上黄花梨木椅,林涛将两副碗筷摆上圆几。 清风穿廊而过,带着草木香气。 正值午时。 正是把酒言欢的好时间好地方。 “王爷请。”沈卿缡伸手一划,“王爷不介意我请司马先生和玉凌飞一起坐吧?” “自然不介意。”端木逊大方落座。 在王府,他也经常与司马平川同席,谈朝中局势,聊琴曲乐器,他和司马平川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也是知心的朋友。 至于玉凌飞,昨天以后,他承认此人是古琴大家,能与玉凌飞同席,是件雅事。 端木逊、司马平川、玉凌飞一一落座,三人在音乐方面颇有研究,有共同爱好,且都是风雅之人,一坐下便有说不完的话题。 瑟瑟这种音乐白痴插不上话,眼睛瞥向圆几上。 圆几上四副碗筷,逊王爷、司马先生、玉凌飞各一副,然后就剩一副了。 她只见林涛在沈卿缡的后背垫上一层又一层厚厚的靠枕。 沈卿缡腰闪了,需要靠枕帮助他坐起来。 沈卿缡坐好后,她又见林涛把最后一幅碗筷摆在沈卿缡面前。 第178章 老梅落花(1) 等等!她的呢? 沈卿缡瞥向瑟瑟,一副“我是家里老爷”的派头,说道:“倒酒。” 瑟瑟懂了!碗筷没她的份,因为她是来当侍女的! 家中有客,由女主人倒酒是对客人的重视与尊敬,这事发生在别人家自然不稀奇,发生在沈府就有问题了。沈卿缡重视谁?尊敬谁?逊王爷?玉凌飞?还是司马先生?这人连皇上都不见得会尊重,分明是想整她! 瑟瑟捧起典雅精致的青瓷酒壶,先给端木逊的酒杯满上,接着是司马平川,然后是玉凌飞。 三杯倒完,她把酒壶放在一边,一副“我是家里主母”的派头,说道:“抱歉,我家大人有伤在身,张老太医再三叮嘱,这段时间不宜饮酒。” 司马平川道:“既然沈丞相不能饮酒,不如就由沈夫人待夫君饮酒一杯,各位看,如何?” 应秋对女性很宽容,虽然保守派坚持女性应该呆在后院相夫教子,但是看见在外闯荡的女人也不会认为是败坏道德。司马平川邀请瑟瑟上桌代夫饮酒看似惊人,实则在应秋很寻常。 端木逊和玉凌飞纷纷点头附议。 “自然愿意。”瑟瑟爽快地应下,转头对林涛说道:“给大人上一杯茶。” “是,小的这就去给大人上茶。”林涛转身就走,步伐飞快,一看便是非常乐意去泡茶。 大人受伤,怎能饮酒?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沈卿缡被瑟瑟剥夺饮酒权很不爽,但想到瑟瑟是为他好,便默认了瑟瑟的安排。 这女人嘴上一口一个讨厌他,行为举止却越来越向着他了,如果真想害他,就该让他大量饮酒。她这次拧他大腿比上次下手轻多了,刀子嘴豆腐心,也不知道像谁。 林涛的茶很快上上来。 沈卿缡以茶代酒,其余四人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喝。 酒是帝都十分盛行的梅酒,微酸微甜微烈,这种带着烈性的梅酒由先帝酿造发明。 先帝深爱梅子酒,中年时忽然觉得梅子酒太温和,酸酸甜甜不适合男人饮,于是发明了梅酒,茶色性烈,推出后反响热烈,经过几十年的沉淀,已然成为帝都的标志。 梅酒不适合一饮而尽,它需慢慢品,一口一种滋味,满口留香。 蒙佳打开琴盒,递给瑟瑟。 琴盒的样式和材质都十分普通,看不出有多名贵。 静静躺在琴盒里的古琴,在瑟瑟看来也很普通,她觉得每把琴都差不多,反正都是七根弦。 但是能令乐师玉凌飞趋之若鹜的琴,必然有它的奇妙之处。 瑟瑟抱琴出盒,手摸到琴背后刻着几个字。 她把琴翻转过来。 只见琴背的龙池上方端端正正地刻着四个字——老梅落花。 依然没有特别之处,瑟瑟失望地把琴递给玉凌飞,问:“这琴有什么特别名贵的地方吗?” 她发现玉凌飞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的目光不是激动和兴奋,而是复杂,像大喜之后的大悲。 她再看端木逊和司马平川,竟都有些莫名其妙的悲伤。 第179章 老梅落花(2) 玉凌飞如对待初恋般温柔地抱琴在膝上,说道:“老梅落花琴是百年前的制琴名师渡镜所制,渡镜一生制作三把琴,每一把都是能流传千古的好琴。” 瑟瑟点点头,物以稀为贵,确实是好琴! 玉凌飞轻抚琴弦,又道:“也有传说渡镜一生制作了四把琴,但是第四把琴始终不曾入世,所以人们更相信是三把琴,老梅落花便是其中一把。” 沈卿缡嗤之以鼻道:“也就是你这么认为而已,我看每把琴都长得差不多。” 此话一出,原本想点评几句的司马平川沉默了。 他擅长箫,对琴也颇为了解,都是爱琴爱乐之人,他和玉凌飞有很多共鸣,其中一个共鸣之处便是觉得沈卿缡庸俗。 他与王爷、玉凌飞志趣相投,是活在一个世界的人,而沈卿缡就是一碗清茶里的老鼠屎,一杯美酒里的蟑螂腿,再风雅的事,经由沈卿缡一搅合都能变成俗事。 瑟瑟很赞同沈卿缡的话,但还是应该尊重下玉凌飞,于是说道:“既然你认为琴都差不多,为什么留着这把琴?” 沈卿缡想也不想,脱口道:“我就喜欢夺人所爱。” 听到这句话,端木逊也沉默了。 瑟瑟骂道:“无赖!” 简单直接的两个字骂到玉凌飞的心坎里去了,他对瑟瑟的态度顿时好了几分:“老梅落花琴曾由琴仙收藏,之后是老丞相收藏,老丞相是琴仙的弟子,琴艺非常人能比,我一直想拜入老丞相门下学琴,却一直被拒。” 他看向沈卿缡,言辞激烈道:“这无赖不知使了什么妖术,竟然被老丞相收为学生,但他的琴艺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玉凌飞叹息一声。 沈卿缡冷笑道:“老头是要找人接替他继续为国效力,就你这蠢笨的脑子整天想着宫商角徵羽,我看你连帝都有几个府衙都不知道。” 瑟瑟气愤地道:“太过分了!老丞相居然是你的老师,也就是我的老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从来没告诉过我!” 显然,她的重点有点错误。 这场酒宴实在不愉快,每个人都很不愉快。 沈卿缡觉得跟一群附庸风雅的人饮酒简直是受累,虽然他喝的是茶。 端木逊、司马平川、玉凌飞则觉得跟沈卿缡这种俗人同桌简直扫兴之至。 瑟瑟对所有人都知道沈卿缡是老丞相的学生就她不知道这件事很恼火。 事后想想,她又很理解别人为何闭口不谈,老丞相是光明与正义的化身,沈卿缡是阴暗与邪恶的化身,有这样的学生简直是老丞相人生的污点,为了保持老丞相圣人的形象,她决定以后也闭口不谈沈卿缡是老丞相的学生。 ****** ****** 下午探病的人少了,晋公公挑人最少的时候赶到沈府,带来了皇上的赏赐。 这次他自己也备了一份礼物,除了名贵药材外,还送了许多美容养颜的水、粉、药丸。除此之外,他还带来了一个人。 第180章 小小主事(1) 一个和沈卿缡差不多年纪的青年,脸色微黑,像是常年在太阳下行走的那种黑,眉目偏秀气,如果脸色稍微白一些,应该是个挺好看的人。 他身穿青色官袍,从服色上可以看出他的官位极低,可能已经低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级别。 瑟瑟喜欢眼前的年轻人,像沈卿缡、苏默存这种年纪轻轻已是权臣的人毕竟是少数,而这个在底层挣扎的小官吏,令她有种同是普通人的亲近感,当然这种亲近感可能还源自于他很面熟。 “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瑟瑟问正在书房忙碌的年轻人。 年轻人把一摞公文堆到长榻旁的几案上,抹了抹额角的汗水,憨厚一笑道:“上次在大理寺,下官见过夫人。下官名叫吴升,是政事堂的主事。” 说完,他又埋头工作。 政事堂是丞相的办公场所,他在政事堂多年,给老丞相打杂,现在又给沈卿缡打杂。 沈卿缡依旧躺在长榻上,背后垫着厚厚的靠垫,随手取一本公文,翻开阅览。 吴升把笔墨纸砚搬到几案上,他除了搬运大量公文书籍这类体力活,也兼顾磨墨这样的细致活。 他边磨墨边对正在看公文的沈卿缡说道:“听说早朝的时候有一部分官员当着皇上的面吵起来了,皇上拿不定主意,官员们就越吵越凶。各部门需要定夺的事情也都搁置着,谁都不敢轻易下决定,听说今天一上午这个朝廷瘫痪了。” 沈卿缡眼睛盯着手中公文,右手掌心上翻,伸向吴升。 吴升拿笔蘸墨,然后恭敬地递到沈卿缡手中。 武将靠刀枪剑戟打天下,文官靠一支笔守天下,沈卿缡手中的笔不逊于武将的刀剑,武将在战场上英姿飒爽,沈卿缡的战场就在全国各地递交到中央的文书当中,一旦进入工作模式,平时的嘲讽冷笑尽数敛去,只剩下认真。 他很认真,认真到没有讥笑朝中官员蠢笨,只是简单地说一句:“没用。” 瑟瑟坐在书房一角凝望工作中的沈卿缡,心里则在想吴升是何人,想半天后终于有了印象——就是那次去救程允夫妇,有个年轻人拿了份什么地方的急报,最后被沈卿缡当一般公文解决了。 就是那个年轻人——吴升! “这名字不好啊。”她手捧凉茶喃喃道。 吴升耳朵很尖,转头道:“夫人是说下官的名字不好吗?” 瑟瑟很无聊,沈卿缡有公文需要批阅,水晶有沈府杂事需要安排,连苏蓉蓉都在忙着整理她在各个场合需要穿的礼服,就她没事做,于是闲得点评下某人的名字:“吴升无升,这是没有上升的机会啊。” 吴升大惊,放下墨锭走到瑟瑟面前,双手作揖:“下官学成后就在政事堂做主事,这些年一直是主事,确实从未升迁过,想不到夫人一眼就看出了玄机,是因为名字阻了仕途吗?” 他平时经常问沈卿缡自己何时能升迁,所以这时候也不必忌惮在沈卿缡面前谈论升迁一事。 第181章 小小主事(2) 瑟瑟惊叹自己随口一说居然说中了。 她喝一口凉茶,想了想道:“你不如改名试试。” 主事是中央有官阶的官吏当中最低的,没有更低的了,而且各部门都有那么几个主事。 吴升也不知是不是仕途坎坷到绝望的地步了,竟然十分听从瑟瑟的建议,问:“那夫人您看下官这名字该如何改?” 瑟瑟思索半天道:“吴不升,没有什么是不升的。” 吴升一击掌,兴奋道:“好名字,回头我就到户部改名去。” 沈卿缡停下批阅公文的动作,若有所思地瞥向越说越投缘的瑟瑟和吴升。 …… 接下去的几天。 吴升天天抱着一大堆公文按时到沈府报到。 有时他一个人来,有时好几个人来,都是朝中有官阶的官吏,多数是来问沈卿缡哪些事该如何决定,顺便告谁一状;另有一部分官吏纯粹是在朝中受了委屈向沈卿缡哭诉的,其中一位没有官阶却哭诉最多的人——那是念帝。 “太过分了!朕是皇帝,那些老臣居然在早朝上说朕的不是,这叫朕在年轻官吏中如何树立威严?”见沈卿缡始终不理睬自己,念帝委屈地转向瑟瑟,“沈夫人,你倒是说说看,朕哪里做错了?” 瑟瑟暗暗叹息,她来找吴升聊沈卿缡在政事堂都做些什么,吴升没找着,却被念帝逮到诉苦。 “朕想充实后宫开枝散叶,贵妃说朕不爱她了。朕想在全国选美选妃,朝中那些老家伙指责朕贪恋美色耽误国事,没有一个人理解朕的苦心。”念帝摇头叹息,“朕全是为了祖宗传下的基业能长久稳定地传承下去。” 瑟瑟听懂了念帝的话,说道:“皇上至今没有子嗣,多召些美人进宫也是情有可原。” “还是沈夫人懂朕的苦心啊!”念帝激动,“朕最宠爱的贵妃都不能懂朕的心意,像沈夫人这样明事理的女人越来越少了啊。” 瑟瑟才不会说,那是因为想纳妾的人不是她的男人,皇上召女人,关她屁事! 沈卿缡又一次停下手头工作,若有所思地望着瑟瑟和念帝越聊越随意。 …… 又过去几天。 沈卿缡依然在家养伤,不过他几乎把政事堂搬到了沈府书房,每天都会来一批官员与他商议政事,顺便算计敌对。 在这些天里,瑟瑟把朝中各部一半以上的官员都见了一遍。 记住一些人的同时,再忘记一些人。 闲来无事,她把这些人分成三类。 第一类是像念帝这样哭诉痛骂的,沈卿缡从不理睬这类人,所以这类人往往会把注意力转向她。虽然殷夫人当初教她说话也要有规矩,不过在沈府她就是规矩,有事没事骂两句过过瘾,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骂多了就和这类人聊上了。 第二类是像苏默存这样和沈卿缡关系较近的,看在沈卿缡的份上也能和她聊两句,但是没有第一类人惺惺相惜的感觉。 最后一类人是纯粹来办公,闲杂人等走开,她就没记住几个。 第182章 小小主事(3) 在这些官吏中,她和吴升关系最好,一是天天见面,二是个性相投。 吴升讲话很随意,不像沈卿缡这些高官,拐弯抹角,话说一半,剩下的全靠听的人猜测,且字字句句都暗藏玄机,一不小心就上当受骗了。 她和吴升一起聊名字聊仕途聊沈卿缡,到后来什么都聊。 经常听吴升说起在政事堂的工作,听着听着,她无比怀念起穿越前的职场生涯,虽然她入职的时间短的可怜,然而那种忙碌而充实的日子却很满足,不像现在闲得快腐烂了。 于是,她忽然理解逊王爷当初为何执意要揽下迎夏的活——人可以享受清闲,但不能永远清闲下去,这很容易迷失方向,变得消极。 她最近就有点消极,连和沈卿缡吵架的心思都没有,当然这主要是因为沈卿缡最近看她的眼神很奇怪,也不知道他又再动什么歪脑筋,她怕一开口又被他骗。 沈卿缡在想一些别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最初几天,他自己也不能理解,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看瑟瑟和吴升聊天,看瑟瑟和念帝聊天,看瑟瑟和张贤亭聊天,看瑟瑟和许多官吏聊天…… 终于,他明白了。 他发现瑟瑟的身上有股凝聚力—— 上官皇后愿意与她义结金兰,晋公公处处向着她,张太医和她越走越近,现在这个政事堂的小小主事也和她相处融洽,另外还有苏蓉蓉对她死心塌地,程允对她感恩戴德,而朝中一部分官吏也能和她同仇敌忾地聊上几句。 这些人来自不同的阶层,不同的领域,一点一点地向她靠拢,不知不觉地被她吸引。 如果任她发展下去,她会把人脉延伸到何种程度? 沈卿缡觉得很有趣。 不,不光是有趣,这样的人脉对别人来说会很危险! 他似乎娶到了一个宝贝。 这个宝贝还没发现自己的特质,就让她懵懵懂懂地玩下去闯下去,总有一天她会手握一片天地。 在此之前,他会护她周全,不是丈夫对妻子的责任,仅仅因为她是她。 “喂!想什么坏事呢!”瑟瑟在他眼前晃了晃手,第一次看见他想事情想到出神的地步。 “吴升呢?” “现在叫吴不升。”瑟瑟纠正他,“他回去了。” “蒙佳呢?” “帮吴不升把一大堆文书搬马车上去。” “蓉蓉呢?” “吩咐厨子准备晚饭。” “你呢?” “我不是在你面前吗?”瑟瑟气道。 沈卿缡笑道:“你是问,你的脚怎样了?快两个月了,怎么还不能下地走路?” “你想干什么?是不是等我的脚好了想使唤我?”瑟瑟警惕地盯着他。 其实张贤亭说她已经可以双脚走路了,但她还是像兔子般一蹦一跳的,因为她瘸习惯了。 其实沈卿缡也能下床走动,只不过有外人在的时候,他依旧躺在榻上,因为他装习惯了。 沈卿缡平静道:“你想多了。” 瑟瑟道:“你觉不觉得我们俩八字不合?和你结婚才几个月?我骨折了,你腰闪了,你说我们是不是也要改个名字,冲掉点晦气?” 第183章 参与宫斗(1) “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怎么不想想皇后被你冷落几天了?”沈卿缡鄙夷地瞅着她,“皇后不能随意出宫,你不进宫的话,她估计要急出病了。” 瑟瑟一愣,她居然把皇后娘娘忘了,好歹她们拜了八拜,是姐妹。 不过在沈卿缡面前她才不承认自己健忘,信誓旦旦地道:“放心,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中,我这几天是铺垫,等外面人把我和皇后娘娘是姐妹的事宣扬得人尽皆知,我出门时才能昂首挺胸。” “你是沈卿缡的夫人这件事就足够你抬头挺胸走路了,忘了就是忘了,别找借口。”沈卿缡拆穿她。 瑟瑟脸一红道:“我这属于贵人多忘事。” ****** ****** 再次进宫已是烈日炎炎的盛夏。 知了在树枝上叫哑了嗓子,花草树叶被太阳晒得奄奄一息,往日热闹的御花园,如今一个人影也没有。 瑟瑟穿过连接御花园的长廊,片刻便到皇后居住的宫殿。 上官皇后顶着灼热的太阳站在宫殿门口等待瑟瑟,早在瑟瑟进宫时,她便已经得到消息,若非碍于皇后的身份,她早已亲自去皇宫大门口迎接了。 瑟瑟看见上官皇后很是感动。 上官皇后是后宫之主,就算不得宠,也不必出门相迎,何况是这么热的天。 “妹妹,可把你盼来了。”皇后握住瑟瑟的手,又激动又感动,快一个月了,始终不见瑟瑟入宫,她以为瑟瑟把她忘了。 “让姐姐担心了。”瑟瑟内疚道。 “你来了,姐姐高兴。”上官皇后牵着瑟瑟的手走进殿中。 殿中门窗大开,美人榻前一块屏风般大小的冰块,沁出丝丝寒气,融化的冰水在地板上流淌,太监们正用抹布将冰水吸干。 上官皇后吩咐贴身宫女:“纪芙,带沈夫人的侍女下去休息,别怠慢了。” 纪芙是上官皇后的陪嫁,现在是皇后宫中的掌事宫女,也是皇后的随侍,地位非同一般。由她亲自带水晶和苏蓉蓉去休息,可见皇后对瑟瑟的重视,同时也是希望纪芙能与瑟瑟身边的人多多亲近。 纪芙三人下去后,又有别的宫女端上清凉的瓜果。 上官皇后看着瑟瑟满身是汗,说道:“妹妹要不要换身干爽的衣裳?我与妹妹身材相似,妹妹应该穿得下我的衣裳。” 瑟瑟婉转拒绝:“姐姐如果不嫌弃我汗臭的话,我想就这样挺好的,而且有些话已经迫不及待想跟姐姐说,不想耽误一点时间。” 上官皇后感觉到瑟瑟接下去的话很重要,脸上不由得凝重起来:“姐姐自然不嫌弃妹妹,妹妹有什么话尽管说。” “因为沈大人支持皇后姐姐,朝中废后的声音小了许多,几乎没人敢再提起,但是皇上依旧不会到姐姐的宫中,也依然不喜欢姐姐。靠沈大人在朝中的势力可以保住姐姐的后位,但保不住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瑟瑟这些天经常与念帝、朝中官吏等人聊天,聊朝中的琐事,本来她是当八卦听的,但是一想到上官皇后,她便发现那些看似无聊的事情实则非常有用。 第184章 参与宫斗(2) 她不避讳地继续说道:“今天沈大人权倾朝野,保住姐姐的后位万无一失,倘若将来沈大人失利,姐姐也会受到牵连。” 上官皇后听后笑道:“这事我也想过,与妹妹义结金兰,享妹妹的福泽,日后妹妹有难,自当共患难。” 上官皇后比瑟瑟想象中的更明白,瑟瑟很感动,但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姐姐,我们不能坐享沈大人的福泽,要自己创造未来。”瑟瑟说道:“将来沈大人落难,姐姐不想帮一把吗?” 一开始她想把皇后拉下水,将来兴许还能救自己一命。但最近受沈卿缡的熏陶,智商提高了一个百分点。 皇后其实是张相当厉害的王牌,但是这张王牌现在被人踩在脚底发挥不出实力,所以仅仅保住后位是不够的,关键是拿回属于皇后的权力。如此一来,不但小命无忧,将来做点小偷小摸的勾当也没人敢拿她怎么办。 上官皇后摇头苦笑道:“并非姐姐不想,姐姐也想在朝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可是那些个大臣却都不把姐姐放在眼里,都认为我迟早会被巫贵妃赶下台,被皇上废后。”她自卑地叹息一声,“姐姐确实不如巫贵妃那般聪明伶俐,讨人欢心。” 瑟瑟叹道:“姐姐!错了!重点错了!” 怪不得沈卿缡评价皇后蠢笨,果然不聪明! 上官皇后疑惑道:“哪里错了?” “去!你们都下去!”瑟瑟把殿中的太监、宫女全部赶走。 这些太监宫女都知道皇后极为重视沈夫人,所以不敢不听从,倒退着退出宫殿。 待人走光,瑟瑟握住上官皇后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姐姐,您是皇后!您的男人是皇上,您只要抓住皇上的心,还怕没人护着你吗?” 上官皇后摇头道:“我也曾想拴住皇上的心,但是皇上从来不喜欢我,皇上讨厌我。父皇在世时,皇上迫于父皇的威严,才与我同房,父皇走后,皇上再也不看我一眼。”皇后眼中泪光闪烁,“巫贵妃刚进宫不久,皇上天天住在贵妃宫中,完完全全把我忘了,那时候我怀有龙子,整日整夜盼望皇上能来看我一下,直到我小产,皇上也没来过。” 瑟瑟片刻沉默。 这些天与念帝建立的少许情谊顿时像皇后的孩子般小产了。 念帝宠爱巫贵妃,冷落皇后,那都不算什么,但是,就算念帝再不喜欢皇后,他也不能在皇后怀孕期间连一声问候都没有! 活该念帝这两年始终没有皇子出世。 想到此处,瑟瑟竟有些幸灾乐祸。 据她所知,念帝登基以前就皇后一个老婆,登基以后才开始充实后宫,巫贵妃就是第一批进宫的妃子,两年来宠幸不断,却始终没有喜讯传出。别宫娘娘也都没有喜讯,不过别宫的娘娘基本都是一个月甚至两三个月才盼到一次临幸,没有喜讯很正常,巫贵妃却很奇怪。 上官皇后想起丢失的孩子,泪流不断。 第185章 参与宫斗(3) “姐姐还年轻,不愁以后没有孩子。”瑟瑟一边安慰一边拿帕子为上官皇后拭泪。 上官皇后伤心地点点头。 她今年二十岁,只比巫贵妃大两年,又不是大二十年,有的是怀孕的机会。然而,一想到皇上已经很久没来皇后宫了,她又觉得即使自己比巫贵妃小两年,也没机会怀上龙子。 她忍不住又落下眼泪。 瑟瑟知道有些话很虚,没有安慰人的效果,索性不安慰了,切入主题道:“前些天,妹妹向晋公公打听了一些事,总结出皇上的一些喜好。皇上十分宠爱巫贵妃,我在巫贵妃身上发现几个特质,巫贵妃有一技之长,她的舞蹈听说非常美丽。巫贵妃性子颇为任性,跟姐姐的性子完全相反,姐姐温婉乖巧,太听话了。皇上是九五之尊,所有人都要听从皇上,对皇上来说听话的性子沉闷乏味,没有征服欲。” 上官皇后皱眉道:“难道要我拒绝皇上?” “对!”瑟瑟指着上官皇后,“姐姐应该也知道,宫里的人在背后说你是怨妇,所以从今往后你要改变自己的形象,从深宫怨妇变成高冷皇后,首先,不许哭!” 上官皇后似乎被瑟瑟的话打动了,一下子收住眼泪,眨巴着眼睛,等待瑟瑟的下一步指令。 瑟瑟鼓励道:“你看,不哭很容易吧?以后,皇上不再是你生命里最重要的存在,最重要的那个人永远是你自己,把皇宫当成娘家,就当从来没有认识皇上。我知道这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其实关键就在于后宫生活太枯燥,没什么娱乐活动,所以才会忍不住想皇上。” 上官皇后回味着瑟瑟的话。 这些话太过惊人,像她这种以夫为天的女人终其一生也不会想出这些话,以她如今的悲惨境况,也没资格评价瑟瑟这番话的对错,她除了听从别无办法。 瑟瑟把纱裙掀到大腿上。 她的大腿上绑着一卷帛书,因为天气热穿的少,连带着身上的兜也少,只好绑腿上。 上官皇后惊骇地望着瑟瑟,想起以前很多人都说沈夫人是商人之女不懂规矩,今日一见,果然是……豪放啊! 瑟瑟半天才把帛书解下来,然后把纱裙一放,恢复端庄的形象,凑近皇后耳畔,神秘兮兮地说道:“晋公公还告诉我,巫贵妃伺候皇上的时候只能用一个字形容——浪!所以我就把家传的嫁妆画给姐姐带来了,画是粗糙了点,不过姐姐研读后必能受益匪浅。” 上官皇后已是人妇,自然明白嫁妆画是什么。她的脸红红的,小声说道:“其实姐姐出嫁的时候,娘也塞了好几卷,只是我从未研究过。” 瑟瑟感叹不亏是皇后啊,嫁妆画都有好几卷,不像她们郝家,一卷嫁妆画从大姐传到她再传小妹。想想小妹今年才十四岁,暂时用不上嫁妆画,先给皇后再说。 她也不管皇后有几卷,硬是把自己那卷塞给了皇后。 第186章 参与宫斗(4) 接着,她把右手伸进左袖中掏半天,再把左手伸进右袖中掏半天。 上官皇后好奇地看着她左掏掏右掏掏。 “不在这里,在这里。”瑟瑟自言自语,一根食指伸进右侧束腰的腰带中,抠啊抠,半天抠出一张折成粗面条的纸。 她把面条纸展开,看见上面字迹清晰没有损坏,才把它塞给皇后:“这是问张太医要的秘方,洗浴时滴在水中,很方便。我怕张太医不可靠,自己在家试了两天,洗浴后浑身清香,虽然不能长久保持香味,但张太医说,只要坚持,洗上个一年两年保管能留有余香。身上带香,也是吸引皇上的一种手段。” “妹妹……”上官皇后感动地不能言语。 她只想得到沈夫人的支持,享受沈大人的权势,却没想到妹妹竟如此帮她,对她如此上心。 “别急,还有。”瑟瑟伸手入怀,掏出被折成巴掌大的书,“一本曲谱,是我从沈大人的书房里偷出来的,只能借不能送。谱曲人是老丞相,我上次听说玉凌飞想拜入老丞相门下学琴,所以我想老丞相写的曲子肯定好,姐姐把上面的都学会,也算是一技之长。” 上官皇后把曲谱推回去:“老丞相的曲谱我不能借,而且我也没信心能把老丞相毕生的心血用琴声弹奏出来,这曲谱更适合玉凌飞。” “姐姐!”瑟瑟又塞回去,“人有时候是要自私一点的,曲谱是适合玉凌飞,可是你更需要它。” 上官皇后为难道:“我的琴艺只会糟蹋好曲。” 瑟瑟想了想,说道:“我有办法,再等我几天。” ****** ****** 出宫时,已入夜。 马车驶出皇城,向东行去,经过幽静少人的大街,转进另一条街道,向沈府驶去。 城东都是大门大户,高墙深院,邻里之间很少遇见,街上也几乎没有行人,只有守护城东安全的禁军,一排排一列列,步调整齐划一,庄严肃穆。 听见禁军的脚步声,瑟瑟掀起竹帘,果然看见迎面走来一队黑甲禁军,腰挎弯刀,目不斜视。 “停车停车!”瑟瑟下令车夫停车,然后对着禁军们挥手,“罗校尉!罗校尉!” 这队禁军的带头人不是别人,正是由城西调到城东的罗正义。 罗正义表情严肃,看见瑟瑟的一瞬间露出一对小虎牙,满脸讨好地小跑过来,说道:“沈夫人居然还记得卑职,卑职真是受宠若惊。” 瑟瑟懒得跟他寒暄,直接问道:“我问你,玉凌飞住在哪里?” 罗正义负责城东区域,对城东的住户一清二楚:“沈夫人想看玉凌飞吗?这有点难度,玉府大门常年关闭,就算沈大人想进也不容易。”他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只要沈夫人想进的府邸,卑职就算把大门砸了也一定让夫人进去。” 瑟瑟和蔼一笑道:“我就问问他住在哪里,你如果有空的话,把东城住户写张单子给我,标上住址。”她怎么突然觉得罗校尉这么可爱呢? 第187章 娘家来人(1) 罗校尉啪一下立正,认真道:“为夫人办事,死而后已!” 瑟瑟眉开眼笑地拍拍罗校尉的胳膊,她想拍罗校尉的肩膀来着,但是罗校尉太高了,她目测自己坐在车内够不到。然后像领导鼓励下属一样,说道:“好好干,回头把名单交给我身边的两个丫头,水晶或者蓉蓉。” 她对罗校尉以前的那点怨念顿时烟消云散,虽然罗校尉是看在沈卿缡的面上才对她这么卖命的,不过沈卿缡的就是她的,不用跟他客气。 “是!”罗正义应下后,人又放松下去,笑眯眯地道:“夫人快些回府吧,下午卑职从沈府经过,听说夫人的娘家人来了。” “真的吗?”瑟瑟眼睛一亮,不再跟罗正义多啰嗦,催促车夫赶紧回府。 她心中的高兴、紧张、兴奋全部源自于郝瑟的记忆与感情。 她不仅仅是穿越女瑟瑟,也是土生土长的应秋人。几个月以来,郝瑟与瑟瑟的记忆逐渐融合,因为她如今生活的舞台是古代应秋,使用郝瑟的记忆多于瑟瑟的记忆,因此她越来越认为自己是郝瑟,郝瑟才是真实存在的今生,瑟瑟更像回不去的前世。 前世已是过往云烟,过多的回忆只会令人悲伤、停滞不前。 她现在活在今生,就要珍惜今生的一切,比如家人。 马车直接驶进沈府。 瑟瑟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拄着拐杖,像兔子一样飞奔向大厅。 “小姐小姐,等等奴婢!”水晶跟在后面,也是激动不已。 她很小的时候就因家里穷被父母卖了,老爷把她买回家伺候小姐,从小在郝家长大,对她来说,郝家就是她的家,郝家所有人都像她的亲人。 “爹!爹!瑟瑟回来了!” ****** ****** 沈府大厅。 今天也同往常一样坐满探病的客人,不同往常的是气氛意外温馨,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格外轻松愉快,没了朝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今天的大厅,不光主人多,仆人也不少。 听见厅外熟悉的喊声,所有人望出去,有的紧张、有的喜悦、有的欣慰。 主座上的沈卿缡手端凉茶,低头抿了一口,嘴角一弯,微微一笑。 与沈卿缡隔着茶几而坐的中年男人已经站了起来,矮矮的个子,发福的身躯,使他看起来圆圆的像个球。 此人就是郝父,全名郝富,城西商人,瑟瑟的亲生父亲,沈卿缡的岳父。 之所以一定要加上“亲生父亲”四个字,是因为父女俩一点都不像,所有见过郝富的人,都不认为这样一个又矮又胖满身铜臭的商人会生出如花似玉的女儿,一生还生了三个。 郝富小跑着去迎女儿,他跑起来就像球在滚一样,张开双臂,深情呼唤道:“瑟瑟,爹在这里。” 瑟瑟记忆中的郝父就是眼前这个圆溜溜的球,她一点不意外,回应道: “爹——” “女儿——” “爹!” “女儿!” “爹……” “女儿……” 正当人们以为父女俩会相拥而泣时,瑟瑟在郝父的一步之外陡然停下,捏住鼻子嫌弃道:“爹你吃臭豆腐了?” 第188章 娘家来人(2) 郝富满口臭气,冲着瑟瑟喝道:“有了夫君忘了爹,你大姐当年嫁人七十三天后回娘家探望你老爹我,你嫁人到今天整整一百天,一次都没回来看我!我就吃臭豆腐,熏死你!” 沈老夫人也坐在厅中,听完郝富的责骂,欲开口为瑟瑟说几句好话,她认为瑟瑟没回娘家,沈家是有一定责任的,却被沈卿缡伸出的手臂制止。 沈卿缡最会看人算心,郝父看似在骂女儿不孝,实则疼爱的成份居多,从郝父清楚记得大姐和瑟瑟出嫁几天便能略知一二,若非爱到极致,谁有心情天天数日子?而且这可能是父女俩的相处习惯,有些家庭一板一眼的,有些家庭则大大咧咧的,郝家显然属于后者。 果然,瑟瑟对郝父的责骂完全不感觉羞愧,反而指着自己的脚推卸责任:“我脚骨折了!骨折了!” “你刚才能像兔子一样蹦过来,怎么就不敢蹦回娘家?再说女婿也不会让你用脚走回娘家,你就是有了夫君忘了爹!”郝富那又短又粗的脖颈一扭,“哼!” 瑟瑟伸手搂住郝富胖胖的手臂,把头靠在郝富的肩膀上,撒娇似的说道:“爹,不生气啦,你是想女儿了,所以来看女儿吗?” “我来看女婿,听说女婿病了,过来探病。”郝富一副严父的姿态,然而心里实在想念二女儿,更不忍心伤害女儿的心,小声地补上一句,“顺便看看你。” 事实上是,他想女儿想疯了,女儿嫁人后不回娘家,娘家人主动去亲家家中总归不合适,他左等右等,终于听到沈卿缡生病的消息,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借探病看女儿。 瑟瑟了解郝富,刀子嘴豆腐心。 她继续黏着郝富:“爹,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都是给女婿的,没你的份。”郝富板着脸,对瑟瑟悄悄说道:“简姑姑做的糕点小吃都给你留着呢。” “简姑姑也来了吗?”瑟瑟扫视大厅,发现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连负责厨房的婆婆也来了,门房的爷爷也来了,幸亏郝家是小门小户,要是换成沈府全员出动,大厅都站不下人。 “来了来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走上前,慈爱地望着瑟瑟。 “简姑姑做的糕点小吃最好吃了。”瑟瑟放开郝富,一把抱住丰盈的妇人。 简姑姑名叫简秋,是她娘的陪嫁丫鬟。 娘亲去世早,她们三姐妹几乎都是简姑姑带大的,因为照顾她们三姐妹而耽误了嫁人的最好年华,简姑姑至今没嫁出去。 简秋欣慰道:“知道你爱吃,姑姑做了很多,够你吃一阵子了。” 这时,一个黄毛丫头突然跳到瑟瑟眼前,小丫头一个劲地挥手,献宝似地道:“二姐二姐,我也来了。” “叫姐就行了,别带二。”瑟瑟没好气地道。 这是她的小妹郝弦,今年十四岁,家里最没规矩的那一个,和小妹比起来,她觉得自己简直是淑女的典范。 第189章 娘家来人(3) 郝弦咕哝道:“光叫姐?不跟大姐混了吗?” 说到大姐,瑟瑟就看见了郝家最拿得出手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懂,郝家公认的才女,端庄贤惠的大姐郝琴。 “大姐——”瑟瑟张开双臂蹦到郝琴面前。 郝琴端坐在座椅中,就跟宫里的娘娘似的,不像小妹郝弦那样急不可耐地展示自己,她嘴角含笑,温柔可人,谁见了都会一眼喜欢上她。 瑟瑟蹲在郝琴跟前,盯着郝琴微微隆起而不明显的肚子,一脸期待道,“我的外甥什么时候出生啊?” 出嫁前就听说大姐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坐在郝琴身边的男人一脸幸福地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冬天你就能当二姨妈了。” “叫姨妈就行了,别带二。”瑟瑟抬头望向男人,责备道:“大姐夫,大姐都有身孕了,你怎么还带着她乱跑!” 她的大姐夫于承业,也是商人,生意比郝家大得多,在帝都城郊有一套庄园,一家人住在庄园里很少进城。 听说当年大姐和大姐夫一见钟情,爱的死去活来。但因为郝家与沈家有婚约在先,两人的婚事险些夭折,好在老爹心疼女儿,瞒着沈家把大女儿嫁了出去。 其实这个“瞒”也就老爹这么认为,她觉得沈卿缡心里清楚的很,懒得计较而已,因为婚约上并没指明是郝家的哪个女儿,所以三个女儿谁都可以嫁。 但是按照老爹当年的设想,是由大姐嫁往沈家的,为此老爹一直把大姐当官夫人培养,琴棋书画都来一点,诗词歌赋也没落下。至于她和小妹都是放养的,在玩泥巴上,小妹的造诣比她更高,小妹能做出各种动物屎的形状,这是她望尘莫及的…… 再说回大姐夫,说实在的,她觉得大姐眼光真差。 沈卿缡好歹是一国丞相,就算当年大姐和大姐夫对上眼的时候沈卿缡还不是丞相,但也是大理寺卿苏大人那个位置,高官厚禄,怎么都比商人强吧? 两人外貌气质都不是一个档次,沈卿缡白净俊美,比玉凌飞少了一份女人的阴柔,多了一些属于男人的英气,气质方面是优雅内涵。大姐夫呢?常年在外跑生意皮肤黑黑的,五官勉强称得上是英俊,气质就不比了一肚子铜臭味。 大姐真是瞎了眼,当初要是嫁给沈卿缡,也没她什么事了。 郝琴温和地摸摸瑟瑟的头,柔声道:“妹夫一表人才,妹妹好福气。对了,肚子可有消息?” 瑟瑟:“……” 郝弦道:“大姐嫁给大姐夫两年才有动静,二姐比大姐出生晚,估计得等三年。” 瑟瑟心想这是什么逻辑? 郝富咳嗽两声,小声道:“小弦,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当着沈老夫人的面说他女儿没个三年怀不上孩子,这不是要气死老夫人吗?沈家人丁单薄,肯定是希望女儿越早怀孕越好。 郝弦不服气道:“我不是小孩了,过了年就可以嫁人了。” 瑟瑟发现这是转移话题的好机会,赶紧接口道:“小弦喜欢的人是什么类型的?姐姐帮你留意。” 第190章 娘家来人(4) 郝富听后,欣慰地点点头,非常赞同瑟瑟的建议。 大女婿和他一样都是商人,两人的朋友圈有许多共同处,大女婿认识的人基本上他也认识,为了女儿的幸福未来,他已留意很久,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女婿,而且商人再有钱,地位始终是不高的。 二女婿就不同了,一国丞相,万万人之上,把皇上排除的话,应秋他家二女婿最大。自从二女儿出嫁,左邻右舍、生意上的伙伴、甚至当初说好老死不再往来的大哥小弟都来巴结他了,可见二女婿有多厉害,朋友圈自然也厉害,三女儿的未来全靠二女儿和二女婿了。 现场多数是郝家人,自然不会傻乎乎地继续谈论瑟瑟大概几年才能怀上孩子,纷纷把话题集中到郝弦的婚事上。 沈老夫人恨不得瑟瑟马上传出喜讯,但她也是女人,知道这种事强求不来,而且孙儿大病初愈,孩子估计还得等上一阵子,倒也不心急。 郝弦一下子变成了话题中心,谈论的还是她的未来夫婿,她非但不觉得羞涩,反而大大咧咧地说道:“要漂亮,千万千万不能长成爹那样。” 看着郝富那个圆球似的体形,一厅人哄堂大笑。 郝富一瞪眼道:“爹怎么了?爹这是富态。” 一说到漂亮,瑟瑟首先想到玉凌飞,玉凌飞年纪不大,估计也就二十岁上下,小妹明年十五岁,嫁给玉凌飞一点不吃亏。 郝弦无视掉郝父,站在大厅中央受众人瞩目,又道:“但是不能太漂亮,太漂亮的没有安全感。” 瑟瑟发现小妹的想法很有内涵,难怪多年以来小妹从不关注玉凌飞。 看来玉凌飞和小妹没有缘分。 接着她想到了苏默存,人英俊,声音磁性,是沈卿缡的好友。小妹嫁给苏默存,以后两家人走的也近,勉强算是亲上加亲。 只听郝弦又道:“要会点功夫。” 瑟瑟惋惜地摇摇头,苏默存也不行,他和沈卿缡一样是拿笔杆子的书生,没半点功夫。这么一想,逊王爷倒是挺合适的,会功夫,身份尊贵,至今没听说逊王爷纳过妾侍,小妹嫁给逊王爷应该是正牌王妃,皇亲国戚。 “还要有本事。”郝弦补充道。 “本事和功夫有什么区别?”瑟瑟困惑道。 “你看二姐夫没功夫吧,可是有本事啊,大家都听他的,二姐夫咳嗽一声,就够今天来的那些官老爷诚惶诚恐大半天。”郝弦想起下午在书房看见的一幕,无限神往,以前都是她们家看官老爷的脸色,现在是官老爷看她们家脸色,二姐夫也是她们家的一份子。 瑟瑟皱皱眉,她懂小妹的意思了。 逊王爷也不够格,他是无权无势的闲王爷,朝中的官老爷都不用看逊王爷的脸色。 郝弦欢喜一笑道:“差不多就是这样,以后想到再补充。” 瑟瑟嘴角一抽。 要漂亮,又不能太漂亮,要有功夫,还要有本事,这已经够麻烦了,她还想补充? ****** 第191章 娘家来人(5) ****** 郝家人在沈府住了一晚,因为郝富和于承业都有生意要做,第二天便要回家。 瑟瑟想留下身怀六甲的大姐郝琴。现在沈府的名贵药材和补品堆成山,又有太医院的太医天天往沈府跑,把大姐放在沈府照顾,肯定能顺产,却被于承业拒绝,理由是一天不见爱妻他就会茶饭不思。 她怀疑大姐夫是不放心大姐在沈卿缡的眼皮底下生活,毕竟沈家和郝家的婚约差点拆散他和大姐。 “大姐夫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临行前,瑟瑟再次询问于承业。 应秋的医疗设施再先进也比不上现代的高科技,古代女人生产都像在鬼门关徘徊。 大姐夫家大业大,请得大夫和稳婆自然不一般,但总归没有皇上的太医院厉害,再说了,张老太医帝都第一。大姐夫怎能因为一些莫须有的醋意就不顾大姐的安全呢? 于承业倔强道:“二妹,大姐夫知道你的好意,总之这件事大姐夫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你不用再劝了。” 瑟瑟叹息一声道:“大姐夫也别想太多,某人对女性近乎冷漠,何况是有夫之妇。” 这点她很有把握,松竹梅三丫鬟多漂亮啊,沈卿缡一碰不碰,当初对蓉蓉下手那个狠啊。 他这种不叫洁身自好,叫毫无人性! 于承业道:“二妹,你不是男人不懂,有些男人就喜欢有夫之妇。” 这句话暴露了他的担心,也证实了瑟瑟所猜非虚。 两人谈得专注,沈卿缡突然从于承业身后冒出,凉飕飕地说道:“某人如果对某人的女人感兴趣,就算某人把女人藏到天涯海角也逃不掉。”他从于承业身畔走过,顺手在于承业的肩上拍了一下,低笑道:“别忘记某人的身份。” 于承业一僵。 商人有商人的精明,纵然他没有沈卿缡算人心的天赋,此刻也能听出来沈卿缡言辞不善,然而语气却是玩笑式的,似乎在提醒他别多想。 沈卿缡的手从他的肩头滑过,他顿时轻松许多。 缠绕他两年多的心结终于解开了,一直担心自己和琴儿成亲会被沈丞相怨恨惦记,如今看来,果然是他想多了。 于承业忧心忡忡来沈府,欢欢喜喜回家去。 看着于承业等人全部坐上马车后,瑟瑟偷偷地拧了下沈卿缡的胳膊,凶道:“对我家里人客气点。” 郝富圆球似的脑袋从车厢里探出来,喊道:“瑟瑟啊,都嫁人了怎么还毛手毛脚的,对我女婿体贴一点啊。” 郝弦把郝富挤走,对瑟瑟喊道:“二姐二姐,我刚又想到一个,我未来的夫婿不能纳妾,一定要对我一心一意……” 后面的话没说完,马车哒哒哒驶出沈府。 面对有些寂寞的空旷院子,瑟瑟感叹自己除了帮助皇后夺得皇上的心外,又多了一项媒婆的义务。 想到自己没能经历选夫的过程,而小妹却能慢慢物色心仪的男主,不禁悲从中来,顺便把阎王问候了一遍,诅咒地府今年的穿越人数降低十个百分点,业绩低迷到只能喝孟婆汤解决温饱。 第192章 雅俗共赏(1) 又过片刻,见瑟瑟不离开也不说话,沈卿缡站到她身侧,笑盈盈地说道:“听见没,岳父叫你对我体贴一点。” 瑟瑟回神,另开话题鄙夷道:“你不会真的对有夫之妇感兴趣吧?” 大姐夫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啊! 大姐十五岁那年还没遇上大姐夫,沈卿缡也不来提亲,听说这次向郝家提亲是被奶奶催的。姗公主美丽可爱,他不要,清莞姑娘风情万种,他看都不看一眼,很蹊跷啊! 沈卿缡斜睨她:“我对你这位有夫之妇十分有兴趣。” “切!”瑟瑟不屑,扭头就走。 走出两步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又回头道:“替我写一封拜帖。” “自己写。”沈卿缡微笑着拒绝她。 “别这么小气嘛,你都已经是丞相了,写一封拜帖又要不了多少时间。”瑟瑟退回到沈卿缡的身边,“我自己写的都是大白话,没你写的好看,拜访玉凌飞这样的风雅之士,词句上自然要优美一点,而且你的字写的比我好看。” 当事实摆在眼前,她想不承认都难。 沈卿缡的缺点是不少,但是优点也不少。 比如他写的一手漂亮字,如行云流水,就算她这种不懂书法的人都觉得赏心悦目。 再比如书面语,她看过他写的东西,骂人不带脏字,擅长引用典故,而且都是一气呵成不带打草稿的。 此人知识渊博到官吏们看完后冷汗直冒,听说回去后都把书房翻了个遍,就为了找沈大人引用的典故是何意,往往恍然大悟后已是追悔莫及,恨不得回书院重头开始读书。 好在沈大人在口语上比较直接,笨蛋、愚蠢、白痴这些词都不需要回去查字典,大家都懂。 “优美的词句用在聪明人身上,像玉凌飞这种脑子蠢笨之人,你随便写两句意思意思就行了。”沈卿缡冷笑道。 看吧看吧,够直接吧,愚蠢的笨蛋,简称蠢笨。 瑟瑟腹诽一句后,胁迫道:“你写不写?” 要不是她希望玉凌飞能和谐愉快地教皇后姐姐弹琴,她早就叫上罗校尉去砸门了,至于这么文艺写拜帖吗?这不是她的风格啊! 沈卿缡斜眼看她:“我帮自己女人写拜帖去别的男人家,你认为我会这么傻吗?” 瑟瑟建议道:“那要不一起去?” “没空!”沈卿缡语气很重地拒绝,然后转身就走。 像张贤亭、吴升这种人和瑟瑟是纯粹的狐朋狗友,他当然不阻止他们经常来往,但玉凌飞不同,瑟瑟对玉凌飞的感觉可不是朋友这么简单,这种感觉必须尽快扼杀。 瑟瑟追上去道:“喂喂喂,你身边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小美女天天伺候你,我都没说什么,我只不过想去拜访天下第一琴师,探讨下琴技方面的高雅问题,你说你这个人占有欲也太强了吧?丞相肚里要能撑船,没见你这么小气的。” 沈卿缡道:“我从上到下没看出你哪里有高雅的气质,琴技方面的问题?你从书房拿走的曲谱看得懂吗?” 第193章 雅俗共赏(2) 瑟瑟把头扭到别处,心虚道:“什么曲谱?” 没道理这么快被发现啊? 那本曲谱被沈卿缡随意丢在书架底层角落,她观察好久,发现那个角落十天半月他都不会看上一眼,难道偷曲谱那天正巧是他例行视察全部书籍的时间? 那本曲谱如果不是老丞相之物,她至于偷偷摸摸吗?如果不是玉凌飞为了借老丞相留下的琴,牺牲色相当街卖艺,她至于用偷的吗? 总之,不能承认! 沈卿缡伸手勾住瑟瑟的肩,两人并肩而行。 瑟瑟对他身上的气息已经很熟悉,靠近之后是一股淡淡的书纸墨香,这是常年与笔墨纸砚打交道的结果。 此人酷爱臭豆腐,但会看场合吃,像上朝议政、上衙办公之前是拒食的,皇城毕竟是神圣庄严之地,可以满城飘香,却不能出现一丝异味。沈卿缡这个人除了会算人心外,另一特长就是装,别看他平时嘴巴很贱,一旦到正式场合,说话一板一眼,大道理一堆,着装打扮一丝不苟,当然也就不允许身上出现异味了。 在家修养的这段时间,原本可以敞开肚皮吃臭豆腐,不过最近沈府跟皇城的政事堂似的,官吏进进出出,皇上隔三差五的来,他自然要保持下道貌岸然的形象。 所以,她其实挺喜欢工作中的他。 沈卿缡见她打死不承认,忽然笑起来,说道:“瑟瑟,以后看中某件东西,千万别整天盯着看,我想装作没看见都难。另外,书房的书,一列列一排排都有规则,就算抽掉最偏角落里的一本,只要扫一眼就能发现,你不该拿左近的书籍掩饰抽空的位置,应该拿一本一模一样的书替换进去。” 瑟瑟转向他的笑脸,狐疑道:“我当时的眼神很明显吗?” 沈卿缡为她拂去脸上的发丝,笑道:“不明显,但是在我看来很明显,你忘记我说过的话了吗?别在我的眼皮底下耍小心机,没用的。” 瑟瑟一击掌,一副受教地表情道:“再有下次,得等你不在的时候。” 沈卿缡暗叹一口气。 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她拿走曲谱,他有责怪吗?有要回吗? 叫她别耍心机,是叫她背着他耍心机吗? 他把整个沈府都交给她了,她想要什么说一声便是。 这么笨,就让她一直笨着吧,免得她越来越嚣张,以后出去偷男人。 瑟瑟见沈卿缡对曲谱一事似乎不怎么上心,又把话题说回去道:“你不写拜帖,我找吴不升写,满朝文武,又不是只有你会写字。” “即便玉凌飞答应教皇后弹琴,短时间内皇后也不会有玉凌飞的成绩。另外,皇上喜欢玉凌飞的琴,就算别人的琴超越玉凌飞,皇上也还是喜欢玉凌飞的琴。”沈卿缡的语气冷淡下去,“你既然想到不跟巫贵妃的长处比,也该想到不跟玉凌飞的长处比。” “你的话有道理,但是有一句我没听懂,什么叫就算超越玉凌飞的琴,皇上也还是喜欢玉凌飞的琴?”瑟瑟虚心求教。 第194章 雅俗共赏(3) 某人虽然讨厌,可是脑袋十分好用,用过一次后还想用第二次、第三次,简直上瘾。也难怪朝中官吏天天上门问沈卿缡这个怎么做那个怎么解决,总不至于朝中大臣都猪狗不如吧?归根结底是沈大人智多近妖,不是人! 无论沈大人说中谁的心思、计划、图谋,在大家看来都很正常,如果他说错了那才是不正常,估计要变天了。 所以瑟瑟不会纠结沈卿缡何为如此了解她,她所在意的是沈卿缡话中的一些细节。 沈卿缡问她:“你分得清玉凌飞的琴好听还是司马平川的箫好听吗?” 瑟瑟略微思索。 如果承认自己对琴箫这类乐器一窍不通,不就等于说她身上没半点高雅气质吗,那不就是庸俗不堪吗? 于是她婉转说道:“我觉得都挺好听的。” 沈卿缡丝毫不考虑她的心情,摊手道:“皇上跟你一样,也分不清玉凌飞的琴好听,还是别人的琴好听,但是有一点皇上十分清楚明确,玉凌飞漂亮,这就够了。” 瑟瑟的眼前顿时豁然开朗,震惊道:“皇上他根本不懂琴?皇上喜欢玉凌飞,就因为玉凌飞长相漂亮?” 其实她不应该震惊,因为念帝爱美人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只不过玉凌飞有一技之长,总让她以为皇上不是肤浅之人,何况逊王爷是风雅人士,兄弟俩总有相似之处吧? 沈卿缡似笑非笑地道:“为什么皇上赞玉凌飞是天下第一美人,却不赞他是天下第一琴师?你就从没想过?” 瑟瑟懂了,又问:“那巫贵妃的舞蹈呢?” 沈卿缡道:“皇上赞贵妃舞蹈天下第一,贵妃就算倒数第一,也是天下第一。” 大热天的,瑟瑟居然觉得一身冷汗。 她擦着汗珠道:“不妙啊!搞了半天,皇上也是一大俗人啊!” 她没日没夜地思考怎么提高皇后姐姐的技艺,令皇上刮目相看的同时眼前一亮,没想到皇上根本就是个以貌取人的俗人! 她总不能带皇后去某国整容吧?况且皇后又不丑,只是在美女如云的后宫里不出众而已。 见瑟瑟愁眉不展,沈卿缡吟诗般地提醒道:“如花美眷家中坐,男人却仍喜欢流连于烟花之地。” “不是为了体现风|流吗?”瑟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后嘲讽道:“怎么?耐不住寂寞想外头的野花了?” 沈卿缡摇头叹息:“朽木!” 然后背着手先行一步,似乎对瑟瑟颇为失望。 瑟瑟在原地愣怔片刻后,猛然明白他的意思。 丑女通过打扮变美女,美女通过打扮变仙女,说到打扮和勾|引男人的本事,非烟花女子莫属。 瑟瑟发力追上沈卿缡,在他的脸上狠狠地亲一下,兴奋地道:“我太喜欢你了!” 沈卿缡笑得邪气,道:“这算告白吗?” 瑟瑟白眼一丟,骂道:“白痴!” ****** ****** 两天后,帝都朝歌城下了一场大雨,气温骤降,凉爽宜人。 瑟瑟选在雨后进宫,为上官皇后带来一个人。 第195章 贵妃来战(1) “小女子清莞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跪在皇后面前的“宫女”便是瑟瑟找来的烟花女子清莞。 清莞是朝廷养的地下黑暗组织灵息阁一员,进出皇宫比瑟瑟这个沈夫人还方便。 瑟瑟不希望别人发现她多带一人见皇后,便叫清莞自行进宫,于是清莞使用老法子——扮宫女。 上官皇后打量着眼前的宫女,发现这名宫女不同寻常,淡淡的脂粉,一股别样的风情,不是特别美丽,至少与巫贵妃相比要逊色不少,然而多看上几眼,竟会觉得眼前的宫女越来越漂亮,有超越巫贵妃的势头。 她越看越古怪,终于转向坐在身侧的瑟瑟,问:“妹妹,这位是?” 瑟瑟直言不讳:“春香楼的清莞姑娘。” 上官皇后疑惑:“春香楼?” 瑟瑟解答:“就是青|楼。” 上官皇后脸色微变。 应秋的青|楼很普遍,男人逛青|楼很正常。但是,再怎么正常普遍人们也不会大肆赞扬或者歌颂青|楼以及青|楼女子,这种烟花场所,良家女子嗤之以鼻,洁身自好的男子不屑一顾。 所谓“体现男人风|流”,不过是男人逛青|楼的借口而已。 瑟瑟理解上官皇后听到“青|楼”后的复杂情绪,劝道:“姐姐,现在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时候了。这两天我又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思考了,琴只是一个点缀,起不了多大作用,关键得学会勾|引男人的真本事。” 她蹦到清莞身边,指着清莞媚人的双眼,又道:“姐姐你看,清莞姑娘就这么跪着,穿一身普通的宫女装,她的眼神就能勾人,她如果打扮起来,保证男人见一个醉一个。” 清莞掩嘴一笑:“沈夫人嘴真甜。” 瑟瑟抓住清莞眼珠瞥向她的瞬间,激动地道:“姐姐快看快看,不经意间就能抛出媚眼,我一个女人见了都要被她勾走了,要是男人见了,骨头不都得酥了?” 清莞听得心花怒放,咯咯娇笑起来。 瑟瑟又指向清莞的嘴巴,说道:“姐姐快看她笑的,恨不得用自己嘴巴堵住她的嘴巴。” 清莞甜甜笑道:“怪不得大人那样喜爱夫人,夫人勾人的功夫不比清莞差多少。” “姐姐你在看她说话……”瑟瑟一顿,语气平静下去,“哦,她的话就不用学了。” 什么叫她勾人的功夫?她哪里勾人了?她勾到人了吗?就说她打算介绍给小妹的那些个男人吧?哪一个不都是男二的料?可是跟她的关系至今还是半生不熟的。对此她也不抱希望了,男二这种生物就算出现了,估计也会被沈大人打压成男二百五。 她现在一心扑在事业上……哦不,是一心扑在皇后姐姐的事业上。 上官皇后无奈地道:“妹妹把清莞姑娘夸的这么好,姐姐学就是了。” “这就对了。”瑟瑟坐回皇后身畔,“姐姐来勾一个。” “勾一个?”上官皇后不解。 “对,勾人的小眼神。”瑟瑟解释道。 第196章 贵妃来战(2) 上官皇后秀眉紧皱。 未嫁时,她是官家小姐、大家闺秀。 出嫁后,她是一国之后、母仪天下。 勾|引男人的眼神?别说是做,她连想都不敢想。 那些诱|惑男人的手段在她看来都是狐狸精所为,就算她已经下定决心改变自己,一时间又叫她如何摆出勾人魂魄的眼神?加上内心尚存抗拒,她琢磨半天也不知眼睛该看哪个方向,眼珠该怎么转,脖子是不是要跟着动一下,身体又要怎么摆。 一段时间后,她终于摆出一个自认为不错的眼神。 她不敢随便动,生怕毁掉好不容易摸索出的结果,扯着瑟瑟的衣袖道:“妹妹,看姐姐这个成不成?” 瑟瑟面无表情。 她始终坚信皇后是大美女,没想到现在变成了大丑女。脖子敢再歪一点吗?眼珠敢再往上翻一点吗?对了,嘴巴为什么要咧着?这是在笑还是在哭? 她拍了拍上官皇后的肩膀,说道:“姐姐,是叫你勾人,不是叫你用脸部表现‘歪瓜裂枣’这个成语的含义,另外你这个白眼也不够专业,没有达到鄙视人的效果。” 上官皇后泄气了。 清莞微笑道:“勾人的本事可以慢慢学,娘娘先把着装打扮改一改,恕清莞直言,娘娘的装扮过于古板,娘娘才二十岁,却看起来像三十岁了。” “对,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全部改掉。”瑟瑟猛地大喊一声,“那个谁……” 话音未落,后殿传出瓷器摔碎的声响,清晰响亮得如同在身边发生。 清莞反映迅捷—— 在瓷器贴近地面的刹那,她已经朝后殿而去; 当瓷器炸开,碎片纷飞之时,她已经进入后殿; 当上官皇后和瑟瑟意识到殿中有人偷听时,她已经拎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小宫女从后殿走了出来。 清莞浅笑道:“娘娘、夫人,清莞抓到一只死耗子。” 上官皇后望着发抖的小宫女,解释道:“这是本宫宫中的宫女小草,已经好些年了,平时负责除尘扫灰。”她又温和地问小宫女,“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在后殿?” 小草被清莞拎在手里,想跪下都不能,低着头道:“奴婢在后殿擦拭瓷器,听见沈夫人到了,之后娘娘屏退宫人,奴婢来不及出来,怕被娘娘和夫人责怪,就躲在里面,想趁娘娘和夫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退出去。” 上官皇后点点头,表示理解。 清莞见上官皇后似有不计较的意思,于是说道:“夫人不希望有任何人知道清莞的身份,娘娘身边的纪芙、夫人身边的水晶和苏蓉蓉都屏退了,这小丫头却什么都听见了。” 瑟瑟一拍大腿,嘀咕道:“刚才想喊纪芙来着,半天没想起纪芙的名字。” 清莞道:“所以夫人刚才喊得是‘那个谁’,小草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情急之下打碎瓷器,然后真的被我们发现了。” 瑟瑟欣赏地看了眼清莞,不亏是情报堂堂主,脑子就是好使,一眨眼就把事情经过还原了出来。 第197章 贵妃来战(3) 清莞对上瑟瑟的目光,浅浅笑道:“夫人的意思呢?” 瑟瑟天天面对沈卿缡的各种笑容,冷笑、嘲笑、意味深长的微笑、高深莫测的浅笑、暗藏杀机的似笑非笑,各种各样的笑容背后有着各种各样的含义。尽管她始终搞不懂沈卿缡的某些笑容,但以她如今的修为解读清莞的笑容不难,清莞再有心机也及不上沈大人的十分之一。 她耍心机不行,看别人耍心机倒是越来越在行了,当然,这个得看对方的智商。显然小草的智商比她低,而清莞的智商略再她之上,解读起来需要一点时间。 “小草啊,抬起头来我看看。”瑟瑟拿拐杖抬起小草的下巴,“吓成这样,脸都白了。” “妹妹……”上官皇后觉察到瑟瑟不怀好意,欲为小草说几句好话。 瑟瑟拦下皇后后面的话,说道:“姐姐,相信妹妹都是为姐姐好。” 上官皇后迟疑一下,点点头。 “小草我问你,皇后娘娘与我,你有看见我们俩姐妹责罚谁吗?娘娘在宫中是出了名的仁善,是仁慈的仁,善良的善,不是人善被人欺的人善。你怕被我责怪,我当你是不了解我,可以理解。你说怕娘娘责怪?”瑟瑟放下拐杖,重重地敲了两下地面,“说,你被谁收买了?” 小草吓得全身哆嗦:“没……没……奴婢没有被收买……” 瑟瑟冷声道:“刚才找借口的时候话倒流畅,现在怎么结结巴巴的?是心虚吗?” 小草辩解道:“没……不是……” 清莞插嘴道:“夫人,别跟她废话了,干脆杀掉,一了百了。” 小草听罢,哭喊起来:“夫人饶命啊!娘娘救命啊!奴婢真的没有被巫贵妃收买,只是……只是……” 瑟瑟不耐烦道:“只是什么?” 小草哭道:“只是巫贵妃身边的唐芝姑娘告诉奴婢们,娘娘身边发生的任何事都可以告诉她,如果她觉得有趣,就会给奴婢们一份赏钱。奴婢想,娘娘和夫人每次讲话都会屏退左右,是不是在讲什么有趣的话,所以……” “所以你躲在后殿偷听,心想反正被发现了娘娘也不会责怪,是吗?”瑟瑟替小草补充完。 小草大哭求饶:“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娘娘和夫人不要杀奴婢。” 上官皇后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在宫中安插眼线是常用手段,今天就算小草被巫贵妃收买,她也不会意外。然而巫贵妃根本没有收买小草这个人,她只是用钱买小草嘴里的消息,不,她是买整个皇后宫中所有宫人的嘴巴,也不,或许她已经买下整个后宫宫人的嘴巴也说不定。 清莞很干脆,笑道:“夫人,杀了吧,一了百了。” 瑟瑟摇头道:“清莞啊,别动不动喊杀喊打的,做人要有一颗宽容的心,一颗给别人改过自新的心,虽然你出入皇后宫中对娘娘的声誉影响很大,被人发现肯定会大做文章,搞不好又是一次废后风波,但还是那句话,做人不能太绝,要给自己给别人都留有余地。不如这样吧,你带回去好好调|教,兴许将来还能成为你的接班人。” 第198章 贵妃来战(4) 小草听罢,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不要啊!娘娘,奴婢不要出宫!不要去青|楼!” 她在后殿听得一清二楚,清莞是春香楼的姑娘,被清莞带回去岂不是当青|楼姑娘?在宫里当低贱的宫女被人踩在脚底下,也总比当风尘女子强,何况她是良家出生,再熬几年就能出宫嫁个好人家,如果流落风尘,这辈子就完了。 瑟瑟完全不理会小草的惊恐尖叫,仿佛小草在唱抒情歌曲,她平静地问上官皇后:“姐姐,你看这样成吗?” 上官皇后全身寒冷,入坠冰窟。 她一向善待宫人,如果撞见巫贵妃责打宫人,她都心疼不已,非要站出来为那些可怜的宫人说句公道话。 谁又能想到,人善被人欺,这些宫人竟然拿她的仁慈出卖她。 “姐姐不说话,那就是默许了。”瑟瑟自说自话,转向清莞,“这个处理方式,你满意吗?” “夫人善良。”清莞嫣然一笑。 这个结果她会不满意吗?带回去要杀要剁、要关要卖,全由她做主。既然在她的眼皮底下,还怕小草这丫头嘴巴不紧吗? 瑟瑟跟着笑了,捂着心口道:“我一直认为,一个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决定另一个人的生死呢?活着,就有改过自新的机会,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她看向可怜的小宫女,“小草啊,好好干,争取重新做人。” “夫人,奴婢错了,您责打奴婢吧!”说完,小草抬起手臂,掌心对着自己的脸颊,便要自扇耳光。 清莞眼疾手快,挡掉小草的自虐行为,笑道:“这张小脸蛋虽非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过好好打扮起来也是能看的,有清莞在,保证你一转身便是位小美人,打坏了可不行,得好生呵护。” 瑟瑟点头赞许清莞的做法,又道:“小草,看见没?无论在哪一行,职业道德、职业素养是第一要素。你当宫女的时候没学会何为忠于主人,希望你日后跟着清莞姑娘能学会这一点。” 宫女小草哭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 ****** 此后数日,风平浪静。 清莞每天按时赶到皇后宫中,教皇后一个女人该有的万种风情,站卧坐跪,行走慢跑,倒茶斟酒,弹琴唱曲,着装打扮,几乎无所不教。 清莞的精髓永远在于“风情”二字,琴技不是她的重点,重点是弹琴时的眼神、动作,甚至衣装花式都重于琴技。 学了几天后,上官皇后已经完全接受清莞的教学。 中途休息时,她问出了一个疑问:“清莞,青|楼姑娘都是这般端庄吗?” 在她的想象中,青|楼女子个个是狐媚,搔首弄姿,不堪入目,却不想清莞所教大方得体,仅仅是在很小的细节中会露出些许媚惑。 “自然不是,春香楼的姑娘各有各的特点,热情火辣、小鸟依人、高傲冷漠,不一样的风情满足不同的需求。”清莞微笑解答,“娘娘是雍容高贵的皇后,与世俗之人不同,与贵妃也是不同的,要有高山上的威仪,圣神而不可轻浮,又要加入一些媚人的小伎俩,勾起皇上的欲|望。” 第199章 贵妃来战(5) “清莞姑娘厉害!” 瑟瑟笑盈盈地步入厅中。 一身清雅素净的翠绿夏装,藏不住丰盈婀娜的曼妙娇躯。 她脚趾的骨头已经痊愈,双脚走路时轻盈如羽,甚是好看。 养伤的这些日子,药补加食补,使得她的皮肤比以前更加水润白皙,光彩照人。 上官皇后一眼望见瑟瑟,心情大好,不顾一上午的劳累,起身迎上去:“妹妹好些天没进宫了,姐姐想你想得快吃不下饭了,今天可算把你盼来了。” 瑟瑟笑道:“天气热,人懒,赖在家里不想出门。” “纪芙,快给夫人上水果,要榨成汁的,冰镇过的。”上官皇后宠溺地笑道:“本宫这妹妹呀越来越懒了,要她自己剥颗葡萄,她都会皱眉。” 自从有了瑟瑟这个妹妹后,她的心情一日比一日好,心情好皮肤自然跟着好,人也精神了,再不是以前的深宫怨妇。而且最近跟着清莞姑娘学习,人一忙起来,自己不受宠这些烦心事也就没时间想。 纪芙端着琉璃碗走过来,微笑道:“奴婢每天都会给夫人准备新鲜的冰镇水果汁,天天盼着夫人早些来。” 瑟瑟接过琉璃碗,迫不及待地舀一勺喝,然后说道:“至少我还没懒到要人喂的地步。”又说,“清莞姑娘的教学实在高,我都忍不住想学两招,像水晶、纪芙你们这些没出嫁的尤其要学一下,将来或许能勾到个如意郎君。” 水晶道:“奴婢不嫁,奴婢一辈子伺候小姐。” 瑟瑟不客气地骂道:“傻瓜,你嫁人后又不是不能伺候小姐我,看蓉蓉不是在我身边好好的?” 水晶脸一红,羞得不敢说话了。 上官皇后等人都笑了起来,于是水晶的脸更红了。 上官皇后和瑟瑟这两位主子都平易近人,没有外人时,仆人们与主子说话会很随意,家长里短,八卦趣事,都能聊上几句。因为熟悉了,大家对清莞的身份也不再尴尬,偶尔还会问春香楼是什么样的。 瑟瑟的水果汁喝到一半时,厅外传来太监又尖又细又亮的叫喊声—— “巫贵妃到——” 尾音拖得又长又远。 “咳!”瑟瑟呛了一口,眼角余光瞥见清莞迅速闪入后殿躲藏起来。 这不能怪她震惊,听说巫贵妃很少上皇后宫中坐,一年到头来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且都是商议内外命妇的活动等不得不到的场合。 瑟瑟把盛有水果汁的琉璃碗放下后,一身淡粉宫装的巫贵妃冷傲地走进大厅。 她头戴金步摇,奢华名贵;一对玉镯,稀世罕见;脚踩芙蓉鞋,做工精细。全身上下的珠钗首饰、衣裙刺绣,均出自名家之手,以此彰显出她在后宫中的地位,集三千宠爱于一身,无人能比,即使皇后也不能。 巫贵妃漠视上官皇后,站在厅中直视正在擦嘴的瑟瑟,冷笑道:“这些日子沈夫人进出宫中倒是勤快,怎么光到皇后这儿来,不到贵妃宫中坐坐?” 第200章 贵妃来战(6) 她今天亲自到皇后宫中瞧瞧,主要是为了沈夫人,自然懒得理睬皇后。 想起沈夫人收了她的礼后,转眼倒向上官皇后,她的一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都说商人势利,她以利相诱,岂知沈夫人比想象中更势利,简直就是不要脸。 如今沈夫人三天两头往皇后宫中跑,一呆一天,她这心里头总是毛毛的不踏实,总觉得两人在密谋害她。 瑟瑟早已不是初入宫时什么都不了解的商人之女了。 她不是后宫女人,却能影响后宫女人的地位。她的存在相当于皇后的军师,巫贵妃早晚会找上她,她早有准备。 虽然皇上的女人怎么都比丞相夫人厉害,然而本朝皇上依赖丞相,估计要不了多久,相权就会大过君权,她这个丞相夫人为什么要怕贵妃? 反正早就得罪贵妃了,关系本来就不好,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瑟瑟把手帕递给苏蓉蓉,架子比巫贵妃还大,冷冷回道:“我与姗公主很熟,也没去公主宫中坐,又何况是不熟的贵妃你呢?” 巫贵妃忽地一笑,发现沈夫人果然有两把刷子,不像上官皇后那么软弱无用,至少胆子就不小。 她不怀好意地道:“沈夫人,上次本宫送你两瓶青水进贡的圣水红颜,用得可还满意?” 这句话暗指瑟瑟收了她的礼,最后却倒戈相向,有背叛的嫌疑,起到挑拨离间的作用,是在告诉上官皇后,瑟瑟此人不讲信用,随时会背叛他人。 可惜上官皇后不像她那样时时刻刻留着心眼。 皇后没有城府,信任一个人就会全心全意信任下去,这也是为什么皇后经常被人欺负。然而此时,皇后这个被沈卿缡评价为蠢笨的个性,却让巫贵妃无机可乘。 上官皇后对巫贵妃的话无动于衷。 瑟瑟完全不担心皇后会怀疑她,因为皇后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贵妃送礼给她。 “贵妃娘娘送的圣水红颜太贵重,我舍不得用,就转送给了我的两个丫鬟。”她皮笑肉不笑地转向自己的贴身丫鬟,“水晶、蓉蓉,跟贵妃娘娘说说你们的使用感受。” 圣水红颜仍在沈府库房中,她这样说,一是叫巫贵妃没面子,二是看看两个丫鬟的反应。 苏蓉蓉从容说道:“回贵妃娘娘,家中夫君不喜圣水红颜的味儿,所以蓉蓉又转送给了厨房的阿婆。” 瑟瑟点了点头,蓉蓉这话中规中矩,先把责任推到丈夫身上,之后又用转送这招,虽然没有创新精神,好歹听懂了她的话,不错。 又听水晶说道:“小姐,奴婢用的很好,每天晚上在墙角洒几滴,蚊子都不敢进房,夏天再也不怕蚊虫叮咬了。” 瑟瑟满意地点点头,点评道:“贵妃娘娘送的驱蚊水和市面上的到底不一样。” 美容圣水被说成驱蚊水,水晶这丫头果然聪明伶俐,而且她漠视巫贵妃的态度,就跟巫贵妃漠视皇后的一模一样,孺子可教也! 第201章 贵妃来战(7) 她就知道水晶没那么胆小,只是到了新环境不适应,加上被松儿她们排挤,才会变得缩手缩脚。如今跟着她经常在后宫走动,熟悉坏境之余也学到不少本事。她敢把沈府交给水晶,一是信任,二是知道水晶有那个能力。 “哼!”巫贵妃气得不行。 主子欺她也就罢了,连主子养得狗都敢欺她! 她是皇上的宠妃,入宫至今无人敢挑战她的权威,欺人太甚! 巫贵妃气不过,冷冷地瞪了眼自己的贴身宫女唐芝。 一般情况下,主子风光仆人跟着风光,主子受气仆人自然也跟着受气。 主子们在上面斗,奴才们在下面斗,有人的地方,尤其是有女人的地方,总免不了羡慕嫉妒恨,斗上一斗。 在宫中,巫贵妃一宫独大,身为贵妃宫中的掌事宫女兼贵妃的贴身宫女,唐芝在宫人之中一直高高在上,走路昂首挺胸,谁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唐芝姑娘”。 可是风头最近被沈夫人身边的两个丫头抢了。 现在宫里人都知道,沈夫人进出皇宫,身边只带两个人,一个温顺乖巧的蓉蓉姑娘,一个活泼伶俐的水晶姑娘。 唐芝最讨厌水晶,头抬得比她还高,可见主子有多嚣张! 唐芝不服气,她的存在是为主子出气,于是指着瑟瑟道:“一个外命妇,见了贵妃娘娘为何不行礼?” 巫贵妃皱眉。 这话是在自寻死路! 她的人什么时候这么愚蠢了! 瑟瑟见是低下的宫女在跟她说话,懒得理睬,看都不看一眼,捧起琉璃碗,继续喝水果汁。 水晶上前一步,指着巫贵妃,说道:“贵妃娘娘见了皇后娘娘,为何不行礼?” 上官皇后身边的纪芙也说道:“贵妃娘娘是内命妇一品,沈夫人是外命妇一品,同是一品,无需行叩拜大礼,福身施礼便可。不过沈夫人有钦赐的双头金蛇杖在手,又是皇后娘娘的义妹,身份地位自然比一般的一品外命妇更为高贵,行不行礼全看夫人的心情。” 苏蓉蓉接着说道:“然而,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天下子民见到娘娘都要行叩拜大礼,不拜就是不敬。” 话音刚落,瑟瑟很给面子地跪在上官皇后面前,高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水晶、苏蓉蓉、纪芙相继叩拜下去。 此时,巫贵妃的脸色犹如夏季天空上乌云翻滚。 宫女唐芝的脸色则惨白惨白,她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回到贵妃宫中必会遭到责打。 片刻之后,巫贵妃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威胁她?也不看看她是谁! 瑟瑟目送巫贵妃离去,冷不丁地来一句:“贵妃娘娘,今天不跪,以后可有得跪咯!” 上官皇后赶紧把瑟瑟从地上拉起来:“还跪着干什么,你这一跪,姐姐心里都不踏实。” “但是开心吧!”瑟瑟起身坐到皇后身边,“给姐姐出气了。” “姐姐进宫以来,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开心,有妹妹在,总觉得什么事都能做好。”上官皇后的脸上是掩饰不住地喜悦。 第202章 贵妃来战(8) 纪芙道:“夫人不光给娘娘出气,也给奴婢出气了。” “由此可见,身边的丫头必须精挑细选,选错丫头说错话,主子倒霉。贵妃身边那丫头回去后肯定受罚。”瑟瑟对着上官皇后说话,又对着纪芙说话,“以后娘娘受人欺负,你要像今天一样勇敢站出来,你家主子风光了,你也跟着风光,以前是别人欺负你,以后就轮到你欺负别人了。” “是,纪芙谨记夫人教诲。”纪芙向瑟瑟磕头。 “今天你们三人表现都很好,统统有赏!”瑟瑟一一扫过纪芙、水晶、苏蓉蓉,发现自己不但很好的融入进古代的生活,也已经适应了上流社会,虽然这跟她当初设想的穿越完全不一样。 三名丫鬟叩头谢恩。 上官皇后望着赏罚分明的瑟瑟,佩服道:“妹妹好生厉害!” 瑟瑟脸一红:“都是跟晋公公学的,他调|教奴才很有一套。” ****** ****** 遮荫的御花园长廊中。 巫贵妃与贴身宫女唐芝一前一后慢慢行走,她们身后跟着一群低头走路的宫女、太监。 后宫之中,随身带的宫人数目也有讲究,虽然不需要宫人们伺候,不过带的人多,能体现自己身份地位的尊贵权威。 夏季的热浪穿廊而过,尽管树荫遮蔽,空气仍是闷热难耐,加上在皇后宫中所受的气,如同火上浇油。 巫贵妃心情烦躁,愈发炎热。 她猛然转身,狠狠地扇了唐芝一耳光,骂道:“狗奴才!” 唐芝没敢捂住脸颊,任凭脸颊火辣辣的疼,立刻下跪,低头道:“奴婢错了。” 察觉贵妃生气,后面一群宫人全部跪下去,颤颤巍巍,一声不吭,生怕自己被连累。 一巴掌发泄后,巫贵妃顿时感觉胸口舒服多了,火气稍降,说道:“你出宫一趟,把本宫在皇后宫中所受的气,一五一十全部告诉老爷和少爷。” 她口中的老爷是何家的老爷、她的父亲,少爷是何家的少爷、她的哥哥。 这是打算向娘家告状了。 “是。”唐芝领命后起身便离去。 “回来!”巫贵妃又喊住她。 “娘娘还有吩咐?”唐芝依旧低着头。 “你收买的沈府那个丫头如今怎样了?”巫贵妃问。 “松儿已经被沈夫人剥夺了大丫鬟的权力,从沈丞相身边赶走了。”唐芝如实告知。 “笨蛋!叫你找个机灵点的丫头当内应,怎么找了个如此无用之人!”巫贵妃捂着胸口,尽量克制自己的火气,“你告诉她,为今之计想在沈府重新掌权只有这样……” ****** ****** 傍晚,瑟瑟回到沈府。 经常出入沈府的官吏们均以告辞,连吴升也已回家。白天热闹的沈府一到晚上变得异常寂静,加上夏天天热的缘故,没有重要事,仆人们也懒得四处走动。 瑟瑟在前院书房找到沈卿缡。 其实不能算找,他在沈府呆的最多的地方,其一是家主正房、其二是前院书房、其三是会客的前厅,他连老夫人的院子都很少过去。 第203章 丞相回朝(1) 沈卿缡靠窗而坐。 大开的窗户,有晚风徐徐吹过。 黄花梨茶几上,泛黄的帛画被风掀起一角。 沈卿缡一只手压着帛画,防止被风吹走,低着头,在逐渐暗淡的窗边,聚精会神地研究手中的图。 一身入睡时候的中衣长裤,中衣的衣带松散在胸前,露出一片无暇的肌肤,衣袖卷至手肘处,裤管卷至腿弯处,赤脚踩在地板上。 这就是没有外人在场的一国丞相,与普通老百姓毫无二致,也会因天气过热而敞开上衣卷起裤管,也会找寻有风处纳凉。 瑟瑟已经习惯寻常化的沈卿缡,比起那些时时刻刻如画如仙之人,沈卿缡身上的人间烟火味太浓,反而真实。也因为他很现实化,与他相处不会感到拘束,拧他一下骂他一声,绝不会有负罪感,如果换成玉凌飞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她肯定下不去手,上次砸到玉凌飞的头是个意外。 “喂!”她跑到他的身后。 “嗯?”沈卿缡头也不抬,继续看图。 “你这样看东西,眼睛会看坏的。”瑟瑟好心提醒。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他的脸几乎贴到图上面。 沈卿缡放下手中帛画,微笑抬头,凝望瑟瑟,说道:“你在关心我吗?” “我是怕你眼瞎后被罢官,以后养不活我!”瑟瑟嫌弃地瞪着他,“天天在家装病不上朝,这样真的好吗?你不怕朝中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怕别人抢你的位置?你除了当官写几个字,还能干什么?” 应秋的文化普及相当高,无论男女、平民贱民都是从小认字,以后沈卿缡如果丢官,想去给文盲写信都不行,这地方随随便便一个乞丐都能看懂朝廷的告示榜单。 沈卿缡认真道:“可以卖臭豆腐。” 瑟瑟一听这话,那个气啊,“我是在跟你讨论丢官以后怎么生计的问题吗?”顿了一下,又补上一句,“你会做臭豆腐吗我呸,这都什么跟什么。” 沈卿缡忽然伸出手,将瑟瑟抱入怀中,“如果哪天我丢官了,你愿意跟我摆摊卖臭豆腐吗?” 瑟瑟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发现挣脱不掉,爆粗口道:“滚你的,你丢官了我就改嫁!” “这么势利?”沈卿缡把头靠在她的香肩上。 “我爹是商人,我是商人的女儿,无利不成商。”瑟瑟辞严义正道。 “倒是可以考虑跟着岳父做生意。”沈卿缡笑言。 瑟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从眼睛的问题聊到做生意,但是听他语气认真,她起疑道:“你不会打算弃官从商了吧?” 她瞥了眼茶几上的帛画,那是几张简易的地图。 古代不同于现代,地图十分珍贵,且都是手绘版。她爹就有一张应秋的地图,简陋到一般人根本看不懂,尽管如此,她爹还是拿它当宝贝看待。商人跑商需要地图,沈卿缡在看地图,她想不联想都不行。 沈卿缡跟随瑟瑟的目光,望了一眼几乎被他印在脑中的地图,笑道:“你喜欢我从官还是从商?” 第204章 丞相回朝(2) 瑟瑟扭头去看他。 因为正被他抱着,于是他的眉目近在迟尺。 或许是日落黄昏、暮色朦胧的关系,他的凤眸中似有晚霞的暖色,不同于以往的漠然冷笑、嘲讽不屑,竟然出奇的温柔。 或许是傍晚凉风习习的关系,与他黏在一起不觉得闷热,坐在他的怀里也不觉得讨厌,隐隐有一种归家的宁静与安心。 “你今天真奇怪,不跟你说了。”她又把头扭回去,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好像对他产生了一点点的情愫。 他明明不是她喜欢的类型,经常摆出一副家中老爷的派头对她指手划脚,有事没事总爱戳破她的心思,看她的笑话。 智商高了不起啊! 会算人心了不起啊! 还不是只能娶她这个智商不到100的……呃,扯远了! 沈卿缡把她抱紧,笑道:“逗你玩呢。” 他不是每个人的心思都能算得出来,比如瑟瑟突然关心他的眼睛,他就没算出来,很意外,然后很欢喜。 人过于聪明并不是件好事,对所有人所有事都了如指掌,生活也就没了乐趣。 然而,当瑟瑟走进他的生活、闯入他的生命中之后,波澜不惊的人生泛起了涟漪。 她不会知道、别人同样不知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从一开始便是他的囊中之物,所以当他接任丞相之时,心情静如止水。可是她刚才一句不起眼的关心,却令他惊喜异常。 她不会知道、别人同样不知道,当年大将军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欲取他性命,完全在他的意料当中,他微笑以对,面不改色。可是看她和某些男人走得近,他竟会如临大敌,时常控制不住情绪,与她争吵起来。 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瑟瑟一点都不觉得好玩,气道:“别搂搂抱抱的,我跟你感情不好。” 沈卿缡的唇贴近她的耳畔,悄悄地对她说:“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的心里,没有你嘴上说的那样讨厌我。” “我讨厌你,这是不需要怀疑的!” 瑟瑟死不承认,其实她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 是在不知不觉中、长久相处中,感情由讨厌到不讨厌,再变成喜欢,不是强烈浓郁、刻骨铭心的,是一点一点慢慢渗入她的生命当中,等到察觉的时候,发现原来早已习惯他的存在,习惯被他抱着,习惯与他亲吻。 ****** ****** 又是新的一天。 瑟瑟心情格外愉快。 卧病在家一个多月的沈大人终于回朝了,恢复上朝的他,又要一天忙到晚,以后她早起不见他临睡不见他,想想就激动。 为了庆贺这意义深远的一天,今天她早早地进宫了。 皇宫,她很熟悉。 由皇宫正门进入,是皇帝召集文武百官议政的地方,称为“前朝”,皇宫以北,妃嫔居住的地方才是后宫,不是盛大祭祀或者皇帝召见的话,进宫一般都走侧门。 瑟瑟从侧门入宫,望向前朝的方向。 前朝有三大主殿,其中光明殿便是每天举行朝会的地方。 第205章 丞相回朝(3) 瑟瑟不由自主地转道往光明殿而去。 跟在后面的水晶和苏蓉蓉对视一眼,均不知夫人为何改变路线,然而身在宫中诸多禁忌,谁都不敢多问,默默地跟上。 瑟瑟在光明殿前的大广场上停步。 一列列一队队的黑甲禁军从她周围走过,铁血冷酷,面无表情。 她不清楚,如果自己再往前走几步,走上台阶,这些禁军会不会把手中长枪对准她。应秋对女子宽容,不过男人们商议国家大事的地方,似乎不怎么欢迎女人闯入。而她竟然有点想看沈卿缡在朝会上的样子,站在文武百官之首的样子,以及舌战群臣的样子。 真的太奇怪了,想见沈卿缡的感觉强烈到驱使她走到了光明殿前台阶之下。 她抬头往上看。 雄伟壮丽的正大光明殿,圣神威仪,庄严肃穆。 因为距离远,她看不见殿中的人,听不见殿中的话。 不知望了多久。 最高处的台阶上,有人影晃动,身穿朝服的文武百官,或两三人结伴、或独自一人走下台阶,有的人背着手慢悠悠地逛下来,有的人急匆匆地跑下来,还有的人站在台阶上聊了起来。 瑟瑟不想成为众人目标,赶紧躲到一旁的麒麟神兽石身之后。 水晶和苏蓉蓉也躲了起来。 “哇!百官散朝好壮观啊!”水晶探头张望,发出感叹。 苏蓉蓉的嘴里也发出一声轻微的感叹。 她们数次进出后宫,见过贵人不少,可是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的高官权臣,且都穿着威严而华丽的朝服,代表的是这个国家的权威,心灵上别提有多震撼。没有进入沈府前,她们一个是商人家的仆人,一个是小巷中的小老百姓,一生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可今天却被她们撞见了。 “那个那个,那个胖胖的大人我见过!”水晶伸手指着一名走下台阶的文官,从一堆陌生脸庞中认出一张曾经见过的脸,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 “小声说话,别惊动旁人!”苏蓉蓉把水晶的手按下去。 其实她们躲的地方并不好,从台阶上一眼就能望见,只不过这些官吏刚散朝,大多都有公务要办,谁都没时间看她们一眼。 百官不看她们,瑟瑟就大大方方地看百官。 她听过上朝的规矩,每天上朝的官吏其实就那几个重要的官职,其余三品以下官吏是轮着上朝的,有事才上朝,那些七八品的小官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轮得到。 道理其实很简单,光明殿再大也容纳不了整座皇城所有官吏,那些离大门近的估计都听不见皇上讲话。 上朝又不是上课,没听见都不敢问旁边的人皇上在讲什么,看看那几个散朝后一脸茫然的就明白了! 这些官吏以文官居多,文官官袍繁复累赘,就算夏官袍也是高冠博带、广袖宽袍,看多了,连她都觉得热。 武官就相对简便,行动上是方便了,不过夏天还穿铠甲估计不比文官舒服。 上朝面圣严禁携带武器,她前面那位年轻的武官就是两手空空。 第206章 丞相回朝(4) 瑟瑟想起自己肩负着帮小妹寻找如意郎君的重责,于是对那位年轻的武官多看了两眼。 能进入光明殿上朝的文武官员基本都是高官权臣,做官做进光明殿,能力、学识、官龄都很考究。她看到现在,散朝的官吏中,以中年人居多,老年人亦不少,年轻人则很少。 她前面那位武官倒挺年轻,虽然看起来快接近而立之年了,和小妹的年龄悬殊稍大,不过在应秋这种年龄差是很正常的。 既然是武官,肯定会武功;参与早朝,肯定有本事;长得虽然黑了一点……哦不,应该叫小麦色健康色,武官么,经常日晒雨淋的,当然不会像沈卿缡那样细皮嫩肉。 此人五官倒是英武帅气,与沈卿缡截然相反的气质,没有一丝文气。身躯挺拔,英姿飒飒,完全没有市井武夫的粗野,堪称武术界的美男子。 跟玉凌飞相比,自然是比不过的,所以十分符合小妹那个长相漂亮但是不能过于漂亮的条件。 年轻的武官察觉到瑟瑟灼灼的目光,转过头,望向瑟瑟。 他所站台阶的高度能将瑟瑟望得一清二楚。 如仙如画的美丽脸庞,如雪如霜的白皙肌肤,如妖如魅的妖娆身躯,是个讨人喜欢的女人。 娇艳如花的脸庞在美女如云的皇宫之中不见得有多么惊艳,不过那堪称完美的身子,玲珑有致,丰盈润泽,是难得一见的人间尤物。 看她的着装打扮不像是宫里的女人,不知是谁家小姐进宫迷了路……或者,她是故意到此,想结识他? 像他这种年轻英俊又手握大权的武将,送上门的女人自然不少,他一向来者不拒。 美女他不稀罕,不过眼前这个身似妖精的女人,他很有兴趣。 略略沉思后,年轻的武官向瑟瑟走去。 瑟瑟见他走过来,非但不回避,反而很高兴,她确实想结识他。 水晶和苏蓉蓉紧张起来,不敢再打量别的官吏,默默地退到瑟瑟身后。 年轻的武官走下台阶,走到麒麟神兽的石身之后,看见瑟瑟手中的双头金蛇杖,微微一怔。 之前在台阶上,双头金蛇杖被麒麟神兽挡住了,他没看见。 原来不是耐不住寂寞的深闺小姐,而是位独守空房的年轻夫人。 沈丞相的夫人并非人人都认得,但沈夫人手中钦赐的双头金蛇杖在皇宫、皇城之中无人不识无人不晓。 有趣!十分有趣! 他对眼前的女人越来越感兴趣了! “在下见夫人一直在看在下,似乎想与在下攀谈,所以在下便过来了。”他抱拳笑道。 “敢问将军,年方几许,可曾婚配?”瑟瑟大胆询问。 最近她在后宫混得风生水起,又是丞相夫人、又是皇后妹妹、姗公主都喊她郝姐姐,身份尊贵毋庸置疑,地位提高了,问别人话时懒得拐弯抹角,反正对方十有**都得老老实实回答她。 “在下年方二十六,尚未婚配。”年轻的武官嘴角上扬,“夫人看上在下了吗?” 第207章 丞相回朝(5) “既然知道她是夫人,就该明白她有男人。看见她手上的双头金蛇杖,就该明白她的男人是我。” 沈卿缡的冷酷语调猛然出现在瑟瑟身后。 瑟瑟吓一跳,回头看去。 只见沈卿缡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冷冷地俯视着台阶下的年轻武官。 一身雍容华贵而不失威仪庄严的夏朝服,衬得他如同高空上盘旋的雄鹰,威武又阴厉。 他是百官之首,每天第一个入朝,最后一个退朝。 此时的光明殿前,除去守卫皇宫的禁军,只剩下零星几位官吏。几位官吏听见沈丞相出声,纷纷回头,看见沈夫人与年轻武官站在一起,不知何故,脸色有些奇怪,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忧心忡忡。 年轻武官抬头望向沈卿缡,拱手作揖,“在下有公事要办,沈大人,先告辞了。”他又转向瑟瑟,微笑道:“沈夫人,后会有期。”转身离去。 “哎……喂……” 瑟瑟想起自己还没问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然而附近的官吏看她和他的眼神过于复杂,加上身后男人语气不善,只得作罢。 沈卿缡缓慢走下台阶,冷漠的眼神逐一扫向那些想留下看热闹的官吏们。 几位官吏很识趣,赶紧低头装没看见,一路疾行,往宫外跑去。 沈卿缡望着那些夹着尾巴逃走的官吏,走到瑟瑟旁边,冷淡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瑟瑟想看看他立于百官之首时的威风。 因为想他,所以来此。 然而他出口冰冷,表情漠然,瑟瑟有种拿自己的热脸贴在他冷屁股上的感觉,多恶心啊! 她心中来气,恶声恶气地道:“我来看看朝中年轻的大人有没有配得上我家小妹的,你管得着吗?” “你在挑衅我吗?”沈卿缡转头看向她。 之前的朝会上,讨论重点始终是一个他十分讨厌的人。 朝中上下都知道,当年是他沈卿缡用一种近乎赶人的手段,把大将军撵出了帝都权力中心。如今旧事重提,不是挑衅他又是什么? 而首当其冲挑衅他权威的人,就在刚才问了他的女人一个问题——“夫人看上在下了吗?” 瑟瑟不知道沈卿缡在朝会上受了点怨气,也不知道沈卿缡和年轻武官的敌对关系,她只看见沈卿缡态度极差。 她又没做对不起他的事,只是帮小妹找如意郎君而已,有必要对她冷言冷语、冷面相对吗? 于是,她很凶地说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沈卿缡不想跟她争吵,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水晶躲在瑟瑟的身后,小声说道:“姑爷好像很生气。” “你没看见我也很生气吗?”瑟瑟转身,对着水晶低吼发泄,“小姐我一大清早的好心情都被他给磨光了!” 苏蓉蓉突然扯瑟瑟的衣袖,小声提醒:“夫人夫人,大人又折回来了!” 瑟瑟转回头去,果然看见沈卿缡走了过来,脸上依旧没表情,冷冷的,好像她欠他钱似的。 沈卿缡停在瑟瑟身前,说道:“刚才那个人姓何,名战野。”说完,转身便走。 第208章 丞相回朝(6) 瑟瑟一下懵了。 他特意折返回来告诉她那名武官的名字? 他良心发现,想为小妹的终身幸福出力? 瑟瑟觉得自己想多了,沈卿缡的良心只存在于有利可图的时候,他之所以积极主动地告诉她那名武官叫何战野,是在提醒她,何战野姓何! 她是有多蠢笨啊! 巫贵妃的娘家就是何姓! 她敢用沈大人的智商打赌,何战野绝对是巫贵妃的娘家人! 她是上官皇后的义妹,上官皇后是巫贵妃的眼中钉肉中刺,她前些天狠狠地得罪了巫贵妃,现在又想把小妹嫁到巫贵妃的娘家,这是叫小妹去何家当卧底啊!关键是她和巫贵妃的恶劣关系已经摆上桌面,小妹想当卧底也当不成。 沈大人的态度是差了点,好歹他也不要脸面地回头提醒她,如果换成是她甩袖走人,才不会回头提醒一句,她就算丢智商也不要丢面子! 沈大人看见她和何战野有说有笑,肯定生气,听说她想把小妹介绍给何战野,估计气炸了,也难怪他会甩袖子不理人。 平时虽然也会跟他争吵,不过多数时候都是她气疯了,而他一脸笑容,说明不是真生气,只是在逗她玩,心真脏!偶会他会露出些许无奈,事后不会跟她计较,说明这人对她挺不错的。 其实她心里很明白,皇后与她义结金兰、晋公公护着她、张太医帮着她,朝中大官见了她都客客气气的,不是她有多厉害,是她有一位权倾朝野的丈夫。 她一直在他的福荫下,受他庇护。 而她对他的态度始终很差,甚至曾多次诅咒他早登极乐。 瑟瑟忽然内疚起来,丢下水晶和苏蓉蓉,奔跑过去,追上已经走出宫门的沈卿缡。 她一把抓住沈卿缡的手臂,紧紧地抓住,生怕他一气之下又甩袖子。 沈卿缡莫名其妙地侧头凝视她。 纵然他的才智天下无双,此刻也猜不透瑟瑟的心里在想什么。 “其实……我想你了,想来看看你,那个何战野只是碰巧遇到。”瑟瑟的脸红红的,不知是跑太快气血上涌的关系,还是说出心事后的羞赧。 沈卿缡一愣过后,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瑟瑟看见他的笑脸后顿感后悔。 前不久信誓旦旦地说她讨厌他这件事毋庸置疑,现在又说想他是怎么回事啊?早上起床刚见他,相隔两个时辰都不到,又想他! 她没救了! 她怎么会喜欢上这种又阴险又狡猾又接地气的大奸臣? 论外貌,不及天下第一美人;论武功,他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论财富,不算上隔三差五的赏赐的话,他一年的俸禄绝对高不过商人一年的收入;又没有王爷的清闲,不把他打伤的话,根本没时间在家陪她,更别说出去度个蜜月什么的。 最最重要的是,以他近乎妖孽的过人智慧,一定从她的话语中、眼神中、行为中,看出她喜欢上他了。 明明讨厌他,却变成喜欢他,丢脸丢大了! 第209章 丞相回朝(7) 瑟瑟还想挣扎一下,扯着沈卿缡的手臂,委屈地说道:“我说的话,你能当没听见吗?” 沈卿缡装腔作势地掏了掏耳朵:“你在说什么?我没听见,再说一遍。” 瑟瑟摇晃他的手臂,近乎讨好地道:“刚才看你生气,所以说出想你的话,其实是想安慰你,你别当真。” 沈卿缡沉默了一瞬,叹气道:“我猜也是,你如此讨厌我,又怎会喜欢我呢?” 瑟瑟拼命点头道:“就是就是!” 沈卿缡嘴角上扬,坏心地说道:“我上一句话是看你承认喜欢我太受伤,故意那般说的,就是安慰下你委屈的心,别当真。” 瑟瑟放掉沈卿缡的手臂,失控地吼道:“你能再无耻一点吗!” 沈卿缡的笑容灿烂无比,厚颜无耻地道:“我都这么无耻了,你也一样喜欢,我再无耻一点,你岂不是要爱我爱到夜不能寐?” 瑟瑟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大声争辩:“谁说喜欢你了,我只是说想你而已!” 沈卿缡哄小孩似的哄着瑟瑟:“好了好了,你喜欢我的心情已经准确无误地传达给我,不用再反复强调,被人听见多不好,我也是会害羞的。” 瑟瑟发现自己果然还是很讨厌他!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自己的分贝值过高。 皇宫正门内外、光明殿前、皇城主干道上,守卫宫门的禁军、退朝后没走远的百官、路过的宫人,都在望着她,有的捂嘴偷笑、有的假装正经,姗姗来迟地水晶和苏蓉蓉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的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于一旦,要不了多久,沈夫人想夫君想到守在光明殿外等散朝、喜欢夫君喜欢到在皇宫正门口大声表白这件事必将传遍帝都每个角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又一消遣。 ****** ****** 站在后宫御花园的长廊下,瑟瑟遥望天尽头的乌云,黯然神伤。 这片乌云先前笼罩在帝都上空,黑压压,压得人喘不过气,几声闷雷后,悄然远去,始终不见雨滴坠落。 古代没有现代的天气预报,今天这场雷雨到底下不下,什么时候下,谁也不知道,就像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喜欢上沈卿缡的。 “唉!”瑟瑟摇头叹息。 她好歹也算活了两辈子,无论是现代人瑟瑟,还是古代人郝瑟,都曾有过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她分得清喜欢和讨厌。 可是,为什么当郝瑟和瑟瑟的记忆合并后,又分不清了呢? 是讨厌,又有点喜欢; 是喜欢,又有点讨厌。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水晶和苏蓉蓉面面相窥,夫人这是怎么了? 这时,一名太监匆匆跑过来,细声细气地喊:“夫人!沈夫人!可算找着您了,汤御厨被人打了,现在只怕就剩半条命了,您快些救救他吧。” “什么?怎么回事?”瑟瑟猛然回过神来,“不对,我们还是先跑起来吧,万一晚一步,汤御厨就没命了!” 这名太监她是认识的,是晋公公的徒弟,叫祥云。 第210章 宠妃示威(1) 他会找上她,想必是知晓她爱喝汤御厨的羹汤。 汤御厨这两年时常帮着皇后,御膳房送往皇后宫中的膳食从未偷工减料,全是汤御厨的功劳。如今她与皇后结拜姐妹,汤御厨自然要救,何况汤御厨熬的羹汤不是一般的好喝,女人喝汤尤其养颜……呃,主要还是汤御厨心地善良,好人就该有好报。 “对对,跑跑!” 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祥云一咬牙,又跑起来。 然而一回头,看见瑟瑟与他反向而行,急得大喊出声:“夫人,不在御膳房,在贵妃娘娘的宫中。” 一听是巫贵妃,瑟瑟都明白了,转身追上祥云。 祥云一边跑一边不忘告诉瑟瑟已知的:“贵妃娘娘今儿早上突然想喝汤御厨的羹汤,吩咐汤御厨单独为娘娘熬汤。以往娘娘从不喝汤御厨的汤,听说此事后汤御厨受宠若惊,亲自送汤到贵妃宫中,谁知就出事了,娘娘喝下汤后头昏眼花,人都站不起来,这会儿正躺着呢,太医都到了,奴才估计皇上也快到了。” 说完,他又惊怕地补充一句:“贵妃娘娘今儿个是非打死汤御厨不可。” 瑟瑟猛地急刹车。 跟在后面的水晶和苏蓉蓉险些撞上她。 祥云跑在最前面,一时半会儿没发现瑟瑟停步不跑了。 瑟瑟踌躇不前,愁容满面。 不行啊! 这事想想就不行,汤御厨没法救、救不了! 巫贵妃食物中毒,喝下汤御厨的汤后食物中毒! 皇上宠爱巫贵妃已经到没办法形容的地步,知道爱妃中毒,且是喝了汤御厨的汤中毒,就算汤御厨被人陷害,皇上也非打死他不可,人一旦进入疯狂状态,根本不可能冷静。 与皇上的几次接触中了解,皇上不是那种英明之人,有点欺软怕硬,朝中那些先帝留下的老臣经常训斥皇上的种种不是,皇上委屈却不能拿老臣怎么办,如今御膳房的小小御厨都敢欺负他的爱妃,皇上正找不到人撒气呢! 不如眼不见为净吧! 瑟瑟调头就走! 回头她就给汤御厨烧纸钱去,顺便烧封信,请阎王好好照顾,怎么说她也是阎王的客户之一,这点小事还是应该通融下的,让汤御厨下辈子投胎好点,至少当个少爷,将来做大官,给自己的上辈子报仇。 祥云一回头,又发现瑟瑟走反了,大喊起来:“夫人,错了错了!走错了!” 瑟瑟又停步。 不行啊! 临阵退缩,丢人现眼!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被晋公公的徒弟看见她见死不救,前不久树立的威仪就全没啦!今天已经在皇宫正门口丢了一次脸,怎么也得挽回下形象。 还是去吧! 能不能救下人命,就看阎王给不给她开主角光环了! 再不犹豫,瑟瑟跟着祥云一路奔跑,片刻便到贵妃宫外。 以前她曾多次从远处望向这座美轮美奂的贵妃宫殿,与皇后宫殿相比,除了地理位置不够好之外,似乎样样都比皇后宫殿精美富贵。 第211章 宠妃示威(2) 此时的贵妃宫中却不如它的外表那般华美瑰丽。 走入贵妃宫中,瑟瑟等人险些没被眼前血淋淋的一幕吓晕过去。 主殿前面的空地上。 御厨汤全被迫扒在长凳上,长凳两侧,两名太监表情狰狞,人手一根粗杖,左一杖右一杖,结结实实地落在汤全身上。 汤全全身是血,怵目惊心的血水从他身上滴落,长凳之下似一片血的海洋。 瑟瑟、水晶、苏蓉蓉三人哪里见过此等惨状?即便官老爷在官府打人犯都没如此惨烈。 苏蓉蓉转过头去,不忍多看。 水晶又惊又气,上前两步,欲开口喝止。 瑟瑟拦下她,低声道:“皇上在此,别冲动。” 水晶乖乖地退回瑟瑟身后。 宫里主子出门,总要带一群宫人随行。瑟瑟常在后宫走动,尽管不常与皇上见面,不过皇上身边有哪些宫人,晋公公早就一一介绍了。 晋公公做事相当细心,他把皇上身边的两个太监安排在主殿门口。瑟瑟一入贵妃宫中便能看见,也就知道皇上比她早一步到了贵妃宫,此刻就在大殿内,或者正在陪伴贵妃。 一名有品级的太监从树荫下走出来,拿手帕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瞅着汤全:“这死胖子怎么这么不经打?又晕了?继续泼水,弄醒他!” 负责廷杖的太监哀求道:“李公公,让奴才们歇口气吧,天气这么热,人站在太阳底下没多久就成人干了,何况奴才们还得干力气活呢。” 另一名太监附和道:“是啊李公公,奴才瞧这死胖子八成活不久,让他在太阳下晒一晒,估计就晒死了。” 李公公瞧着太阳确实毒辣,难得好心地说道:“行了,你俩先去树荫下歇歇。”他又瞪一眼昏迷的汤全,骂道:“死胖子!” 水晶实在气不过,低声咒骂:“死太监!” “嗯?”李公公瞪着铜钱孔般大的眼睛,望向水晶。 他看见手执双头金蛇杖的瑟瑟,知道今天是不能教训那个骂他“死太监”的丫头了,便冷哼一声,也走去树荫下纳凉。 “我们进去吧。”瑟瑟语气冰冷。 ****** ****** 一进主殿,满殿的人,鸦雀无声。 瑟瑟环视一圈,没看见念帝和巫贵妃,晋公公也不在,估计是在后殿的卧室。 于是,她把目光停留在上官皇后的身上。 上官皇后一身浅蓝宫装,在细节处做了改良,最大亮点是领口不再是以前的保守派作风,而是大胆采用低领设计,露出白润的颈项和纤美的锁骨。袖长七分,露出一小截白璧无瑕的玉臂,手腕柔若无骨,令人一饱眼福。 如今是酷热的夏季,这样穿着在开放的现代绝对会被人误以为是怪人、不正常,但在古代应秋算得上是新派作风了。 上官皇后的妆容是最大的改变,以前的皇后虽然不是浓妆艳抹,但是胭脂水粉没少往脸上抹,现下仅仅是简单的描眉画唇,朴素的妆容反而将皇后的天生丽质凸显出来了。 第212章 宠妃示威(3) 瑟瑟心中有了些许安慰。 皇后是精心打扮后过来的,并非匆忙赶来看热闹,这应该是清莞的主意。 汤御厨不算白挨打,至少给了皇后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然而皇后尚未学到清莞风情的精髓,毕竟时间短,达不到一个眼神就能勾人的地步。 再看皇后眼中的担忧,恐怕皇后也没心思勾|引皇上。 皇后仁善贤良,她的担忧是真的担忧,为那个曾多次关照她的御厨担忧,或许也为巫贵妃的身子担忧。 这种为情敌考虑的女人,说好听点叫真善美,说难听点就是蠢笨迂。 巫贵妃连御膳房帮助过皇后的御厨都不放过,而皇后连贵妃身边的恶仆都会同情,难怪沈大人反复强调——贵妃有心计,皇后是笨蛋。 上官皇后走到瑟瑟身边,低声道:“妹妹也来了。” 瑟瑟点点头,悄悄问:“姐姐见到皇上了吗?” “见到了,见到皇上的背影,皇上没回头看我,匆匆进了后殿。”上官皇后摇摇头,脸上未见失落和幽怨,似乎是习惯了,又似乎是不在乎了。 皇后面对皇上的讨厌与忽视,变得坚强了。 瑟瑟欣慰,虽然汤御厨暴晒在烈日下,她这种心情显得十分恶劣,不过这也没办法。为了主子上位,为了主子得宠,御厨也好、宫女太监也好、甚至牺牲一些美人都不算什么。宫斗残酷,她算是亲身经历了。 瑟瑟安慰道:“姐姐莫急,皇上总会出来的,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还有晋公公。” 上官皇后忧心道:“皇上会不会出来见我,我倒是不急,只是汤御厨此人对我有恩,若不是有他在御膳房,恐怕御膳房早已欺到我头上,妹妹能否救他一命?”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对瑟瑟越来越依赖。 “姐姐,皇上一定要见。”瑟瑟仍执着于皇上,“但是姐姐切记,姐姐尚未学会清莞姑娘的眼神,切勿莽撞行事。今日之行,只需让皇上看见姐姐的改变,姐姐完全不必理会皇上,若皇上问起姐姐,姐姐就随便敷衍几句。” 她发现自己有点冷血,汤御厨生死未卜,她居然还在想皇后能否得宠的问题。 上官皇后蹙眉道:“那汤御厨……” 瑟瑟拉住皇后的手:“姐姐放心,有妹妹在,天塌不了。” 这句话是沈卿缡对她说的,沈卿缡当时自信满满,可是由她口中说出来,却完全没有底气、毫无信心。 尽管如此,上官皇后却是放心许多。 张贤亭是太医,也在贵妃宫中。 他在殿中观察了许久,终于找到机会,悄悄地移向瑟瑟。 没有招呼,也不废话,他在瑟瑟的身后留下一句话:“贵妃拒绝由我把脉。”然后又像鬼魅般飘走了。 瑟瑟先是一惊,等发现是张贤亭后,立刻懂了。 朝中人人都知道,张贤亭和沈府的关系非常近,尤其是和她这个沈夫人,经常来往,俨然是丞相一派。 巫贵妃拒绝张贤亭把脉,必有蹊跷。 第213章 宠妃示威(4) 倘若巫贵妃清白,就该叫张贤亭把脉,以此证明她确实是喝了汤御厨的汤后坏了身子,这样一来,也证实了汤御厨确实想谋害她,那么她就是打死汤御厨,也没人敢多说一句话。 张贤亭特地过来告诉她这件事,说明张贤亭怀疑巫贵妃有问题。 巫贵妃可能在没事装有事。 汤御厨清白,他的汤也是清白的。 可是,如何证明? 瑟瑟思索良久。 送大理寺查办? 行不通! 如果送大理寺,一早就送去了,不会拖到现在。而且,后宫出事,一向私下解决,虽说有明文规定不得动用私刑,但规矩由人定,通常打了后宫娘娘才叫动用私刑,打御厨就跟打条狗似的。 瑟瑟一边想办法,一边扫视殿中的人。 这些人中太医最多,似乎太医院的太医都来了,可见皇上对巫贵妃的重视。太医们有的像张贤亭一样无所事事,有的进进出出显得很忙碌,还有几位太医围着一张圆桌,圆桌上只有一碗未曾喝完的汤。 这不是药汤,而是巫贵妃喝过的骨头汤。 瑟瑟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在这种场合惯用的办法。 但凡主角,这种时候多数会选择亲身试汤,以证明己方队友清白无辜。 瑟瑟一咬牙一发狠,飞奔过去,捧起圆桌上的汤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一半。 围着圆桌的太医们完全没料到有人会冲过来,殿中诸人也没想到有人会喝毒汤,一时间竟全愣住了。 等到大家反应过来,瑟瑟已经把剩下一半不到的汤搁回桌上,抹了下油腻腻的嘴唇,用嘲讽的目光瞪着眼前装腔作势的太医们。 上官皇后吓得脸色发白,惊慌地跑去扶着瑟瑟,气道:“妹妹这是做什么?” 水晶、苏蓉蓉、纪芙等与瑟瑟亲密的仆人均吓得不轻。 晋公公的徒弟祥云转身跑进后殿。 张贤亭第一时间为瑟瑟把脉。 瑟瑟豪迈地甩开手,说道:“我没事,这汤……真有毒啊!” 腹中猛然一阵抽痛,她手捂肚子,弯下腰去。 不会吧! 又不开主角光环!? 巫贵妃拒绝张贤亭把脉,说明巫贵妃没中毒,不想被张贤亭看出破绽。巫贵妃会陷害汤御厨,是因为汤御厨经常帮助皇后,她看不顺眼。加上前些时候巫贵妃在皇后宫中受气,她不能找皇后撒气,只好找帮助过皇后的人。 难道不是? 难道汤御厨见巫贵妃欺人太甚,所以下毒谋害巫贵妃!? 完了完了!不知道汤御厨准备解药了没? 真没见过她这么倒霉的女主! 一般正常的剧情,不都是主角喝下疑似下毒的食物后,最终揭穿歹人吗? 如果她就这么死了,非找阎王算账不可。 穿越来半年都不到,不明不白死了,冤不冤? 搞不好死后还会得一个和巫贵妃殉情的美名,皇上一高兴,把她和巫贵妃葬在一起,下辈子还得斗下去。 ****** ****** 祥云入后殿后,将瑟瑟喝下毒汤一事悄悄告知晋公公,晋公公又将此事转达给念帝。 第214章 宠妃示威(5) 念帝听后大惊,厉声喝道:“怎么回事!有毒的汤为什么没人倒掉!” 晋公公自责地扇了自己一嘴巴,懊悔道:“奴婢疏忽,奴婢该死!” “行了,把脸打坏了,回头你又心疼。”念帝制止晋公公自扇耳光。 巫贵妃娇弱地躺在床榻上,听完主仆的对话,轻声唤道:“皇上……” “爱妃,朕出去看看,你先歇着。”念帝心疼地再三嘱咐,“江太医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身子无碍,休息几日便能复原,还有就是静养,切勿动气。” 巫贵妃拉着念帝的手,将他的掌心贴着自己的心口,说道:“皇上,臣妾心口疼。” 念帝无奈道:“你这丫头,怎么又使性子,一会儿说肚子疼,一会儿说头疼,现下怎么又心口疼了?” “谁知道那汤全给臣妾喝的是什么,臣妾哪儿都疼。”巫贵妃撅着樱桃小嘴,气鼓鼓地说,“皇上要给臣妾出气,江太医说臣妾不能动气,臣妾如果看见汤全,肯定会气急攻心,到时候……皇上,臣妾不开心了。” 她的话十分巧妙,看见汤全会气急攻心,念帝为了爱妃的生命着想,首先想到要让汤全在爱妃面前消失,消失的最好办法当然是死。 “朕知道怎么做,爱妃别生气了,好吗?” “臣妾看着皇上,臣妾就不生气了。” “爱妃,朕让江太医进来再给你看看。” “不嘛,臣妾想让皇上陪着臣妾。”巫贵妃拉着念帝的手不放。 “爱妃,沈夫人是沈爱卿的夫人,如果出了什么事,朕要如何向沈爱卿交代?”念帝叹气。 他被巫贵妃缠得心烦,却始终不忍心责骂一句。 巫贵妃很聪明,善于观察念帝的喜怒哀乐,她发现念帝开始不耐烦了,便放开了念帝的手,不服气地小声咕哝:“他只是皇上的奴才,凭什么皇上要向自己的奴才交代?” “爱妃,你又不听话了,沈爱卿是朕的臣子,怎么会是奴才呢?”念帝起身,“朕不跟你争辩,朕去去就回。”说完,走出后殿。 晋公公也跟着出去了。 念帝等人一离开,巫贵妃一下子坐了起来,哪里像是孱弱的病人? 她冷冷地望着前殿的方向,冷冷地“哼”了一声。 贴身宫女唐芝谨慎地望出去,见没人过来,她才放心地回到巫贵妃身畔,说道:“娘娘,陷害汤御厨这件事是不是做的太明显了?奴婢瞧那商人女不像皇后那般愚蠢,恐怕会被她瞧出破绽。” “你懂什么,本宫就是要让她瞧出破绽,要让她知道,本宫就是在陷害汤御厨,有本事拆穿本宫啊!”巫贵妃冷笑起来,“敢在本宫面前横,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后宫女人都得听皇上的,而皇上听本宫的,所以后宫是本宫说了算数。” “奴婢不懂,娘娘留下那碗汤,吩咐奴婢往汤里洒香灰,是料到那商人女会去喝汤吗?” “不!”巫贵妃的脸忽然冷下去。 第215章 宠妃示威(6) 想证明汤全清白,关键在于那碗汤。 她在汤中洒香灰,就是想让沈夫人去查,不管她怎么查,都证明不了汤全无辜,那比把汤倒掉更有趣,不是吗? 岂知,她竟冒险喝下毒汤! 她就这么肯定汤中无毒吗? 早知她会抢汤喝,当初就该下毒药,毒死人的药! 可恨! 可恶! ****** ****** 前殿。 所有人围着瑟瑟。 瑟瑟坐在椅子上,双手轻捂腹部,表情怪异。 上官皇后盯着瑟瑟的脸色,紧张地问:“妹妹感觉怎样?” “肚子还是不舒服,有点像吃坏肚子的感觉,可是又有点不一样,不过没之前疼了。”瑟瑟望一眼周围的人,想了想,又说,“有种想拉而拉不出的感觉。” 众人神色尴尬,不熟悉瑟瑟的人都在心里嘲讽——沈夫人果然是商人之女,就算进宫之前由殷夫人教过礼仪,也改变不了骨子里的粗俗,腹泻怎能用“拉”这个粗鄙的字眼呢? 张贤亭正在将一枚枚银针收入随身携带的医药箱中,笑道:“下官已为沈夫人施针,过会儿再给夫人开一帖药,服用后会有腹泻之感,把腹中的脏东西排出体外后,就不会不舒服了。” 瑟瑟抬头望向张贤亭,确认道:“也就是没事了?” 张贤亭肯定地道:“没事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上官皇后松一口气,“妹妹,你可别吓姐姐,汤中有毒,你怎的就喝了呢?” 瑟瑟笑了笑,不作答。 回想刚才,她觉得自己蠢的可以。 如果汤中无毒,巫贵妃会放任一碗可以证明汤全清白的汤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就算这汤本来没毒,放这么久也该长毒了。 她太掉以轻心、自作聪明了,沈卿缡对巫贵妃的评价在上官皇后之上,所以她不该把巫贵妃想象的很简单。 念帝走出后殿,看见太医、宫人们围成一团。 他看不见瑟瑟的情况,心中烦躁,正想找人发泄,忽然听见张贤亭和瑟瑟的对话,心中起疑,说道:“贵妃与沈夫人喝的是同一碗汤,为何贵妃虚弱无力,而沈夫人的说话声音依然有力?既然是同一碗汤同一种毒,又为何江太医和张太医的诊断完全不一样?这是怎么一回事?” 张贤亭立刻跑去查看毒汤。 之前只要他靠近毒汤就会被人以各种借口赶走,此时再去查汤,无人敢再拦他。 之前那些表现得忙忙碌碌的太医们悄悄低下头,而之前无所事事的太医们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谁是巫贵妃一派的,谁是中立敌对的,一目了然。 张贤亭把汤端在手中,先观色,再闻气味,最后手指上蘸了一点汤放进嘴里。 他为瑟瑟把脉时,汤中是何毒,心中已有猜测,如今只是在做最后的确认而已。 片刻后,他放下汤碗,朝念帝拱手作揖,说道:“汤御厨熬的骨头汤确实有毒,大家也都亲眼看见沈夫人喝下此汤中毒,而贵妃娘娘身边的唐芝姑娘也说娘娘是喝下此汤后中毒的。” 第216章 宠妃示威(7)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 那些幸灾乐祸的太医们纷纷点头道:“正是如此。” 念帝脸色微微一沉,不点头不说“是”,不耐烦地道:“说下去!” 瑟瑟察觉念帝有古怪。 张太医之所以话说一半停一停,是在等念帝和大家点头,如此一来,后面再说到巫贵妃和她的毒不一样,就能证明她和巫贵妃之间,有一个人在作假。 大家点头,表示同意张太医的话,而没有表示的念帝,是作何打算? 现在有点脑子的人,都应该察觉到作假的人是巫贵妃,因为谁也没看见巫贵妃喝汤,宫女唐芝的话不可信,因为唐芝是巫贵妃的人。 张贤亭继续说道:“微臣断定,汤中的毒是艾香,此香主要用途是驱除蚊虫,是太医院专为各宫娘娘准备的夏季香,将艾香置于香炉内点燃即可。因为艾香中加入了数十种中药材,人如果大量误食就会有腹痛之感,就是吃坏肚子,问题不大,将毒排出体外就能痊愈。如果只是误食少量,其实是感觉不到任何不适的。” 一部分太医点头附和道:“正是如此。” 瑟瑟摸着自己不怎么舒服的肚子,起身走了两步,微笑道:“现在感觉舒服很多了,腰不酸气不喘,感觉一口气能跑到光明殿去。”她转头看向那碗所剩不多的汤,“我喝汤的时候,碗里的汤几乎是满的,贵妃娘娘应该没我喝的多,为什么娘娘倒下后就起不来了呢?” 关键时刻,晋公公永远不掉链子,他立刻接下瑟瑟的话,说道:“对呀,为什么呢?既然娘娘与夫人喝的是同一碗汤,为何张太医说是艾香毒,说夫人没什么大问题,给夫人施针后,夫人立刻活蹦乱跳了,而江太医却说娘娘……” “朕让你说话了吗?”念帝冷声打断晋公公。 晋公公立刻噤声,退到一旁。 “臣妾愚见,江太医的医术恐怕不怎么样,为了贵妃娘娘的生命安危,不如让张太医再给娘娘把把脉。”瑟瑟越来越觉得念帝有古怪,一时半刻又说不上是哪里古怪。 成为话题的江太医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念帝看了看江太医,直接拒绝:“朕看不必了,贵妃的身子一直由江太医照看,朕对江太医有信心。” 瑟瑟皱眉。 她终于发现皇上哪里古怪了。 皇上在保护巫贵妃! 虽然皇上不够英明,但不代表皇上没有脑子。连她都看出巫贵妃在陷害汤御厨,一国帝王又怎会不明白? 当张太医的话指向巫贵妃时,念帝不做表示; 当晋公公的话指向巫贵妃时,念帝冷声打断; 当她的话也指向巫贵妃,念帝却堂而皇之地包庇贵妃。 见瑟瑟不说话了,念帝突然下令道:“汤全恶意谋害贵妃,又累及沈夫人,赐毒酒!” “等等!等等!”瑟瑟拦下传令的太监,慌乱地望向张贤亭,“张太医,那个艾香,御膳房也有吗?” 赐毒酒!赐毒酒!这是要以汤全的血平息整件事! 第217章 宠妃示威(8) 张贤亭看了看瑟瑟,轻微地摇摇头。 他不是在回答瑟瑟的问题,而是叫瑟瑟别说话了。 在天子脚下做事,首先要学会揣摩圣意。在场的人都已听出皇上想息事宁人,无论汤御厨有罪无罪,无论巫贵妃无辜与否,此事到此结束。皇上说汤御厨有罪,那就是有罪,没罪也是有罪。 瑟瑟心中也很清楚,可是她不甘心。 她怎能眼睁睁看着汤全不明不白被赐死? 她还是不够适应上流权贵的生活,瑟瑟也好、郝瑟也罢,都不想放弃汤全! 上官皇后扯了扯瑟瑟的衣袖,小声道:“妹妹,算了。” 她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人,却也是天底下最接近皇权的女人,所以她能接受一些瑟瑟无法接受的事情。 比如,皇上的话永远是对的! 敢指责皇上是错的,只有前朝的言官,然而像后宫小事,言官是不会多费唇舌的,顶多骂皇上几句昏庸,然后事情就过去了。 听见皇后出声,念帝这才将目光放到皇后身上。 他看了很久,猛然发现眼前这个倾国倾城的女人竟然是上官皇后。 上官皇后不但衣饰改变了,连妆容也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不解风情又古板又老成的女人,竟然蜕变得如此脱俗美艳。 他认了好久,才认出美人居然是他的皇后。 念帝非常错愕,若非皇后是赵家独女,他会以为这个美人是皇后的妹妹。 瑟瑟不理睬上官皇后,一咬牙一跺脚,道:“医者父母心,张贤亭你倒是说话啊!” 张贤亭很为难,如果可以,他希望这种时候和沈夫人一点都不熟,这样沈夫人就不会盯着他,非逼他说出忤逆皇上的话不可。 唉!罢了罢了! 沈夫人也是为救人。 若他张贤亭因此触怒龙颜,沈夫人应该不会弃他不顾。 唉!他就当是舍命陪君子吧! 张贤亭痛下决心,心在滴血,说出口的声音都有些异样:“艾香是太医院为各宫娘娘准备的,御膳房自然是没有的。” 瑟瑟得到答案,立刻转向念帝:“皇上,张太医说御膳房没有,那汤御厨也不可能弄到艾香,这件事有蹊跷,必须再查!” 被瑟瑟这么一喝,念帝从上官皇后的改变中惊醒。 他爱美人,美人面前他会变得异常温柔。 美人做错事,他会原谅,所以他能容忍巫贵妃陷害他人。 沈夫人是美人,所以他愿意给沈夫人一些特例,可是她今天实在太缠人! 贵妃是他的女人,沈夫人是别人的女人,他自然护自己的女人多一些。 不过,他记得沈夫人和皇后义结金兰了?倒是听说最近沈夫人经常去皇后宫中陪伴皇后。 数月不见,皇后改变许多。 与沈夫人相处后,皇后变美了。 念帝对瑟瑟的忍耐本已到达极限,看了皇后的改变后,他对瑟瑟又产生出了好感。 他走到瑟瑟身畔,用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沈夫人,你向来知朕心意,应该不难看出朕的意思,希望你能给朕几分面子。” 第218章 认不认罪(1) 瑟瑟握紧拳头,双头金蛇杖的蛇头刺痛了她的掌心。 他是皇帝,一国帝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都是他的,他又何必低头求她给面子?在国事上,他处处依赖她的丈夫,可是在后宫之中,他实在不必屈尊求她。 就算眼前的皇帝昏庸无道,她也得给这个面子,因为他是皇帝,她的丈夫在他面前都是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何况是她呢? 可是,她给皇上面子,谁给汤全命? ****** ****** 宫女唐芝在连接前殿与后殿的走道上偷听。 她听到沈夫人说“必须再查”四个字后,前殿忽然没了声音。这正是关键时刻,查与不查,关系到贵妃娘娘的声誉。 她往前殿门口挪了挪,悄悄探出头去,却好巧不巧地一眼正对上沈夫人的目光。 刚才皇上说的话她全听见了,皇上向着贵妃娘娘,娘娘才是后宫之主,低贱的商人之女怎会是贵妃娘娘的对手? 唐芝越想越傲,望着瑟瑟的眼神中全是得意与嘲笑。 瑟瑟一肚子怨气,正愁找不到人发泄。 她握紧双头金蛇杖,一个箭步冲向唐芝,大喝道:“说!是不是你!下毒陷害贵妃娘娘和我?” 唐芝瞪着眼睛,一脸茫然,完全听不懂瑟瑟的话。 不光是她听不懂,在场所有人都没听懂。 “不说是不是?”瑟瑟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举起双头金蛇杖,重重地打在唐芝的身上。 唐芝“啊”一声痛呼。 她敢用眼神挑衅瑟瑟,却不敢还手。 不管怎样,瑟瑟是主,她是奴。 “皇上救命啊!” 唐芝冲出走道,往念帝的方向跑去。 她相信皇上会看在贵妃娘娘的份上保护她的,而且,在皇上面前出手打人是触犯龙颜,沈夫人疯了不成? 瑟瑟紧追在后,高举双头金蛇杖,大喊:“皇上,这是您赐予臣妾的权力,上打奸佞下打下人,臣妾现在就打死这个卖主求荣的死丫头!您稍微让让,万一打到您就不好了。” 念帝听罢,侧身一闪。 一个长相平庸的宫女不值得他保护。 沈夫人有气,让她出一出气,汤全之事就能过去了。 晋公公看懂了念帝的心思,上前一把擒住唐芝,在唐芝的腰上狠狠地拧下去,骂道:“死丫头,敢冒犯皇上,不要命了?” 他悄悄地向瑟瑟使眼色,意思是叫她赶紧打,他抓着呢! 瑟瑟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注意看晋公公,见唐芝不跑了,她又是一杖,狠狠敲在唐芝的后背,喝道:“说你陷害贵妃娘娘和我,快说!” 唐芝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宫女,哪会得到皇上的垂怜? 她本能地拿手臂挡着瑟瑟的杖,哭喊道:“奴婢伺候娘娘两年,忠心耿耿,怎会陷害娘娘!娘娘救命啊!” “叫娘娘也没用,你家娘娘被你下毒,现在正躺着没力气下床,你还敢喊救命?”瑟瑟一杖接着一杖打在唐芝身上,一边打一边威胁:“你认不认罪?” 第219章 认不认罪(2) 唐芝想逃,然而晋公公死死地抓着她,她无处可逃。 她抬起手臂挡着自己的头,然而瑟瑟的杖全部打在她的后背。 她的后背火辣辣的疼,恐惧与委屈令她落下泪水。 “认不认罪?你认不认罪?”瑟瑟咬牙切齿地毒打唐芝,没有章法,打到哪里是哪里。 其实她的内心很害怕,怕自己一松口或者一松手,不敢再打下去、再陷害下去,那么,汤全就得为此事牺牲。 她也不敢往死里得罪皇上,那会连累皇后。 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皇后打扮得那样好看,就算不能吸引皇上,至少也不能因为她而被皇上讨厌。 救汤全又不可以得罪皇上,她的智商不高,实在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所以只能打唐芝,打到唐芝把罪名认下。 既然一定要有个人站出来承担罪责,既然这个人不可以是皇上的宠妃,那么就由贵妃的丫头来担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一殿的人默默望着瑟瑟毒打唐芝。 起初,大家以为沈夫人只是发泄一下,打两下便收手。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沈夫人非但不放手,甚至越打越狠。 唐芝是宫女,没人为她说话。何况皇上默许沈夫人可以打人,谁敢站出来为她主持公道? 她的主子是贵妃,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贵妃陷害汤全,但有些事明眼人一看便知。她既然是贵妃的贴身宫女,为主子办事的同时,也要有为主子担罪的觉悟,这在暗流涌动的后宫很常见。 可是唐芝不甘心,一边哭一边喊:“奴婢没有罪,奴婢如何认罪?” 瑟瑟打人打累了,停下手,指着唐芝,边喘边道:“哦对,你忠心耿耿,不是故意下毒。今天拿艾香后是不是没洗手,没洗手就去端汤,手上的香灰是不是掉到汤里了?”说完,又动手打唐芝。 夏季天热,打人消耗体力,瑟瑟汗如细流,浸湿她的衣裙。 她流汗,唐芝流血。 宫女的背上有点点血迹显现。 瑟瑟看见后,闭上眼睛继续打,一直打到唐芝站立不稳,跌到地上。 终于,唐芝松口了,她抱着瑟瑟的鞋,苦苦哀求:“奴婢错了,求夫人饶命!” 瑟瑟并非心狠手辣,听了唐芝的话,立即收手:“说,你哪里错了!” 唐芝泪流满面道:“奴婢今天拿艾香后忘记洗手,香灰掉在汤中,导致娘娘和夫人误食后中毒,奴婢不是故意的,求夫人原谅,夫人饶命!” 念帝抢在瑟瑟之前说道:“既然是无心之过,唐芝罪不至死,她是贵妃的宫女,此事就由贵妃自己定夺。至于沈夫人,你已经把唐芝打得只剩半条命,朕看这件事就算了。” 不等瑟瑟点头答应,他冷冷地扫视殿中所有人,大声道:“此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提!”语毕,大步朝殿门走去。 当经过上官皇后身侧时,他步伐停顿,在皇后耳畔悄声道:“皇后今日甚美。”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第220章 打谁谁惨 上官皇后的心思全在瑟瑟身上,没有注意听念帝的赞美。 晋公公耳尖,笑容可掬地道:“恭喜皇后!”然后追随念帝而去。 念帝离开后,殿中众人逐渐散去。 上官皇后走近瑟瑟,脸上半是愁容半是喜悦:“妹妹又吓姐姐!” 水晶小小声地说道:“小姐你吓坏奴婢了!” 她从小跟着小姐,还从没见过小姐如此狠毒的打一个人,都打出血了!小姐打人的时候好可怕! 苏蓉蓉将一杯水递给瑟瑟,贤惠地道:“夫人喝口水歇一歇,这水我已经尝过,没有毒。” 瑟瑟点点头,接过水杯一口气喝下半杯,然后问上官皇后:“姐姐,刚才皇上对姐姐说了什么?” “啊?”上官皇后一脸茫然。 瑟瑟摇摇头,精疲力尽之下不想追问下去:“算了,看晋公公的笑脸,应该是好事。” 张贤亭走过来,关切地道:“夫人,我给你探探脉。” 瑟瑟又摇头:“不用,我没事,你先去外面医治汤御厨。” “行!”张贤亭一口应下,背着医药箱走到殿外。 瑟瑟拉了拉上官皇后,说道:“姐姐,我们走吧,呆在这里不舒服。” 上官皇后搀着瑟瑟的胳膊,温柔笑道:“姐姐扶你。” …… 那天,上官皇后亲自搀扶瑟瑟走出贵妃宫殿。 宫人们望向瑟瑟的眼神全变了,有的敬畏、有的惊慌、有的恐惧。 不久之后,后宫、前朝、乃至整座帝都都在传沈夫人当着皇上的面毒打宫女一事,无数版本,无数传言,都在告诉人们一件事——沈夫人手中一柄权杖,打谁谁惨,这事告到皇上面前都没用,因为沈夫人打人是皇上默许的。 后来,民间恐吓小孩时都会说——再哭,叫沈夫人打你! 事后,瑟瑟多次庆幸,很多人只知帝都有位拿权杖随便打人的沈夫人,而并不知道到底是哪位沈夫人,反正日后她很少拿着双头金蛇杖出门了,小孩一见她就哭,大人一见她就躲,太惹眼! ****** ****** 瑟瑟在皇后宫中歇息片刻后便要出宫回家。 上官皇后没有留瑟瑟。 她明白瑟瑟的心情。 别看瑟瑟打唐芝时又狠又重,可这是逼不得已的,如果不这么做,汤全会没命。所以,瑟瑟打到最后闭上了眼睛。她第一次直面后宫的残酷,为救一个人而去诬陷另一个人,一点都不光彩,仿佛自己与巫贵妃同流合污,好像自己的双手不干净了。 瑟瑟需要时间冷静,然后适应。 她带着同样需要冷静和适应的水晶和苏蓉蓉离开。 琼楼玉宇,美轮美奂,越是美越是毒,这便是后宫。 后宫与前朝的交界处。 一身紫色公服的沈卿缡负手而立。 蒙佳立在他的身侧,一只手撑起一柄素净的油纸伞为他遮阳,另一只手上折扇轻摇为他扇风。 瑟瑟很远就望见了两人,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扬起。 后宫之地,男人止步,没有念帝许可,沈卿缡是不能踏入后宫半步的,他等在后宫门口,是在等她吗? 第221章 不懂浪漫 沈卿缡早已望见瑟瑟。 他虽然身在前朝,但对后宫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尤其是瑟瑟参与的,晋公公都会在第一时间找人告诉他。 他的表情淡然的,如静湖止水。 即便看见了瑟瑟,也依旧漠然如初。 瑟瑟缓步走向他,没有因为心中生出的一丝小小喜悦而飞奔过去。 她慢慢地走到伞下,走到他的面前。 伸出双臂,轻轻地环住他的腰,她把头靠在他的胸口。 沈卿缡微微皱眉,说出一句很煞风景的话:“很热啊。” “我也热!”瑟瑟没好气地道。 大夏天,烈日下,两个人抱在一起当然热!有必要说出口吗? 他顶着骄阳在后宫门口等她,不就是听说了贵妃宫中的事担心她吗?而她默默地抱住他寻求安慰,这时候不应该说点温柔关心的话语吗? 这男人一点都不懂浪漫为何物! 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喜欢他,他明明那么讨人厌! 沈卿缡最懂人心,他丢下公事在炎热的午后等她,确实是担心她。嫁他以前,她在郝家无忧无虑,几乎从未接触世间的阴暗面,虽然她的适应能力和抗压能力都很强,但他知道,她心里很不好受。 如果放任她就这么回去,被她藏在心中的负面情绪会越积越多,以后会留下阴影。 他庆幸早上的时候了解了她的心意,庆幸自己的出现会安抚她的心,而非火上浇油。 沈卿缡从蒙佳的手里接过伞和扇子。 他手摇折扇,为她扇去夏季的酷暑。 他手上温柔,嘴上却仍是无赖,说道:“勉为其难,让你抱一下吧。” “谁要抱你了!” 话是这么说,可瑟瑟却没放开他。 虽然很热,虽然彼此都在流汗,不过沈卿缡身上却没有汗臭味。 她知道,他带着香囊,一种清凉的香味,清淡幽雅,非常适合夏天佩戴,他也只在夏天容易出汗的季节佩戴,且不靠近他是闻不到的。 这男人平时在家臭气熏天,一旦上朝办公,就会恢复道貌岸然的形象,不允许自身有一丝丝不雅的地方,当然就不允许身上有臭味。 也难怪外人都说他仪表堂堂、风度翩翩,都是假象啊! 他的嘴巴在哪都一样臭!说出口的话在哪都一样讨厌! 沈卿缡任由瑟瑟抱了一会儿,热归热,却没推开她。 他看看天色,说道:“早点回家吧,晚上会下雷雨。” 瑟瑟抬起头,望着他的下巴:“你还会看天气啊?” 她一点都不意外,沈卿缡除了不懂武功,其它的,似乎什么都懂一点。 沈卿缡低头看她,咧嘴一笑:“问钦天监的老头就知道了。” 瑟瑟无语。 钦天监是朝廷一个部门,负责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 原来古代也有天气预报,只是通讯设备不发达,无法普及而已。 不过她还是觉得天气是无法预报的,现代的预报都不准,何况古代? 她放开沈卿缡,想了想,低声说道:“晚上早点回来。” 沈卿缡知她刚刚经历了不愉快的事,所以不打算逗她,“嗯”了一声。 ****** 第222章 书房抓奸(1) ****** 夜深人静。 瑟瑟独自一人躺在床榻上。 穿越以来,第一次失眠了! 她翻来转去,难以入眠,心烦意乱,静不下心。 白天在贵妃宫中发生的事已经释然,她现在烦沈卿缡食言,说好晚上早点回家,却仍像以前一样,不到半夜誓不回。 虽然知道他的话多半不作数,可她就是烦啊!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屋里太热导致她睡不着觉,继而烦心,不过谁叫沈卿缡天生人贱,不怪他怪谁?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屋里亮了一瞬。 紧接着,轰隆隆一声雷响,似乎就在屋顶斜上空。 瑟瑟不怕打雷,不过雷响在耳畔,任谁都得心脏抖三抖。 片刻之后,滴滴嗒嗒的雨声在屋外响起,伴随着大风,雨声似滑翔在空中的鸟群,时而高飞,时而低飞。 ****** ******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沈府坐轿顶风而行,轿帘被风无数次掀起,雨水灌进轿中,打湿了沈卿缡的官袍。 蒙佳和轿夫们在夜色中疾行,雨水令他们睁不开眼,好在回府的路他们走过无数次,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回去。 又是风又是雨,又是闪电又是雷鸣,如此恶劣的天气,沈卿缡完全可以在皇城的朝房中歇一晚,然而想起瑟瑟白天那句“晚上早点回来”,他还是决定冒雨回家,尽管时间已经很晚,瑟瑟可能已经入睡。 坐轿摇摇晃晃地回到沈府,停在前院的书房前。 蒙佳撑开雨伞,掀开轿帘。 沈卿缡直接从他手里抢过雨伞,吩咐道:“不用伺候了,都回去歇着吧。” “谢大人!”蒙佳和轿夫们在大雨中拱手行礼,然后抬着空轿退下。 沈卿缡三两步跑进书房,丢下雨伞,取出火折子,点燃烛台上的蜡烛。 借着光亮,他把外面几乎全湿的官袍脱去,随手一扔。 端起烛台,他赤脚走进书房的侧间。 瑟瑟未嫁入沈府时,他嫌麻烦,经常睡在书房,而这间房便是他的卧房,卧房中自然有可以替换的干净衣裳。 他手举烛台,打开木柜,一眼望去,居然全是书。 他又翻开旁边的木箱,还是书! “大人,这里已经没有大人的衣裳了。” 松儿低柔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她以前是沈卿缡的贴身丫鬟,伺候沈卿缡的生活起居,对沈卿缡的一举一动非常了解。见沈卿缡只穿半湿的长裤走进昔日的卧房,翻箱翻柜,便知沈卿缡想做什么。 沈卿缡把烛台搁在一旁的茶几上,稳稳地坐在太师椅上,望向松儿:“谁搬走了?” 松儿端着一杯茶走向沈卿缡:“老夫人怕大人又睡书房冷落夫人,吩咐奴婢们将书房的衣物被褥全收了起来。” 沈卿缡失笑,他就新婚前三天睡了书房,此后每晚都与瑟瑟同榻,奶奶未免太谨慎了。 松儿将白瓷茶碗递给沈卿缡。 她很了解沈卿缡,沈卿缡半夜回府习惯先喝一杯茶,春秋冬三季是热饮,夏季饮凉茶。 沈卿缡接过茶碗,笑问:“夫人不许你再接近我,你又为何来此?竹儿和梅儿呢?” 第223章 书房抓奸(2) 松儿神色平静,从容对答:“竹儿、梅儿都已经睡下,奴婢想,大人没有人伺候会不习惯,所以奴婢过来伺候大人。” 沈卿缡颔首,似乎默许了松儿的不请自来。 他手端茶碗送至唇边,低下头,似喝茶,然而眼眸微抬,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松儿的脸。 卧房内烛火昏黄。 橘色的烛光映在松儿白净的脸颊上,仿佛少女羞涩之下泛起的一抹红晕。 她的眉形似乎用心描过,两片淡墨似的柳叶眉,一如既往的漠然,薄薄的唇瓣上画有淡淡的朱色,很淡的妆容,几乎难以被人察觉。 松儿知道沈卿缡在看她。 她不动声色,静静地候在他的身边,如同曾经的无数个夜晚,她等候他回府,打理他在府里的一切起居,直到他躺下就寝,她才能安心入睡。 沈卿缡忽地一笑,放下茶碗,说道:“夫人房中有一瓶药,张太医配错的媚|药,我想不必解释,你也懂得那是什么药。前些日子我发现药不见了,你可知道去哪儿了?” “奴婢不知。”松儿语调镇定,“夫人不许奴婢进夫人的卧房,如今只有水晶和苏蓉蓉能够进出。” 她故意提到水晶和苏蓉蓉,是打算把偷药的罪名嫁祸给她们,就算没有证据证明是她们拿的,至少要让大人怀疑她们俩。 沈卿缡微笑着把茶碗往前推了推,语气透着冰冷的寒气,对着松儿说道:“喝下去。” 松儿表情不变,身子已然僵硬。 “敢下药,不敢喝?”沈卿缡仍在笑,冷冷的,似在嘲讽。 松儿沉默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大人为什么会知道?” 是的,她在茶中下了媚|药,是从夫人房中偷的媚|药。 当初在公主宫中,夫人请张太医配一种能迷晕大人的药,后来大人把下了药的茶强行灌进夫人的嘴里,所以她知道此药的存在,知道服下此药的后果。 她不甘心,很不甘心! 她的能力在水晶之上,凭什么要她交出沈府大权? 她从没做错事,凭什么把她从大人身边赶走? 夫人纯粹是嫉妒! 她哪一点比不上夫人? 她比夫人更早认识大人,比夫人更会照顾大人,比夫人更了解沈府上下的事务。这些年,大人在朝中办事,而她把沈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足以证明她的能力。 说到身份背景,夫人是商人之女,不见得比她高贵多少! “松儿,你越来越蠢笨了,连夫人都不会问我为什么,你跟了我这么些年,还不了解我吗?”沈卿缡直直地盯着松儿,“你,举止反常,够了吗?” 他连自己女人递过来的茶都留着小心,何况是一个被别人收买的丫鬟? “大人的才智天下无双,松儿做什么都瞒不过大人的眼睛。”松儿上前一步,端起茶碗,不顾一切地仰头喝下。 她把空碗放回茶几上,静静地等待药效发作。 她虽然冷淡,面对沈卿缡的时候不会出现太多情绪,但其实,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 第224章 书房抓奸(3) 她很怕他。 他的眼睛能看进人的心底。 不想被他看穿,必须学会把心藏起来。 或许是她藏的太深,他始终不明白她的心思。 第一次在皇城看见他时…… 第一次走进沈府时…… 第一次靠近他时…… 她早已沦陷在他的眸中,情难自制。 松儿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正在发生变化,胸腹中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喝下一整碗凉茶后却觉得口干舌燥,脸上也似乎在灼烧。 她看过夫人误食媚|药后的反映,因此对自己现在的变化并未产生任何奇怪或者惊慌。 她偷药的时候,曾偷偷看过一卷被夫人压在箱底的嫁妆画,明白自己若想成为大人的女人,必须按照嫁妆画上的步骤去做。 借着媚|药的药性,松儿大胆地坐上沈卿缡的大腿。 沈卿缡并未推掉她,似乎想看看她会怎么做,似笑非笑地凝望着那张因燥热而烧红的脸蛋。 松儿很热,下意识地拉开领子,露出浅绿色的贴身小衣。 她又试着往前靠了靠,把头靠在沈卿缡的肩膀上,呢喃道:“大人……松儿很早以前就喜欢大人,皇上把松儿赏赐给大人的那天起,松儿就是大人的人了。” 沈卿缡一动不动地坐在太师椅中,笑容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漠然,淡淡地开口:“我知道。” 松儿眼睛一亮,抬头凝视近在眼前触手可及的男人的脸庞,惊喜道:“大人知道松儿的心意?” 沈卿缡没有出声,冷漠地望向窗外。 闪电破空,照亮不安宁的雷雨之夜。 树影、人影在同一瞬间投射在窗棂上,又在下一瞬间归于黑暗。 松儿兴奋起来,不知是药效的缘故,还是听了沈卿缡的话,也或许两者皆有。 她的胆子越来越大,解开自己的衣带,将一侧的衣袖褪至手肘,露出光滑的香肩和半截白嫩的玉臂。 她的手臂勾住沈卿缡的脖子,朱唇凑近沈卿缡的耳畔,柔声说道:“皇上把松儿送给大人,不是给大人当使唤丫头的。皇上心疼沈家人丁单薄,希望松儿能给大人开枝散叶。松儿想变成大人的女人,为大人生儿育女。” 说完这段话,她主动献上自己的初吻。 可惜,她未能如愿。 沈卿缡猛然站起,完全不顾松儿正坐在他的腿上。 失去支撑,又是在毫无防备之下,松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愣了一愣。 沈卿缡一把抓住她那条暴露在外的胳膊,不等她从地上站起来,便拖着她往卧房外走去。 松儿惊呆了,然而后腰臀部与地面摩擦后产生的疼痛令她的头脑顿时清醒了几分。 她开始挣扎,挣扎着爬起来。 沈卿缡从没有怜香惜玉的君子之风,另外一只手一把扯住松儿的头发,连拖带攥把松儿从卧房拖到书房。 换成别的丫鬟早已尖叫起来,但松儿的忍耐力却很好,何况她了解大人,大人不是那种她求饶就会网开一面之人,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被别人看见她此刻的衣衫不整。 第225章 书房抓奸(4) 沈卿缡嘴巴毒、出手狠、品格恶劣。 一旦触犯他,朝上那位彬彬有礼的丞相大人将不复存在,府中那位无赖却无伤大雅的家主也不会出现。 别的女人的名节,他一向不在意。 他猛地拉开书房大门。 屋外的大风大雨如海潮般扑面而来。 一同扑向他的,还有一个女人,他的女人——瑟瑟。 对于瑟瑟的突然出现,他并不意外。 在上一个闪电破空之时,他看见窗外有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他对瑟瑟的身子十分熟悉,以至于在闪电照亮夜空的短短一瞬间,便已将她认出。 反倒是有备而来的瑟瑟,被突然打开的大门吓了一跳。 瑟瑟晚上辗转难眠,听见打雷后,担心沈卿缡这个大奸臣会遭天谴,被雷劈到,于是起床看看他有没有回府。 远远看见书房有灯光,便知他已回府,正要赶去书房冷嘲一番,谁知松儿比她早一步踏入书房。 松儿丫头背着她偷偷接近沈卿缡,她倒要听听松儿打算干什么,岂知贼丫头胆大包天,竟敢趁她入睡时勾|引她的男人! 抓奸当然要掐准时机,太早了不行,两人什么都没发生,她冲进去大骂一通是自讨没趣;太晚了更不行,生米煮成熟米饭,她哭都来不及,应秋没有“小三”的说法,三姨太什么的倒是挺多。 她在外面计算着时间,眼看差不多了,便要推门而入,谁想到门自己打开了。 她一推推空,重心不稳,往前栽去。 没有摔到地上,她一头撞进沈卿缡的怀里,紧接着脑后发根吃痛。 沈卿缡是正常男人,被女人勾一下,自然会有感觉。 看见瑟瑟,他突然出手轻扯瑟瑟的头发。 瑟瑟“啊”一声,头下意识地顺着沈卿缡拉扯的力道抬了起来。 因为痛,她的嘴巴微张。 沈卿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立即低头,深深地吻住她,辗转缠绵。 瑟瑟发现自己的思维完全跟不上沈卿缡的行为。 她是来抓奸的,怎么就被他轻薄了? 没有经过同意就吻她,就是一种轻薄的行为! 瑟瑟的双手抵在沈卿缡的胸口,想把他推离自己,却惊悚地发现他的上半身不着片缕。 他没穿衣服! 打算在书房做什么!? 沈卿缡回府时全身湿透,打算在书房换一身干净的衣裳,瑟瑟不知情,他也不打算解释。 丢下松儿,他紧紧地抱着瑟瑟,恨不得立刻与瑟瑟翻云覆雨,享受人间极乐。 但他很冷静很清醒,在强吻中得到发泄后,放开了瑟瑟。 瑟瑟满脑子都是沈卿缡和松儿在书房行苟且之事,对沈卿缡的吻厌恶至极。 她后退两步,与沈卿缡拉开距离,然后低着头,不停地“呸呸呸”,想吐掉沈卿缡的口水。 松儿趁两人相拥相吻之时,起身收拾自己凌乱的衣衫。 她已经从大人对待她和对待夫人时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上明白,大人不喜欢她、不会要她,既然如此,她没有必要再留下。 第226章 书房抓奸(5) 她更加明白,今晚的行为,不但触怒了大人,连夫人也一并得罪了。 大人无情,夫人善妒,继续留在沈府,绝无好下场。 好在她已经想好退路,巫贵妃身边的唐芝姑娘和她有些交情,唐芝姑娘已经把她介绍给巫贵妃,既然不能留在沈府,至少要回到后宫。 趁着夜黑风雨大,松儿贴着墙根,悄悄溜走。 沈卿缡侧头望向松儿的背影,冷冷喝道:“给我站住!” 松儿一惊,不敢再跑。 沈卿缡三两步追上她,双手伸到松儿的胸前,一把扯开松儿的衣领,浅绿色的贴身小衣再次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的行为不但吓着松儿,连呸了半天的瑟瑟也吓到了。 瑟瑟跑向两人,怒火中烧,大吼道:“你想干什么!?” 当着她的面,他居然去脱另一个女人的衣服! 沈卿缡没理会她,又将松儿外面那件薄薄的绿衫狠狠地扯落下去,一直扯到松儿的手肘处,将松儿雪白的后背暴露在外。 松儿终于害怕了! 如果大人是在卧房中脱她的衣衫,她自然心甘情愿任他摆布。 然而此刻是在屋外,当着夫人的面,大人不可能对她做出亲密的举动。 所以,大人是想羞辱她、惩罚她吗? 松儿本能地拉拢衣衫。 沈卿缡喝道:“不准动!” 松儿身子微颤,咬住下唇,双手抱臂,不敢再把散落的衣衫往上拉。 她庆幸自己站在夜色之中,庆幸没有外人在场。 脱衣也好,打她也好,只盼望大人早些消气,早些放她离开。 沈卿缡忽然把她推出长廊,冷漠地说道:“跪下。” 长廊外。 风不停,雨不断。 闪电连连,雷声阵阵。 雨珠打在后背,风刮着脸颊,风雨降低了夏季的气温,松儿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一声不吭地跪在泥水横流的青石板上,体内的燥热早已被冰冷扑灭。 瑟瑟看不懂了,冷冷地道:“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他是真心惩戒松儿,还是做样子给她看? 沈卿缡盯着松儿,不看瑟瑟,淡然道:“你不是在窗外都听见了吗?” 瑟瑟惊道:“你早就发现我在窗外了?” 沈卿缡道:“当然。” “如果我不在窗外你是不是想发生点什么?你发现我在窗外所以才誓死捍卫贞洁吧?你现在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吧?”瑟瑟激动地一口气说完一堆话,之后深吸一口气,又是一串连珠炮,“我如果不在窗外你俩就苟且上了吧?你每天这么晚回家到底是熬夜加班还是寻花问柳?” “你既然在窗外,就该早点进来。”沈卿缡语气平静。 “我早点进来你就想撇清关系是吗?”瑟瑟越吼越大声,“谁知道你每天这么晚回家到底在外面做了什么,谁知道你在外面有没有女人!” 想起之前松儿说要为沈卿缡生儿育女,瑟瑟气得心口疼,冷嘲热讽地补上一句,“谁知道你在外面有没有私生子!” 沈卿缡转向她,嘴角上扬,说道:“你早点进来,那碗凉茶就给你喝了。” 第227章 书房抓奸(6) “你……” 瑟瑟语塞。 没料到沈卿缡会冒出一句偏离重点的话,瞬间打断了她的思路。 “我怎么了?”沈卿缡不紧不慢地问她,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透着几分神秘。 瑟瑟气得满脸涨红,大骂:“你不要脸!” 上次在姗公主的宫中,她被他强灌一碗下过媚|药的茶,他还想故伎重演? 沈卿缡耸耸肩,无赖道:“我就是不要脸,你又能怎么样?” 瑟瑟指着沈卿缡的鼻子,又要开骂:“你……” “你什么你?”沈卿缡截断她的话,“你在窗外老神在在地偷听你男人被别人非礼,你不来救我也就算了,还敢质疑我的清白?质问我在外面有没有私生子?我如果有私生子,还会每晚和你努力造人吗?” “等等……不对……”瑟瑟制止沈卿缡继续歪曲事实。 沈卿缡接过她的话,说道:“不对的是你的脑子,整天胡思乱想,想那些有的没的。我沈卿缡在朝中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从不去烟花之地风流快活,你竟敢怀疑我和别的女人有染,你对你男人就这么没信心吗?” “那个……”瑟瑟的思维出现混乱。 “什么这个那个,说话别吞吞吐吐。”沈卿缡厚颜无耻地反咬她一口。 瑟瑟愣了一瞬,大吼道:“是我要吞吞吐吐吗?我一说话你就打断,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沈卿缡笑盈盈道:“好,你说。” “我被你弄糊涂了,我要说什么来着?”瑟瑟发现自己的思维完全跟不上沈卿缡的说话节奏,她的思维完全偏离了轨道。 沈卿缡体贴道,“别急,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你悠着点,慢慢想。” ****** ****** 风势、雨势逐渐转小。 偶尔有一道闪电在遥远的天际倏忽而逝,雷声已经听不见了。 沈卿缡和瑟瑟在书房门前大眼瞪小眼。 松儿跪在泥水中发抖,一半是冷、一半是怕。 突然,长廊尽头出现一点光。 林涛手提一盏灯笼往这边匆匆赶来,并大声询问:“大人、夫人,出什么事了?” 松儿听见男人的声音,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去拉挂在手臂上已然湿透的衣衫。 她敢在沈卿缡面前宽衣解带,却不敢被别的男人看见自己的身子, 沈卿缡见状,冷声道:“谁准你动了?再敢动一下,砍掉双手。” 林涛从沈卿缡的话中意识到还有别人在,于是他把灯笼往廊外移了移。 只见一名背影熟悉的丫鬟跪在风雨当中,衣衫不整,露出一半后背。 应秋尚未开放到女子可以随意露出胳膊和背部。 事关女子名节,林涛不敢多看,赶紧收回视线。 “大人,奴婢知道错了,求大人放过奴婢这一回。”松儿颤声求饶。 她只想保全自己的名节,所以林涛没来之前,她能忍气吞声,维持自己冷傲的一面。然而现在,她忍受不下去了。 沈卿缡无视掉松儿的哀求,吩咐道:“林涛,除了老夫人院子里的人,把沈府上下所有人叫到前厅。” 第228章 书房抓奸(7) 他很清楚松儿怕什么。 敌人害怕的,便是他要利用和践踏的。 “是,大人。” 林涛没敢多问,默默地执行沈卿缡的命令去了。 瑟瑟凝视沈卿缡,问:“做什么?” 叫所有人到前厅集合? 现在是深夜,何必扰人清梦!像程允和苏蓉蓉这类夫妻档,谁知道这时候在做什么爱做的事情。 沈卿缡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沈府也有规矩。” 瑟瑟惊奇道:“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沈卿缡肯定而自信地道:“我就是规矩!” 这时,一阵凉风挟着雨丝穿廊而过。 沈卿缡打了个哆嗦,对瑟瑟说道:“替我去房里拿件衣服来。” “衣服!就是衣服!”瑟瑟如梦初醒,再次指向沈卿缡的鼻子,炸毛道:“你什么都没穿和那贱丫头在书房里做什么?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拖着贱丫头出来的时候,那丫头身上的衣服跟现在没什么两样!” “第一。”沈卿缡竖起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长裤,“我不是什么都没穿。” “第二。”他又竖起一根手指,然后把瑟瑟的手按下去,“我被那丫头非礼,你不救我,错在你,不在我。” “第三,你不去给我拿衣服,我就脱你的衣服。”说完,作势扑她。 瑟瑟警惕地后退一步,道:“你跟我一起去拿。” 她又不自觉地被沈卿缡牵着鼻子走了。 沈卿缡抗拒道:“你叫我赤膊在风雨夜行走吗?” 雨后的夏夜很冷。 瑟瑟懒得纠正沈卿缡的歪理,一歪到底地说:“我不放心你单独和她在一起,我怕你又被她非礼,到时候我救不到你。” 她亲眼看着松儿走进书房,全程听完两人对话,所以很清楚,这两人就算想发生些什么,时间上也不够。 她知道沈卿缡的**是清白的,而她所在意的,一直是他心里的想法! 他有没有一点喜欢她呢? 这个问题,总觉得难以启齿啊! 喜欢他已经很丢脸了,如果还要在乎他的感情,不知道要被他嘲笑到什么程度! 而且以他那近乎神人的头脑,怎可能不懂她在计较什么? 他肯定在等她坦白心思,然后笑话她! 她终于冷静了一点,没有落入他的圈套! “有道理。”沈卿缡颇为赞同地点头,“看来我只能继续赤膊下去了。” “为什么?” “我们俩都走了的话,没人盯着她,她会跑。”沈卿缡指了指松儿。 ****** ****** 夜已深,沈府前厅却灯火通明。 前厅里外站满沈府的仆人,近身伺候主子的丫鬟、维护和打扫庭院的家丁、管理库房、负责厨房、看守门房的仆人全都到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跪着的松儿身上。 在仆人们的眼中,松儿大丫鬟虽然有些冷漠,但是待人和善,深得人心。当初松儿被迫交出沈府大权,改由水晶打理沈府时,很多人都曾为松儿打抱不平,甚至有人故意为难水晶。 主子们有主子们的明争暗斗,仆人之间也有斗争,而这些事,水晶很少向瑟瑟提起。 第229章 杀一儆百(1) 此刻,瑟瑟坐在家主座位上,与沈卿缡仅一茶几之隔。 黄花梨木的茶几上,摆着简单的两菜一汤,都是些家常小菜。 沈卿缡正一口饭一口菜慢悠悠地享用宵夜。 他用膳的时候非常优雅,无论是夹菜的手势,还是咀嚼的动作,甚至那个斜靠着圈椅扶手的随意姿势,都令人赏心悦目。 然而再美丽的事物,看多了都会审美疲劳。 对于沈卿缡的细嚼慢咽,瑟瑟很不耐烦。 她伸手敲了敲茶几,催促道:“吃快点!” 一厅的人在等他发落松儿那个贱丫头,他却突然说肚子饿想吃饭! 沈卿缡慢慢地咽下饭菜,朗声道:“夫人有话要说,你们好好听着。” 仆人们听见一家之主发话,个个点头称“是”。 瑟瑟皱皱眉,压低声音道:“喂!是你把大家召集起来的,是你有话要说,不是我!” “你是沈府的女主人、当家主母,府里的丫鬟犯事,难道也要由我来审讯?”沈卿缡看白痴一样的看了一眼瑟瑟,“这是树立威严、树立规矩的大好时机,还不赶紧表现一下。” 瑟瑟听完,觉得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而是很有道理。 当初他把沈府大权交给她,被她转手丢给了水晶。而她一直忙于皇后的家事,把自己家里的事情给丢下了,所以才给底下的丫鬟有机可乘。 是该震慑下府里那群娇滴滴的丫鬟了。 瑟瑟起身,走到大厅中间,没有感情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管府上的事,就可以爬到我头上去。” 一瞬间,前厅鸦雀无声。 仆人们都清晰地感觉到夫人话中施加的压力。 “大家很疑惑是吧?为什么松儿会跪在这里,衣衫不整。”瑟瑟瞥一眼松儿,然后扫视众人,语气冷冷,“三更半夜,趁我入睡,偷偷跑到书房勾|引男人。府上男人这么多,年轻单身长相不差的男人也不少,哪个不好勾|引,勾|引我家的男人,想翻身做主子?想上位?想顶替我做沈府的主母?” 仆人们惊疑地望着松儿。 松儿姑娘向来知书达礼,怎么会做出伤风败俗之事? 可是是夫人亲口说的,大人没反对,松儿姑娘自己也没喊冤,看来此事不假。 竹儿、梅儿跟松儿最为亲密,却完全想象不出松儿会去勾|引大人。皇上确实打算把她们三人送给大人当侍妾,可是这些年大人对她们完全没兴趣,她们就是丫鬟的命,认命就好!松儿怎么这么糊涂! 瑟瑟又道:“我嫁入沈府半年都不到,就有丫鬟背着我勾|引大人!你们是觉得我郝瑟出生商人家庭地位低贱配不上大人;还是觉得我郝瑟脾气好,你们就算做出出格的事,我也不会计较?或者认为大人喜欢你们要胜过我?” 沈卿缡抬眼望了一下瑟瑟的背影。 他的女人面对别人时,脑子都是清醒的。 一旦面对他,就开始犯糊涂。 之前在书房前弯弯绕绕说了一大堆,不就是想听他说一句喜欢她吗?她现在不是很有自信,他喜欢她胜过别人吗? 第230章 杀一儆百(2) 不过,还是不够聪明啊! 他喜欢她,只喜欢她,没有别人,何来胜过别人? 竹儿和梅儿缩了缩头,悄悄地躲到人群后面。 她们俩是大人的贴身丫鬟,伺候大人时,说话声音能甜死人。平时她们的声音很正常,只是习惯在大人面前娇滴滴的,也确实有吸引大人的小心思。希望夫人别把她们俩给揪出来。 瑟瑟侧身而立,让所有人能看见沈卿缡,然后说道:“大人就在这里,你们哪个想当大人的女人,给我站出来,我成全你们!” 年轻的丫鬟们下意识地往后退去,连那些上了年纪的妇人都吓得退后一步。 夫人的语气哪里是要成全她们。 谁敢往前站?找死吗? “很好,没有!看来我们府上也就一个丫鬟不安于室。”瑟瑟望向松儿,“你喜欢男人是吧?” 松儿跪在地上,低着头,咬着牙,倔强地不说一句话。 这时,一个衣装艳丽的女人拨开人群,三两步走到松儿面前,左手托起松儿的下巴,右手狠狠地扇了松儿一巴掌,凶悍地道:“夫人问你话呢!” 瑟瑟的注意力转向年轻女人,皱眉道:“你是?” 此女的穿着打扮与沈府的仆人不一样,明艳的火红色裙衫,妖艳的碧桃妆。 大半夜的,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年轻女人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鲁莽,赶紧收起自己毒辣的手掌,放在腰侧,福了福身,微笑道:“夫人,小女子叫桃敏,是清莞姑娘的人,受清莞姑娘之命,来给夫人当丫鬟。” 她又想起一事,从胸前衣襟中抽出一封信,递给瑟瑟,“清莞姑娘担心夫人不认识我,亲手写了一封信给夫人。” 瑟瑟接过信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迹确实是清莞的,她也确实记得清莞答应给她一个使唤丫鬟,这事过去一个多月了,她几乎忘了。 沈卿缡把最后一口饭送进嘴里,细细咀嚼。 他接管灵息阁后,清莞的情报堂最先臣服他,所以他对情报堂最为熟悉。 桃敏是情报堂中的一员,他认得,自然就不在意了。 瑟瑟回头看沈卿缡,见他神色如常,心里的防范意识顿时松懈下去。有时候她十分讨厌沈卿缡什么都知道,但有时候她又十分依赖沈卿缡的这种能力。 但凡沈卿缡不在意的,就算有危险,也必然在他的掌控之中。 桃敏发现大厅里安静得诡异,又不安分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松儿,厉声道:“夫人问你喜不喜欢男人,你倒是说话啊!” 松儿被打脸后,比之前更加冷傲。 她仰起满是污泥的脸,大声道:“松儿喜欢大人。” 瑟瑟眉头深锁。 松儿这贱丫头不像唐芝那笨丫头,她不哭不闹、不喊不叫,意志坚定,又倔又傲,是个厉害的货色,继续留在府里,绝对是个隐患。 桃敏急主人之所急、怒主人之所怒,又啪的一掌给了松儿一耳光,恶声恶气地道:“好你个不要脸的丫头,夫人的男人也敢勾|引!” 第231章 杀一儆百(3) 明面上,她是春香楼的姑娘,暗地里则是灵息阁情报堂的人,胆量比一般的丫鬟大得多,出手也狠得多,两巴掌下去,打得松儿脸颊红肿、嘴角流血。 松儿紧咬下唇,仰起头,直直地盯着桃敏,似乎要将打她之人的模样刻进脑海中。 瑟瑟望着倔强而冷傲的松儿,眉头的结始终无法解开。 像唐芝那类丫鬟虽然也倔,但还知道疼痛,会哭会喊。敌人示弱,自己的心情自然就舒畅了。 然而松儿一语不发,不求绕不认错,骨头硬得很。敌人表现出不可侵犯的样子,自己的心情自然不会舒服。 她越看松儿越郁闷。 不只是她,桃敏也不好受。 打松儿贱婢就跟打木头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桃敏又重重地扇了松儿两巴掌,松儿依旧不吭声,反倒是她自己的掌心又红又疼,吃力不讨好,她胸闷地退后。 “既然你喜欢勾|引男人,那我成全你。”瑟瑟的语气冰冷一片,“春香楼的姑娘个个是勾|引男人的能手,那儿男人也多,任你挑选。从今往后,你就在春香楼好好反省。” 松儿脸色大变,大声反驳:“不行!” 在沈府当婢女、在皇宫当宫女,都比在青|楼当妓|女强!而且她很在意自己的名节,即便是低下的婢女、宫女,她都要表现得与众不同,因为,她不认命! 桃敏上前掌掴松儿,凶狠地道:“夫人的安排由不得你一个贱婢说‘不’,送你去春香楼是便宜你了!” 松儿不服气地厉声道:“我是贵妃娘娘的人,你们不能擅自把我送到……送到那种地方。” 打她、骂她、羞辱她,她都能忍受,但是她绝不去做那千人枕的妓|女! “贵妃娘娘的人?”瑟瑟冷笑起来,“大家都听见了吧?松儿不但勾|引大人,而且背叛主人,暗中勾结巫贵妃,卖主求荣!” 躲在人群后的竹儿和梅儿震惊不已,两人勉强能理解松儿想当沈府主子的心情,却无法理解松儿居然背叛大人! 她们本来很同情松儿,如今只剩下冷眼旁观。 沈府的仆人们几乎都抱着竹儿和梅儿一样的想法,勾|引男主人不算什么,成功了便是喜事一桩,失败了自认倒霉,然而叛主却是天理难容的。 “你们想把我送到那种地方,至少问问贵妃娘娘的意思!”松儿不甘心。 她自始自终不认为自己叛主,她只是和巫贵妃身边的唐芝姑娘关系不错,自己从没有帮着巫贵妃陷害大人。而眼下,沈府容不下她,要把她赶出去,她转而投靠巫贵妃,也不算叛主。 “问贵妃娘娘的意思?”瑟瑟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别忘了,你是奴籍!你是沈府的奴婢,你的主子是我,我把你送春香楼也好,放在人市贱卖也好,都和贵妃无关。贵妃想要你这个奴婢,她还得问问我的意思!” 应秋有良民和贱民之分,贱民没有人权和自由,是封建社会中的奴隶,水晶和松儿都属于贱民。 第232章 杀一儆百(4) 而苏蓉蓉虽然也是丫鬟,但她仍保持着良民的身份,相当于沈府的合同工。 人市,是买卖奴隶的市场,主人可以随意贩卖自家奴隶,这在应秋是合法的,只有买卖良民才是犯法。 松儿不认命,总以为自己与众不同,总想着出人头地。 她恨极了要把她送去春香楼的瑟瑟,不顾主仆尊卑,对着瑟瑟咬牙切齿地道:“皇上当初把松儿送给大人,松儿就是大人的人,夫人你无权处置松儿!” 此时,沈卿缡已经吃完宵夜。 他听完松儿犯上的话,又见瑟瑟一口恶气憋在心底难以发泄,算算时间,差不多是他出面收拾残局的时候了。 他起身,慢悠悠地走向松儿,俊秀文雅的脸庞上挂着阴冷的微笑,说道:“夫人是我的妻子,夫妻一体,我的便是夫人的,夫人有权处置你。不过,既然你希望由我处置,那我自然也要像夫人那样成全你。” 仆人们清晰地感受到沈卿缡身上的危险气息。 沈卿缡往前走一步,他们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一步。 沈卿缡停在松儿的身侧,一把揪住松儿后脑的头发并且往下拉扯,迫使松儿仰面看着他。 松儿头皮剧痛,五官扭曲在一起,却倔强地凝视着沈卿缡的眼睛。 他的眼睛漠然阴鸷,笑着对她说道:“我把沈府交由夫人打理,夫人仁慈才留你到今天,换成是我,你早已身首异处。” 松儿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奴婢宁死不去青|楼!” 沈卿缡却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依然我行我素地说道:“我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谁背叛我,谁就得死。你只是个低贱的贱婢,死一个奴籍贱民,官府都懒得过问。” 他缓缓蹲下身子,抬起松儿的下巴,望着松儿红肿的脸颊,慵懒地道:“人啊,要有自知之明。你那点小心思小伎俩哄哄贵妃还行,想在我身上讨好处?我看你是蠢糊涂了吧?” 松儿直视沈卿缡,坚定地道:“奴婢不后悔!” 沈卿缡依旧没理她。 他又站起身,微微侧头,询问瑟瑟:“送春香楼?” 瑟瑟也像沈府的仆人们一样,被沈卿缡的危险气息吓住了。 就在她以为松儿必死无疑的时候,他居然来问她的意见,这让她有点受宠若惊。 她望向沈卿缡,点了点头。 身为穿越人,她见不惯血腥场面。 随随便便夺走一条鲜活的人命,她接受不了。 而且,去春香楼,对松儿来说比死更难受! 她自认为还没善良到可以原谅一个勾|引自家男人的贱婢。 沈卿缡得到答案后,冷声下令:“在她脸上划两刀,送春香楼。” 一直旁观的蒙佳站出来,拱手道:“是,大人。” “哦,对了。”沈卿缡阴阴一笑,“她喜欢男人,这个愿望一定要满足她。” “是。”蒙佳再次领命。 没有同情、没有多余的情绪,他跟随沈卿缡多年,早已见惯了沈卿缡的手段。 瑟瑟全身发寒。 仆人们全身颤栗。 第233章 杀一儆百(5) 现场许多人都是首次见识到沈卿缡的狠。 他冷酷无情、心狠手辣,平日里随和的大人何在? 他有一张儒雅的脸庞,却有一颗阴毒的心,这才是大人的真面目吗? 即便是见识过沈卿缡真面目的人,也依旧恐惧沈卿缡的决定。 松儿长相不俗,称得上是美人胚子,她气质也不错,放在春香楼必是一座冰山美人。青|楼女子多数热情似火,出现一位冷若冰霜的姑娘,绝对让男人眼前一亮,运气好的话,或许能成为新一代的花魁。 可惜沈卿缡不给松儿在春香楼翻身的机会。 对于一个即将踏入风尘的女子来说,毁掉美貌,等于毁掉未来。 没有美貌的女人在春香楼只能当奴婢,不用接客也算保住了清白,可是沈卿缡却连这个微小的希望也没留给松儿。 松儿不但要伺候春香楼的姑娘们,她也要伺候来春香楼寻乐的男人! 沈卿缡环视大厅,警告众人:“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这就是得罪夫人的下场!” “嗯?”瑟瑟察觉到他的话有问题。 沈卿缡似笑非笑地转向瑟瑟:“你有意见?” 瑟瑟赶紧摇头。 他身上的危险气息还没有完全消失。 这种时候,千万别惹他。 所以,她只能在心底说一句:错了!这是得罪你的下场!不是我! 如果瑟瑟仔细想一想,就会发现沈卿缡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得罪她,等于得罪他! ****** ****** 同一个夜晚,巫贵妃的娘家何府也不太平。 何府的当家老爷是巫贵妃的父亲何德。 此刻,何德的手上捏着一本晚间被退回的奏折,怒火中烧地道:“我何家举荐的人,皇上都会任用,何况这次举荐的是你的堂兄,算得上是皇上的亲戚,结果沈卿缡那臭小子迷惑皇上,皇上听信谗言,居然说你堂兄资历尚浅,不足以担当大任!” 巫贵妃的哥哥何战野听后,说道:“父亲,其实皇上的话不无道理,堂兄他……” “你懂个屁!”何德厉声打断,“皇上只是在重复沈卿缡的话,说你堂兄资历尚浅的人不是皇上,是沈卿缡!今天白天,你妹妹在宫里头得罪了沈夫人,沈卿缡这是在以此报复我们何家。” 何战野沉吟道:“沈卿缡不像是那种为了女人会意气用事的人。” 堂兄庸碌无才,他宁肯相信沈卿缡是考虑到堂兄无用才会反对父亲的举荐,也不愿相信沈卿缡会被女人牵着鼻子走。 “哼!”何德冷笑,把奏折拍到儿子胸口,“你看看这本。” 何战野翻开奏折。 奏折末尾一行小字,是丞相沈卿缡所写的意见,之后是皇上的最终决定。 在应秋,上奏皇上的折子由丞相先给出意见,这不奇怪。怪就怪在,如今的朝廷,几乎每本折子都有丞相的字迹,相权之大,令人胆寒的同时,也叫人眼红不服。 更令人愤怒的是,沈卿缡的建议,皇上十有**都会同意。 第234章 杀一儆百(6) 他手上拿着的这本被退回的折子,不是皇上不同意,而是沈卿缡不同意! “眼看秋收就在眼前,我想让你负责今年的粮草征收,再由你将粮草押运到边关,好让你去前线历练历练,也被他驳回了!”何德拍案大怒,“我是兵部尚书,军械、军粮、军队的后勤补给都是我兵部负责,都是我兵部尚书负责,他算个什么东西,管的也太宽了吧!” 何战野小声提醒道:“父亲,他是丞相。” 丞相统领百官,辅佐皇上管理一切军国大事。 “丞相!什么丞相!他的相位是老丞相送的!老丞相老了糊涂了,朝中德才兼备的能人多的是,偏偏向皇上举荐了这么个无赖!”何德越骂越凶,“说你堂兄资历尚浅,他也一样!那臭小子有什么资格当丞相!” 何战野无奈地笑笑。 这些话也就在家中没旁人在场的时候说说,出了家门,谁也不敢质疑老丞相的决定,谁也不敢骂沈卿缡的不是。 何德心痛地道:“军粮一事,他到时候一定派他信得过的人去办,那可是个肥差啊!” ****** ****** 第二天,瑟瑟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向奶奶问安后,便找了一处阴凉有风的地方小歇。 昨晚之事闹得很大,奶奶院子里的人虽然没有旁听,不过小环那几个丫鬟都听说了,那么奶奶应该也知道了。然而奶奶却没有提起此事,一如既往的跟她聊家常。 吃过午饭后,她正式召见了桃敏。 桃敏已经换上沈府丫鬟的服饰,在水晶和苏蓉蓉的多次教育后,脸上的妆容淡了许多,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丫鬟,而非春香楼的姑娘。 “清莞的信我已经看了,也让林涛去春香楼问过了,你确实是春香楼的人。”瑟瑟凝视着桃敏,“但是我有个疑问,清莞一个多月前就答应我,会送我一个丫鬟,为什么你昨晚才来?” 桃敏坦言道:“奴婢不想离开春香楼,不是吃不起苦当不起丫鬟,是奴婢在风月之地风流惯了,到了沈府就必须约束自己,奴婢不喜欢,所以被清莞姑娘训了一个多月。” “你倒是老实。” “奴婢是夫人的丫鬟,夫人问奴婢,奴婢不敢隐瞒。” “那,为什么你会半夜三更到沈府?” “春香楼白天不营业,晚上营业,奴婢习惯了日夜颠倒,一时间没颠过来,所以就半夜来了。” “好吧。”瑟瑟能理解,“可是,昨晚雷电交加,你为什么不选个月明星疏的夜晚过来?” “夫人,干我们这一行的,风雨无阻,不能因为一点恶劣的天气就改变行程。” 瑟瑟不知桃敏说的是干青|楼这一行,还是刺探情报这一行,因为苏蓉蓉也在,她没再问下去。 上午林涛去春香楼找清莞时,顺路去看了汤全。 汤全伤势很重,命是保住了,但以后能不能下地走路却是个未知数, 于是她对苏蓉蓉说道:“前些日子,皇上赏赐了沈府不少珍贵药材,汤全现在正是用药的时候,他那边缺什么药,我们府上有的,你就拿去。” 第235章 丫鬟辞职(1) 桃敏抢在苏蓉蓉前面说道:“夫人,跑腿的事让奴婢去干吧。” 瑟瑟想了想,点头说道:“行,不过你刚进沈府,很多事不清楚,你要多问蓉蓉和水晶。我看你性子莽撞,在府里做事闹一点倒无所谓,但是走出府门,记得收敛。” 之所以这样安排是考虑到桃敏的隐藏身份。 收集情报多在人多混杂的地方,比如春香楼。如果把桃敏留在沈府、留在身边,日后堂主清莞问起本月有何情报,结果桃敏只能说出沈夫人早中晚分别吃了什么饭菜,大大影响桃敏在情报堂的业绩。 她还有另外一个考虑,就是桃敏在沈府当丫鬟顶多是兼职,随时可能会被调走,所以她的重点培养对象仍是水晶和蓉蓉。 桃敏摆出得体的姿势,福身道:“是,奴婢遵命。” 这时,一道梅红的身影顶着夏季的骄阳直奔凉亭而来。 来人一入亭中,扑通跪下,对着瑟瑟深深地叩拜下去:“梅儿给夫人磕头了。” 瑟瑟目光微转,淡淡地道:“是梅儿啊,出什么事了?怎么一见我就跪?” 有松儿的例子在前,她对沈卿缡身边的丫鬟都没好感。 梅儿抬起头道:“奴婢不能再伺候大人了。” 亲眼目睹松儿的下场后,她一夜未眠,思来想去,继续留在大人身边太危险。 瑟瑟不动声色地道:“为什么啊?你不是好好的吗?” “大人在府里的时间少,奴婢和竹儿平时只有早上和晚上伺候大人,白天基本没事做。夫人进府后,大人又有夫人照顾着。夫人身边也有水晶和蓉蓉,如今又有桃敏,但是老夫人身边只有小环一人。”梅儿双手贴地,头碰地面,拜在瑟瑟面前,“求夫人把奴婢调到老夫人的院子,奴婢谢谢夫人。” 瑟瑟展颜一笑:“老夫人那院的人确实少,贴身伺候的就小环一个人,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 梅儿又拜三拜,口中不停地说道:“谢谢夫人。”然后欢喜地朝沈老夫人的院子跑去。 瑟瑟望着梅儿高兴,自己心里也开心。 她早就看不惯沈卿缡身边的三个贴身丫鬟了,一个比一个甜美娇媚,而且和她都不亲,隐隐有敌视的味道。哪像她家的水晶和蓉蓉,一个长相毫无特色,一个是有夫之妇,乖巧听话,全在安全线内。 等梅儿走远,桃敏有感而道:“这个叫梅儿的丫鬟比昨天那贱婢懂事多了,知道远离大人。” 苏蓉蓉忧心道:“夫人,大人身边如今只剩竹儿伺候,竹儿会不会忙不过来?” 她话音刚落,就见青衫绿裙的竹儿在远处长廊中徘徊,似乎有难事困扰着她。 竹儿注意到瑟瑟等人的目光,终于下定决心,大步走进凉亭。 瑟瑟浅浅笑道:“竹儿,你怎么也来了?”她已猜到竹儿此行目的。 竹儿不像梅儿那样急切,她慢慢跪下,慢慢说道:“奴婢怕留在大人身边会做错事,惹大人生气,求夫人开恩,把奴婢从大人身边调走。” 第236章 丫鬟辞职(2) 瑟瑟道:“这样啊,你也想去老夫人的院子?” 竹儿低着头,紧张地道:“奴婢想留在夫人身边。” “留在我身边?”瑟瑟逼视着她,“怪了,你和梅儿不敢在大人身边做事,不是怕做错事,是怕我心胸狭隘,容不下你们、刁难你们,所以梅儿才想去伺候老夫人,远离大人、远离我。而你却反其道而行,是何意?” 在沈卿缡面前,她的这点智商确实不够用,估计够用的人寥寥无几;但在这些丫鬟面前,完全不需要动用智商! 什么怕做错事、什么老夫人身边丫鬟少,全是借口! 桃敏恶狠狠地出声:“这贱婢贼心不死,留在夫人身边就是想多看两眼大人!” “不是这样的!”竹儿猛地抬头,摇头辩解,“奴婢留在夫人身边,夫人可以时时刻刻盯着奴婢,奴婢才能证明自己对大人绝没有非分之想。” 瑟瑟望进竹儿的眼底,没有感情地说道:“你跟着老夫人,我看在老夫人的面上,不会对你怎样。你如果跟着我,以后要打要骂可就随我喜欢了。” 竹儿脸色发白,犹豫片刻后,痛下决心:“任凭夫人处置。” 瑟瑟威胁道:“你可要想好了,你和松儿一样,都是奴籍。死一个奴籍贱民,别说是在丞相府,就是在寻常人家里,官府也懒得管。” 竹儿似乎又在犹豫:“奴婢……” 瑟瑟提醒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竹儿一咬牙,叩拜下去:“求夫人留下奴婢。” “好!我就留下你。”瑟瑟大声吩咐,“现在,你去冰窖搬冰块出来,要大的,也不要太大,石桌大小就行。不准叫帮手,必须你一个人搬,如果因为你行动慢而导致冰块化了,今天晚饭也别吃了。” 竹儿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瑟瑟。 要冰块不化?否则不许吃饭? 怎么可能?如今正是最炎热的季节,冰块一出冰窖,没多久就开始融化,何况冰窖到此地路途远,根本不可能不化,还必须由她一个人搬动石桌大小的冰块,她一个弱小女子如何做得到? 夫人是故意刁难她啊! 瑟瑟挑眉道:“你有意见?” 竹儿绝望地摇摇头:“奴婢没意见,奴婢这就去搬冰块。” 她起身走出凉亭,背影落寞,脚步虚浮,仿佛行尸走肉。 等她走远,瑟瑟问自己的丫鬟:“我是不是太混蛋了?” 苏蓉蓉温和地道:“日久见人心,竹儿若能通过夫人的考验,全心全意为夫人,夫人再将她收为己用也不迟。” 瑟瑟笑了起来,夸赞道:“你跟着我进出后宫,长进不少。” 苏蓉蓉道:“是夫人信任我。” 她已经不是那个拿刀当街追杀朝廷命官的莽撞妇人了。 瑟瑟欣慰地道:“以后所有脏活、累活、力气活全交给竹儿去做。” ****** ****** 临近傍晚,皇后宫中的掌事宫女纪芙,代替皇后前来拜访。 纪芙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朝瑟瑟恭敬地施礼:“奴婢给夫人请安。” 第237章 丫鬟辞职(3) “行了,沈府不兴后宫那一套,别整那么多规矩。”瑟瑟上下打量纪芙,“瞧你满脸笑容,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纪芙眉开眼笑道:“是,昨夜皇上在娘娘宫中留宿了。” “真的?”瑟瑟一下子从竹椅上跳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知道,自从先帝驾崩,姐姐从太子妃变成皇后娘娘后,皇上就再没有踏进姐姐的闺房。如今,姐姐只不过改变了妆扮,还原了少女纯情的一面,都还没学会勾|人的手法,就让皇上改变了对姐姐的态度? 成功来的又突然又迅速,她终于有点穿越女主的感觉了。 人,怎么可能一路波折呢?总的给她顺风顺水一回吧? “是真的!娘娘想亲自告诉夫人这个好消息,还特地嘱咐晋公公,让公公先别透露,以免失去惊喜。结果娘娘左等右等,等了一天都不见夫人进宫,所以就叫奴婢过来告诉夫人。”纪芙高兴得合不拢嘴。 她理解瑟瑟此时的震惊,就如她昨晚看见皇上时一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太好了!汤全那一顿打,不算白打。”瑟瑟比自己得宠还兴奋,“那唐芝怎样了?” “唐芝被夫人打得下不了床,不过太医说没有伤筋动骨,过些时日就能痊愈。”纪芙想到什么,忍不住捂嘴偷笑,“昨夜打雷闪电,奴婢听说巫贵妃吓得缩在被窝里哭鼻子。” 瑟瑟奇道:“她也没叫人去请皇上?” “请了,奴婢亲眼看见晋公公把贵妃宫中的李公公给打发走了。”纪芙笑了一会儿,又愁眉不展起来,“不过,今儿早上,皇上一下朝就去了贵妃宫中。晋公公因为昨天偷偷压下贵妃寻皇上一事,被贵妃告了一状,皇上罚晋公公把贵妃宫中里里外外的地都清扫一遍。” 瑟瑟笑道:“皇上心疼晋公公,没真罚。晋公公在宫中时间长,这点小事他应付得来。” ****** ****** 纪芙走后不久,天色逐渐昏暗,夜幕降临。 瑟瑟和奶奶一起用晚膳,和奶奶闲聊几句后,回自己的院中沐浴清洗,月下乘凉。 古代的娱乐活动虽然没有现代多,但也不少。 瑟瑟在郝家时,吃完晚饭通常与家人闲扯,与左邻右舍聊八卦。郝家就在西市附近,晚上还能逛逛夜市。 但在沈府就无聊许多,奶奶年纪大习惯早睡,她总不能拉着奶奶聊到半夜沈卿缡回府。府上丫鬟家丁不少,可是,就算她想和仆人交朋友,仆人却不见得愿意和她亲近,毕竟主子和仆人是两个阶层、两个世界的人。 左邻右舍也不用想,城东都是大门大户,规矩多的很,反正不可能像城西那样,一边剔牙一边打嗝,然后站在街头问邻居吃了没。 况且她的左邻右舍都没主人在,这还是罗校尉告诉她的。 瑟瑟在院中坐到全身心凉爽,看看天色,也看不出是什么时辰,起身走进房间。 第238章 丫鬟辞职(4) 古代应秋没有空调、电扇,好在也没有温室效应。 夏夜气温下降,勉强能在屋中入睡,实在热得不行,还有寒冰降温法。 应秋夏季的冰都是在冬天储藏的,并非所有人家都有条件藏冰,事实上,真正有能力在最冷的冬季凿冰、藏冰的,是皇家。 听说沈府的冰窖是在皇家藏冰时,顺带帮忙藏的。当然,从政敌的角度看,这是一起严重的假公济私案。不过,在给皇家、给朝廷办公的时候,顺带方便下自己家,这种恶劣行径也不是只有沈府一家,据她所知,何家也有冰窖。 此时,竹儿正吃力地把冰块往专门的容器里装。 她又累又热,满头大汗,明明很热,然而抱在怀中的巨大冰块却又令她冷得发抖,一冷一热,十分难受。 这种粗重的活本不需要她这种贴身丫鬟来做,可是瑟瑟事先已经下令,必须由她做! 她倒也倔强,咬咬牙,全部接下了。 瑟瑟看她把最后一点活做完,这才说道:“好了,你下去休息吧。” “谢夫人。”竹儿有气无力地谢恩,然后朝门口走去。 她双腿沉重,每一步都似乎有千斤重。 不只身体疲惫,她连精神都无比脆弱,累得随时可能倒下去。 她恍恍惚惚地走到门口,没看见沈卿缡正快速走来,就这么直直地往前撞去。 沈卿缡早已看见神情木讷的竹儿,当竹儿往前栽倒之时,他迅速侧身一避。 跟在后面的蒙佳反应没他快,看见一个人影撞向自己,下意识地伸手接住,然后又往前一推,把人推离自己,接着往门口一站,等候沈卿缡的差遣。 竹儿跌坐在地,脑袋清醒了一些,抬头望向沈卿缡:“大人,您回府了?” “回了,进来伺候。”沈卿缡一步迈入房中,看向呆怔中的瑟瑟,“怎么?见我回府,高兴得说不出话了?” 瑟瑟摇摇头,“不是,我是在想,你们主仆的血是冷的吗?” 竹儿被她折磨了一天,体力透支,走路不稳,刚才被门槛绊了一下才会往前撞。沈卿缡避开了,她心里很开心,后面蒙佳把竹儿扶住了,她很欣慰,谁知那家伙竟然又把竹儿推倒了! 他又不是有妇之夫,那么在意自己的清白做什么?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吗?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沈卿缡回头,“竹儿,还愣着做什么?” 他回府的习惯是一杯茶、换下朝服。 竹儿很清楚沈卿缡叫她做什么,往常,松儿、梅儿和她三个人,会一边伺候大人换朝服,一边喂大人喝茶,而今天却不行。 她可怜巴巴地求助瑟瑟:“夫人……” 瑟瑟并未为难竹儿,对沈卿缡说道:“竹儿从今天开始是我的贴身丫鬟。” 沈卿缡极其自然地道:“你的还不是我的。” 瑟瑟认真道:“不对,话应该这么说,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所以我的不是你的。” 沈卿缡懒得跟她闲扯,问:“梅儿呢?” 第239章 丫鬟辞职(5) 瑟瑟满脸恶意,坏笑道:“梅儿现在是奶奶的贴身丫鬟,也就是说,你没丫鬟伺候了。” 沈卿缡眼瞅着她,沉思片刻后,粲然一笑道:“夫人终于想通了。” 瑟瑟皱眉疑惑道:“想通什么?”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家伙笑起来准没好事! 沈卿缡缓步走近瑟瑟,一脸微笑道:“别家大人的日常起居都是由自家夫人打理伺候,夫人如今把我身边的丫鬟都调走了,不就是想亲自伺候为夫吗?没想到夫人对我的感情如此深厚,对我的独占欲竟如此强烈。” “你的想法是不是太乐观了?”瑟瑟郁闷地看着他。 经常听他加油添醋、自说自话也有好处,现在她听到他的无耻言论基本能平静接受,而不像以前那样暴跳如雷,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沈卿缡灿烂地笑道:“不是乐观,是自信。” 瑟瑟发现自己虽然能接受沈卿缡的大部分话语了,然而面对他那张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笑出来的险恶脸庞,她还是难以静心。 是的,他的嘴有超强的杀伤力,他的脸也同样具备攻击性。 无论他的笑容是阴险、是温柔,都会感觉他在算计你,对他越熟悉,那种感觉越强烈。 瑟瑟猛然大喊:“蒙佳!蒙佳!” 蒙佳站在门口,望进房中,拱手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瑟瑟道:“从今天起,你是大人的贴身丫鬟,快来伺候大人更衣。” 蒙佳脸色微变,忧郁地说道:“夫人,蒙佳是男人。” 瑟瑟佯装不解地道:“男人不能伺候人更衣吗?” “这个……”蒙佳表情愁苦。 不是不能伺候人,只是伺候生活起居这类日常琐碎向来是女人的事,他一个大男人做这种事,有失风度啊! 沈卿缡扭头拒绝道:“我不要!” 瑟瑟正在跟蒙佳说话,被他一打岔,便又转向他,问:“什么你不要?” 沈卿缡像顽童一样撒泼道:“我不要蒙佳伺候,他笨手笨脚的。” 蒙佳:“……” 大人这是赤|裸|裸的冤枉啊!他从小跟随大人东奔西跑,以前家里没仆人的时候,好歹他也伺候得大人舒舒服服的,哪里笨手笨脚了? 瑟瑟气道:“有人伺候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 “你伺候我。”沈卿缡忽然丢给瑟瑟一记媚眼。 他全身上下最美的地方,就属那对狭长上翘的凤眼。 平时算计别人,凤眼少有情绪外露,显得神秘莫测。 此刻丢向瑟瑟的媚眼,似乎也是经过他精心计算的,竟然比清莞的媚眼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样的勾魂摄魄,牵动人心。 瑟瑟突然觉得心跳加速,赶紧别开眼去,气势衰弱地说道:“我也不要。” 沈卿缡伸手捧住她的脸,把她的脸对着自己的眼,威胁道:“别忘记,岳父上次在沈府叫你对我体贴一点,你不伺候我,我就去告诉岳父。我猜岳父一定会召开家庭会议,痛斥你的种种不是,然后亲自督促你,直到你成为一名合格的丞相夫人为止。” 第240章 丫鬟辞职(6) “你要不要脸?要不要脸?”瑟瑟气愤地捏着沈卿缡的左右脸颊,上下拉扯,“好吧,你就是不要脸!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去向我爹告状,你还是不是男人? 这个无赖,绝对说到做到! 而且他居然比她还了解老爹! 她完全相信老爹听完沈卿缡的控诉后,会对她进行突击教育。 大姐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啊! 当年大姐也是个爱玩泥巴的熊孩子,自从郝家和沈家订下婚约,老爹就打算把大姐嫁给沈家当媳妇,后来老爹又得知未来女婿以后会入朝为官,于是对大姐进行了一系列惨无人道的教育和管束。 那时候,老爹对沈卿缡未来的构想是三品大官,所以大姐是按照三品夫人的规格培养的。 而现在,沈卿缡是当朝一品,她是一品夫人! 老爹对她的培养除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可能还得加上道德修养、文化礼仪、相夫教子等一系列课程! 一个在泥巴上有着出色造诣的熊孩子,还指望她有什么道德吗?也幸亏她穿越了,多多少少给郝瑟挽回了一点形象。 沈卿缡拉掉瑟瑟的手,理直气壮地道:“我不是男人,怎么当你男人?” 瑟瑟痛心疾首地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立刻纠正道:“我是说,你好歹位极人臣,是一国丞相,权倾朝野,虽然你在家是无赖了点、无耻了点,毫无修养可言,但是在外面好歹是一手遮天的权臣,就为了一点点小事,你就要去我爹那里告状,你不觉得你很……” 她把后面那句骂人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不能再说错话了,对待沈卿缡这种无赖,怎么骂他都不管用,他能坦荡荡地承认自己就是无赖,她能怎么办? 对着一个以无赖自居的人骂无赖?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沈卿缡洋洋得意地道:“你也说了,我好歹是丞相,形象上总得注意一点。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的朝服,又不是没见过我自己穿朝服的样子,那种复杂的朝服是我一个人能解决的吗?” 瑟瑟回想起第一次被他叫去伺候更衣,就是帮他穿朝服。 那时候还是春天,朝服里三层外三层,特别繁复。光穿衣服也就罢了,偏偏还得戴各种象征身份的金玉佩饰,根本不像是去上朝议政,感觉就跟上台选美似的。 还不能因为累赘而不戴佩饰或者少穿一件中衣,负责监察百官的御史台都看着呢!衣服上多出一根线头,他们都能上疏弹劾,什么衣冠不整、藐视皇权之类的。 所以沈卿缡的朝服每天都有丫鬟检查,穿到他身上后,还得再三检查。 要他自己穿朝服,非穿出一个被人侮辱的感觉不可。 瑟瑟扭捏半天,不情不愿地道:“顶多给你搭把手。” 当丞相夫人难啊!还得伺候丞相穿朝服! 沈卿缡满意极了,摆出一副当家老爷的派头,道:“快点伺候为夫更衣。” 瑟瑟推开他,气道:“脱你自己脱!” 第241章 丫鬟辞职(7) 给点阳光他还灿烂起来了! 她只负责穿,不负责脱! 果然不能纵容他! 沈卿缡故作委屈道:“我都给你脱过好几次衣服了,你帮我脱一次又怎么了?” 瑟瑟跳脚道:“这个脱和那个脱是一样的吗?” 每次脱她衣服,是伺候她换衣吗? 每次脱完,他从不帮她穿上! 呸!她想到哪里去了! 沈卿缡将无赖进行到底,说:“脱完之后,你是想亲还是想抱,都随你。” “……” 瑟瑟已经没力气骂他了。 还是身在朝中的他比较讨人喜欢,因为要顾及丞相庄重肃穆的形象,这些露骨的话他是不会说的,而那些气死人的话也会点到为止。 瑟瑟俏丽的脸蛋气得通红通红,怒瞪着沈卿缡,恨不得咬他一口。 沈卿缡捏捏瑟瑟气鼓鼓的脸,安抚道:“好了好了……” 瑟瑟厉声打断:“不许说话!” 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喜欢你,这句话可以说吗?”沈卿缡的语气忽然变得温柔腻人,望着她的目光也变得柔情蜜意。 他把她拉入怀中,掌心轻抚她的后背,仿佛在为一只炸毛的小猫顺毛。 瑟瑟被他陡然改变的态度弄懵了。 懵懵懂懂地任他抱着。 他的话、他的语气、他的动作,都令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她没救了! 前一刻被他气得血液沸腾,下一刻又因他的表白而心满意足。 沈卿缡感觉到怀里的人儿安静了下去,于是又补充一句:“我喜欢气你。” 瑟瑟用双臂圈住他的腰身,头埋在他的胸口,小鸟依人似的笑道:“不管,迟了,你这句话气不到我了。” 接着她抬起头,凝望着他的双眼,追问:“你真的喜欢我吗?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你为什么喜欢我?你是不是很久以前就喜欢我?还是最近才喜欢我?你有多喜欢我?我想再听你说一遍你喜欢我。还有,我突然发现你好漂亮。” 沈卿缡纠正道:“我这叫英俊,玉凌飞那种的才叫漂亮。” 瑟瑟急不可耐地道:“快点回答我前面那些问题!” 沈卿缡抬起手臂道:“看你的表现了。” 瑟瑟自然懂他的意思,不过没看出来自己又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她的手摸向他的腰带,心甘情愿为他宽衣解带。 沈卿缡却没回答她的问题,他换了一个话题问她:“昨晚皇上在皇后宫中留宿了?” “嗯。”瑟瑟点一下头,等待他的答案。 “昨夜打雷,打坏了社稷坛一角。”沈卿缡又转话题。 “哦。”瑟瑟又点头,心里有些不耐烦。 “叫皇后最近行事小心一些。”沈卿缡提醒道。 “啊?”瑟瑟蓦地抬头,他东拉西扯,扯什么呢? “我们很久没亲热了。”沈卿缡出其不意地搂住瑟瑟,吻向她的脖子。 “喂喂,等等,有人在!” 瑟瑟的思路被沈卿缡彻底打乱。 她的思维完全跟不上沈卿缡转话题的节奏。 前面几个问题她还没来得及串联起来,就被沈卿缡的行为惊到了。 第242章 废后风波(1) 然而她话音刚落,眼角余光瞥见房门已关闭。 不知何时,房中只剩下她和他。 他们确实很久不曾亲热。 前段时间,沈卿缡在家养伤,不宜行周公之礼;最近一段时间,沈卿缡刚刚回朝,许多积压下的公事等着他处理,所以每天很晚回府,也没时间行夫妻之礼。 此时此刻,一男一女,**,都像素了几十年的饿狼,视对方如一盘鲜嫩多汁的肉。 什么打雷?什么皇后?统统滚蛋! 两人粗暴地撕扯着对方的衣物,相互啃咬,在对方身上寻求极致的欢愉和安慰,战势越演越烈,不到满足绝不停战。 瑟瑟终于在沈卿缡的卖力动作中一扫两日来的阴郁,并且痛下决心,以后隔三差五要和他来上一战,要让他就算有心纳妾,也没余力干! ****** ****** 社稷坛被雷劈,皇上留宿皇后宫中,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被有心人联系在一起,掀起轩然大波。 一大清早,沈卿缡照例上朝议政,瑟瑟则赶往皇后宫中,传达沈卿缡昨夜的话,叫上官皇后小心行事。 上官皇后完全没料到,幸运降临的同时伴随着厄运。 当然这件厄运,瑟瑟也没料到。 她估计料事如神的沈卿缡也是如此。 昨天纪芙向她报喜,说皇上在皇后宫中留宿了。 皇上临幸后宫娘娘之事会有专门的太监记录在案,这些太监多多少少与前朝的官员有联系,而且后宫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皇上走进不受宠的皇后宫中,此事很快传遍后宫每个角落,然后再传到前朝。 恰巧前朝也在议论昨夜发生的一件怪事。 就在皇上临幸皇后的同一个夜晚,疾风骤雨,电闪雷鸣。 午夜一道雷电,不偏不倚,打中社稷坛一角。 社稷坛是应秋的国家祭坛,古代对祭祀很重视,逢年过节都要祭天地、祭祖宗,将士出征、国家有难都要拜一拜,祈求天地、祖宗庇佑。 这雷哪里不好劈,偏偏往国家祭坛上劈,什么时候不好劈,偏偏在皇上临幸皇后那晚劈,那还得了? 瑟瑟入宫时经过皇城,听到很多人在议论这两件事,说什么是天地神明、先皇祖宗对皇后的愤怒,至于为什么愤怒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后已经没有资格当皇后了。 这是废后的节奏啊! 但是她也听说,社稷坛其实就被劈下来两片瓦,再黏上去就是了,多大点事啊!闹得满城风雨。 瑟瑟是穿越人,虽然亲眼见过地府阎王,但人家阎王掌管生死,不管雷电。 就算天上有雷神,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神,凡间那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他们才懒得管,估计雷神就是不小心打了个喷嚏,碰巧打掉两片瓦。 如果神仙鬼差会管人间事,阎王早给她开主角光环了,光环一开,那雷神还会乱劈吗?她好歹是地府的客户,阎王都不给售后服务。 所以这事得用现代人的眼光去看待。 “姐姐别着急,夏天打雷是大自然的规律,朝歌城里的建筑又不是没被劈过。”瑟瑟安慰愁眉不展的上官皇后。 —————— 一、7月29日(周二)丞相要收费了,作者也要吃饭,请大家谅解。 二、谢谢大家支持丞相,你们的评论推荐是我写下去的动力。另外,有条件电脑上网的读者可以编辑下自己的网名吗?我在网上看大家的网名都是数字,好想哭。网上现在可以加精,长评给你们加精哦。 三、小舜读者群:57528051(加群时写上小舜任意作品或角色,不然会被小舜无视!) 第243章 废后风波(2) 她这话倒是不假。 朝歌城是应秋的帝都,巍峨壮丽,繁华似锦,虽然没有现代高耸入云的大厦,但也是高楼林立。 雷劈高处,那些高楼建筑在朝歌城的历史上几乎都被劈过,社稷坛被劈下两片瓦真的不算什么。 上官皇后坐立难安,“我也知雷打建筑不是奇事,可偏偏有那么多的巧合。倘若那夜皇上留在贵妃宫中,或者别的妃嫔宫中,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两件事扯到一起。若非那夜恰巧有太监路过,谁都不会发现社稷坛的瓦被雷劈了。先帝驾崩后,皇上再没入我宫中,恰巧就在那夜,皇上突然来到,也是那夜,雷打社稷坛。” 瑟瑟脸色阴愁,也不乐观,“明白人都知道两件事完全没关系,关键还是有人看不惯姐姐得宠,利用了这一次的巧合罢了。后宫之中,最看不惯姐姐的是巫贵妃,巫贵妃早想取代姐姐成为后宫之主,这件事恐怕是何家在暗中捣鬼。” “我猜也是的。”上官皇后点头,“昨天已有人上奏皇上要废后,虽然不是何家人,但却是何大人一党的。皇上保持沉默,沈大人尚未对此事做出任何评价。但是,皇上昨夜却留在了巫贵妃的宫中。” 瑟瑟沉思道:“沈大人不说话,说明此事不算糟。他曾对我说过,姐姐有先帝的赐婚圣旨和上官姓氏的保护,后位不是那么容易废掉的。但是,如果姐姐的后位被威胁了,他是会站出来的,现在他没声音,说明姐姐的后位依然稳固。” 上官皇后忧虑道:“此次废后的声音比以往要高,昨天早朝全程都在议论废后,散朝后,废后的奏折不曾断过。晋公公一早就差人告诉我,今天早朝的重点估计还是废后。” 瑟瑟又安慰道:“此事关键得看皇上的意思,皇上说与姐姐无关,废后的声音自然就消失了。” 上官皇后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敢做,更不敢见皇上。” 想起沈卿缡的交代,瑟瑟无奈道:“确实,沈大人既然叫姐姐小心行事,最近姐姐还是低调一点为好。那些前朝的事,我们女人说不上话啊!” 不光说不上话,连想听一听都不行。 早朝的大殿,别说是她这个外命妇,就是巫贵妃没有皇上的命令也不能随意进入打扰。当然并非所有女人都不能入殿,像太后就可以在早朝时候入殿干政,不过皇后现在还不是太后,贸然入殿只是加速死亡而已。 她以前不觉得应秋封建古板。 应秋对女性足够宽容,女性可以在大街上随意走动,在外经营小店也无伤大雅。 然而在一国的权力中心,对女性却依然苛刻。 她能在后宫跟一群女人一群太监斗,而在前朝,却连跟男人并肩而立的资格都没有。 她现在也只能跟皇后坐在后宫里,等着晋公公把前朝的最新消息告诉她们。 上官皇后自责道:“我真是没用,这时候什么都做不了,还要麻烦沈大人和妹妹。” 第244章 废后风波(3) 瑟瑟叹道:“姐姐别说这些客气话,这事我也帮不上忙,得看沈大人怎么解决。” 此次废后的声音确实过高了,沈卿缡不说话,说明事情不严重,可是听着“废后”二字,当事人心里难受,每天提心吊胆,谁受得了?绝对是精神摧残! 之后,瑟瑟在皇后宫中坐了一天。 什么事都不做,就等前朝那边传消息过来。 和昨天一样,何家人依旧没声音,沈卿缡沉默,他们也沉默。 不过,何大人一党的官员却越闹越凶,这些人遍布朝廷各部门,官阶有大有小,大官当朝提出废后,小官在奏折上写废后,好像他们食君之禄就是为了干这么一件大事业,大有拿生命奋斗的精神。 ****** ****** 两天后。 瑟瑟如往常一样进宫,走皇城的主干道,再转皇宫的侧门。 正是早朝时分,皇上和权臣们在光明殿议政,不上朝的官员们也已经陆陆续续进入皇城各部,开始一天的工作。 瑟瑟的坐轿准备转向侧门前的那条道路,一大群身穿公服的文官突然像潮水般涌上来,很快赶超她的坐轿。 这种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立刻引起瑟瑟的注意,也引起守卫皇宫正门的禁军们的警惕。 一大波文官靠近皇宫正门,即不叫人通报,也不打算闯入,为首的文官一声令下,众官员齐刷刷跪地。 瑟瑟进入皇权中心以来,第一次看见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们集体抗议,瞧着新鲜有趣,便下令停轿,远远地望着。 只见为首那名文官大声道:“微臣昨晚夜观天象,发现紫微帝星变暗!这是后宫之中有妖孽掩盖了帝星的光芒啊!” 瑟瑟下意识地望了一下天空。 现在是白天,看不到星星。不过就算晚上,她也找不到紫薇帝星在哪里,她压根就不懂天上的星星。 守门的禁军如瑟瑟那般,下意识抬头望天,然后低声商量几句,其中一名禁军立刻转身,往光明殿而去。 虽然谁都看不懂星星,但既然是帝星,关乎到皇上,谁也不敢马虎。 瑟瑟感觉到此事与废后有关,屏息凝神,静静地听着。 然而为首的文官再也没说话。 皇宫正门前安静得恐怖。 不一会儿,一名太监从皇宫侧门走出,望见瑟瑟的坐轿,赶紧小跑上去,行礼道:“奴才给沈夫人请安。” 瑟瑟瞥一眼太监,说道:“是祥云啊,你来的正好,那个跪在最前面的大人,你认识吗?” 她目测跪在门口的人约三四十人,大部分都脸生,几个脸熟的也叫不上名字。显然不是沈卿缡一党的,她不熟悉也正常,皇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成百上千,她不可能每个人都见过。 祥云望过去,道:“那是钦天监的监正,黄慧。” 瑟瑟点点头。 难怪了,她和钦天监几乎陌路。她的人脉主要在后宫和太医院,和大理寺的关系也不错,六部也认识一些人。 钦天监主要负责天象,也就是跟天气有关。 第245章 废后风波(4) 不过应秋没有天气预报,钦天监观测气象主要是测吉凶。应秋也不是特别迷信,所以钦天监的地位一直很低。 想到天气,瑟瑟抬头望天。 今天气温不高,一大清早,天空阴阴的,没有太阳,风吹在身上很舒服。 她又望向黄慧。 不亏是钦天监的监正,选了这么个阴凉的好天气,在皇宫正门口集体抗议。如果换成前两天,这个时辰该出太阳了,夏天跪在太阳底下,就算早上也会浑身难受。 由此可见,黄慧这个人挺机灵的。 祥云又补充道:“黄慧是何德何大人的女婿。” “女婿?”瑟瑟困惑,“我怎么从没听说巫贵妃有姐妹?” 何德其人,她是知道的,是巫贵妃的父亲,兵部尚书。何德有一儿一女,女儿就是宠冠后宫的巫贵妃。儿子是何战野,封将军。应秋的将军不稀罕,尤其在帝都,凡是手上有些兵权的都能封将军,地位远远不及丞相。 祥云说道:“这事有些年头了,如今朝中无人再提,沈夫人自然是不知道的。贵妃娘娘有位姐姐,也就是何家大小姐,那年嫁给入朝不久的黄大人,可惜红颜薄命,难产去世,连孩子都没保住。” “真可怜。”瑟瑟望着跪在宫门口的黄慧。 黄大人年纪不大,看着比沈卿缡大不了多少,但在气质上却比沈卿缡苍老一些。这也难怪,妻子孩子一瞬间都死了,他能忍痛独自活下去,已是坚强。就算他是政敌的女婿,她也想同情一把。 祥云接口道:“是啊,黄大人太可怜了,他和沈大人、苏大人是同窗,都是同一年入朝为官的,如今沈大人贵为丞相,苏大人是大理寺卿,而黄大人身为何大人的女婿,却只是个钦天监的监正。” 瑟瑟不赞同地道:“大小都是一个部门的头头,总比给别人当下手强。” 一个班级有优等生也有差生,怎么可能都是人上人呢?再说黄大人算混得不错了,那吴不升还在底层挣扎呢! 祥云神秘地说道:“奴才听说,黄大人不近女色不续弦,不是怀念亡妻,而是被何家逼的,听说黄大人当年娶何大小姐也是被逼的。” 瑟瑟若有所思地道:“如果这些话不假,那黄大人此刻长跪不起恐怕也是被逼的。” 据她所知,当然也是她这几个月以来的观察——钦天监很低调,除了本职工作外,从不参与政斗。像沈卿缡前些日子受伤在家,连政敌何家都命人送了礼品过来,而钦天监的人名在礼单上一个都没出现。 废后这等大事,按照钦天监以往的行事作风,不应该参与进来。何况何家对这个不成器的女婿似乎不怎么上心,不然她不可能到今天才知道巫贵妃还有个姐夫。 瑟瑟下意识地望向阴霾的天空。 那一瞬,她懂了。 雷与气象有关,雷劈社稷坛与吉凶有关,这些都属于钦天监的工作范畴。由钦天监说出雷劈社稷坛是后宫有妖孽,比别的部门都有说服力。 第246章 废后风波(5) 那么,废后的声音十有**是从钦天监传出,不过,黄慧和钦天监都只是何家的棋子,或者是首当其冲的敢死队。 真正的王牌是何家! 何家始终不出声,恐怕是等着迎战丞相沈卿缡。 这文官之间的战斗还真是费脑细胞,她越来越期待沈卿缡会怎么做了。 ****** ****** 上午,瑟瑟把巧遇黄慧一事告诉上官皇后。 上官皇后表示对黄慧此人不熟悉,而何家大小姐和黄慧的婚姻也不太记得了。 瑟瑟从上官皇后口中得知,这段婚姻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那时候的黄慧是个十**岁的少年郎,巫贵妃尚未进宫,何家尚未得势,皇后还是太子妃。 下午,晋公公派人将皇上在早朝上接见黄慧一事告诉上官皇后和瑟瑟。 黄慧的话无非是夜观天象、帝星暗淡、后宫有妖,那个妖自然是上官皇后,因为雷劈社稷坛那夜恰巧皇上临幸了皇后,这是祖先降下天雷对皇上的警示。 于是,保后一派和废后一派在朝上大吵起来,沈卿缡和何家人依旧沉默,皇上被吵得头痛心烦,最后一甩龙袖,扬长而去! 晚上,瑟瑟回到沈府。 令她意外的是,沈卿缡居然比她早一步回到家中,一个人站在书房前的庭院里,抬头仰望渐渐变暗的天空。 一身庄重的紫色官袍,仍然披在他的身上。 这很反常。 平时除非办公,不然他是坚决不穿官袍的。 现在既然回府,一天也已结束,没理由不换常服。 瑟瑟缓步走近他。 他负手而立,背影显得异常孤寂。 她在他背后停步,轻声唤道:“喂……” 沈卿缡并不回头,仍然背着手,望着天,道:“我不叫喂。” 他的声音如往常般自信而洪亮。 瑟瑟改口道:“沈大人……” 沈卿缡转身凝注她,不满道:“你就不能喊我一声夫君吗?” “你不觉得叫夫君太肉麻了吗?” 瑟瑟望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的眼深不见底、漆黑一片,没有笑意、没有冷意、没有嘲讽,止水般静谧。 这跟平时的他不太一样。 沈卿缡不冷不热地道:“那就叫我卿缡。” 瑟瑟嗫嚅道:“卿缡。” 沈卿缡把手贴在耳朵旁,耳朵凑近瑟瑟,大声说道:“你叫我什么?我没听见!” 瑟瑟同样大声地道:“我叫你无赖!” 沈卿缡急忙捂住耳朵往后退一步,表情无喜无悲,淡淡道:“今天没心情逗你玩了。” 瑟瑟早已看出他的异常,不敢像以前那样同他胡搅蛮缠,关切地道:“是不是废后一事令你为难了?” 沈卿缡没有回答。 他又望向天空。 此时天色全暗,浩瀚星空,神秘莫测。 瑟瑟也仰望星空。 这是她今天不知道第几回抬头了,总算看见了星星。 沈卿缡忽然说道:“我跟着老头学为官之道,也学天象占星。” 瑟瑟转而看向沈卿缡。 他口中的老头是他的老师——老丞相。 这家伙从不尊师重道! 第247章 废后风波(6) 沈卿缡又道:“天上的每一颗星斗似乎都能影响人间的格局、人的命运,可我不信,我不想学,老头却威胁我,如果我不肯跟他学,他就下一道命令,叫我一生一世都不能入朝为官。” 瑟瑟震惊! 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丞相,不会也是个无赖吧? 沈卿缡继续说道:“他不但是丞相,还是和先帝一起长大的玩伴好友,是先帝最信任的人,他的一句话能改变我的命运。我一心入朝为官,不敢得罪他,迫不得已跟他学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其实我更想学一些防身的功夫,他却不给我一丝空余时间。老头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只是迫于他的身份,我没揭露他。” 瑟瑟闭口不说话,静静地听着。 这是他第一次亲口告诉她,以前的事。 原来,他也有害怕的人。 她想了解他更多,比如为官以前的他,比如帝都之外的他。 从奶奶那里得知,沈家以前很落魄,居无定所,四处流浪,直到进入帝都朝歌城,沈家才慢慢好转起来。 然而,沈卿缡却不再继续那个话题,又返回到当下,说道:“现在,我是丞相,我随便举荐一个人,就可以改变这个人的命运。丞相岂非比那些星星更厉害?” 瑟瑟望向星空,说道:“人有智慧,星星没有智慧,人当然比星星厉害。” 在她眼中,天上的繁星是飘浮在宇宙中的行星,就算她见过阎王,也不会忘记人类已经踏出地球。同样的,就算人类已经登上月球,她也不能否定阎王的存在,因为谁也不知道宇宙之外是什么。 沈卿缡问:“瑟瑟,你能预测出明天的天气吗?” “我又不是天气预报。” 瑟瑟不知他东拉西扯想说什么,总觉得他有心事。 可是,她没有他那样聪明的头脑,算不出他此刻的心思,除了陪他之外,只能回答他一个又一个奇怪的问题。 沈卿缡道:“天地运行都有自然规律,掌握规律就能预测出未来的天气,在这方面,黄慧是个中好手,难得的人才,我不想赶走他。” 瑟瑟意外道:“没想到你也有爱惜人才的一面。”因为想留下黄慧,所以一直苦恼到现在吗? “他领导的钦天监向来安分守己,从不与我冲突。” “原来是没惹到你啊!” “瑟瑟。” “嗯?” 沈卿缡凝视瑟瑟,认真说道:“我自认为不是清正廉洁的好官,我曾行贿,也曾受贿,做不到老头那样的高尚品格,但我分得清轻重,我是这个国家的丞相,我可以利用职权谋取利益,但我必须守住这个国家,如果国家没了,要我这个丞相做什么,如果国家贫瘠了,我又如何从中牟利?” 瑟瑟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才说道:“你的想法很伟大,但是如果你能不把牟取利益挂在嘴边,我想你会更伟大。” “瑟瑟。”沈卿缡又唤她。 瑟瑟体贴道:“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吧,只要不是说你在外面有了私生子,我想我都能承受住。” 第248章 废后风波(7) 沈卿缡转身背对瑟瑟,仰望浩瀚无垠的苍穹,平静地说道:“平息废后的声音不难,我能想出上百种方法,其中一种方法是牺牲黄慧。可是,既然我能轻易解决掉一个人,那么,为什么我不可以解决天降之雷?” “啊?” 瑟瑟感觉到这是沈卿缡正在纠结的问题。 然而,她听懂了他的话,却没懂他的意思。 沈卿缡又道:“黄慧看一看天空,就能预测出打雷下雨,既然我们已经知道要打雷,为什么不能事先预防,避免被雷打到呢?” “你的想法……” 瑟瑟太震惊,以至于迟迟找不到词形容他。 沈卿缡没回头,自我评价道:“是不是很疯狂很可怕?与天斗,像不像疯子?” “不!”瑟瑟摇头否定,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万千感慨化作简单的一句话,“我发现我好喜欢你!” 沈卿缡回眸一笑,“这算什么回答,你本来就喜欢我。” 瑟瑟从背后搂住他,心情激动:“我觉得我此刻爱上你了!” 沈卿缡转回身,凝望着她的眼眸,微笑回应:“我也爱上你了,我的妻子居然没被我的疯狂想法吓到,反而欣喜若狂。” “你太帅了!”瑟瑟赞道。 “你的夫君一向很帅。”沈卿缡淡定道。 瑟瑟眼睛亮亮的,与他对视,赞美声不断:“我们这些人——我、皇后姐姐、何家人、黄大人、所有人,在你的面前,都不过是一群凡夫俗子,想法都太肤浅。” 沈卿缡美滋滋地道:“这个自然,你的夫君是世上最聪明的人,绝世无双。” 瑟瑟无视掉他的臭屁,滔滔不绝地道:“何家人只想废后,好让巫贵妃取代皇后姐姐。我也只是在想你会怎么平息这场风波,所有人想的,不是废后就是保后,可是你却在想,怎么避免被雷击。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个想法太……太……” 沈卿缡耐着性子等待她的下文。 瑟瑟一跺脚道:“对!就是太疯狂!可是我喜欢!” 他的想法放在现代毫无新意,然而在古代应秋实在疯狂,像个疯子。 应秋不是很迷信,但是对于天与地、神与鬼仍然充满敬畏。 天雷降下,这里的人不会考虑雷劈至高点,不会去想树能导电,他们首要思考的仍然是吉与凶,这是根深蒂固的观念,就算是沈卿缡也逃不出观念的枷锁。 在他看来、在所有古代应秋人看来,避免雷击,等于与天抗争。 瑟瑟停止不了的赞美和表白:“朝中人都说你的想法是不可预测的,谁都不知道你心里面在想什么,现在我终于理解这句话了。你的想法太帅了,我好爱你,以后都不会爱上任何人了,就算别人用文武双全的绝世好男人诱|惑我,我都不会放开你!” 她的过分热情反而令沈卿缡产生了疑虑。 沈卿缡摸摸她的额头,忧心道:“瑟瑟,你到底是理解我了,还是被我的想法吓坏了?”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惊人,不是一般人能够接受的。 第249章 废后风波(8) 瑟瑟点头如捣蒜,肯定道:“理解!我很理解!你想做一根避雷针!” 如此高科技的设想都被他想到了,这家伙的脑袋得有多么先进?简直就是那什么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载,都能预知未来了! 然而仔细想想,每一次人类的进步,不都是从疯狂而大胆的想法中不断探索试验得来的吗? 他不当丞相的话,搞科研估计也能搞出一番事业。 沈卿缡沉吟道:“避免雷击,所以是避雷,但是你为何会想到针?” “这个……嗯……” 瑟瑟慎重地思考起来。 像她这样的穿越人士,带着类似前世今生的记忆,以沈卿缡的智商不难理解,向他坦白的话,应该不会出现妖孽一说,再说他自己就是妖孽,智多近妖啊! 但是这家伙太精明了,凡事以利为先,比商人更像商人。 今天他能想到避雷,难保以后不会想到别的什么,如果被得知她的脑袋里装着许多稀奇古怪的现代产物,不知会被他利用到什么程度。 其实利用她倒无所谓,关键是她想帮也帮不上忙。 比如这个避雷针,她只知避雷针有什么作用,但要她凭空造一个避雷针出来,跟登天也没什么区别了。 术业有专攻,她以前又不是搞科研的。 而且穿越前阎王再三强调,她必须无所作为! 这就注定她不是天才女主,不能在古代搞创造发明,确切的说是剽窃现代产物,放在古代找存在感。 以免横生枝节,她还是单纯一点,郝瑟的身份挺不错,何必再冒出一个现代人瑟瑟出来呢?再说瑟瑟就是郝瑟,郝瑟就是瑟瑟! 瑟瑟打定主意,不谈穿越,于是无赖道:“你问我为什么,我也答不上来,你说避雷,我脑子里就想到了避雷针,硬要解释的话,大概就是一瞬间的灵感吧。” 沈卿缡虽然察觉瑟瑟的话虚虚实实,不太可靠,不过却没有追问下去。 纵然他智谋无双,也绝不会想到瑟瑟拥有两世记忆,更何况他对瑟瑟的身份背景了如指掌,她在他面前没有秘密可言。 所以,尽管此时瑟瑟显得极为敷衍,他也只当她在胡思乱想而已。 沈卿缡觉得瑟瑟的胡乱想象挺有趣,困扰多日的问题似乎能从她的口中得到一些灵感,于是问她:“那你觉得避雷针要如何防止雷击?” 这下难倒瑟瑟了! 她以前文理科都不好,勉强在及格线上徘徊,课外阅读量也不丰富,聊避雷针这类学术性问题她不在行,娱乐八卦倒是能聊上一聊。 上次玉凌飞在奉天大街一曲成名后,又迷倒了一片少女少妇,听说一些极端分子三更半夜爬玉府的围墙,被罗校尉等人抓个正着。 哦,扯远了! 瑟瑟拉回思绪,说道:“好像避雷针的作用是把附近的雷引到自己身上,之后再把雷电引入大地,然后就没了。” 沈卿缡想了一下,忽然一把抱住瑟瑟,高兴道:“好瑟瑟,我知道怎么做了,现在我要入宫一趟,你自己吃晚饭,别等我。” 第250章 百官掐架(1) 话音一落,转身离去。 瑟瑟愣在原地。 这就完了?他知道怎么做了? 神人啊! 是谁说沈大人是被挑剩下的男主!? 哦,是她说的。 她认错! 只怪当初目光短浅,没看出沈大人是男主中的极品,极品中的稀世珍宝! 这要换成别家男主,女主一不小心从嘴里蹦出个现代物,非刨根问底不可,等女主做出以后,那叫一个赞叹啊! 再看她家的卿缡,从容淡定,波澜不惊。 她就说了那么两句近乎简陋的话,沈大人稍加思索,估计脑袋里已经出现避雷针的草图,这就是绝无仅有的智商!这才是真正的天才!哦不,是鬼才!他的行事作风不怎么正派。 瑟瑟发现自己越来越爱沈卿缡了,看待沈卿缡的态度180度大转变。 以前认为沈卿缡没有玉凌飞漂亮,现在觉得玉凌飞就是个娘娘腔,沈卿缡清俊儒雅,淡淡的书卷气平添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 瞧他的背影,如诗如画,似梦似幻。 迷人啊! 她痴痴地望着沈卿缡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夜色当中。 ****** ****** 新的一天。 瑟瑟仿佛陷入热恋中,整个人飘飘然,看什么都是唯美而浪漫的。 她如往常一样进宫,在皇宫侧门被熟人拦下。 晋公公早已等候多时,远远地向瑟瑟招手。 等到瑟瑟靠近了,他上前两步,笑盈盈地道:“一日不见,夫人的气色红润细腻,可是又有什么新的保养秘方了?不准藏私。” 瑟瑟下令停轿,抬手摸着自己光滑的脸颊,笑得合不拢嘴,“是吗?我的气色好很多吗?” 晋公公娇笑道:“哪是好很多呀,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前几日夫人脸色暗黄,一点精神都没有,奴家瞧着心疼的紧,奈何最近事情太多,都不能跟夫人好好聊聊。” “也没什么秘方,还是以前那些美容方子,只不过最近有种恋爱的感觉,心情好了,气色也就跟上来了。”瑟瑟一向把晋公公当姐妹,讲话很随意,“公公怎么有空在外闲逛?不怕皇上找不到公公大发雷霆?” “夫人就爱诬陷奴家,奴家哪敢闲逛呀,还不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在此等候夫人。”晋公公手中拂尘往光明殿一指,笑言,“夫人,咱们边走边谈可好?” “全听公公的。”瑟瑟笑着回应。 对于自己突然要去光明殿面圣,她一点都不紧张,这主要是因为请她的人是晋公公。 在某些时候,晋公公其实比沈大人更可靠。和沈大人组队抗敌,很难猜中他的下一步计划,这就很被动了,而和晋公公组队办事,通常都能非常默契的配合。 晋公公属于神一样的队友,而沈大人…… 这话应该这么说—— 在沈大人眼中,她和晋公公都是猪一样的队友…… 晋公公和瑟瑟的坐轿并排而行。 太阳已经爬上光明殿的飞檐,时辰不早了。 往常这时候已经散朝,今天却有些特殊。 —————— 今晚别等我更新,白天已更三章,昨晚没睡,我现在要去睡觉了,下一章要到明天。 第251章 百官掐架(2) 晋公公看看天色,然后说道:“夫人进入光明殿后不必紧张,皇上您见过好几回了,这朝上的皇上跟朝下的皇上没什么区别,至于那些文武官员的话,您就当放屁。” 瑟瑟好奇地问:“公公,皇上找我,所为何事?” “正要说呢,您就问了。”晋公公笑了起来,“也没什么大事,本来打算散朝后再召见夫人,但今儿那几位大人实在缠人,怎么都不肯放皇上走,皇上也就随着他们了,便叫奴家在宫门口等着夫人,夫人何时入宫,就带夫人去见皇上,地点不限。” 瑟瑟笑了笑,“公公糊涂,还是没告诉我是什么事。” “瞧奴家这记性。”晋公公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是关于避雷针一事,昨晚沈大人向皇上提起避雷针,奴家当时也在场,沈大人的话太专业,皇上虽然觉得避雷针的提议很好,可惜没听懂沈大人那些专业话,奴家也没懂。好在沈大人说,避雷针的灵感来自于夫人,皇上和奴家听了后都很高兴,沈夫人的话,皇上和奴家就都能听懂了。” 瑟瑟郁闷道:“你是说我讲话比较白吧?” 为什么她有一种智商和皇上、晋公公是一个级别的感觉? 晋公公笑得欢乐。 不多时,瑟瑟跟着晋公公走进光明殿,把水晶和苏蓉蓉留在殿外。 ****** ****** 应秋皇宫有三大主殿,一句话概括就是——东祥西瑞、正大光明。 举行朝会的光明殿就在东西两大主殿的中间。 瑟瑟第一次走进象征应秋皇权的光明殿,扑面而来一种令人窒息的庄严。 帝王的王座在大殿的台阶上,念帝端正地坐于王座之上,高于殿中所有人。 应秋的龙袍以黑色为主色调,配以暗红色图纹,形制同文官的广袖宽袍。暗色系的厚重龙袍,给人沉稳而庄重的感觉。 瑟瑟觉得晋公公的话不对,穿上朝服的皇上已经不是平时的皇上了。皇上平时随和可爱,虽然宠信贵妃冷落皇后很恶劣,却也不似眼前的严肃冷酷,此刻的皇上如人前的沈大人,装腔作势,道貌岸然。 人果然都有两面。 跨过高高的大殿门槛,红色的地毯直铺向帝王的王座。 红毯两侧,是排列整齐的文武百官。 文官分两种,一种身穿紫色官袍,一种是绯色官袍,紫色为三品以上大官,绯色是五品以上大官,因此队伍排列是紫色在前,绯色在后,另有少数绿色官袍排在队末。 应秋以文治国,武将比绿色官袍还少,清一色黑衣黑甲。 百官们微微垂下头,大殿中寂寂无声。 晋公公把瑟瑟领到红毯之前,示意瑟瑟可以行礼了。 瑟瑟平时遇念帝,一般情况下都是福身请安,如今在光明殿中,不需要晋公公提醒,也知要行庄重的叩拜大礼。 她双膝下跪,大喊“臣妾郝瑟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深拜下去,双手贴地,前额轻碰手背。 念帝道:“平身!” “谢皇上!”瑟瑟起立站正,悄悄地瞥了眼站在百官之首的丞相大人。 第252章 百官掐架(3) 沈卿缡站在红毯之右,距离帝王最近的位置,面朝帝王,笔直而立。 瑟瑟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那肃穆的背影已然知晓他冷峻的神情。 换成以前,她会暗骂一声:又再装了! 今天却发现他特别英俊神武,光是一个背影就给人不怒而威的感觉,虽然是文官,却也能叫人胆战心惊。 以前她总认为丞相比王爷低人一等,这是错误的,真正辅佐皇上管理国家的人是丞相,虽然丞相没有皇家高贵的血统,却能真正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高权势。 她家卿缡真帅啊! 她以前的想法是多么肤浅啊! 看别人家的男主都是皇帝、王爷,就觉得丞相是被挑剩下的,明明丞相才是最好的那一个。 她发誓,这绝对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再说应秋也没西施! 念帝凝望着瑟瑟。 暗想沈夫人怎么愈发美艳动人了? 初见她时,尚显青涩,虽觉好看,却远远不及贵妃。怎么几个月过去,沈夫人的外在美貌和内在韵味均已超越贵妃?难道沈爱卿有调|教女人的秘方?能让女人越变越美?改天得好好问问。 他下意识地转向沈卿缡。 只见沈卿缡一脸严肃,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很会调|教女人的风|流才子。 他联想到沈卿缡平日里端庄肃穆的言行举止,觉得在调|教女人方面,还是自己比较厉害。这么一想,心里美滋滋的,发现自己终于有一样能超越沈爱卿了。 他又想起皇后最近也变漂亮了。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是两个女人天天腻在一起研究美丽秘方的成果,这倒是不错,可惜贵妃向来与皇后不和,不然也能越来越美。 想到皇后,念帝又想起那晚留宿皇后宫中。 皇后平时端庄贤惠,一到夜晚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以前怎么没发现皇后妖娆的一面? 怎奈近两日贵妃闹得厉害,他心里依旧喜欢贵妃,只好陪伴贵妃。岂知朝中废后声起,换做以往,他肯定要借着这股邪风把皇后废了,可他还没尝够皇后的滋味,舍不得啊! 钦天监说什么帝星变暗、后宫有妖,害他都不敢去皇后宫中。 好不容易沈爱卿说了个避雷针,应该能平息废后之声,哪知道大臣们就跟疯了一样,越闹越凶,今天不给他们一个结果,就不放他回后宫。 当皇帝难啊,当明君更难啊! 而这时候沈爱卿又跟他玩沉默。 沉默是吧?把他女人弄过来,看他还能沉默多久。 念帝觉得自己真机智,得意地望回瑟瑟,说道:“昨晚沈爱卿连夜入宫,告诉朕避雷针一事,朕听后觉得十分有趣。让朕意外的是,避雷针的灵感来源竟出自于沈夫人。沈爱卿对避雷针的设想朕都听了,不过爱卿的话颇为费解,朕觉得还是问沈夫人比较好,朕与沈夫人向来心意相通。” 瑟瑟回想当日殷夫人教授的礼仪。 大殿之上,一举一动都有讲究。 尤其是回皇上的话,语气必须不温不火、不急不慢,方能体现出一品国夫人的形象。 第253章 百官掐架(4) 她悄悄地吸一口气,正欲回话。 只听红毯之左有人大喊一声:“皇上三思啊!” 等等!说好的大殿之上语气不急不躁呢? 这又急切又暴躁还很大声是怎么回事?权臣的风范呢? 瑟瑟侧头望去。 只见一头白发的老臣缓步走出队列。 老臣年纪很大,看起来比奶奶还老,一身紫色官袍,显然是三品以上高官。 应秋当然有退休制度,但是一些能力特别优秀的官员会被皇上留下,榨干所有剩余价值。 眼前这位已然到了退休年纪的官员却不是皇上留下的,而是先帝留下的,辅佐看似年幼实际上老大不小的皇上。 先帝这一举措的原意很好,希望儿子能在老臣的辅佐下再创盛世天下。可是当今皇上的能力远不及先帝,克不住老臣。好在老臣都老了,这两年陆陆续续追随先帝去了。然而总有几个老当益壮的,比如严昱,大有要过百岁大寿的趋势。 念帝一见严昱,整张脸愁成一团,无奈道:“严卿,你怎么又跑出来打扰朕说话了。” “因为老臣听皇上的意思,似乎已经同意沈大人的设想。”严昱出列后,全身放松,找了个最为舒适的站姿,然后瞅了一眼瑟瑟,“老臣虽然不认同雷打社稷坛和皇后有关,但是要在社稷坛上立一根什么避雷针,老臣第一个反对!” 瑟瑟被严昱犀利的眼神瞧得浑身不自在。 严大人在朝中是名人,年轻时从地方上调入帝都为官,和老丞相共事近五十年。先帝在世老丞相在朝时,为人乖巧,这也是为官的长久之道。后来先帝驾崩老丞相离朝,严大人越来越嚣张,他受先帝遗命辅佐皇上,又是朝中资历最老的老臣。 皇上拿严大人没办法,多次找她诉苦,骂严老头老不死,就跟钉子户似的。 所以她有点忌惮严老头,就怕被严老头盯上,以后该是她找皇上诉苦了。 这时,红毯之右走出一名官员,说道:“微臣反对严大人的反对!” 瑟瑟转去看一眼。 那人恰巧也在看她,只是一眼过后便又转向王座的方向。 此人她熟,姓汪名洋,礼部侍郎,是沈卿缡一派的,和她聊得挺不错,年纪比沈卿缡大上几年,像个老大哥,别看现在一本正经,私下里粗话一堆,见谁不爽就骂谁,比苏默存那个闷骚要率真可爱。 哦对了,私下里大家都叫汪洋为汪恶霸。 念帝一看是汪洋,暗叹一声道:“汪卿,有话不妨直说。” “是,皇上。”汪洋缓缓而道,“微臣敬重严大人对应秋做出的贡献,但是严大人毕竟年纪大了,难以接受新事物,守着老一辈的思想停滞不前,这是耽误应秋的进步。微臣认为,沈大人的设想非常完美,用避雷针将附近的雷电吸引到自身,最后引入大地,这样就不会再出现雷打社稷坛一事,也免得有些人出来妖言惑众。”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恶狠狠的出口。 第254章 百官掐架(5) 红毯之左又走出一官员,怒瞪汪洋,质问道:“什么妖言惑众?你说谁妖言惑众?” 瑟瑟似乎看见何战野悄悄拉了一下那位官员,却被那官员一把甩开。 瞧那官员目中无人的模样,何战野对他无可奈何的模样,显然是何家人,而且是何战野的长辈。 何家人在朝为官的着实不少,但是能站在光明殿上的除了何战野就只剩下两位了。一位是何战野的父亲何德。何德她见过,比眼前的官员稳重,那么此人应该是何德的弟弟——何能,巫贵妃和何战野的叔父。 汪洋轻蔑地斜一眼何能,冷声道:“我说你了吗?” 何能向念帝躬身行礼,“皇上,臣也有话要说。” 念帝眼见何能走出队列,头疼又犯。何能是贵妃的叔父,如果不允许何能说话,回头贵妃又该说他冷落何家人了。 于是,他凉凉地说道:“何卿但说无妨。” 何能自知背后有贵妃撑腰,气焰嚣张,傲慢地瞥向红毯之右,说道:“沈大人又不是钦天监的人,在天象占星上的造诣远远不及黄大人,所以才会说出避雷针这种荒唐的设想。天雷是上天给与人间的警示,是先祖对皇上的警示。黄大人昨天就说,帝星暗淡、后宫有妖,当务之急是捉妖,倘若弄出那什么避雷针,触怒上天和先祖,恐怕不是打下两片瓦这么简单了。” 何家一党的官员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何大人所言极是。” “这倒也是,天象占星方面还是黄大人更胜一筹。”念帝想了想,在百官中寻找黄慧的身影,“黄大人,沈爱卿对避雷针的设想你也听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黄慧走出队列,语气平淡地道:“微臣赞同何大人。” 念帝不满地道:“你也认为沈大人的设想荒缪至极?” 黄慧道:“沈大人当年跟随老丞相学天象占星时,就对天地神灵持轻视态度,沈大人能想出避开天雷一事,目的只是想反驳微臣的预言,保住皇后后位,因为皇后娘娘是沈夫人的结义姐姐。” 何家一党的人又附和:“正是如此。” 汪洋大声反驳道:“黄大人此话当真可笑,应秋向来以技术为重,当年老丞相教导我们,要对天地神灵保持敬畏之心,却不可盲目信任,你们这不是妖言惑众是什么?皇后娘娘由先帝赐婚赐姓,由武圣上官家族保佑,怎么可能是妖?无稽之谈,滑天下之大稽!” 何能目光不善地盯着汪洋,讲话声音越来越大:“正因为皇后是先帝赐婚赐姓,所以天雷才会降至社稷坛,社稷坛是祭拜天地先祖的地方,这是天地先祖在告诉皇上,上官家族已不再拥护皇后!” 汪洋激动地指着何能,直白道:“你们何家就这么希望废后,好让贵妃代替上官皇后?” 何能索性面朝汪洋,破口大骂:“诬陷!你这是诬陷,我们何家从始至终就没提废后一事,是今天沈大人提出如此荒谬的设想,我们才不得不善意地提醒皇上,你不是说老丞相教导我们要对天地保持敬畏之心吗?那么沈大人如此对待天雷,是何意?” 第255章 百官掐架(6) 瑟瑟立在红毯中间。 她的左边是目眦欲裂的何能,右边是横眉倒竖的汪洋,两人越争越凶,似乎早已忘记身在光明殿中,每每骂出一句话便不由自主往前走一步,彼此越走越近,距离瑟瑟也越来越近。 两人口水四溅,瑟瑟夹在中间苦不堪言,却始终没忘记自己身在朝会上,必须保持肃穆。 只听汪洋丝毫不服输,大声说道:“每年夏天朝歌城总有几处建筑遭到雷击,沈大人的设想是为应秋造福,是在保护百姓!” 何能恶声恶气地道:“什么保护百姓?分明是想保护妖后!” 汪洋听后大怒,回骂道:“什么妖后!我看后宫确实有妖,是个妖妃!” 瑟瑟再也忍受不住,抬起手臂,拿衣袖抹去脸颊上的口水。 太恶心了!他们俩骂得有多凶残! 说好的大殿之上庄严肃静呢? 太嚣张!太过分! “大殿之中,皇上面前,争吵不休,成何体统?”沈卿缡突然出声,“恶意评论后宫妃嫔,罪加一等。” 他的语调冷酷而漠然,声音似能穿透大殿,令所有人安静下去。 他依然面朝帝王背对群臣,背影霸道而威严。 文武大臣胆战心惊地望他一眼,随后垂下头。 仿佛从沈卿缡的话中得到了勇气,一直在无可奈何的念帝振作了起来,又恢复成高高在上的帝王,冷声下令:“何能、汪洋,出去各领十杖。” 没人敢有异议,何能、汪洋异口同声地道:“遵旨。” 两人转身走出光明殿,跨出门槛时,对视一眼,均朝对方冷哼一声。 ****** ****** 光明殿安静了。 有何能和汪洋的例子在先,群臣不敢再有争执,个个低眸垂首,就像瑟瑟刚走进光明殿时那般的庄严。 瑟瑟也不敢出声。 有些场合不适合随意闲谈,后果就如汪洋一样,汪洋算得上是沈卿缡的嫡系一派,却也因为沈卿缡的一句话挨了十杖,她可不想也挨十杖! 又静了一会儿。 念帝见没人说话,于是转向沈卿缡,问:“沈爱卿可还有话要说?” 沈卿缡平静地道:“等何大人和汪大人进殿后,臣再说话。” 念帝点头同意,只要沈爱卿肯说话就行,就算等到午时三刻也没问题。 他又望向瑟瑟,说道:“那沈夫人继续说你刚才的话题。” “皇上,臣妾一直没说话。”瑟瑟郁闷道。 她进殿后就被严昱老头打岔,一直打岔到现在。 是谁说在大殿上讲话必须缓慢?讲话慢根本插不上话好吗? 这哪是什么朝会,简直像菜市场! “哦对。”念帝被大臣们吵得心烦意乱,也忘记自己是为什么召见瑟瑟。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望片刻,都在等待僵局被打破。 何能和汪洋的十杖很快打完。 两人各自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走进大殿。 何能一脸愤恨地瞪着汪洋,不敢说话。 汪洋的脸上呈现一种痛并快乐着的诡异表情,得意地撇着何能。 看他们的模样,似乎执行杖刑的人并未下重手。 第256章 百官掐架(7) 念帝不等两人归队,就问沈卿缡:“沈爱卿现在可以说了吗?” 沈卿缡走出队列,躬身一礼,平静地说道:“昨夜臣向皇上提出避雷针一事,已经得到皇上许可,当时晋公公在场,公公可以作证。” 晋公公一听今天朝会他也能发言,急忙站出来:“是的,皇上,奴婢可以作证。” 念帝恍然道:“对,朕已经同意沈爱卿的提议。” 严昱走出队列,大声反驳:“老臣反对这个提议!” 静观其变的何德也终于走出队列,沉着地道:“微臣的想法与严大人一致。” 何能被打怕了,但却不想拖哥哥的后腿,紧跟其后:“微臣的想法也同严大人一致。” 紧接着,又有七八位官员走出来反对沈卿缡的提议。 瑟瑟看不过去,总觉得沈卿缡孤立无援,大声道:“我反对,他们的反对。” 汪洋欣赏地看一眼瑟瑟。 沈夫人果然与他志同道合,连反对声都与他差不多。 念帝感兴趣地道:“沈夫人,你说说。” 瑟瑟想了想。 很多话其实汪洋已经说过,但都没用。 这些老顽固一口咬死在“帝星变暗”上面,将迷信进行到底。 其实这些人不一定都相信后宫有妖,也有可能完全不信,但就是不同意沈卿缡。 他们的目的是废后,达到目的就行,至于过程不重要。 所以,不用跟他们辩论“帝星变暗、后宫有妖”这句话有没有科学依据,只要让他们同意或者闭嘴就行。 “雷电是自然灾害,防范不好可能会引起火灾。”瑟瑟意识到这句话没有分量,立刻换一种说话方式,“冬天藏冰是为夏天防暑,夏天打雷为什么就不能竖避雷针防灾?你们说天雷是上天对人间的警示,那我也要说,春夏秋冬,一年四季的冷暖更替,是上天对人间的考验,你们却违背上天的旨意,企图在夏天找一丝凉快,冬天找一丝温暖,这点考验都受不了,还谈什么敬畏上天?不觉得你们的做法是双重标准吗?” 严昱驳斥道:“强词夺理,一派胡言!” 瑟瑟懒得理睬严老头,对念帝说道:“臣妾建议,封掉严大人、何大人家中冰窖,没收团扇等一切解暑之物。” 汪洋附和道:“微臣赞同沈夫人。” 然后又站出十几人,都说赞同沈夫人。 何能鄙夷地道:“一介女流,怎配在皇上面前谈论朝政!” 这是藐视女人啊!瑟瑟愤然道:“你妈不是女人吗?你老婆不是女人吗?没女人哪来的你?没有你也没今天什么事了!” “你你你……你个粗鄙的商人女!”何能没想到沈夫人竟然当着皇上的面对他恶言相向。 其实,只要他想一想当初瑟瑟当着皇上的面毒打宫女一事,这事就容易理解了。 瑟瑟也没想到,居然有人当着她的面,骂她粗鄙,嘲讽她是商人女! 虽然私底下骂她的人、看不起她的人确实不少,却都没有何能这么嚣张! 第257章 百官掐架(8) 欺人太甚! 瑟瑟恨得牙痒痒。 想到何能和汪洋被打十杖后依然健全,能走能骂人,大不了她也领十杖,反正晋公公在场,相信晋公公会在关键时刻帮她说话! “商人女怎么了?商人促进贸易,纳税增加国库收入,为国家做出巨大贡献。”瑟瑟咄咄逼人,“你每年的俸禄可都是商人的纳税钱,还有你吃进嘴里的饭菜,都是农民伯伯辛苦种出来的!” 她本想骂他鱼肉百姓什么的,想到沈卿缡也爱受贿,便闭口不谈,免得惹祸上身。 何能气得说不出话,转向念帝,“皇上,沈夫人当着皇上的面出言不逊,必须杖刑!” 瑟瑟早已做好杖刑准备,一点都不怕他。 她只恨自己没带双头金蛇杖,不然一杖打断何能的腿,一起受杖刑。 念帝是出了名的护花使者,自然不听何能的话去打瑟瑟。 他完全无视何能,对沈卿缡说道:“沈爱卿,继续说下去。” 只要沈爱卿不再沉默,他就不怕底下那群无法无天的官员。 沈卿缡双手递上一本奏折,说道:“臣的话,全写在折子上。” 何家一党见他有备而来,都在心里骂他阴险狡诈。 他早就得到皇上的同意,却在一开始选择沉默,把他们当猴耍,看他们闹笑话。他早就写好奏折,却不拿出来,非要等到他们把皇上闹得烦了,等到皇上不得不求助于他时,他才开口说话。 可恶至极!在皇上面前装好人,背地里竟干坏事! 晋公公恭敬地接过沈卿缡的奏折,往上送到念帝手中。 念帝翻开奏折一字一句地细看,看完之后大声赞叹:“沈爱卿的提议当真完美,成立天工部负责研制和维护避雷针,暂时设在钦天监之下也很不错,钦天监负责观察气象,能更有效的辅助天工部研制避雷针。雷电一过夏就少了,这件事要抓紧时间办了。” “皇上三思啊!”严昱一把老骨头痛心疾首地跪下去, 何家一党的人也齐刷刷地下跪抗议。 瑟瑟扫视两侧,竟然跪了一半的人 她总算见识到何家的势力有多大了。 念帝最怕严昱,不仅因为严昱脾气顽固执着,更因为严昱是先帝留下的老臣,不敢不敬。 他求助沈卿缡:“沈爱卿啊,你看严大人他们不同意,你得说服他们啊。” “臣遵旨。” 说完,沈卿缡转身。 他站在百官之首,一转身,便将所有人看了个清楚。 他背对念帝,面朝群臣,用威胁的口吻说道:“在应秋,第一决定权在皇上,皇上已于昨晚同意了沈某的提议,就在刚才,皇上又同意了。应秋的第二决定权在丞相,也就是沈某本人,既然此事由沈某提出,沈某自然不会反对自己。之所以现在才向大家公布,是想看看朝中有多少人反对皇上,以后也好留个小心。” 何能不服道:“你这是独断专行!” 沈卿缡笑道:“说的很好!如果全国所有政事全部放在朝会上大家一起商议,那么还要皇上,以及辅佐皇上的丞相做什么?到时候有人同意有人反对,那么一天下来都不能决定一件事。” 第258章 百官掐架(9) 何能哑口无言。 群臣惊恐而羞愧地低下头。 被沈大人这么一说,好像他们的反对声是在针对皇上。皇上虽然欺软怕硬、不够英明,但若激怒皇上,自己肯定没好下场。 沈卿缡没有感情地盯着何能,不冷不热地道:“何大人,沈某看你该去重温一下何为礼法。” 他的身后是高坐龙椅的帝王。 他的一句话,能影响帝王的下一句话。 念帝顺着沈卿缡的话说道:“何能降为五品,去跟礼部尚书好好学习礼法。” “微臣不服!”何能抗议,“微臣学礼法,汪洋也得学!” 汪洋得意道:“我是礼部侍郎,礼部尚书杨大人一直是我的上司。” 何能咬牙切齿,又想开骂:“好好,为什么只有微臣降级,这汪洋明显是沈丞相一党的……” 沈卿缡冷冷打断:“何能不服皇上旨意,再加一罪。” “降为六品,革去兵部侍郎一职,调到礼部。”念帝和沈卿缡一唱一和。他早想找回自己的威仪了,如今有沈爱卿在前面抵挡那群嚣张的大臣,怎么都得治治这群大臣,事后贵妃要闹起来,他就说是沈爱卿的主意。 何能看看众人,见没人帮他说话,于是将矛头指向瑟瑟,“那沈夫人……” 何德低喝道:“何能,闭嘴!” 这个弟弟蠢得可以!一点都不会看局势!现在是沈卿缡说了算,居然还想惩治沈卿缡的女人!他的女儿在后宫得宠,而沈卿缡是在前朝得宠! 严昱受先帝遗命辅佐当今皇上,他不怕沈卿缡,冷笑道:“沈大人……” 沈卿缡蓦地转看向一头白发的严昱,抢先一步威胁道,“严大人最好闭嘴,散朝以后,沈某有话告诉大人。” 严昱清楚地看见沈卿缡眼中的阴冷气息,不知为何,竟不敢再说下去。 他感觉到了,自己如果多说一句话,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他为官几十年的直觉。 见严昱变乖了,沈卿缡转向下一个目标,“黄大人的气象预测在应秋确实无人能及,沈某记得皇上留宿皇后宫中那日白天,钦天监的夏大人告知沈某晚上会打雷,我想黄大人的天象学不该连夏大人都不如。以后打更报时的时候带上未来的天气情况,防止下次打雷时,皇上留在哪位娘娘宫中,那位娘娘又被说成是妖。” 他不是向钦天监提出意见,而是在下令! 因为他是丞相。 瑟瑟和所有人震惊地望着沈卿缡。 这么大一个漏洞全朝的人竟然都没看出来,而沈卿缡却早已看透看明。 这个阴险的家伙纯粹在看他们唱一出闹戏。 沈卿缡转身面向皇上,躬身行礼,“钦天监黄慧工作疏忽,未能及时预报雷电,导致社稷坛被雷击,臣请皇上,罚黄慧半年俸禄并配合天工部立刻研制避雷针。” 念帝高兴道:“准!” 这样一来,流言散去,他又能去皇后宫中了。 至于该惩戒谁,该奖励谁,沈爱卿会处理妥当的。 沈爱卿是老丞相唯一的学生,而老丞相是父皇唯一信任的人,老丞相离朝时,曾将他托付给沈爱卿,所以他非常信任沈爱卿。 第259章 是正是邪(1) “臣无事再奏。” 沈卿缡平静地退回队列,仿佛从未站出来,把庄严的背影留给惊恐的群臣。 接下去,没人敢再反对沈卿缡。 文武百官低垂着头,一个个跟木头人似的。 瑟瑟又惊又喜的望着沈卿缡。 这个人太难琢磨,谁都猜不透他的心思,谁都不知道他的下一步计划。 他的沉默,并非一筹莫展,而是成竹在胸。 安静片刻后,晋公公在念帝的示意下,大声宣布:“退朝!” ****** ****** 念帝离开后,百官才敢走出光明殿。 入朝时第一个走进大殿的人是丞相,出殿时则是排在队列末尾的小官。出入大殿按照官阶顺序,井然有序。然而退朝不似入朝那般慎重,渐渐的,队列散了,或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或独自一人疾步而行,每个人的表情变得丰富起来,不再是皇上面前的木头人。 瑟瑟原地不动,望着沈卿缡转身过来。 刚才的朝会,他始终不曾看她一眼,好像两人没有关系。 此刻,他缓步走近她,微微一笑道:“戏好看吗?” 一个简单的微笑,把他从权倾朝野的丞相变成普通的丈夫。 “好看。”瑟瑟一边笑,一边露出困惑,“但我还是不知道皇上为什么召我入光明殿。” 她似乎只是旁观者,在看一群官员掐来掐去,越闹越凶,最后丞相大人收拾残局,然后圆满结束。 沈卿缡低声说道:“我沉默,大臣们就会无法无天起来,认为我无计可施,于是皇上被他们闹得心烦意乱。我事先已经支会晋公公,叫他看准时机提一下你的名字。皇上才是真正的无计可施,听到你的名字后,就会想利用你气气我。” “难怪我入殿后,皇上没问我多少话。”瑟瑟郁闷,“我在这里傻站了半天。” 沈卿缡摇头否定,“上次在光明殿外,你眼神灼灼,不就是想入殿看看吗?” 瑟瑟惊喜道:“你故意安排这一出,就是想满足我的心愿吗?”越来越爱他了! “你不是很想知道我是怎么结束废后的声音吗?”沈卿缡斜睨她,“我是在给你看我的处理过程,顺便满足下你的心愿,反正事后你也得追着我问这个问那个,你亲眼看见了,后面几天我也能清静清静。” 这话有点无赖,不过瑟瑟已经习惯他的说话方式,没有生气,反而很是欢喜受用,赞美道:“我心里想什么你都知道,好帅啊!” 沈卿缡的嘴角弧度越来越大,得意地道:“那是当然,你心里在想什么,皇上心里在想什么,包括朝中大多数人的心思,我都能算出来。”他的笑容变得有些邪气,“今天这个结果,你满意吗?” “满意!”瑟瑟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你太帅了!” “还有更帅的。”沈卿缡把她往外推了推,“注意形象,我知道你爱我入骨,但是在外面还是严肃一点。” 瑟瑟笑着“哦”了一声。 第260章 是正是邪(2) 习惯他在人后的无耻,也习惯他在人前的庄重。 无论哪一个,都是他。 只要是他,她都喜欢。 沈卿缡绕到瑟瑟的背后。 大殿中,文武官员散得差不多,唯独老臣严昱白眉倒竖,瞪着沈卿缡和瑟瑟在光明殿中亲密相拥。 换成以前,严昱定要痛骂沈卿缡和瑟瑟举止轻浮、有失体统,今天却不敢,因为沈卿缡的警告仍在耳畔。他没有离开大殿,因为沈卿缡有话要说。 沈卿缡走到严昱面前,淡笑道:“今年春天,当年反对我接任丞相的柳大人病逝了。上个月,多次上疏弹劾我的御史台唐大人生病了。我听到一些令人难过的传闻,柳大人和唐大人似乎想让大将军归朝,然后把我赶下台。” 严昱毕竟是几十年的老臣,听完后脸色不变,心里却已万分惊恐。 柳大人和唐大人都是先帝的老臣,和他一样,受先帝遗命辅佐当今皇上。他们这些老臣都不服沈卿缡任丞相一职。沈卿缡不过是个小辈,只因老师是老丞相,就得了这么个大便宜。 几十年在朝中打拼,到头来还得向小辈磕头,哪有这种道理? 自老丞相离朝后,他们这些老臣天天想法子弹劾沈卿缡,结果那小子不但稳如泰山,而且越来越得宠!气死他们了! 沈卿缡闲聊似的说道:“两位大人老了糊涂了,居然想让一名武将出任丞相。我想严大人不至于如此糊涂,虽然严大人和柳唐两位大人关系密切,但我相信严大人是清醒的。” 瑟瑟不是当事人,却被沈卿缡的话吓住了。 她有个不好的感觉,恐怕柳唐两位大人的生病,全是沈卿缡在暗中搞鬼! 按照沈卿缡不折手段的狠劲,他不是做不出来。当初他想除掉程允夫妇,后来又想解决松儿,因为这些人没有利用价值,挡着他的路就该死! 程允是暗杀堂的人,是他的下属,除掉程允不难。苏蓉蓉是市井小民,民斗不过官,除掉她也简单。松儿是奴籍丫鬟,更容易。 可是柳唐两位大人是朝廷命官,是先帝的老臣,他居然也敢下黑手! 他是奸臣还是忠臣?她看不明白,有时候似乎是正,有时候好像是邪。 严昱的人生阅历比瑟瑟丰富,自然全懂了。沈卿缡在威胁他,叫他安分一点,最好能像老丞相那样主动辞官回乡。 沈卿缡伸出手,抚平严昱胸前起皱的官袍,“我还有事,就不陪严大人了。”说完走出大殿。 瑟瑟看一眼表情僵硬的严昱,然后跟上沈卿缡的步伐,小声说道:“你的话好可怕,那两位大人是不是你干的?” “祸从口出,小心说话。”虽然这么说,但沈卿缡紧接着又补上一句,“别忘了我还有一个隐藏身份。” 瑟瑟恍然。 灵息阁,暗杀堂,专门负责见不得光的事情。但灵息阁直接听命皇上,是皇上想除掉老臣,还是沈卿缡假公济私? “有点怕你。”她望着他的笑脸。 第261章 是正是邪(3) 他的笑总是那样刺眼,看得多了,叫人不寒而栗。 她是他的枕边人,都能有这种强烈的感觉,那么他的政敌,又是怎样一种感觉? 殿中的严大人看似淡定,然而脸部表情已然僵硬。 老头子在朝中干了一辈子,先帝命他辅佐皇上,肯定有些本事。这样一位老臣却被沈卿缡的几句话吓得走不动路。 是的,老头子仍在殿中站着。 她有点担心,等她和沈卿缡走远,严老头会不会脱力摔倒。 “那些老顽固年纪都大了,活够本了。他们死后,生前的荣誉都在,后代亦能享受福荫。”沈卿缡的话很微妙。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但是,把他所有的话联系起来,答案显而易见。 瑟瑟担心道:“我害怕,万一被查到……” 她不懂自己此刻的心情。 喜欢上一个对别人心狠手辣的人,但这个人对她似乎还不错。 沈卿缡笑了笑,没说什么。 瑟瑟忧虑道:“我们会不会遭报应?” 沈卿缡笑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瑟瑟又问:“你会不会对何家人下手?” “巫贵妃正得宠,我可不想因此得罪皇上。皇上处处依赖我,是因为我听话,能为皇上分忧解难。我知道皇上的心思,所以总是顺着皇上的心意去做。”沈卿缡笑容渐深,“你也帮了我很大的忙。想办法让皇上多去皇后宫中留宿,巫贵妃无法生育,但皇后可以,等到皇后能与巫贵妃分庭抗礼,我就能对何家人下手。” 瑟瑟忽然对沈卿缡做出抹脖子的动作。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没人性了,刚刚还说怕他,怕他手段过于歹毒,如今却在纵容他。 岂知沈卿缡一脸嫌弃地道:“别这么血腥好吗?” 瑟瑟鄙夷地道:“你不都是这么解决的吗?” “这么解决的话,何家人的名誉仍在,后代仍能享受福荫,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这么做。”沈卿缡又解释道:“那几个老顽固,和老头共事多年,又是先帝留下的老臣,我总要给先帝和老头几分面子,否则让他们身败名裂也不是什么难事。” “卿缡。”瑟瑟唤他一声。 “嗯?”沈卿缡仍在微笑。 瑟瑟又摇头,“没什么,我去找皇后姐姐,把好消息告诉她。” 沈卿缡道:“去吧。” 瑟瑟点点头,转身往后宫方向走。 很担心,很害怕,她不清楚沈卿缡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说他是好人,却会为了利益赶尽杀绝;说他是坏人,却能为皇上分忧解难。 那么,到底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猛然想起什么,她又回头追上沈卿缡,问他:“你会不会危险?” “不会。” “你这么对别人,别人难道不会这么对你吗?” “他们不敢。”沈卿缡耐心解释,“我是丞相,当下最得宠的大臣,又是老丞相的学生,暗杀我的后果,是赔上整个家族的命,得不偿失。而且,若在暗中下杀手,我的荣誉任在,我还是丞相,而你的地位会随着我的死亡反而越来越高,你信吗?” 第262章 娘家亲戚(1) 瑟瑟拼命摇头,“我不要你死。” 从讨厌他,到喜欢他。 从诅咒他早登极乐,到害怕他遭遇不测。 她爱他,恐怕真如他所言,爱他已入骨。 沈卿缡柔声说道:“放心吧,只要我还是丞相,谁都不敢动我。就算有一天我不再是丞相了,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动我的。你要相信你的夫君,他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 ****** “废后”二字在那以后无人敢再提。 前朝、后宫都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何能调到礼部后成为汪洋的下属,被汪洋整治得没了脾气。何家人再无大动作,至于是否在谋划新一场政斗,肯定不能被别人知晓,何家一党也都安安分分。严昱被沈卿缡威胁后,每天照常上朝,天天装聋作哑。 早朝的氛围变得一片祥和。 后宫亦是如此。 巫贵妃再没拿无辜的人开刀,也没去皇后宫中嘲讽,偶尔路上遇见上官皇后或者瑟瑟就当没看见,虽然没起冲突,但依旧高傲,从不向皇后行礼。 上官皇后仁善,不跟她计较。 瑟瑟不爱惹事生非,懒得理她。 反正最近皇上隔三差五留宿皇后宫中,足够气哭巫贵妃。 因为皇上经常在皇后宫中,清莞几乎很少入宫了,瑟瑟去得也少了。上官皇后跟着清莞学习的这段日子,找到了自己的兴趣爱好,不如以前那般在意皇上,疯狂地设计珠钗、改良衣裙,对自己的着装打扮越来越得心应手。 念帝其实是个普通的男人,有着男人的劣根性,越是对他爱理不理的,他越是想去亲近、想去探索。上官皇后越是不在意他,他越是想宠爱她。但他也有优点,并不厌旧,隔一天就会留在贵妃宫中。 沈府的日子也平淡。 丫鬟们安分守己,家丁们勤勤恳恳。 瑟瑟每天陪奶奶一起用膳,如果沈卿缡回府早,一家人便小聚一会儿,聊些家长里短。奶奶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如果瑟瑟能给她生个曾孙,她会更满意。瑟瑟却越来越不满意现状,因为一成不变,太无聊! 好在终于盼到沈卿缡放假一天,对于帝都官员来说,那一天是何其的珍贵。不算春节长假的话,应秋的法定假日一年其实才二十四天,平均一个月才放两天假,也就是工作十五天才能休息一天。 于是,经过反复而慎重的思考,瑟瑟决定在那一天回一趟娘家,沈卿缡没有反对,奶奶亲自为他们准备了回娘家的礼物,但凡是郝家的人,从郝父到门房都有份。 那天太阳被云遮挡,气温不算高。 沈府马车从城东出发,直到午后才赶到城西郝家。 在半路上,沈卿缡已经吩咐家丁快马加鞭赶往郝家通知郝父,好让郝父有所准备,免得他这个当朝丞相把郝家人给吓着。 郝府在城西属于中等门户,左邻右舍也都是不大不小的那种,都是平民百姓,职业很杂,不像城东几乎全是当官的。 第263章 娘家亲戚(2) 马车停在郝府大门前。 瑟瑟和沈卿缡先后走下马车。 朱漆门上的“囍”字是他们成亲时候贴的,至今未换,经过风吹雨淋,已经不如几个月前那样鲜红明艳。 门前是瑟瑟熟悉的青石巷,郝瑟就是在这条古旧的巷子里长大的。 小时候的记忆忽然清晰起来,她记得青石巷中的每一户人家姓什么叫什么,甚至知道巷子里每一个狗洞的准确位置, 她未曾忘记,昔日郝家的邻居姓王,后来王家搬走了,搬到了很远的地方。 古代交通不发达,一户人家一旦搬出城市,便很难再相见,也不知道被她欺负了一整个童年的王小尔如今变成什么模样了。 瑟瑟下意识望了一眼王小尔当年的家。 城西的住宅不似城东那般奢华阔气,一抬头便能看见邻居家的围墙,不像城东,走半天路可能还是自家围墙。 邻居早已换了住户,此时有小孩爬在墙头上,睁着好奇的眼睛,望着郝家。小孩对上瑟瑟的目光后,吓得掉下墙头,一溜烟跑没了影。 在门口等待女儿女婿的郝富也看见了小孩,对瑟瑟无奈地道:“隔壁那小孩顽皮的很,不像小尔乖巧听话。” 他圆球似的身材在郝家人中特别显眼,胖胖的脸蛋上全是汗水,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水。 他的表情怪异,似乎很高兴,又有些不开心。 郝弦一脸嫌弃地靠着简姑姑,不知是嫌弃父亲身上的汗臭味,还是嫌弃某些不速之客。 瑟瑟难得不嫌郝富一身汗臭,走上去搂着郝富肥肥的胳膊,亲昵地道:“爹,天气这么热,你在家里等着就好了。” 郝富摇头道:“那怎么成!女儿女婿第一次回家,爹心里高兴啊!要不是家里来了些奇怪的人,爹都想带着小弦去街头迎你们了。” 那个被称为奇怪的人走出人群。 外貌与郝富颇为相似,只是没有郝富那么胖,一身简约却不失富贵的长衫,腰佩玉器,手执折扇。 他笑盈盈地走到瑟瑟面前,露出一脸慈祥:“瑟瑟,我是大伯啊,你还记得我吗?” “不记得。”瑟瑟看向郝富,“爹,我有大伯吗?” 其实是记得的,她爹的大哥叫郝贵,郝家的正统继承人。 在郝瑟的记忆中,郝贵这个大伯一向看不起爹。当然不止她爹,凡是无权无势又无财的人,郝贵都看不起。她爹恰巧就是那种无权无势的小商人,家中财产不算少,够她们姐妹三人风光出嫁,可是和正统继承人的郝贵比起来还是差很远。 郝富冷笑道:“以前是有的,但是后来你大伯说要跟我们断绝关系。” 郝贵厚着脸皮道:“二弟啊,以前是大哥不懂事才会说出那些混账话。爹当年希望我们一家能和和睦睦的,娘也不希望我们兄弟有隔阂,我们兄弟之间应该时常走动,爹在天有灵一定会很欣慰的。” 郝富冷哼一声,之所以没反驳郝贵,是因为他想娘了,自从和郝贵不来往后,他已经很多年没看见娘了。 第264章 娘家亲戚(3) 郝贵将一妙龄少女拉到身边,介绍道:“瑟瑟,这是你堂妹郝兰,兰兰今年十五岁,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懂一些,我还请了女先生教兰兰礼仪。听二弟说,你在为小弦找夫婿,你看能不能给你堂妹兰兰也留意留意?” 瑟瑟打量郝兰。 第一眼看过去,文静秀美,大家闺秀。 郝兰头戴一支精致的玉兰簪子,典雅素洁;一身今夏帝都十分流行的云烟裙,风吹过的时候,轻纱飞扬,柔美安静。 郝贵此人其貌不扬,生得女儿却是个标致的小美人。 她再看自家小妹。 小弦这丫头今天穿的居然是短打,上身一件盖住膝盖的浅色长衣,下身是普通的长裤,她当自己是下地干活的农家姑娘呢? 就这野丫头,谁敢娶啊! 瑟瑟忽然发现为小妹选夫这条路任重而道远。 沈卿缡浅笑道:“既然是堂妹,瑟瑟自然不会拒绝。” 瑟瑟听罢,瞪了一眼自说自话的沈卿缡。 把小妹和郝兰放一起,年轻有为的男人还会去看小妹吗?小妹就是个没长大的熊孩子,身上一点少女味都没有,改天得请清莞过来帮小妹改造改造。 “这位就是瑟瑟的夫婿吗?果然一表人才。”郝贵的目光变得精明起来。 他三天两头往郝富家里跑,就是想遇一遇当朝丞相沈卿缡。 他们家世代为商,产业无数,奈何商人地位始终低下,腰缠万贯不及两袖清风,所以他想打通官道,提升身份。 没想到啊没想到,郝瑟那丫头居然嫁入相府,一夜之间变成了丞相夫人。初听这个消息时,他险些气死当场! 沈卿缡笑道:“正是。” 郝贵赶紧又把一少年拉到身边,介绍道:“卿缡,这是瑟瑟的堂弟郝书,书儿今年十四岁,在文修书院读书。”他一拍儿子后背,催促,“书儿,快喊姐夫。” 瑟瑟发现郝贵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她爹喊沈卿缡都喊“女婿”,朝中大臣无论己方还是敌对,当着沈卿缡的面不是喊“沈大人”就是喊“沈丞相”,到了郝贵这里居然直接喊“卿缡”,这是完全把自己当成一家人啊! 商人的脸皮果然非同凡响! 不过,郝贵再怎么精明,也不及沈卿缡的万分之一。 她看见沈卿缡微笑的眼底闪烁着一丝邪恶的味道。 郝贵只是个精明的商人,而沈卿缡是精成妖了。 她都看出郝贵想让儿子入朝为官,估计沈卿缡早在看见郝贵的第一眼就算出郝贵的心思了。 郝书怯怯地喊道:“姐夫。” “卿缡不知大伯和堂弟、堂妹也在岳父家做客,来时没备礼物,失礼了。”沈卿缡嘴角挂着微笑,语气却是淡然如水,“蒙佳,叫人把礼物搬进郝府,岳父府上人人都有份。” 最后一句话的潜在含义是:就你们三没有! 郝兰和郝书年纪轻,脸上相继出现尴尬。 郝贵处世经验丰富,面不改色地道:“不失礼不失礼,瑟瑟成亲的时候,我恰巧在外跑商,家中妇人孩子不懂事,没有给瑟瑟送红包,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补上。” 第265章 娘家亲戚(4) 早在他听见沈卿缡即将到达郝府时,便已吩咐仆人回府准备厚礼,以“补上婚礼红包”为借口,贿赂当朝丞相。 沈卿缡何等聪慧,郝贵的心思全看在眼里,他温文尔雅地道:“既然是大伯的一片心意,那我们就收下吧。” 郝富的脸色十分难看。 他不清楚沈卿缡的真实一面,沈卿缡在他眼中儒雅又有礼貌,就像老丞相一样。这样一位两袖清风的好官怎能乱收郝贵的红包?郝贵明显是在巴结女婿、利用女婿! 可是,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别人家的人,他不能在这时候叫女儿去拒绝郝贵,至于女婿,他更加没有资格对其指手划脚。 瑟瑟点头同意沈卿缡。 她连巫贵妃的礼都敢收,何况是郝贵的? 她忽然特别理解朝中骂她商人女的那些人的心态。 商人的地位确实低!对付贵妃,她得看看皇上的脸色;对付何家人,得看看贵妃的地位;对付朝中任何一个有官阶的人,都得看看他背后的主子;而对付商人,只要看自己的心情。 她现在心情不错,因为郝兰的未来掌握在她的手中,给郝兰找个什么样的夫婿呢? 郝贵讨好地笑道:“那您看兰兰的婚事?” 瑟瑟抢在沈卿缡前头道:“包在我身上。” 郝贵推了下女儿和儿子,“还不快谢谢姐姐和姐夫。” 没想到一国丞相这么容易贿赂,害他担心好久,以为丞相高不可攀,原来不过如此。照这么看,儿子入朝为官后,定能当上大官。 郝兰、郝书异口同声道:“谢谢姐姐、姐夫。” 郝贵又道:“书儿自幼聪明伶俐,他大哥已经从商,我就想让他从官,文修书院虽然是朝廷办理的,但始终没有六艺学院历史悠久,久负盛名,不知能否让书儿转到六艺学院呢?” 六艺学院是应秋的国家学院,凡是在六艺学院读书的人几乎都能入朝为官,至于官大官小全凭个人本事。 沈卿缡爽快地道:“当然可以。” 之后,一大家子的人聚在郝府大厅。 郝贵将厚脸皮发挥到极致,不断骚扰沈卿缡,仿佛他才是沈卿缡的岳父,气得郝富险些拿扫把赶人。沈卿缡相当有耐心,始终微笑以对,有问必答。于是郝贵更加确定,沈卿缡此人温文无害,很好利用! 只有瑟瑟才知道,沈卿缡答得十有**都是屁话,也就郝贵这种远离朝政的人才会上当受骗。至于沈卿缡的表情,大部分时候都是一脸纯良,他在朝中可不是这样的!装!使劲装!在她爹面前装好人,回头她要是拧他一下,爹又该骂她了! 瑟瑟和沈卿缡没有坐太久,在晚膳前向郝富告辞。 他们来的时候带了几车礼物,回去的时候又带了几车礼物。 ****** ****** 沈府马车驶出郝府前的青石巷,驶入熙熙攘攘的商业大街。 晚风穿过半开的车窗,吹在沈卿缡冷峻的脸颊上,拂动他鬓角的发丝。 他闭目养神,显得有些疲倦。 第266章 天工部长(1) 瑟瑟凝望着他,莫名地心疼起来,“你每天算计别人,会不会累?” 他不只算计朝中政敌。 他几乎算计身边的每一个人。 沈卿缡睁开眼睛望向她,反问:“你每天吃饭,会累吗?” 瑟瑟觉得自己的担心太蠢,这家伙精力充沛着呢,于是问他:“你打算怎么整治郝贵一家?” 沈卿缡故作疑惑,“整治?我为什么要整治他们?” 瑟瑟踹他一脚,“郝贵以前从不和我们家来往,还说要和爹断绝兄弟关系。” “据我所知,郝贵和岳父并未真正断绝兄弟关系,只是各走各路,路上遇见就当不认识,两家有什么事不会通知对方,当然通知对方,对方也不会去。因此郝贵还是你的大伯。”沈卿缡笑了起来,“攀附权贵,以求高升,是人的天性,何况你大伯是商人,在商人眼中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瑟瑟不满道:“我一点都不喜欢郝贵一家,你如果敢帮他,以后你就睡书房吧。” “你不怕半夜三更又有丫鬟勾|引我?” “不怕!现在府里的丫鬟都对我服服帖帖的,没发现她们都不敢多看你一眼吗?” “她们平时就不敢多看我。” “反正你不能帮郝贵。” “你大伯家大业大,为了让儿子入朝为官肯定会砸重金,学院的先生、朝中大小官员,到时候都能收到你大伯的钱。与其这笔钱流入别人手中,不如放在我们家中。”沈卿缡的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至于那个郝书,能不能转入六艺学院,以后会不会入朝为官,得看我的心情。” 郝书?书儿? 呵!敢跟老头取同一个名字,是想以后当丞相吗? 瑟瑟骂道:“无耻!” 沈卿缡舒舒服服地靠着车壁,慵懒地道:“也不知道是谁当初收了贵妃的礼,又打了贵妃的人。” 瑟瑟辩解道:“我是被逼的!” “我们真是天生一对,无耻配无耻。” “你才无耻,你们全家都无耻!” “是啊!我们都无耻!” “……” ****** ****** 近几日,朝中谈论最为热烈的话题,要属天工部的成立。 天工部设在钦天监之下,属于钦天监的管理范围,是专门研制避雷针的小组。 避雷针由沈卿缡提出,然而身为丞相的他没有余力再负责天工部,当然,最主要还是他的身份太高,钦天监监正身份又太低,到时候是天工部部长管着钦天监监正呢?还是钦天监监正管着当朝丞相? 所以,由谁担任天工部负责人一事成为了早朝的重点讨论问题。 何家人早已忘记当初反对天工部成立,一心扑在争天工部部长一职上,大小都是个官,不能被沈卿缡一党拿走! 瑟瑟听说汪洋和何能因为争部长一事,又在早朝上被打了,打完之后,谁都没捞到部长职位,反而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夺走了。 至于那个人是谁,瑟瑟暂时不清楚。 每个人都告诉她:“你很快就知道了。” 第267章 天工部长(2) 是的,因为那人今天会到沈府亲自向她请教避雷针的一些设想和构思。 当初沈卿缡提出与天斗、避免雷击的话题后,她下意识地把瑟瑟记忆中的避雷针告诉他,事后所有人都认定避雷针的灵感出自她。事实上,真正的灵感是沈卿缡自己,也就是说,她并没有以一个现代人的思维破坏古代应秋的法则。 只要不叫她参与制作避雷针,是谁的灵感都无所谓,反正他的就是她的。 至于为什么那人会来问她,也容易理解:一是沈卿缡太忙,顾不上小小的天工部;二是沈卿缡太聪明,一般人的智商很难理解他的话。 看来天工部部长的智商和她是一个等级的,她顿时对天工部部长好感度飞升。 散朝后不久,沈府迎来一位老熟人——晋公公。 晋公公是皇上的近侍,是太监大总管,大忙人,不会没事跑沈府闲逛串门。每次晋公公到来,必然带着皇上的旨意,其中以赏赐居多。 然而此次晋公公两手空空,也没带皇上的只字片语。 瑟瑟又好奇又惊讶,望着笑容可掬的晋公公,猜测道:“公公,天工部部长不会是你吧?” “不是奴家。”晋公公满面春风,“奴家是副部长。” “啊?” “夫人能猜到谁是天工部部长吗?”晋公公卖关子。 瑟瑟思索片刻,“平息朝中争吵声,又能任命公公为副部长,这人难道是……” 晋公公抢先公布答案,“没错,是皇上!” 瑟瑟疑惑:“这跟丞相当部长有区别吗?” “自然是有区别的。”晋公公讲解起来,“皇上只是挂名而已,虽然沈大人也可以挂名,不过何家那边吵得太凶,而且皇上不打算让沈大人去负责天工部。” “为什么?” “奴家和夫人是自己人,就不忌讳了。”晋公公又说,“每天送到御书房的奏折堆积如山,如果沈大人分心去负责天工部,那些奏折就全落在皇上身上了,那皇上可就不乐意了。皇上看奏折呀,不消一炷香就烦了,所以平时那些奏折全是沈大人在处理。” “如果皇上只是挂名,天工部不还是需要负责人吗?问题不一样没解决?”瑟瑟提出疑问后,马上便明白了,“对,公公是副部长,是主要负责人。” “是,就是奴家。”晋公公笑得见牙不见眼,“其实奴家这个副部长没官阶,也算是挂名性质。皇上亲自担任天工部部长一职,主要是想平息朝上的争执,但皇上对避雷针一窍不通,对研制避雷针也不感兴趣,皇上不想干,总得有个人替皇上,这个人啊,不能是朝中任何一派的,所以皇上就口头上任命奴家为副部长,替皇上跑跑腿。” 瑟瑟听完后有些不高兴,“如此看来,皇上对天工部、避雷针似乎并不重视。” 想到那夜沈卿缡对天而谈,如此疯狂,又满怀憧憬。 如今皇上对此事却视如儿戏。 一个流连后宫的昏君加上一个伺候人的奴才,这样的天工部,还有未来吗? 第268章 天工部长(3) 并非她瞧不起皇上和晋公公,她只是心疼沈卿缡的梦想…… 等等!这家伙有梦想吗? “沈大人的设想很伟大,但是,能不能做出避雷针却是另外一回事。当然,奴家相信,如果沈大人一门心思扑在天工部上,以沈大人的智慧定能实现这一壮举。”晋公公摇头惋惜,“可是沈大人没那么多时间,皇上也不会给沈大人多余的时间。” 他又笑了一下,“奴家再多嘴一句,皇上同意沈大人,并非认为沈大人的设想有多好,只是沈大人的话,皇上一般都同意,同意之后就不再去关心了。皇上和沈大人有决定权,却都没有闲暇时间亲自参与其中,朝中大小部门无数,自然由别人去做。” “皇上不做,公公怕是也没时间吧?”瑟瑟听懂了,沈大人没时间是忙于军政大事,皇上没时间是忙着在后宫谈情说爱。 当今皇上就是个昏君,能指望他干什么? “实话实说,奴家对避雷针一窍不通,想做也无从下手。奴家估计朝中没几人能下得了手,正因无从下手,反而好下手。”晋公公靠近瑟瑟,贼笑起来,“不管能否研制出避雷针,但天工部不能什么都不做,要做就得要经费,嘿嘿……” 瑟瑟跟着坏笑起来。 她又懂了。 天工部是个肥差啊! 难怪何家人不顾天工部官小地位低,一个劲地争抢部长一职。 天工部刚刚成立,许多地方都要用到钱。今天向朝廷申请一笔经费,明天再申请一笔,反正朝中没多少人懂避雷针,今天做个实验,明天再来个市场调查,别人想指控也无处指控,天工部正处于摸索阶段,肯定有消耗,当然这些消耗一半都流入了天工部部长手里,也就是晋公公的手里。 她和晋公公关系亲密,到时候晋公公肯定会分她一杯羹……啊呸!她在想什么呢!她怎么能和晋公公、沈卿缡这种人同流合污呢? 瑟瑟正义凛然道:“公公,沈大人的设想是相当完美的!我们不能因为听不懂沈大人的话就自暴自弃,放弃理想,放弃进步。公公参与此项目,若能成功,必能流芳百世。你难道不希望自己干出一番大事业吗?难道希望后人提起你的时候,只是卑躬屈膝的奴才形象吗?你不想改变自身价值吗?” “这个……”晋公公踌躇,“奴家生来就是奴,伺候主子是奴家的工作……” 瑟瑟恨铁不成钢地道:“公公你不能这么想啊!你出生的时候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 晋公公嫣然一笑,“奴家割了那个脏东西后就是女人了。” 瑟瑟气得跺脚,在大厅里来来回回走了两圈,回头问道:“你知道伟大的司马迁吗?” 晋公公茫然地摇头。 瑟瑟又问:“那你知道伟大的郑和吗?” 晋公公又摇头。 瑟瑟苦口婆心地道:“他们都跟公公一样,没了那个东西,但却没有放弃自我价值,一个写成传世史书,一个七下西洋,成就了一番伟业。” 第269章 第一女官(1) 晋公公读书不多,不知司马迁和郑和是何人。 不过,就算他饱读诗书也不会知晓这两位,因为那是瑟瑟记忆中的历史,并非应秋的历史。 虽然不知司马迁和郑和与他有什么关系,但听完瑟瑟慷慨激昂的一番话,他觉得自己如果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做天工部、做避雷针,似乎会遗臭万年。而且不做的话,瑟瑟会想尽办法说服他去做。 既然如此,那就做吧。 晋公公毫无头绪,茫然道:“那奴家该如何做起?” “你今天找我,不是商议避雷针吗?那我们就好好商量商量。”瑟瑟满意地笑了,她就喜欢跟智商同一级别的人相处。 “对,好好商量一下。”晋公公找瑟瑟,主要是讲天工部的利益,以后一起分赃。至于避雷针,只是他见瑟瑟的一个借口。如今听完瑟瑟的话,自己糊里糊涂,反正照做就成。 “天工部现在有多少人?”瑟瑟问。 “就皇上和奴家。” “皇上是挂名,排除在外,估计公公时间也不多,天工部得招收一些人,从专业人士到跑腿打杂的都要。” “对对,瞧奴家这记性,都把这些事给忘了。”晋公公一拍脑袋,“朝廷还给了天工部一个小院。” “地方有了,设想也有了,就差人手,天工部应该来一场招聘。” “招聘?” “对,朝廷向来习惯举荐人才,其实水分比较多,我觉得叫开后门比较合适。你看这次天工部部长一职,都是朝中几位权臣重臣之间相互争夺,底下真正有才华的人根本没机会。以后天工部的宗旨就是公平选拔人才,天工部接受各个阶层各个领域的人才自荐!”瑟瑟滔滔不绝地道。 “自荐?”晋公公听不太懂,疑惑地望着瑟瑟。 瑟瑟解释道:“这是为了不埋没人才,朝中无论官员大小,哪怕没官阶,只要想到天工部,先投简历,到时候通知面试。” 晋公公似懂非懂地道:“这倒是新鲜。” 瑟瑟又说:“对于那些优秀的人才,我们要高薪聘请。” “高薪聘请?” “就是增加俸禄。” “行!全照夫人的话去办!”晋公公乐呵呵地笑,全然忘记自己才是天工部的副部长、主要负责人。 ****** ****** 和晋公公商议没几天,一切都还没开始办理,朝中又出事了。 有心人的一双眼睛总是放在敌对的身上,把一些不起眼的小事扩大,到最后演变成一件人神共愤的大事。 何家人经过不懈努力,不惜丢下军国大事,终于又找到能扳倒沈卿缡的罪证了,当然这仅仅是他们自己认为的。 御书房。 所有该来的、不该来的全都到场。 因为不在光明大殿中,谈论对象又是外命妇,巫贵妃为了支持娘家人,坚持到场。上官皇后如今在后宫也有一席之地,她又是后宫之主,既然巫贵妃到场了,她没道理不来。 念帝坐在龙椅上发愁,发现今天又是一场不给出答案就不散的议政会。 第270章 第一女官(2) 底下站着的人,除瑟瑟外,都是朝中有权有势的大臣,分为三派:一派是以何能为主要发言人的何家一党,另一派是以汪洋为主要代表的丞相一党,最后是被沈卿缡威胁过的中立派严昱。 瑟瑟很委屈。 最近她都没见过巫贵妃。 因为很久没出府走动了,连何家人都没见到一个。 既没有陷害他们,也没有得罪他们,结果就成了他们的攻击对象。 她只不过以闺蜜的身份帮晋公公出谋划策,建立天工部,何家人就看不顺了。 何家人拿着朝廷俸禄,整天盯着丞相身边的一举一动,这样真的好吗? 这时,何能痛心疾首地喊道:“皇上!后宫不得干政啊……” 汪洋插嘴道:“沈夫人又不是内命妇。” 何能继续用悲戚的语气喊道:“外命妇更加不能干政啊!” 汪洋反驳:“沈夫人又没干政。” 何能道:“天工部刚刚成立,又是皇上亲自领导……” 汪洋打断:“皇上日理万机,已经把天工部交由晋公公管理了。” 何能道:“皇上啊!天工部负责的是我应秋的一项重大发明,怎能如此草率交给太监和女人……” 汪洋冷笑道:“也不知当初是谁反对天工部成立。” 何能终于把目光转向汪洋,一改之前的悲痛,怒道:“我讲话的时候你能别插嘴吗?” 汪洋无视何能,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微臣已经听说了天工部的计划,天工部负责的是我应秋的重大发明,因此专业人士很重要,沈夫人能想到这一点,足以证明,沈夫人的办事能力要比某些只拿俸禄不干事的人厉害许多。” 何能指着汪洋,怒目而视,“你说谁只拿俸禄不干事?” “某些人正事不干,整天想着拉谁下台,好让自己人坐上去。”汪洋刻薄地说出第一句话,然后语气一转,温和地道:“反倒是沈夫人,朝廷既没有给夫人半点俸禄,也没给夫人一官半职,夫人却仍一心为朝廷,辅佐晋公公打理天工部。” 何能冷哼一声:“女流之辈,能成什么事?” 汪洋道:“微臣听说,天工部以人才为重,接受自荐,不接受推荐,这一举措是为防止某些家族滥用职权,不管是否有能力,统统推荐入朝,把朝廷弄得乌烟瘴气。” 巫贵妃见何家人吃瘪,而念帝始终不说话,于是冷冷地出声道:“汪大人,我们现在谈得不是自荐、推荐的问题,是女人不能干政的问题。” 汪洋回敬道:“既然贵妃娘娘也说女人不能干政,那么娘娘今天就不该出现在御书房。” 巫贵妃秀眉微蹙,对着念帝娇声道:“皇上,臣妾好心提醒汪大人,汪大人却处处针对臣妾,皇上要为臣妾做主。” 念帝脸色一沉,道:“汪洋,出去领十杖。” “微臣遵旨!”汪洋转身走出御书房。 全朝野都知皇上宠爱巫贵妃,当着皇上的面冲撞巫贵妃,活该被打! 何能得意地目送汪洋。 第271章 第一女官(3) 没人为汪洋求情。 因为十个人说十句话,也及不上巫贵妃的一句话。 有人撑腰,何能有恃无恐地道:“皇上,太祖规定后宫不得干政。虽然沈夫人并非内命妇,但所有外命妇都归皇后管理,既然内命妇不能参与政事,那么由皇后管理的外命妇自然也不可以干政,而皇后娘娘却默许沈夫人参与天工部的建设。沈夫人是皇后娘娘的结拜姐妹,这沈夫人是否是皇后娘娘指使的,蹊跷的很啊。” 瑟瑟瞥一眼何能。 何家人什么时候都不忘把皇后扯下台,这种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精神倒也值得别人学习。 上官皇后不似巫贵妃那般无理取闹,自然不会像巫贵妃那样向念帝撒娇,她沉着脸道:“本宫没有指使妹妹做不利朝廷的事,太祖规定后宫不得干政,却没有规定外命妇不能参与朝政,所以本宫支持妹妹的任何决定。” 她没有巫贵妃的精明,不懂分析利害关系,认定某人后,便义无反顾地支持到底。 何能知道上官皇后没脾气好欺负,说道:“皇上,您听听,皇后娘娘想违反祖制啊!” 瑟瑟看一眼稳如泰山的沈卿缡,知他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会出声的,汪洋不在的话,丞相一党的人很难跟何能对着骂,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敢在帝王面前肆无忌惮的,不然汪洋也不会得一个恶霸的错号。 上官皇后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黑,辩驳道:“本宫哪里干政了?” 不等何能开口,瑟瑟抢先说道:“太祖说后宫不能干政,又没说外命妇不能干政,这句话皇后姐姐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是耳聋了?还是耳聋了?” 自从在光明殿上不断被人打断讲话,她已经明白,跟这些道貌岸然的大臣是不需要讲究礼节的。沈卿缡身为一国丞相,私下里多么无赖啊?汪洋贵为礼部侍郎,私下里动不动就骂娘,这种人居然能在礼部干活,不可思议! 由此可见,对付朝中人,越无耻,胜率越大,反正不能讲道理。 巫贵妃显然是不讲道理的个中好手,说道:“皇上,沈夫人诅咒臣妾的叔父耳聋,这是对朝廷命官出言不逊,您要为臣妾、为叔父做主。” 念帝瞅一眼静立着的沈卿缡,为难道:“这个……” 就在这时,十杖打完的汪洋扶着门走进御书房,大喊:“皇上,微臣有话要说!” 这句话犹如及时雨。 念帝不必再为巫贵妃的话苦恼,也就不用夹在巫贵妃和沈爱卿之间为难,况且他一向不罚美人,沈夫人恰恰是美人。 念帝激动道:“汪爱卿,快说。” 汪洋手按受伤的屁股,走路一瘸一拐,“皇上的皇爷爷惠帝,曾经封一位异姓女王爷,皇上何不效仿惠帝,封沈夫人为女官呢?” 他的话把大多数人吓住了,连瑟瑟都吓得不轻。 她帮着晋公公出谋划策,完全没想要当女官。 一时间,大家都觉得汪洋被打傻了。 第272章 第一女官(4) “这个……” 念帝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沈卿缡。 他智商有限,尚未理解“女官”一词的含义,急需丞相出面解决。 沈卿缡的头微微垂下,眼睛淡淡地望着地面,似乎不打算出声。 何能第一个出声反驳:“万万不可以!当年的女王爷女扮男装欺骗惠帝,才会出现误封事件,事后惠帝收回了王爵,所以女王爷不存在。” “先帝登基后,又把王爵还回去了,女王爷是存在的。”汪洋反驳何能的话,“老丞相当年也支持先帝的决定,这就说明,应秋可以有女王爷,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再有一位女官?” 何能冷笑道:“汪大人这么说,难道是觉得自己不如女人吗?” 汪洋回敬道:“何大人反对,难道是怕日后被女人欺压吗?” 何能冷哼一声,“应秋对女人太过宽容,才会导致一个两个都想爬到男人头上去,前有女王爷已是奇耻大辱,若再出现女官,难道要让邻国笑话应秋没有人才吗?” “何大人处处看不起女人,是不是怕自己比不过女人?怕被女人踩在头上?”瑟瑟加入战局,“何大人难道忘了?巫贵妃也是女人。” 她在心里补上一句——你们何家不就是靠女人做大的? 巫贵妃斜一眼瑟瑟,冷傲地道:“臣妾赞同叔父的话,应秋确实对女人太宽容了,女人就该在家中相夫教子,整日在外抛头露面,成何体统?皇上,依臣妾之见,应该向天下颁布一道旨意,以后女人不可随意出门走动,尤其是那些在外经商的女人。” 说到经商,大家就都明白了,巫贵妃是在针对商人之女沈夫人罢了。 瑟瑟一本正经地提醒:“贵妃娘娘,后宫不得干政啊!” 巫贵妃还想说点什么,却因瑟瑟这句话住了口。 私下里干政,皇上不会说什么,反正皇上不爱朝政,有人帮皇上出谋划策,皇上高兴还来不及。但是面对文武大臣,尤其是面对丞相一党,稍微说错一句话,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念帝自己没有主意,便问沈卿缡:“沈爱卿,你有什么话说吗?” 沈卿缡不冷不热地道:“臣没有话说。” 念帝又问:“你觉得女官一事是对是错?” 沈卿缡道:“全凭皇上做主。” 念帝没有办法,转向严昱,“严爱卿,你呢?平时话很多,今天怎么不说话了?” 严昱还想多活几年,不敢得罪沈卿缡,当然也不想得罪何家人,于是压着嗓门,沙哑地道:“老臣最近嗓子不舒服,不能多说话。” 没人给念帝出主意,念帝无助地扫一眼众人,最后把目光放在瑟瑟的身上,问:“沈夫人,你想成为应秋史上的第一位女官吗?” 瑟瑟理直气壮地道:“本来臣妾是不想的,但是何大人的一番话令臣妾很气愤,臣妾没有什么豪言壮志,也没什么伟大理想,臣妾就想气气何大人,臣妾要当这第一位女官。” 何能大骂:“妇人之见!当官是这么容易的吗?” 第273章 第一女官(5) 瑟瑟笑起来,“看沈大人当官,确实很难。但是看到何大人,就觉得当官挺容易的。” 不就是看谁不顺眼,找同党一起上疏弹劾吗?有事没事挑起事端,昨天谈废后,今天针对丞相夫人,至于本职工作有没有做好……反正有宠冠后宫的巫贵妃撑腰,怕什么? 自己都靠女人升官发财,他何大人有何脸面瞧不起女人? 哦不对!在皇上底下做事,脸皮厚是第一要素! “哼!不跟女人一般见识!”何能转向念帝,大喊,“微臣反对女官!” 汪洋也大喊出声,“微臣赞同女官!应秋既然有女王爷,就能有女官!” 于是,何家一党和丞相一党纷纷站了出来。 一时间,反对声和赞同声此起彼伏,简直像菜市场。 无计可施之下,念帝说道:“朕看不如这样,赞同沈夫人当女官的举手。” 他第一个举起手臂。 因为考虑到瑟瑟是沈卿缡的夫人,沈卿缡肯定会站在自己夫人一边。而沈卿缡同意的,他一定会同意。 和他有一样想法的大臣不少,所以举手的人很多。 然而,沈卿缡却没有举手赞同。 所有人都很意外。 念帝问出所有人的疑问:“沈爱卿不同意沈夫人当女官吗?” 何家一党警惕地望向沈卿缡。 无人能猜中沈丞相的心思——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是的。”沈卿缡平静地道。 他话音刚落,一部分大臣悄悄地放下了手臂,显然不敢对抗丞相的权威。 原本一大片赞同,如今竟是反对者居多。 面对一边倒的局面,瑟瑟并不觉得意外。 她习惯了,身为穿越凑数,阎王不给开主角光环不是一次两次了,她现在完全把自己当应秋人郝瑟。唯一令她意外的是,沈卿缡居然也持反对态度! 好吧,这家伙的心思永远是个迷,不要试图猜测他的想法,待会儿直接问! 何家一党虽然不知沈卿缡是何意、有何打算,但今天这一仗是他们赢了!他们终于赢了沈卿缡一回!太不容易了! 何能洋洋得意地瞅着汪洋。 巫贵妃冷笑着看向上官皇后,又看向瑟瑟。 念帝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放下手臂,说道:“既然如此,天工部依然由朕担任部长一职,因为朕事务繁忙,所以天工部的一切事宜都由晋忠代替朕来操办。”他犹豫一下,又说,“沈夫人的很多建议都很不错,以后沈夫人要多多协助晋忠。” 何能又要反对,“皇上……” 念帝打断他,起身道:“散了,都散了。” 说完,快步走出御书房,背影跟逃难似的。 再不跑,何能和汪洋又该进行下一轮争吵了! “都散了吧!”晋公公重复一句,然后紧追念帝而去。 念帝一走,剩下的人也没留下的打算,三三两两,退出御书房。 等人走得差不多,巫贵妃对着何能恨恨地道:“叔父真没用,沈夫人在后宫兴风作浪多日,今后她又会在前朝兴风作浪了,有你受的!” 第274章 怪人云集(1) 被小辈责骂令何能很没面子,奈何家族全靠巫贵妃支撑做大,于是他强压着一肚子怨气,反驳道:“她不是没当上女官吗?” “是没当上,但她以后能正大光明地进出天工部,虽然没有官职,但在天工部能说上话,而叔父你呢?虽然有官职,在礼部却说不上话!”巫贵妃埋怨地说完这些话,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何能自我安慰,不跟小辈女人一般见识。 他一把拉住兵部尚书何德的衣袖,委屈地唤道:“哥哥……” 何德一甩衣袖,冷哼一声,大步跨出御书房。 何能气得跳脚,“你们父女俩一个不说话,一个说几句就住口,什么都不干,反而怪我?” ****** ****** 御书房外。 瑟瑟拦在沈卿缡的身前,幽怨地道:“别走,给我把话说清楚!” 沈卿缡很清楚瑟瑟心中所想,没有多问,直接说道:“丞相夫人是一品,文武大臣见到你,必须行礼。你和我,可以并肩而立。”他停顿一下,又说,“如果是女官,就算我给你把官阶抬上去,也不可能抬上三品,你见到巫贵妃的父亲,兵部尚书何德,你得向他行礼。你和我,将永远处在一个我在前你在后的模式。” 瑟瑟发现他这番话太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沈卿缡阴阴一笑,“还想当女官吗?” 瑟瑟骂道:“汪恶霸算计我!” 汪洋刚好经过,听完沈卿缡的话,又听到瑟瑟的话,鼻子酸溜溜的,委屈地道:“大人、夫人,我不是故意的,当时只想着打赢何能,没有想那么多那么远啊!” 沈卿缡的嘴角挂着不冷不热的微笑,没有说话,上前拍了拍汪洋的肩膀,然后越过汪洋,向皇城走去。 汪洋心里不是滋味,又不理解丞相的意思,只好转向丞相夫人,请求原谅,“夫人……” 瑟瑟也拍了下汪洋的肩膀,“别说了,我不怪你。” 汪洋感动道:“谢谢夫人。” 瑟瑟叹气道:“你和我的智商处在同一等级,我理解你的难处。” 汪洋心情复杂,“夫人……” 瑟瑟安慰道:“你不用灰心丧气,今天这一仗是你打赢了。何能一开始的打算是想让我完全不能过问天工部,如今我虽然没当上女官,但是能左右天工部……” 突然想到什么,她哀嚎一声,“我去!我没当上女官,没有官阶没有俸禄,还得为天工部出谋划策,我以后岂不是要为朝廷义务打工吗?” 汪洋反过来安慰瑟瑟:“夫人也不用灰心丧气,至少夫人已经介入天工部,为沈大人增加了一股势力。” 瑟瑟欲哭无泪。 皇后姐姐在后宫刚有起色,她又得操心天工部的事! ****** ****** 念帝亲口任命瑟瑟辅佐晋公公打理天工部后,反对女人介入朝政的大臣从未停止抗议,奏折一本接着一本往上递,却全部被沈卿缡拿来垫桌脚。 大臣们见奏折不管用,便在早朝上、议政会上,不厌其烦地骚扰念帝。 第275章 怪人云集(2) 念帝被纠缠得头痛心烦,终于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对外宣称——病了! 念帝躲在后宫与美人们谈情说爱,朝政完全由丞相操控。大臣们迫于沈卿缡的威胁,反对声逐渐转小,最后只能私下里骂几句“丞相无耻”之类的话过过瘾。 天工部在一片反对声中开始招收人员。 然而,无论天工部开出多少俸禄,一连数日,始终无人问津。哪怕数日后反对声止息,依旧无人踏入天工部半步。 十天后,天工部依然只有三个人,而真正干活的其实只有瑟瑟一个人。 念帝正处在病休中,当然,就算他能按时上下朝,也别指望他会主动过问天工部。 瑟瑟算是看透这个人了。 晋公公因为要伺候念帝,很多时候都不在天工部,好在晋公公属于神队友,自己不在的时候,会叫自己的徒弟到天工部帮忙。 所以,天工部目前的主要成员是——女人、太监。 怨不得别人不敢进入天工部。 堂堂朝廷命官,哪怕是何能那种走后门入朝为官的人,腹中多少都有些墨水。当然这不是说瑟瑟和晋公公胸无点墨,只不过在这些京官眼中,女人多数时候都是充当花瓶,哪怕比上官皇后精明许多的巫贵妃,也是靠着美色把何家撑起来的,而太监连女人都不如! 这些眼高于顶的京官们,谁都不想和女人、太监共事。 瑟瑟很郁闷。 她已经不再想着阎王给她开主角光环了,人啊,还是得脚踏实地的做事,别总想那些有的没的,所以她最近不想什么专业人才了,一般的人才就行!敢进天工部就行! “没人来自荐,也没人举荐。”瑟瑟手托着腮,喃喃自语。 眼前的太监们正在打扫天工部的院子。 太监是祥云叫来的,院子是朝廷给的。 从院子的位置和规模看,就知道朝廷是多么不重视天工部,又偏又小,天工部好歹是丞相提出的…… 等等,她又犯傻了! 虽然沈卿缡反对她当女官,但是天工部、避雷针都是他的设想,他不可能不闻不问。 脑中灵光一闪,瑟瑟起身走出天工部。 祥云和苏蓉蓉正在帮忙扫地擦桌,看见瑟瑟出去,赶紧丢下手中的活,追了上去。 瑟瑟一路无话,直奔丞相的办公处——政事堂。 一入政事堂,瑟瑟深深地感受到了差距。 黄金地段、占地面积广、精致的陈设,更令人眼红的是,进进出出的人都是穿官袍的。不像天工部,里里外外全是太监,明显不在一个档次上。 这时,一只拿着镇尺的手拦在瑟瑟面前,紧接着是一连串不耐烦的话,“喂!懂不懂规矩?报上姓名、官职,通报以后才能进去。” 瑟瑟低头一看。 只见老熟人吴升正趴在门口的书案上写着什么。 祥云回道:“是沈夫人,要见沈大人。” 听罢,吴升倏地起立,满脸堆笑,“不用通报了,夫人进去吧。” 瑟瑟点点头,对身后的祥云道:“回头天工部也设一个门房。” 第276章 怪人云集(3) 吴升哭笑不得地道:“夫人,下官这不是门房。” 瑟瑟不理他。 祥云两只手在书案前比划一下,“天工部的门口没有政事堂这么宽敞,桌子不能放这么大的。” “这事你看着办,以后谁到天工部必须通报。”瑟瑟想到什么,又说,“必须预约,没预约的不见。” 吴升善意地提醒道:“夫人,天工部人手少,最近又没什么事,实在没必要做的这么复杂。” 瑟瑟义正辞严地道:“这是天工部的策略!” “打肿脸充胖子的策略吗?” 沈卿缡突然出现在众人眼中。 一如既往的紫色官袍。 一成不变的似笑非笑。 谁也看不透他眼底的算计,谁也猜不透他心中的城府。 “对,打肿脸……”瑟瑟险些陷入他的股掌之中,幸亏及时发现,呸得一声,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往角落走去,“我找你有事。” “你没事也不会来找我。”沈卿缡任由她拉到僻静处。 “我没事找你做什么?”瑟瑟下意识地接口。 “你对我的爱就不能表现的正常一点吗?”沈卿缡嘴角上扬。 “我哪里不正常了?”瑟瑟一本正经。 “你看巫贵妃,恨不得时时刻刻黏着皇上。再看你,不到走投无路坚决不找我。”沈卿缡笑着控诉。 “因为皇上处处宠着巫贵妃,而你……” “我难道不宠你吗?”沈卿缡截断她的话。 瑟瑟认认真真地打量起沈卿缡的脸庞。 狭长的眼,噙满笑意。 一分邪气、二分阴狠、三分狡诈、四分算计。 重新观察的话,会变成一分严谨、二分庄重、三分淡然、四分自信。 当然如果再看一次的话,又会有不同的感觉。 难怪没人能看透他! 瑟瑟作出结论,“你的宠爱太难以发现了。” 沈卿缡轻敲她的脑门,笑道:“我理解你的难处,脑袋不好使,确实很难发现。” 瑟瑟嘴角一抽。 她应该习惯,在他面前,没有谁的脑子是好使的,大家都是猪脑子。 沈卿缡知她马上要发火了,赶紧转换话题,“你不是找我有事吗?” “对!我找你有事!”瑟瑟咬牙切齿,“天工部需要人手,麻烦丞相大人推荐几个。” 沈卿缡轻飘飘地道:“天工部不是号称自荐招人吗?” 一提这个,瑟瑟再也忍不住,转身就走,“我不干了!我要回府!” 自荐个屁,不同时代不同观念,遇上应秋的天工部,毛遂都不想干! 沈卿缡一把拉住她,“好了,不气你了。适合进入天工部的名单早就准备好了,我看你玩得挺开心的,所以才没一早送过来。” 瑟瑟哀嚎道:“我那么认真努力坚持不懈地为天工部出谋划策,在你看来只是玩吗?” 沈卿缡眨眨眼睛,故作不解道:“难道不是吗?” 瑟瑟捂住自己的脸,把手伸向他,“名单呢?” 珍爱生命,远离沈卿缡! 拿了名单她就走! 沈卿缡没有继续为难她,将一张写着人名的纸放进她的手中。 第277章 怪人云集(4) 两指宽,三寸长,那张纸简陋得如同从破窗纸上随便撕下的一角。www.Pinwenba.com 但是瑟瑟没有嫌弃它。 怀着崇敬的心情,她望向纸条上端端正正的四个字,然后皱了皱眉,不满地道:“只有两个人?” 沈卿缡笑道:“天工部地方那么小,人多了没地方站,你的门房还是放弃吧。” 瑟瑟抗议道:“你就不能给天工部大一点的地方吗?”天工部的小院不一定是沈卿缡选的,但肯定是他批的,谁叫他是丞相呢? 沈卿缡话锋一转,“你们只有几个人,地方太大,打扫起来不方便。” “等等,你的话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你,总是抓不住重点。”沈卿缡笑眯眯地把瑟瑟的身子转过去,令她面朝政事堂大门,然后推着她走过去,“快点去找那两人吧,玩得开心点。” 瑟瑟一边思考沈卿缡的话,一边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政事堂。 眼看就要被沈卿缡赶出去了,她心里着急,再也顾不上沈卿缡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急忙回头,“两个人实在太少了,你再给我一个人。” 沈卿缡大方道:“行啊,你在政事堂的主事中随便挑一个吧。” 一听此话,政事堂主事之一的吴升赶紧低下头,假装自己是空气。 太可怕了! 夫人待人虽好,可是要他和女人、太监共事,家中老父肯定骂他没出息,出门遇到同年同门,他也丢脸。 在政事堂做小主事,好歹是给丞相做事,去天工部的话,连主事都不如。 天工部部长是皇上,没官阶;晋公公代替皇上办事,也没官阶;夫人辅助晋公公办事,更没官阶。 所以这天工部的人到底是几品小官啊? “吴主事,别以为低着头我就看不见你了。”瑟瑟一眼望向吴升,“跟我们走吧。” 吴升垮下脸,“夫人,下官没才干,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瑟瑟残忍地说道:“没事,我们不缺专业型人才,就缺一个跑腿打杂的后勤,你去天工部后继续出任主事。好好干,你会是天工部的元老,兴许将来还能出任主事领班。” 吴升疑惑道:“什么是主事领班?” 瑟瑟道:“就是主事里面的头头。” 吴升一听险些哭出来,“那不还是主事吗?” 瑟瑟不高兴地道:“你大小都是个官,朝廷按月发放俸禄。你看看我?什么都不是,还得为天工部义务打工。” 听罢,吴升心里好受了些。 见两人谈妥了,沈卿缡出声提醒瑟瑟:“你抓人的时候,对那两人别太客气。”语毕,转身走进政事堂,留给众人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瑟瑟莫名的不安起来,又看了眼纸条上的人名,喃喃:“他的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啊,希望不是我想多了。” 这时吴升已经走到瑟瑟身侧,顺势瞅了一眼被瑟瑟摊在掌心的纸条,看完后,他突然拿手捂住了自己的眼,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 “怎么回事?”瑟瑟问,“他给的人有问题?” 第278章 怪人云集(5) 吴升调整情绪,尽可能平静道:“没有问题,沈大人看人很准,这二人都算得上是人才,但是……” 情绪再次失控,他再次捂住自己的眼睛。www.Pinwenba.com “但是什么?”瑟瑟担心地问。 “但是都不讨人喜欢。”吴升感觉到自己的仕途一片黑暗。 瑟瑟没有亲眼见识到,不清楚吴升所说的不讨人喜欢到底是什么样的。像巫贵妃和沈卿缡都是不讨人喜欢的类型,可是两人在她心中的地位完全不同。 沈卿缡推荐给她的两个人,她并非完全陌生,特别是第一个人——夏雷。 她没有见过夏雷,但是沈卿缡经常提起这个人。 夏雷是钦天监的官吏,监正黄慧的下属,年纪应该挺大了,沈卿缡经常称他为“老头子”、“夏老头”,对预测天气很在行。不过,在天象星学上,朝廷公认的天才一直是低调的黄慧。和黄慧相比,夏老头就是个透明人,朝廷几乎没人提他。 再说第二个人——金敏。 此人在朝廷小有名气,因为他恰巧是沈卿缡、苏默存、黄慧的同窗。 听说和沈卿缡同一年入朝为官的,如今仍在朝中活跃的就剩他们四人了。金敏在四人中混得最差,只因同窗的关系,每当别人感概沈卿缡这一届时,总会加上他,久而久之,就被人熟知了。 除此之外,只听说他在神机营任职。 ****** ****** 钦天监的大厅。 黄慧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这个惊动全朝的女人——沈夫人。 前几次,他在光明殿、在御书房、或在路边匆匆一瞥,今天他才有机会正面打量她,然后,他终于明白为何皇上会处处纵容她,因为她够漂亮。 “黄大人,向你讨要个人。”瑟瑟开门见山。 她也是第一次正面面对黄慧,发现此人清俊中带着一股浓浓的沧桑感,这种沧桑令他显老,然而除掉沧桑,又觉得他分外俊美。 难怪当年何家大小姐不选沈卿缡、不选苏默存,非嫁黄慧不可。 “要谁?”黄慧问。 “夏雷。”瑟瑟道。 “皇上批准了吗?”黄慧又问。 “丞相批得成吗?”瑟瑟将那张简陋的纸条递给黄慧看。 黄慧瞥了一眼,微微皱眉,对沈卿缡随随便便的做法很不满,然而他不想惹事生非,说道:“跟我来。” 他越过瑟瑟,走出大厅。 瑟瑟跟在他的身后,穿过长廊。 闲着也是闲着,走在路上,她问:“听说你和沈大人是同窗?” “嗯。”黄慧简短地回答。 “沈大人学生时代是什么模样的?”瑟瑟好奇起来。 “我和他不熟。”黄慧无情地道。 瑟瑟无奈,不想逼着他,便换了个话题,“听说黄大人是何家的女婿。” 黄慧没回答。 他停在一扇门前,“到了,夏大人就在里面,沈夫人随时可以把人领走,黄慧失陪了。” 他拱拱手,离去。 瑟瑟望着黄慧的背影,对身后的吴升说道:“这人真难相处。” “黄大人除了钦天监的事,平时从不和人聊天,尤其是过去的事。”吴升道。 第279章 怪人云集(6) 瑟瑟沉默片刻,不再纠结黄慧的过去,转身面朝门,敲了敲,大声喊:“夏大人在吗?” 门,虚掩着。www.Pinwenba.com 瑟瑟敲完后,那扇门轻轻地往前移了几寸,仿佛在请人入内。 难以抗拒的邀请,瑟瑟下意识推门而入。 一盆凉水迎面泼来。 泼了瑟瑟一头一脸,她身后的吴升和祥云也未能幸免。 三人一身是水地立在门口,同时抬起手,抹去脸上的水。 亏得夏天尚未结束,一盆水顶多令三人凉快一下,不至于受凉冻着。 可是,无论哪个季节,被人泼得满身是水,都不会高兴,泼水节除外。 “是谁?给我出来!”瑟瑟怒吼。 一个光着膀子、手提铜盆的老人一步跳到门口,指着瑟瑟的鼻子,横眉怒目,“我才要问是谁!我在屋里睡午觉,是谁吵醒我?” 虽说尊老爱幼是应秋的传统美德,不过在朝廷不兴这一套。 瑟瑟气不打一处来,对着老头大吼:“朝廷有规定当值的官员可以睡午觉吗?” 老头铜盆一丢,两手一摊,“我就睡午觉怎么了?你告发我啊?弹劾我啊?” “又一个无赖!”瑟瑟大骂,然后不再理会他,对着屋里又喊,“夏大人在吗?” “喊什么喊?喊什么喊?”老头两手叉腰,神气十足地挡在瑟瑟面前,“老夫在此,找我何事?” 瑟瑟崩溃道:“你是夏雷?” 这老头哪里像当官的?分明是当官家里的门房老头啊!还是仗势欺人的那种! “老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夏,单名雷。”夏老头鄙夷地上下打量瑟瑟,“找我干什么?测字看相还是问天气?” 瑟瑟左右瞅了两眼,确定自己是在钦天监,而不是在大街上。 夏老头贼精似的道:“你怀疑老夫?” “从今天起,你调到天工部了,跟我们走吧。”瑟瑟无力地捂住自己的眼,比吴升加入天工部时的心情更低落更黑暗。 她在心里不停地问——沈卿缡是在耍我吧?他在玩我吧?他……好吧,把夏雷和金敏送到天工部后,我不干了! 夏老头跳脚,“什么?你叫我去那个太监和女人的聚集地?不去不去!” “这是丞相大人安排的,不去也得去。”瑟瑟忍!早完事早回家! “哪个丞相?”夏雷问。 “还有哪个丞相?”瑟瑟反问。 “如果是老丞相安排,我去。如果是沈卿缡那臭小子安排的,老夫死都不去。”夏雷摇头如拨浪鼓。 瑟瑟退到吴升和祥云之后,仍旧捂着自己的眼睛,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绑走。” 吴升和祥云早有准备,拿出麻绳,不由分说地往夏雷身上套。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夏雷大喝。 他毕竟年纪大,力气比不过年轻人,又是一对二,片刻不到便被吴升和祥云五花大绑。 瑟瑟仰望天空感叹道:“沈大人真有先见之明啊,果然不能跟他客气!” 夏雷声嘶力竭地骂:“无赖啊!土匪啊!你们不得好死啊!被雷劈死啊!我要上奏皇上!你们欺负老头!” 第280章 怪人云集(7) 瑟瑟摇摇头,“嘴巴也堵上。www.Pinwenba.com” 祥云利索地往夏雷口中塞布团。 夏雷的骂声顿时变成一串“唔唔唔……” “喊啊!你倒是喊啊!你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管你!”瑟瑟嚣张而霸道地瞪着夏老头,再次体会到,朝廷真不是个讲道理的地方。 夏雷完全没想到,自己在朝中横行数十载,先帝爷和老丞相都拿他没办法,今天居然栽在小辈手上,还是个女娃娃。好在他从不要面子,栽了就栽了,没什么大不了。有人抬着他去天工部,他乐得清闲,正好继续睡午觉。 瑟瑟发现夏老头悠闲自在地闭上眼睛,险些气吐血。幸亏家中有沈卿缡这个小无赖,如今面对老无赖有了一定免疫,于是下令道:“带走!” 吴升、祥云一前一后,像抬死猪一样把夏老头抬回天工部。 一路上未作停留,也未遮掩,该走哪条道还走哪条道,不到半天,几乎全皇城的人都知道朝廷第一无赖夏雷被抓进了天工部,面对比他更无赖的沈夫人,老头连叫都叫不出来。当然没人注意到他的嘴巴被堵,人们只看见他是被绑去天工部的。 此事过后,文武官员避瑟瑟如避蛇蝎,生怕沈夫人一高兴,把他也抓进天工部,降职扣俸禄是小,丢人丢面子是大,这事还无处喊冤,因为此事是皇上默许、丞相批准的。 太监和女人已经足够令天工部臭名远扬,如今又加上老无赖,天工部在百官心中已然沦为冷宫。 ****** ****** 安置完夏雷后,瑟瑟等人朝神机营进发。 这次她学精了,进去后直接绑人,速战速决,罗里吧嗦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然而,尚未踏入神机营,一行人便被一个自称“金敏”的人拦下。 此人相貌不出众,可能是皮肤较黑的缘故,如同被烟熏黑的肤色实在不怎么好看。身材瘦小,比瑟瑟高不了多少。不像沈卿缡的同窗,倒像是沈卿缡的后辈。 瑟瑟怀疑他的真伪。 然而下一刻,一群铠甲士兵走出神机营,个个都跟黑炭似的,咧着嘴,笑得阳光般灿烂。他们站在大门口,向瑟瑟等人的方向挥手—— “再见,金敏,我们就送到这里了。” “金敏,去天工部好好发展,祝你仕途一帆风顺。” “金敏,天工部比神机营更有前途,进去后就别想着回来了。” 瑟瑟终于肯定,眼前这个黑炭似的小人儿确实是神机营的金敏。 只见金敏冷笑起来,“一群天真的家伙。”然后转身,面朝昔日同事,挥动双手,“你们放心,就算我身在天工部,心里仍然想着神机营,所以我一定会回来的。” 神机营大门口顷刻安静下去。 瑟瑟惴惴不安道:“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们这么怕你?” 金敏仰起头,高傲地道:“因为我是天才。” “啊?” 金敏望向瑟瑟,认真说道:“像我这种大天才留在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身边,他们压力太大了,所以才希望我能远离他们。” 第281章 怪人云集(8) 瑟瑟嘴角微抽,“既然你早已打点好一切准备前往天工部,为什么不早点过来?” 金敏拍拍胸脯,“像我这样的大天才,必须有人请,不然有失我天才的身份。www.Pinwenba.com” 瑟瑟嘴角又一抽,沈卿缡就不能给她推荐点正常人吗? 总之,金敏去天工部任职的过程相当顺利。夏老头也再没嚷嚷着要回钦天监,老头发现天工部比钦天监舒服,这里有太监和丫鬟伺候。 金敏、夏雷、吴升加入天工部后,瑟瑟的工作量降为零。她原想开个会,阐述下沈卿缡对天工部、对避雷针的一些想法,然而金敏和夏老头压根不听,说他们有他们的理解,叫她别碍事。 她巴不得远离天工部,无事一身轻。 于是她效仿晋公公,自己高坐家中,偶尔叫身边的人去天工部视察一番,视察的结果往往是——金大人又把天工部和隔壁部门的围墙给炸了,夏大人又和隔壁部门吵起来了,吴大人又在哀叹自己仕途黑暗想转行。 瑟瑟知道天工部院小,金敏想扩大天工部的领土是可以理解的,手段是粗暴了点,不过,反正受害者不是她,她就当不知道。夏老头骂朝廷命官吃屎这件事太恶劣,不过因为骂的对象是何能,她觉得很欣慰,值得鼓励。至于吴不升同学……他的仕途就没光明过! 朝中官员,尤其是何家一党,碍于天工部部长是皇上,又碍于天工部有丞相支持,一开始面对金敏等人的所作所为,选择强忍,后来忍不了了,纷纷上奏弹劾。 此次何家一党学乖了,不再提女人和太监的问题,而是指责夏雷工作时间不穿公服、辱骂同事,严重违反朝廷制度,必须严惩;又说金敏破坏公物、大肆挥霍公款;连一向没有存在感的吴升都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可是天工部不把弹劾当一回事,白天该干嘛干嘛,晚上经过政敌家门口,往那大门上砸两块石头,算是客气的,赶上心情不好的时候直接往大门上撒尿泼粪,等人发现的时候,早就跑没影了。 瑟瑟不止一次感叹,难怪夏老头在朝中干了一辈子,还是七八品的小官;难怪黄慧都当上钦天监的监正了,金敏却还是别人的下属。 这就是不知分寸的后果啊!要不是两人都有一技之长,尚有利用价值,早被赶出朝廷了。 他们真该学学沈大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要玩就玩阴的……不过在何大人家门口泼粪这种事,真过瘾!反正她是干不出来的。 何家一党和天工部的明争暗斗,从酷夏闹到秋收,直到后宫传出一句话,何家人才转移了注意力。 这句话就是——皇后娘娘有喜了! 上官皇后在太子妃时期曾受孕过,但因念帝宠信巫贵妃,她伤心过度导致流产。至此之后,后宫再无喜讯传出。如今皇后再次受孕,念帝大喜过望,前朝大臣们喜出望外,感叹江山社稷终于后继有人了。 第282章 各国使节(1) 何家人在前朝后宫能维持权势,关键是懂分寸。www.Pinwenba.com 无论何德、何能,还是巫贵妃,对皇后怀孕一事,都没表现出一丝愤恨和嫉妒,乐呵呵地恭贺皇上皇后,心里则在谋划下一场阴谋,尽管何家的阴谋向来雷声大雨点小,打在人身上不痛不痒。 一整个夏天,瑟瑟和何家从后宫斗到前朝,又从前朝斗回后宫,何家人没讨到半分好处,反而越来越不得势。 何家人会看局势,这段时间不宜针对皇后等人,于是变得安分守己,连恃宠而骄的巫贵妃都乖巧懂事起来。 ****** ****** 后宫和前朝平静了一段时间。 当金黄的叶子铺满大街小巷时,帝都朝歌城迎来了盛大而热闹的朝贡。 应秋是大国,先帝在世时,安内攘外,国富兵强,使得周边国家不敢进犯应秋半步。于是,各国派遣使节带上奇珍异品入朝上贡,大国求和平,小国求保护,是为朝贡。 使节团通常会在朝歌城停留半个月到一个月之久,这段期间,他们住在朝廷安排的庆和宫。庆和宫位于皇城外、城东区,不属于皇宫一部分。使节团可以在帝都内随意走动,但是出入皇城、进出宫廷,必须由皇上批准同意。 瑟瑟最近天天进宫陪上官皇后,尚未接触使节团。 听底下人说起,此次来朝上贡的国家寥寥无几,与先帝在世时相比,要冷清许多,显然许多国家不愿臣服当今皇上、如今的应秋。 不过这些军国大事不需要瑟瑟操心,她只关心使节入城会带来什么新鲜有趣之物。 在郝瑟记忆中,每次使节入城,东西两市就会异常热闹。因为朝贡不仅是“大国求和、小国求护”这么简单,更是国与国之间的文化交流、买卖贸易。 瑟瑟贵为丞相夫人、皇后义妹、天工部义工,最近越来越忙,不能再像未嫁前那样,站在大街两旁看使节团入城。 好在第二天使节正式入朝上贡时,上官皇后把她带在了身边。 朝贡在光明殿举行。 与平时的朝会不同,龙椅上除皇帝外,也有皇后的一席之地。 巫贵妃没有因为皇后有孕而失宠,念帝也给她留了位置,只不过上官皇后是坐在念帝身旁,而她是站在念帝身边。 同样是站,瑟瑟比巫贵妃更显尊贵。 瑟瑟以外命妇的身份站在上官皇后的身边,羡煞一殿文武官员。 同样是外命妇,别人的夫人能站在皇后身旁,自家夫人连进光明殿的资格都没有,沈家如今是红得发紫,何家哪里是丞相的对手? 文武百官站在底下琢磨着今后朝廷的风向,随风而倒向来是他们的拿手戏。 这时,殿外有太监大声宣报:“碧野国武王莫谦来访!” 话音刚落,光明大殿中,从念帝到晋公公,从上官皇后到巫贵妃,从汪洋到何能,无不抬头挺胸,肃穆庄严,似乎都想告诉来访使节,应秋是礼仪之邦。 瑟瑟被他们这种“树立形象、从我做起”的精神给感染了,也装模作样起来。 第283章 各国使节(2) 武王莫谦踏入光明殿。www.Pinwenba.com 碧野和应秋紧紧相连,两国文化很相似,几乎没有区别。碧野的语言、文字、服饰等都与应秋一脉相传,如同一个国家被拆分为二。 所以,莫谦从头到尾没有特别之处。 厚重而华丽的广袖宽袍,是应秋贵族中常见的服装。领口袖口的金丝刺绣,在应秋是十分寻常的手艺,只是在用材与图纹上略有不同而已。金冠束发、腰佩玉环,也是应秋普遍的装扮。 如果走在朝歌城的街头,谁都不会猜到他是碧野的人,但是,绝对能猜出他是贵族、甚至是皇族。 是的,在莫谦身上有股王气,看不见但能感受到。 他丰神俊朗的脸庞上挂着真诚的微笑,真诚中却又带着一丝丝倨傲;颀长挺拔的身躯笔直地站立在光明大殿中,拱手作礼,背部丝毫没有弯曲。 同样是王爷,闲亲王端木逊给人的感觉温雅亲和,仿佛友人。而武王莫谦举手投足间处处流露出霸道的王气,叫人喘不过气来。 “莫谦代表碧野前来拜访应秋皇上,愿两国世代交好。”莫谦不卑不亢地微笑道。 “欢迎欢迎。”念帝的语气略显冷淡。 他昏庸归昏庸,但是谁在他家门口撒野,他是不会忘记的。 应秋和碧野的战争,从应秋建国之初打到先帝时期,两国关系实在不怎么好。碧野因为在先帝手上多次吃亏,无计可施之下才休战求和。应秋以文治国,施行仁政,既然碧野要走和平路线,为了百姓少受战火之苦,自然停手了。 接着,莫谦当众宣读了碧野的和平书。 正式的朝贡完全不是瑟瑟想象中的样子,整个过程枯燥而乏味,既没有奇珍异宝展示,也没有哪国出来挑衅,两国就“和平”问题一提再提,简单说来就是——我们是好朋友,你不许打我,我也不会来打你,以后我们世世代代都是好朋友。 在瑟瑟险些打瞌睡的时候,莫谦终于读完了和平书。 瑟瑟看见,在场许多官员都下意识地挺了挺胸、振了振精神,可见不只她一人犯困了。 她悄悄地望了望沈卿缡。 只见沈卿缡面无表情,一动不动,身上既没王气也无贵气,连官气都消失了,他仿佛收起了所有气息,叫人摸不着他的存在。 可他是存在的,就站在百官之首,安静的仿佛虚无。 莫谦转身退向旁边时,顺势瞥了一眼沈卿缡。 然后,莫谦笑了。 殿外的太监再次宣报——“廉贞部,王子糯木帆、公主糯沐缕,来访!” 廉贞部称不上一国,它是北方七部之一,与应秋隔着隐海。 一海之隔,文化差异巨大。 兄妹俩走进光明殿。 以蓝为主色调的异族服饰,令众人眼前一亮。 王子高大威猛,公主甜美可人,兄妹俩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似蓝天般干净,举手投足间豪放而洒脱。 与武王莫谦相比,廉贞部的王子和公主给人的感觉只有四个字——天真无害! 第284章 各国使节(3) 糯木帆右手放在心口,微微弯腰,行得是北七部的礼节,道:“廉贞部糯木帆,带着妹妹糯沐缕,向应秋皇上致以最真挚的问候。www.Pinwenba.com” 公主糯沐缕也像哥哥那般向念帝行礼。 “好好。”念帝眉头舒展,“你们一路辛苦了。” “多谢皇上关心。”糯木帆道:“我和妹妹带来了北方珍贵的药材、肥壮的牛羊,以及隐海稀有的海产。” “好好!”念帝的眼睛弯了起来,“你们的父亲还好吧?” “父亲很想亲自拜访皇上,但是父亲年纪一天大过一天,行动不便,不适合长途跋涉,希望皇上谅解。” “谅解谅解!”念帝热情道:“你们兄妹在朝歌城多玩几天,替你们的父亲多走走看看。” 光明殿里的气氛轻松起来,文武大臣们个个乐呵呵的。 瑟瑟跟风,和大家一起笑。 念帝对待莫谦和对待糯木帆兄妹的态度完全相反。 廉贞部和应秋隔着隐海,双方几乎没有交战过。而且廉贞部人口稀少,应秋随便派遣几万兵马就能踏平廉贞部。廉贞部对应秋没有丝毫威胁。 反观碧野,上百年的战争就是警示,两国又是紧挨在一起,今天说大家是好朋友,明天就能打起来。 不防着一墙之隔的碧野国,难道去防大海之隔的廉贞部? 念帝对待莫谦的态度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我不信任你! 所以莫谦念再多的和平书都没用,不待见就是不待见。 想明白了殿上的局势,瑟瑟偷偷地望向莫谦。 只见莫谦正专注地望着一个人。 他目光中的执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隐约有种对对方的饥渴。 她顺着莫谦的目光望过去。 不偏不倚,望到沈卿缡。 瑟瑟暗暗吓一跳。 没听说碧野国的武王殿下好男色啊? 那炙热的目光、贪婪的眼神,仿佛在告诉对方:我想带你走! 可惜沈卿缡压根没看他。 瑟瑟捂着小心脏。 武王殿下的眼光倒是不错,一眼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应秋丞相。沈丞相喜欢在人前装正经,但是他的身份地位是不用装的。老实说,沈卿缡这张脸真心不错,初看不惊艳,看得多了,会发现他一天比一天有魅力,尤其是那对眼睛,只要他愿意,勾人的技术绝对不比清莞差。 不过,沈卿缡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别看他外表文文弱弱,一副文官书生气质,像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人家内心绝对是只狐狸,还是只成精的千年老狐狸。 似乎察觉到瑟瑟的目光,沈卿缡微微转头,淡然地望了望瑟瑟。 瑟瑟趁机向他使眼色,提醒他有人在看他。 沈卿缡无视掉瑟瑟,又转向新到访的使节,没有去看莫谦。 瑟瑟气得跺了跺脚。 她不信这家伙不懂她的意思,而且以他那敏锐的洞察力,会没注意到莫谦对他的贪婪目光? “妹妹,不舒服吗?”上官皇后注意到瑟瑟的异常,小声问。 瑟瑟小声回她:“没有,让姐姐担心了。” 第285章 各国使节(4) 上官皇后将信将疑,大殿之上不方便多问,便将目光转向各国使节。www.Pinwenba.com 底下的使节换了人,不再是廉贞部兄妹。 瑟瑟没注意听太监的宣报,也没心情听使节的自我介绍,她一门心思全在碧野国的武王莫谦身上。 这个男人很怪异。 他的行为、他的眼神,似乎都在传递着某种意图,又像在暗示什么。 同样是使节,别的使节的目光一直在应秋的皇帝身上,友好微笑。唯独莫谦把目光放在了沈卿缡的身上,那是种贪婪的、炙热的、执着的目光。 似乎察觉到瑟瑟的注视,又似乎察觉到自己行为的突兀,莫谦终于将目光转向了念帝,收起眼中所有情绪,安分守己地当他的使节。 瑟瑟想从莫谦身上找点什么,莫谦却再未出现丝毫异状。 她再看沈卿缡。 沈卿缡至始至终没有表情,不看莫谦,也不看她。 瑟瑟带着满腹疑问,结束了光明殿上的朝贡。 ****** ****** 接待使节是礼部的工作之一。 汪洋、何能暂时停战,别看两人平时吵得不可开交,一旦有外宾在场,两人便握手言和、默契十足。毕竟都是代表应秋,谁都不想给自己国家丢面子。 平日里的政敌,如今联手负责景祥殿的欢迎宴。 站在富丽堂皇的景祥殿中,何能开始了最后一轮的检查。 桌椅是否遗漏、桌布是否铺上了、点缀大殿的鲜花中是否有使节敏感的,晚上的灯烛是否准备好了……每一处细节都马虎不得。 何能拿着白手绢正在擦拭一架云鹤灯台,检查上面是否留有灰尘。 他聚精会神地一擦再擦,没注意到有人接近他,并好奇地瞧了他很久。 “何大人……” 瑟瑟等不及了,开口叫道。 何能吓得浑身一颤,终于清醒过来,捂着心口道:“沈夫人啊,下官最近没找你麻烦,你干嘛吓我呢?” 瑟瑟笑了起来,“你也知道你经常找我麻烦啊?” “沈夫人,皇上晚上要在景祥殿宴请各国使节,下官正在检查景祥殿里里外外的工作,你可不能在这时候找我麻烦,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丢得可是我们应秋人的脸面。” “何大人平时都能像现在这样和和气气的,也许我们能成为朋友。” “夫人不会是专程来调侃我的吧?” “我可没那闲功夫。”瑟瑟白了一眼何能,“怎么没看见汪大人?晚上的欢迎宴不是你们俩一起负责的吗?” “汪大人去梅园了,检查晚上的歌舞是不是都没问题。”何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道。 “那我问你吧。”瑟瑟展露友善的微笑,“你看见沈大人了吗?” “没看见。”何能一口否定。 “何大人别谦虚了,你那两只贼溜溜的眼睛天天盯着我家沈大人,会不知道他去哪了?” 何能想到景祥殿还有一堆事要做,便不想和瑟瑟多纠缠,说道:“你去梅园看看,也许在那。” 瑟瑟一拍何能的胸脯,“早说不就完了?” ****** 第286章 紫衣少女(1) ****** 梅园,应秋的宫廷乐府。www.Pinwenba.com 先帝登基以前,宫廷乐府就叫宫廷乐府,里头聚集着一群专为娱乐皇亲贵族的乐师舞姬,地位低下,身份卑微。先帝登基以后,将宫廷乐府改名梅园,大肆整顿。念帝执政后,对宫廷乐师玉凌飞宠爱有加,玉凌飞一曲惊城后,梅园变成了风雅人士的向往之地。 然而,无论梅园变成什么样子,它始终是皇家的戏班子。 瑟瑟站在梅园门口。 第一次进梅园,难免激动又兴奋。 听说梅园美女如云,美男也不少,她早就想来看看,苦于没时间,今天可算逮到机会了,也许还能见到第一美人玉凌飞。 但是一想到自己已是有夫之妇,不可能再有机会和美人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心情顿时无比沮丧。 这种只能看不能碰的美人,还不如不看,眼不见为净! 而且人家玉凌飞从不待见她,这都怪她那天不小心砸坏了玉凌飞的脑门,玉凌飞也真是小心眼,从此避她如蛇蝎,她又不是故意的! 瑟瑟一边哀叹自己没有桃花运,一边心灰意冷地走进梅园。 路上拦下一位年轻男子,问路的同时顺便搭讪,结果她拦下的第一个人居然是蒙佳! “夫人是来找大人吗?”蒙佳善解人意道。 “他人呢?”瑟瑟有点崩溃,连蒙佳都能猜中她的心思了吗? “大人马上就出来了。”蒙佳恭敬地道。 “我去看看。”瑟瑟继续往前。 “是,蒙佳为夫人带路。” 蒙佳走在前面,带着瑟瑟穿过一座凉亭,走进一片梅林。 秋风扫落叶。 青石小径上铺满金黄的叶子,梅树苍劲的枝桠暴露在黄昏的霞光中。 透过枝桠间隙,身段柔弱而娇媚的少女逆着光,一路奔跑。 紫纱软裙迎风飞扬,似云似烟,梦幻般唯美飘逸。 少女似乎很伤心,纤柔的双手捂着凄美的脸庞,埋头飞奔,根本不看前面的路,根本不关心路上是否有人,根本不在意会不会撞到别人。 她仿佛在逃避什么,速度快得惊人,快到前方有个人发现了她,却没能躲掉她。 紫衣少女一头撞进了紫袍官员的怀中。 仍在梅林的瑟瑟、蒙佳、苏蓉蓉捂嘴惊呼。 瑟瑟在心里暗骂——沈卿缡你个不要脸的男人,居然背着我偷偷私会梅园舞姬! 蒙佳在心里暗叫——大人啊大人,你不是来问今晚欢迎宴上的歌舞准备的怎样了吗?没听说你是来私会梅园舞姬啊!你私会梅园舞姬也不支会属下一声,属下都把夫人给带来了! 苏蓉蓉震惊得都没想法了。 ****** ****** 紫衣少女缓缓地抬起头。 完美的近乎可怕的脸庞,那样的妖异,那样的冷艳,那样的美丽。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自然也没有伤心或者眼泪。 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眸直直地望向沈卿缡,目不转睛地望着沈卿缡疑惑的眼睛,然后,她笑了一下,妩媚动人,似妖艳的罂粟花。 第287章 紫衣少女(2) 沈卿缡打量着她。www.Pinwenba.com 这个女人的眼睛过于深沉,一眼望不进她的心底,看不穿她的心思。 但是,这个女人会武功。 因为他沈卿缡不会武功,所以她必然会武功,否则绝不可能在他避让后又被她撞上。 沈卿缡没有推开紫衣少女,不说话,与她对视。 他在等。 等她说出接近他的目的。 仿佛害怕沈卿缡的目光,紫衣少女忽然羞怯地低下头,轻轻地推了推沈卿缡。 沈卿缡笑了。 与少女先前的媚笑相比,他的微笑显得深邃不可测。 他善解人意地后退一步,与少女拉开距离。 然而,少女柔若无骨的双手却仍然贴着他的胸口。 沈卿缡很聪明,即使第一眼看不穿一个人,也能在第二眼看穿这个人的心思,哪怕只是当下的心思。 他抬起自己的手,握住少女的手。 少女的手在他的掌心中轻柔地翻转过来,将小香囊偷偷地塞进他的手中,然后娇羞地抽回自己的手,再悄悄地望他一眼。 发现他也再望她,她又害羞地低下了头,接着转身离去。 沈卿缡似笑非笑地目送她,手里捏着她送的香囊。 “看够了吗!” 瑟瑟冷着脸,出现在沈卿缡的背后,语气阴森森的,叫人不寒而栗。 沈卿缡转身看向瑟瑟,他脸上的微笑坦荡荡,对自己和陌生女人的亲密行为没有丝毫愧疚。 瑟瑟把手伸向他,“给我!” 沈卿缡仍在捏着香囊,似乎不打算给她。 瑟瑟的表情更加冰冷,一把抢下他手里的香囊,轻蔑地瞥了一眼,冷笑一声道:“她为什么送你香囊?” 沈卿缡感觉出瑟瑟是真生气了,没有像平时那样吼他骂他声讨他,说明已经气到极点,气到随时可能奔溃的地步。 于是他收起了微笑,不再像平时那样逗逗她、顺便气气她,而是小心翼翼地道:“大概……对我有意思?” 瑟瑟没感情地道:“你打算怎么办?” 是的,她很生气。 不,“生气”一词已经无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她其实有点害怕,有点恐惧。因为他太聪明太机敏,如果他想在外面藏一个女人,她根本发现不了。而且他太会伪装,如果他有心欺骗,她根本分不清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沈卿缡指着紫衣少女离去的方向,“还给她!马上还给她!并告诉她,我的心里只有你瑟瑟,再也装不下别的女人了!” 瑟瑟被他认真的话语感动了一下,忍不住嘴角弯了上去,但是马上又板起脸,“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沈卿缡急忙摇头,撇清关系,“不认识,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那就是她想勾|引你?” “对啊!我是清白的!”沈卿缡找回了底气,“你也知道你夫君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总会有那么几个眼光不错的女人暗恋你夫君,这不能怪你夫君。我发誓,我只爱瑟瑟一个人,绝不看狐狸精一眼。” 瑟瑟把头扭向蒙佳,“哼,你们男人就会花言巧语。” 第288章 紫衣少女(3) 蒙佳委屈地望了望沈卿缡,又看向瑟瑟——夫人您骂大人,为何要把我带进去呢? 沈卿缡讨好着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还香囊?顺便警告她,叫她离你夫君远一点?” 瑟瑟不屑理睬他,把系着红线的小香囊塞给蒙佳,赌气般地道:“你去还,把大人刚才的话转达给她,叫她长点记性。www.Pinwenba.com” 蒙佳捏着香囊拱手,“是,夫人。” 瑟瑟不放心,又交代:“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你在心里掂量好了再说。” “一切听从夫人吩咐。” 蒙佳朝紫衣少女消失的方向追去。 一路追一路寻一路问。 一天内,蒙佳在梅园找到不计其数的穿紫色衣裙的少女,然而没有一位是送香囊的少女。 少女仿佛凭空消失。 香囊最终没能物归原主,被瑟瑟收了起来。 ****** ****** 金灿灿的叶子被秋风卷起,在空中打一个旋,轻轻落在武王莫谦的脚下。 紫衣少女如同无人注意的秋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莫谦身后,单膝下跪,轻唤一声:“王爷。” “他有什么反应?”莫谦没有回头,欣赏着僻静庭院中的浓浓秋意。 “一开始对奴婢的出现表现出疑惑,后来……”紫衣少女微微停顿,“后来他笑了,他的笑容很复杂,似乎包含了很多意思,又似乎只是单纯的微笑,紫慕看不懂。” 莫谦微微侧头,“所以,他没有被你的美色迷惑?” 紫衣少女低下头,“紫慕无能,请王爷责罚。” “不,你很出色。”莫谦转向紫衣少女,表情无喜无悲,“如果他被你迷惑,他就不是沈卿缡了。” “紫慕还要继续接近他吗?”少女的话中似有退缩的意思。 莫谦抬起紫衣少女的下巴,与她对视,“本王最后再说一遍,本王的决定永远不会更改,你想回到本王身边,就早日完成本王给你的任务。” “是,紫慕遵命。”紫衣少女凝望着碧野国的武王殿下,泪眼朦胧。 迷惑端木念和沈卿缡,离间他们君臣,祸乱应秋朝纲,否则她将今生今世都不能回到碧野国、回到武王身边。 谁叫她是武王养的杀手呢? ****** ****** 夜幕降临,念帝为各国使节准备的欢迎晚宴如期举行。 景祥殿内,灯火辉煌,丝竹声环绕。 龙椅上的念帝热情洋溢,有上官皇后和巫贵妃陪伴在侧,又有文武百官携家眷同欢庆,就像除夕迎新一样热闹。加上各国使节不断赞美应秋,使得念帝的脸上乐开了花,笑声一浪高过一浪。 景祥殿的宴会不似光明殿的朝会那般严肃,整个过程轻松愉快,男人与男人坐一起,女人和女人坐一堆,为了表示应秋的和平友好,使节旁边通常坐着应秋的官员。 使节团中不只有男人,也有不少女眷,瑟瑟身边就坐着两位奇装异服的女人。 她左手那位还是少女,少女和少妇大概有代沟,美丽的异族少女完全不理她,拉着另一边的姗公主聊得欢。 第289章 紫衣少女(4) 她右手边那位明显上了年纪,中年妇女和年轻少妇也有代沟,异族妇人与礼部尚书的夫人相谈甚欢。www.Pinwenba.com 左右两位使节的家眷都选择无视她。 她一个人孤独地欣赏梅园歌舞,顺便偷看相隔较远的沈卿缡。 也不知今天的座位是谁安排的,居然把碧野国的武王殿下安排在沈卿缡旁边。沈卿缡是一国丞相,位高权重,他的座位通常靠近王座,居于百官之首,因此今晚沈卿缡的身边只有一位使节——莫谦。 想起光明殿上莫谦望沈卿缡的眼神,瑟瑟不禁对莫谦多看了两眼。 白天因为紫衣少女的出现,打断了她的思绪,都忘记问沈卿缡,那个莫谦是怎么回事。 没听说武王好男色啊? 武王如果好男色,沈卿缡现在多危险啊? 她听说武王武艺绝伦,跻身高手行列完全没问题,而她家可怜的卿缡一点防身功夫都没有。武王选在这时候占便宜吃豆腐的话,卿缡想拦都拦不住,毕竟有些事情不是靠智商就能阻止的。 瑟瑟观望了一会儿,发现两人偶尔动动嘴巴,也不知是在吃东西还是在讲话,两人的神态倒是很自然,看起来没出什么问题。 这时,汪洋蹲着身子从她座位后面鬼鬼祟祟地爬过去。 瑟瑟一把抓住汪洋的后领,“汪大人,你干什么呢?” “是沈夫人啊。”汪洋擦了擦额头的虚汗,“下官找晋公公有事。” “你找晋公公走后面啊,往女人堆里钻干什么?” 汪洋尴尬道:“走错了。” 瑟瑟不打算刨根问底,换了个话题问,“今天有玉凌飞的节目吗?” “没有。” “没有?为什么没有?”瑟瑟吃惊,她对这场宴会唯一的期待就是玉凌飞,现在居然告诉她没有! “古琴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弹奏,何况玉凌飞是我们应秋的第一琴师……”汪洋望了望左右,小声说道:“怎能将我们应秋优美的琴声弹给那些蛮夷听呢?估计那些蛮夷也听不懂。” “别搞笑,玉凌飞又不是没在大庭广众下弹琴。” “这不是身价不同了吗?”汪洋两手一摊。 “你们是请不到他吧?”瑟瑟翻白眼,就玉凌飞那高傲的性子……嗯,估计又傲娇了。 汪洋皱眉道:“夫人,有些事藏在心里就行了,拆穿了大家都不好受。” 不就是长着一张女人脸,又恰巧得皇上喜欢吗?简直比何家人还讨厌,他三次登门拜访都被赶了出来! 和玉凌飞相比,何能可爱多了! 瑟瑟失望道:“那这宴会还有什么意思?” “有意思,怎么没意思?夫人往后看,后面各国使节都有节目,异域风情,热情火辣,比玉凌飞的琴声有意思多了。” “总不见得有脱衣舞?” “呸,夫人您能注意点形象吗?虽说您是商人之女,热情不输异域女子,但您好歹是丞相夫人,就算不给丞相留面子,您至少给应秋留点面子吧?”汪洋恨铁不成钢地望着瑟瑟,摇了摇头,“不跟您多说了,下官去找晋公公了。” 第290章 紫衣少女(5) 汪洋走后没多久,婉转悠长的丝竹声戛然而止。www.Pinwenba.com 裸露香肩和肚脐的异域舞娘,踩着热情欢快的节奏,进入大殿。妖娆妩媚的身段,扭动着、旋转着、跳跃着。美丽的脸庞被火辣的红纱遮掩,一双双媚眼儿肆无忌惮地勾引着在场每一位男宾,连王座上的念帝都不放过。 音乐变得**起来。 异域舞娘、异域风情,如一团烈火,烧在每个人的心头。 男人们眉开眼笑,色迷迷地望着舞娘们圆润的香肩、光滑的肚皮,还有那若隐若现的双腿。 当然也有部分不正常的男人对此无动于衷,这里不包括沈卿缡。 瑟瑟和现场大多数女人一样,怒火中烧地瞪着自己的丈夫。 男人的话果然不可信,白天还说只爱她一人,不看狐狸精一眼,现在出现一大群狐狸精,他的眼睛明显不够用好吗? 不过,比起大多数女人的丈夫,她的丈夫的表现还算良好,至少沈卿缡只是兴致勃勃地打量舞娘们,不像别家男人,眼珠子都快跳出去了,个别猥琐的还在流口水。 这节目能看吗? 是哪个国家安排的?简直是广大妇女的公敌! 好在节目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异域风情如同夏季的雷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男人们咂巴着嘴巴,意犹未尽,拉长脖子望着舞娘们离去的方向,迷离的眼神似乎都陷入了带着某种色彩的瞎想中,久久无法清醒。 瑟瑟左手边的异域少女突然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舞娘们踩踏过的红毯上,她挥动手中长鞭,“啪”的一声,重重地打在红毯上。 皇帝面前不允许携带任何武器,瑟瑟不知那姑娘是如何把长鞭带身上的,但她知道,鞭子落地的瞬间,入魔的男人们清醒了,纷纷转向身穿蓝色异族服装的少女。 瑟瑟预感有好戏看了,异族姑娘的脸色明显不好看,显然对近乎半裸的舞娘很讨厌。看吧!不是所有异族人都是风情**的,豪放和开放有着本质区别。 “廉贞部糯沐缕想在应秋皇上面前献丑。”异族少女拱手道。 念帝对美人一向宽容,糯沐缕恰巧就是个小美人,也就不去计较糯沐缕手中的长鞭,感兴趣地道:“哦?廉贞部的小公主想表演什么给朕看?” “我给皇上舞一段长鞭。”糯沐缕长鞭一挥,英姿秀丽。 “好!”念帝拍手鼓掌。 糯沐缕又道:“为表示两国友好,我想请一个人配合我即兴表演,希望皇上允许。” 念帝怜爱道:“你想点谁,朕都允你。” 糯沐缕长鞭一指。 瑟瑟险些把酒水吐出去。 念帝看向糯沐缕所指之人,笑道:“沈爱卿啊,你就配合下廉贞部的小公主,点到为止,切勿伤到公主。” 瑟瑟眼珠子差点掉出去。 说反了吧?那名字绕口的公主明显会武功,而她家文弱的卿缡半点功夫都没有!只有公主会伤到她家卿缡,哪有她家卿缡伤到公主的道理? 第291章 紫衣少女(6) 沈卿缡却未曾在意,坦然起身,朝念帝拱手行礼,“遵旨。www.Pinwenba.com” 念帝欣慰地点点头。 在他心中,所有问题放在沈卿缡面前都不是问题。他是如此信任自己的丞相,完全没考虑到,他的丞相不懂武功。 应秋的官员大多都知晓沈卿缡的底细,都惊疑地望向沈卿缡。 这位嘴上功夫和笔下功夫了得的文官要如何配合公主的长鞭?说是配合,实际上是对战。在重武轻文的北七部,哪怕是甜美可人的公主都有一身不错的武功。公主再弱,想制服文弱书生还是绰绰有余的。 应秋官员们不禁担忧起来,堂堂一国丞相败给部落公主,以后应秋的脸面往哪搁?可是,他们那位糊涂的皇上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各国使节满眼期待地望着沈卿缡,他们中多数都不清楚沈卿缡的底细,只知此人的身份地位相当高,甚至能代表皇上做出决定,如此厉害的人,想必武功了得吧?有此想法的使节大多出自崇尚武力的国家。 沈卿缡从容地走出座位,神态轻松,举止优雅,没有丝毫紧张或者怯懦。 他不紧不慢地迈向廉贞部的公主糯沐缕。 莫谦越看沈卿缡越没底。 情报上说,沈卿缡不懂武功,应秋基本的骑射课程也都是勉强合格,那么,面对自幼习武的糯沐缕,他为何如此自信? 难道情报有误?此人深藏不露? 瑟瑟也疑惑了。 沈卿缡不是个爱逞强的人,没有十足把握,绝不会站出来自讨没趣。 除非他会武功,但这不太可能,当初被蓉蓉当街追杀,他狼狈逃跑的身影她至今没忘。 或者,他不屑在一般人面前显露武功?这倒是有可能的。一般情况下,男主不都会点武功吗?其中一部分男主特别喜欢扮猪吃老虎,沈卿缡最擅长的不就是装吗? 景祥殿内寂寂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沈卿缡的身上。 所有人都想看看应秋的第二把交椅有何能耐,他是否如传言那般手无缚鸡之力?又或者他至今藏而不露? 所有人屏住呼吸,或难抑兴奋、或惴惴不安。 沈卿缡在异族公主面前停下,嘴角含着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双手相握,微微低头,朝公主有礼貌地拱手作揖。 他的举动,完完全全就是个充满书生气的文官,没有武将的侠骨豪气。 然而,没人敢在他面前松懈,尤其是公主。 糯沐缕不懂丞相是做什么的,因为廉贞部没有丞相一职。但是,父亲总说应秋丞相厉害,哥哥也说丞相厉害,那就一定非常厉害。 她故意使了个小心计。 在沈卿缡的礼仪行到一半时,她出手了—— 足有人高的长鞭朝沈卿缡当头挥去。 见此一幕,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然而无人站出来指责公主使诈,因为她是公主又是女孩,是可以被原谅的。 沈卿缡不躲不避,仿佛没有发现长鞭的轨迹,依然慢吞吞地完善他的丞相之礼、君子之风。 第286章 紫衣少女(7) 瑟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www.Pinwenba.com 她终于明白,沈卿缡会不会武功对她不重要。他文武双全也好,一无是处也罢,他始终都是她的丈夫,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尽管他的宠爱无法理解也难以接受,但是没有了他,她的世界大概会塌陷吧? 就在瑟瑟将要喊出“鞭下留人”的时候,糯沐缕突然改变心意,猛地收回长鞭。 同一时刻,沈卿缡行礼完毕。 他抬起头,挺直身躯,微笑着望向糯沐缕。 糯沐缕秀眉蹙起,自己偷袭在前、理亏在先,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她怔怔地站在沈卿缡面前,见沈卿缡没有动作,疑惑地问:“你为什么不躲开?” 沈卿缡莞尔,“既然公主会收鞭,我为何要躲开?” “强词夺理!”糯沐缕怒道,手中长鞭犹如灵蛇般缠向沈卿缡。 谁能事先预测到她会收鞭?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行动,不是强词夺理是什么? 糯沐缕不了解沈卿缡,这句话从别人嘴里说出口是“强词夺理”,换成沈卿缡,能计算出她的下一步,并非不可能。 沈卿缡依旧不躲闪不避让,淡淡的微笑,姿态优雅。 长鞭缠绕上他的身躯,他寸步不移,更不挣扎。 与北七部的男人相比,他的脸庞过于文秀,看起来柔柔弱弱,然而他的神态举止却一点都不弱势。 他那礼貌的微笑像是一种讽刺,似乎不屑与廉贞部的公主动手,好像只把公主当小孩看待。 糯沐缕越想越气愤,立刻收回鞭子,但马上又甩了出去。 她不再使用纠缠之法困住沈卿缡,以求胜利。而是直截了当的,一鞭甩在沈卿缡的手臂上。 “啪”的一声响,似乎有什么被鞭子破开了。 念帝等人紧张地望向沈卿缡的手臂,看见沈卿缡的手臂完好无损,连衣袖都没破,这才松了一口气。 瑟瑟却无法安心,担心沈卿缡受伤,又怕公主胡搅蛮缠追着沈卿缡不放。 她已经做好随时扑上去,救丈夫于水火。面子她不要了,自家男人被欺负还要面子做什么?虽然就目前来看,似乎公主更委屈一些。 糯沐缕又气又怨,一团怒火憋在心里找不到发泄口,说话的声音都快哭了,“你怎么还是不躲开?我这次没有收鞭啊。” 沈卿缡平静地道:“躲开一鞭,还会有下一鞭,不如不躲。” “你……”糯沐缕气得险些吐血,天真烂漫的小脸蛋因愤怒而涨得通红,“你不躲,可以进攻啊!” 沈卿缡微笑摇头,“不可以。” “为什么?”糯沐缕尖声叫道,已然失控。 廉贞部是北七部之一,以武为尊,不服就干,从来没遇到像沈卿缡这种唠唠叨叨,半天不动手的人。父兄没有教她说话的技巧,面对巧舌如簧的沈卿缡,她也只有哭的份了。 只听沈卿缡谨慎地道:“皇上有旨,不可以伤到公主。” “我……你……”糯沐缕手足无措起来,“这要怎么打呀?” 第287章 紫衣少女(8) 打他不还手,不,他动都不动一下,赢了他又有什么意思? 瑟瑟的不安情绪化成了同情。www.Pinwenba.com 她非常理解廉贞部公主此刻的心情,太憋屈!如果沈卿缡只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倒也罢了,可他的一言一行简直像在戏耍天真烂漫的公主。 公主真倒霉,谁不好点,偏偏点名沈卿缡,这不是给自己找晦气吗? 她自己也是,白担心一场! 涉世未深的公主怎么可能是老谋深算的沈卿缡的对手? 不会武功怎么了?还不照样令公主束手无策? 沈卿缡清俊的脸庞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似礼貌似嘲弄。他面朝糯沐缕,拱手作揖,“既然公主不愿再打,那沈卿缡便退下了。”说罢,不等糯沐缕表明态度,便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糯沐缕俏丽的小脸蛋气得通红,望着沈卿缡悠然退离的背影,竟拿他毫无办法。 父亲总说“不战而胜”,以前她不理解,哪有人不经历战斗就能取得胜利?今天总算理解这个词的意义了。只是,她似乎是输的那一方,而且输得莫名其妙。 应秋的文武官员看着沈卿缡轻轻松松搞定异族公主,无论是沈卿缡的同党还是政敌都欣慰地笑了。 廉贞部王子糯木帆站了起来,“妹妹年幼不懂事,丞相不屑与妹妹一战,皇上,可否由我这个做哥哥的代替妹妹出战?” 念帝打量着身强体壮犹如铁牛的糯木帆,犹豫道:“这个……” 对方不是美人,他没理由应战啊! 他可不想在欢迎晚宴上看两个大男人互殴,他更喜欢欣赏美人跳舞。 糯木帆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念帝迟迟不应是因为他不够美。 他目光灼灼地凝望念帝,等着念帝点头。 念帝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沈卿缡。 沈卿缡心神领会,起身朝糯木帆有礼貌地作揖,“皇上已经设下擂台,供各国将士比武切磋,时间就定在明天,所以请王子殿下少安毋躁。” 糯木帆毕竟是部落的王子,看似粗人一个,但基本的礼仪还是懂的。 他重新坐下,不再多言。 糯沐缕并非刁蛮跋扈的公主,意识到自己输了以后,便退回座位,安静下去。 景祥殿回归平静。 没好戏可看了,众人又与身边人交谈起来。 瑟瑟依然枯坐着,左右两边的人都把她无视了。 身为穿越女主在大型宴会上受到冷落也算一种境界,好在她已经习惯。 瑟瑟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在场每一个人。 看着看着,她忽然闻到一丝暗香,仿佛夜间盛放的夜来香。清幽的香气,在酒香四溢的大殿内显得那样诡异。 暗香撕裂酒香,蛊惑着每个人的心扉。 循着丝丝缕缕的香气,所有人的目光转向殿外。 四名身披铠甲的武士,铁血冷酷地抬着巨型花蕾,缓步走进殿内,在红毯上停下 柔缓优美的丝竹声随之响起,含苞待放的花蕾渐渐开放。 随着娇嫩的花瓣舒展开来,空气中的暗香更甚。 第288章 紫衣少女(9) 当清幽的暗香取代浓郁的酒香之时,淡紫色的花蕊展现在众人眼前。www.pinwenba.com 半人高的巨型花蕾足以藏一个人,尽管大多数人都已猜中花蕾中必然有人,然而当那个人露出头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她绝艳的容色惊住了。 柳叶般娟秀的双眉,暗夜精灵般的漆黑眼瞳,冰雪般白净的肌肤,都完美得不似凡人。不同于一般舞姬的巧笑嫣然,花蕊中的舞姬面无表情,仿佛傀儡师手中的精致人偶,美得妖异,却毫无人息。 轻衣紫裙,如烟如雾。 长袖起舞,如梦如幻。 念帝看痴了,男人们似乎都醉了。 热情火辣的舞娘令男人疯狂追逐,冷若冰霜的舞姬令男人心驰神往的同时不忍亵渎,而女人对这两种类型的舞姬都没有好感,至少大殿中的女人是如此。 巫贵妃心中警钟敲响,先前的异族舞娘不过是些庸脂俗粉,虽然能勾起皇上的兴趣,却勾不起皇上的感情,眼前这个若即若离的舞姬却能吸引皇上的注意力,最终得到皇上的感情。 她了解皇上的心思,越是得不到,皇上越是喜欢。玉凌飞是如此,沈夫人也是如此,皇后就是利用对皇上疏离,重新获得了皇上的宠爱,眼前的紫衣舞姬显然深得皇上的口味。 瑟瑟与巫贵妃的心情一样复杂。 她震惊地发现,紫衣舞姬竟然就是白天一头撞进沈卿缡怀里的紫衣女人,蒙佳找寻一天都没找到的紫衣女人居然出现在欢迎晚宴上,以技压群芳的惊艳姿态出现在景祥殿中。 她下意识地转望向沈卿缡。 只见沈卿缡正微笑着欣赏紫衣舞姬如仙的舞姿,平静得好像他根本没发现花蕊中的舞姬是送他香囊的女人。 他的微笑是那么浅淡,却又那么深邃,她看不透他的心思。 一舞终结。 四名武士放下怒放的花形舞台,其中两名武士一左一右架起紫衣舞姬的玉臂,将她抬下花形舞台。 “小女子紫慕拜见皇上。”紫衣舞姬娇柔的身段深深地跪拜下去。 念帝激动地走下龙椅,亲自扶起舞姬紫慕,“平身!” “谢皇上。” 紫慕的声音有种冰魂的质感,冰冷得叫人心寒。然而听在念帝的耳中,却变成了心动。他握着紫慕柔腻的玉手,舍不得松开。 应秋人都知道念帝爱美人的脾气,当场看中美人的例子不少,早已习惯。 碧野国的武王在这时候站了出来,友好地笑道:“皇上,紫慕是我碧野国送给皇上的又一件礼物,希望皇上喜欢。” 念帝一听,心中狂喜,立刻揽住紫慕的柳腰,柔声道:“你叫紫慕?” “是。”紫慕低下头,对自己即将成为应秋皇帝的女人并未表现出一丝喜悦,她的顺从像是敷衍。 “武王爷,朕很喜欢!”念帝第一次对碧野国的武王露出了笑脸,然后搂着紫慕走回龙椅,让紫慕坐在他的腿上。 巫贵妃的脸当场就黑了,瑟瑟不比她好多少,虽然紫慕坐在念帝的怀里,眼睛却时不时地瞥向沈卿缡。 第289章 变聪明了 难怪蒙佳在梅园遍寻不到紫慕,原来紫慕不是梅园中人,她连应秋人都算不上。www.pinwenba.com 既然她是武王即将送给念帝的礼物,就该有做念帝的女人的觉悟,为什么赶在晚宴之前招惹沈卿缡? 瑟瑟心中疑云重重。 之前武王看沈卿缡的目光炙热得近乎疯狂,如今武王的眼神正常了,紫慕又不正常了,她看沈卿缡的目光冰冷中透着几分暧昧不明。 这碧野国人的心思比应秋朝廷还复杂! ****** ****** 晚宴结束后,瑟瑟攥着沈卿缡第一时间回到沈府,直奔卧房,把丫鬟统统赶出去,然后关上房门,开口就问:“你到底认不认识那个叫紫慕的女人?” 她快憋出忧郁症了,今天一天都在皇城溜达,结果却找不出时间单独和沈卿缡聊聊。 “不认识。”沈卿缡一边敷衍似的回她,一边动手解开满是酒气的官袍。虽然全身酒味,但是他并未喝醉,也绝不允许自己醉,那会影响他的思维、降低分析力。 “武王呢?”瑟瑟继续问。 “和武王昨天是第一次见面,今天第一次交谈。至于那个紫慕,白天她撞过来的时候是第一次见面,至今没说过一句话。”沈卿缡把脱下的官袍丢给瑟瑟,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瑟瑟把官袍三两下卷成团状,放在桌上,自己则在沈卿缡身旁坐下,盯着他问:“那他们俩看你的眼神为什么那么执着?” 沈卿缡慢条斯理地喝一口水,眼底噙着笑意转向瑟瑟,“大概他们想巴结我吧,我毕竟是应秋丞相嘛。”说完继续喝水。 “用香囊巴结你?”瑟瑟一把抢下沈卿缡手中的水杯,这家伙明显在敷衍她! “大概是他们碧野国的风俗吧。”沈卿缡笑吟吟地又给自己倒一杯水。 “去你的风俗!武王我就不说了,那个叫紫慕的老是色迷迷的看着你,肯定对你不怀好意。她现在是皇上的女人,过了今晚谁知道会不会变成又一个贵妃,你必须和她保持距离!”瑟瑟一拍桌面,喝道:“不对!永远不准和她出现在一个地方!” “这太难为我了,如果皇上同时召见她和我,到时候我是去啊还是不去啊?” “称病!” “一次两次还能蒙混过关,长期以往不是办法啊。”沈卿缡故意皱眉头,表示自己很为难。 瑟瑟伸手去捏沈卿缡虚伪的脸,怒道:“皇上干嘛没事同时召见你们两个?一次两次还不够,你打算来几次啊?” 他的古怪心思她看不懂,但是他整人时候的笑脸她已经看透了!这家伙又在玩弄她的情感了!她一本正经问他问题,他却嬉皮笑脸东拉西扯,还能不能和谐友爱的过日子了? 沈卿缡咧着嘴说道:“瑟瑟变聪明了。” “真的吗?”瑟瑟手捧自己的脸,有些小害羞又有些小兴奋。 这不能怪她情绪反常,因为在沈卿缡的眼中,几乎所有人都是笨蛋,被他夸一句聪明,说明这人有些能耐。 第290章 祖籍何处(1) “你问这个问题,就又笨了。www.pinwenba.com”沈卿缡捏了捏瑟瑟水润的脸蛋,然后起身走到床榻前,弯腰铺床,准备就寝。 自从瑟瑟将他身边的丫鬟调走以后,他逐渐习惯了自己动手。好在他不是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底层出生的他,很熟悉这些日常琐事。 “反正你给我注意点。” 与沈卿缡长期相处,瑟瑟已经学会大人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 笨怎么了? 有沈卿缡在,世上就没聪明人。 被沈卿缡骂蠢笨的人,顶多算是普通大众,文武官员就没少被他骂过。估计在沈卿缡的眼中,朝廷是由一群笨蛋组成的,这真是应秋的悲哀啊! ****** ****** 第二天,秋高气爽。 朝廷在大校场搭建起一丈高的擂台,供各国将士比武切磋。 身为无所不管的丞相,沈卿缡早早地进入大校场,检查各部门工作是否就绪。他站在观礼台上,表情肃穆地望着擂台的方向,等着下属们向他汇报进展。 一身华服的武王莫谦提前到场。 一入大校场,他便看见了孤身而立的沈卿缡。 没有犹豫,他朝沈卿缡缓步走去,仿佛特地为沈卿缡而来。 沈卿缡远远地瞥了莫谦一眼,便又将目光投向擂台。 莫谦在沈卿缡身侧停步,与沈卿缡并肩站立,“昨天忘记问沈大人一个问题了。” 昨晚的宴会上,两人相邻而坐,看似闲聊,实则试探。 莫谦在试探沈卿缡的心意,沈卿缡在试探莫谦的目的,均无收获。 所以,莫谦又找来了,而沈卿缡不动声色。 “本王很好奇,沈大人祖籍何处?”莫谦故作随意地问。 “西南一带。”沈卿缡随口道。 但凡问他祖籍,他一律回答西南一带,至于具体在哪个州哪个县……朝中大多数人都知道他小时候颠沛流离,没有固定住所,父母又早亡,不知祖籍何处也不稀奇。 “听说沈大人的祖母尚在人世,不知她老人家可还记得家乡?”莫谦唠家常似的道。 “这个问题武王爷不该问我。” “也是,本王还是问沈大人吧。”莫谦微笑凝望着沈卿缡,“听说沈大人很孝顺,应该不会忘记自己祖父的名字吧?” 沈卿缡似笑非笑地望向莫谦,“武王爷似乎对沈某的家事很感兴趣?” “关系到本王与沈大人的友谊,本王自然要弄清楚。”莫谦意有所指地道:“水有源头木有根,沈大人更要弄清楚才是。” 沈卿缡笑了笑,不说话。 莫谦看不透沈卿缡微笑中的含义,有些心急,“本王觉得,沈大人长久以来似乎投错了主。” 他第一次看沈卿缡,沈卿缡并没有特别之处,像多数官员那样严肃古板。但是和沈卿缡对谈后,他才发现此人奸诈的很,别想从他口中探出一丝半点的秘密。继续和沈卿缡含糊不清地绕来绕去,最后的结果恐怕是他被沈卿缡绕进圈套中。所以他不得不把话讲得明白一点。 第291章 我要娶你 他不信传闻中无所不知的沈丞相会连自己的祖宗都不知道。www.pinwenba.com 他千里迢迢亲自从碧野赶到应秋,不是来和应秋谈和平友好的,是为了眼前这个聪明绝顶的人,是为了将碧野第一谋士的后代带回国! 是的,应秋的丞相不是纯正的应秋人,沈卿缡的体内流淌着碧野的血脉,所以沈卿缡的主子不应该是应秋的皇帝,而应该是他们碧野的皇帝。 沈卿缡是碧野的人,只要沈卿缡认祖归宗,应秋便再无能人! 念帝昏庸无道,底下的官员个个贪污受贿,应秋完了!碧野沉寂五十年,终将取代应秋,成就千古霸业! “何以见得?”沈卿缡神态如常,不冷不热地问。 “沈大人回家以后,问问沈老夫人便知。”莫谦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去。 没必要一口气将秘密全部抖出来,今天透露一点点,明天再迈进一步,这是给沈卿缡思考和适应的时间,反正他在应秋至少停留半个月,有的是时间。就算到他回国那一刻仍然没有说服沈卿缡,他也不担心,因为紫慕会接替他完成任务。当然,到那时候就没现在这么客气了。 沈卿缡面无表情地望着擂台的方向。 以他的慎密心思自然知道莫谦的意图,就算今天以前不知道,在莫谦问他祖籍何处的时候,也该明白了。 因为他比莫谦更清楚自己的祖父是谁,做过什么事,因为那些事迹全都写在了灵息阁的卷宗当中。当然,没有任何地方写他是谁的后代,在朝廷的档案中,他只是一名流离失所的流民。 莫谦能查到他的身世,倒也有些能耐。 ****** ****** 与此同时,大校场之外。 体状如牛的廉贞部王子如同一座大山横在瑟瑟面前。 瑟瑟仰起头。 上午的阳光从王子背后照射而出,令瑟瑟有种迷离梦幻的感觉。 “瑟瑟!”糯木帆的声音像阳光般明亮,也像阳光般坚定有力。 “啊?” 听惯了别人喊她沈夫人,突然一个陌生人亲昵地喊她小名,她实在不习惯。 “瑟瑟,你信不信一见钟情?”糯木帆上前一步,拉近彼此的距离,目光灼灼地凝视着瑟瑟。 “呃……” 瑟瑟的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前后左右望了望,因为来得早,大校场里外几乎没什么人,所以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光明殿上第一次见到你,我的心就被你夺走了!”糯木帆伸手欲握瑟瑟的手。 瑟瑟吓得连连后退,这算告白吗? “啊——”糯木帆发出吟诗般的感叹,手臂一划,伸向背后的万道金光,“你如同那灼热的太阳,深深地照进我的心底。没有太阳的世界一片黑暗,没有你,我的世界也是一片黑暗。” 瑟瑟又往后退了两步,惊吓过度地道:“你……你吃药了吗?” “药?不,药不能治愈我的相思之苦。”糯木帆的手坚定地指着瑟瑟,“我向伟大的太阳发誓,我爱你!我要娶你!” 第292章 我要娶你(2) 一瞬间,世界仿佛静止了! 瑟瑟眨着眼睛,仰视着高大的糯木帆。www.pinwenba.com 这位外表憨憨的异族王子,天真得近乎可爱的王子,从始至终被她忽视的廉贞部王子,眼光竟如此精准独到,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平凡,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所以,她的春天到了吗?她要开启后宫模式了吗? 瑟瑟抬起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现在是惊喜还是惊吓。 被人喜欢是值得高兴的,何况糯木帆王子体形健美,如高山般伟岸的体魄给人安全感,粗犷的五官非常爷们,是一种野性的美。不过,她还是喜欢精致细腻一点的五官,皮肤白净一些,讲话最好能正常点。 总结,她果然喜欢沈卿缡多一点,虽然沈卿缡的嘴巴是臭了一点,人是混蛋了一点…… 瑟瑟想明白自己的心意,坚定地望着糯木帆的眼睛,说道:“我已经嫁人了!” 她虽然一直期待着男二的出现,但是这种拖拖拉拉的感情似乎不适合她,况且自己喜欢的人已经很明确,何必再和别人玩虐恋情深?玩弄别人感情是会遭报应的。当然,她不肯接受的主要原因是糯木帆看起来不太正常。 “我知道。”糯木帆炙热的目光如同两团火球,深深地凝视着瑟瑟。 “知道你还……” “沈卿缡就是挡在我们之间的阻碍!”糯木帆自说自话。 瑟瑟嘴角抽搐,“我想,你可能理解错了。” “不!我理解,我都理解!”糯木帆乐观地道:“他是我们爱情的考验!” “王子殿下,请你冷静下来听我说。” “瑟瑟,我们以后会有很多时间说话,现在,我要走了,再见!”糯木帆完全不考虑瑟瑟的心情,也不给瑟瑟说话的机会,一阵风似的远去了。 瑟瑟急得大喊:“我要说的是,你才是那个阻碍啊!”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糯木帆了。瑟瑟独自一人伫立在大校场外,仿佛从未有人靠近她。明晃晃的阳光照射而下,像一场虚幻而不真实的梦境。 “我哥是认真的。” 平静淡然的话,响起在瑟瑟的身后。 瑟瑟一惊回头。 只见艳丽而娇美的异族少女正在打量着她。 “你是王子的妹妹?”瑟瑟被盯得不自在。 “是的,我叫糯沐缕,我哥哥叫糯木帆。”介绍完自己和哥哥后,糯沐缕越过瑟瑟,向大校场走去。 与糯木帆的热情相比,妹妹糯沐缕显得十分冷淡。 瑟瑟越来越莫名其妙,跺了跺脚,“你哥是认真的,难道我是开玩笑的吗?” 后面那句话出口的时候,糯沐缕也已经不见了。 “小姐小姐!”水晶欢喜的声音从瑟瑟的背后传来。 瑟瑟没有回头,仍然瞪着糯木帆兄妹离去的方向。 水晶追上来,小声说道:“小姐,奴婢打听到了。昨晚那个叫紫慕的在皇上寝宫里留宿了,今天一早封了淑妃,地位直逼贵妃,气得贵妃砸碎了一对琉璃瓶。” 第293章 比武切磋(1) 说到此处,水晶忍不住掩嘴偷笑,笑过以后,正了正色,又道:“皇后娘娘没什么反常,不过今天的比武擂台娘娘说不来了,怕画面惊险动了胎气。www.pinwenba.com”她望向心不在焉的瑟瑟,犹豫着问:“小姐,您在听吗?” “听见了!”瑟瑟低吼出声,满口怨气,“凭什么呀?喜欢沈大人的女人个个美艳动人,且都有个性,喜欢我的人怎么就像在跟我开玩笑呢?我也想有像玉凌飞那样漂亮的美人喜欢我啊,你看沈大人他都没有一点危机感!” “小姐怎么了?”水晶听得莫名其妙。 她才离开一会儿,小姐怎么变得这么反常? “沈夫人,说话请注意一点,容易引起误会的话请不要在公共场合说出来,这会令我很困扰。”清冷而细腻的声音在瑟瑟的背后响起。 瑟瑟回头,吓了一跳。 很少在公共场合出现的玉凌飞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 一双冰冷如霜的美丽眼眸针对地瞪着她,好像她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眼睛以下的绝色姿容被轻盈的白纱遮着,若隐若现的美好轮廓惹人无限遐想。白衣长袍上绣着浅淡的白梅花纹,素净典雅,如诗如画。 人都是爱美的。 乍见玉凌飞,瑟瑟的心犹如小鹿乱撞。 如果玉凌飞向她告白,她很可能会弃丞相投乐师。 但是玉凌飞显然没有糯木帆的鉴赏能力,丝毫看不见她的不平凡。 玉凌飞清傲地俯视着瑟瑟,语气鄙夷,“另外,我玉凌飞就算瞎了眼,也绝不会看上野蛮粗鲁的女人。” “你说什么?”瑟瑟愤然。 被自己仰慕的人嘲讽,比被自己仇视的人讽刺,更难以忍受。 瑟瑟冷笑起来,“不就是几个月前砸了你的脑门吗?你现在脑门上连个疤痕都没有,有必要这么记仇吗?” “野蛮!粗鲁!”玉凌飞不甘示弱地重复一遍,然后骄傲地扭头,从瑟瑟身边走过去。 “小白脸!”瑟瑟对着玉凌飞的背影大骂,“小受!” 玉凌飞停步,回头,疑惑道:“什么是小受?” 瑟瑟得意道:“被男人推倒的那个男人就是小受!” 玉凌飞沉默了一下,看白痴一样地瞥了一眼瑟瑟,“不知所云。”翩然离去。 瑟瑟郁闷。 时代不同,沟通困难啊! ****** ****** 上午的阳光照射在大校场上。 主观礼台上,念帝左拥贵妃右抱紫慕,笑声如雷霆般响亮。原先不受念帝待见的莫谦因进献美女而大受宠爱,坐在了距离念帝最近的位置。于是,向来不离念帝左右的沈卿缡,便又和莫谦相邻而坐了。 瑟瑟走进大校场时,场内已经人满为患。 比武擂台赛相对开放,凡是在朝廷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均能入场观看。所以像玉凌飞、司马平川等人早早地占领了最佳观看位置。越是不懂武功的文人雅士,似乎对武功越是痴迷,难以理解。 场内以男性居多,女性则少得可怜。 第294章 比武切磋(2) 瑟瑟想找个女人多的地方挤一挤,结果寥寥无几的几位女性都有男伴陪同,不是自己的丈夫便是未婚夫、男友,再看离自己十万八千里远的沈卿缡,不禁暗骂丞相连七品芝麻官都不如,一点自由都没有。www.pinwenba.com 她和沈卿缡结婚至今,就没约会过! 瑟瑟郁闷了一会儿,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沈夫人好久不见。”旁边有人向瑟瑟打招呼。 瑟瑟转头望去。 只见娇小玲珑的金敏就坐在隔壁的座位上,手执单筒望远镜正津津有味地扫视大校场内的人。 金敏原先在神机营任职,神机营是个特殊的部队,他们的武器已经脱离冷兵器时代的刀枪剑戟,全部采用火器等先进武器,像单筒望远镜这类走在科技前端的产物,在神机营是十分常见的。金敏之所以能拿着单筒望远镜观看擂台赛……估计他又去神机营大肆掠夺了一番,因为天工部最近又被评为朝廷的蝗虫。 要不是天工部部长是念帝本人,而天工部又是丞相提出的,这只蝗虫恐怕早就被驱除了。 瑟瑟了然道:“难怪这附近一片空位,原来是你坐在这里。” 现在朝廷里的人看见天工部三人组,一般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她也很久没去天工部了。 “咦?坐在沈大人身边的女人是谁?”金敏发出好奇的声音。 瑟瑟激动地一把抢下金敏手中的单筒望远镜,望向主观礼台。 念帝的左右分别坐着巫贵妃和新册封的淑妃紫慕,紫慕的下方便是神态平静的沈卿缡,再往下是气宇轩昂的武王莫谦。沈卿缡夹在紫慕和莫谦中间,彼此存在一定间隔,是很正常的座位排列。 瑟瑟把单筒望远镜丢还给金敏,愤然道:“骗人有意思吗?” 虽然知道金敏在骗她,可心里仍旧不舒服。沈卿缡和那两个人坐得那么近,她这个丞相夫人却坐得那么远,凭什么呀?应秋的制度该改一改了。 “没意思,骗夫人骗多了,会被沈大人报复的。”金敏重新拿起单筒望远镜,毫不避讳地望向念帝等人。 片刻后,他无限神往地说道:“皇上新册封的淑妃娘娘真美啊,不过看起来不好惹,果然越美艳的女人越毒辣吗?” 瑟瑟想到沈卿缡,便接上一句:“男人也一样!” 金敏狂妄自大看似粗俗,心思却意外的细腻,马上猜出瑟瑟心中所想,说道:“不会啊,玉凌飞比沈大人美艳,但是在沈大人的面前特别天真单纯。” “你干脆直接说沈大人狠毒不就完了?” “不敢不敢,会被沈大人报复的。”金敏将单筒望远镜转了个方向,语气也随之一变,“异族女人真妖艳啊,呵呵呵……”剩下一串痴笑声。 “哪儿呢?”瑟瑟又把单筒望远镜抢了过来。 金敏咧嘴傻笑,伸手一指。 瑟瑟顺势望去。 一群露出香肩和肚脐的舞娘们又在搔首弄姿了。 她看了一眼就没兴趣了,在大校场内扫视一圈后,又把目光落在了莫谦身上。 第295章 比武切磋(3) 只见莫谦起身站立,朝念帝拱手行礼。www.pinwenba.com念帝点点头,似乎同意了什么,对晋公公说了几句话。晋公公笑容满面,连连点头,转身一路小跑而去。 瑟瑟手中的单筒望远镜追随着晋公公的身影,看着晋公公停在闲亲王端木逊的身边,然后对端木逊说了几句话。端木逊听完以后面露忧虑,并不像念帝和晋公公那样乐观高兴。 “碧野国那位王爷不会向逊王爷发起了挑战吧?”瑟瑟担忧起来,这时候才想起自己是来看各国比武切磋的,而不是和金敏探讨谁更美谁更毒。 她听说碧野国的武王自幼习武且熟读兵书,武艺超群,有万夫不挡之勇,相当于应秋的大将军,所以他的封号中有一个“武”字。 而逊王爷的封号是“闲”,她听说先帝不希望逊王爷入朝执政,以“闲”字为封号就是希望逊王爷闲在王府,种种花养养鸟,安安分分过完一生。 逊王爷也习武,不过是属于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那种性质,不像武王爷,习武以实用为主。 皇上到底哪里生出的勇气,居然让逊王爷对战武王爷?当应秋人人都像沈卿缡那样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吗? 不过这事就算沈卿缡上场也没胜算,她昨晚临睡前反复询问沈卿缡,沈卿缡真的是半点武功都不懂,晚宴上出战糯沐缕公主全靠心理战术。 像公主那样简单纯粹的人,沈卿缡随便玩玩,但是像武王爷那种诡异极端的人,心理战术恐怕不好对付。 这么一想,瑟瑟发自内心地感叹,幸亏是逊王爷出战啊! “我们要输了。”金敏突然说道:“逊王爷不是莫谦的对手。” “别这么消极嘛。”瑟瑟话是这么说,心里其实很赞同金敏的话。 “不是消极,是事实。”金敏一脸严肃,“沈卿缡真阴险。逊王爷应该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赢,但是,正因为自己必输,所以逊王爷一定全力以赴,到时候肯定受伤,小伤躺个十天半个月,大伤躺个一年半载,如果废了更好,沈卿缡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朝中人人都知道皇上听沈卿缡的话,莫谦会挑战逊王爷,怕是沈卿缡从中捣鬼。而沈卿缡打压逊王爷,大家也都看在眼里,不是什么秘密。 瑟瑟无奈地看向金敏,“你这样当着我的面谈论沈大人,不怕我去打小报告?”沈卿缡之心路人皆知了啊!所以沈卿缡果然是坏人啊! “打吧,反正我的官阶小的不能再小,再降也降不到哪里去。”金敏无所谓地道:“而且我是大天才,朝廷不会赶我走。”完了他又小声地补上一句,“至少沈卿缡掌权就不会。” 瑟瑟忽然欣慰地点点头。 是啊!沈卿缡是有好的一面的,他打压逊王爷,但是对金敏、黄慧那样的人才是很宽容的。他虽然贪污受贿,但是对朝廷忠心耿耿,每天起早摸黑,一心一意服务应秋。所以他应该是个心不太正的好人。 第296章 比武切磋(4) 正当二人交谈之时,莫谦和端木逊均已褪去华丽而累赘的广袖长袍。www.pinwenba.com 莫谦是有备而来,一身纯黑色的窄袖劲装,干净利落,将他威武而健美的身躯完美地呈现在众人面前。他纵身一跃,刚劲的姿态在空中画出优美的线条,然后稳稳地落在一丈高的擂台上。 观礼台上顿时发出一阵惊艳的低呼声,瑟瑟也忍不住惊呼一声。 “对着别国的王爷犯花痴,你的爱国精神呢?”金敏鄙夷地斜睨着瑟瑟。 “不知是谁刚才对着异族舞娘们两眼放光,连口水都流了出来。”瑟瑟回敬道。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金敏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紧接着话锋一转,手握拳头,愤然道:“将来碧野国犯我边境,我金敏第一个冲出去和他们拼命。” “你敢冲锋陷阵,到时候我给你们当后勤!”瑟瑟不甘示弱,拼得就是一腔爱国热血。 “碧野国今次是来跟我们应秋谈和平友好的,你们能别这么好战吗?”休闲装扮的太医张贤亭不知何时坐在了二人的座位后,神态庄严地望着擂台,片刻后不羞不耻地补上一句,“你们都上战场,我就去当军医。” “切!”瑟瑟和金敏同时回头,鄙视张贤亭。 吴升尴尬地笑望三人。 碧野国历来与应秋不和,也就近五十年相对和平,私底下大家都说碧野国迟早攻打应秋,不足为奇。 与此同时。 端木逊一跃而起,落在擂台上,莫谦的对立面。 端木逊显然没料到今天他会出场,身上所穿仍是文气十足的华美长衫。与莫谦的刚猛英挺相比,端木逊有着应秋人的文雅气质,尽管他上台那一跃并不输于莫谦,却始终摆脱不了以文治国的应秋人特有的淡淡书卷气,加上端木逊性情温和,气势上远不及莫谦。 两国王爷做为比武擂台赛的开场,场内气氛瞬间被点燃。 莫谦和端木逊相互行礼,擂台上无裁判,礼毕的一瞬间,莫谦以迅雷之速一掌劈向端木逊。好在端木逊事先有所防备,惊险地避开莫谦的第一掌。然而莫谦的第二掌又迅速向他挥过来。瞬息之间,莫谦掌控了这场比武的主动权。端木逊频频避让,一味防守,招招被莫谦克制。 观礼台上,懂得武功的人均已看出莫谦未出全招,而端木逊已然招架不住。不懂武功的人也能从端木逊不断后退中看出端倪。 这时,端木逊突然一个矮身,躲过莫谦又一掌,接着立刻回身,一拳打中莫谦胸口。 瑟瑟、金敏、张贤亭同时举手欢呼。 然而下一瞬,莫谦纹丝未动。端木逊的拳头在他看来似乎是小女孩的小粉拳,毫无压力。他一把抓住端木逊的腕子,反手一转。 “可惜了这么好的进攻时机。”观礼台上的张贤亭发出叹息。 金敏点头附和:“是啊,这时候逊王爷如果用上内力,必然能震退莫谦。” 瑟瑟道:“我们应秋是礼仪之邦,逊王爷待人又谦和,不忍伤害他人。” 第297章 比武切磋(5) 张贤亭一本正经道:“正是正是,莫谦以外在拳脚功夫见长,如果比试内功,必然是我们逊王爷更胜一筹。www.pinwenba.com” 金敏频频点头,“确实如此,莫谦刚才那几招不见得多么高明,主要还是我们逊王爷让着他。” 瑟瑟赞同道:“没错。” 吴升无比惊奇地望着厚颜无耻的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说的好像你们都是武林高手一样。” 瑟瑟、金敏、张贤亭脸一红,先后轻咳一声,以此掩饰自己的羞赧。 是的,他们三人都不懂武功。瑟瑟出生商人之家,张贤亭是医药世家,都跟武术挨不上边,金敏倒是在神机营待过一段时间,但他的主要工作是创作发明,研究火器制造,自身没有半点武功功底。 之所以三人说的比唱的好听,主要是想给应秋挽回些面子,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 缓过神以后,三人均瞪了眼吴升,都在心里暗骂:猪队友! 吴升委屈地缩了缩脑袋,眼前这三个人,他是一个都得罪不起。 ****** ****** 莫谦的手仿佛精怪的利爪,抓得端木逊丝毫不敢动弹。端木逊的脸色逐渐泛白,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一股浑厚苍劲的内力克制着他的奇经八脉,稍微动一动,可能就会经脉断裂,粉身碎骨。 “闲王爷,认输吧。”莫谦的唇角浮现谦逊的微笑,似乎是善意的提醒。 端木逊紧咬着牙,冷汗自鬓角滑落。 他比端木念晚出生几年,就被宣布一生一世没有继承权,甚至连入朝执政的机会都被剥夺。同样是王爷,眼前的碧野国武王爷权重势大,样样都比他厉害。在朝中,他被沈卿缡打压,如今又被别国的王爷欺压,这口气怎能忍? 端木逊瞥一眼主观礼台上冷眼旁观的沈卿缡。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是沈卿缡想借别人的手废掉他!可是他连认输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此刻他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整个应秋。 这也是沈卿缡计算在内的吧? 不过没关系,因为他本来就不打算认输! 端木逊没有回答莫谦,他暗运内气,以自身薄弱的内力对抗莫谦雄浑的内力。 “既然如此,我也不客气了。” 莫谦一句话说完,运转内力,以极其老练霸道的手段震退端木逊,然后,他有意无意地瞥向沈卿缡——沈大人,你把柔弱的闲王爷送到我手上,是想借我之手废掉闲王爷吗?你是想看看我对你的心意吗?那么,我已经重伤了闲王爷,你的目的达到了,接下来,你会给我怎样的答复? 端木逊捂着胸口倒退数步,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 ****** “沈爱卿啊,闲亲王是否会有生命危险?”念帝终于坐不住了,担忧地转向沈卿缡。 虽然父皇在世时再三交代不能给闲亲王任何权力与势力,但是不代表要把闲亲王置于死地吧?沈爱卿是不是做的太狠了?闲亲王毕竟是他的亲弟弟啊! 第298章 比武切磋(6) 沈卿缡恭恭敬敬地起身回话,“武王是碧野国使节,特地带来了碧野国皇帝的和平书,因此,武王不敢伤害闲亲王。www.pinwenba.com请皇上放心,闲亲王不会有生命危险。” 生命危险确实没有,至于伤重伤轻就得看莫谦下手的轻重了。 是的,他在试探莫谦的胆量,看看莫谦的脑袋里藏着多少谋略,顺便打压端木逊,这种一举多得之事,不做的话太对不起自己了。至于自己会不会跟随莫谦去碧野国,就得看莫谦有没有带走他的能耐。 “沈爱卿言之有理。”念帝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松下去。 他单纯地信任着沈卿缡、依赖着沈卿缡,只因沈卿缡是先帝信任的老丞相的学生。也许还有一点,有沈卿缡在的朝廷,他能无忧无虑地过着帝王优越而舒适的生活,不需要操心国家大事。 远远听见这对君臣的对话,司马平川立即放弃向念帝求助的打算,转身朝反方向跑去。 与沈卿缡相比,他太过幼稚,不及沈卿缡十分之一的冷静。看见王爷吐血,他竟然想找皇上救王爷。他是急傻急糊涂了,皇上什么都听沈卿缡的,而王爷上擂台迎战武王,分明就是沈卿缡暗中安排的,他怎么会蠢到在沈卿缡的眼皮底下向皇上求助? 司马平川跌跌撞撞地跑向次观礼台。 ****** ****** 鲜丽的血液从端木逊的嘴角流出,胸口像被石块堵着,呼吸越来越困难,却始终咬着牙,倔强地不肯认输。 莫谦不再手下留情,每一掌每一拳都结结实实地打在端木逊的胸口,他完全能将端木逊打下擂台结束比试,然而他没有这么做,似乎想亲耳听见应秋的王爷向碧野国认输。 浓重的血腥气随风飘散在观礼台四周,使得每个人的心情都沉甸甸的。 那个不愿做任何人的奴才的司马平川跪倒在瑟瑟面前,用强忍着急躁的沙哑语调说道:“沈夫人,看在王爷曾经救过你的份上,阻止这场残忍的比武吧?” 瑟瑟意识到这是沈卿缡又一次打压逊王爷的手段后,心情沉重得仿佛乌云遮月的黑夜,听完司马平川的话后,压抑在胸中的正义感燃烧起来,倏然起身,坚定地道:“我去阻止!” 她望向主观礼台,深吸一口气,大步而去。 司马平川立刻起身,追上瑟瑟,“夫人等等,您不能找皇上或者沈丞相。” 瑟瑟停步,问:“为什么?” 司马平川道:“皇上只听沈丞相的话,而您有信心说服沈丞相吗?能保证自己不掉进沈丞相的语言陷阱中吗?” “不能。”瑟瑟肯定道。 在与沈卿缡的无数次谈话中,她一直都是被沈卿缡牵着鼻子走的,永远掌控不了主权,就像擂台上的逊王爷那样,是弱势一方。 瑟瑟转望向狼狈的端木逊,一咬牙,朝擂台跑去。 司马平川急急地跟上,仅存的一丝冷静告诉他,只有敢在皇上面前毒打宫女的沈夫人,才有勇气上擂台阻止莫谦、终止比武。 第299章 比武切磋(7) 金敏、张贤亭、吴升三人也坐不下去了,出于唯恐天下不乱、医者父母心等心态纷纷起身,跟上瑟瑟和司马平川。www.pinwenba.com 一行五人浩浩荡荡地走下观礼台,穿过守护在擂台外围的禁军列队,瑟瑟第一个迈上通往擂台的木台阶,心急如焚的司马平川紧跟其后,之后是闲来无事凑个热闹的金敏,再然后是医护人员张贤亭,最后是忧心忡忡的吴升。 吴升担忧的那个人不是端木逊,而是他自己。跟着沈夫人一起上擂台的话,无论能否阻止这场比武,日后都会被视为是沈夫人的同伙吧?何大人一定会像沈大人打压逊王爷那样打压他的吧?他的仕途一片黑暗啊! 观礼台上的人起初没注意那五人,毕竟来来去去的看客很多,直到五人踩上台阶,所有人震惊了。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五人组已经冲上擂台。 瑟瑟一马当先,一个箭步挡在端木逊之前,像守护小鸡的母鸡般张开双翅,试图用自己柔弱的身躯阻拦恶魔般的莫谦。 莫谦一拳已经挥出,看见挡道的瑟瑟,却似乎不打算收拳。 就在这时,瑟瑟身后突然响起一声“砰”!仿佛有烟火在空中爆炸开,又仿佛花盆从高空坠地的一刹那发出的声响。 似乎受到威吓,莫谦挥出的拳头在半空戛然而止。 他保持着出拳的姿势,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双臂展开的女人。 他知道这个女人,沈卿缡的夫人、一品诰命、上官皇后的义妹,但他从未将这个女人放在心上,在他的争夺沈卿缡的计划中,这个女人微乎其微,就像不存在一样。在他看来,女人可以有很多,只要沈卿缡跟他回碧野国,他可以献上无数美女。 而此刻,他仍然不觉得这个女人有何特别之处,尽管她很有勇气,敢于迎战他的拳头,但却没有化解他拳头的力量。 真正令他停止出拳的人,是女人身后的那个瘦小的年轻人。 金敏淡然地立在瑟瑟的身后,双手抱着一根样式怪异的长筒,八寸长短,筒口约一寸,有点像袖箭的加粗加大版,不过比精致的袖箭要丑陋得多,粗糙而笨重的模样就像个铁疙瘩。 很少有人见识过金敏手中的铁疙瘩,莫谦第一次见,却能叫出它的名字——火器。 火器是统一名称,至于它具体叫什么不重要,只要知道这东西是应秋神机营中的武器便可。凡是神机营出产的武器均与火药相关,杀伤力强,且不遵循常规,这种光怪陆离的东西似乎超越了人类理解的范围,大家对火器都十分忌讳,即便在应秋也很少使用。 莫谦终于收起挑衅的拳头。 因为忌惮火器,他既不敢再战,也不敢转身离去。 司马平川趁机背起重伤的端木逊,飞快地跑下擂台。张贤亭作为大夫,紧紧地跟着病患。 擂台上陷入僵局。 观礼台上则掀起了轩然大波。 “沈爱卿,就这样吧,到此为止吧。”念帝精神疲惫地道。 第300章 比武切磋(8) 他没有责怪任何人的心思,因为他也看腻了这场充斥着血腥味的比武,如果还能称之为比武的话。沈夫人上台终止比武,正合他的心意。 无论何时何地,沈夫人总能与他心意相通,想到此处,念帝稍感安慰。 沈卿缡再一次从座位上站起来,先朝念帝躬身行礼,然后转身背对念帝,平静而淡然地望向擂台。 观礼台上的议论声在沈卿缡起身的一瞬间静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应秋丞相的身上,连擂台上的人都忍不住望向他。 沈卿缡走下观礼台,没有武者身轻如燕的上台姿势,他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上擂台,停在瑟瑟的身前。 象征权力的紫色朝服被风鼓动,全场安静得似乎只剩沈卿缡的袍袖翻飞的猎猎声,他双手相握,朝莫谦略施小礼,不急不躁地道:“胜负已分,还请武王爷手下留情。” 莫谦忽然笑了。 在他看来,沈卿缡的这个举动似乎在向他、向碧野国俯首称臣。 他乐观地认为,沈卿缡似乎有向他、向碧野国认主的意思。 比武是借口,试探沈卿缡的心意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今天的结果他很满意,他又向沈卿缡靠近了一步,这就够了。闲亲王端木逊是残是废不重要,重要的是沈卿缡已经低头了。 莫谦高兴,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为了保持自己的威仪形象,他没有跟沈卿缡说一个字,而是冷漠地纵身一跃,飞回自己的座位上。 聪明如沈卿缡,必然明白他的心意。 是的,沈卿缡很清楚他的心思,可惜他猜不透沈卿缡在想什么。 沈卿缡也笑了,嘴角微微上翘,一个有些阴险的浅淡微笑,在他转身的瞬间消失了。 他瞪了一眼瑟瑟,低低地喝斥:“还不快下去!” 瑟瑟最看不惯他这副“我是家里老爷”的嘴脸,刚要顶撞两句,突然想起自己正在众目睽睽之下,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她决定暂时不跟他计较,回家关上房门后在收拾他。 瑟瑟回瞪他一眼,小声说道:“你等着!” 沈卿缡冷笑道:“希望为夫受人欺负的时候,你也能勇敢地站出来。” “哼!”瑟瑟扭头不理他。 谁敢欺负沈卿缡?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金敏收起火铳,对沈卿缡说道:“做人别太狠,会遭报应的。” “多谢提醒。”沈卿缡笑道:“更要谢谢你在关键时刻站在我夫人一边。” 刚才那一幕他看在眼里,如果不是金敏用火铳威胁莫谦,莫谦就不会收拳,如果不收拳,那么莫谦很可能会伤到瑟瑟。 所以,这仇他记下了。 “只是想让你欠我一个人情,以后我有困难时,希望沈大人能帮一下。”金敏说完,再不理会任何人,转身下擂台。 就在这时,又有一人飞身上到擂台。 那人脚一落地,便伸手指向沈卿缡,底气十足地大声道:“应秋的丞相,廉贞部糯木帆来向你挑战!” 观礼台上的惊呼声和议论声轰然炸响。 第301章 王子抢妻(1) 应秋以文为重,文官一般不习武,沈卿缡也不例外。www.pinwenba.com廉贞部恰恰相反,全族习武。以武士的身份在比武擂台上挑战文弱书生,就跟街头恶霸欺负手无寸铁的百姓没分别,现场所有人都震惊了,连沈卿缡都没想到高贵的王子会向一介文官下战书。 沈卿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似乎很吃惊,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虎背熊腰的健壮男子。 糯木帆静静地等待着沈卿缡开口答复,全然没考虑到,即使战胜沈卿缡,他也胜之不武。 现场议论了片刻后便安静了下去,似乎都想看看应秋的丞相将如何解决这件棘手之事。 “你要挑战我?”沈卿缡又确认一遍。 “是的!”糯木帆斩钉截铁地道。 “挑战什么?”沈卿缡沉着冷静道。 “如果我赢了你……”糯木帆的手坚定地指向瑟瑟,“你要把她让给我!” 下一瞬,现场沸腾起来。 以为是两个男人间的民族大义,原来竟是两男争一女的爱恨情仇。各国使节团乐得看好戏,沈卿缡的政敌们乐不可支,好像沈卿缡下一刻就会像逊王爷那样被抬下去,连沈卿缡的同党都是一脸轻松,好像摆在沈卿缡面前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完全不考虑沈卿缡此刻的阴暗心情。 瑟瑟听后,气愤异常,气血上涌,满脸涨红。 作为事件的关键人物,她毅然地站了出来。 然而沈卿缡一步挡在她的前面,皮笑肉不笑地对糯木帆说道:“比试什么?武功?实不相瞒,沈某从小熟读各类书籍,唯独没读过武术秘籍。虽然见识过我朝将士们练武时的飒爽英姿,却从未亲自上场舞刀弄枪。你若只是单纯想与沈某切磋武艺,沈某是万万不能答应的,可你却要抢沈某的结发妻子,沈某就算断送这条命,也要与你拼上一拼。”说完,他卷起宽大的礼服袖子,摆出一个破绽百出的握拳迎战的姿势。 糯木帆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在应秋权倾朝野的丞相没有丝毫武功。 他感到不可思议,在他们廉贞部,有权位的人个个武艺高强、英勇善战,而应秋却让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人坐上了帝国的第二把交椅。 沈卿缡的嘴角微微上勾,眼底闪过一丝狡诈。 他推了一把瑟瑟,故作决然地喊道:“夫人,擂台上危险,你快些下去,为夫纵然一死,也绝不会把你让给别人。” 那一刻,所有人都为沈卿缡的情深意重而感动,谁都不曾想到,这个以利为先的奸相居然为了自己的女人甘愿牺牲自己。 瑟瑟捂着自己的嘴巴,眼眶中泪光闪烁,感动之余,心动不已。 糯木帆也动容了。 沈卿缡毅然地踏出一步,“糯木帆王子,来吧!想要沈某的妻子,就从沈某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不行!”瑟瑟激动地拦在糯木帆和沈卿缡之间,“王子别闹了!我与夫君恩爱至今,你非要拆散我们吗?” 第302章 王子抢妻(2) 糯木帆怔住。www.pinwenba.com 眼前的局面与他心中所想的背道而驰,就算瑟瑟没有与他同仇敌忾,也应该站在中立线上满怀期盼地等待结果,最终一脸幸福地扑进胜利者的怀抱,从此英雄配美女,出双入对,成为一段佳话。 而他在介绍自己的妻子时也能一脸自豪的说——我的妻子曾经是应秋的丞相夫人,我打败了应秋的丞相,把他的夫人抢回了家。 多么值得炫耀的一件事啊!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瑟瑟会站在他的对立面,维护那个怎么看怎么脆的沈大人,他们廉贞部的女人绝对不会喜欢那样一个风吹即倒的小白脸,像他这种粗犷而结实的美男子才是女人一生的追求。 他更不理解的是,为什么瑟瑟在用一种苦大仇深的眼神盯着他? 他为了她而向另一个男人发出挑战,这是廉贞部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她却不屑一顾。 应秋的女人心思难猜啊! 糯木帆有些不知所措,不敢与瑟瑟继续对视下去。 他的目光逃避似的越过瑟瑟的肩头,望向了沈卿缡。 他是廉贞部高贵的王子,被誉为廉贞部的第一勇士,连虎狼都不怕的他,在对上沈卿缡的眼眸后,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心间。 第一次接触沈卿缡是在他入城的那天,传闻中智谋无双的应秋丞相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举手投足间皆是礼仪,规规矩矩的言辞显得拘谨,哪有廉贞部的豪情万丈? 第二次接触是在晚宴上,沈卿缡拐弯抹角地拒绝了他的约战,完全没有男人应有的豪爽,甚至不顾及男人的尊严。 如今是第三次接触,刚开始沈卿缡拼死一战的决心令他动容,毕竟是应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如果连接受挑战的勇气都没有,实在说不过去。 可是,为什么沈卿缡的眼神变了?一心赴死的悲壮色彩消失了,令人感动的情深意重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微笑,好像狐狸的微笑,又带着一丝丝阴冷和嘲讽,似乎还有一些挑衅的味道。 他从未在一个人的眼中同时读出这么多的信息,可能还不止这些。 应秋男人的心思居然比女人的更难猜测! 糯木帆有点退缩,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哥!别被他骗了!沈卿缡狡猾的狠,他的一张嘴能把活人的心给说死。”廉贞部公主糯沐缕冲向擂台,对着擂台上的哥哥大声喊道。 她在晚宴上败给了沈卿缡,败得莫名其妙,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后来经过多方打听,才知沈卿缡此人阴险狡诈,最擅长不战而屈人之兵。 瑟瑟把目光移向糯沐缕,心叹异族公主的形容太精准。 由此可见,异族公主的智商在应秋公主端木姗之上,可怜姗公主的智商被沈卿缡糊弄得越来越低。不只是姗公主,整个朝廷在沈卿缡的掌控下,普遍降低一个百分点,就比如她自己——她怎么就信了沈卿缡的虚情假意? 第303章 王子抢妻(3) 老奸巨猾的沈卿缡绝对不可能将心底的真实情感挂在嘴边,更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表达出来,那样做有失他的水准,太肤浅!那种为了证明自己的爱而拼上自己的命的做法,太愚蠢,不符合他做人的原则。 沈卿缡是聪明人,聪明成精的那种人,飞蛾扑火自取灭亡绝非他的手段,背后阴人牟取利益才是他所擅长的。 在正面较量必然会输的情况下,如此大表爱意只有一种可能——他在利用她,利用她对他的感情。 他已成功塑造了一位痴情丈夫的形象,既迷惑她,又迷惑了旁人。即使她现在醒悟过来,也仍会站出来保他,因为他半点武功都没有,而她还不想当寡妇。 多么贱的男人啊! 瑟瑟回头,狠狠地瞪了眼沈卿缡。 面对瑟瑟的嫌弃,沈卿缡已然习以为常,阴冷的眼眸滑过一丝奸计得逞的得意,似乎早已看穿瑟瑟不会不顾他,挑衅似的朝瑟瑟眨眨眼。 瑟瑟对他的厚颜无耻也已见惯不惊,扭过头去,懒得理他。 根据以往经验,沈卿缡把她推到人前极有可能是掩人耳目,当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她的身上后,沈卿缡就会在别人背后使出阴招,一击必杀,防不胜防。 没办法,沈大人性格阴暗,上不得台面,习惯就好。 在妹妹的提醒下,糯木帆重拾勇气与信心,他坚定地上前一步,直视沈卿缡:“站在女人背后,算什么男人!” 这是一句侮辱人的话,一般男人听后必定怒火中烧,然而沈卿缡不是一般人,他安然地站在瑟瑟的背后,丝毫没有要站出来的意思。 “不是沈某站在女人背后,是沈某的女人站在沈某面前维护沈某,这是我们夫妻恩爱情深的证明,你羡慕不来的。”沈卿缡的语气是谦逊的,言辞是挑衅的。 “你……”糯木帆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说话方面不如沈卿缡,继续说下去很可能会被气死,于是转向瑟瑟,“这种胆小如鼠的男人你也要维护?” “你敢不敢站出来证明给他们看!”瑟瑟回头深深地凝视着沈卿缡,内心说不出的憋屈。 被人嘲讽胆小如鼠,他本人不在意,她却不好受,谁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进得了卧房……总之,她希望沈卿缡偶尔能表现得男人一点,不过分吧? 仿佛读出了瑟瑟内心深处的小小心愿,沈卿缡收起奸诈的表情,一脸严肃地道:“我知道了。” “卿缡!”瑟瑟展颜而笑,双手抓着沈卿缡的袖子摇啊摇,似孩童般天真。 沈卿缡宠溺般一笑,拍了拍瑟瑟的手背,感叹似的道:“为夫受欺负时,你也会站出来护着为夫,为夫很欣慰啊。” 瑟瑟脱口道:“你是我男人,我不护着你难不成还护着别人?” 沈卿缡冷笑一声:“也不知是谁不要命地冲在逊王爷前面,险些丢了小命都不知道。” 瑟瑟侧目打量沈卿缡,“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第304章 王子抢妻(4) “哼!” 嫌弃似的语调自沈卿缡的鼻腔中发出,紧接着他从瑟瑟的手中抽出自己的袖子。 “你在吃醋,你在吃醋!”瑟瑟不依不挠,爪子再次缠上沈卿缡的臂膀,非得问出个所以然不可,“说那么多做那么多,其实是在试探我,你想看我站出来维护你,是不是?快说是不是?” 先前那近乎愚昧的痴情形象消失得无影无踪,沈卿缡展现出一家之主的威严,宽袖一甩,迈出一步,将瑟瑟挡在自己的身后,严厉地道:“啰嗦,女人站后面去。” “还不承认,你个死傲娇!”瑟瑟嘟囔一声,悄悄地拧了下沈卿缡的手臂,便不再纠缠。 人前她总得给一国丞相留几分面子,当然也是给自己留面子,谁叫她和沈大人是一家人呢?关起房门干什么都没事,在外人面前还是要树立下形象的,虽然在帝都她和沈大人的形象都不怎么浩然正气,可这不是还有许多无知的外国使节在吗? 外国使节之一的糯木帆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仿佛瑟瑟是拧在了他的臂上一样,粗犷的脸上漾出痛并快乐着的痴迷神态。 沈卿缡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将瑟瑟整个人藏在自己的背后,一本正经地道:“殿下是北七部之一,廉贞部的王子,血统高贵无比。沈某虽不及王子出生尊贵,却毕竟是应秋的丞相,打打杀杀冲锋陷阵之事,无论如何也是轮不上沈某的。” 糯木帆皱眉。 沈卿缡此人深不可测,说话句句透着玄机,一不小心就会掉进他设下的陷阱。 糯木帆很是痛苦,直言道:“你这些绕来绕去的话,我听不懂,反正今天这场比试我跟你是比定了,你不会功夫,我们可以比别的。” 沈卿缡轻轻地笑了一下,目光微转,望向观礼台上的武王莫谦,又道:“个人武功再高也难敌千军万马,一对一的胜利,充其量不过是名武夫而已。” 远处莫谦面无表情地望着沈卿缡。 沈卿缡这句话分明是对他说的,他在擂台上赢了逊王爷,在沈卿缡看来他不过是个头脑简单的武夫?一开始明明是沈卿缡暗示他对逊王爷下手的,难道他会错意了?沈卿缡其实是在耍他?想看看他够不够聪明? 莫谦握紧拳头,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糯木帆不耐烦道:“有完没完了?你们应秋的男人都这么婆婆妈妈吗?一点都不干脆!沈丞相,我就吃亏一点,怎么比,你说了算!” “这可不是吃亏一点点啊。”瑟瑟幽幽地叹道。 按照沈大人的脸皮厚度,他要比试应秋律法也不是不可能,大家都知道,他出任丞相前是在大理寺工作的,那律法背得估计比苏大人还熟。而从糯木帆王子的外形上看,文科估计不太好。 “你这句话是在暗示我,你想改嫁吗?”沈卿缡凉飕飕地道。 不等瑟瑟回话,糯木帆抢先道:“瑟瑟,你心里果然有我。” 第305章 王子抢妻(5) 听完,瑟瑟惊悚地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被别人误会是小,被沈大人误会得多影响夫妻感情啊! “王子殿下,乐观是好事,但乐观过头,是会对别人造成困扰的。”沈卿缡语带嘲讽,随后两步走到糯木帆面前,用自己颀长的身躯挡住糯木帆的视野,“王子远道而来是客,沈某岂会不知羞耻占客人的便宜?王子擅武,沈某自然不会比文。” “客套话就别说了,你直说比什么,怎么比。”糯木帆不耐烦起来。 沈卿缡轻轻一笑道:“此次王子入我朝歌城,共有三百名精锐骑兵随行入城。沈某这边也出三百名应秋兵,对战王子的三百骑兵。届时王子与我各守一旗,各自排兵布阵,谁先冲破对方阵营取得旗帜便是胜,如何?” “好!”糯木帆爽快地答应。 瑟瑟暗暗松了口气。 一对一单挑靠的是武力值,群战则注重策略,非常适合工于心计的沈大人。这场比试表面上是两军对战拼武力,事实上脑力运动要多于武力。从目前两人的表现上看,沈大人的胜算更大,毕竟在帝都城内沈大人是第一聪明人,当然光头脑聪明是不够的,关键在于沈大人奸诈啊! 观礼台上的念帝点头同意了这场比试,各国使节打起十二分精神高度重视此次对战。 虽说这场比试的最初目的是二男争一女,不过在场的都是一国高级领导,看问题都是从国家利益出发。一对一比武只能看出个人武力,而两军对战就能看出一个国家的兵力以及这个国家的将帅才能。 ****** ****** 先前的大校场不足以接纳六百人的大规模对战,礼部需要重新选址搭建擂台,与此同时,沈卿缡正前往兵部各营挑选士兵。 “我不管你们的输赢,反正我不会改嫁,更不会嫁到什么廉贞部,你看着办。”瑟瑟紧紧地跟随着沈卿缡。 就在刚才,她想起一句名言——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所以,她又慌了。 世上既有沈卿缡这种智慧型人才,肯定也有力量型的猛人。她相信一物降一物,相信这个世界上肯定有个人是沈卿缡的克星,很遗憾这个克星不是她,因为她被沈卿缡智商碾压。 沈卿缡鄙视道:“你觉得我会输吗?” 想了想,瑟瑟心情复杂地道:“不会。” “那就别多想。”沈卿缡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你就不能给我吃一颗定心丸吗?” “现在知道害怕了?让你到处狐媚别人。” “我狐媚别人?”瑟瑟叫嚷起来,“我和那个什么王子见过的面五根手指都数得过来,说过的话十根手指都用不上,我怎么狐媚别人了?” 沈卿缡停下脚步,上上下下打量瑟瑟,“为什么糯木帆会误会你的心里有他?就是因为你没有时时刻刻把我放在心上,如果你的目光无论何时何地都停留在我身上,别人会误会吗?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说明你爱我还不够深刻。” 第306章 一字长蛇(1) 瑟瑟发现他说得好有道理! 她竟无言以对! “放心吧。”沈卿缡目光深邃地望着她,一脸认真,“如果有个万一,我会派人暗杀他的。”语毕,文弱白皙的手高举在自己的脖子下方,做出刺杀的危险动作。 看罢,瑟瑟气道:“我们就不能光明正大一回吗?”能别这么反派吗? 沈卿缡微笑提醒:“光明正大的杀人是犯法的。” 瑟瑟气得直跺脚,“你就不能堂堂正正的赢给我看吗?”她都快觉得自己是阻碍主角们共建幸福家庭的绊脚石了。 沈卿缡自信地回她:“你见我有输过谁吗?” 瑟瑟想了想,摇头,“没有。”认识他到现在,他还真就没有输给过谁,从前朝到后宫,从文官到武将,就没有谁是他的对手!可她就是不放心啊!但凡大反派出场不都是秒杀群雄,威风一阵?反正结局总会被主角们消灭! 完了,她开始把自己代入反派方了。 “好了好了,要是真的有个万一,大不了我们私奔。”沈卿缡安慰道。 “也只能这样了。”瑟瑟哀声叹气,然而一想不对,又大叫起来,“不对啊!我们是合法夫妻,凭什么私奔!” “哈哈哈!”沈卿缡大笑出声,自信满满,“一个小小的廉贞部王子为夫还不放在眼里。”说完大步而前,留下不知该笑还是该哭的瑟瑟。 ****** ****** 残月悬挂在泛白的天尽头,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泛着凉意的秋风卷起几片枯黄树叶,扫过肃穆的大校场,临时搭建的观礼台上人头涌动,竟是比昨天多出好几倍人。 北方七部之一的廉贞部王子糯木帆,被誉为廉贞部的第一勇士,将带领三百名廉贞部精锐骑兵对战应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沈卿缡。 无论是土生土长的应秋原住民,还是此次前来应秋朝贡的外国使节,大家都已知晓沈卿缡沈大人是位连武学书籍都不曾涉猎的柔弱书生,连他那三百名应秋兵都是昨晚临时凑起来的,那么他要如何应对在马背上长大的廉贞部? 仅仅过去一晚,这场战斗力悬殊的对决传遍朝歌城大街小巷,但凡有点权位的达官贵族们天蒙蒙亮就将大校场围得水泄不通,都想看一看老丞相看中的人到底有何能耐。 朝廷的蝗虫天工部依旧用他们的无赖手段占了个绝佳的观战位置,太医院张贤亭已然与天工部臭味相投沆瀣一气,天下第一美人兼琴师的玉凌飞不记前嫌与瑟瑟挤在前排,一向视对方如杀父仇人的汪洋、何能肩并着肩跟天工部挤在一起。 没有人出声! 所有人屏息凝视,望着大校场中央的两名年轻将领。 风,吹动衣袂。 战马低鸣。 糯木帆一身轻便简易的银色铠甲,手持银亮的弯刀,高高地骑跨在黑色骏马上。他的身后,三百名骑兵呈方形排开。 —————— 让大家久等了,我回来了,是你们的等待把我喊回来的,感动! 第307章 一字长蛇(2) 与之相反,沈卿缡依旧身着华贵而繁复的丞相礼服,仿佛接待远道而来的贵宾而非切磋对战。他稳稳地站在一辆双轮单辕的战车上,身侧的绯色战鼓异常显眼。在他身后的应秋士兵也如廉贞部骑兵一般列阵方形,却都是些普普通通的步兵。 太阳的光芒从东方的地平线照射而出。 接到命令的晋公公扛起一面大旗,自上而下在空中画出完美的弧形。 这是开战的信号! 清晨的阳光打照在大旗之上,一晃而过的阴影划过糯木帆粗犷而硬朗的脸颊,他高举起手中银弯刀,洪亮有力的声音对着身后三百名骑兵下达指令:“上!” 银白色的弯刀反射出太阳的光芒直直地照在沈卿缡俊美白皙的脸上。 似乎是光芒刺痛了眼睛,沈卿缡眼睛一眯,眼神未从糯木帆的身上移走,手臂飞快地从战鼓底座抽出战锤。 “咚!” 一锤重击在战鼓上。 三百名应秋步兵闻鼓声而动,方形迅速散开。 “咚咚咚!” 一串连续的击鼓声。 在廉贞部骑兵即将冲过沈卿缡的战车时,应秋步兵呈现“一”字,护在沈卿缡的战车前方。 沈卿缡猛地抽出另外一根战锤,目光转向战鼓。 他一手一战锤,坚定而自信的眼神丝毫不畏惧近在咫尺的糯木帆的骑兵。 “咚咚咚……” 鼓声如雨点般接连不断,无限扩散。 沈卿缡仿佛沉浸在自己的鼓声中,廉贞部骑兵的叫阵威胁似乎与他毫不相干,那一幕的专注竟与当初玉凌飞在奉天大街上弹奏《远香余韵》时如出一辙。 鼓声时而沉重缓慢,时而迅捷密集;有时杂乱无章似没有头绪,有时规律似带着节奏。 廉贞部骑兵在这绵里藏针的鼓声中仿佛自乱阵脚,竟迟迟无法越过沈卿缡的战车,夺取沈卿缡阵营后方那面代表胜利的旗帜。 ****** ****** “哈哈哈……”观礼台上的汪洋高兴地合不拢嘴,“沈大人不亏是沈大人,打得那蛮夷在原地团团转干着急!”他眼儿弯弯地转向同样在乐的瑟瑟,“沈夫人,我说的没错吧,咱沈大人出马那天就塌不下来!” 没等瑟瑟开口,一旁的何能酸溜溜地道:“算这小子有两下子。” “岂止是有两下子!”司马平川出现在众人后方,拿着随身携带的碧玉洞箫敲着自己的手掌,津津有味地道:“一字长蛇阵,敌击蛇首,我方尾动,卷;敌击蛇尾,我方首动,咬;敌方横撞蛇身,我方首尾至,绞!” “妙啊!真是妙啊!” 瑟瑟、张贤亭等一干不懂兵法军阵的人恍然大悟,点头称赞,假装很懂。 “岂是‘妙’字能形容沈卿缡此人的厉害。”司马平川不赞同,“这一字长蛇阵若是骑兵步兵配合更加精妙,而沈卿缡单单用步兵就已将廉贞部骑兵困得不知所措,重要的是我方三百名步兵仅仅培训了一个晚上就上场了,若是多配合几日,此时廉贞部骑兵早已被击溃。” 第308章 一字长蛇(3) “一字长蛇阵……”张贤亭摸着下巴低语,望着大校场上一字排列左右游移的应秋步兵,陷入思考。 “果然像条蛇啊!”瑟瑟发出感叹。 “既然是蛇,必然有它的弱点……”张贤亭一拳击掌,似有所领悟,“俗话说打蛇打七寸,运用到一字长蛇阵上,是否行得通?” 刚放松下来的瑟瑟被张贤亭的一番话惊得不轻。 她捂着受惊的小心脏道:“你的话很危险啊。” 沈大人岂不是要完?虽然从以往的经历来看,沈大人绝对不会暴露自身的弱点,更不会让智商不高的张贤亭看出门道,但谁能保证沈大人不会阴沟里翻船呢? 身为众人中智商最高的司马平川此刻满脸自信,笑着说道:“正如张太医所言,打蛇打七寸,一字长蛇阵的弱点也在此处。倘若由在下带领那三百名骑兵,必攻其心脏处,需做到快准狠,稍有一丝迟疑,便会被其反咬一口。” 张贤亭对着司马平川拱手道:“听司马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青年男儿都有一腔带兵打仗的热血,这是瑟瑟一个小女子难以理解的。她小声嘀咕道:“幸亏今天不是你对战沈大人。” 逊王爷身边的司马平川,沈大人对他的评价为:司马平川的智商和她、和晋公公等人不在一个层面。 这个评价就很高了,要知道她和晋公公在沈大人的眼里都是低智商的猪队友,可话又说回来了,她和晋公公惺惺相惜,都认为对方是神一样的队友,配合相当默契,反而沈大人经常和他们貌合神离。 仿佛是在安慰瑟瑟,司马平川又道:“不过北方七部崇尚蛮力,要论排兵布阵都是些门外汉,廉贞部的王子不一定能看出一字长蛇阵的奥妙。退一万步讲,即便他看出这是条蛇,也找不到那七寸之处。” 张贤亭点头应道:“确实如此,我尽管知道其弱点,却找不到弱点所在。” “司马先生应该能找到吧?望能指点迷津。”一直在装高冷的玉凌飞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疑问,问了出来。 “倒也不难。”司马平川的手臂越过瑟瑟的肩膀,遥指沈卿缡战车前方,“你看……” “你们有完没完了!”瑟瑟怒推司马平川的手臂,打断众人谈话,“你们是打算告诉在场所有人怎么破沈大人的兵阵吗?”一群猪队友! “哈哈哈!”司马平川大笑,“不懂兵法之人,即便在下全部道出,也未必能参透一二。况且沈丞相若只有这点本事,他也不敢排出这个漏洞百出的兵阵。”他目光一转,“我瞧那碧野的武王爷心里头倒是清明的很。”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间吐出来的。 瑟瑟顺着他的话语,朝碧野国的武王莫谦望了一眼,看见莫谦正与念帝谈笑风生,两人倒是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她想起昨天擂台上被武王打到吐血的逊王爷,忧心地问:“王爷他怎么样了?” 第309章 一字长蛇(4) “多谢沈夫人关心,王爷性命无碍。”司马平川话锋一转,目光恨恨地瞪着远处观礼台上的莫谦,“算他有良心,倘若王爷有任何闪失,我司马平川定要将这天下搅个天翻地覆不可。” 那股坚忍而仇怨的语气令众人不敢再接话。 挺愉快的一次兵法交流,忽然间就冷场了。 瑟瑟望着莫谦等人,暗骂念帝色迷心窍。 朝贡第一天,念帝对莫谦的冷漠态度有目共睹,然而当莫谦把美人紫慕进献给念帝后,念帝再看莫谦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简直是相见恨晚,此后所有的宴会活动,莫谦就坐在念帝的下首,和应秋第一丞相紧挨在一起,可见莫谦在念帝心中的地位,哪怕莫谦昨天把念帝唯一的亲弟弟给打吐血了。 “唉!”瑟瑟一声低叹。 朝歌城里唯一的王爷在帝都的地位堪忧啊,幸亏她没有穿越成王妃,更没有沦为念帝某位不受宠的妃子。 想到此处,瑟瑟心里有点小高兴。 不久前恃宠而骄的巫贵妃,如今顶着一张憔悴的面容在念帝身边强颜欢笑! 这叫什么? 报应啊! 当初巫贵妃爬在皇后头上撒野,现在紫慕爬上念帝的龙床一脚踹下巫贵妃。紫慕的段位显然比巫贵妃更高一筹,若即若离的清冷眼神,叫念帝琢磨不透,正所谓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念帝就喜欢这种类型的美人。 不过紫慕看沈大人的眼神有点不一样,那种专注、那种执著,和莫谦看沈卿缡时如出一辙,碧野国人的心思复杂程度堪比沈大人啊。 瑟瑟不是滋味地望回大校场上的对战场面。 场上的形势依旧在僵持。 糯木帆带领的三百名骑兵被沈卿缡的一字长蛇阵困得原地打转,进也不能,退也不行。糯木帆的脸上出现了烦躁情绪,僵持不下的局面已经持续好长一段时间了。 沈卿缡的神态一如最初那般的坚定,然而文官的体力终究比不过武将,他的面容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 太阳随着时间缓慢移动。 阳光照在沈卿缡清俊的脸颊上。 尽管已是凉爽的秋天,他却仍是满头大汗。 双臂展开,用力击打战鼓,鼓声不断。沈卿缡丝毫不曾松懈,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一旦停手,丢失指令的应秋步兵将陷于茫然无措,届时糯木帆将轻松击溃他,临时组建的一支步兵缺点太多。 所以他需要稳中求胜,一击即溃对方。 这个时机快到了! 观礼台上的看客均出现大小不一的烦躁和疲倦,连武王莫谦、谋士司马平川这类心思慎密之人也都开始懈怠起来。 就在众人放松之时,一字长蛇阵中突然出现数条绳索,绳索极其隐蔽,等到众人发现时,绳索已绊住廉贞部的战马马腿,骑兵们在精神上早已疲惫不堪,尚未反应过来,便从马上向前摔下。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所有人惊愕,连战局中的糯木帆都在瞬间错愕。 鼓声戛然而止,沈卿缡丢掉战锤,拉住缰绳,“驾”的一声,战车疾驰而出。 第310章 一字长蛇(5) “哥哥!” 率先清醒的人竟是被沈卿缡戏耍过的廉贞部公主糯沐缕,她在观礼台上急得直跺脚。领教过沈卿缡不战而胜的手段,因此她对沈卿缡提高了十二万分的警觉性。 什么应秋第二把交椅,以为那个小白脸有多厉害,结果还是不敢正面较量,只会在背地里玩弄阴险手段! 妹妹的呼喊声令糯木帆瞬间惊醒。 战马已倒,他摔落在地,然而胜负未分。 这场对决的胜负不是看谁先倒下,而是谁先夺取对方后方的战旗。 沈卿缡孤身一人驾战车朝他的战旗飞驰而去,他已经没时间思考别的,放弃战马,一跃而起,想以轻身功夫赶上沈卿缡的战车。 应秋的步兵们不给他机会,绳索缠住糯木帆的脚踝,一起用力又把他拉回原地。 糯木帆大喝一声,再次飞身而起,廉贞部第一勇士的力气大的惊人,将攥着他的应秋步兵们拖得松手的松手、腾空的腾空。但后面的应秋步兵们飞扑上来,接替前面倒下的人,又一次阻止了糯木帆的行动。 放弃马上战斗的廉贞部骑兵们不甘示弱,一个个熊扑上去,跟应秋的步兵们厮打在一起。 糯木帆借机飞起,旋转身体,手中弯刀割裂牵绊着他的绳索。 得以抽身的他猛然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不知是沈卿缡的驾车技术水分过多,还是糯木帆天生神力,几个眨眼间,糯木帆距离沈卿缡仅剩数丈。 短短数丈,众人的心如同悬在刀刃上。 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胜负对决,只要糯木帆追上沈卿缡的战车,沈卿缡就输了。所有人都知道,沈卿缡没有武功,正面对决,便是羊入虎口。 这是一场速度的比试,快的那一方就是最终的胜利者。 明明只是几个眨眼的时间,却好似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糯木帆在半空中犹如大鹰振翅,手如鹰爪,距离沈卿缡的肩膀似乎仅仅只有一个拳头那么近。 这时,沈卿缡伸出了一条手臂,那杆代表廉贞部的旗帜也似乎仅仅就在他前方一寸的距离。 仿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当沈卿缡的手抓住那杆代表胜利的旗帜时,糯木帆也擒住了他的肩。 那一瞬间,糯木帆体内不服输的**被激发出来,他似乎忘记这只是一场友谊赛,在不伤害对方的前提下论输赢。 廉贞部第一勇士仅用一只手便将沈卿缡从战车上提了起来,然后另一只手托住沈卿缡的后背,高高地将其举过头顶。 正午时分,阳光从头顶直照而下。 沈卿缡面朝天空,仿佛是阳光太过刺眼,他闭上了眼睛,手却牢牢地抓着旗帜,好像什么事都比不上那杆旗帜在他心中的份量。 与此同时。 瑟瑟和念帝在两个方向不约而同惊恐地大叫:“不要!”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晋公公拿手捂住眼睛,似乎不愿看见沈卿缡变成一团血肉,眼里居然泛起了悲痛的泪光。 司马平川一脸惋惜,尽管他讨厌沈卿缡,却不得不承认沈卿缡用兵之妙。 第311章 一字长蛇(6) 汪洋等沈卿缡一党的官员吓得气息断了一瞬,个个心如死灰,好像自己的仕途即将随着沈卿缡的陨灭而终结。 有人悲痛自然也有人高兴。 沈卿缡的头号政敌何家,以及何家一党,紧握拳头,压抑着内心深处即将喷发而出的喜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糯木帆手上的动作,似乎下一刻就可以欢庆沈卿缡的离世。短短眨眼间,他们甚至酝酿好了沈卿缡离世的沉痛情绪,内心虽然是亢奋的,可是表情还得表现出很痛心,毕竟不能跟念帝的心思背道而驰。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时,碧野国武王莫谦一跃而起,以惊人的速度飞身而上,在糯木帆将沈卿缡抛出的瞬间,他接住了呈抛物线飞出去的沈卿缡。 在莫谦的帮助下,沈卿缡稳稳落地。 那个瞬间,所有人的脸色呈现出呆滞状,以何家一党尤为突出。 艳阳下,满头是汗的沈卿缡唇边勾起得意的微笑。 代表胜利的旗杆重重地立在大校场正中央。 旗帜被风吹动,猎猎作响。 沈卿缡高声道:“王子殿下,胜负已分!” “我……”糯木帆羞赧地说不出话,他险些闯下大祸。 擒住沈卿缡时,他察觉出应秋位高权重的沈丞相是真的没有半分武功,如果不是武王及时救下沈卿缡,以他的臂力,沈卿缡就算不死,这辈子也站不起来了。 晋公公喜极而泣,几乎带着哭声宣布:“此战,应秋沈卿缡沈大人胜!” 观礼台上爆发出雷霆般的掌声,时不时响起几声兴奋的尖叫声。 瑟瑟跑下观礼台,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大校场。 她飞扑上去,一把抱住沈卿缡,眼泪鼻涕一涌而出,嚎啕大哭:“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没了!”剩下的全是哭声。 沈卿缡半搂着瑟瑟,轻拍瑟瑟的肩以示安慰,“我赢了,你不用改嫁,该高兴才是。” 瑟瑟泣不成声,把脸埋进他的肩窝,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她吓得差点停止心脏跳动。 如果沈卿缡死在她眼前,她一定会跟着他一起死去。 此刻她只想紧紧地抱住他,感受他的心跳,他的体温,知道他还在,还好好地活着! 沈卿缡片刻沉默。 心思缜密的他已然发现自己吓坏了瑟瑟,内心深处生出些许自责,或许他应该选择更为稳妥的方式战胜糯木帆,而非如此惊险刺激的画面,都把他的小娇妻吓哭了。 他战胜了廉贞部第一勇士,却输给了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人。纵然他工于心计、精于谋略,此刻却对爱妻的眼泪毫无办法。 像是妥协,沈卿缡轻叹一声,低语:“不哭了,我不该叫你如此担心。” “你知道就好!”瑟瑟哭得更凶了。 “沈大人,皇上也正担心你,你是不是……”晋公公跑到沈卿缡身边,话没说全,转头示意沈卿缡回头看一眼。 观礼台上的念帝眼巴巴地望着沈卿缡的方向,碍于身份,他不能像瑟瑟那样第一时间冲过来向沈卿缡表达自己内心的恐惧,寻求安慰。 第312章 一字长蛇(7) 沈卿缡两手一摊,示意晋公公瞧一眼黏在他怀里伤心欲绝的瑟瑟,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晋公公理解其意,上前轻唤:“沈夫人,皇上……” 瑟瑟“哇”一声哭得更响,把晋公公后面的话全淹没在她的哭声中,脑袋又往沈卿缡的胸口蹭了蹭,眼泪鼻涕全擦在他的衣袍上。 沈卿缡此刻倒是轻松的很,原本还在为如何哄瑟瑟高兴而头疼,晋公公来得正是时候,这个难题就交给他了。 晋公公瞧着沈卿缡一副“你看着办”的旁观者姿态,表情在纠结,内心在滴血,说好的同盟共患难有问题一起解决相互帮衬呢? 看着晋公公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沈卿缡乐了,瞥了眼远处的念帝,低声道:“不可让皇上等久了。” 这句话不仅是提醒晋公公,更多的是在提醒瑟瑟。 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个国之丞相敢让一国之君等候多时,这是在明目张胆地告诉所有人,应秋的相权大过了君权吗?念帝再怎么依赖他沈卿缡,始终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反过来说,正因为他沈卿缡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给足念帝心理上一国之君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始终让念帝认为手握大权,念帝才敢对他如此信任和依赖。 得到沈卿缡的提点,晋公公急忙拂了拂自己肩头的灰尘,又轻拍瑟瑟,小心翼翼地道:“沈夫人,奴家的肩膀给你靠靠?” 瑟瑟在暗流涌动的官场摸爬滚打了一阵子,利害关系还是分得清的。 丞相再大也大不过皇帝,念帝就算再蠢,要是有人爬到他的头顶去,还不得抹杀掉换个听话的?看看人家巫贵妃,几个月前念帝对她百依百顺,如今得观察念帝的脸色过活。 想到此处,瑟瑟觉得丞相一点尊严都没,看似恩宠不断,却也得看着念帝脸色生存,哪天沈大人被撤官职,她连现在的巫贵妃都不如! 越想越伤心,瑟瑟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放开沈卿缡,转而搂住晋公公,哭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比起沈大人,果然晋公公更懂她的心,总是在关键时候给她找台阶下。刚才在跟沈大人撒娇使小性子呢,沈大人一点安慰都没有,如果她就这么听话地收起脾气,沈大人岂非有恃无恐? 幸亏晋公公把他的肩膀无私地奉献了出来。 瑟瑟越想越委屈,别人家的女主这种时候肯定靠在俊美非凡的男二肩膀上,而她……唉,晋公公对她挺好的! 晋公公像哄小孩似的轻轻拍打瑟瑟的后背,安慰道:“男人哪里懂得咱们女儿家的心思,奴家最懂沈夫人此刻的心,不哭不哭。” 瑟瑟哭得更伤心了,别人家女主的闺蜜好歹还是个性别真实的妹子,而她……唉,不提也罢! 沈卿缡拍了拍晋公公的肩,无声地表达感谢,刚迈出一步准备去安慰另一位心灵受伤之人,却被廉贞部公主糯沐缕拦下。 “公主何事?”沈卿缡的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 第313章 一字长蛇(8) 糯沐缕没有回话,她拖拉着糯木帆走到沈卿缡面前,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哥,说话!” 糯木帆挠了挠后脑勺,虎背熊腰的高大汉子满脸通红,“那个……沈丞相,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听妹妹说应秋丞相特别记仇,且有仇必报,他刚才差点把沈卿缡给摔死摔残。这仇记在他糯木帆的头上他是不怕的,就怕记的是廉贞部。此次朝贡他和妹妹代替父亲代表廉贞部出访应秋,寻求应秋保护,祈求两国和平,如果他把应秋丞相得罪了,又给廉贞部找了个仇敌,他就是廉贞部的千古罪人,有何脸面回去见父亲见族人? “哥哥只是求胜心切,并非有意伤害沈丞相,请原谅哥哥。”糯沐缕右手放在心口,微微弯腰,行得是廉贞部的礼仪。 比起大大咧咧的糯木帆,妹妹糯沐缕显然心思更细。自从那晚宴会上输得莫名其妙,她就四处打听沈卿缡到底有何本事,了解多了,才促使她必须第一时间向沈卿缡道歉请求原谅,因为应秋的丞相阴险奸诈得罪不得。 聪慧如沈卿缡很清楚廉贞部兄妹在担心什么。他嘴角上翘,看似友好的微笑,却令人琢磨不透,说的话也是模棱两可,“沈某人仇敌千千万,每一个都要去报复一下,我每天都不用吃饭睡觉了。” 说完,他穿过茫然的廉贞部兄妹。 在经过碧野国武王莫谦的身旁时,沈卿缡低语:“谢了。” 然后大步向念帝走去。 莫谦没有去看沈卿缡,脸上浮现一丝无声的浅笑。 他和沈卿缡又近了一步,看完对战糯木帆的一字长蛇阵,将沈卿缡带回碧野的决心更坚定了! 留在原地的糯木帆一头雾水,猜不透沈卿缡的话只好求助亲人,“妹妹,沈丞相这是什么意思?” 糯沐缕似理解又有些疑惑,不太确定地道:“大概是……不跟我们计较了吧?” “那太好了。”糯木帆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转头凝视瑟瑟,眼里露出无限神往,喃喃,“多么好的一个女人啊,如太阳般热情。” “再好的女人那也是别人家的,与你无关。”晋公公耳尖的听到了,他抬起宽大的袖袍,遮住瑟瑟的同时也挡住了糯木帆的视线。 “哥!”糯沐缕也有点气。 要不是为了那个女人,她哥至于得罪沈卿缡吗?而且她没看出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论长相,那什么武王进献的美人比她美多了;论身材,上次晚宴上的异族舞娘可比她火辣多了;论热情,他们廉贞部的女人哪个不比她积极主动? “愿赌服输!瑟瑟,你可以拒绝嫁给我,但是你不能忽视我对你的爱!”糯木帆上前两步。 此时瑟瑟已经停止哭泣,就这么腻在晋公公的怀里,感觉到糯木帆的靠近,她直接把脸埋在晋公公的胸口,眼不见为净。 晋公公最懂瑟瑟,冲糯木帆道:“应秋是礼仪之邦,你公然调戏良家妇女,是要判刑的!” 第314章 一字长蛇(9) “哥哥!走了!”糯沐缕拽住糯木帆的胳膊往回拉。 “瑟瑟……”糯木帆还想说点什么。 糯沐缕厉声打断,“人家沈夫人根本不想看你。” “你再不走,奴家可要喊人了!”晋公公护着瑟瑟怒瞪糯木帆,伸长脖子,作势要喊。 应秋皇宫里的头号太监大总管也不是好惹的,虽然是奴才,可人家想弄死一个人完全能神不知鬼不觉。糯木帆听说这种不男不女的东西心理特别扭曲,他觉得眼前这个东西比沈卿缡可怕多了。 “我走,我走就是了。”糯木帆浑身不舒服,便随妹妹退回廉贞部的休息处。 见兄妹二人走远,晋公公高兴地道:“沈夫人,没事了,那个讨厌鬼走了。” 瑟瑟小心谨慎地探出脑袋,看见周围几乎没人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发自内心地道:“晋公公,你是我一辈子的好姐妹!” 晋公公掩嘴羞涩一笑。 ****** ****** 另一头。 仿佛受到瑟瑟的影响,望着一步步走近的沈卿缡,念帝的心底酸楚涌现,眼底泛起迷之水雾,碍于身份,那水珠硬是被念帝憋回肚子里。 走上观礼台,沈卿缡一撩衣袍下摆,俯首下跪,“臣,见驾来迟。” “不迟不迟,爱卿可有受伤?”念帝亲自上前扶起沈卿缡,上下打量沈卿缡的身体状况。应秋可以输掉比赛,他却不能输掉沈爱卿。 “臣得皇上恩宠,受皇上庇佑,未曾受伤。”沈卿缡不卑不亢地回答。 “没受伤就好!”念帝展颜而笑,将身后紫衣飘飘的美人拉到身畔,“爱妃,这便是朕向你提起的沈卿缡,只要沈爱卿在朕身边,朕这心里就踏实,什么问题在沈爱卿面前那就都不是问题了。” 紫衣美人就是莫谦进献给念帝的紫慕,如今已是念帝的新宠淑妃。 紫慕微微一笑,向沈卿缡福了福身。 沈卿缡拱手还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念帝的眼神停留在紫慕的身上,见紫慕笑了,他心神一荡。 从他初见紫慕到现在,这是第一次见紫慕微笑。这个女人冷艳得令人心痒,笑起来令人动心,人间尤物不过如此,想到晚上的临幸,更是令他兴奋不已,没有哪个女人会让他讨厌白天眷恋黑夜,连他之前最宠爱的巫贵妃都不曾办到。 巫贵妃到底是伺候念帝好些年了,看着念帝的表情,就知道念帝已被紫慕迷得神魂颠倒。她自知如今不受宠,不敢像以前那样使小性子,只得把手指搅在一起泄愤,脸上却仍挂着大方得体的微笑。 沈卿缡低头还礼时恰巧瞥见巫贵妃指上的小动作,抬起头时便看了眼巫贵妃,而后又微微低下头,以示对念帝等贵族的尊重。 “前几日,臣妾有幸在梅园巧遇沈大人。”紫慕清清冷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暖意,“当时臣妾被路边的石头绊到脚,险些跌倒,幸亏沈大人及时搀扶,不然崴了脚怕是不能给皇上献舞了。” 第315章 一字长蛇(10) “哈哈哈!”念帝大笑起来,“沈爱卿不亏是朕的福臣,朕要重重的赏。” 紫慕清丽的脸庞飞速掠过一丝不快。 她的目的是挑拨念帝与沈卿缡之间的君臣关系,即使两人最后没有撕破脸皮,至少也要他们产生隔阂。然而这个好美色爱美人的应秋皇帝对她的话竟然无动于衷!不,念帝有感觉,他要重赏沈卿缡。 她不懂了,念帝是过于信任沈卿缡,还是昏庸到听不懂人话? 紫慕的不快跑到巫贵妃的脸上就变成了快意。 巫贵妃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笑得无比痛快。 紫慕小贱人伺候皇上才几天就想搬弄是非左右朝政? 笑话!天大的笑话! 她在皇上身边吹了多少年的枕边风,沈大人非但没有没落,反而越来越得宠。 听这小贱人的话似乎还想勾引沈大人,真当自己是天仙下凡呢?还是当沈夫人是摆设?她可没少在沈夫人那里吃亏。 瞧这小贱人的架势倒像是冲着沈府去的,不自量力! 巫贵妃都能觉察出的异样,沈卿缡自然也发现了。他没有点破紫慕的谎言,甚至没有多看紫慕一眼,而是行礼接受赏赐:“谢皇上隆恩!” 紫慕就这么被晾在一边,沈卿缡一句谢恩就把念帝的思绪带到了别处。 “沈爱卿今日力战廉贞部第一勇士,大胜而归,为国争光,也要赏。”念帝的笑容根本停不下来。沈卿缡代表应秋大胜廉贞部王子,令他在各国使节面前肃立起强国的威仪,哪里还在意紫慕前几天干什么了。 他望向远处我见犹怜的瑟瑟,想起瑟瑟刚才痛哭流涕,似乎把他的委屈也哭了出来,又道:“沈夫人今天受委屈了,朕也要补偿一些,回头挑几件有趣的玩意儿给她送去把玩。” 看见晋公公小跑回来,他又说:“晋忠把沈夫人哄高兴了,功不可没,也赏。” “谢皇上赏赐!”晋公公堆满笑容。 他刚从瑟瑟那边赶回,完全不知道念帝他们在谈什么,他就是奉旨去请沈大人,顺便安慰了几句沈夫人,皇上怎么就要赏他?不过有赏赐就谢恩准没错。 “臣代贱内谢主隆恩。”沈卿缡再次谢恩。 念帝拍了拍沈卿缡的臂膀,感概道:“多年来后宫一直没喜讯传出,自从皇后和沈夫人义结金兰,皇后就怀上龙子了,朕可算要当父皇了。你和沈夫人都是朕的福星。” 比武切磋、各国文化交流结束后,沈家在念帝心中的地位又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不过沈府在帝都原本就是红得发紫,大家早已习惯,哪天沈府跌下神坛那才是惊天大新闻。 然而沈府依旧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原先大家对老丞相钦点的沈卿缡抱以疑问,比起家喻户晓的老丞相,沈卿缡显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如今沈卿缡的一字长蛇阵,就如同当初玉凌飞的远香余韵,迅速传开。 从那个小小的大校场传出朝歌城,传遍整个应秋,传到邻国。 第316章 化敌为友(1) 其中在碧野国和廉贞部最广为人知,前者对沈卿缡势在必得,认为沈卿缡早晚会投奔碧野;后者被沈卿缡深深伤害了,发奋学习一字长蛇阵。 ****** ****** 朝贡后期依旧是大小宴会,只是不再比试武艺,仿佛精彩看点全集中在沈卿缡对战糯木帆的一字长蛇阵上,提起比武,大家都兴致缺缺。 于是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里,沈卿缡代表念帝带领使节团参观应秋名胜古迹以及彰显应秋国威的兵力兵器等,偶尔穿插几场文人间的切磋,沈卿缡都会婉转拒绝。应秋本国人没能再欣赏他们的丞相为国争光,外国使节们也没能探出沈卿缡到底有多深。 一直到朝贡的最后一天,从始至终没有片刻休息的人是那个似乎不知疲倦的文臣沈卿缡。当然还有一位不怎么被注意到的人是那个看似低调的碧野国武王,几乎沈卿缡在的地方,莫谦都会出席。 迎面而来的风中夹着丝丝寒冷,念帝以受寒头疼为由躲在后宫享受温柔乡,送使节团出城的任务又落在沈卿缡的肩膀上。 如同入城时,应秋丞相庄重而礼貌地立在城门口迎接;此时出城,他依然如来时那般笔直地立在那儿,仿佛应秋帝都的守护神,默默地守护着这座帝王之都古城朝歌。 今年的朝贡,使节们记住了那个昏庸无能的念帝,也记住了那个善于谋略的沈丞相,大概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应秋还能保持原有的国强民富吧。 然而有一个人对此不以为然。 莫谦像所有使节那样先是赞扬应秋的美丽富饶,然后伤感自己即将离开应秋,按照剧本,第三段应该是期待来年能再来一睹应秋大国风采,他却没有说下去。 沈卿缡微笑不减,等待莫谦的下一步行动。 在他和莫谦的接触中,他从未主动与之交流,对于莫谦的提问也从没正面回答,而紫慕有意无意的挑拨,他都是视而不见。 纵然莫谦很有耐心,眼下也有点急躁。 他上前两步,靠近沈卿缡,用只有彼此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时间不等人,沈丞相考虑的如何了?” 沈卿缡眨眨眼睛,一副天真的表情道:“考虑什么?” “别兜圈子,你懂我意思。”莫谦长袖下的掌心紧紧攥成一个拳头,若非众目睽睽,他早就一拳打晕沈卿缡带回碧野,管他从不从。 沈卿缡退后一步,拱手作揖,高声道:“武王殿下文韬武略,来年朝贡若还能见到殿下,沈某定与殿下切磋一二,望殿下莫推迟拒绝。” 他语气谦逊,别人听着似乎是两人在商量以后见面切磋兵法,只有莫谦知道,沈卿缡是在赶人了。 莫谦气极,这只狡猾的狐狸精戏耍了他那么久,根本不打算跟他回碧野,亏他三番四次替这只狐狸解围!其实只是在利用他!? “喂,武王,你能不能快点?”排在后面等着告别的糯木帆不耐烦地催促。 第317章 艳福不浅(2) 莫谦听而不闻,恼怒的眼底映出沈卿缡从容淡定的身影。 沈卿缡始终保持着丞相该有的庄重,浮于唇边的一抹微笑,礼貌中透着一分神秘,叫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淑妃娘娘到——闲杂人等退避!” 伴随太监的叫喊,一辆精致典雅的马车朝城门口缓缓驶来。 沈卿缡转身,向马车拱手作揖。 莫谦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马车停在沈卿缡的面前,太监掀开车帘,伸手去扶念帝的新宠。纤纤素手搭在太监的臂膀上,紫慕走下马车,浅紫色的裙裾被风轻柔地拂动,一如她娇柔美好的身段。 “我自己来。”紫慕推开搀扶着她的太监,目光寻到莫谦,眼底泛起水雾,写满不舍。 莫谦对她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殿下……” 千言万语化作简单的轻唤,然而她的行动却不似言语那般镇定,好像莫谦下一刻就会离去,紫慕飞快地跑向莫谦,仿佛一阵风,风里夹着一股迷人的香气。 在沈卿缡毫无防备之下,那阵风那股香气忽然间转向了他。 似乎是走路太急脚下不稳,紫慕蓦地倒向沈卿缡,沈卿缡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那香软的身子便跌进了他的怀里。 沈卿缡微微皱眉,试着推开紫慕,岂知那娇小的身子像黏住了他一样,纹丝不动。他明白,自己又吃了不会武功的亏,而且这是他第二次栽在这个女人手里。第一次在梅园,当时就瑟瑟他们几个人撞见,他还能糊弄过去;今天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需要这女人造谣是非,自然有许多政敌提她添油加醋,打得一手好算盘! 紫慕在沈卿缡怀里腻了片刻,看起来就像沈卿缡不肯放开她一样,毕竟一个弱女子哪里能抵挡住男人的拥抱?哪怕那男人是个文弱的文官,反正在场的人除武王外谁都不知道她懂武功。 时间差不多时,紫慕退出沈卿缡的怀抱,清艳的脸蛋上似有羞涩的红晕,她向沈卿缡福了福身,像是为刚才那一抱感到尴尬,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即使遭算计,沈卿缡也不会露出过多情绪,他退后一步,拱手还礼。 莫谦不知何时已走到沈卿缡的身畔,低声笑道:“本王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今天先放过你,好好考虑清楚,本王随时欢迎你。” 沈卿缡笑而不语。 后排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糯木帆起哄道:“沈丞相艳福不浅啊!” 沈卿缡侧头瞥向神经大条的糯木帆,淡然笑道:“廉贞部在北方七部之中最为弱势,回去以后花点心思好好守护,别被其他六部吞并了。” “哥,别乱说话!”糯沐缕气得险些吐血,临走了吧,她哥还要去挑衅沈卿缡,父亲叫她陪同哥哥一起来应秋,实在太有先见之明了。 糯木帆挠了挠头,一脸疑惑,“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沈卿缡懒得解惑,行礼赶人,“王子、公主,一路走好。” 第318章 艳福不浅(3) “行,那我们先告辞了!” 糯木帆抱拳,完全没发现自己又惹到沈卿缡了。他爽快地调转马头,心情格外愉快,终于不用看碧野国的武王在那磨磨唧唧了。 往前走出几步,突然想到什么,他回过头,对着朝歌城高耸的城墙大声喊道:“瑟瑟,我回去了,有空来廉贞部找我。” 糯沐缕差点从马背上跌下去,她捂着受惊的小心脏,担心着廉贞部的未来。 沈卿缡顺着糯木帆的目光望上城墙。 发现瑟瑟正举着从神机营顺来的单筒望远镜望着城门口的他们,也不知来了多久,估计紫慕撞进他怀里的那一幕她是瞧得一清二楚了。 沈卿缡回头瞪了眼蒙佳。 蒙佳委屈,他也才看见夫人,而且就算他提醒大人,夫人来了,也不见得大人就能躲掉淑妃的投怀送抱,那个蛇蝎美人可是有武功底子的。 莫谦等人此刻也都发现了城墙上的瑟瑟。 对于瑟瑟,莫谦是不放在心上的。这个女人如同大部分贵妇那般,身份地位随着丈夫的高升而高升,每天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穿上华丽的衣裙,和同样有身份有地位的女人们谈论着帝都发生的新鲜有趣的事。 在莫谦看来,这种女人都是些花瓶而已,将来沈卿缡若喜欢,他可以搜罗更多美女供沈卿缡享乐。 就在莫谦打算收回视线时,瑟瑟做出了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疑惑不解的动作。 她的左手仍举着单筒望远镜,右手缓缓抬起,竖起中指! 尽管不理解那个动作是何意,莫谦却还是觉察出了瑟瑟的挑衅,那个挑衅似乎是冲着他来的,也或者是他附近的什么人,因为单筒望远镜的镜片正对着他的方向。 ****** ****** 送走各国使节团,热闹过后的帝都朝歌城本该沉寂一段时间,然而却连夜爆出惊天大事件。大家都以为是丞相沈卿缡和念帝新宠淑妃在城门口那一抱抱出了事,可惜那一抱还没能传到念帝的耳朵里,瑟瑟连夜收拾行囊,连个贴身丫鬟都没带,就离家出走了。 据当晚目击者称,红得发紫的沈夫人哭得梨花带雨,虽然没带随从,但由于哭声太响亮,惊动了许多人。 她一走出相府,以罗正义为首的一群尽忠职守的帝都守卫,把她安全护送到皇城脚下。 皇宫的大门晚上是关闭的,然而宫门守卫一看是皇后的义妹、丞相的夫人、大总管的闺蜜,哪敢阻拦,况且皇上很宠沈夫人。 总之,一入宫门,瑟瑟就被太监宫女们簇拥起来,听说上次晋公公把沈夫人哄开心后得到很多赏赐,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不能错过啊! 瑟瑟没打算惊扰有孕在身的上官皇后,直接询问晋公公的所在,当然不用问也知道在哪,晋公公肯定在念帝身边,而念帝肯定在新宠紫慕的宫中。她多问一句,是暗示那些巴结她的太监宫女们赶紧通知晋公公——他的闺蜜心灵受伤了! 顺便再惊动下念帝那目的就达到一半了! 第319章 艳福不浅(4) 接到瑟瑟的暗示,一部分太监宫女向淑妃寝宫飞奔过去。 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 寒气在深夜侵袭着皇宫,寒冬似乎将从这个权力中心弥散开。 晋公公的徒弟祥云早早等候在淑妃的宫殿宫门前,远远看见一大波人走近,忧愁的脸庞马上舒展开。 他三两步小跑迎上去,满脸笑容,“沈夫人,师父不方便出来,叫奴才在这里候着。”他扶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瑟瑟,“师父已经把您的情况告诉皇上了,皇上准许您直接进殿找师父。” 瑟瑟点点头,随祥云步入淑妃寝宫。 一夜得宠的淑妃娘娘的寝宫,其华丽富贵程度丝毫不逊于巫贵妃的寝宫,许是入冬花草休眠了,宫院内略显清寒,如同紫慕给人的感觉。 晋公公在内殿等得焦心,便走出内殿,在大殿门口张望。 瑟瑟被晋公公不顾夜晚外头寒冷,执意出门等她的行为瞬间感动,一时间没忍住,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哎哟喂,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混蛋惹到沈夫人了?”晋公公心疼地走上前。 瑟瑟一把抱住晋公公,埋头哇哇大哭,不过由于一路上哭得太多,此刻只是声音略大,眼泪就没往外掉。 晋公公像哄小孩似的轻拍瑟瑟的后背。 若换成别人在念帝所在之处大声喧哗,他肯定要厉声喝止,然后叫人拖出去。不过要真是别人他也不会放人家随便靠近,好在念帝已经知道沈夫人受委屈连夜进宫的事。他伺候念帝多年,深知念帝对美人向来心软,沈夫人是美人又是沈丞相的夫人,念帝自然不会怪罪。 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万一念帝看见沈夫人如此伤心,或许会萌生怜香惜玉之情。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一身睡袍的念帝慵懒地走出内殿,他的臂膀搂着抚媚的紫慕。 “怎么回事啊?是谁欺负沈夫人了?”念帝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激情过后的疲倦。 瑟瑟急忙行礼,顺便瞧了眼紫慕。 这一瞧就有些惊奇,白天的紫慕总是清清冷冷的,还有点玉凌飞式的清高,怎么一到夜晚就特别妖娆? 气温骤降的冬夜,紫慕一身若隐若现的轻衫薄裙,凹凸有致的身段被念帝搂在怀里,从她的身上飘出丝丝缕缕香气。 瑟瑟突然感到心慌,联想到念帝和紫慕刚才所做的事,又想到自己很久没和沈卿缡亲热了,她竟然有点生理上的亢奋。 “沈夫人,皇上在问话呢。”晋公公小声提醒走神的瑟瑟。 瑟瑟拉回思绪,情绪到位后又是“哇”的一声,这次分外卖力,从干涉的眼眶里硬是挤出好几滴眼泪。 “有何委屈都说出来,朕全给你做主。”念帝最怕美人伤心,瑟瑟一哭,他的心顿时揪了起来。尤其是瑟瑟这种只能看不能碰的美人,最令他心生疼惜。 瑟瑟瞄了眼紫慕,不说话,继续哭。 念帝奇怪地看了看紫慕,转向晋公公:“晋忠,你给朕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第320章 艳福不浅(5) 晋公公笑得特别为难,“奴婢也才见到沈夫人,正糊涂着。” “真是越来越笨了!”念帝板起脸。 “是是,奴婢愚笨。”晋公公陪着笑,“沈夫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瑟瑟也不卖关子了,抹了抹眼泪,道:“几个月前,臣妾府上有个丫头勾引沈大人,臣妾把那丫头赶走了,后来府上的下人们就在背后说臣妾爱吃醋,臣妾怎么是吃醋呢?臣妾都是为皇上考虑啊。”这番话真假参半。 听完前半段话,念帝在心里默念沈夫人不就是吃醋吗?然而话题突然转到他的身上,他一脸迷茫,“啊?还和朕有关?” “是啊皇上。”瑟瑟眨着天真无害的眼睛,显得一脸纯真,颇有沈卿缡装无辜的精髓,“沈大人有臣妾一个结发妻子就够了,如果在整三妻四妾,臣妾这心里头就不舒服,臣妾不舒服就……就……”忍不住又大哭起来,然而雷声大雨点小,光有声没眼泪。 话听到一半没了,念帝急着催促:“就怎么了?” 瑟瑟抽了抽鼻子,又道:“皇上您懂的,沈大人跟任何一个女人靠近,臣妾心里都不开心,不开心就会闹,一闹那沈府就不得安宁,这不安宁了沈大人心里就乱,沈大人一乱,他不就不能给皇上分担国事了吗?” 前面念帝听得稀里糊涂,最后一句话他可算听明白了,不由感叹,“沈夫人是朕的知己,无论何时何地都与朕心意相通。” 沈爱卿的家事他不管,可要是沈爱卿被家里牵绊而旷工,这事他就不能不管了。 念帝痴迷地闻了闻紫慕身上的香气,不由自主亢奋起来。他还没把淑妃玩够享用完,怎能被国事占用掉他的宝贵时间呢? 瑟瑟把目光转向紫慕,“白天淑妃娘娘跟母国的武王爷告别,下车时险些摔倒。”她停顿一下,似乎是酝酿情绪,又似乎在想些什么,“沈大人最懂皇上心思,皇上那么疼爱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怎能有任何闪失?当时沈大人不顾自己名节,一心只想保护皇上最爱的淑妃娘娘,总算在灾难发生前,先一步搀扶住淑妃娘娘。臣妾亲眼所见,要不是臣妾离得远,臣妾也会奋不顾身哪怕自己摔倒也要保护淑妃娘娘安然无恙。” 念帝疑惑地看着紫慕,“还有这事?” 紫慕微微一笑,“幸得沈大人将臣妾抱住……” 瑟瑟不假思索大声打断道:“臣妾知道沈大人和淑妃娘娘清清白白,可是亲眼看见沈大人和淑妃娘娘贴得那么近,臣妾心里头又不舒服了,越想越难过。外头那些别有用心的坏人还想破坏臣妾和沈大人的夫妻感情,什么坏话都往外传,不就是瞧着臣妾和沈大人深得皇上宠爱,眼红了吗?他们……他们……” 紫慕脸色微变,却不插话。 沈夫人兜兜转转一大圈,竟然是为城门口那一抱。这女人可不像王爷说的那般,是个长得好看的花瓶。 第321章 艳福不浅(6) 一个识破她计策的女人,并且利用自身优势改变局势的女人,不但聪明,而且精明。 她故意在城门口、在众目睽睽之下,撞进沈卿缡的怀里。不需要她多费口舌,沈卿缡在朝歌城的政敌一大堆,那些人就是她的武器,会代替她,离间念帝和沈卿缡的关系。一旦念帝对沈卿缡疏远,孤立无援的沈卿缡只能投靠碧野国。 可是,如果这些话从沈夫人嘴里说出来,就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了。这招先发制人,会改变念帝的许多想法。 “他们如何?” 念帝被瑟瑟的话带得找不着重点,瑟瑟还老爱吊他的胃口,经常说着说着就自顾自地伤心去了。念帝急着听下去,哪里在意他的宠妃摔谁的怀里,反正现在在他的怀里就行。 瑟瑟委屈道:“他们说臣妾小肚鸡肠,说臣妾爱吃飞醋,堂堂一品国夫人还是皇上您亲封的倾国夫人,没有国夫人的大度风范。说不就是沈大人扶了一把淑妃娘娘,至于那么小心眼吗?沈大人对皇上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说臣妾居然不信任沈大人。臣妾好委屈啊!” 紫慕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她倒是小看了这位沈夫人,好一张伶俐的嘴巴。故意选在大半夜,一路嚎哭到此,先是博取念帝的怜惜,然后东拉西扯混淆视听,念帝本不是什么精明之人,被沈夫人一糊弄,估计没办法正常思考。 不过,天天伴在念帝身边的是她这个淑妃,沈夫人再有本事,也抵不过她夜夜在念帝耳畔吹枕边风。 念帝不精明,晋公公却是精明的很,一听便知瑟瑟的重点是白天那一抱。 如今念帝最爱淑妃,宠妃和宠臣亲近,就算二人清白,有心人也会加油添醋,把二人的关系传得暧昧不明。念帝爱美人,自己的宠妃被吃豆腐自然不能忍,即便沈大人深得念帝信任,天天被有心人惦记着念叨,念帝心里迟早产生怀疑,就算没怀疑心里也不会舒服。 沈夫人赶在谣言出来之前把所有事摊开在念帝面前,念帝有了第一印象,后面无论谁说什么,念帝都会从沈夫人的话里进行思考分析——都是些眼红沈府大红大紫的人在那搬弄是非。 明白瑟瑟的故意为之,晋公公掩嘴一笑,表现出了一个神队友的基本素养,说道:“奴婢看沈夫人就是吃醋了,爱面子又不肯承认。沈大人救淑妃娘娘是功德一件,到沈夫人这里怕是想歪了,这女儿家就爱吃醋。” 瑟瑟在暗中对晋公公竖起大拇指,不亏是她的神队友,神助攻啊!然而脸上仍表现出不开心,使着小性子说道:“连公公都这样说臣妾,皇上您评评理。” 连晋公公都开始带节奏了,念帝想都没多想就直接安慰瑟瑟,“你啊你啊,朕当是什么大事,沈爱卿救淑妃有功,得赏!不过沈爱卿把自己夫人惹哭了,将功抵过,不赏也不罚。你看可好?” 第322章 风雨前夕(1) 瑟瑟撅着小嘴,“皇上帮着沈大人说话,肯定也以为臣妾爱吃醋。” 念帝被瑟瑟娇嗔的可爱模样惹得心酥酥的,耐着性子说道:“你要像朕一样大度,淑妃是朕的爱妃,朕不也什么醋都没吃吗?你们女儿家就是疑神疑鬼,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许再哭了。” 晋公公急急忙忙又补一刀,“奴婢想着,沈夫人聪慧,自然能理解皇上的用心良苦,但是那些嘴碎的下人没事就爱嚼舌根,才惹得沈夫人不开心……” “对!”念帝恍然大悟,“晋忠啊,这件事朕就交给你了,谁再敢提起这件事一个字,给朕把舌头割了!” “遵旨!”晋公公笑眯眯地偷偷转向瑟瑟。 瑟瑟则偷偷地冲他眨眨眼,两人心照不宣。 念帝打个哈欠,“那朕接着去睡了,给沈夫人安排下休息的地方。”他搂着紫慕转身回内殿。 瑟瑟对着紫慕的背影竖起中指。 晋公公疑惑地瞧了瞧中指,“这是何意?” “小样!跟我斗!”瑟瑟一改之前凄婉的表情,恶狠狠地道,接着又笑嘻嘻地跟晋公公解释,“鄙视,看不起,表达情绪的一种方式。” 这时,即将跨入内殿的紫慕忽然回头,朝瑟瑟露出一丝笑意。 ****** ****** 帝都一夜入冬。 一大清早,各部官员都换上了冬季朝服,上朝的上朝,入衙的入衙;各宫娘娘翻出温暖不失华贵的裘皮大袄,因为上官皇后有孕在身不宜劳累,这每天的请安倒是免了。就在大家井然有序地开始一天工作时,各宫各衙都接到了来自太监大总管的警告,晋公公代表的是皇上,这自然就是皇上的警告。 一时间,皇城陷入一种诡异的宁静,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觉睡醒后的瑟瑟在上官皇后的寝宫里用膳,昨晚又哭又闹消耗过多体力,又没能饱饱地睡上一觉,此刻她正拼命地往嘴里塞食物补充体力,一边吃一边还发出咀嚼的声音。 “看把你饿的,怎么像几年没吃似的。”上官皇后叹为观止,大家闺秀出生的她从没像瑟瑟这般粗鲁的用膳。 瑟瑟正把桂花糕往嘴里塞,完全腾不出口跟上官皇后说话。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活,听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啊! “慢点儿吃,小心噎着。” 上官皇后刚提醒完,瑟瑟便捶着胸,含糊不清地说着:“水……水……” “把汤喝下去!”上官皇后急忙把汤碗递给瑟瑟。 瑟瑟咕咚咕咚喝下一大碗汤。 “你看你,真是的!”上官皇后嗔怪,“姐姐怀上龙种后每天心情都很轻松,巫贵妃我都不在意了,还会容不下一个淑妃吗?”她误以为瑟瑟昨晚是为她出头才去淑妃寝宫大闹的。 瑟瑟懒得解释,抹掉嘴角的汤汁,说道:“姐姐小心为妙,那个淑妃我看着比巫贵妃厉害,巫贵妃喜怒都在脸上,淑妃心思全藏在肚子里。以后不管哪里送来的东西,吃的用的都要让张太医看过没事后才能收。” 第323章 风雨前夕(2) “都听妹妹的。”上官皇后微笑,低头温柔地轻抚微微凸起的小腹,“以前流失过一个宝宝,这次我格外小心,一定会让宝宝安全出世。” 瑟瑟忍不住也去抚摸上官皇后怀着龙种的腹部。 念帝留宿皇后寝宫没几夜,皇后就传出了喜讯,而她和沈大人结婚快一年了,却丝毫没动静。不过,想到巫贵妃伺候念帝好些年也没喜讯,心里又平衡不少。 这时,皇后宫中的掌事宫女纪芙满面笑容地走进殿中,福了福身道:“沈大人来了。” 一身绯紫色朝服的沈卿缡就在纪芙的身后,他一脸严肃,入殿后下跪行礼,“臣沈卿缡给皇后娘娘请安。” “快起来。”上官皇后伸手虚扶。 “谢皇后娘娘。”沈卿缡面色庄重,还有一些漠然。 上官皇后并不在意沈卿缡的态度,沈卿缡给外人的感觉一直是这样严谨的、甚至有些古板。 瑟瑟也不在意,沈卿缡这只千年老狐狸就喜欢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故弄玄虚。 “这里啊,留给你们俩说说话。”上官皇后体贴入微地道,“纪芙,我们出去走走,张太医说了,要经常出去走动走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是,娘娘。”纪芙笑着上前搀扶上官皇后。 临走前,上官皇后又贴心地把殿中伺候的太监宫女们都带走了。 片刻间,殿中只剩下瑟瑟和沈卿缡大眼瞪小眼。 瑟瑟见上官皇后等人走远,而沈卿缡似乎不打算说话,便又埋头吃早膳。 沈卿缡倒也不客气,大摇大摆地坐在瑟瑟身边,把瑟瑟喝完的汤碗和调羹挪为己用,舀了碗鱼汤,低头喝了起来。 瑟瑟一口菜还没夹到嘴里,极其不爽地侧头望住他,不满道:“喂,你早上没吃饭吗?这是我的早饭!” 这家伙一言不发坐下就吃,当她空气呢? “吃了,又饿了。”沈卿缡的眼睛专注一桌饭菜,看都不看瑟瑟一眼。 瑟瑟不敢置信地扯了扯嘴角,“你过来就是为了吃?”她才不相信他一大早进宫就是为吃早饭。 “不然呢?”沈卿缡挑挑眉,嘴边泛起一抹坏笑。 “好好好,吃吃吃,吃你的!”瑟瑟抓起一个鸡腿,硬塞进沈卿缡的嘴里。 前段时间接待使节,沈大人忙到回家倒头就睡,现在空闲了,又开始耍她玩了!这男人怎么这么贱?她可没有那种等上半天就为寻找机会的超强耐心,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最讨厌拐弯抹角浪费时间了。 沈卿缡挣脱瑟瑟的魔爪,嫌弃地吐出鸡腿,擦了擦油腻腻的嘴巴,埋怨道:“你想噎死我好去廉贞部找那莽夫吗?” 廉贞部第一勇士糯木帆在他眼里仅仅是个莽夫! 瑟瑟凶道:“能不能别每次都恶人先告状,扯些有的没的,你知不知道每次和你讲话都特别累,一不小心就给我下套,很影响夫妻感情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心眼!人都走了他还想做什么文章? 第324章 风雨前夕(3) 她和廉贞部王子清清白白的,反倒是他和那个淑妃暧昧的很啊!这不是恶人先告状是什么? “多给你下套才能激发你的思考能力,多思多想有助于提高智商。”沈卿缡继续优雅地喝鱼汤,“昨晚上不就做的很完美吗?” 跟瑟瑟的豪放式吃饭相比,他的一举一动都颇有涵养。 提起昨晚瑟瑟就来气,“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降温了?差点冻死我!还叫我一路哭到皇宫,哭到后面差点没力气晕过去。” 昨晚那出“一哭二闹三上吊”全是听从沈卿缡的指示行动的,目的是先发制人,不给紫慕施展离间计。这也是为什么瑟瑟出府一个丫鬟都没带,而沈府的人居然一个都没追出来,因为原本就是事先安排好的。 “我又没叫你真哭。”沈卿缡突然称赞道:“不过你的表现比我想象中要完美,不亏是我的夫人,装疯卖傻的功夫无人能及。” “我是真的很伤心好不好。”瑟瑟挺起胸膛,指着自己的心脏,生怕被沈卿缡忽视,她大声说道:“这里很痛。” “来我揉揉。”沈卿缡伸手就要去揉瑟瑟丰满圆润的****,两眼色迷迷地放光,仿佛下一瞬就要一口吃掉瑟瑟。 瑟瑟立刻护住自己的胸,骂道:“大白天的别这么色行不行。” 沈卿缡翻脸比翻书还快,一转眼又一声不吭地喝起鱼汤。 “喂!我很委屈啊!”瑟瑟有种崩溃之感,以沈大人的智商绝对知道她想要什么,可他就是不说,总是爱耍她玩。 哄她两句很难吗? “嗯,说来听听。”沈卿缡一本正经道。 瑟瑟控诉道:“你说你在城门口和那个女人抱了多久?我可是亲眼所见,当时差点气的跳下城楼。” “你不是没跳吗?”沈卿缡瞥她一眼。 瑟瑟气得想吐血,“亲眼看着自己男人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我受得了吗?结果一句话都没哄我,就叫我去骗人,还要告诉全天下我男人是无辜的……” “你男人本来就是无辜的。”沈卿缡插嘴。 “住嘴,听我说!” “你继续。” 瑟瑟脑子卡了一下,郁闷道:“要说什么给忘了。” “那我来说吧。”沈卿缡放下汤碗,轻拭嘴角,“之前那女人在梅园塞给我一个香囊,后来你拿去了,还在吗?” 瑟瑟怀疑地凝视他,警告道:“别说那香囊被我烧了,就算没烧掉,你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了。” “烧掉就好了,那东西留着是个祸害。”沈卿缡将手巾放回桌上,起身,“这两天你就住在皇后这里。” 瑟瑟跟着站起来,“你不是金屋藏娇,想支开我吧?” “我叫你多思多想,是想点有意义的,不是叫你胡思乱想。”沈卿缡笑了,指节敲了下瑟瑟的额头,“昨天晚上你闹了个天翻地覆,今天就乐呵呵地跟我回府,这是你的个性吗?我要真和哪个女人暧昧不明,以你这彪悍的个性非亲手掐死我不可。” 第325章 风雨前夕(4) “杀人是犯法的,我才不做!”瑟瑟反驳,斜眼看他,“不过我告诉你啊,被我发现你有二心,我就阉了你!”说完用手做出往下切的警告动作。 “晚上谁满足你啊?”沈卿缡坏笑道。 瑟瑟意识到自己太天真,跟沈大人比谁脸皮厚,明摆着要输! 一不做二不休,她一脚踹向沈卿缡的腿肚,又顺手推他一把,“给我滚,赶紧滚,这两天都别在我面前出现!” 在外散步一圈,此时正在院内赏景的上官皇后看见狼狈出逃的沈卿缡,后面跟着喊打喊杀的瑟瑟,忧心忡忡地问:“妹妹这是怎么了?” “没事!就是看他越来越贱了!”瑟瑟两手叉腰,在沈卿缡出走的路上“呸”了一口。 没过多久,沈丞相被夫人扫地出门这件事在私底下传开了,碍于晋公公的警告在先,大家都不敢放在明面上讨论。 几个妻管严的官员听说连当今丞相都惧怕老婆,显得特别有面子。尚未婚配的青年才俊的最新择偶标准变成了迎娶凶悍的女孩,据说旺夫。而那些已婚男人,每天都叫自己老婆学学人家沈夫人,嫁给沈丞相一年不到深得皇上皇后的宠爱,连太监大总管对沈夫人都以姐妹相称,朋友更是遍布朝廷各部门,太医院的张太医、礼部的汪恶霸,甚至天工部的蝗虫们都是沈夫人的亲密好友,哪怕走在大街上也是有人脉的,越骑校尉罗正义是沈夫人的头号粉丝。 就这样,瑟瑟稀里糊涂地成为了朝歌城的潮流代表,成功晋升为朝歌城的传奇人物之一,上到中年贵妇,下到千金小姐,纷纷效仿她的言行举止、穿衣打扮。 ****** ****** 入冬以后,天寒地冻,帝都沉寂了一段时间,朝廷发生了几件不痛不痒的事。 先帝留下的老臣之一、户部尚书严昱,主动辞职,表示想回家养老,念帝惋惜后便同意了。 严昱的离开让户部尚书的位置空了出来,令人意外的是,总在争权夺位的何家竟然推荐沈卿缡一党的汪洋出任户部尚书一职。 仔细想想倒也不奇怪,如今的后宫,淑妃紫慕集三千宠爱在一身,唯独身怀龙种的上官皇后能分到念帝的一丝关心,巫贵妃早已是过去式,何家不敢在朝廷兴风作浪,退而求其次,隐隐有巴结沈卿缡的意思。 户部是个肥差,掌管全国土地、赋税、俸禄、财政收支等,汪洋一上任便提出给天工部拨经费,理由是冬天不打雷,天工部没法研究避雷针,打算自己制造雷电,这就又需要经费了。 当然了,搞创作发明嘛,肯定需要消耗很多资金,又不是百分百成功,科学家都是在无数次失败中成功的,因此这比经费数目不小。 反正念帝看都没看就同意了。 念帝最近很开心,朝廷在沈卿缡的治理下格外宁静,各部门安分守己。 毕竟嘛,经常管教念帝的钉子户严昱辞官了,天天跟沈卿缡作对的何家都打算倒向沈卿缡了,朝廷的局势几乎是一边倒,御史台自然安分守己,反正弹劾谁都是得罪沈卿缡,吃力不讨好,不如两眼一闭,吟诗作赋。 第326章 风雨前夕(5) 瑟瑟也很开心,因为天工部的事,她拿到“一小笔”辛苦费,犒劳她在天工部的无偿付出。其实怪不好意思的,她已经好久没去天工部走走看看了。 临近新年。 应秋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梅园的梅花含苞待放,比往年早了好些时日。 白雪红梅,正是赏梅的绝佳时间。 先帝在世时,每到梅花盛开便会约上老丞相,二人在梅树下席地而坐,温一壶梅酒,回忆青葱岁月,谈笑风生。先帝过世、老丞相回乡后的今天,冬季赏梅仍在延续。只不过,当年先帝和老丞相很少带上旁人,而当今的念帝则带上一大批人浩浩荡荡地进入梅园。 “朕跟你们说啊,朝歌城最美的梅花可不在这梅园当中。”念帝走在梅林的青石小道上,回头跟众人说道。 新任礼部侍郎的何能讨好道:“微臣猜是在皇上的后宫之中。” “若是在朕的后宫,朕还会大老远跑到这里吗?”念帝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笨啊!” 汪洋躲在一旁偷笑。 何能恨恨地瞪他一眼。 如今汪洋越来越得势,何能不敢在念帝面前跟汪洋对着干,何况念帝赏梅都没带上巫贵妃。不过,自从何家明里暗里巴结沈卿缡,他的官位居然往上升了。 念帝转向一路默默无言的沈卿缡道:“沈爱卿啊,你可知道?” 沈卿缡谦逊道:“臣不知。” 念帝惊奇于沈卿缡居然也有不知道的事。 他转了转视线,望见不远处的瑟瑟一身梅红色娇艳的披风,甜美的笑容如同寒冬里温暖的阳光。 瑟瑟正在梅林中与贴身丫鬟互丢雪球,玩得不亦乐乎,好像没长大的孩子,纯真无邪,叫人忍不住想亲近她。 念帝高声唤道:“沈夫人!” 那一声“沈夫人”仿佛被寒风带走了似的,没有传到瑟瑟的耳中。 念帝想了想,又喊:“瑟瑟!” “啊?”瑟瑟抬起头,四下张望后目光锁定在念帝的脸上,“皇上,您喊我?” 念帝招招手,“过来,到朕身边来!” 瑟瑟踩着松软的雪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来。 念帝微笑道:“瑟瑟,朕问你,你可知道朝歌城里最美的梅花在哪里吗?”他突然觉得“瑟瑟”这个名字比“沈夫人”好听多了,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不是在梅园吗?”瑟瑟疑惑。 “你们啊,都这么孤陋寡闻。”念帝开怀大笑,有种“你们不知道我知道”的优越感。 瑟瑟瞅瞅晋公公,又看看汪洋,寻求答案。反正沈大人是不指望的,人家智商高,不屑跟他们这些低智商的人眼神交流。 仿佛陷入回忆,念帝遥望远方,感叹道:“最美的梅花当属素心庄的梅花,白梅素雅清绝,红梅冷艳清傲。素心庄的梅酒啊,天下一绝!” 素心庄,瑟瑟倒是有所耳闻。 帝都第一富豪便是素心庄的主人,外界谣传素心庄和端木皇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私底下管他们叫皇商。 第327章 风雨前夕(6) 和她爹那种小商人不一样,人家皇商的产业遍布全国各地,也就很少住在朝歌城,因此素心庄大部分时间是空着的。 既然是皇商,念帝进去参观过也不稀奇。 不过话又说回来,念帝再昏庸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他想去哪里,没人敢拦他。 这边正谈论着帝都的梅花盛景,那边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过来。 小太监不敢惊扰贵人们的雅致,悄悄走近晋公公,贴着耳朵把话传到。 太监们的事,无非是些宫闱里的生活琐事,平时念帝懒得多管,今天他心情好,兴致起,瞅着神秘兮兮的晋公公,问道:“什么事啊?遮遮掩掩的,还怕被朕知道不成?” 晋公公面露为难,但笑容不减,回道:“贵妃娘娘正在梅园外,想见皇上。” 念帝拉下脸,瞬间不悦,“不见。” 一直安静陪伴在侧的淑妃紫慕忽然柔声说道:“贵妃姐姐许久未见皇上,怕是想念皇上了。臣妾若是许久不见皇上,也会想念皇上的。” “朕陪着爱妃,绝对不让爱妃承受相思之苦。”当着众人的面,念帝宠溺地将紫慕搂入怀里,又生硬地说道:“看在淑妃的面子上,朕就见她一见,叫她进来!” 小太监惶恐地道声“是”,快速退后,远离念帝等人后,他拔腿就往外跑。 何能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挺好的梅园赏花,皇上没请他哥哥,整个何家就他一个受到邀请。皇上心情不错,他心情更好,大家一团祥和,偏偏他那个过气的侄女居然不请自来!看看皇上的脸色,那真是糟透了,待会儿皇上看他侄女不顺眼,顺便迁怒他,他还不如不来! 沈卿缡似是不经意地瞥向紫慕。 他可不认为紫慕无缘无故会替巫贵妃求情,以巫贵妃那点小聪明,斗斗憨厚老实的上官皇后还行,面对城府很深的紫慕,等同于鸡蛋碰石头。 紫慕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在沈卿缡的身上,感受到沈卿缡的注视,淡然地脸庞上浮现一丝浅笑。 王爷临行前告诉她,如果沈卿缡不知好歹,屡屡破坏她的计谋,那么她可以使出杀手锏,哪怕因此会毁掉沈卿缡。 只要沈卿缡在应秋活不下去,他就迟早会投奔碧野。 如同紫慕对沈卿缡的关注,瑟瑟对紫慕也很关注。 尽管她帮着沈卿缡化解了城门口那一抱的谣言,然而沈卿缡却没有过多的谈论紫慕。紫慕、武王都对沈大人有种特别的感情,作为低智商的代表,她暂时理不清头绪。或许她应该找个人解答一下,反正沈大人是不指望的。 不一会儿,一身火红衣裙的巫贵妃向众人走来,光洁的额头画着精致的梅花妆,脸蛋上一抹淡淡的腮红,众人只认为巫贵妃将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却不知这是她初见念帝时的妆容,承载着她的美好回忆。 “臣妾给皇上请安。”巫贵妃福身行礼,一改往日的嚣张,端庄宁静宛如盛开的红梅。 第328章 风雨前夕(7) 望着巫贵妃楚楚可怜的模样,忆起二人初见,念帝心生不忍,上前扶起巫贵妃,“天寒地冻的,怎么不多加件衣裳就跑出来了。” 他欲解下身上御寒的披风,何能抢先一步把自己的披风双手捧上,讨好道:“皇上,用微臣的。” 念帝也不客气,把何能的披风披在巫贵妃的身上,道:“朕也见到了,爱妃就陪朕一起赏梅吧。” 巫贵妃却转头看向淑妃,“皇上,臣妾在后宫抓到一个可疑人,还搜到一封密函。” 何能一跺脚,一转身,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大家一起赏梅不好吗?非得闹得皇上不开心吗?怪不得得宠多年,何家始终被沈大人压着,瞧瞧人家沈夫人多乖巧,不该说话的时候装哑巴。 念帝皱皱眉头。 “把人带上来!”巫贵妃一心扳倒淑妃,急于求成,不管念帝的心情,强行要念帝看看那个可疑之人。 几个太监押着一个狼狈的小太监走到众人面前,小太监被捂着嘴巴,不挣扎不反抗。 晋公公一看道:“这不是淑妃娘娘宫里头的人吗?”似乎察觉自己说错话,他急忙捂住嘴巴。 念帝瞪了眼晋公公,不耐烦地道:“什么密函啊,拿来朕瞧瞧。” “皇上,淑妃是碧野的人,应秋和碧野水火不容,您不能包庇她。”巫贵妃深知念帝的性情。 念帝不悦道:“如今应秋碧野两国和平,你把几十年前陈年旧账翻出来是何意?” “若非做贼心虚,为何要将信函密封?”巫贵妃得理不饶人。 何能捂着脸,恨不得挖个地洞藏起来。 完了完了,何家的好日子到头了! 巫贵妃又道:“臣妾伺候皇上多年,知道皇上向来心软,这密函若真有歹心,皇上看在淑妃的面子上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朕换个人看总可以了吧?”念帝不想多费唇舌。 “让沈夫人看!”巫贵妃转向一旁看好戏的瑟瑟。 她这一手算盘打得好,沈夫人是上官皇后的人,虽然上官皇后如今身怀龙种,可谁又能保证是位皇子呢,万一是公主,淑妃的存在就是又一个阻碍。因此,这里只有沈夫人不会包庇淑妃,何况沈夫人上次还大闹了淑妃寝宫。 瑟瑟是千万个不愿意参合巫贵妃和淑妃的宫斗,有好事的时候不给她开主角光环,这种坏事倒是第一个想到她。 见念帝点头同意,瑟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问巫贵妃,“密函呢?” 巫贵妃把搜到的密函贴身藏着,此时才敢拿出来递给瑟瑟。 瑟瑟接到的是一个暗黄色有点像牛皮材质的信封,巴掌般大小。 她想也没想就去撕信封,令人惊讶的是,这小小的信封,竟然撕不开。 巫贵妃提醒道:“都说了是密封的信函。”她只差没补上一句,如果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她早就看了。 瑟瑟把密函塞回巫贵妃的怀里,耸耸肩,无赖道:“打不开。” “你……”巫贵妃气的,又把信封还到瑟瑟手里,“你可是无所不能的沈夫人。” 第329章 风雨前夕(8) “这话我爱听,不过打不开密函,谁都看不到里面的内容,你也别斤斤计较非得点名让谁看不可。”瑟瑟得意地笑,知道巫贵妃没办法反驳,一边说话一边走到晋公公身边,把密函递给晋公公。 巫贵妃不服气,可瑟瑟说的是实话,她只能闭嘴干瞪眼。 小小的密函在手里翻来覆去,晋公公看了又看,实在看不出门道,只好照搬瑟瑟的老办法,他捏着密函的一角,两手一前一后同时用力撕,然而密函纹丝不动。 巫贵妃冷笑起来,似乎在嘲讽瑟瑟和晋公公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不过她忘记自己也被这密函折腾好半天。 晋公公很为难,第一时间想到真正无所不能的沈卿缡,然而沈大人似乎被眼前白雪红梅的美景勾住了魂魄,半天没往他的方向看上一眼。 晋公公又看看瑟瑟,最后把目光投向念帝。 念帝看二人埋头对着个看起来很脆弱的信封研究半天,不耐烦地伸手道:“拿过来!” 烫手的山芋即将脱手,晋公公展颜而笑,走上前,双手捧着密函小心翼翼地递给念帝。 念帝斜眼看着晋公公,好像在骂晋公公笨死了,连拆信封都不会。密函一到他的手上,他看都没多看一眼,也如瑟瑟那般上来就撕,结果就是信封丝毫不破。 他疑惑地低头看手上薄薄的信封,暗黄色的信封,表面似乎有一层腊,又似乎是别的什么他不认识的材料把信封密封了。 念帝瞥了眼紫慕,想到刚才巫贵妃的话——若非做贼心虚,为何要将信函密封? 毕竟美女在前,他安耐住疑心,心想这或许是淑妃的特殊癖好,也许里面仅仅是普通的信函而已。 他抬起握着密函的手,刚想伸向紫慕,心里又有些迟疑,信函从淑妃宫中得来,淑妃必然知晓打开的方法,可是,他更信任沈爱卿。 再无疑虑,念帝手一转,把密函递给了沈卿缡。 沈卿缡没有推脱,接手后也不急着研究密函,而是淡淡地开口:“恕臣冒昧,臣可以问淑妃娘娘一句话吗?”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朕在内,爱卿都可以无所顾忌随便问。”念帝给出权限。 沈卿缡谢恩后,转向紫慕,没有情绪地问道:“这封信可是出自淑妃娘娘之手?” 念帝等人恍然。 密函是在小太监身上搜到的,小太监是淑妃宫中的人,大家就都默认密函是淑妃之物,万一是有心人陷害淑妃呢?如今淑妃宠冠后宫,嫉妒淑妃的后宫娘娘一抓一大把,眼前的巫贵妃就是其中一个。 淑妃凝视沈卿缡,浅浅而笑:“是的,是本宫派人送出宫去的。” 淑妃的话如同打了念帝等人一巴掌,念帝多希望淑妃一脸疑惑大喊冤枉,这样他就能替淑妃开脱,哪怕淑妃的话句句谎言。 巫贵妃开心地笑起来,小贱人居然当众承认! 得到肯定后,沈卿缡向晋公公借来火折子,火折子在手里甩两下后起火。 第330章 风雨前夕(9) 把密函置于火折子的上方,在火焰接触不到的地方,有烟熏烤着密函的封口处。 念帝等人个个睁大眼睛,好奇地望着沈卿缡的动作。 紫慕的粉唇微微上翘,又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早在沈卿缡展露一字长蛇阵时,她已知晓此人乃一代鬼才变幻莫测。然而此刻,沈卿缡没有耗费一丁点儿的时间琢磨密函的机关所在,密函一到他手上就立刻得出破解之法,就好像那密函是他自己亲手制作的一样。 沈卿缡涉猎之广泛叫她心惊,难怪王爷一定要得到此人。 快了! 很快沈卿缡就会身败名裂! 到时候,他只能投奔王爷、投奔碧野! 不一会儿,密函的封口处向外翻卷。 众人像看魔术一样静候密函的变化,心里都在感叹沈大人不亏是沈大人,应秋的智商担当!如果没有沈大人,他们这群人得头疼多久啊! 沈卿缡吹灭火折子,并不把信封拆开,而是把它还到瑟瑟手中。 瑟瑟两指捏住翻卷在外的一角,这次没费力,轻而易举地撕开了密函的封口。 她取出里面对折的一张纸,大致看了一眼,道:“好像是封家书。” “家书?”念帝皱皱眉头,表示不解。 众人面面相窥,同样疑惑。 瑟瑟肯定道:“嗯,是家书。上面写着,武王殿下,自从离开碧野,紫慕日|日夜夜想念家中年迈的父母,紫慕不孝,恳请殿下代为转告父母,女儿想念二老,不能伺奉在侧……” 念帝听不下去了,一把夺下信函,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定瑟瑟没有念错。 他既高兴又生气,来回走了两步,一回头把信函甩在巫贵妃惨白失色的小脸上,怒斥:“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以前处处刁难皇后,皇后善良不跟你计较,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如今你又嫉妒淑妃,淑妃远嫁到应秋,一个人孤苦伶仃思念父母寄封家书回去,你也要搬弄是非。” 巫贵妃吓得跪倒在冰冷的地面,喃喃道:“怎么可能?一封家书为什么要……”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防的就是你这种居心叵测的小人。”念帝气得直指巫贵妃的鼻子。 就像巫贵妃非常了解念帝可以为了美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念帝也十分了解巫贵妃为争宠不折手段的小计量。 念帝怒喊:“来人啊!送贵妃回宫闭门思过,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许去看她,更不允许她踏出自己宫殿半步!” 何能往汪洋等人的身后躲了躲,生怕自己被这个傻侄女给牵连。 晋公公走到巫贵妃面前,没有阿谀奉承也没有落井下石,他平静地道:“贵妃娘娘,请吧。” 巫贵妃呆呆地抬起头,自从与念帝相识,念帝从未大声斥责过她一句。 晋公公伸手扶起巫贵妃,示意身边的小太监把巫贵妃带走。 令瑟瑟意外的是,直到巫贵妃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巫贵妃都没有吵闹,安安静静的,或者说是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梅园。 第331章 风雨前夕(10) 不过仔细一想,巫贵妃一点都不惨,只是回自己的宫殿思过,又不是打入冷宫,人前人后她依旧是尊贵的贵妃娘娘,真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哭天抢地给念帝火上浇油。 能在念帝身边谋得一官半职,哪个不是把念帝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反正她是摸清楚了! 瑟瑟刚刚对巫贵妃萌生的同情心瞬间被自己的想法浇灭,想想当初巫贵妃陷害上官皇后的人,多惨啊!汤全至今还躺在床上呢!再看看被淑妃陷害的巫贵妃,只是被念帝不痛不痒地骂了几句而已。 只是,淑妃的目的真的是为了打压巫贵妃吗? 这事没那么简单,如果今天淑妃和巫贵妃的位置对换,她绝对相信巫贵妃是为争宠,但是淑妃这个人,不像是那种争权夺利的人,难道真是看上沈大人了? 有沈大人在的地方,紫慕大部分的时间都把目光放在沈大人的身上,而且她发现紫慕很冷很少笑,可是面对沈大人,就会时不时的微笑起来。 怎么看上沈大人的女人都是这种故作清高的女人呢? 瑟瑟心里不是滋味。 和她一样不是滋味的人还有念帝。 念帝似乎终于察觉,那个他宠在心头的宝贝,冷得出尘,美得绝艳,却独独对着沈爱卿微笑。尽管沈爱卿也很冷漠,几乎不看淑妃一眼,可他还是不舒服,心里堵的慌。 望着满园的白雪,念帝的心仿佛被雪覆盖,再也无心赏梅,吩咐晋公公,起驾回宫。 临行前,淑妃特地绕到沈卿缡的身侧,低声道:“良禽择木而栖。” 待到念帝、淑妃等人走远,瑟瑟沉着脸,盯着沈卿缡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沉声道:“她是不是跟你说了句什么话?” 沈卿缡没有说话,目光微转。 瑟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何能贼头贼脑地偏着脑袋,竖起耳朵,往他们俩的身边越靠越近。 察觉到夫妻二人的目光,何能轻咳一声,摆正姿势,“听听不行吗?这么小气。” “人家小夫妻俩说悄悄话,你凑什么热闹?”汪洋攥着何能,想把何能拖走。 “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样子!”何能死活不肯走。 二人向来视对方如仇敌,见面能掐就掐,此刻一个要走,一个不走,又互掐起来。 有外人在场,瑟瑟不好继续问沈卿缡那些隐晦的事。 她又看向沈卿缡,只见沈卿缡大步流星地越过掐架中的二人,头也不回地走远。 她想跟上去追问。 这时候何能被汪洋攥得有些东倒西歪,为稳住身子,他一把拉住瑟瑟以保持自身不倒。 瑟瑟着急追沈卿缡,拉扯两下后挣脱何能,然而抬头时,已经找不到沈卿缡的身影了。 “你们闹够了没!?”瑟瑟气得对着汪洋、何能大吼。 二人终于消停,像被训的小孩似地低头站好。 “猪队友!”瑟瑟留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何能一听,乐了,对汪洋道:“听到没有?沈夫人这是把我也当自己人了。” 汪洋:“……” ****** 第332章 跟丢的信(1) ****** 瑟瑟沉着脸,带着一肚子疑问和怨气,大步跨进沈府大门。 “夫人,您回来了。”沈府的代理管家林涛恭恭敬敬地迎上来,见瑟瑟脸色不好看,他把满是疑虑的目光悄悄转向瑟瑟的贴身丫头,那个温柔亲和的苏蓉蓉。 苏蓉蓉摇摇头,意思是叫他别多问。 林涛会意,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等候差遣。 “蓉蓉。”瑟瑟停下脚步。 “夫人有什么吩咐?”苏蓉蓉上前两步。 “你去宫里头和皇后娘娘说一声,我今天回府住了。”瑟瑟冷静下来。 大闹淑妃寝宫后,这些天她一直住在上官皇后的宫殿里,今天突然回府,得去打声招呼,免得姐姐挺着个大肚子还在为她操心。虽然皇后姐姐的操心大多时候都像无头苍蝇那样干着急,好歹也是一份心意。 “是,夫人。”苏蓉蓉福了福身,转身走出沈府。 “夫人,要不要喊水晶来伺候?”林涛问道。 夫人的三个贴身丫鬟很少跟着夫人。 夫人的陪嫁丫鬟水晶自从接替被赶出府的松儿的工作后,多数时候留在府里打理大大小小的事,开始他觉得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丫鬟肯定没有美丽又冷静的松儿能干。谁知几个月后,大家都对水晶服服帖帖,连老夫人都经常夸水晶伶俐,当初的松儿可从来没受到老夫人的夸奖。 水晶不亏是商人家里培养的丫鬟,精打细算,贼精明。府里年轻的小伙都对水晶有意思,水晶看都不看一眼,大概是等着老夫人安排她的姻缘吧。 苏蓉蓉是后来的,说是丫鬟,却仍保留良民身份,为人贤惠待人礼貌,加上她丈夫是越骑校尉的手下,拥有一身武艺,羡煞一干沈府的下人。 外头都传他家夫人凶悍的很,其实夫人特别体谅下人的难处,像苏蓉蓉是有家室的人,夫人会留给苏蓉蓉很多时间跟丈夫团聚,在夫人身边伺候的时间就会相对减少。 最后那个叫桃敏的丫鬟那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那才叫真的凶悍,凡是对夫人不敬的人,上去就是一巴掌,当初松儿勾引大人,就没少被桃敏打。所以沈府的下人都很怕桃敏,好在桃敏很少出现在沈府和夫人身边,大家都快以为她是不是辞职不干走人了。 “不用,你去把桃敏找来,她估计在灵息阁。”瑟瑟吩咐道。 “是,小的这就去。”林涛匆匆出府。 在林涛心里的灵息阁,是那个应秋建国初期建立的百年茶馆,灵息阁远近闻名的不是里面的茶,而是来自天南海北的说书人。 当然,很少有人知道灵息阁其实是朝廷的秘密监察机构、情报机关和暗杀组织,桃敏便是情报机关里的一员。 日落西山后。 瑟瑟在房间里取暖,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寒气灌入温暖的室内,瑟瑟打个哆嗦,怒瞪那个不打招呼就进门的丫头——正是逍遥自在惯的桃敏。 桃敏善于观察,见形势不对,立刻出去关上房门,又敲了敲门,在门外喊道:“夫人,奴婢是桃敏。” 第333章 跟丢的信(2) 瑟瑟哭笑不得,骂道:“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给我滚进来!” “是,夫人。” 重新进屋的桃敏一改之前的毛毛躁躁,迈出千金小姐般的优雅步子,语气也是甜的腻人,还不忘随手关门。 瑟瑟看不惯这种装模作样的姿态,气道:“行了,你平时什么样就什么样吧。” 桃敏立刻露出本性,摆出青|楼女子般的妖娆与风骚,笑眯眯地道:“夫人您找我?” 瑟瑟双手靠近火盆取暖,眼睛盯着燃烧的火焰,“我心中有几个疑问,需要利用你的情报网给我解答。” “夫人您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桃敏拍着胸脯打保证。 “紫慕,皇上的新宠淑妃,此人心机颇深,我瞧她经常盯着沈大人,总觉得她看上沈大人了,可是又觉得没那么简单……” “什么!?”桃敏气势汹汹地打断,撸起袖管,转身便要走,“又有小贱人敢抢夫人您的男人?我去找人把她给做了!” “回来!”瑟瑟喊住她,提醒道:“你是情报堂的人,不是暗杀堂的,再说这两个组织应该都需要沉着冷静的心思,你这风风火火的个性,能做好本职工作吗?” “我这不是还兼着夫人您的贴身丫鬟一职吗?”桃敏娇羞一笑,下一刻握拳喊出口号,“替夫人排忧解难,是奴婢的职责所在!” “你的兼职工作做的非常出色,回头我会在你的上级面前替你美言的。” “怪不好意思的,奴婢平时都没怎么在夫人身边做事。” “所以现在就是你出力的时候了,把你所知道的关于紫慕的事情都告诉我。” “紫慕?”桃敏似乎才听见这个名字。 “对,皇上的新宠淑妃。” 桃敏想了想,“奴婢知道她是碧野送给应秋的礼物,是碧野武王精心挑选的美人。要说今年上供的所有物品中,就属武王送给皇上的这件礼物,最得皇上喜欢。” “这些我都知道,我要问的是,紫慕的目的,还有那个武王也不简单,他是不是性取向有问题?”瑟瑟耐着性子又问一遍。 “没有。”桃敏肯定道:“武王的府上美妾成群,性取向绝对正常。” “桃敏啊,讲了半天,我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瑟瑟走到桃敏身边,手臂勾在桃敏的肩膀上,一语道破,“讲道理,你是不是你们情报堂业绩最差的,所以你的上级把你指派给我,因为你没什么用处啊?” 桃敏心虚道:“我也没那么差的,就是不太沉得住气……” “我知道了,去把你的上级清莞请过来。”瑟瑟走回火盆边,把背影留给桃敏。 以桃敏这种个性,怎么适合在情报堂工作? 一言不合就要干架的人,没暴露身份已经很不错了,还想探听情报呢! 清莞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这从她一定要救蓉蓉的男人程允的事件上就能看出来。 在灵息阁做事肯定终身不能脱离组织,清莞不知道把桃敏安插在哪里,就只好安插在她这个什么都知道的人身边了。 第334章 跟丢的信(3) 难为清莞了! 幸亏她这人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生怕桃敏在同行中业绩太差,给了桃敏绝对的自由去探听情报……现在回头想想,自己真不是一般的机智,简直洞悉全局,要是把桃敏整天放在身边,得惹出多少祸事啊! 她可是个提倡和平的和平主义者,使用暴力这种事……也就偶尔来那么一两回。 不用替瑟瑟解决难题,桃敏乐得赶紧逃离现场。 她出门没多久,又折了回来,对瑟瑟说道:“夫人,宫里头的祥云小公公要见您。” 祥云是晋公公的徒弟,平时晋公公抽不开身,就叫祥云传个话。 既然代表的是晋公公,瑟瑟自然不拒绝,道:“叫他进来,还有你赶紧办你的事去。” 没有听见桃敏的回话,似乎桃敏已经走远。 片刻后,带着一身寒气的祥云走进屋里,对着瑟瑟恭恭敬敬地叩头行礼,然后起身说道:“今天傍晚的时候在宫门口照例查进出宫的货物时发现一封信,师父叫奴才拿给夫人看一看,奴才一刻不敢停歇,直奔沈府。” 他从怀里取出一只暗黄色特殊材质的信封,交给瑟瑟。 瑟瑟一眼认出那只信封是白天在梅园惹得众人不高兴的密函,或者说是和密函一模一样的另外一封密函。按照沈卿缡的方法,瑟瑟轻而易举地打开密函,又是一封家书,只不过这封家书里提到的人不是父母,而是兄弟姐妹。 “这个淑妃搞的什么鬼!”瑟瑟把信往前一丢。 普普通通的家书却要密封起来,而且连写两封在两个不同的时间段送出去,偏偏又都被人搜查出来了。 “师父虽然没有看内容,不过和夫人是一样的想法,都觉得淑妃可能在暗地里搞什么鬼。”祥云小心谨慎地从地上拾起密函,为难道:“这个奴才要带回去给淑妃送出去。” “白天是怎么处理的,现在也怎么处理吧。”瑟瑟的思绪全在紫慕的密函上,顾不上别的,淡淡道:“没其他事的话,你回去吧。” 有鬼! 刚才就不应该阻止桃敏去把淑妃做了的,都怪她太善良了! 人善被人欺啊! 明知自己智商不高,非要玩这种脑力游戏,她又不是沈大人。 就应该像桃敏那样,一言不合直接干架,要是怕惹出祸端,就找程允玩暗杀! 祥云前脚刚走,清莞便出现在瑟瑟的身后,没有一丝声响,如同鬼魅般静悄悄地出现。 “夫人,在想什么?”清莞温柔低语,生怕吓到瑟瑟。 瑟瑟一惊过后很快平复了情绪,“你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桃敏离开没多久,她和祥云说了没几句话,清莞就到了,而且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场方式一点都没变。 清莞温和微笑,柔声道:“奴婢刚才就在沈大人书房。” 情报堂堂主天天要向沈卿缡汇报好多事,出现在书房属于正常,瑟瑟没放在心上,急于理清楚心里的疑惑,问道:“好清莞我问你,淑妃紫慕是什么人,她到底想干什么事,我看她有点邪门。” 第335章 跟丢的信(4) 清莞掩嘴一笑,“夫人竟也会关心这些机密。”在她心中的夫人,比起国家机密更喜欢帝都的潮流八卦。 瑟瑟无奈道:“我这不是出现危机感了吗?” 虽然不觉得自己没有沈大人会活不下去,不过当着她的面抢她的男人这就太过分了!简直是看不起皇后和晋公公,全帝都都知道,她是皇后的义妹,跟晋公公关系巨铁巨好。 清莞道:“淑妃紫慕是碧野武王从小养大的杀手,目的是利用其美色挑拨皇上和沈大人的关系,一旦沈大人失去皇上的信任,沈大人便会倒台,到时候应秋再无能人,碧野趁火打劫,应秋就是碧野的囊中之物了。” 瑟瑟想了想,“碧野狼子野心,这么说巫贵妃的担心不是多余的,我居然还在想武王和紫慕是不是看上沈大人了。” 好你个碧野奸诈小国,这分明是瞧不起念帝的智商,想瓜分应秋的土地啊!如果先帝在世,碧野还敢这么嚣张吗?表面高谈和平共处,背地里尽出阴招! 幸亏她瑟瑟也不是吃素的,紫慕这个小贱人居然多次利用念帝的弱点美色对付沈大人,好在她也能利用美色叫念帝心生怜惜。 念帝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慧眼识美人了,这真不是她自夸! 听完瑟瑟的话,清莞的眸中闪过一丝异色,想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忍住了。 ****** ****** 夜深,寒气入骨。 沈府书房,一灯如豆。 清莞单膝跪地,语气清冷得如同这寒冬的夜,“已经按照大人的吩咐,成功误导了夫人。” 夫人曾经帮助过她,她不该对夫人有所隐瞒,但夫人和她都不是沈大人的对手,忤逆沈大人的心思必然没有好结果。而且,大人这么做必有大人的道理吧,大人的心思就连她这个阅人无数的情报堂堂主都猜不透。 她没有告诉夫人,碧野真正的目的,是想带走大人。因为大人的身体里留着碧野的血,大人的祖上是碧野的军师,世世代代为碧野出谋划策,抢夺应秋的领土。 沈卿缡背对着清莞,语气同样冷得没有感情,“灵息阁关于我的卷宗都销毁了吗?” 灵息阁的情报堂,藏着史书上没有记载的大部分秘密,比如沈卿缡的身世。这也是沈卿缡费劲心思掌握灵息阁的目的所在,世人只要知道他沈卿缡是个颠沛流离的流浪儿就好,不需要知道别的。 清莞回道:“均已销毁。” 沈卿缡又道:“知道我身世的人……” 清莞抬头打断,“除了身为情报堂堂主的属下,再无他人,大人要杀属下灭口吗?” 沈卿缡浅浅一笑,转移话题,“紫慕一共发出多少封家书?” “目前为止,三封。”清莞低头望着冰冷的地面,猜不透沈卿缡的心思。 如果大人要她的命,她不打算逃,反正总是一死,倒不如束手就擒,死得痛快。 沈卿缡转身,看着清莞对他俯首的背影,“每一封的内容必须一字不漏的抄下来,然后放回去,看看它们最终会落在谁的手中。” 第336章 跟丢的信(5) “属下遵命。”清莞恭敬地行礼。 “下去吧。”沈卿缡淡然命令。 他有种不好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即将脱离他的掌控。 “是。” 清莞转身离去时,抬头望了眼沈卿缡。 她发现那个聪明而自信的沈大人,那个把一切牢牢握在手心里的权臣谋士,此刻有些心不在焉,仿佛过分痴迷于某些事,而忽略了周遭。 清莞静悄悄地退出书房。 冬夜里,人们早早入睡,屋外静得出奇,也冷得刺骨。 她觉得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了,这是她身为情报堂堂主多年来的直觉。 ****** ****** 一连数天,帝都朝歌城显得格外宁静。 念帝登基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朝廷上下万众一心,在他的英明治理下,应秋似乎达到了空前的团结,他与沈爱卿的组合将超越先帝和老丞相的丰功伟绩。 沈卿缡的政敌们维持着表面的和平,私下里都在骂沈卿缡一手遮天,顺带着骂沈夫人红颜祸水,夫妻俩狼狈为奸。好在瑟瑟忙着新春佳节的各项准备工作,暂时没闲心听别人骂她。 后宫因为巫贵妃被禁足而安静不少,上官皇后安心养胎,新宠紫慕低调的很,几乎不踏出自己的宫殿。 在看似祥和的氛围下,新年的脚步渐渐逼近。 从年初忙到年底的人,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多少人只看见权位的光鲜,权位背后的汗水却很少有人注意。上一代老丞相为国鞠躬尽瘁,终生未娶,如今沈卿缡也已经好些天没和家人一起坐在餐桌上了。 “沈大人留步……” 早朝散后,礼部侍郎何能拖着沉重而繁复的朝服,一只手举着一本文书,在光明殿的台阶上追赶着匆匆而行的沈卿缡。 年底了,今年的总结、明年的计划、以及杂七杂八的问题都得向丞相报告,再由丞相上报皇上。 其实上不上报无所谓,只要是沈卿缡做出的决定,念帝都是举双手双脚赞同。 “大人,沈大人,等等下官!” 新任户部尚书汪洋扯开嗓子一路小跑,很快超过何能,追上了沈卿缡。 站在麒麟神兽的石像旁,沈卿缡回头看向汪洋。 汪洋喘口气,道:“大人,玉沙今年又出现了收税困难的问题,当地官员叫苦连天,希望朝廷能出个办法从根本解决问题。” 沈卿缡看着汪洋背后气喘吁吁的何能,淡淡问道:“以前怎么解决的?” 汪洋愣了愣,“大概……硬抢吧。”他接手户部没多久,听说前任户部尚书严老头向来严酷,在税收方面跟强盗没区别。他在朝廷被叫做汪恶霸,但新官上任,难免底气不足。 沈卿缡分析道:“玉沙是贫寒之地,叫苦连天的怕是当地百姓,硬抢不是办法,百姓的生存都成问题,朝廷再施加压力,只会造成民怨。” 汪洋赞同地点头,虚心求教:“那该怎么办?” 沈卿缡白了一眼,“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要你这个户部尚书有何用?” 第337章 跟丢的信(6) 说完,转身便走,留下一脸苦恼的汪洋抓着后脑勺。 何能学沈卿缡白了一眼汪洋,然后紧追而上,“沈大人,这是今年礼部草拟的……”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人从背后打断。 那人力气极大,一掌把他拍到两三步远,他欲破口大骂,一转头发现来人是他的亲哥哥、兵部尚书何德,顿时恹了。 “驻守在玉沙边关的军队已经四年没更换了,不光是百姓叫苦连天,我应秋的边关将士们也要怨声四起,你给想个解决办法!”何德粗声粗气道,听着像是汪洋那种商量的话,然而语气中更多的是命令。 比起想要讨好沈卿缡的弟弟何能,哥哥何德对沈卿缡霸着丞相一职相当不服气,论入朝为官的时间经验,他哪一点比不上沈卿缡这个毛头小子?严老头一走,就属他最年长,结果每天早朝都得站在沈卿缡后面,连他女儿巫贵妃都要比沈夫人低人一等,凭什么! “你是兵部尚书,还是我是兵部尚书?”沈卿缡冷笑起来,“有时间想怎么扳倒我,没时间想解决方案?” 何德气道:“你……” “不好意思大哥,麻烦让让。”何能捧着文书笑得猥琐,好像再说:你没方案,我有方案,别挡道。 何德一甩衣袖,瞪着何能,想着自家人不能起内杠,只好“哼”了一声,灰溜溜地走了。 何能正了正衣领,再次恭敬地捧上文书,“沈大人,这是……” “我国律法应进行一次修正……”苏默存突然出现,并拍拍何能的肩,“何大人让一下,我有事跟沈大人商量。” 不给何能反驳的机会,苏默存一步挡在何能面前,把一本文书拍在沈卿缡的胸口,“哪些地方需要更改,哪些地方需要删减,我都详细备注了。你啊!再忙也要回去陪嫂夫人吃顿饭,昨天偶遇嫂夫人,就好像是我让你这么忙,把我冷嘲热讽了一番。” 他招谁惹谁了?平白无故挨骂,真委屈,害他昨晚上住在大理寺整理应秋律法,生怕由于自己工作怠慢,增加一国丞相的压力! 沈卿缡笑道:“别放心里去,瑟瑟是刀子嘴豆腐心。” 苏默存无奈摇头,“我建议朝廷吸收点新鲜血液,让有能力的人上来,好替你分担一些。” 何能凑到两人中间,笑眯眯地道:“二位大人,看下官怎么样?”他也想升官! 苏默存道:“何大人不是要报告礼部的事吗?” 何能一拍脑袋,“对对,沈大人,这是礼部……” 沈卿缡接过何能举在手里许久的文书,打断道:“我会看的,你去忙别的吧。”他下意识地拍了拍何能的肩膀,然后走了。 何能愣了一下,然后对着苏默存喜出望外地道:“看到没有,沈大人拍下官的肩膀了。” 这是要升官的节奏啊! 听说上次沈大人拍了罗正义的肩膀,后来罗正义直接调派到东城区任职越骑校尉! 何能做了个暗爽的姿势,激动地跑了起来。 第338章 跟丢的信(7) 苏默存摇摇头,朝廷真该换一批血了。 沈卿缡太聪明,导致底下的人过于依赖沈卿缡,于是越来越懒惰,好像无论何事,只要沈卿缡在,就都能解决。 他承认沈卿缡非常有才能,但人的精力毕竟有限,一个人不可能包揽所有人的活。如果哪天沈卿缡累倒了,朝廷难道就等着瘫痪吗? ****** ****** 沈卿缡目不斜视,走在皇城的大道上。 新年临近,皇城里的人都忙碌起来了,各部官员、执勤守卫、还有太监宫女们,走路似乎都在用跑,手头上好像有忙不完的活,都没时间停下来打招呼。 一名瘦小的太监从拐弯处匆匆走出,恰巧走在了沈卿缡的身后,他的步伐不快不慢,正正好好与沈卿缡保持在同一个速度。 “大人,属下清莞。有一封密函,到武王手上后,跟丢了。” 那名太监是清莞假扮,她简单地透露身份,又简单地作出报告。 沈卿缡微微蹙眉,低声道:“跟丢了?” “我们的人试图找回,一无所获。” 沈卿缡沉默思考,片刻后,问:“你们被发现了吗?” “没有。” “好,那就可以了。”沈卿缡望见前方不远处缓缓而来的瑟瑟,又道:“你先退下。” “是。” 清莞低着头,匆匆越过沈卿缡,不一会儿便淹没在皇城众多忙碌的身影当中。 瑟瑟慢悠悠地走近沈卿缡,眼里透着傲慢,语气不善道:“蓉蓉,快给沈大人看看我的礼服。” “是。” 苏蓉蓉双手捧着刚从尚服局拿到的新年礼服,微笑上前。 “这种事随便差遣个人去取就是了。”沈卿缡望着瑟瑟,心里却在想清莞的话。 “我不亲自进皇城的话,都不知道丞相大人是死是活。”瑟瑟手握拳头,忍着一肚子怨气。 忙到早晚不见人影她忍了,忙到没有夫妻生活她也忍了,但是他居然连着两个晚上都睡书房,好不容易见上一面,瞧瞧那冷淡又敷衍的态度! 这算什么? 这是冷暴力啊! 想想最近实在太平静了,都没人找她麻烦!现在连沈大人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诡异,太诡异了! 她有种错觉,好像全帝都的人都在暗戳戳地谋划着什么,准备在背后阴她! 望着瑟瑟气红的脸,沈卿缡的思绪被强行拉回现实,他瞅了眼牡丹刺绣镶金丝的华贵礼服,笑道:“穿这么漂亮是准备招蜂引蝶吗?” “是啊是啊,我男人都快不要我了,得给自己留点后路,听说除夕晚宴上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人都会被邀请,我好物色起来。”瑟瑟咬牙道,说着违心的话。 “不光是男子,听说年轻貌美的千金小姐也不在少数。”沈卿缡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身为丞相,是不是那天也要穿漂亮点……” 瑟瑟一拳不轻不重地打在沈卿缡的胸口,“你敢!” 沈卿缡忽然觉得心情好了一些,“吃醋啦?” 瑟瑟气得跺脚,“我都几天没看见你了,你就不能态度好一点吗?还有你睡书房是怎么回事?” 第339章 跟丢的信(8) “失眠。”沈卿缡简单明了。 没有谎言,他确实整夜难以入睡,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藏在黑暗中,一旦他放松警惕,那双手就会扼住他的脖子,威胁他的生命。 他是那么骄傲和自信,从未在人前露出丝毫胆怯和破绽;他的一言一行都经过周密的计算,没有人能够击溃他。 然而最近几天,他很不安,不安到每当夜深人静只想一个人独处,似乎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才能感到安全。 “失眠……失眠?”瑟瑟不敢相信他的理由居然是失眠,“你想什么想到失眠呢?从刚才开始就觉得你心不在焉的。” 沈卿缡蹙眉,“很明显吗?” 瑟瑟思考片刻,“如果是别人就不明显,是你的话就很明显,因为你平时给人的感觉是严肃严谨,就是那种挑不出一点错误,特别完美。你想想看,如果你手上有一块白璧无瑕的玉石,那么上面只要有一丝丝的瑕疵就会很明显。” 沈卿缡怔住。 他心底的不安已经表露在脸上了吗? 他居然被三封密函惹得寝食难安…… 等等! 这是一个圈套! 三封看似普通的家书,在同一天被秘密送出,又全都被发现。或许淑妃真正的目的就是要让他发现,不!真正主导这件事的人是淑妃背后的莫谦,那个想他换主的碧野国武王爷! 一个十分高明的心理战术! 三封密函的主要目的是扰乱他的思考,其次才是密函的最终去处以及真正的内容。 莫谦不笨,从这里可以看出他很聪明。 莫谦在应秋的时候,多次在他这里碰壁,想带走他,却一无所获。而莫谦安插在应秋后宫的淑妃同样没有作为,无论淑妃使出何种计谋,最终都被化解。 这些伎俩在他眼里都是些小孩子玩的过家家,莫谦明白了,所以对他使用大人才会玩的心理战术。 这很危险,心理战术一直以来是他沈卿缡最擅长的,但是用好了,就会使他陷入自己无意识设下的陷阱中。因为越是聪明的人,想法越多,考虑越多,最后的结果就是自己被自己的思维控制。 沈卿缡无声地笑了起来。 有趣,太有趣了! 他很久没遇上对手了! 望着沈卿缡阴险又黑暗的笑脸,瑟瑟打了个寒颤,小心谨慎地问:“你没事吧?” 他笑得也太反派了,总感觉要去祸害无辜了。 近日帝都平静又祥和,何家人安分守己,淑妃低调做人,眼看新年将近,他再出来挑事,不就成反派了吗?只有反派才会无中生有啊喂! “瑟瑟,我的好瑟瑟,为夫现在要回政事堂,晚上回家和你还有奶奶一起用膳。”沈卿缡突然双手捧起瑟瑟的脸庞,在瑟瑟的唇瓣上重重地印下一吻,然后头也不回地往政事堂走去。 看见这一幕的苏蓉蓉羞红了脸,大人居然也有如此热情的一面。 瑟瑟嘴角抽了抽,“他不会是最近太忙,有点神志不清了吧?” ****** 第340章 将军归朝(1) ****** 应秋宫廷的除夕夜,历代皇帝都会在景祥殿设下盛大而隆重的晚宴,受邀者大多为皇亲、以及受重视的达官贵族。 瑟瑟身为皇后义妹、丞相夫人,不但在受邀列表,更是女客中的首席,她的席位就设在上官皇后的下首。上官皇后有孕在身,不宜劳累,接受众人朝拜后便早早地回后宫休息了。凤座不是随便可以坐的,哪怕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宠妃,因此淑妃只得坐在念帝的另一侧,而念帝的下首是一国丞相的席位,于是淑妃距离沈卿缡居然比瑟瑟还近。 “这是谁安排的座位啊?男女分坐也罢了,为什么夫妻也要分开坐?”瑟瑟十分不爽。 沈卿缡坐在她对面,看似很近却很远。他们之间隔着一条铺着红地毯的宽敞道路,舞娘们在红地毯上随乐声起舞,五彩的长袖飘带如行云流水般飘散开来。 是的,那些莺莺燕燕挡住了瑟瑟的视线,再加上绚丽而刺目的灯火烛光,使她很难看清沈卿缡的眼睛在看什么地方。 “礼部安排的。” 端木姗清脆的声音忽然出现。 瑟瑟吓一跳,只见姗公主正蹲在她的旁边,纤细的双手搁在她的餐桌上,脑袋枕着双手,一对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她。 “公主,好久不见啊。”瑟瑟打招呼。 说是好久不见,其实昨天刚见过,也就是嘴上这么一说而已。 “每年都是这么安排的,男客和女客分开坐,皇亲和大官分开坐,在按照辈分、地位、受宠程度排位置。”端木姗愁眉不展,“王爷哥哥今晚都没来,果然是上次受伤太重了。郝姐姐,你能不能拜托张老太医去看看王爷哥哥啊?” “你是公主,面子比我大吧?”瑟瑟环顾景祥殿四周,确实没看见逊王爷,反而张贤亭一大家子人都出席了,看来下一任太医院首座非张贤亭莫属。 “皇帝哥哥不太喜欢我亲近王爷哥哥,而且卿缡哥哥不喜欢王爷哥哥,我要是跟王爷哥哥走太近,就等于得罪两个人,多划不来。”端木姗竖起两根手指。 瑟瑟郁闷道:“你不想得罪人,就打算牺牲我吗?”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算计人了?不过明目张胆的算计别人,果然还是小丫头! 端木姗挪了两步,拉着瑟瑟的手,“郝姐姐,你可是应秋最厉害的女人啊!你曾经勇闯贵妃宫,不畏凶险救下被陷害的御厨!还在三更半夜大闹淑妃宫殿!她们可都是皇帝哥哥最宠爱的女人啊,事后皇帝哥哥非但没有罚你,还夸你巾帼不让须眉,女中豪杰!” 瑟瑟听着心里乐滋滋的,捂着脸羞涩道:“我有这么厉害吗?”她有点飘飘然了。 “岂止啊,上次武王和王爷哥哥决斗,就在王爷哥哥九死一生的时候,是郝姐姐你挺身而出,救下只剩一口气的王爷哥哥。”端木姗竖起大拇指,“你是我们女人的榜样,你知道为什么你坐在这里好久,都没人跟你说话吗?” 第341章 将军归朝(2) “为什么?” 就像姗公主说的,自打上官皇后离席,也就念帝偶尔想起会问她一两句话,她身旁的夫人小姐们没一个和她说话的,她好像被孤立了,所以姗公主突然和她交谈,她非常感动,哪怕是挖坑给她跳! 端木姗双手握住瑟瑟的手,眼睛明亮得仿佛透出光芒,“因为你在我们心目中就像玉凌飞那样高不可攀、遥不可及啊!” “行了小鬼头,你不就是希望我去找张老太医看看王爷的身体情况吗?少拍马屁了。”瑟瑟是笑着说出这番话的,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玉凌飞是谁?天下第一美人、天下第一琴师、天下第一……呃,高贵冷艳?仔细想想,怎么觉得把她和玉凌飞相比是在贬低她呢?她有那么臭屁吗? “郝姐姐真好!”端木姗喜出望外,“不过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好多夫人小姐不是不和你说话,是不敢和你说话,你想啊,你身边的人个个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哦对了,有几位未出嫁的小姐想托我问问你是如何成功嫁给一国丞相的,另外还有几位失宠的娘娘夫人想向您学习如何挽回一个男人的心,哦还有……” “姗儿,你在那和沈夫人聊什么呢?”念帝观察瑟瑟和端木姗好一阵了,看两人的神色越聊越起劲,无奈乐声太响,实在听不清两人在聊什么。 端木姗起身回头,“皇帝哥哥,这是我们女人之间的话题。” “女人之间的话题,哈哈哈……”念帝大笑,他心里的端木姗还是个小女孩。 “皇帝哥哥笑话我。” “好,不笑不笑,姗儿长大了,要是看中哪家公子,偷偷告诉朕,朕给你们指婚。”说完,念帝手臂一划,指着众人,“今晚到场的年轻公子不少,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要不你就先挑起来?” 瑟瑟“噗哧”一声乐了。 指婚这事挺严肃的,可她觉得挺好笑的,反正事不关己她乐得看热闹。 念帝看向瑟瑟,“正好,沈夫人在,她眼光好,帮你一起挑挑。” “呃。”瑟瑟乐不起来了,赶紧推卸,“皇上,公主的终身大事,由公主自己挑选才合适。” “也对,姗儿你看看,在场可有中意的?”念帝向端木姗招手,“来来来,过来,偷偷告诉朕。” “姗儿没有喜欢的人。”端木姗站在原地撅着嘴,“我要现在告诉您,还是偷偷吗?” “哈哈哈!”念帝又大笑起来,似乎迷上了指婚,对着众人道:“在场未婚的公子小姐不少,朕今天就当一回月老,给你们牵线搭桥,你们若有意中人事先告诉朕,否则朕指错了婚,可不怨朕啊。” 出席除夕晚宴的宾客都是达官贵族,无论哪家小姐许配给哪家公子,对两家人来说都是一桩天大的喜事,谁也不想拒绝一国之君的指婚。念帝有言在先,有意中人的可以先表明态度,可是在那么多人面前告白,总是羞于启齿,尤其是那些暗恋的。 第342章 将军归朝(3) 一时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殿内只剩美妙的乐声回荡。 念帝意识到问题所在,斟酌道:“这样好了,朕给你们每人一个锦袋,你们把中意之人的名字写在纸上放入锦袋中,由朕一个人取来看,如此一来你们就不必难为情了。” 众人高呼:“皇上圣明!” 话音刚落,一道急切而响亮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报——” 听着语气不像有好事发生,念帝仿佛当头被泼冷水,立刻沉下脸,“什么事这么急?” 一名身披铠甲的守城兵携着寒气大步走入景祥殿。 守城兵在舞娘们的前面停步,单膝下跪,拱手道:“回皇上,大将军在北城门请求入城。” 似乎过于着急又仿佛被什么吓到,守城兵忘记报上大将军的姓名。 念帝白净的手指捏着金铸的酒杯,满脸疑问,“什么大将军?” 驻扎在应秋各地的将军数不胜数,帝都朝歌城就有好几位,平时他对朝政不太关心,哪里记得住什么大将军? 沈卿缡从席位上起立,面无表情地拱身行礼,“大将军韩广沐,负责镇守玉沙边关。” 最近一次提到玉沙边关,是前两天兵部尚书何德向他提起的换防问题,除此以外,一连数月都没接到韩广沐回朝的任何消息,甚至清莞的情报堂也没有消息。要想封锁消息避开朝廷的情报网倒不难,可是想逃过灵息阁的眼睛似乎不太可能。 那么,果然是他把精力过多的耗费在莫谦身上,不知不觉中掉入了莫谦的陷阱里,连清莞都被他误导,全身心投入在观察碧野、莫谦、淑妃的一举一动中,以至于忽略了玉沙边关的那头狼。 从玉沙边关到朝歌城没有几十天的路程是赶不回来的,也就是说韩广沐从数月前就已计算好一切,避过朝廷诸多耳目,赶在除夕夜入城,是想给朝廷给他沈卿缡一个措手不及吗? 他是有备而来啊! 不!早在他被赶到苦寒之地玉沙的那刻起,他就在时刻谋划着,等待时机,回朝扳回一局! 内有韩广沐想找他报仇,外有莫谦想招揽他,这两个人都不是等闲之辈,他既不想输给韩广沐也不想臣服碧野。 这真是内忧外患,从未有过的挑战! 念帝一愣。 确实应秋的将军很多,可是被称为大将军的人只有那个在他刚登基不久就被调派到玉沙边关的韩广沐。印象中的韩广沐是一头野性十足的狼,父皇赞他是不输于北蛮的马上战将,于是封他大将军。 可惜这头狼难以驯服,父皇驾崩后,在沈爱卿的策划下,那头狼被成功赶出朝歌城。尽管韩广沐不讨人喜欢,却是打仗能手,因此保留“大将军”的封号,叫他驻守玉沙边关,替应秋打一辈子的仗。 哪天韩广沐在战场上牺牲了,他不介意追封韩广沐为上将军。 想到此处,念帝忽然非常高兴,笑着说道:“是韩爱卿啊,叫他立刻入城来见朕,朕记得他尚未娶妻,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啊!” 第343章 将军归朝(4) 众人不敢破坏一国之君的好心情,跟着笑起来,然而笑声极为尴尬,一听就是很勉强的那种。 韩广沐是一头没有人性的狼,没有人希望在人群里看见狼,所以没有人欢迎韩广沐回朝。 环视周遭诡异的气氛,瑟瑟满心疑问,轻轻扯动端木姗的衣袖,小声问道:“大将军韩广沐是不是那个被称为第一武将的韩广沐?” 在她的记忆里,不,是在郝瑟的记忆里,第一武将如同玉凌飞那样,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对平民郝瑟而言,他们仅仅是记忆中一个遥远的背影,模糊不真实。 端木姗秀眉微皱,“民间不了解他,才会称他是应秋的第一武将,他是头狼,还是一头乱咬人的狼,他只认父皇是他的主人,可讨厌了。” 瑟瑟没敢再说话。 现场静得只剩乐声,好像所有人都非常讨厌那个不请自来的大将军韩广沐,然而民间传说中的第一武将,是被称为武圣的转世。武圣是应秋开国皇帝的左右手,是一手创建应秋的功臣元老,用“武圣转世”形容韩广沐,这应该是应秋的最高评价了!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只闻乐声的景祥殿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大将军韩广沐到——” 殿外,太监用尖细的嗓音打破沉默。 念帝似乎等得不耐烦了,摆摆手,对着红地毯上的舞娘们烦躁地说道:“下去下去,统统下去!” 长袖粉裙的娇美舞娘们立刻停止舞蹈,散作两排,柔媚的身段摆出妖娆的舞姿,后退着离开景祥殿。 与此同时。 一道宛如夜色般沉重而黑暗的身影从退场的舞娘们的中间穿过,大步走上殿。 如果说,此前的气氛仅仅是喘不过气,那么看见那道身影后所有人都有种瞬间窒息的错觉。 应秋第一武将、大将军韩广沐,一身黑色重铠,他的头盔侧抱在左侧腰际,露出一头黑得发亮的凌乱长发,五官轮廓分明,长期在外打仗后的皮肤略显沉暗,却难掩其英挺俊美的外表,身影挺直倨傲,铠甲上透出丝丝缕缕的寒气,却看不出一丝一毫长途跋涉后该有的疲惫。 “臣,韩广沐参见皇上。” 他单膝下跪,低头行礼,洪亮的嗓音渗出如寒冬般冰冷的气息,敲击着现场所有人的心扉。 瑟瑟捂着胸口。 这个人真的像姗公主说的那样,不是人,是野兽! 念帝心口一滞,随后干笑两声,“韩爱卿啊,你来得正是时候,朕打算给你们这些尚未婚嫁的年轻人牵红线,哈……哈哈……” 像是为了缓和紧张的氛围,众人点头附和,也都笑了笑。 “皇上!” 韩广沐猛地抬头,脸上青筋暴起,眼底似布满红血丝,令人不寒而栗。 念帝吓一跳,身子往龙椅后挪了挪,声音略显哆嗦,“韩爱卿何事啊?” 不光是念帝,瑟瑟等人均受到不小的惊吓,端木姗直接躲到瑟瑟的背后,胆子小的夫人小姐险些晕过去。 第344章 将军归朝(5) 韩广沐捏着拳头,用质问的口吻说道:“皇上与诸位大臣在帝都享乐的时候可曾想过在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听完这句话,念帝忽然松口气,“这两天沈爱卿、还有兵部的何爱卿都在上奏要求玉沙边关该换防了,朕都准了。玉沙那种地方确实不是人呆的,朕打算让韩爱卿带着将士们换到青水,青水是个好地方啊,人杰地灵,物产富饶……” “皇上!”韩广沐厉声打断,“臣不是为了贪图享乐才在今天晚上赶回帝都的,皇上难道不问一问为何臣会在今晚突然出现,又为何此前没有任何臣回帝都的消息?” “是……是啊,为什么呢?” 念帝底气不足,撇向沈卿缡。 他脆弱的心底在疯狂的呐喊——沈爱卿啊,快帮帮朕,朕没办法和一头狼共处一殿,这头狼的气势快把朕压得喘不过气了。 瑟瑟也看向沈卿缡。 以她对沈大人的了解,不到最后关头,沈大人是不会出面解围的。 原来朝廷里除了沈大人,还有一位韩大将军也能震慑住念帝。 然而与沈大人柔和的近乎哄骗小孩的方式不同,韩大将军是强取豪夺步步逼近,从表面上看,显然沈大人的方式更容易被人接受。 难怪姗公主评价韩大将军是没有人性的狼,这是完全不懂为官之道啊! 韩广沐转向一言不发的沈卿缡,笑了,“臣如果上奏朝廷请求回帝都,臣的奏折在半路就会被人扣下,永远送不到皇上的手上,因为朝廷里有人不希望臣回帝都,那个人想把臣永远困在玉沙。” “韩爱卿多虑了。”明明是寒冬腊月,念帝的背后却在出汗,“韩爱卿这不是回来了吗?马上就跨入新年了,韩爱卿别扫了大家的兴致……” “皇上!”韩广沐愤怒地一拳锤地,“玉沙边关十五万将士,如今只剩五万不到!皇上和诸位大臣却还有心情在此饮酒作乐。” 如此糜烂不堪的朝廷,早已不是先帝时期的繁荣盛世了!应秋早晚会败在这个昏君和这群庸臣手上! 沈卿缡眉头微皱。 瑟瑟心脏漏跳一拍,没听说应秋在打仗啊?如果是真的话,她倒是能理解韩大将军这咄咄逼人的气势了。 十万条人命啊!这么大的事,帝都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负责兵部的何德从席位上立起,指着韩广沐大声道:“此事是真是假?为何这两个月都没有玉沙边关传来消息?折损十万大军你应该第一时间上报朝廷!” 韩广沐冷笑,“上报朝廷?若非韩某人连夜赶回帝都,当面告诉皇上,恐怕等到玉沙将士们全军覆没,皇上都不知道玉沙怎么了!” 何德欲反驳,却发现韩广沐所说全部属实。 朝廷的事向来由沈卿缡主导,而沈卿缡几乎不给韩广沐回朝的机会,所以玉沙的事几乎一件都不会上报皇上。他也不喜欢韩广沐,朝廷里没人喜欢韩广沐,只要韩广沐不回朝,怎样都行。 第345章 将军归朝(6) 谁叫韩广沐少根筋,不懂为官之道,四处得罪人,活该! “那个……韩爱卿先起来说话,朕马上派人给牺牲将士们的家属抚恤金。”念帝大喊一声:“汪爱卿!” “臣立刻去办!” 汪洋表现出难得的精明,不需要念帝过多的解释,更不需要沈卿缡的提点,他第一时间逃命似的飞奔出景祥殿。 韩广沐起身,挺直身躯,沉声道:“皇上不问问十万将士是如何牺牲的吗?” 不等念帝问出“为什么”,沈卿缡冷静地道:“北方蛮族七个部族,除廉贞部以外的六部,横跨隐海,攻打玉沙边关,恐怕打得还是海战,韩大将军不擅海战,因此痛失十万大军。” 韩广沐冷冷道:“你倒是清楚的很。” 沈卿缡又道:“朝贡期间,北七部仅廉贞部入我应秋祈求和平,不久的将来,廉贞部请求应秋出兵支援的信函也快了。” 往年朝贡,北方七个部族都会到应秋求和平,今年却只有弱小的廉贞部到了,说明其余六部意识到应秋不再像先帝时期那么强盛,都蠢蠢欲动,想分割应秋的土地了。 他之所以没有重视此事,一是玉沙边关有韩广沐镇守,二是碧野比北蛮更可怕。只是没想到北蛮竟沉不住气,没过完年就攻打了过来,而韩广沐居然损失惨重。 韩广沐讥讽道:“沈大人还是像当年一样能掐会算。” 沈卿缡回击道:“韩大将军却不如当年那么骁勇善战了。” 等等!瑟瑟看看沈卿缡又看看韩广沐。 这两人的语气充满火药味啊!还有沈大人你是不是拿错剧本了?这不像你一贯的作风啊,剧情还没结尾你怎么就站出来跟人扛上了?最近状态都不太对啊!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啊! 韩广沐冷冰冰地大声道:“沈大人可否解释一下,为何与碧野勾结,夺我应秋粮草?” 沈卿缡蹙眉一怔,什么意思? 众人大哗,应秋的丞相和碧野勾结? 念帝不敢相信,他幻听了吧? 瑟瑟惊悚地捂嘴,欲哭无泪。 终于……终于还是叛了吗?被揭露了吗? 沈大人果然是反派啊! 可是为什么要跟碧野勾结?就算某朝篡位都比和碧野勾结强啊! 完了!当场被抓,她和沈大人都没有武功,逃都逃不掉。不知道灵息阁会不会在关键时刻背叛沈大人,这事好像不用多想,灵息阁是应秋的机构,没有当场把她和沈大人抓起来,那都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继承了郝瑟记忆的她,非常热爱脚下的这片土地,这里是生她养她的应秋啊! 将近一年的时间,她又和朝廷里的好多人建立起深厚的友谊,她深深地喜欢上那群笨蛋了。无论是没有主见的皇后姐姐,还是不男不女的晋公公好闺蜜,或是到处惹是生非的天工部诸位奇葩,当然还有总是替她瞒天过海的张太医…… 她从来没想要背叛应秋、背叛大家! 误会,一定是个误会! 第346章 将军归朝(7) 聪明如沈大人,怎么可能轻易被抓住把柄,何况沈大人想投靠碧野,当初完全可以随莫谦一起离去……呃,好像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换工作都得提交辞职信呢! 总之,先看看情况再说。 韩广沐情绪激动起来,“如果十万大军全部战死也罢了,偏偏有一半以上的将士都是饿死的。秋收之后,朝廷本该把粮草送到玉沙,而我们连一粒米都没有看见。玉沙是苦寒之地,当地百姓的生存都成问题,我们根本不可能向百姓开口要粮食!” 何德走出席位,站在韩广沐身后,拱手道:“皇上,押运粮草一事原本是由臣的儿子何战野负责,但是沈大人驳回了臣的建议,坚持使用沈大人自己的人。” 他把责任全部推到了沈卿缡的身上。 沈卿缡倒也坦然,“不错,是我指派的人,如果我记得没错,玉沙方面曾上奏朝廷,粮草均已平安抵达玉沙。” 何德一边思索一边喃喃,“确实好像收到过玉沙的回复。” 韩广沐暴怒,“玉沙边关的所有将士,以及当地百姓都可以作证,我们根本没有收到一粒粮食。臣多次上奏朝廷询问粮草一事,全部石沉大海。后来臣派人暗中调查,发现朝廷拨给玉沙的粮草全部流入碧野境内,而负责押送粮草的人,也就是沈大人指派的人,是碧野安插在应秋的奸细,那个奸细的主子就是前不久刚刚离开应秋的莫谦!” 众人大哗。 想起当初沈大人被廉贞部王子摔下战车,是碧野的莫谦及时出手救下沈大人,然而当时在场的应秋武将也不少,怎么就让莫谦第一个冲上去了呢?叫人不得不怀疑二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啊。 听完韩广沐的话,淑妃紫慕脸色微变。 应秋朝廷里有碧野的人,为什么她全然不知? 应秋粮草流入碧野,以此揭露沈卿缡与碧野的关系,使得沈卿缡无法在应秋立足,不得不投靠碧野——为什么和原计划不一样? 王爷不信任她吗? 是啊!她在应秋数月,非但没能挑拨念帝与沈卿缡,反而使应秋朝廷越来越团结一心。 王爷是对她失望了啊! 她送出宫的三封密函仅仅是为扰乱沈卿缡的思绪,当沈卿缡把心思花在密函上的时候,王爷真正的计划就能顺利实行,她只是完成全盘计划的一颗小小棋子,她居然奢望回到王爷的身边! 现在计划快成功了,她已经没用了。 一旦王爷暴露野心,她这个被王爷亲自送到念帝身边的碧野人就是应秋的敌人。 沈卿缡记得自己指派的人,是一个叫“林锦”的年轻人,他查过林锦的身世背景,不可能是莫谦的人。 如果整件事是莫谦一手策划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林锦被收买了! 韩广沐愤怒地道:“沈卿缡,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卿缡淡然道:“无话可说。” 韩广沐似乎等得就是这句话,他立刻转向念帝道:“皇上,沈卿缡勾结碧野,应撤去丞相一职,交由大理寺查办。” 第347章 将军归朝(8) 瑟瑟一听,急得险些泪奔。 沈大人今天是怎么了?感觉全程不在状态,怎么把自己往监狱送了? 她想开口反驳,然而念帝比她先一步说话—— “沈爱卿的为人,朕信得过!” 瑟瑟忽然发现念帝的身影变得异常高大伟岸,关键时刻,竟如此可靠! 与念帝相比,她简直就是小人,念帝那么信任沈大人,身为沈大人的合法妻子,她竟然怀疑沈大人是反派! “我相信沈大人,沈大人是清白的!”瑟瑟起身高呼,只差没握拳高举。 端木姗从瑟瑟背后伸出一只手,弱弱地道,“我也相信卿缡哥哥。” 朝廷毕竟是沈卿缡主导的,何况皇上都发话了,还不赶紧表态? 众官员纷纷议论起来—— “沈大人为国鞠躬尽瘁,怎么可能与敌国勾结。” “就是就是,上次沈大人力战北蛮,为国争光了呢。” 连向来不待见沈卿缡的何德都在咕哝,“可能是个误会。” 他希望沈卿缡下台,由他出任丞相。可是沈卿缡下台的代价是韩广沐留在帝都,那他宁愿沈卿缡继续爬在他的头顶上,至少这些年他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相当安稳,谁知道韩广沐日后会不会拖他下水? 晋公公低着头,在念帝耳畔小声提醒:“皇上,这谋逆叛国可是得拿出证据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念帝高兴地大声说道:“韩爱卿,你可有证据?” “牺牲的十万将士,难道不是证据吗?”韩广沐痛心疾首,“皇上是打算用十万将士的性命包庇一个人吗?” 若非上头坐着的人是先帝的儿子,当今的皇帝,他早就一拳揍上去了。 “国有国法,臣目前无法洗清嫌疑,自愿退还官袍,由大理寺看管。”沈卿缡走上红地毯,挺直身躯,当着众人的面,解开象征丞相的礼服。 念帝急道:“沈爱卿,这又是何必呢?你可以先呆在相府嘛。” 瑟瑟也在那干着急。 当事人都打算认罪了,他们难道不顾当事人的感受,强行阻止吗? 沈卿缡褪下礼服,摘下玉冠,“臣不想无缘无故背负十万条人命,希望皇上、诸位大人还我一个清白。” 韩广沐怔怔地望着沈卿缡。 他没想到沈卿缡居然就这么轻易的束手就擒了。 “来人啊!”沈卿缡大喊。 听见丞相的声音,守卫们匆匆进殿。 沈卿缡大义凛然道:“把我押入大理寺。” 守卫们面面相窥,不但没人上前押解沈卿缡,反而一个个往后退,仿佛沈卿缡是毒蛇猛兽。 “算了,我自己去吧。” 沈卿缡转身朝大门走去。 他明明是入狱当犯人,却好像主审官,那么的庄严肃穆。 念帝伸手欲留沈卿缡,然而转念一想,既然是沈爱卿自己决定的事必然有他的道理。 瑟瑟快速离开席位,追在沈卿缡的后面,却在半路被韩广沐拦下。 韩广沐冷冰冰地道:“是沈夫人吧?” 他虽远在边关,但对帝都的动向十分清楚。看这年轻的妇人维护沈卿缡的模样,又看她席位的尊贵,马上就得出了结果。 第348章 丞相降职(1) 望着沈卿缡头也不回的离去,一句交代的话都没有,瑟瑟又怒又愤,冲韩广沐凶道:“是又怎样?” 韩广沐冷冷告诫:“沈夫人最近最好乖乖地呆在沈府,勾结碧野等同于谋逆叛国,是株连九族之罪。” ****** ****** 当晚,瑟瑟顶着冬夜的寒气,急匆匆地赶回沈府,吩咐水晶和苏蓉蓉备好被褥和衣物,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大理寺。 韩广沐的威胁全被她抛在脑后。 当初劝说程允投降沈大人的时候,就是在大理寺的监狱,瑟瑟很清楚监狱的环境,在苏大人的治理下里面不至于太糟糕。 沈大人是去当犯人,没有温暖的床,给一捆晒过太阳的稻草算是五星级待遇了。沈大人又把外套脱了,天寒地冻的她不认为沈大人熬得过去。上次张老太医说了,沈大人不爱运动,体质不怎么好,反正和韩大将军比起来简直就是弱不禁风。 过两天冤情洗清了,人却病倒了,找谁说理去啊! “夫人,大人不会有事吧?” 一路上,蒙佳不停地问瑟瑟,到了大理寺大门前,把瑟瑟扶下马车后,他又忍不住问了一遍。 瑟瑟白他一眼,“自求多福吧,你和沈大人形影不离,比我和沈大人相处的时间还长,没把你一起关起来就偷着乐吧。” “夫人……”蒙佳委屈地说不出话。 一行人走进大理寺,无人敢阻拦。 就算沈卿缡暂时不是丞相,瑟瑟不是丞相夫人,好歹还是皇后的义妹。 瑟瑟没跟掌管大理寺的苏墨存打招呼,直接向大理寺关押犯人的监狱走去。 然而,他们在监狱大门口被看门的狱卒拦下。 “沈夫人,苏大人吩咐了,谁都不能见沈……”狱卒顿了顿,“呃,大人。” 凡是关进监狱的人都是犯人,可是喊沈大人为沈犯似乎不太好。沈大人刚入狱,朝廷就在传沈大人是冤枉的,以后出狱还是大人,索性不改口了。 瑟瑟向水晶使个眼色。 水金抱着檀木盒走上前,她单手捧盒,另一只手揭开盒盖,露出一盒子的金银玉石。 精美绝伦的金银玉石在月光下发出迷人的幽光。 狱卒的眼睛顿时一亮。 他从没见过那么多美丽精巧的珍宝,沈夫人的收藏必定都是上上品,他如果收下,还当什么狱卒啊,回家娶个老婆,以后什么活都不干,就够他吃喝一辈子了。 狱卒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檀木盒,忽然想到什么,又缩了回去,把头偏向一边,不停摇头,嘴里咕哝道: “不行不行,钱可以赚,脑袋没了就全没了。” 瑟瑟又向苏蓉蓉使眼色。 苏蓉蓉会意,她高举黄金打造的蛇杖走到狱卒面前,道:“可认得此物?” 狱卒回头一看,“这是……皇上所赐的双头金蛇杖,上打……下打……”声音越来越弱,腿渐渐变软。 双头金蛇杖在帝都谁人不识?沈夫人曾经拿着它直闯贵妃宫,当着皇上的面暴打宫女,而皇上一句怪罪的话都没有。 第349章 丞相降职(2) 狱卒扑通跪地,“沈夫人,真的不是小的不放您进去,实在是苏大人……苏大人他……小的不能说啊!”说到后面几乎哭出来。 瑟瑟拍着胸脯道:“所有责任我担着,你怕什么?” “沈夫人,您就饶了小的吧!”狱卒往前一扑,一把抱住瑟瑟的小腿。 蒙佳见状,攥住狱卒的后领往后拖,大声警告:“不得对夫人无礼!” 狱卒死活不放手,失声痛哭,“小的放您进去,小的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啊。” 这时,一道沉默的身影从监狱深处缓缓走出。 那人走近吵闹不休的一行人,敲了敲监狱的铁门,沉声道:“让沈夫人进来吧。”竟是大理寺卿苏默存的声音。 狱卒发现救星,急忙抹掉眼泪,起身打开铁门,讨好似地放瑟瑟一行人进去。当他看见水晶抱着檀木盒从身边经过的时候,他的心又痛了。 ****** ****** 阴暗的过道,丝丝寒气从地面升起。 苏默存在前面默默地带路,瑟瑟等人跟在后面,谁都没说话,好像一开口就会惊扰那些熟睡的犯人。 半夜的监狱,静得有些诡异。 一间又一间的牢房擦身而过。 渐渐的,大间牢房变成一间间小小的单间,大部分空关着,没有一丝人气。 过道越走越深,终于在过道的尽头苏默存停下了脚步。 他推开牢门,侧身让出位置,道:“就是这里。” 瑟瑟鼻子一酸。 这地方又冷又潮,空气里的湿气使得寒气冷入骨髓,比在外面更冷,即使她身披裘皮大氅仍能感受到寒气渗入骨子里,把外套脱掉的沈大人不得冻死了?那可是娇生惯养的沈大人,沐浴更衣都得有人伺候的沈大人啊! 瑟瑟越想越心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用手指偷偷地抹去眼泪,一低头走进单人牢房,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令她怔在当场。 本应该阴冷潮湿的牢房竟温暖得不真实。 沈卿缡盘着腿,舒舒服服地坐在厚厚的被褥上,伸出双手,靠近炭火取暖。他的身前摆着一张矮几,一壶酒三碟小菜,两只酒杯两双筷子。 晋公公正弯着腰,手里捏着精致的青瓷酒壶,先是给念帝斟满一杯酒,然后又给沈卿缡倒满。 醇香的酒气在空气里弥散开,是朝歌城最最有名的梅酒,也是先帝和老丞相最爱的梅酒。 “皇上!” 瑟瑟一行人惊悚地下跪行礼。 她可算明白,为什么狱卒拼了命地阻止她进去看望沈大人了,原来皇上在这里啊! 可恨啊可恨,她又比皇上晚了一步! 为什么越来越觉得,皇上才是沈大人的真爱呢? 念帝回头看向瑟瑟。 只见瑟瑟身后的几个下人带来了取暖的被褥和衣物。 他抬手用袖口轻轻拭了拭眼角,哀叹道:“沈夫人不必多礼,唉……沈夫人果然是朕的知音,什么事都能想到一块儿去。” 瑟瑟谢礼起身,眼神一转,发现矮几旁摆着一叠奏折。 第350章 丞相降职(3) 似乎是发现瑟瑟的表情过于吃惊,念帝解释道:“朕怕沈爱卿无聊,所以带了点……呃,嗯……文章,对文章,消遣一下消遣一下。” 没有沈爱卿在,他都不知道从哪本奏折读起。 沈卿缡咪一口小酒,懒洋洋地说道:“罪臣现在是人犯,这些奏折不是罪臣可以翻阅的,如果被韩大将军知道皇上带着奏折连夜找罪臣,会加重罪臣的罪过,也会加深韩大将军对罪臣的误会。” 念帝的眼底似有泪光闪烁,他幽怨地瞅着沈卿缡,埋怨道:“沈爱卿,你变了。” 以前的沈爱卿总是为他出谋划策、排忧解难,眼前的沈爱卿却好像在逃避,虽然沈爱卿说这是以退为进,可他还是觉得沈爱卿在逃避责任。 沈卿缡抬眸,若有所思地望向一言不发的晋公公。 晋公公比念帝懂事得多,他立刻会意,笑眯眯地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提醒:“皇上,苏大人定能还沈大人清白,等沈大人出狱后,就又能替皇上分担国事了。皇上您看,沈夫人也来了……” 念帝摆摆手,阻止晋公公把话说下去,“不必理会朕,你们聊你们的,朕想多看沈爱卿两眼。” 晋公公劝说失败,索性退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木头人。 瑟瑟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灯泡,夹在皇上和沈大人之间,是那么的多余,还很尴尬。 有皇上在,她既不能扑进沈大人的怀里痛哭,更不能对着沈大人拳打脚踢,估计皇上看到后会心疼死,搞不好她和皇上的友谊小船就这么说翻就翻了。 她还有很多话想问沈大人,但是前后温差过大,皇上赖着不走,她脑袋一团浆糊,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又有哪些是可以当着皇上的面问出口的呢? 瑟瑟郁闷地不知从何说起,倒是沈卿缡先开了口,而且真把念帝当成了空气般的存在。 “带了些什么东西给我?”沈卿缡夹一口小菜,送进嘴里,悠然自得得仿佛身在乡野酒肆。 “你都有了。” 瑟瑟不得不承认念帝准备的东西比她更周到贴心,被褥衣物一应俱全,小酒小菜锦上添花,炭火暖炉雪中送炭,而她却只准备了被褥和衣物,幸亏皇上是男人,如果是个女人,还是个和沈大人暧昧不明的女人,她估计得吐血身亡。 沈卿缡眉毛都不抬一下,平静地道:“别跟奶奶说我在大理寺。” 瑟瑟点头,“嗯,都打点好了,奶奶问起来,就说你最近忙。” 沈大人经常早出晚归是府上人有目共睹的,而且特别忙的时候他会选择住在皇城,骗过奶奶是很容易的,再不行就说被皇上拉去促膝长谈了。 这时,念帝插嘴说道,“沈夫人真是个孝顺的好孙媳。” “谢皇上夸奖。”瑟瑟谢完念帝,又问沈卿缡,“你的事,怎么解决?” 念帝赶在沈卿缡开口前说道:“朕刚才和沈爱卿商量过了,苏大人虽能洗清沈爱卿的冤屈,但沈爱卿终究是逃不了失职之过,毕竟那个叫林锦的人是沈爱卿指派的,沈爱卿官复原职恐怕得等一些时日,在此之前可能要受点委屈了。” 第351章 丞相降职(4) 瑟瑟点头沉思。 以沈大人严谨的当官态度,肯定不希望在自己的当官生涯上出现一丝污点,呃……至少表面上不能有污点。 所以责任总归要担一点的,其实就是做给外人看看,顺便彰显下念帝的不偏私……呃,总之表面上得给人一种我大应秋赏罚分明,私底下嘛……看看她眼前这堪比五星级客栈的牢房就知道准有内幕。 瑟瑟深情款款地凝望沈卿缡,“不管你变成什么,我都不会嫌弃你。” 降级而已,聪明人心里都知道,沈大人还是那个沈大人。 念帝感动道:“沈夫人是个好女人啊!” “呃,多谢皇上夸奖。” 瑟瑟的内心抓狂起来。 不是说好的,他们聊他们的吗?怎么感觉是她和皇上在聊天? 沈大人真是的,居然在边上高枕无忧地吃吃喝喝,也不怕这是断头饭……呸,乌鸦嘴! “沈夫人不必太难过,苏墨存是朕亲封的大理寺卿,秉公执法,定能还沈爱卿一个公道。”念帝安慰瑟瑟,“至于那个韩广沐,你就当他是放屁!” “皇上也别太伤心。”瑟瑟也安慰道:“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 那天晚上,直到外头的天色呈现一种即将天明的深蓝,瑟瑟才离开大理寺。 念帝和她是一起离开的,他们走的时候,沈卿缡已经自顾自地睡着了。瑟瑟不明白,为什么来探监的她,最后变成和念帝相互安慰鼓励。只是可怜了苏大人,站在牢房外,顶着阴冷的寒气,守了他们一夜。 ****** ****** 天色大亮。 水晶一把推开房门,慌慌张张地冲进瑟瑟的房间,边跑边喊:“小姐小姐,不好了,老夫人晕倒了。” 瑟瑟在睡梦中被强行吵醒。 她前一刻在美梦中遨游,后一刻仿佛被人一针扎在屁股上,腾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似乎不确定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她茫然地问: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老夫人听见大人入狱,在前厅前晕倒了。”水晶喘着粗气,怕瑟瑟担心,忙又补充,“幸好张太医在,现在张太医正在老夫人的院子里,给老妇人把脉。” “什么什么?我有点糊涂!”瑟瑟掀被下床,一边穿戴一边问:“张太医是指张贤亭吗?他为什么在我们府上?又是谁告诉老夫人,沈大人入狱的?我不是吩咐了,老夫人问起沈大人,就说沈大人最近忙,住在皇城抽不开身回家吗?老夫人平时不出门,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水晶一边替瑟瑟快速简单地梳头,一边说道:“大人们知道沈大人入狱,怕小姐心理难以承受,今天又是新年第一天不用上朝,所以来了好多人看望小姐,现在都在前厅。因为都是些有身份地位的大人,仆人们不敢多说什么。大人们就在前厅谈论起沈大人,恰巧被老夫人路过听见,老夫人当场晕过去了。” “好我知道了,但是为什么有人来我们府上,你们都没通知我?”瑟瑟穿戴整齐,急匆匆地跑出房间。 第352章 丞相降职(5) 水晶紧跟在后,欲哭无泪道:“大人们都说小姐为沈大人操碎了心,昨晚肯定没睡好,想让小姐多睡一会儿,不许我们打扰小姐,他们就在前厅自己聊起来了。” 因为是新年,府上大部分仆人都放假回家过年了,连蓉蓉姐都被小姐赶回去跟程大哥过两人世界去了。 蒙大哥今天倒是在的,他天天跟着大人在外办事,应该很会应付那些有点像土匪的大人们,可蒙大哥从昨天晚上开始就魂不守舍,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所以她一个小丫鬟快精神奔溃了。 瑟瑟一路不停歇,直奔沈老夫人的院落。 千算万算,没算到她瑟瑟在朝廷里人缘太好了!更没算到,这帮人这么体贴入微,担心她睡不好觉,特地嘱咐仆人们不要吵醒她。 既然知道她昨晚没睡好,他们不是应该告辞,等晚些时候再打扰吗?怎么就跟在自己家一样,不但全留下,还聊起来了? 奶奶就沈大人一个孙子,两人相依为命多年,被知道沈大人入狱,还不得晕过去? 哦,已经晕过去了! 还好张贤亭在,奶奶应该不会有事。 瑟瑟跑到沈老夫人的院落时,恰巧碰到张贤亭从里面出来,两人撞了个正着。 “奶奶没事吧?”瑟瑟开口先问。 “沈老夫人醒了一小会儿,但是情绪不稳定,我给她服了安神药,屋里也点上了安神香,现在又睡着了。”张贤亭拢了拢衣袖,“我写了一张药膳食谱,交给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了。” “谢谢你了,幸亏你在。” “举手之劳。”张贤亭想了想,“老夫人是不是有心病?” “心病?没有,奶奶的心脏很健康,府上定期会有大夫给奶奶号脉,奶奶的身体一直很好。” 这种每月例行检查身体似的号脉工作,向来都是请宫外的大夫。她倒是想过请御医,不过奶奶似乎对宫里头的人很忌讳,她尽可能不让奶奶接触不喜欢的人,所以一直用宫外最好的大夫。 “我是指心情的心病。”张贤亭沉思道:“老夫人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恐怕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常时间压抑心情,时间久了对老人家的身体不好。” “怎么会?” 瑟瑟回想奶奶平时的状态。 几乎不踏出沈府大门,自己的院落也很少出去,可是每次见奶奶,奶奶都是有说有笑的,挺开朗啊? 不过仔细想想,奶奶年轻的时候丈夫就死了,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好不容易儿子娶了媳妇,孙子出生了。本该含饴弄孙享受清福,偏偏天灾**,儿子和媳妇相继去世。她又一个人把孙子拉扯大,好不容易孙子坐到了万人之上的丞相位置,娶了孙媳,就差抱曾孙了,偏偏曾孙还没个音讯,孙子却入狱了! 奶奶的人生,怎一个“惨”字能形容? 奶奶每天都在强颜欢笑吧?怕给孙儿孙媳添麻烦吧! 瑟瑟在沈老夫人那儿坐了一会儿,想到府上还有一群人,她不得不同张贤亭一起去前厅。 第353章 丞相降职(6) 一路上,张贤亭本着医者父母心的态度交代道:“药石只能医治身体上的疾病,心病就算神医在世也难医,平时多注意老夫人的心情,老人家一把年纪,这心结估计不是说解就能解开的。” 瑟瑟边走路边沉思道:“我大概明白奶奶,年轻时遭遇变故,中年丧子,老年了,又听说孙子入狱,好像每个人生的转折点,总会遭遇不测。” 沈大人一心扑在事业上,反而忽略了家里的事忽略了奶奶,可她竟然也从没考虑过奶奶的心情,以为只要看见奶奶的笑容,奶奶就一定是开心的。 “你也别担心沈大人,沈大人精明的很,又是自愿入狱,他肯定把所有问题都想透了,时机一到就能扳回一局。”张贤亭缩了缩脖子,抵御迎面而来的寒风,“目前最重要的是老夫人的情况,等沈大人出来后,你劝劝他别整天忙着公事,多在家陪陪老夫人,有空闲的时候带老夫人出去走走看看。” 从韩大将军一口咬住沈大人的时候起,他就没在意过两人的输赢,无论过程如何,他始终相信笑到最后的人绝对是奸诈的沈大人。 所以,担心沈大人完全是多余的。 瑟瑟点点头。 她确实有点担心过头了,认识沈大人至今,他输过吗? 沈大人的智商和他们这些普通人不是一个层次的,就算她想帮忙调查案情,也是像无头苍蝇那样团团转,对案情本身没有任何帮助。倒不如打理好沈府上上下下,让沈大人没有后顾之忧。 沉默一会儿后,张贤亭突兀地问道:“你和沈大人结婚快一年了,怎么一直没动静?要不我给你号号脉吧?”说着从温暖的衣袖中伸出手。 瑟瑟先是怔了下,然后明白过来张贤亭的话。 她一把拍掉张贤亭伸过来的爪子,没好气地道:“皇后娘娘不也是一连几年没怀孕吗?” “那是因为皇后娘娘当时不得宠,皇上都不去找……”张贤亭恍然大悟,“原来沈大人已经忙到冷落沈夫人的地步了吗?难怪啊,皇后娘娘都怀上了,号称夫妻恩爱的沈夫人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要抓紧啊!” 瑟瑟像看怪物一样地瞥了眼张贤亭,然后加快脚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远远的,她听见前方大厅传出各种人声,吵吵闹闹的,乱作一团。难怪奶奶会听见沈大人入狱的话,今天来的人真不少! ****** ****** 什么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大概就是前天沈大人入狱、昨天奶奶晕倒、今天天没亮还没恢复精气神的奶奶又出府去了。 而这三天分别是什么日子呢? 是除夕夜、大年初一和大年初二! 瑟瑟又一次在睡梦中被水晶强行吵醒。 她动作飞快地把水晶递过来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头钗首饰全都顾不上佩戴,脸没洗妆没化,就冲出房间,直奔沈府大门。 接二连三发生大事,她估计沈大人入狱的事很快就会传到娘家,到时候又是一波人吵得她不得清静。 第354章 丞相降职(7) 回想昨天被沈大人一党的官员们围着问如何解救沈大人,她的精神就如同在崩溃边缘徘徊,如果娘家的人再参合一脚,恐怕沈大人没救出来,奶奶还没找回,她就先倒下了。 她再三强调必须把沈大人入狱一事瞒住,可帝都朝歌城是什么地方?是一个没话题就没生活乐趣的是非之地,“丞相入狱”这么新鲜热门的话题,估计撑不到明天,全城就都知道了。 瑟瑟跑到沈府大门的时候,蒙佳已经准备好马车等候多时。瑟瑟一头钻进马车,蒙佳扬起马鞭,“驾”的一声,马车飞快地行驶起来。 “小姐小姐!奴婢还没上车!”水晶由于动作慢了一步,被丢在了马车后面。 “夫人,要不要停车?”蒙佳回头望了一眼正在追着马车跑的水晶。 “快走!越快越好。”瑟瑟催促,“你知道奶奶去哪里了吧?” “知道,大理寺!”蒙佳使劲抽了下马鞭,马车一下子冲出好远。 他们的速度严重超出了帝都管理局车马行驶速度的安全范围,幸亏他们所在的城东区是达官贵族的住宅区域,街道上向来人烟稀少,路上就撞飞了几名企图维持治安的守城护卫,受伤的护卫事后知道是最近一年在帝都叱咤风云的沈夫人,都没敢追究其刑事责任。 为了节约时间,快接近大理寺的时候,蒙佳扯开嗓子发疯似地喊:“打开大门!打开大门,沈夫人要进大理寺!” 大理寺的守门护卫远远地看见沈府的马车失控般地朝他们冲过来,来不及多想,立刻把大门开到最大。 蒙佳驾着马车一阵风似地冲进大理寺,他担心撞到早他们一步到达大理寺的沈老夫人,进去后第一时间勒住缰绳,阻止马车继续前进。 在马车停止奔跑的一瞬间,那匹拉动马车的黑马轰然倒地,口吐白沫。马车整个往前倾斜,左边的车轮松动,骨碌碌地滚了出来。 车轮在空地上滚了一圈,最后撞到假山上,砰的一声,横在了假山旁边的青石路上,把正在走路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一身普通装束的念帝勃然大怒,“蒙佳!你干什么呢!” 他是偷偷溜出宫来看望沈爱卿的,这不衣服都换好了,蒙佳弄出这么大的声响,吓得他以为被人发现了! 蒙佳从小跟随沈卿缡,应变能力是有的,他看见念帝和晋公公的装扮就知道两人是偷偷摸摸来的,立刻回答:“对不起老爷,惊扰到您,小的万分抱歉!” 念帝对蒙佳的回话很满意。 这时,瑟瑟从残缺的马车里灰头土脸地爬出来,骂道:“还以为老娘要命丧与此了!” “哎哟喂,是沈夫人。”晋公公“花容失色”。 “沈夫人?瑟瑟?”念帝一个箭步跑上前,一手按住即将倒塌的车顶,另一只手攥着瑟瑟的胳膊,把瑟瑟从车里面小心翼翼地搀扶出来。 “什么人闯入大理寺?” 大理寺的守卫们从四面八方涌出来。 第355章 丞相降职(8) “不好!快跑!”念帝拉着瑟瑟就跑。 “啊?跑?” 瑟瑟犯糊涂,为什么要跑?她是光明正大从大门进的大理寺,既没砸坏大理寺的门又没破坏大理寺的景观,她的男人被关在大理寺的牢房,应秋可没规定大年初二不准探监的啊! 还有,为什么皇上会出现在这里? 念帝带着瑟瑟闪进阴暗隐蔽的角落,他探出头,查看四周,惊道:“糟糕,晋忠和蒙佳跟我们走散了,如果他们被发现,就等同于我们被发现了。” “皇上……” “现在我是老爷。”念帝回头提醒瑟瑟。 瑟瑟无奈道:“好吧老爷,这里全部都是您的地盘,您为什么要躲躲藏藏的?” 念帝神秘一笑,“你不觉得很刺激吗?” 瑟瑟无语,“好吧,但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没有时间陪老爷在这里玩。” “什么重要的事?我帮你。”念帝献殷勤。 “昨天奶奶听说沈大人入狱后晕倒了,今天天没亮又一个人来了大理寺,我怕她又受刺激晕倒,张贤亭说奶奶不能再受刺激了。”瑟瑟急切地说,“而且沈大人以前和奶奶相依为命,就奶奶一个亲人,如果被沈大人知道奶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怕他会情绪失控。” “沈夫人别着急,奴家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老夫人跟着苏大人进了一间房。”晋公公气喘吁吁地找到念帝和瑟瑟。 “晋忠你怎么躲掉护卫的?”念帝一张脸完全黑下去。 这是唯一一次只有他和沈夫人两个人,千载难逢的独处机会就这么没了。 晋公公察觉出念帝的不悦,小心翼翼地说:“蒙佳当诱饵引开了护卫。” “既然知道了老夫人的去向,还不快带路!”念帝没好气道。 “是是,就在前面拐个弯就到了。”晋公公笑眯眯地道。 ****** ****** “沈老夫人,这里只有你跟我,你可以放心大胆的说了。”僻静的书房内,苏墨存搀扶沈老夫人坐在椅子里。 “卿缡是无辜的,所有的一切都是老一辈造的孽。”沈老夫人脸色苍白,苍老的手久久地握着苏墨存的手不松开,仿佛陷入了回忆。 “老夫人请继续。”苏墨存拍拍沈老夫人的手,把她拉回现实。 沈老夫人放开苏墨存,望着前面关闭的木窗,说道:“我夫家姓沈,丈夫名叫双影。” 苏墨存微微一怔,他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沈双影,应该是很久以前听到的。 沈老夫人回忆道:“他是个谋士,我们新婚不久,上头派给他一个任务,他不得不和我分开,孤身一人来到应秋。后来任务失败,他死在应秋,而沈家人被砍头的砍头,被流放的流放。我原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但那时候我已经生下双影的孩儿,我趁着国内大乱,带着儿子逃到应秋,从此再也没有踏出应秋的土地。” 苏墨存道:“冒昧的问一句,沈双影可是碧野国拓拔军的谋士沈双影?” 第356章 丞相降职(9) 沈老夫人迟疑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她打听到孙儿被人怀疑跟碧野勾结,于是想到了几个月前那个自称是碧野国武王爷的年轻人。 武王爷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找到她,并告诉她,碧野的亲人想她了! 沈家人在碧野几乎灭族,而她的娘家人仍在碧野生活。武王爷希望她劝说孙儿早日回归碧野为国效力,她嘴上答应着,事后却没有跟孙儿提过一字半句。 她是很想看望娘家的人,兄弟姐妹是否还活着,可也仅仅是想念娘家而已,她怎么可能让孙儿为沈家的仇人效力呢? 她什么都没说,孙儿却突然变成勾结碧野的叛国贼了! 眼前这位苏大人铁面无私为人正直,又是孙儿的同窗好友,她要把事实告诉苏大人,孙儿不会勾结碧野,碧野是沈家的仇人,孙儿怎么可能帮助仇人呢? 沈老夫人一生凄苦、颠沛流离,沈卿缡是她活下去的勇气、生命的全部,如今沈卿缡入狱,沈老夫人一心只想洗清沈卿缡的嫌疑,根本没想过她的这番话无凭无据非但无法令沈卿缡无罪释放,反而会加深沈卿缡的嫌疑。 久久不见苏墨存说话,沈老夫人慌了,她忽然下跪,激动道:“错的是我们老一辈人,与我孙儿无关,他不可能勾结碧野……” 苏墨存吓一大跳,他拉着沈老夫人的胳膊,想把她从冰冷的地上拉起来,“老夫人起来说话。” 沈老夫人死活不愿意,“苏大人听我说完,沈家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被碧野赶尽杀绝,我早已不是碧野的人了,我流浪到应秋,我儿在应秋长大,儿媳是地地道道的应秋人,我孙儿在应秋出生,接受的教育都是应秋的教育,你们不能因为我孙儿流着一半碧野的血就否认他另一半应秋的血。如果你们不放心,我让孙儿改他母亲的姓,就当我儿是入赘应秋,你们放心,我孙儿孝顺,一定会听我的。” 苏墨存不知道怎么跟救孙心切的老人家解释。 不管沈卿缡的身体里流着哪国的血,沈卿缡如果勾结碧野,就算他是地地道道的应秋人,也要伏法问罪。而如果沈卿缡确实流着碧野的血,如今碧野和应秋发生这样的事,即使沈卿缡一心一意为应秋办事,也会被怀疑是碧野的奸细。 他其实很想告诉老夫人,她的这些话,非但对沈卿缡没有帮助,反而会害了沈卿缡。 就在苏墨存不知如何收场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一道响亮而熟悉的嗓音: “苏墨存!” 苏墨存一愣。 紧接着又一道尖细的嗓音喊道: “苏墨存,还不出来见驾!” 苏墨存终于想起来前面那道嗓音出自谁之口了,是当今皇上! 他急急忙忙跑去开门。 想到他和沈老夫人的谈话可能全部被听见了,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书房的门一打开。 苏墨存就看见一身平民装扮的念帝沉着脸,晋公公满脸焦急,而沈夫人似乎呆呆的反而没有特别的表情。 第357章 丞相降职(10) 他一撩衣摆,下跪行礼,“臣苏墨存见驾来迟,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瑟瑟仿佛如梦初醒,看向念帝道:“皇上……” 念帝抬手,阻止瑟瑟说话。 瑟瑟从未在念帝的脸上见过严肃。 念帝是不正经的,爱玩爱美人,有点昏庸,但在沈大人的督促下,还不至于丢下国事残害百姓。他不是个好皇帝,却也算不上坏皇帝。 而此刻,这个不好不坏的平庸皇帝,脸绷得紧紧的,没有见不到沈大人时的无助,也没有见到沈大人时的欣喜。他的眼睛深邃得有些可怕,似乎在思考很重要的事,迟迟不开口。 被他盯着的苏大人,默默跪在地上,低着头。 良久,念帝开口说道:“沈卿缡身为国之丞相,蒙蔽双眼,没有在第一时间识破奸人,导致我应秋粮草损失……”他顿了顿,又道,“十万将士因他的过失而战死,罪无可恕。但念他这些年为国劳心劳力鞠躬尽瘁,本人又是自愿伏法,已认识到所犯下的错误,朕决定从轻发落,派他到南境偏远的小城当个小县令,继续为国效力将功补过。” 瑟瑟和晋公公同时松一口气。 沈双影是谁?他们不是很清楚,但是碧野国的拓拔军在应秋无人不知相当有名。 拓拔军曾多次攻入应秋境内,导致应秋诸多城市沦陷。碧野国真正厉害且令人畏惧的其实是拓拔军,虽然后来先帝把他们给灭了。 沈双影身为拓拔军的谋士,恐怕直接参与过攻打应秋的战役,估计应秋的土地被抢,沈大人的爷爷功不可没。 这种情况下,皇上居然不下令彻查沈大人的身世背景,还打算瞒天过海保住沈大人,可见皇上是有多傻……呃不,是多信任沈大人啊! 苏墨存抬头道:“皇上,沈卿缡的案件扑朔迷离,很多疑问没有解开,负责押运粮草的林锦也下落不明,而且沈老夫人又……” 念帝厉声打断,“朕已经做出判决,那些存在的疑问,你自己想办法让它们不再是疑问,如果不会……”他转头看向晋公公,“晋忠,你告诉他怎么做,朕先回宫了。” “是,皇上慢走。”晋公公笑着目送念帝。 这种弄虚作假的事,他最擅长了。 倒不是说他想帮着沈大人逆谋叛国,而是他相信老丞相的眼光,况且跟沈大人对着干的人通常都没什么好下场。 送走念帝,晋公公第一时间安慰瑟瑟:“沈夫人放心,虽然委屈了你和沈大人,但是皇上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瑟瑟点头道:“我明白。” 事情到这一步就可以了,继续查下去,不是要把沈大人祖宗十八代攻打应秋的案底都翻出来了?大家只要知道沈大人是应秋人,由于工作疏忽导致降职就行了。 “沈夫人聪明过人。”晋公公夸完瑟瑟,又板着脸转向苏墨存,“苏大人,造假会不会?” 苏墨存态度强硬道:“苏某身为大理寺卿,掌管全国律法,一向秉公执法,即使皇族犯法也绝不姑息养奸,沈卿缡的案子存在很多疑点……” 第358章 丞相降职(11) “呸!”晋公公一口口水喷在苏墨存刚毅的脸庞上,“亏你还是沈大人的同窗好友。韩大将军状告沈大人勾结碧野,如果查出沈大人的祖上是碧野的谋士,就算沈大人没有勾结碧野,也得被人坐实了勾结碧野的罪,那是什么罪?叛国!株连九族的大罪!沈大人的身世现在就我们这几个人知道,好在都是自己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结案了。” 苏墨存冷冷地道:“沈卿缡若是清白,我定当还他公道。” “你死脑筋啊!”晋公公恨得牙痒痒,沉着脸说:“现在是皇上不希望你继续查下去,你随便找点证据,把案子结了吧。” 他又转向瑟瑟,柔声安慰,“等过两年这件事在朝廷淡下后,奴家会记得提醒皇上把沈大人招回帝都的。” “公公……”瑟瑟哽咽。 苏大人的态度叫她寒心,好在皇上和晋公公都站在沈大人一边。 晋公公伤感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韩大将军是个硬脾气,那十万条人命总得给他个说法,好在他的主要目的是为报当年沈大人赶走他的仇,现在沈大人去南边儿当个小县令,他应该就满意了,也不会深究。毕竟认真追究起来,他自己擅离职守,又打了败仗,也不见得能赢,最后落得两败俱伤,倒是便宜了碧野那帮贼人。” 瑟瑟发现晋公公一点不笨,皇上一点不昏庸,在关键问题上他们看事情都这么通透,反而是她,一直在瞎转悠。 晋公公瞥着苏墨存,“为官之道啊,你真该跟沈大人多学学,别一根筋最后落得跟韩大将军一样,朝廷里谁都不喜欢,你要不懂如何做假,奴家帮你好了。” 苏墨存沉默。 瑟瑟道:“苏大人,我知道这很为难你,但你想想,如果沈大人是叛国贼,他这些年没日没夜的工作是为了什么?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他一不懂武功的人,却敢站出来接受廉贞部第一勇士的挑战,既然他要叛国,干嘛拼了命的为应秋争光?你是他的同窗,这么多年,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的为人,你在朝廷的时间也不短了,你也该明白朝廷里都是些什么人。” “不劳烦晋公公,我知道怎么做。”苏墨存起身,穿过瑟瑟和晋公公,沉着脸头也不回地走远。 晋公公望着苏墨存渐行渐远的背影,摇头叹道:“像韩大将军和苏大人这种人啊,是个人才,可惜太傻,幸亏遇上明君明相,否则这辈子都得在底下干杂事。” 瑟瑟大叫一声:“糟了,奶奶还在里面!” 晋公公跟着叫起来,“哎哟喂,怎么把沈老夫人给忘了!” 两人一同冲进书房,看见老人家晕倒在椅子旁边。 ****** ****** 后面几日,瑟瑟衣不解带地守着病榻上日渐消沉的奶奶。 皇后娘娘每天都派贴身宫女前来询问她和奶奶情况,每次都带了许多珍贵的药材,姗公主、汪大人等都来过一两次,连以前的敌对何能何大人都送来了一根人参,而一向眷顾沈府的念帝却始终沉默着。 第359章 沈府没落(1) 念帝的疏离,令原本就对沈卿缡有偏见的达官贵族们对沈府退避三舍,以前沈府一有风吹草动,朝廷的官员、皇城的护卫、甚至后宫的娘娘们都想着法子把礼物送进沈府,就算是政敌也会碍于脸面备上一份薄礼。 沈府一日比一日清冷。 又过几日,大理寺对粮草失窃案作出判决。 负责押运粮草的林锦为此案的主犯,林锦被判死刑,但由于林锦下落不明,暂时无法缉拿归案。 而沈卿缡由于工作疏忽,未能在第一时间识破奸人,撤丞相职位,没收府邸。昔日的一品大丞相一落千丈,成为九品小县令,最迟必须在月底出发前往离城赴任。 素有冷面铁血之称的苏墨存亲手制作的诸多假证,令此案在表面上近乎完美收场。 朝廷众多官员没有一个人怀疑案件的真伪,大家都认为苏大人对沈卿缡的判决非常合理。 是的,所有人的重点都在沈卿缡身上,以后朝廷是继续由沈卿缡一手遮天,还是换新主? 官员们对案情本身并不在意,林锦是生是死跟他们没关系,只要这个案件能把沈卿缡拉下丞相之位,苏大人怎么结案都行。而对于沈卿缡一党来说,只要不危及到沈卿缡的性命,他们迟早东山再起。 此案没有对外公布,大多数人不明白如日中天的沈丞相为什么被降职,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沈卿缡主宰的时期结束了,丞相一职空了出来,却不能空太久。 政敌们没时间看沈卿缡的笑话,友方也没时间安慰沈卿缡,朝廷风云变幻,谁都想乘着这股风青云直上。 就在朝廷大洗牌的时候,沈府愈发清冷了。 虽然朝廷已经言明没收沈府,但念帝似乎不打算现在就把瑟瑟等人赶走,似乎打算等沈卿缡他们离开帝都后在进行回收。 此时的沈府人心惶惶。 过完年,仆人们陆续回沈府工作,人明明多了起来,却都死气沉沉的。 小环轻手轻脚地从沈老夫人的屋子走出来,轻轻带上门。 “里头怎么样了?我看见张太医神色紧张地走了。”林涛迎上去问。 小环示意他去僻静的地方说话。 两人走出院子,小环低声说道:“老夫人又昏过去了,张太医好像也无能为力了,去请张老太医去了。” 林涛摇头叹息,“老夫人一把年纪经不起大起大落,怕是撑不了几天了,你也要想想以后了,沈大人不当丞相,府邸也没了,县令的俸禄肯定没有丞相多,这就意味着以后的沈府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我们又不像水晶和蒙佳那样从小跟在主子身边。” 小环点头,“我知道,大人不会带上我们的,但是我想在最后几天伺候好老夫人,老夫人对我很好。” 林涛道:“那行,我找下家的时候会帮你留意的,沈府的三位主子都好主子啊,可好主怎么就没好运呢?大理寺的判决都下来好半天了,大人却迟迟没有回府,也不知道会不会又出什么变故。” 第360章 沈府没落(2) “夫人这两天照顾老夫人都没怎么合眼。”小环沉默一会儿,“我最担心的还是老夫人,那天晕倒后,老夫人的身体状况一日比一日严重,大人再不回府,我怕老夫人熬不过今晚。” 林涛抬头,看了看即将日落的天色,咬咬牙道:“我这就出门找大人!” 与此同时。 沈老夫人的房间里,郝府的简秋姑姑端着一盘糕点从里屋悄悄地走出来。 郝富正在小厅里走来走去,看见简秋,焦急地小声问:“瑟瑟吃了点没?” 简秋无奈摇头,她想多劝两句的,然而沈老夫人病重,她怕吵到老夫人,加重老夫人的病情,只得作罢。 “老夫人病还没好,女婿还没回府,万一我女儿又病倒了……”郝富焦躁地挠着胸口,“我郝富到底造了什么孽,让我女儿这么受罪。” 简秋安慰道:“只要老夫人挺过这一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郝富泄气道:“就怕挺不过这一关。” 这时,里屋传出轻微的呼唤声。 郝富竖起耳朵听,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容,推着简秋道:“醒了,老夫人醒了,我们进去看看!” 他已经顾不上张太医的交代,什么要给病人安静透气的环境,他现在只想知道沈老夫人到底能不能挺过这一关,还有他那可怜的女儿要不要吃点东西。 里屋的病床上。 沈老夫人睁开了眼睛,然而她的眼睛仿佛看不见真实的世界。 她眼神空茫地望着床顶,口中不断地呼唤着“卿缡”,抬起双手,胡乱地抓着虚空。 “奶奶,奶奶!”瑟瑟坐在床边,面容憔悴,她抓住老夫人的手,“奶奶,我是瑟瑟,我是瑟瑟啊!” 郝富望着老夫人,发现情况不乐观,比他刚到沈府的时候更糟糕,原本就沉重的心,一沉到底。 他试探性地道:“亲家,我是瑟瑟的父亲,你认得出我吗?” 沈老夫人的手不动了,似乎是被拉回了现实,她转了转眼珠,看见瑟瑟紧张惊惧的脸庞苍白得吓人。 那种面对残酷的现实无能为力的绝望感,老夫人感受过不止一次,她在瑟瑟的脸上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内心忽然内疚起来。 卿缡没有错,瑟瑟没有错,错的是她啊! 是她自己把自己逼上绝路的,却连累了卿缡和瑟瑟! 沈老夫人反手握住瑟瑟,声音虚弱:“好孩子,奶奶怕是不行了。” 瑟瑟的眼泪瞬间从眼眶里涌出,“不,奶奶别这么说,张贤亭去请他父亲了,张老太医是帝都最厉害的大夫,他一定会治好奶奶。” 眼泪滴在干枯的手上,沈老夫人心疼道:“傻孩子,你要为奶奶高兴,奶奶盼这一天好久了,终于可以去见你爷爷了。” 瑟瑟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沈老夫人又转了转眼珠,望向四周。 她看了眼简秋,视线从郝富的身上移开,角落里站着的是她的丫鬟,除此之外,再无别人。 她的孙儿呢? 对了,孙儿还关在大理寺的大牢里。 第361章 沈府没落(3) 沈老夫人的眼神黯淡下去,“是我不好,没和你商量就去找苏大人,结果……” 那日念帝在外面和苏大人的谈话,以及晋公公的话,她都听见了。 她是个老糊涂,活着只会给小辈添乱,原本谁也不知道他们沈家的身世背景,她却不打自招! 当年老丞相收留她和卿缡的时候,再三告诫她,卿缡的身世绝对不能透露出去,她连卿缡都没敢说,却说给了别人听。 她要谢谢老丞相,如果不是老丞相当年为卿缡担保,如今念帝怕是不会善待卿缡,可惜她没机会感谢老丞相了,她辜负了老丞相对卿缡的一片苦心。 瑟瑟拼命摇头,“不!是瑟瑟没守护好奶奶,瑟瑟没用,不能为丈夫分担,还让奶奶操心。” 郝富在一旁安慰道:“亲家,卿缡没事,就是到远一点的地方当官了,年轻人嘛,从基层做起丰富阅历。你不用担心,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等小夫妻俩去赴任后,你先住我那里,长途跋涉怪累的。” 沈卿缡因何入狱,郝富不知道。 他只知道沈家出大事了,女婿入狱,亲家病重,面对变故,从小无忧无虑的女儿估计快奔溃了。 他有点后悔把女儿嫁入官家,如果嫁给商人,出点事他还能摆平,毕竟都是走江湖的生意人,他还是有点人脉的,再不济叫他大女婿出马,好歹是个大商人,总能替女儿一家打点妥当。 可在朝廷他是真没人,在官府衙门认识的那些官差县令,连皇城都没进去过,他们就是愿意帮忙也帮不上忙。 沈老夫人仰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呼吸越来越微弱。 瑟瑟似乎看见老夫人的周身缠绕着死亡的气息,她内心越来越恐惧,紧张而急切地呼喊着,“奶奶再坚持一会儿,张贤亭马上就到了,卿缡……卿缡也快回家了!” 沈老夫人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回光返照,又瞬间黯然。 仿佛困了,老夫人的眼睛渐渐合上。 “掐人中!快掐人中!”郝富一步冲到床榻前,胖胖的手指猛掐沈老夫人的人中,“参汤呢?参汤!快!” 梅儿颤颤巍巍地递上早已熬好多时以备不时之需的参汤。 郝富怒道:“给我干什么,给老夫人灌下去啊!” 就在这时,郝家小妹一把推开屋门,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来了来了,二姐夫回来了!” 砰的一声,梅儿手上的参汤碗没拿稳,碎了一地,吓得她立刻跪地求饶。 郝富一脚踹开梅儿,气得险些吐血。老夫人和女婿相依为命多年,女婿回家一看老夫人没了,这不是雪上加霜吗?小夫妻俩都奔溃了,还怎么去离城赴任?那离城可是在应秋的最最南边儿啊! 郝弦一进里屋一看这架势,吓得躲在简秋姑姑的背后不敢再出声。 紧接着,沈卿缡面色沉重地进屋,他还没来得及靠近床榻,张贤亭带着父亲张老太医匆匆赶到。 仅剩的一丝清醒告诉沈卿缡,此刻由张老太医看奶奶最为妥当,于是侧身让两人上前。 第362章 沈府没落(4) 郝富见太医来了,立刻挪身,顺手把跪在地上碍事的梅儿一并拖走。 他在女儿身边站定,安慰地拍拍女儿肩膀。 瑟瑟悲伤之下脑袋处于空白状态,一时间无法正常思考,她靠在父亲胖胖的肩窝里抽泣着。 张老太医先是翻了翻沈老夫人的眼皮,然后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刺入沈老夫人的头顶穴位中,最后进行了一次短暂的号脉。 检查的过程没有持续太久,张老太医脸色沉重地摇了摇头。 张贤亭似乎不想看到这个结果,又上前重复了父亲之前的动作,最终结果令他沉默。 张老太医对沈卿缡和瑟瑟道:“沈大人,沈夫人,节哀。”然后退到一旁。 瑟瑟早已预感到眼前的结果,但是听见帝都医术第一的老太医宣布奶奶死亡的刹那,她仍是难以抑制地痛哭起来。 奶奶就像她的亲奶奶,总是挂着慈祥的微笑,会在沈大人欺负她的时候维护她;会在得知松儿勾|引沈大人后严肃地告诉她,她是这个家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谁也不能撼动她的地位;奶奶会放任她胡乱管理沈府、放任她在外结交狐朋狗友。 可是,她却没有护好奶奶。 明明事先通知了府上所有人隐瞒沈大人入狱,却还是被奶奶听去了;明明已经吩咐下面的人要看好奶奶,却还是让奶奶走了出去;明明是去大理寺找奶奶的,却听着皇上和晋公公的话把奶奶给忘了。 她对不起奶奶,对不起沈大人! 如果一开始她就一刻不离地守在奶奶身边,是不是奶奶就可以不用走了? 沈大人入狱没多久,她却让这个家失去了最重要的奶奶,那是沈大人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啊,她没有脸再面对沈大人! 郝富想安慰女儿,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老夫人年事已高,离世是早晚的事,只不过在这种时刻离世对女儿女婿来说是雪上加霜。 女儿那么难过,除本身对老夫人的感情外,更多的怕是内疚自责。 如果他能早点得知女婿入狱,早点赶来就好了! 沈卿缡呆呆地立在原地。 他似乎有点懵。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跪下去。 他在回府的路上遇到林涛,林涛把奶奶病重的事告诉了他,叫他做好心理准备。 做什么心理准备? 他最后一次看奶奶,是在除夕夜,本该一家人团聚的时刻,却因为他是丞相不得不进宫参加宫廷的除夕晚宴。 皇上不是没给奶奶设席位,是奶奶从来不愿去。奶奶不喜欢应秋皇族,因为爷爷长得很像应秋皇族里的一个人,所以爷爷才会被碧野推向应秋,参与应秋碧野之战。 奶奶从不告诉他爷爷是谁,可他早就知道了,甚至比奶奶知道更多。 他的思维有些乱,从没有过的混乱。 父母去世时他很小,小到还不怎么理解死是怎么回事,后来他再也没见过父母,其实他都不怎么记得和父母的事。 而这一次,他再也见不到奶奶了。 第363章 沈府没落(5) 什么碧野武王爷,什么韩大将军,这些人在奶奶面前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当不当丞相又有什么关系,把持朝政又能如何? 权倾天下换不回奶奶再唤他一声“卿缡”! 蒙佳跟着跪下地去。 他用手捂着眼睛,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还是忍不住哭了。 老夫人就像他的亲奶奶,是他的亲人。 他很小的时候被沈家在难民区捡到,如果不是沈家,他早就饿死了。 那时候的沈家很穷,自己家里人都吃不饱饭,可奶奶却总是省下自己的那份给他,只要大人有的,他都会有。 大人拜老丞相为老师,老夫人希望他跟着学点本事,以后做一番大事业,但是他太笨了,大人一学就会的东西,他往往要想好几天,后来他决定给大人打杂当下手。 他和大人天天进出皇城,整天忙忙碌碌,却忽略了奶奶,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和奶奶说说话了。 ****** ****** 缟素挂满沈府。 沈老夫人的灵柩摆在正厅,灵柩前香烛燃烧,青烟直飞上天。 一身丧服的蒙佳跪在灵柩旁,眼睛红红的,手里一叠白色的冥币,他时不时的把冥币投入火中,火光照映在他悲痛的脸庞上,一没忍住,他又落下泪来。 水晶递给他一块手帕,把他手里的冥币接过,轻声说:“我来吧。” 苏蓉蓉端着两碗清粥,跪在沈卿缡和瑟瑟面前,愁眉不展地道:“大人,夫人,吃一点吧,你们从昨天就没吃过,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两人谁都没理会苏蓉蓉。 沈卿缡依旧如昨天那样呆呆的,呆呆地跪在地上,呆呆地望着沈老夫人的灵柩,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思维和行动,似乎跪在那里发呆就是他活着的意义。 瑟瑟跪在沈卿缡的身边,比起沈卿缡呆滞的目光,她的眼睛红肿得再也哭不出一滴泪,似乎是累到一种境界,她像个木头人般一动不动。 简秋姑姑躲在角落默默落泪,这里的每个人几乎都劝过瑟瑟夫妻俩吃点东西,哪怕一口也好,可是小两口像是比谁能忍,谁都不吃。 一大清早,郝家大姐郝琴和丈夫于承业匆匆赶到沈府,他们先是叩拜沈老夫人的灵柩,然后上香祈福。 郝琴看着失魂落魄的妹妹心疼不已,想上去安慰两句,看见父亲在后面无奈地摇摇头,只好作罢。 于承业搂着妻子站到岳父身旁,想起当年若非自己坚持把琴儿娶回家,今天跪在那里不吃不喝的就是琴儿了。 二妹妹真是可怜,先是妹夫入狱、老夫人病重,接着老夫人去世、妹夫被降职,等办完丧事还得像被流放一样去什么离城上任。 他一个大商人都没听说过应秋还有个离城,后来调查了一下,原来就是那座小的不能再小的边境小城,再往南边走一段路就能出应秋了,那地方可乱的很。 在于承业夫妇之后赶到沈府祈福的人居然是司马平川。 第364章 沈府没落(6) 司马平川沉默着上完香,然后转向静静跪着的沈卿缡,道:“一座小小的离城应该不会把沈大人困太久,逊王爷和平川在朝歌城等候沈大人回归,届时平川再跟沈大人一决高下。” 虽说有些乘人之危,不过沈卿缡离开朝歌城后,就再没有人能压制逊王爷,他司马平川将在朝歌城大展身手。 属于王爷的权威,他会一一夺回。 丞相之位,他势在必得。 沈卿缡仿佛没有听见,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奶奶的灵柩。 他也没有哭,安静得好像死了一样。 司马平川又道:“希望沈大人不要因为悲痛从此一蹶不振,告辞!” 他转身走出正厅。 在即将迈出沈府大门时,恰好遇见何德、何能两兄弟。 双方简单地打了招呼,然后各走各路。 何德看司马平川走远,小声地对弟弟说:“这也是只狐狸,沈卿缡那只千年狐狸精一走,这只百年老狐就要蠢蠢欲动了。既然沈卿缡不是丞相了,他就不再是我们敌人。本来我女儿在宫里头得宠,这丞相位置必定是我的,但现在这个局面,只能靠我们自己争取,万一最后丞相之位被别人夺走,我们和沈卿缡兴许还能成为盟友。老丞相的学生是不会在离城困一辈子的,如果日后由我向皇上提出把沈卿缡召回,我对沈卿缡就有再造之恩了。” 这就是为什么沈卿缡只是个小县令,他却还要亲自登门。 何能笑道:“哥哥英明。” 何德道:“所以你最近要密切关注逊王爷那边的情况。” 何能道:“是,那汪洋他们那边……” “那都是些小角色,离了沈卿缡他们成不了气候。”何德想起一事,又说:“还有韩广沐那边你也要关注。那就是根搅屎棍,他越早离开朝歌城对我们越好,大将军嘛,总不能呆在皇城脚下埋没了人才。” 后面一个声音冷冷说道:“不劳何大人操心,韩某也不喜欢这个乌烟瘴气的朝歌城。” 韩广沐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兄弟俩的身后,一句话说完,便越过呆怔的两人,向沈府正厅走去。 何能指着韩广沐倨傲的背影,“哥哥,我们先到的,怎么让他先一步进去了。” “走走走。”何德快步跟上去。 何家兄弟俩走得再快还是比韩广沐慢了一步,两人跨进门槛的时候又同时被人在后面扯了一把,硬生生地被拉回了厅外。 天工部的金敏和夏老头一人一个,把何德何能拽到背后,自己则迈进正厅。 走在后面的吴升不停给兄弟俩赔礼道歉。 何能暗暗发誓,等沈卿缡一走,他第一个把那什么天工部给拆了,被韩广沐捷足先登他认了,居然被这几个小人物给抢先了。 入厅后,六人分三批上香。 上完香,韩广沐冷着脸望向沈卿缡,似乎有话说。 沈卿缡面无表情,好像没有看见任何人,沉默得叫人心惊。 其余五人都表示了对沈老夫人离世的哀伤,然后叫主人节哀,唯独韩广沐一言不发,直勾勾地盯着沈卿缡。 第365章 沈府没落(7) 时间一久,周围人都觉得他要把沈卿缡生吞了。 郝家小妹郝弦越看越压抑,咕哝一句:“这人干什么,说句节哀这么难吗?” 韩广沐一身武功罕有敌手,耳力何等惊人,冷厉的目光蓦地射向郝弦,好像下一刻就要动手打人了。 郝家三姐妹都是在父亲的羽翼下成长的,哪里见过在战场上血拼的大将军。 韩广沐的身上似乎充斥着血腥气息,仿佛一动手就能要人的性命,吓得郝弦立刻躲到大姐郝琴的背后不敢再出声。 于是,那道仿佛要人命的目光便停在了郝琴身上。 郝琴跟随丈夫在外经商多年,见过不少世面,然而面对杀伐决断的战场将军,还是不可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于承业一步挡在爱妻身前。 他经商,也习武,江湖人见过不少,韩广沐的气势也就吓唬吓唬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罢了。 韩广沐如果敢在这里挑事,他不介意会会传闻中的韩大将军、应秋第一武将。 郝富也站了出来,“韩大将军,你别欺负我们没人,我郝家虽然是小本生意人,可我这大女婿是大商人,结交了不少江湖人士,你要打架最好想想清楚。” 何德在心里冷笑:搅屎棍就是搅屎棍,到哪都能挑起事端。 他得赶紧走人,万一搅屎棍失去理智拆了灵堂,殃及到他就不好了。 吴升不怕死地拦在韩广沐前面,哆哆嗦嗦地道:“韩大将军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死者最大,看在沈老夫人的面子上,我们还是走吧。” 天工部的夏雷老头唯恐天下不乱地大声说:“别走别走,听听看韩大将军要说什么,他跟沈大人可是前世有仇今生有恨啊。” 此话一出,于承业迈出两步,挡在沈卿缡夫妇身前,摆出防守反击的姿势。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一场恶斗即将展开,有人欢喜有人愁。 然而半天过去,韩广沐始终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在众人都有些疲倦的时候,他终于憋出两个字:“节哀。”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天工部的夏雷和金敏大失所望。 吴升吐出一口气,刚才那么近的和韩大将军说话,吓坏他了。 于承业等人也都松了口气。 何德和弟弟向沈卿缡告辞。 之后,汪洋、张贤亭等人陆续前来上香祭拜,没有再出现类似韩广沐的情况,只是所有人看见沈卿缡那个呆怔的模样都骤起眉头。 沈夫人是哭到累后哭不出,沈大人却似乎完全没哭。 相依为命的亲奶奶去世了,他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他的模样不是冷血,到有点像傻了。 上官皇后原想亲自前来看望瑟瑟,但她有孕在身,不合适出席这类场合,只能派最信任的贴身宫女纪芙过来。 纪芙也没能跟瑟瑟他们说上一句话,没过多久便回去了。 她走后,晋公公来了。 晋公公是一路哭过来的。 他从跨入沈府大门的那刻起,白手帕捂着红红的眼睛,边哭边喊:“沈老夫人啊,你怎么就走了呢?留下沈大人和沈夫人小两口,可怎么办啊!” 第366章 沈府没落(8) 以他的认知和经验判断,灵堂里必然是哭爹喊娘,哭得那是上气不接下气。之前有位先帝的老臣过世,那哭声,站在皇城都能听得见。不过沈老夫人膝下人丁单薄,就剩沈大人和沈夫人,哭声肯定小很多。身为沈夫人的闺蜜、沈大人的盟友,这种时候他当然要加把劲。 然而,当他站在灵堂的门口时,那安静得近乎诡异的灵堂令他险些以为走错地方。 一厅的人沉默着,然后奇怪地望着他。 晋公公吸了吸鼻子,略显尴尬。 他定了定神,说道:“皇上派奴家来看看沈大人和沈夫人,发生这种事,皇上也不愿意看见。”他瞅了眼四周的人,“皇上有几句话要跟沈大人说,除了沈大人和沈夫人,旁人就先退下吧。” 郝富用眼神询问大女婿于承业是否要出去。 现在二女儿和二女婿,以及这一大家子人全靠大女婿一个人了。 他郝富是小商人,钱是有的,关系网却很局限。不像他的大女婿,全国各地经商,朝廷江湖都有朋友,可惜二女婿之前官太大,大女婿在朝廷的朋友帮不上忙。 树大招风啊,今后二女婿当个小县令,远离帝都,和二女儿平安一生就是他郝富最大的心愿了。 他不想再看见有人欺负他的二女儿和二女婿了! 于承业点点头。 二妹妹在帝都的名声大的很,身边有些什么朋友都不是秘密,这位代表皇帝的晋公公就是二妹妹的好友之一,自然不会伤害二妹妹和二妹夫。 郝富带着一大家子人退出正厅。 等到众人走远,厅里只剩沈卿缡和瑟瑟后,晋公公索性同沈卿缡和瑟瑟一样跪在地上,面对面的谈话。 晋公公想了想,说:“沈大人的爷爷是碧野拓拔军的谋士沈双影,但是沈双影在应秋还有一个名字,叫梦华。” 瑟瑟有所触动,她转了转眼珠,看向晋公公。 她对沈双影的名字很陌生,可是梦华这个名字在应秋几乎无人不知。 先帝登基以前,应秋曾被碧野拓拔军攻下数城,连兵家必争之地的云中城都一度成为碧野的领地,而从中出谋划策的人,就是那个叫梦华的人。 这些历史被编成故事在茶楼的说书先生那里经常能听到。 梦华是个非常可怕的谋士,他没有一点武功,却能靠一人之力使得应秋数城失陷,甚至挑起朝廷和江湖的纷争。 梦华的年代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 应秋和碧野、朝廷和江湖,血流成河。 瑟瑟转向沈卿缡。 卿缡那么聪明,是遗传他的爷爷吧。 一个不懂武功的书生,却能把一群懂武功的人玩得团团转。 晋公公见沈卿缡没有反应,又道:“梦华的事迹在应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但是皇上愿意相信老丞相,所以也愿意相信你。虽然你以后只是离城的小县令,距离帝都十万八千里远,但是你依旧是灵息阁阁主。这是前些天皇上从你这里收回的阁主令,现在重新交给你。” —————— 友情提示:梦华的故事在《弃皇恩负天下:绝世师尊》里有写哦。 第367章 沈府没落(9) 一枚铜制的方形令牌静静躺在晋公公的掌心。 沈卿缡依旧没有反应,不拒绝不接令。 晋公公送不出收不回,手停在半空,求助的眼神看向瑟瑟。 瑟瑟摇摇头,她也无能为力。 从昨天到现在,卿缡一句话不说一口水不喝,仿佛在惩罚自己。 她明白他的心情,理解他的悲痛。 奶奶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回到家却突然没了,任谁都无法接受。 他的沉默是还没有接受现实。 他需要时间。 晋公公没办法,把令牌递给瑟瑟,“要不,沈夫人先替沈大人收着?” 瑟瑟又摇头。 晋公公好生为难。 难道要他跟皇上说沈大人拒绝接受阁主令吗? 如果是以前,凭借皇上对沈大人的信任和依赖,这么回完全没问题。可如今皇上的信任是建立在老丞相的信任上的,这就很微妙了。万一皇上对沈大人生出疑心,沈大人估计不用去离城赴任了。 唉! 晋公公无声叹息。 他必须提醒沈大人和沈夫人尽快出城。 现在的皇上阴晴不定,连他都猜不透皇上下一步会做出什么决定。 可是…… 晋公公仔细观察着沈卿缡的面色。 沈大人似乎有点邪门啊! 好像哪里不对! 握着令牌的手在沈卿缡的面前摇晃两下。 沈卿缡的眼睛一眨不眨。 他有种不好的感觉,沈大人不会打击太大,傻了吧? 此念一出,晋公公冷汗直冒,恨不得当场召集太医院众太医替沈卿缡轮流把脉。 看着晋公公的动作,瑟瑟终于忍不下去了,眼泪再次掉落,开口说:“对不起……” 晋公公吓一跳,“这是怎么了?沈夫人别哭啊,你要实在不想接,奴家拿回去还给皇上就是了。”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奶奶。”压抑在内心深处的话,瑟瑟终于在沈卿缡面前坦白了出来,“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只求你别在不声不响、不吃不喝。” 她害怕啊! 怕他在自责的同时怪罪于她,所以她不敢说话,不敢面对他。 可是,比起眼睁睁看着他自残,宁愿他惩罚她、骂她。 他没有错,奶奶没有错,错的是她! 她什么都没做,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事情一步步演变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晋公公心惊。 沈大人太反常了! 沈老夫人去世,这里每个人的眼睛都是哀伤的,几个和老夫人生前亲近的人眼睛红红的,都有哭过的痕迹,唯独沈大人平静得看起来有点呆傻。 沈大人是老夫人唯一的孙子,听说以前相依为命经历过许多磨难,老夫人去世,沈大人应该是哭得最凄惨的那个啊! 瑟瑟突然扑向沈卿缡,紧紧地抓着沈卿缡的肩膀,“我笨我傻我什么都做不好,你如果嫌弃我了,就把我休了,如果想让我偿命,我可以立刻去死,求你别这样,你这样子大家都很担心。” 晋公公看着几乎疯狂的瑟瑟,心急如焚地说:“这到底是怎么了哟。” 第368章 沈府没落(10) 前些天大家还有说有笑的,沈大人还是那个权倾朝野的丞相,沈夫人还是那个开朗明媚的一品夫人,沈老夫人也还是喘着气的,这才没多久,天都变了! 沈卿缡僵硬的脸部有所松动,目光从沈老夫人的灵柩上缓缓移开,最终停留在瑟瑟的脸上。 瑟瑟那双红肿的眼睛早已失去往日的明亮。 由于情绪失控,她没有注意到沈卿缡的注视。 “你打我好了,你打我出气好了!”她一把抓起沈卿缡的手往自己脸上扇。 就在沈卿缡的手即将扇到瑟瑟的时候,沈卿缡突然收回主动权,强硬的把自己的手停在半空,然后反手把瑟瑟的手压下去。 “有反应了,沈大人有反应了!”晋公公高兴得手舞足蹈。 “阁主令。”沈卿缡目光未动,手伸向晋公公。 “在这呢。”晋公公递上阁主令,眼底闪着开心的泪光。 沈卿缡转手把阁主令放在瑟瑟手中,语气平静得诡异,“我以后只是离城的县令,这东西皇上如果不知道给谁好,就先放在我们这里保管,哪天皇上想起来,再派人来取。” 晋公公微怔。 沈大人的意思好像是阁主令他先替皇上收着,至于灵息阁上上下下的人和事,他都不管? 没有沈大人在的朝廷,皇上估计会很头疼,一大堆的国事等着处理,恐怕没时间理会那个存活在阴影中的灵息阁。如果沈大人也不管的话,灵息阁群龙无首,不就跟没头苍蝇一样在原地打转了?那灵息阁不等同于废了?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灵息阁存不存在对应秋的大格局没有多大影响,应秋的强大是靠朝廷的三省六部支持的。 晋公公忽然觉得自己当年没有放弃男儿身的话,以他对局势的分析和掌控能力,绝对能当上个大官。不过他还是喜欢现在的女儿身,反正阁主令给出去了,灵息阁变成什么样他才不管呢! 沈卿缡凝视着瑟瑟的眼睛,抬手拭去瑟瑟落下的眼泪,道:“别说傻话……” 手指触到瑟瑟的泪,仿佛被传染,他那过于冷静的眼底瞬间涌出水珠,积蓄一个晚上的情绪猛然决堤,泪水再也没能停下来。 看见沈卿缡终于哭出来了,瑟瑟心里头酸涩难抑,再次失声痛哭。 晋公公忍不住落泪,白手帕不停地擦拭眼角。 哭出来就好啊!心中有痛就要释放,压抑在心底会憋出病的。 沈卿缡一把抱住瑟瑟,紧紧地抱着她,把他那张悲痛的、懦弱的、无助的脸庞深深地埋在瑟瑟的肩窝里。 瑟瑟感受到沈卿缡的力量,快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了,可是她一句话没说,只是哭,就像抱着她的男人,只能哭。 他是那么的自信与骄傲啊! 他智多近妖、算尽人心,却算不透生死。 ****** ****** 离开帝都朝歌城奔赴边境离城的那天,阴雨绵绵。 南城门上方的天空阴沉沉的,细细密密的雨丝落在人们的肩头。 第369章 告别帝都(1) 沈卿缡抬头仰望城门上“朝歌城”三个大字,久久的沉默着。 蒙佳站在沈卿缡身后,忧心忡忡。 那天灵堂外隐约听见大人的哭声,自那以后,大人又像正常人一样能吃饭会睡觉了,可又不完全是正常人,大人几乎不怎么开口说话了。从前那张清俊的脸庞上写满自信,如今只剩淡淡的哀愁。 蒙佳顺着沈卿缡的目光往上看去。 “朝歌城”三个苍劲的大字散发着历史的古朴气息。 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上一眼了。 他和大人曾经无数次站在这个地方,迎接过无数外宾使节也送走过无数还乡老臣。最沉重的一次是把先帝的灵柩送往皇陵,那时举国哀痛,朝歌城无数百姓挥泪相送。最冷清的那次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送老丞相出城。 然而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第一次进城。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午后,阳光明媚得像是梦幻,奶奶牵着大人和他的手,望着进进出出的人们,欣喜得好像过大年。 应秋的权力中心,住着一国的帝王,这里是所有有志之士施展才华的地方。 大人很兴奋,他很激动。 两个小小的孩儿挣脱老人的手,冲进川流不息的人海,冲向权利和**之地。 转眼十多载,他们被打回了底层。 这些年早该看透的,能够功成身退的朝臣,真的不多。 一些人丢失初心,被利益熏心,最后落得身败名裂。一些人不忘初心,却被明争暗斗的朝廷压得喘不过气。 大人能活着离开帝都,真的是太好了。 另一边,瑟瑟正在跟友人们告别。 “妹妹,你们路上人少,所以姐姐没有准备太多东西给你,这些你带着,够你们这些年在外衣食无忧。” 上官皇后挺着大肚子坚持前来送瑟瑟,脸上写满担忧和不舍。 纪芙把装着银票的檀木盒交给水晶,两人相处近一年,感情深厚,眼底均有泪光。 瑟瑟扶着上官皇后坐回步辇,“姐姐何必跑这么远过来送我,路上万一出什么闪失可怎么办?” “离城路途遥远,今日一别,姐姐不知道何年才能见到妹妹。”上官皇后握着瑟瑟的手不放,“妹妹放心,姐姐一定会想办法让皇上把你们召回来的。” “谢谢姐姐。”瑟瑟望了眼伫立在远处的沈卿缡。 沈卿缡仍在看城门,对周围的人和事漠不关心。 不知何故,她觉得沈大人似乎放弃追逐权利的心了。 瑟瑟遗憾道:“妹妹不能看着姐姐的皇子出生了。” 上官皇后刚要开口,旁边的端木姗幽怨道:“皇后嫂嫂,你让我们这些人也和郝姐姐说几句话啊。” “好,本宫不说了。”上官皇后温和道。 端木姗获得发言权,哽咽道:“郝姐姐……” 郝弦等了半天,等不住了,不顾端木姗的公主身份,往前挺身,用身体挤开端木姗。 不同于端木姗的伤感,郝弦一身轻松地道:“二姐,你们到离城后给我写信啊,我来找你们玩。” 第370章 告别帝都(2) 郝富一掌拍走小女儿,心疼地看着瑟瑟,“女儿,你们到离城后记得给我写信,爹有空会去看你的,你们要是打算在离城安顿下来,爹也打算把生意做过去,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又可以团聚了。” 他四下里偷偷瞄了两眼,小声说:“如果女婿想弃官从商,爹绝对支持。” 郝弦推着父亲圆滚滚的身躯,“二姐你别听老爹的,你们去跑江湖吧,跑江湖可帅气了。” 郝琴温柔提醒:“小妹,跑江湖和江湖人是不一样的。” 于承业接过话道:“小妹若想结交江湖人,下次大姐夫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郝弦立刻跑去讨好于承业,“好啊好啊,大姐夫最帅了,我今天不跟老爹回家了,我住大姐夫家。” 端木姗羡慕不已,小声问:“我能去拜访吗?” 郝弦跳过去勾着端木姗的肩膀,“行啊,不过出门在外你可别耍公主脾气啊。” 瑟瑟微微不悦:“小妹!” 她不希望小妹和公主走太近,或者说,她希望家人都能远离皇城是非之地。 郝弦把手从端木姗的肩膀上收回,不在乎地说道:“你是公主,怎么可能和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玩到一起。” 端木姗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汪洋见沈卿缡不搭理人,只好挤在人堆里和瑟瑟说话,“沈夫人,朝廷不能没有你和沈大人啊。” 一同前来的几个同僚在汪洋身后点头附议。 瑟瑟淡然道:“顺其自然吧。”又转向张贤亭,“这些天多谢你照顾。” 张贤亭道:“一路保重。” “沈夫人,我们在朝歌城等你们!”汪洋不放弃地道。 “什么时候出发!” 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推开众人,挡在瑟瑟面前,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桃敏。 她在外圈听这群人唧唧歪歪说半天了,后面还一大波人呢,就是一人说一句也得好久,还要不要出发了?沈夫人的人缘是好啊,可是好人缘又有什么用呢?关键时刻不还是帮不上忙,也就那个太医有点用处。 “你和我们一起走?”瑟瑟惊讶道。 她看见桃敏把一个行囊甩在肩膀上,看样子似乎要同行,但他们去离城的人员里并没有桃敏。 沈府的家丁丫鬟们这两天都遣散了,她就带了水晶同行,蒙佳从小和卿缡一起长大,和一家人一样,昔日的沈府如今就剩他们四人。 桃敏是灵息阁情报堂的人,虽然卿缡接了阁主令,但他没理睬灵息阁一干人,所以不可能是卿缡安排的。 桃敏道:“对,反正我没地方去,就跟着你们吧,你们不用管我,我自己有马。” “随你吧。” 瑟瑟最后望一眼众人,她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 高高耸立的城墙上。 晋公公望着底下的沈卿缡和瑟瑟钻进马车,心急地道:“皇上,真的不下去看看沈大人吗?” 念帝似乎老了许多,叹道:“朕和沈卿缡,终究不是父皇和老丞相。” 城墙下,马车缓缓地驶向南方。 第371章 驿站遇袭(1) 离开帝都朝歌城一个多月,气温逐渐转暖。 路边的杨柳抽出嫩绿的新芽,随风飘荡。 瑟瑟一行人走官道住驿站,一路顺风顺水。 应秋的官道又宽又平,马车行驶在上面几乎没有颠簸感,一天之中会遇上不少在官道上往来的人,有各地奔走的商贩、各城间送信的信使、执行公务的官差、偶尔还能看见抱剑的江湖人。 瑟瑟和水晶从小在朝歌城长大,从未走出过帝都,见到那些自在逍遥的江湖人总有些好奇和欣喜。毕竟朝歌城在帝王脚下,是神圣的朝堂,江湖距离朝堂似乎很远。一般的江湖人很少跟官府冲突,所以几乎没有江湖人会走进帝都,即便有也是以普通百姓的身份入城的。 沈卿缡明面上只是小县令,但大小都是个官,途中的食宿补给都由朝廷在各地的驿站提供。吃住条件不好不坏,以一个九品县令的规格来看都是可以接受的。偶尔碰上狗眼看人低看不起小县令的驿丞,好在都能用钱解决。 这天,赶到驿站的时候已是半夜。 沈卿缡去敲驿站的门,蒙佳把马车的车厢卸下,打算在驿站换两匹马,瑟瑟、水晶、桃敏三人把贵重的钱财分了分,每人携带一部分在身上,以免被人顺手牵羊。 驿站的门开了。 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吏满脸堆笑迎了出来,“这位大人,赶路辛苦了。” 沈卿缡按照流程出示官印。 小吏在驿站干了十几年,来来往往见过许多官吏,沈卿缡手上的官印他一看就知道是九品小县令,顿时懒散起来。 他“嘁”了一声道:“进去吧。” 沈卿缡面无表情地走进驿站大堂,随便找了张方桌,拖了张长凳坐下。 瑟瑟等人陆续进入。 最后进来的蒙佳对小吏说:“先准备些饭菜,大人和夫人还没吃晚饭。” 小吏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去厨房。 “小姐,我们还有多久到离城啊?”水晶一边给每个人倒茶水,一边问瑟瑟。 今时不比往日,为了节约时间,他们大部分时候都是主仆五人围坐在同一桌,赶上驿站人满为患的时候,他们还会挤同一间房。 瑟瑟把一只装满银两的钱袋系在沈卿缡的腰带上,把大一点的包袱交给蒙佳,“我把钱分了分,每个人都带一点,我感觉越往南走越不安全,这两天走路上都能看见打架斗殴。” 要知道在帝都别说打架了,就是当街对骂都很少出现。 她又对水晶说:“照我们现在的速度估计还得一两个月吧,我也没去过离城,说不准确切的时间。” 早知道当年应该让天工部先研究蒸汽火车! 桃敏道:“如果我们都改骑马的话,会比现在快很多。” 蒙佳把装着钱财的包袱小心谨慎地系在自己腰上,再三确定不会松掉,这才抬起头说:“我们带的东西多,骑马不方便,而且这里除了你,我们几个都不怎么擅长骑马,会适得其反。” 第372章 驿站遇袭(2) 四人围桌闲聊。 沈卿缡翻开一卷古籍,默默翻看。 离开朝歌城后他还是很少说话,沉默寡言,与高居丞相时的他判若两人。赶路的时候他就坐在辕座上望着远处的风景,在驿站休息的时候他则低头看书。 瑟瑟等人已经习惯沈卿缡如今的状态,只要沈卿缡不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一般不去管沈卿缡在做什么。 事实上,瑟瑟觉得沈卿缡除了难以走出奶奶去世的阴影外,无事可做也是造成沈卿缡沉默的原因之一。 以前的沈卿缡每天忙于国事,偶尔一天休假在家,他也在算计着谁,从未有一刻闲下来。现在,那个暗流涌动的朝堂距离他们那么远,他不需要再为国操劳,没日没夜地审批各地上报帝都的奏折,不需要防着谁也不需要算计谁。 一个忙到顾不上吃饭睡觉的人突然闲下来,大概会迷茫吧。 如果不是赶着去离城赴任,一路游山玩水倒是不错,或许能够早些让他从悲痛中走出。 这时,小吏端着饭菜从后厨出来,他打着哈欠把一整个托盘往瑟瑟的桌上一放,然后趴隔壁桌打盹去了。 蒙佳一看,皱眉道:“怎么只有一碗饭和一盘菜?” 小吏半夜被个九品小县令吵醒,还得给他们做饭,早已不爽,当即跳脚道:“那儿不是有五只碗吗?你把一大碗饭分一分不就够五人份了吗?我堂堂驿站的驿丞亲自下厨给足你们面子了,你们还真当我是小厮呢?还是你们以为自己是微服出巡的钦差大臣?有的吃就吃,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水晶起身拿起一只空碗打算给沈卿缡先盛饭,手刚碰到那一大碗饭就发觉冷冰冰的,大声道:“这饭是冷的啊!” 小吏不屑道:“那菜不是热的吗?还冒着热气呢!” 桃敏夹起一片枯黄的菜叶,嫌弃道:“这是捡剩下不要的烂菜叶吧?” 小吏反驳:“你家才把烂菜叶放饭桌上呢,这菜黄是黄了点,但是吃不坏肚子,我们这儿的优点就是节俭。” “算了,水晶。”瑟瑟使了个眼色。 水晶嘟着嘴巴,不情愿地丢给小吏一锭银子,“把饭热一热,再加两个菜。” “好嘞!” 小吏眼睛发亮,堂堂驿站驿丞,立刻化身店小二。 水晶坐回长凳,憋着一肚子气道:“太欺负人了!” “我和大人小时候有一碗冷饭一盘捡剩下的青菜炒一炒就知足了,大人是吧?”蒙佳故意引沈卿缡讲话。 沈卿缡“嗯”了一声继续看他的书。 蒙佳和瑟瑟都很高兴,虽然大人的话短到和点头没分别,不过也很好,至少大人有在听他们说话,还没傻。 不一会儿,小吏重新端上热气腾腾的饭菜,看在一锭银子的份儿上,他已经帮瑟瑟他们分好五碗饭,亲自把饭碗送到每个人的面前,又把一菜一汤摆上桌。 小吏指着饭菜道:“肉丝炒青菜、青菜蛋花汤,这是加的两个菜,饭也热了,你们慢用。” 第373章 驿站遇袭(3) “你端上来的是什么?”水晶气极,“给你的那锭银子够买鸡鸭鱼肉了!” 小吏一摊手,“你们又没说要吃鸡鸭鱼肉!” 水晶气得要去评理,瑟瑟把她压回去,说:“水晶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下次我们不住驿站了。” 她总算理解“山高皇帝远”的含义了。 最初几天入住的驿站,距离帝都还很近,里面的小吏对所有人毕恭毕敬,即便是小县令也不敢怠慢;后面几天距离帝都远一点了,里面的小吏就冷漠许多,但还是会按照县令的规格提供食宿;越往南走,驿站的小吏越来越瞧不起人也越来越吝啬,但前面几站给过钱后好歹态度改善,好吃好喝全部奉上。这里倒好,直接不把他们当回事。 小吏道:“还是这位夫人懂道理。” 瑟瑟没理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说:“桃敏,去跟那边那位驿丞大人说一声,我希望明天的早饭能令我满意,还有你跟别人讲道理的时候要和气一点,别太粗暴。” “是,夫人!” 桃敏精神一振,飞身而起,一脚踹倒小吏。 她的脚狠狠地踩着小吏的胸口,“我家夫人说了,明天的早饭必须合夫人的口味,如果夫人不满意,小心你的狗命!” “你你你们敢打朝廷的人!我可是有官职的!”小吏指着桃敏,声音有些发抖。 “信不信我现在就踩死你?”桃敏的脚往下施压。 小吏威胁道:“我要死在这里,你们也……” 桃敏再往下踩,发狠道:“我们怎么样?嗯?” 小吏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他感到喉咙口有血腥气味,立刻求饶道:“行行行,明天一定山珍海味送上。” 水晶突然起身,“小姐,奴婢憋屈。” 瑟瑟理解道:“嗯,去吧,别打脸。” 获得许可的水晶跑过去狠狠地踹向小吏,边踹边道:“你这狗眼看人低的小人,一辈子只能在这里当个小吏。” 桃敏在旁边指导水晶,“踹这里,这里这块肉踹起来疼!你等等我把他嘴堵上,防止被人听到。” 小吏惊恐地望向一言不发的沈卿缡,“大人救命啊!”又看看瑟瑟,“夫人饶命啊!” 就在这时,驿站外有人敲门,随着一声“有人吗”,桃敏和水晶各回各位,端起饭碗,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小吏“哎呦哎呦”叫了两声,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胸口一拐一拐地跑去开门。 人还没进来,瑟瑟他们就听见有人用一种骄傲的语气说道:“我们齐大人是新任的户部郎中,正五品,正要去帝都朝歌城上任。” 小吏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下官拜见齐大人。” “免礼。” 正五品的齐大人大摇大摆地走进驿站,一眼望见瑟瑟等人。 他看见沈卿缡边看书边吃饭,对他这个正五品的帝都大官漠不关心,心想此人官位估计比他高。 他不请自来地走向沈卿缡,拱手道:“在下齐书,任户部郎中一职,请问这位大人在哪任职?” 第374章 驿站遇袭(4) 沈卿缡眼不离书,淡然道:“离城县令沈卿缡。” 齐书嘴角一抽,险些以为自己幻听。 一个小小的九品县令居然比他这个正五品户部郎中还拽,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齐书身边的小书童挺起胸膛道:“看见新任的户部郎中还不快快跪拜行礼!” 瑟瑟瞥了眼二人,边吃饭边说道:“水晶,给他们看看。” 水晶点点头,解下绑在后背用布包着的金杖。 她扯开布条,露出念帝钦赐的双头金蛇杖,上打奸佞下打小人,见杖如见君。 小书童眼睛亮了亮,随后嘲笑道:“有钱了不起啊?我们齐大人可是帝都的大官,以后是要上正大光明殿拜见皇上的。拿一根黄金造的蛇杖就想贿赂我们吗?我们齐大人清正廉明,不吃你们这一套,看看你们这群乡巴佬,我估计这‘县令’一职是买的吧?” 水晶还是第一次遇见不识双头金蛇杖的乡巴佬,一时错愕,竟无言以对。 要知道在帝都朝歌城,上到百岁老人,下到三岁娃娃,无人不识双头金蛇杖,无人不知沈夫人,金蛇杖一出,所有人都得下跪行礼。 这位正五品户部郎中居然不识货,瞧不起他们家大人。要知道这位齐大人的顶头上司户部尚书汪大人,一个月前还哭着喊着叫他们家夫人务必早些回帝都呢! 另一边。 小吏把齐书的行礼搬进大堂。 他朝外面望了望,确定没有遗漏,这才放心地关门。 就在这时,一支暗箭从他的耳畔飞射过去,吓得他瞬间跌坐在地。 瑟瑟等人的饭桌正对着驿站的门,对门而坐的是沈卿缡。齐书因为同沈卿缡说话,恰好背对着门,这一箭就像是冲他而去的。 桃敏率先反应过来,她一脚踹开齐书,紧接着把整个饭桌掀起,挡在沈卿缡面前。 那支暗箭一头扎进饭桌,在箭头射穿桌板后止住了去势,于是那森冷的箭头就对着沈卿缡的面门。 沈卿缡终于从书中抬起了头,看着那枚箭头。 “有刺客!来人啊!有刺客!”小吏大叫起来。 这个偏僻的小驿站人手本来就少,平时很少有官员或官差经过,一到夜里经常只留一个值班守夜的,其他人都回家睡觉去了,所以他喊了半天也没个帮手出来。 小书童挡在齐书身前,跟着大叫:“保护齐大人!” 桃敏跑出驿站察看了一会儿,然后折回大堂,把门关上,道:“今晚夜色太黑,外面什么都看不清,但是我们点着烛火,从外面看我们就很清楚。” 齐书指着蜡烛道:“那快把火灭了!” “不能灭!”瑟瑟阻止,“把火吹灭的话,我们自己人彼此看不清,反而便宜了在暗中的人。” 桃敏道:“是的,屋里屋外全黑的话,杀人更方便了。” 齐书惊恐道:“那那那怎么办啊?没想到居然有人想阻止本官去帝都上任!”言下之意,这刺客是冲着他来的。 小书童道:“定是有人嫉妒我们齐大人位高权重,想在齐大人上任前进行暗杀,太卑鄙了!” 第375章 驿站遇袭(5) 瑟瑟、水晶、蒙佳齐刷刷地望向自我感觉良好的齐书。 如果真是冲着这位正五品齐大人去的,他们倒是可以放心地大笑三声。 然而那支暗箭的箭头此刻仍然正对着沈大人,假如桃敏当时没能推开齐大人,那支暗箭估计会像经过小吏一样,从齐大人耳畔像风一样擦过吧。 他们不清楚齐大人曾经有何恩怨,暗杀朝廷命官可是死罪,一般人不会傻到冲撞朝廷。当然,不一般的人倒是无所畏惧,而沈大人的政敌似乎都不一般! 这时,沈卿缡站起身,走到饭桌正面,用力拔下扎在桌板上的箭。 他端详着手中的羽箭,平静道:“这箭如果真要取人性命,我们之中的某个人已经死了。” 桃敏盯着那支箭,道:“不错,这支箭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很弱,否则一张薄薄的桌子根本挡不住。” 也就是说,若非射箭者手下留情,此刻沈卿缡已经去找沈老夫人了。 瑟瑟后怕起来,但是她对沈卿缡的判断一向信任,心底的恐惧稍稍缓和了一下,疑惑道:“既然不杀人,他们想干什么?难道只是吓唬吓唬我们?” 原以为远离帝都是非之地就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了,结果比在帝都的时候更危险啊! 沈卿缡肯定道:“是警告。” 当初他是国之丞相,帝都千百双眼睛盯着他,如今他是个远离帝都的县令,不值得帝都那帮人再盯着了。比起丞相,小小县令的身份显然行动起来更方便自由,他如果中途改道去别的地方,朝廷暂时是不会发现的。 所以,某人是在警告他,希望他能主动投靠。 当然,如果他一意孤行,仍然走离城的线路,某人估计就要蛮干了。毕竟在外面抢一个无人关注的县令要比在帝都抢一个万众瞩目的丞相容易多了,何况又是在这种偏僻的驿站。 某人估计等得很着急了吧! “警告?”齐书越听越糊涂。 不杀他?警告他?什么跟什么啊? 沈卿缡难得好心的安慰他,“齐大人位高权重,国之栋梁,总会有些小人嫉妒齐大人年纪轻轻就胜任正五品户部郎中。齐大人肚里能撑船,自然是不会跟他们一般见识的。” 这番话说的齐书心花怒放。 他一把推开小书童,挺起胸膛道:“那是自然。” 沈卿缡又道:“齐大人此去帝都朝歌城,完全不必担心生命安全,就像我夫人说的,那些暗箭伤人之人不过是想吓唬吓唬齐大人,伤害朝廷命官是杀头的大罪。” 瑟瑟、水晶、蒙佳连同桃敏都古怪地望着沈卿缡,为什么他们有种沈大人在哄没见过世面的小孩? 齐书听完后果然来了信心,不但平复了内心的忐忑,自我感觉比原先更好了。 他说:“你们是受我连累了,日后有机会,我定向皇上举荐你。我看你一番话思路清晰,遇事又沉着冷静,当个九品县令太埋没人才了,你不用着急,像你这个年纪有很大的上升空间。我上任后会想办法把你调到帝都,先在我身边当个主事,在帝都总比在外面好。” 第376章 驿站遇袭(6) 沈卿缡拱手道:“卿缡在此先谢过齐大人了。” 诡异! 太诡异了! 瑟瑟等人微张着惊讶的嘴巴,半天说不出话。 他们刚刚习惯沈大人的沉默寡言,沈大人却又话多起来,而且是近乎没有价值的闲聊,要知道沈大人向来只在有利可图的时候话多一点。当然他们完全不会认为沈大人是想通过齐大人重返朝歌城。 太古怪了,沈大人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以前的沈大人不就是猜不透心思的老狐狸吗? 他们所熟悉的沈大人回来了吗? 这么说来,得谢谢齐大人。 要不是齐大人一番天真可爱的言论引起沈大人的关注,沈大人估计还在沉默着,陷在沈老夫人的悲痛中无法自拔。 这是沈老夫人去世后,沈大人第一次开口说出这么多话啊! 也不知齐大人知道他要提拔的年轻人曾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后是何感想。 齐书上前拍拍沈卿缡的肩膀以示鼓励,“客气客气,都是同僚。你们先聊着,刺客应该不会来了,本官赶路乏了,先去休息。” 沈卿缡非常给面子,手臂一划,谦逊有礼地道:“齐大人请。” 齐书背着手,摆出帝都大官的傲然之气,大摇大摆地上楼。 小书童对着小吏道:“还不快去给齐大人准备房间!” “是!”小吏满脸堆笑,急急忙忙跟上二楼。 他要好好讨好一番齐大人,兴许也能混进帝都,当个主事。 顿时,大堂里只剩瑟瑟一行五人。 送走齐大人后的沈卿缡似乎又沉默了。 没人讲话,气氛略显尴尬。 水晶看着一地狼藉的饭菜,开口道:“奴婢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食材。”说完就向后厨跑去。 “大人,夫人,我们换一桌吧。”蒙佳建议道。 沈卿缡不答,自顾自地走向隔壁桌。 瑟瑟等人跟过去。 然后又沉默下去。 瑟瑟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桌面,用眼神示意蒙佳说点什么。 蒙佳拎起茶壶,一边倒茶水,一边假装随意地说道:“不知是谁想害大人。” 沈卿缡翻开书卷,不声不响。 瑟瑟急了,好不容易沈大人有点振作了,他们不推波助澜一把,难道让他继续消沉? “卿缡?”瑟瑟小心翼翼地问:“你知道吗?” 沈卿缡放下书卷,眉眼微抬,望着瑟瑟,“你想知道?” 瑟瑟心中一喜,急忙点头。 沈大人他终于又和她说话了!可喜可贺啊! 这一路沉默的他,让她精神压抑到整天郁郁寡欢。 沈卿缡没有立刻解答,他望着窗外一片漆黑,思绪有些游离在外。 他的爷爷是碧野拓拔军的谋士,曾经以一人之力令应秋数城失守沦陷——这是机密,绝不允许任何人调查他的身世背景,哪怕是无意的。 即便当初瑟瑟问清莞关于碧野、莫谦等人的事,他也要清莞把瑟瑟带偏方向。秘密知道的人越多,泄露的可能就越大。 他的原计划是以退为进,利用韩广沐把他逼上绝路,他顺势投靠碧野。 第377章 驿站遇袭(7) 如此一来,莫谦就不会怀疑他的忠诚。 在大理寺的牢房里,他已经跟皇上商量好,由他进入碧野,从碧野内部为应秋打开大门,一点一点吞噬碧野的土地。 然而他失算了,一向深居简出的奶奶,竟然主动把他的身世告诉别人。 他没被当场处死,反而无罪释放,多亏了他是老丞相的学生。 但是,他毕竟是敌国谋士的后代,流着敌国的血,正常情况下会把他留在帝都监视起来。然而皇上却指派他去偏远的离城当县令,果然是想试探他! 山高皇帝远,没人能管他,这是试探! 试探他是乖乖去离城赴任呢?还是会趁机投靠碧野? 如今的投靠和原计划的投靠不一样了。 如果他是应秋丞相,他投靠碧野是作为应秋的间谍,事成之后,应秋的历史上将永远记着他的名字,一个为国鞠躬尽瘁的丞相。而如果他是碧野谋士的后代,他的投靠就是背叛应秋,史书只会写他是叛徒奸细。 所以目前来看,他只能乖乖去离城当县令,在未来某一天皇上对他不再怀疑,然后把他重新召回帝都。 当然,一个留着敌国血脉的人,他已经不能委以重任了。 灵息阁的阁主令不过是块破铜烂铁罢了,他每调动一次灵息阁,皇上对他的怀疑就会加深一层,只要阁主令在他手上是废铁,皇上反而会信任他。 不过再信任又能如何?他和皇上之间已出现裂痕,无论怎么修复都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他和皇上,终究不是老丞相和先帝。 他虽然不喜欢老丞相,但他长这么大受那个老头太多的恩惠了。 即使他想背叛应秋,他也没勇气背叛老头。 如果他背叛了,估计老头会动用手上所有势力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抓回来,然后打断他的双腿吧! 说起来,他身为老头的学生,动用下老师的势力…… 沈卿缡忽然阴阴地笑起来。 瑟瑟和蒙佳汗毛竖起,以前的沈大人果然回来了! 这绝对是要背后阴人了! 两人互望一眼,彼此交换一个眼神,一致决定往后绝不在沈大人面前提起奶奶一个字! 沈卿缡用手支着下巴,突然说道:“韩大将军打仗还行,但要论阴谋诡计,他还太嫩,简直丢应秋第一武将的脸,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人利用。” 瑟瑟和蒙佳拧眉思索,沈大人的话和他们问的问题有何关联? 沈卿缡轻笑,似在自言自语,“韩大将军能查到粮草被偷入碧野,又能不被发现回到朝歌城,恐怕武王爷在暗中帮了不少忙吧,也不知韩大将军知道自己至始至终被人利用后是什么反应。” 桃敏猛然起身,两眼紧紧地盯着那道紧闭的大门。 瑟瑟和蒙佳也听见了门外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似乎有人靠近,人数还不少。 沈卿缡又道:“若沈某推断不错,北蛮已有六个部落和碧野结盟。韩大将军怕是不能去山清水秀的青水了,他得继续在贫瘠的玉沙边境和北蛮战斗下去啊。” 第378章 驿站遇袭(8) 话音刚落,驿站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碧野国的武王爷莫谦笔直地站在门外,黑衣深沉如夜,双目冷峻地望向沈卿缡。 桃敏一步挡在沈卿缡等人的身前,却不敢往前再进一步。 武王的身手在碧野可以说罕有敌手,凭她一人之力是绝对打不过的,何况听外面的声音,不止武王一个人。 沈卿缡忽视莫谦,左右看看瑟瑟和蒙佳,笑道:“看,这种两败俱伤的事,也就只有一根筋的韩大将军做得出来。” 如果把他赶出朝歌城后,韩大将军能回朝歌城或者换到青水,都算韩大将军赢一局。可是韩大将军又得回玉沙边境,而他被调到边境离城,谁都没讨到好处。 当然,如果韩大将军的目的仅仅是一辈子不想看见他,那韩大将军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们现在一个在应秋最北边,一个在应秋最南边,不出意外,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放开!你是谁啊?” 水晶气愤的声音从后厨传来。 不一会儿,一个高大的黑衣人把她从厨房提了出来。 水晶原以为黑衣人是驿站的人,直到她在大堂里看见莫谦,她才“啊”的一声叫出来,然后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激怒敌人。 黑衣人把她推到瑟瑟他们一起,威胁似的拔出随身佩剑。 瑟瑟、蒙佳、水晶都不懂武功,没有反抗能力,于是三人靠向沈卿缡。 瑟瑟小声道:“不是吓唬吓唬,警告一下吗?” 这位曾经救过沈大人的碧野国武王爷什么时候又偷偷进应秋了?刺客果然是碧野的人,是冲着沈大人来的啊! 沈卿缡道:“是啊,警告后还是无所表示,就该动手了。” 莫谦笑了起来,“卿缡料事如神,那你算算,今晚你们能有几个人活着走出去?” 沈卿缡想也没想,道:“全部。” “这么自信?”莫谦向黑衣人使个眼色。 黑衣人又把水晶拉出来。 桃敏一个箭步挡下黑衣人的手臂,谁知黑衣人放弃水晶,一把抓住桃敏的胳膊往外扭去。桃敏为使手臂不受伤,只得顺势转身。黑衣人趁机往下施压,把桃敏压着跪下地去。 瑟瑟、蒙佳、水晶见他们中最会打架的桃敏一招之内被敌人制服,顿时脸色惨白。 桃敏大声道:“大人……” 沈卿缡抬手,阻止桃敏说下去。 他知道桃敏要说什么,灵息阁的人就在附近,只要他下令,就会有人前来救他们,但是他不下令,那些人会严守规矩,就算这里血流成河,也绝不会现身。 莫谦自然以为沈卿缡已经走投无路,笑着说道:“卿缡这次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我跟你走。”沈卿缡又道:“但是我的人,不能离开我半步。” 莫谦看了看沈卿缡身边的人,“这几个奴才丫头太弱,我会给你配备碧野最精良的护卫。” 沈卿缡接过话道:“监视吗?” “凡事都瞒不过卿缡。”莫谦又看向瑟瑟,“至于女人,我会为你张罗天下间所有的美女,你又何必执着这一个?” 第379章 扰我清梦(1) “你说什么!?” 瑟瑟瞬间忘记他们处于弱势,气得一步上前,就要去跟莫谦拼命。 沈卿缡一把拉住瑟瑟,冷静地对上莫谦的眼眸,道:“世间美女千万,却不及我夫人一根头发。” 瑟瑟没再想着上去打人,但嘴巴却不饶人,“听到没有!你的那些人造美女及不上本夫人的一根头发丝!就你那个紫慕小贱人,都不需要本夫人亲自出手,本夫人的手下败将巫贵妃早晚整死她!” 人家巫贵妃处处跟皇后姐姐作对,不过是想独占自己的男人而已,人是娇气跋扈了点,好歹也是个真性情,看谁不爽就是不爽。哪像紫慕,天天装清高,就跟个白莲花似的,骨子里就是个婊! 最好别让她回朝歌城,她要回去的话,绝对跟巫贵妃联手整死那个小贱人! 莫谦冷淡道:“紫慕不过是本王的一颗棋子而已,她已经没用了,你们爱怎么整她,都跟本王无关。卿缡如果看她不爽,我可以叫她立刻自缢。” 瑟瑟安静下去。 她有点同情紫慕了。 不管紫慕是人造的还是自然的美女,她都是莫谦为达目的的工具而已,一个被送到男人床|上的可怜女人,连命都不是自己的。 ****** ****** 时光飞逝,转眼桃花盛放,又逐渐凋谢。 瑟瑟一行五人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如同囚犯一样被前前后后的黑衣人包围着,缓缓前进。 他们从偏僻的小驿站出来,大约又走了一个多月。不同于之前的走官道住驿站,莫谦带着他们走得多数是人烟稀少的小路,大部分时候露营在外。瑟瑟从小没离开过朝歌城,离了官道,她完全不知道现在他们在哪,不过目的地很明确——碧野! 莫谦骑着高大威武的骏马,与马车并行,他指着前方道:“走出这片桃林后,再往前走十多天就到碧野境内了,卿缡有何感想吗?” 沈卿缡闲适地坐在车辕上,脑袋枕着手臂,背靠着车门,嘴里叼着随手折下的桃花枝,闭着眼睛享受着迎面而来的徐徐春风。 不见沈卿缡说话,莫谦转而问瑟瑟,“沈夫人,你可有什么感想?” 瑟瑟拉开车帘,瞪着莫谦道:“没有!”然后又拉上车帘。 莫谦道:“外面春光宜人,沈夫人呆在车厢里不腻吗?” 这一次瑟瑟直接打开车门,从里头钻了出来。 沈卿缡原本靠着车门,瑟瑟这一下来的突然,他险些仰倒,于是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冒冒失失的瑟瑟,接着转向莫谦。 莫谦一副朋友似的口吻说道:“卿缡睡醒了吗?” 沈卿缡伸了个懒腰,笑道:“差不多也该醒了。” 他这句话刚说完,车队突然停了下来。 莫谦心头一震,道:“前面怎么回事?” 一个黑衣人骑马小跑过来,“禀王爷,有个人横躺在路上。” 莫谦想了想,道:“从旁边绕过去。”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因为这一路上太顺了。而沈卿缡此人过于飘忽不定,他完全猜不透沈卿缡的心思,在没到达碧野前,他不想和任何一方势力冲突,哪怕只是个普通的老百姓。 第380章 扰我清梦(2) “是。” 黑衣人低声回道,然后向前方打了个手势,队伍重新前进。 莫谦没有再说话,和马车并行缓缓向前。 在经过那个横躺在路上的陌生人时,队伍自动往旁边绕开。 瑟瑟靠着沈卿缡,侧过头,从队伍的缝隙间,望向那个躺在地上的陌生人。 那个人似乎很爱干净,他把一件宽松的外衣铺在碎石路上,手支着头,侧身躺在上面。那个人的脸也非常干净,细腻白净,清俊淡雅,仿佛是闲来无事出门踏青的贵公子。 路旁的桃花瓣纷纷掉落,落在那个人素白的衣衫上,一瓣两瓣无数瓣,他似乎躺在那儿已经很久了。 有风吹过时,花瓣和发丝飞扬起来,恍然有种画中人的梦幻感。 马车缓缓绕过那个人。 瑟瑟回过头,想再看一眼时,却突然发现原先的地方空无一人,连那铺在地上的外衣也不见踪影,只有几片花瓣孤零零的被风卷起。 “你刚才有看见一个人吗?” 瑟瑟疑惑地问沈卿缡,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她话音刚落。 突然,一把长剑深深地扎入莫谦面前的碎石地中。 莫谦胯下的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起来。 以剑为中心,黑衣人四散分开,然后又围成一圈。 莫谦勒住受惊的马,往后退了几步。 瑟瑟的马车就在莫谦旁边,所以她能很清楚地看清那把长剑。 那是一把通体玄黑,散发着幽暗冷光的无锋长剑。 一个黑衣人低声对莫谦说:“王爷,是乾坤剑。” 乾坤剑,全名八荒**乾坤剑,是魔教教主的随身佩剑,虽然看起来是把钝剑,却能削铁如泥,是魔教的神器之一。莫说是江湖人,就算是一般的习武之人都能大致描述出乾坤剑的特征。 莫谦环顾四周,高声道:“阁下是何人?据我所知,魔教教主是女子。” 瑟瑟一听不得了,又是魔教又是教主,说好的官斗,怎么又和江湖扯上关系了?扯就扯吧,好歹来个名门正派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下! “那是我家亲奶奶。” 淡漠到近乎虚无的声音从众人的头顶上方传下来。 瑟瑟蓦地抬头,只见那画中人高举着纯白的外衣,自上而下,飞速降落。外衣在风的鼓动下猎猎作响,犹如张开的洁白翅膀,而那人落地的时候也如羽毛般寂寂无声。 外衣如披风一般落在那个人的肩头,他的手则按在钝剑的剑柄上,就这么直直地立在黑衣人的包围圈中。 莫谦道:“不知阁下为何拦我等去路。” 魔教中人行事乖张,不讲道理。 果然一路太顺,终于让他遇上棘手的人物了! 那人打了个哈欠,道:“你们扰我清梦了。” 黑衣人指着那人道:“我们不是从旁边绕过去了吗?” 那人把手臂穿进外衣衣袖中,淡淡道:“你们的马蹄子,踩着碎石,发出的声音,吵到我了。” 莫谦礼貌又客气地道:“不知如何能消除阁下的怨气。” 第381章 扰我清梦(3) 那人手握剑柄,缓缓拔出乾坤剑,冷冷道:“统统杀光。” 话音刚落,那人俯冲而上,他的动作奇快,快到莫谦来不及拔剑,只能以剑鞘抵挡。 砰的一声,两剑相撞。 莫谦震惊道:“你不是魔教人!” 传说乾坤剑削铁如泥,而那人的剑却砍不断他的剑,连一丝折损都没有。 那人轻笑一声,“虽不能削铁如泥,但用来杀人绰绰有余了。”说完一剑刺进身旁黑衣人的心口,他手腕旋转,钝剑绞碎心脏后拔出,黑衣人当场毙命。 沈卿缡立刻捂住瑟瑟的眼睛,低声道:“太血腥了,别看。” 瑟瑟一头埋进沈卿缡的怀里,紧紧地抱着沈卿缡的腰,尽管不去看血腥画面,但她还是闻到了血腥气。 随着那把无锋钝剑一次次刺入血肉之中,血腥气息越来越浓,腥臭的气味直冲鼻腔,搅得人一阵反胃。 坐在车厢里的水晶终于忍不住了,她猛地拉开车帘,探出头,把上一顿吃的饭菜全部吐了出去。 等她吐干净后抬头一看,一地的尸体横在她的眼前,她“啊”一声尖叫起来。 好在蒙佳也坐在车厢里,他一把拉回水晶,迅速拉上车帘。他小时候和大人四处流浪,三教九流的场所没少去过,江湖人杀人的画面也没少看过,只要不是杀平民百姓,朝廷向来不管江湖事。 桃敏从车厢里钻出来,冷静地道:“大人,我们可以趁机跑。” “瑟瑟和水晶没见过这种血腥场面,怕是不能像平时那么跑,而且我们几个没有武功,光用两条腿跑是跑不远的,马车的动静又太大了。”沈卿缡望着那个杀人如切菜的男人,“如果被追上的话,你觉得你能打得过那个人吗?” 就在他们说话时,又有两个黑衣人倒地不起。 桃敏不敢再说什么。 如果是一对一碰上莫谦,她有信心能跟莫谦过上几招,从中寻找机会逃跑。可是如果遇上眼前这个人,她会选择自杀!因为这个人从始至终只用了一个招式,就是把剑刺入心口再拔出,近百名黑衣人竟然进不了他的身。 就在此时,那个人一剑刺向莫谦的心口。 莫谦似乎已经看透了那人的招式,他侧身一闪,刚想喘口气,却惊觉那把剑如影随形,第二剑又是正对着他的心口。 避无可避之后,他用自己的左肩主动撞上那个人的剑。 那个人一剑刺进莫谦的左肩,然后习惯性的手腕旋转,剑身在血肉中绞动,后又迅速拔出。 只是这次拔出剑后他没有继续进攻,而是低头看着手上那把血淋淋的剑,喃喃道:“我的剑术还不够纯熟,竟然失手了。” 黑衣人立刻搀扶受伤的莫谦,道:“王爷快走,我们挡住这个人!” 莫谦早已被那个人诡异莫测的功夫吓到了,他想也没想,翻身上马。刚想扬鞭,忽然想起一事,他回头望向沈卿缡。 他和沈卿缡的距离很近,他们如果都伸出手,就能拉到彼此。 第382章 扰我清梦(4) 沈卿缡抬头仰望莫谦。 他神情淡漠疏离,仿佛在周身张开一道无形的屏障,把所有人阻隔在外,于是谁也没能看透他的心思。 莫谦最终没有伸出手,因为他知道,沈卿缡不会跟他走。 像是最后的告别,沈卿缡忽然笑了一下。 莫谦微微一怔,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眼前这个人,是敌人! 就在沈卿缡第一次委婉拒绝他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敌人了。 既然是敌人就必须杀死。 敌人不死,他就得死! 把一个擅长玩弄人心掌控全局的鬼谋留在对立阵营,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莫谦不顾受伤的肩膀,拔出随身佩剑。 他死死地盯着沈卿缡。 他曾经有很多次机会杀死沈卿缡,然而当时的他只想把沈卿缡纳入自己帐下,他相信只要有沈卿缡在,碧野的皇位早晚是他的,应秋的土地也早晚是他的。可是沈卿缡的回答永远是模棱两可,看不透猜不透,即使是逼着沈卿缡跟他走,沈卿缡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沈卿缡到底在想什么? 他快疯了快奔溃了! 与其说是他逼着沈卿缡,倒不如说是沈卿缡一直在逼着他,跟他玩心理战术! 不过,一切就要结束了。 莫谦冷冷道:“太聪明的人都活不长,比如你的爷爷。” 沈卿缡笑道:“是吗?” 莫谦紧握剑柄,挺身而上,深寒的长剑直指沈卿缡,“你和你爷爷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不懂武功!” 听到这句话,瑟瑟猛地回头。 他们和莫谦的距离仅仅两个手臂的长度,莫谦的剑指向他们的时候,瑟瑟想也没想,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沈卿缡的前面。 沈卿缡一惊,脸色瞬间惨白。 “卿缡,你也有怕的时候啊,放心,我会让你们夫妻俩共赴黄泉!”莫谦大笑起来,手臂发力,向前刺去。 沈卿缡一个翻身,把瑟瑟压在身下,把自己的后背留给莫谦。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飞镖射入莫谦后颈,又从莫谦的咽喉射出。那支飞镖的尾端系着一根长绳,长绳缠绕住莫谦的脖颈,使他不能再向前进犯一寸。 莫谦的眼珠动了动,飞镖刺破喉咙,他已经不能说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好意思,你似乎把我忘了。”那个如诗如画的男人手上缠着长绳的另一端。 他轻轻一拉。 莫谦整个人往后倒去。 在莫谦的生命即将消失的时候,他看见那个男人白衣如雪,那点点血迹,如同盛开在雪天的寒梅。 真的好冷啊! 他好像有什么漏算了,又是哪一步走错了呢? 他好像没有时间把所有事前前后后理一遍了。 真是不甘心啊! 如果一开始不去招惹沈卿缡就好了! 所剩不多的黑衣人看见主人死了,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四散而逃。 “我允许你们走了吗?” 那个如诗如画的男人一脚踢飞莫谦掉落在地的长剑,长剑一剑刺穿黑衣人的胸口。他又掷出自己的钝剑,瞬间又一黑衣人倒地。接着他纵身而起,绳镖所到之处,黑衣人如同被割断的杂草般,散落一地。 第383章 扰我清梦(5) 几个眨眼间,莫谦和他的手下无一生还,当真是杀人如割草。 当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后,那个如诗如画的男人终于将目光移向沈卿缡等人。 那人的眼眸淡漠得好似林间一缕虚无缥缈的雾气,看得多了,竟令人全身发寒。 桃敏拾起地上的剑,横剑挡在马车前,说:“大人,再不下令,就真要死了。” 身为灵息阁情报堂的她,从未将生死放在心上,获取情报很危险,如果她的行迹或身份暴露,即便敌人不杀她,她也会自杀,以保全机密不泄露。 可是,像现在这样被一个江湖人不明不白的杀死,简直是一种耻辱。 情报堂不像暗杀堂,她从小学习如何获取情报,一身武功都是用来防身的。当然,以眼前这个江湖人的身手,即使是一名顶尖的杀手,恐怕也要拖上一段时间,好在他们的人不止一个。 沈卿缡转过身,对上那个人的眼,道:“再来一个军队都拦不住他,他可是魔教教主的长孙,风息少爷。” 桃敏神情绷紧,丝毫不放弃,说道:“但他只有一个人!” 紧张之下的她完全没意识到,沈卿缡认识这个叫风息的男人。 “我一个人能杀一个军队。”风息手微扬,一卷书呈抛物线飞向沈卿缡。 “大人小心!” 桃敏执剑而上,想在半空截下那卷书。 风息飞起一脚,把桃敏手中的剑连同桃敏本身一同踹离那卷书。 沈卿缡抬手,稳稳地接下书。 瑟瑟抬起头,看着那本书,道:“这不是你丢在驿站的书吗?” 就是莫谦来驿站的那天,因为走得匆忙,他经常看的那本书忘在驿站,所以这些天没书看的他只能睡觉了。 难道这个叫风息的人特地等在这里给他们送书? 不对,两人是认识的,所以风息是来救他们的! 就是这救人的方式…… 瑟瑟瞥见地上的尸体,腹中一阵反胃,终于也像水晶那样,吐了一地。 沈卿缡明白这尸横遍野的血腥场面一般人难以适应,于是轻抚瑟瑟的后背,让她舒服一些,又对风息说道:“老师的地位在魔教很高啊,竟劳烦风息少爷亲自前来。” 他的书是故意丢在驿站的,因为书中藏着魔教的暗号,而那个暗号是他的老师也就是万人敬仰的老丞相的专有暗号。 世人恐怕不知道,一身正气的老丞相和魔教教主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世人只知老丞相和先帝的友谊超越了君臣,却不知他们还有一位超越生死的好友,那就是江湖人非常忌惮的魔教教主。 魔教中人看见老丞相的暗号,一定会不远千里寻找暗号的发起人,也就是他! 虽然暗号属于老丞相,可谁叫他当年看一眼暗号就记住了呢?真不是他故意要用的,如果他想不起来,肯定会想别的办法。可是暗号在他脑海里太清晰,他不用的话好像对不起他的记忆。 不过,魔教比灵息阁好用多了,甚至有些好过头,打乱了他的计划。 第384章 扰我清梦(6) 风息伸开双臂,看着满身血污,皱眉道:“我们的人看见洛爷爷的暗号很吃惊,因为洛爷爷当时就在我身边,所以暗号肯定是你发出的,除了你这家伙,这世上没人敢擅自使用魔教的暗号,除非想死。” 他口中的洛爷爷就是沈卿缡的老师,应秋无人不晓的老丞相。 沈卿缡笑着感叹道:“看来老师很疼爱我这个不成器的学生啊,把风息少爷都派出来了。” “不,洛爷爷说这点小麻烦你自己搞得定,叫我们不用管,该干嘛干嘛。”风息坦言道。 瑟瑟那边吐得上气不接下气,想说句话都没力气。 她一把抓住沈卿缡的手臂,表达着内心的激动。 奶奶过世卿缡被贬,途中被抓险些丢命,原来都是小麻烦啊! “他老人家是不是忘了我不会武功啊?面对强敌我只有投降的份儿啊。”沈卿缡笑得云淡风轻,“那么,风息少爷,为何你会出现在此?” 风息褪下血迹斑斑的外衣,随手一丢,道:“我太无聊了。” 沈卿缡笑了。 风息又道:“洛爷爷说了,你发出暗号不是想利用洛爷爷的身份寻求魔教帮助,而是你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肯定会有个无聊的人会来帮你解决麻烦,那个人就是本少爷!” 瑟瑟嘴角抽了抽。 这个人……怎么说呢,明知自己被利用了,还不远千里过来当打手,魔教教主的长孙,一个能被称为“少爷”的人,他的尊严呢? ****** ****** 入夜以后,瑟瑟一行人在溪水畔休息,然而谁都睡不着。 蒙佳从溪中打水,一遍遍地擦拭着马车上的血迹,似乎不知疲倦。 水晶脸色惨白,睁着眼睛,始终不敢闭眼睡觉。 瑟瑟让水晶靠着自己,两人相互依偎,也就不那么害怕了。她能感觉出水晶在微微发抖,其实她也很害怕,脸色应该比水晶好不到哪里去,不然也不会不敢入睡。不过,拥有两世记忆的她比水晶成熟一些,此刻的她已经接受了白天所发生的惨事。 不一会儿,桃敏抱着一堆叮当作响的金银铜铁走到火堆旁,“武王爷等人的尸体已经交由我们的人销毁,这些是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令牌。” 沈卿缡从中挑出一块写着“武”字的令牌,道:“这是碧野国武王爷的身份象征,似乎还能调遣碧野的部分军队……这块留着,其他都销毁。” “是!”桃敏抱着乱七八糟的令牌向暗处走去。 沈卿缡抬眸,望着正准备独享一整只野鸡的风息,道:“我夫人还没吃晚饭。” 风息刚要咬第一口,听完沈卿缡的话,硬是没咬下去。 他扯下两只鸡腿,把剩余的部分递给瑟瑟。 瑟瑟摇摇头,表示吃不下。 比起烤鸡,她更想吃点清淡的。 风息再无顾虑,一口咬下滋滋冒油的野鸡。 沈卿缡喊道:“蒙佳,有没有米?煮点白粥。” “有。”不远处的蒙佳应了一声,随后钻进马车翻找起来。 第385章 扰我清梦(7) 风息撕下一片鸡腿肉放进嘴里,怡然自得地道:“吃完油腻腻的烤野鸡,再来一碗清粥,倒是不错的选择。” 沈卿缡提醒道:“那是给我夫人和她丫鬟准备的。” “多准备一点会死吗?”风息大喊一声,“蒙佳,多煮一点。” 蒙佳一手抱着锅一手拎着桶正朝这边走过来。 他没有理会风息,蹲在火堆旁,把桶里的水倒进锅中。锅里面已有少许白米,他清洗了一遍后,倒掉洗米水,然后重新倒上干净的溪水,最后把锅架在火堆上。 整个过程蒙佳都很沉默,脸部绷得紧紧的,似乎对白天那场血腥场面有些抵触。 风息见状,道:“蒙佳,放轻松点,有我在,就算敌人派出一个军队,我也能把他们统统杀光。” 沈卿缡道:“蒙佳他们是被你的杀人手法吓到的。” 在绝对强大的实力面前,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的。老头当年不许他习武,就是怕有朝一日他在万军丛中来去自如,变得天下无敌。 莫谦临死前的一句话说的很好,他和爷爷的弱点都是不懂武功,所以爷爷当年死在战场上而不能全身而退。但他不是爷爷,真正的战略家,关心的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一战一役的胜败,而是对全局的掌控。 当初被紫慕的三封密函扰乱心绪,导致他对全局的把握偏离了方向,才会漏算韩广沐这一步,最终的结果就是奶奶去世。 是的,奶奶的去世是他的过错,如果他能从始至终保持冷静,让所有人在棋盘上按照他的指示去做,奶奶就不会有事了。 这说明他还太嫩了! 但是以后不会了! 即便没有一点武功,他也能把所有人抓在手中,谁都逃不出他的掌控。 只有掌控了全局,才能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风息思索片刻,认真地道:“下次我杀的温柔点,让他们挣扎下再死。” 沈卿缡瞥他一眼,“那样更残忍,不过下次你能给我留一两个活口,尤其是那个最大的,我会很感激你。” 若能活捉莫谦,他的计划会更顺利,虽然莫谦早晚还是得死。现在莫谦死了,他一样能实行计划,就是稍微麻烦点。 风息怪叫道:“你不早说?” 沈卿缡道:“我没想到你出手这么快。” 风息霸道地说道:“因为在我看见他们的第一眼,他们在我眼中就已经是死人了,所以,他们多喘一口气,就是对我的侮辱。” 瑟瑟忍不住瞥向风息。 这个人……怎么说呢,在杀人方面他有着和沈大人同样的自信与骄傲,拥有绝对强大的力量,不同的是,他们一个人强在体力,另一个人强在脑力。 在他们俩面前,所有人都显得那么的渺小和愚蠢! 风息看着沈卿缡拿着敌人的令牌不停地来回翻看,说:“这种令牌要来做什么?我一个人抵得上千军万马,你们要去离城吧?我送你们去。” 沈卿缡笑了,“那就麻烦风息少爷了。” 第386章 扰我清梦(8) 风息轻飘飘地道:“我有的是时间。” 瑟瑟瞥向沈卿缡。 她发现真正可怕的人是这个老奸巨猾的沈大人,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别人,满满的都是套路。 她相信奶奶去世后的沈大人是真的消沉了,然而她现在觉得沈大人是一边消沉一边思索,把自己的悲痛建立在算计人心上,否则那晚在驿站,沈大人怎会突然对初次见面的齐大人客气地讲了一堆不痛不痒的话,而之后莫谦就出现了。 一个意志消沉的人转眼间生龙活虎,他们自己人都觉得十分诡异,何况是躲在暗处不知跟随他们多久的莫谦。那种状态下,越聪明的人想的越多,于是莫谦坐不住了,他出手了,然后他悲剧了。 沈大人下了一盘很大的棋啊! 以她对自己丈夫的了解,沈大人拿着莫谦的令牌把玩,主要作用并非调遣什么军队,他就是引风息上钩,让风息当完打手继续当保镖。 一个风息相当于一个灵息阁,甚至更多。 那种藐视天下的绝对实力,即使明知被利用他也无所谓,因为他真的很强,强大到无敌,而无敌是一种寂寞,所以他不在意被利用,反正他很无聊。 不得不说,沈大人真的很会抓人心! ****** ****** 有魔教长孙一路随行,瑟瑟一行人再没遇到阻碍,一定要说阻碍的话,大概就是来自风息自身的问题了。 这个俊美又霸道的年轻人,最大的优点是无聊,最大的缺点也是无聊,因为无聊,他绝不允许瑟瑟等人像脱缰的野马似的疯狂赶路,而沈卿缡竟难得的同意了他的建议。 他们以一种游山玩水的心态缓慢前往离城,这一慢,就拖了好几个月。 当瑟瑟一行人赶到应秋最南边的离城时,已是夏末秋初了。 远远望去,离城的城墙低矮的就像寻常人家的院墙,城内似乎也没有高耸的楼阁殿宇。走近去看,那城墙甚至比以前沈府的院墙还低,就是砖块和泥浆堆砌在一起而已。 水金忍不住说道:“这里真的是离城吗?” 瑟瑟也很怀疑,把目光投向沈卿缡。 “是离城,只不过这一段城墙被毁了。”沈卿缡指着远处,“那里的城墙还算完好。” 瑟瑟和水晶看过去,果然在很远的地方,矗立着厚实的城墙,虽不似帝都那般巍峨,却也起到了保护的作用,只不过…… 瑟瑟和水晶又看回来,眼前低矮的砖土墙,就算是个小孩都能爬过去。 因为这一段可爬的砖土墙,城门已经形同虚设,甚至有人在砖土墙上开了个特别宽敞的侧门。 他们就是被这个侧门吸引过来的,以至于没找到真正的城门在哪里。 蒙佳道:“为什么不修缮一下,这里好歹是一座城市,还是应秋的边境。” 沈卿缡笑道:“一是没资金,二是修不修也无所谓。” 风息道:“你们家沈大人看事就是通透,这里虽然是边境,但和别的边境不一样。” 第387章 朝歌城乱(1) “哪里不一样?” 问话的人是水晶,然而瑟瑟和蒙佳也都望向了风息。 “亏你跟着沈卿缡这么多年,一点常识都没有。”风息这句话针对的是蒙佳,他遥望离城建筑,解说道:“离城的名字没多少人知道,这里的人都叫它边境小城,朝廷向来不重视,里面住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人,几乎没什么平民百姓,就算有,在离城熏陶几十年也都变得彪悍无比。这里的县令或者说管事的老大,通常是离城本地人,没什么官职,像****老大一样。因为朝廷派过来的县令,不是没几日逃跑了,就是可能被谋杀了。” 瑟瑟震惊道:“你说什么?谋杀?杀害朝廷命官?朝廷不管吗?” 风息鄙视道:“你们的老丞相都不管,有谁会管?” 瑟瑟吃惊道:“不会吧?老丞相都不管?” “想管也管不了,离城很特殊,城里八成以上都是些贼寇草莽,从应秋开国之初到现在一直没有改变。”沈卿缡停顿一下,“也不是没有改变,至少现在不会出现当街杀人了。自从先帝登基后,这里就没再派县令过来,偶尔会派遣军队来维持治安,告诉这里的人,这座城还是属于应秋的。” 瑟瑟死死地盯着沈卿缡,“你早就知道离城很危险?你怎么还想着要过来啊?”这哪里是降职这么简单,根本是流放啊! 风息自信满满地道:“有我在,没有哪里是危险的。” 沈卿缡笑道:“因为你本身就是个危险。” 瑟瑟不给沈卿缡岔开话题的机会,逼问道:“这些事,皇上他知不知道?”皇上是故意要置卿缡置沈家于死地吗?那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皇上,真的那么狠心吗? 沈卿缡搂了搂瑟瑟的肩膀,“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我们都已经走到这里了,现在往后退的话,我就是撇下公职的逃犯了。” 瑟瑟着急道:“你可以辞职啊,我们做些别的,不一定非要当官的。” 以他的头脑,干哪一行都是佼佼者,她爹也非常支持他们弃官从商,经历了大起大落,她觉得做商人比当官安全。 沈卿缡认真说道:“瑟瑟,我知你担心我,但是你放心,挺过这段非常时期,我定会给你一个安稳的未来。何况还有风息少爷在,如果我们受到一点伤害,风息少爷会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一身绝顶武功会受到质疑。” 风息傲然道:“是的!有本少爷在,你们绝对安全。” 瑟瑟还是很担心,因为沈卿缡的话不像是在安慰她,倒像是在套路风息。 沈卿缡望向残破的离城,又道:“这座城虽然听起来很危险,但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最安全的。” 风息点头,接过话道:“没错,出离城后再往南走一段路,就是我魔教所在地,离城就算把城墙都敲碎了,都不会有人窥探它,应秋就是把他拱手送人,也没人敢接收,因为谁都不想和我魔教做邻居。” 话音刚落,众人的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第388章 朝歌城乱(2) 这座边境小城,一年到头都不一定有人经过,此刻却突然有马蹄声起。 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倒像是和他们一样要进城。 出于好奇心,众人回头望去。 远远的,一人一马飞快地接近离城。 马蹄踩踏大地,扬起一片尘土。 那是一名身穿官服的官差,看官服的样式,似乎是从帝都而来。 水晶开心地笑起来,“难道皇上要把我们召回去了?” 瑟瑟不乐观,说道:“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恐怕没这么简单。” 沈卿缡没有说话,他望着由远及近的官差,神情忽然凝重起来。 那不是普通的官差,他从帝都而来,带着帝都的悲伤。 风息一脸轻松地道:“头戴白麻,这是死了谁吗?上一次出现这种画面,大概是三年……不,是四年前先帝驾崩的时候吧。” 先帝驾崩的那天,瑟瑟就在帝都。 那天,帝都敲响哀痛的钟声,满城飘着缟素,哭声响彻云霄,盛世之君就那样与世长眠了。 当时,有一批头戴白麻的官差,策马扬鞭,从帝都的大小城门冲出去,把先帝驾崩的消息传到全国各地。 瑟瑟有种不好的感觉。 官差扬鞭疾驰,快接近瑟瑟等人时,他大声喊道:“朝廷官差!快让开!” 瑟瑟等人非常知趣地立即散开。 一骑快马从瑟瑟他们中间飞速穿过。 当马蹄跨过离城的侧门时,官差扯开嗓子高喊:“皇上驾崩,举国哀悼,全国禁止声乐歌舞……” 那个官差似乎忌惮离城,骑马的速度比来时快上一倍,片刻不到就变成了瑟瑟眼中的一个黑点,而后面的话因为太远也听不清了。 瑟瑟有点懵,抓着沈卿缡的胳膊,道:“刚才那个人说什么?” 她没幻听吧? 皇上驾崩?哪个皇上? 他们应秋的皇上正值青年,最后一次看见皇上,皇上健健康康的,还能拉着她在大理寺东躲西藏,也从没听太医院说皇上有什么病痛,精力旺盛的皇上能夜夜宠信淑妃紫慕,所以不可能是应秋的皇上吧? 可是,离城属于应秋,别国的皇上驾崩不可能大老远跑到应秋哀悼的! 水晶担心道:“小姐……” 桃敏更是吃惊地瞪着眼睛,如果官差的话是真的,那么当今皇上肯定是突然暴毙,因为此前灵息阁没有任何消息传递给她。 风息悠悠然道:“当今皇帝端木念死了,距离上一任皇帝驾崩,不过才三四年,朝歌城那边估计乱成了一锅粥,这种时候正是外敌入侵的大好时机,不过碧野那边丢了一个武王爷,大概不会马上对应秋动手,而别的国家太弱小,暂时也不会有所行动,应秋还能喘上两口气。我说沈卿缡,这不会都是你计算好的吧?” 沈卿缡有点恍惚,半响吐出一个字,“不……” 不是的,皇上驾崩他也很意外。 他突然叫道:“桃敏!” 桃敏上前一步道:“属下没有接到任何关于皇上驾崩的消息!” 沈卿缡原地不动,也不说话,只是把拳头攥得紧紧的。 第389章 朝歌城乱(3) 瑟瑟握住他的拳头,担忧道:“卿缡……” 沈卿缡松拳,握了握瑟瑟的手,道:“我们进城吧。” 蒙佳也很忧心,“大人你……” 沈卿缡打断所有人的话,淡淡说道:“每个人都会死,区别在于早死晚死。” 风息无声地笑道:“好一个冷酷的沈卿缡。据我所知,端木念对你恩宠有加,一直想效仿先帝和老丞相,来一场超越君臣的友谊。当年先帝驾崩,洛爷爷可是落泪了啊。” 沈卿缡斜视风息,嘲讽道:“怎么,要我也哭一下吗?这里又不是帝都,我哭给谁看?” 风息反驳道:“喂喂,洛爷爷可不是哭给别人看的,他老人家是真伤心,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啊。” 沈卿缡道:“你也说了,先帝和老丞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而我和当今皇上是长大后才认识的,不对,现在也是先帝了。” 风息叹道:“真是个残忍的人啊。” 瑟瑟、蒙佳、水晶三人齐刷刷看向风息,这个人好像没资格说别人残忍吧? 桃敏自责地低下头,道:“大人,属下无能。” 沈卿缡忽然笑了,“他们以为切断消息,就能令我与外界隔绝吗?” 桃敏猛然抬头,惊愕道:“大人的意思,我们的人被控制了?”她马上又摇头否定,“不可能,我们向来隐秘,外人不可能知道我们的存在。” 沈卿缡指着桃敏道:“风息,你可知她是什么人吗?” 风息兴致勃勃地笑起来,一脸神秘地道:“从她一路上的言行举止判断,我猜是朝廷养在黑暗下的那个组织里的人,是灵息阁吗?” 桃敏大吃一惊,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他们灵息阁从应秋开国之初就已建立,一直存在于暗处,他们有十足的把握,别的国家从来不知道灵息阁背后的存在,国内亦如此。 风息轻蔑道:“有什么不可能的?只要有第二个人知道的秘密,它都不是秘密,当然灵息阁还是很隐秘的,只不过对于有心人来说,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桃敏警惕地盯着风息。 风息摊手道:“我不是什么有心人,你们灵息阁送我我都不要,你以为就你们灵息阁情报堂拥有不为人知的机密吗?朝堂之高江湖之远,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瑟瑟拍拍桃敏的后背,安慰道:“算了桃敏,我都知道你们的存在,你看,现在这么一吆喝,连水晶都知道了,我看以后灵息阁就摆到台面上做事吧,你们的情报部门都能被掐断情报,而暗杀部门估计连一个风息都打不过。” 桃敏很沮丧。 她似乎有点理解沈大人宁愿求助魔教长孙也不肯动用灵息阁了,原来他们灵息阁早就不是百年前那么牢不可破了。 可怕的人向来不是外人,而是身边那些有心之人。 碧野的莫谦不可怕,可怕的是应秋内部的人。 一行人从侧门走进离城。 由于不是真正的城门,他们脚下的路不是很宽敞,行人极少。 第390章 朝歌城乱(4) 零星走过的几个行人在看见风息后,脸色大变,几乎无一例外,全都一头钻进隐蔽的小巷中,转眼消失。于是没过多久,长长的街道上只剩他们一行六人,时间一长,就好像走在一座无人的空城。 瑟瑟他们知道,城中有很多人,只是都躲起来了。 这很可怕,全城的人躲在暗处偷窥着他们,似乎只要一声轻响,全城的人就会一拥而上,当然不可能是欢迎他们。 这些人其实是害怕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风息。 亲眼见识过风息的杀人手法后,瑟瑟等人没有人怀疑风息的霸道气场。 尽管风息走路很悠闲,像在闲逛,但是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风息走路时没有一丝声响。 一座城,静得只剩穿梭的风。 风卷起尘土,竟有种肃杀之气。 这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瑟瑟几个人走到衙门前。 在看到衙门后,他们就更不舒服了。 那座衙门已经不能称之为衙门了。 衙门前的鸣冤鼓被人为得砸出一个破洞,衙门大开,大门不知去向,不过仔细寻找的话,会发现其中一扇门正躺在地上充当地板,衙门里头遍布蛛网,尘土杂草随处可见。 于是,水晶问出了类似在城墙旁问的那个问题,“这里真的是衙门吗?” 一个左脸横着刀疤的壮汉从衙门旁的小路上小跑过来,“是是,这里就是衙门,只不过朝廷已经几十年没派县令过来了,就一直闲置着。” 那壮汉眼神凌厉,不像寻常百姓,一身短打也不像衙门的衙役,他来得突然,众人还没从破败的衙门中缓过神,于是谁也没理他。 那壮汉的眼睛从瑟瑟等人的身上一扫而过,最后把目光定在沈卿缡的身上,竟然一眼认出沈卿缡是新任的县令,上前说道:“小的把后院收拾了一下,大人可以带着家属住进后院。” 蒙佳警惕道:“你是何人?” 壮汉讨好般地笑道:“小的叫唐络,是这里的……”他微一沉思,“是这里的师爷。” 风息道:“这个人应该是离城新一任的老大。” 这座城很特殊,没有县令官差,只有一个黑|社会般的老大。 唐络堆满笑容,但是脸上的疤使他看起来异常狰狞,他说道:“风息少爷,您一路过来看我们城的治安有所改善了吧?您要是看见哪里不顺眼,您千万别亲自动手,告诉小的,小的亲自上门教训他们,直到您满意为止。” 魔教长孙出手的话,那不得屠城了? 当年就是有几个瞎了眼的蠢蛋,有眼不识泰山,居然当街打劫风息,结果那一条街的人直接嗝屁了!要不是风息突然说累了,他们就得赔上一座城的人命。关键是他们城出人命案朝廷向来不闻不问,想想就委屈。 风息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没理会。 唐络知趣,又对沈卿缡说道:“大人,您这边请。” 听说朝廷又派县令过来,本想来个下马威,谁知大魔头风息随行,这新县令没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他们就要谢天谢地了。 第391章 朝歌城乱(5) 后院就在衙门的后面,没走几步路就到了。笔』趣阁Ww『W. biqUwU.Cc 小小的院落一眼望到头,横竖不过百步的距离。东西南北几间房把小小的院子围了起来,小虽小,倒是五脏俱全,大厅、书房、卧房、客房、厨房一间不少,但比起帝都的青砖绿瓦、宏伟建筑,这里的房屋看起来就像是贫民窟,抬手就能够到的屋檐,暴露在外的砖土,怎么看怎么寒碜。 水晶皱着眉头,嫌弃地道:“这地方能住人吗?” 她虽是个小丫鬟,可从小在郝府长大,郝府的一个小院都比这里大,这里好歹是县令居住的地方,怎么这么破。 唐络反驳道:“怎么不能住人?这里每一间屋子我都亲自检查了,屋顶一滴雨都不漏,墙面也很结识,刮大风绝不倒!” 他偷偷瞄了眼风息,又对沈卿缡说道:“大人,您要是住不习惯,我明天把城里最大的四合院给您腾出来。” 沈卿缡淡然道:“不用,就住这里。” “大人真是爱民如子啊。”唐络一拍脑袋,“大人您稍等。” 他急急忙忙走进屋里,片刻后,又抱着个木盒匆匆走出。 “这些是从帝都寄过来的信,小的都给您收着呢。”他又扫了眼瑟瑟等人,眼珠一转,立刻走到瑟瑟面前,“还有夫人您的信,里头就属您的信最多了,夫人在帝都的人缘真是好啊,您如此亲民,一定能和我们这座小城的‘百姓’打成一片的。” 他这城老大不是白当的,认人的本事堪称一绝,瑟瑟他们谁都没有自报家门,他却把人认了个遍。 瑟瑟一下子来了精神。 从唐络手里接过木盒,满满一盒的信早已出盒子本身的容量,她走到院子里唯一一棵大树下,把一盒子的信倒在石桌上。 因为信太多,她不知道从那封开始看起,索性先看是寄给谁的。 她随手翻了两下,挑出两封信,扬手道,“水晶,有你的信。” 水晶眼睛一亮,“有我的吗?”高高兴兴地从瑟瑟手里接过信。 蒙佳忍不住走过去问:“夫人,有我的吗?” 瑟瑟快翻了翻,也递给他一封。 桃敏道:“我肯定没有。” 她和蒙佳水晶不同,蒙佳水晶虽是下人,但下人有下人的圈子,总会有一两个朋友。而她身份特殊,所谓交友,不过是利用对方,目的是打探情报,既然没有交心的朋友,也就不会有人大老远寄信到边境了。 瑟瑟点头道:“嗯,是没有。” 桃敏更加沮丧。 沈卿缡和风息也走了上来,一人一边,款款落座。 风息坐下后敲敲石桌,不客气地道:“上茶。” 唐络殷勤道:“是是,小的马上去沏茶。” ****** ****** 瑟瑟收到的信最多,这一看就看了好几个时辰。 信大多是在一个月前收到的,最近收到的信,最后落款日也都是一个月前了。其中父亲和上官皇后的信最多,其次是晋公公,后面零零散散的几封信是姗公主、张太医等人的,信中大多是些帝都的琐碎小事。 第392章 朝歌城乱(6) 夜幕降临。笔Δ趣 阁WwW.biqUwU.Cc 蒙佳点亮方形灯笼,把灯笼挂在石桌上方的大树枝桠上,又在石桌周围摆上好几只灯笼。一只灯笼的灯光不够明亮,上上下下几十只灯笼的光聚在一起,于是那一方小小的天地便格外明亮,瑟瑟也能看清信上的字了。 水晶在厨房烧了一桌家常菜,桃敏负责端菜上桌。 石桌较小,瑟瑟、沈卿缡、风息围坐石桌,而蒙佳、水晶、桃敏三人则在石桌旁的空地上铺上餐布。 瑟瑟看信很投入,没人敢打扰她,等她放下最后一封信的时候,抬头看见一桌香喷喷的饭菜,恰好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她便拿起碗筷,一声不吭地吃了起来。 沈卿缡好奇瑟瑟居然闷声不响,说道:“皇后娘娘平安诞下皇子,我还以为你会开心的欢呼起来。” 不止瑟瑟收到信,他手上也有汪洋等人的来信,数量很少,只有生重要的事他们才会写信一封,多数时候是几个人联名的一封信。 不过瑟瑟没有藏着掖着,看到大事时,会顺手把信递给他看。到后面,瑟瑟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完信就给他,什么晚饭不合口味啊、帝都新开一家餐馆啊、又现新的驻颜配方啊,应有尽有,难怪她的信堆了一桌。 比起信的内容,他更在意信的时间。 这些信的落款时间都在一个月前,按照岳父和皇后那种两天一封信的习惯,两个人不可能在最近一个月同时不写信。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帝都那边的人不但掐断了灵息阁的情报,连同普通家书也掐断了。 从时间上推算,掐断的时间应该在皇上驾崩的前后一两天内。 至于为什么突然断他的信息…… 因为要换新帝了啊! 瑟瑟难过地道:“皇上走了,留下皇后姐姐和小皇子,正常情况下,肯定是小皇子继承皇位,可是小皇子才出生多久啊。皇上走的时候,皇后姐姐估计还在坐月子,留下他们孤儿寡母,就算小皇子登基为帝,大概也是个傀儡皇帝。” 她的皇后姐姐一点主见都没有,娘家人又都不在朝中做事,唯一能依靠的沈家也被贬到边境小城了。 这种时候,她真不知道皇后姐姐要怎么办。 沈卿缡笑了下,想安慰瑟瑟。 岂知风息先开了口,说道:“端木念就一个儿子,小皇子出生没多久,那么小的一个娃,养不养得活都是个问题,哪天两腿一蹬,倒是不用担心皇位空缺,这世上姓端木的又不止小皇子一个人。” 沈卿缡拿筷子敲了敲风息的碗,“少说两句话并不会影响风息少爷霸气外露的气场的。” 风息的话他都想到了,甚至想得更多更远。 如果小皇子不幸夭折,他绝不让端木逊继承皇位。就像风息说的,姓端木的不是只有端木逊。先帝只有皇上和逊王爷两个儿子,但在先帝之上,应秋还有诚帝、惠帝等五位皇帝,他们的后代组成了一个庞大的端木皇族。 第393章 朝歌城乱(7) 他手中不缺皇位继承人,缺得是一个信任他亲近他的皇帝! 听完风息的话,瑟瑟仿佛走在钢丝线上,底下是万丈深渊。笔』『趣 』阁Ww W. biqUwU.Cc 她紧紧抓着沈卿缡的手,说道:“不行,不能留在这里坐以待毙,我们要回去!皇后姐姐和小皇子没有依靠,太危险了。而且,如果被别人把持了朝政,我娘家那边也会遭殃,朝歌城中没人不知道我是皇后姐姐的义妹,斩草还要除根啊!” 沈卿缡拍拍瑟瑟的手,“不着急,先让帝都那边的人乐两天。皇上驾崩,种种迹象表明,这是突然性的。一切来的太突然,那边的人一时半会儿还来不及反应,不管他们以前策划了些什么,从皇上驾崩的那天起,他们的全盘计划都将打翻重组。看似是他们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我是什么人?我在的一天,他们可曾得意过一天?” 瑟瑟沉思半响,心里好受了一些。 确实如他所说,曾经的他一手遮天,把所有人打压在脚底下。 他看似处处为皇上着想,实际上他的一言一语都在暗示着什么,像是一种催眠,皇上总会按照他的想法去下旨。 奶奶去世是一个意外,相依为命的亲人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一时半刻没能从悲痛中走出,才被别人钻了空子。 而如今,他已经恢复到从前的从容镇定、自信满满。 可是,他们距离帝都太远了,她实在没办法宽心。 瑟瑟皱着眉头,又道:“你有没有看到几个月前我爹的来信?我们离开帝都没多久,皇上竟然看中小妹,要把小妹招入宫中为妃。我们一走,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再受控制,就像一个气球,砰的一下,全炸了。” 沈卿缡道:“不是有人代替小妹进宫了吗?” 瑟瑟点头道:“嗯,是没错,但是……” 皇上下令招小妹入宫,幸亏姗公主提前告诉小妹,小妹连夜逃出城,才免遭一劫。现在小妹躲在大姐夫的某个别院里,皇上一死,小妹倒是安全了,就是可怜了代替小妹进宫的郝兰。 郝兰是她的堂妹,就是那个趋炎附势的郝贵的女儿。郝贵是她的大伯,这个大伯向来看不起他们家,甚至说出要跟他们家断绝关系。 自从她嫁给一国丞相后,郝贵就三天两头往她娘家跑,希望她给堂妹介绍个达官贵族嫁了,又要卿缡开后门给堂弟进国家学院读书。 哪有这么好的事?反正后来她和卿缡都没理会。 小妹不想入宫为妃,这事正中郝贵下怀,他借机把自己女儿郝兰送进宫。 也不知郝兰是命好还是名差,因为是小妹的堂姐,一进宫就被册封为兰妃。照理说,郝兰以后在宫中就算没有当年的巫贵妃那么受宠,也不至于混得太差,可惜进宫没两个月,皇上就驾崩了。 沈卿缡安慰道:“我们迟早是要回去的,好歹你喊皇后一声姐姐……不对,现在是太后姐姐了。”他忽然笑了起来,“我要送给小皇帝和太后一份礼,以表我沈卿缡对小皇帝和太后的忠心不二。” ****** 第394章 朝歌城乱(8) ****** 从帝都朝歌城到边境离城,瑟瑟他们兜兜转转耗时半年多,一路上受过歧视,被人欺负,餐风饮露,险些横尸荒郊野外,如今总算有个遮风避雨的小院落,尽管像个废弃多年的难民营,但对眼下的瑟瑟来说,能够拥有一个像家一样的地方,得到片刻的安宁,显得那么的难能可贵。笔 』趣Ω阁Ww『W.ΔbiqUwU.Cc 所谓片刻的安宁,真的就仅仅是片刻。 第二天天没亮,有人敲响了院门。 “咚咚咚”三声门响,住在院内的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睁开眼睛,显然除了某些浅眠的人外其余都没睡好。 第一个从房间出来的人是蒙佳,他昨晚和衣而卧,此刻不需要像别人那样穿戴一番,他手里提着一盏灯,三两步走到院门处。 县衙后院的院门只到普通人的胸口,蒙佳把灯高高举起,不用开门,就把来人的脸看了个清楚。 一张陌生的脸和一顶熟悉的官帽。 这是一个来自帝都的官差,没有戴白麻,说明不是报丧的,戴着官帽,说明是来办公事的。 蒙佳向那人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打开院门,放人进来。 这时,沈卿缡披着外套打着哈欠从屋里走出来,懒洋洋地问:“蒙佳,谁来了?” 蒙佳道:“官差,朝歌城来的。” 沈卿缡一副没睡醒的口吻,说道:“哦,有事吗?” 官差一步走进院里,高举一卷卷轴,大声道:“圣旨到,沈卿缡接旨!” 沈卿缡静静地望着官差。 迟迟等不到沈卿缡下跪接旨,官差又喊一声:“沈卿缡接旨!” 又是一阵诡异的静。 此时,天边一抹白光似要争破黑暗的夜。 天色渐渐明亮,官差望见那个曾经在帝都一手遮天的前任丞相慵懒得倚靠着门框。 四目相交,官差背后寒,他现那个诡计多端的前任丞相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他只是帝都皇城里一名小小的官差,几年来一直远远望着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沈大人,从未被注意过。此刻近距离与之相对,他竟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好像自己的身心都被那个人看透了,难怪帝都里的人都传沈大人是只千年妖狐,算尽人心,连现任丞相都对沈大人忌惮三分,尽管沈大人已经远在边境。 “接旨?接谁的旨?” 瑟瑟揉着惺忪的眼睛,从沈卿缡的背后走出来。 官差心下一惊,如果沈大人在帝都人眼里是只笑眯眯的狐狸精,那么沈夫人绝对是一只凶悍吃人的母老虎。从传言来看,他宁愿得罪沈大人,也不敢得罪沈夫人,毕竟从外在看,老虎比狐狸可怕多了。 官差急忙回道:“是皇上的圣旨。” 瑟瑟仿佛没睡醒,又问:“皇上?哪个皇上?” 官差觉得这问题真蠢,圣旨当然是皇上下的,可他不敢得罪眼前两尊佛爷,只好回道:“当今皇上。” 沈卿缡乐了,一把搂住瑟瑟,说道:“我夫人的意思是,是最近驾崩的那位皇上,还是新登基的皇上?” 第395章 朝歌城乱(9) 官差惊恐起来,不敢回话。Δ笔 『趣『阁WwW.biqUwU.Cc 手上的圣旨是现任丞相司马大人亲自交给他的,他接过圣旨的时候皇上已经驾崩。司马大人的意思,是要他必须赶在报丧人之前赶到离城宣读圣旨,而他出帝都的时候,新皇上尚未确定,报丧人离开帝都已半天之久。 圣旨自然是皇上下的,但在这种非常时期,他却不能肯定地说,是皇上下的。 官差不知道怎么回话,他只是混口饭吃的小小官差而已,却不小心掉进了大人们的政治漩涡中,如果他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当前问题,那他就不是小小官差了。 他很惶恐很不安,怎么说话才能既不得罪前任丞相和太后义妹,又能完成现任丞相交给他的任务呢? 好在沈卿缡没有继续为难他。 沈卿缡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外套,缓步走向官差,抽走官差手中的圣旨,懒洋洋地说:“又不是在帝都天子脚下,那些礼节就收起来吧。” 所谓礼节自然是指下跪接旨,不过这里不是帝都,没有御史台盯着,他处处严于律己做给谁看呢? 官差似乎懂了沈卿缡的意思,于是没再坚持。 此时天色大亮。 瑟瑟三两步走上来,凑在沈卿缡身边,眼睛盯着圣旨。 圣旨很短,如果把“奉天承运”这些礼节性的词句去掉,那么这一纸圣旨其实只有一句话,这句话从瑟瑟嘴里念了出来:“免除沈卿缡离城县令一职,永不得入朝为官。” “哈哈哈!”风息大笑着走到院子里,“帝都那边的人可一点都不想你回去啊。” 瑟瑟气道:“这官我们不当也罢,谁稀罕啊!” 千里迢迢历经磨难走到应秋最南边的离城,这还没正式上任呢,就又给罢官了,要罢官早点罢官啊?他们有必要走这么长的路吗?这是玩他们啊! “瑟瑟别气,气坏了身子怎么给我生孩子啊!” 这句吊儿郎当的话没让瑟瑟好转反而更气,不过瑟瑟没能飙,她看见沈卿缡把圣旨还给官差,说: “你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而且这圣旨已经作废。” 官差不明白,瑟瑟等人也不明白,所有人都看着沈卿缡,等待解答。 沈卿缡又道:“这圣旨下的太仁慈,我想帝都那位应该马上后悔了,在你之后,会有另外的圣旨给我,是要抓我回去的,把我抓起来监禁,总比放任我在外面好。” 风息摸着下巴思索,“确实,如果是我的话……” “如果是你的话,会直接斩草除根。”沈卿缡不加思索地接过话,微微一笑,“死人是最不麻烦的。” 风息赞同道:“没错!” 沈卿缡摇摇头,“可他终究不是你,没你那么残忍。” ****** ****** 官差走后,瑟瑟、蒙佳、水晶、桃敏四人已迅雷不及掩耳……总之就是非常快的度回房收拾行囊,并且在风息的惊叹中,于瞬息之间立于沈卿缡面前,可谓是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第396章 朝歌城乱(10) 对于的沈卿缡的话,他们向来深信不疑,哪怕这些话听起来毫无根据。笔趣阁Ww『W. biqUwU.Cc 另一道抓他们回帝都的圣旨即将到达离城,无论从哪方面看,现在回帝都都是九死一生。瑟瑟和太后和郝家的联系被切断了,恐怕太后和郝家如今在帝都很难熬,而桃敏和灵息阁似乎也被切断了联系。 他们已经被孤立起来,此时回帝都,无疑将失去自由,甚至连性命都会握在别人手中,那么一切都将被动。 所以,不能被抓! 瑟瑟挽起沈卿缡的臂膀,坚定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悲壮感,说道:“我们逃吧!” 蒙佳、水晶、桃敏神情决然,全部点头附议。 风息对四人的表现很不满,“逃”这个字是绝不会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认为自己至尊的霸气受到了质疑,有他在的地方,谁敢抓他们? 然而他没能说出心中的话,因为沈卿缡料到他必定会牢骚,于是就没给他牢骚的机会。 沈卿缡微笑着开口:“瑟瑟与我心意相通,竟已预知到为夫心中所想。不错,我们是要走,但这不是逃跑。” “不,你误会了,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是真想逃。” 瑟瑟脸红了一下,心想自己要是和他心意相通,岂不是智商要碾压帝都所有人?下一瞬她又愣了愣,现沈卿缡沈大人的这句话根本是在调侃自己,以沈大人机智无双的脑袋会看不出她的内心世界? 所以啊,他就是在耍她好玩! 眼下事态紧急,她懒得争一时口舌之快,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人有多无赖! 不过话说回来,除了奶奶突然离世,沈大人陷入情绪低谷险些出不来外,他何时表现出一丝的紧张?即使当初被武王莫谦围困,他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也正因为他的淡然使得他透着几分神秘难测,于是几乎所有敌人都被他迷惑了。 他至今从未败过! 看着沈卿缡油嘴滑舌的模样,瑟瑟忽然轻松许多,想起很久以前他对她说过的一句话——“有我在,天塌不了”。 是啊,有他在,太后姐姐依然会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小皇子终将会是应秋的小皇帝,而她的娘家也没人敢动分毫,灵息阁还是隐藏在黑暗里的朝廷组织……只要他在,她还怕什么担心什么呢? “在走之前,我还要等一个人。”沈卿缡不再逗瑟瑟,严肃地展开话题,“一个从北方赶过来的人,虽然从北到南需要时间,但我相信,他会是整个应秋度最快的那个人,毕竟他对我讨厌至极,或许恨之入骨也不为过。” 一个远在北方却对沈卿缡讨厌至极的人! “韩广沐大将军?”瑟瑟不是十分确定地说道。 就是这个人千里迢迢回到帝都,把帝都搅得天翻地覆,奶奶因此一病不起,卿缡因此被贬离城,最后这个人自己也没得到半分好处,说不恨是不可能的!而这种恨是相互。 帝都百姓当他英雄,他是应秋第一武将,朝中百官却没人喜欢他。 第397章 洛老丞相(1) 重新提起这个人,瑟瑟终于明白这个人为何如此招恨,因为这个人真的很令人憎恨——为了报复,毫不顾忌自己的安危,这种玉石俱焚的做法,没人会喜欢! “就是他。』『笔Δ趣阁WwΔW. biqUwU.Cc”沈卿缡揉了揉瑟瑟的头,仿佛是在夸她聪明,然后又道:“帝都那位似乎认为,放眼天下,只有韩大将军才是我沈卿缡的对手或是克星。当然,这里所指的不是谋略而是敢于与我正面冲突的勇气,简单点说,像韩大将军这种在战场上勇敢杀敌的真正英雄,代表的是正义和光明,而我背地里阴人的种种手段上不得台面,就像灵息阁属于黑暗。阳光终会战胜阴暗,就像邪不胜正。” 听完沈卿缡的长篇大论,风息欣慰地说道:“你终于承认你这个人阴险狡诈不是好人了。” 瑟瑟无言以对。 蒙佳担忧道:“既然帝都那位动用韩大将军抓大人,大人为什么还要等韩大将军?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这个问题也是在场所有人关心的问题,当然他们并不认为沈卿缡是温顺的绵羊,而韩大将军也不是猛虎。 “因为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很需要韩大将军的帮忙啊。”沈卿缡的手落在瑟瑟的肩上,敛去笑容,认真而严肃地说道:“瑟瑟,有件事要拜托你。” “呃……你说。”瑟瑟晃了晃神,不确定沈卿缡是认真的还是逗她玩的。 沈卿缡道:“我和风息在此等候韩大将军,你们剩下的人帮我去请一个人。” “请谁?” “老师。” ****** ****** 沈卿缡的老师被世人尊称为老丞相,尽管老丞相远离朝政远离帝都好些年了,但是老丞相的声望在朝廷在民间从未减少分毫。 沈卿缡很难得的用了个“请”字,没有直呼老丞相“老头”,而是恭恭敬敬的喊了声“老师”,说明请“老丞相出山”这件事非常重要。瑟瑟不敢耽搁,从沈卿缡处拿到老丞相的住址后,带上蒙佳、水晶和桃敏三人匆匆上路。 没有人怀疑沈卿缡的决定,至少在进入老丞相所在的悠城之前,所有人都认为这样的安排百利而无一害,加上去悠城的路上没有官差阻挠也无刺客暗杀,一路畅行无阻,使得他们越来越觉得前途一片光明,身心随之放松。 只要请动老丞相回帝都,所有难题将迎刃而解,因为老丞相代表的是先帝的意志,这里的先帝并非刚刚离世的念帝,而是念帝和逊王爷的父亲信帝。老丞相和信帝从小一起长大,他们是君臣,更是一生的挚友,没有人会怀疑或者违背老丞相,因为他代表的是信帝,那位创造应秋太平盛世的明君! 天气逐渐转冷。 天空飘着零星的雪花。 瑟瑟坐在温暖的车厢里,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而微微摇晃,然后她忽然想起来,韩大将军闯入帝都打破宁静,也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季节。 她掀开车窗一角,望着渐行渐近的悠城城门,思绪飘到了很远的离城。 第398章 洛老丞相(2) 不知卿缡是否等到韩大将军,不知他们此时是否离开离城。Ω』笔Δ趣Ω阁Ww『W.ΩbiqUwU.Cc 她走的时候太匆忙,忘记问他,要韩大将军帮什么忙,好在以她普通人的智商是猜不出沈大人算尽天下的计谋的,所以不多想,只是好奇他要如何说服那个似孤狼般冷酷的韩大将军。 想来韩大将军对于沈大人是有些威胁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韩大将军而被赶出帝都在外颠簸了大半个应秋,几次命悬一线。 沈大人智谋过人,但是铁血的韩大将军似乎不买账,他不会给沈大人算计的机会,他会直接用拳头硬碰硬! 文弱书生似的沈大人又怎么是一身杀伐的韩大将军的对手? 尽管沈大人有魔教长孙风息陪同,但她还是有点担心,毕竟韩大将军是应秋公认的第一武将,而风息的名号她却从没听说过的,哪怕风息的手段极其残忍决绝,她依然觉得韩大将军更胜一筹,何况韩大将军统领大军,不可能单枪匹马。风息经常夸赞自己一个人能打一个军队,但到底能不能打谁也不知道谁也没见过。 瑟瑟越想越不对劲。 卿缡叫她去找老丞相,到底是为了请老丞相出山,还是故意将她支开?或者两者皆有? 不管怎样,现在的局面已经是卿缡和风息迎战韩大将军的千军万马了!证据就是蒙佳跟着她一起走了,蒙佳向来和卿缡形影不离,是卿缡的左膀右臂,这次却没有留在卿缡身边,因为蒙佳不会武功不能打!而能打的桃敏跟着她是因为她在路上需要一个保镖! “停车!” 瑟瑟大喊出声。 她想回头去找他! 要逃一起逃,要被抓就一起被抓! 马车停了下来,却并非瑟瑟叫停才停的,而是在她还未喊出“停车”二字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了。 瑟瑟没有现这个细节,她拉开车门,准备做出一个可能会影响大局的决定。 就在这时,寒冷猛然灌入车厢,雪花飘在她温暖娇嫩的脸蛋上,转瞬化成一滴小水珠,冰冷冰冷的。 她打了个激灵,心中那团冲动的火焰顿时被浇灭了。 她冷静了几分,然后抬头,看见一个人! 一个非常干净整洁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安静地立在马车旁,当瑟瑟打开车门的时候,他便朝瑟瑟恭敬地拱手作揖。于是瑟瑟确定,这个人在等她,而且等了很久,因为他的头上肩膀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雪。 瑟瑟茫然问道:“你是谁?” 中年男人不卑不亢地回答:“在下行舟。” “行舟?”瑟瑟念着对方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蒙佳在旁边低声提醒道:“夫人,是老丞相身边的行舟。” 瑟瑟恍然大悟,难怪听着耳熟,可不就是几年前在帝都很有名的行舟吗? 听说信帝在世时评价行舟乃大将之材,却甘愿跟随老丞相做一名默默无闻的管家。当然行舟并不是无名小卒,虽然为人低调却难掩其将才之风,可惜他不追逐名利,跟着老丞相一起隐居了。 第399章 洛老丞相(3) 埋没人才啊! 瑟瑟在心底呐喊,看着行舟的眼神越来越复杂。Δ』Δ笔趣Δ阁Ww W.ΔbiqUwU.Cc 忽然,她走上前去,一把握住行舟的手,语气激动:“您当年为何拒绝入朝为官呢?以您的才华定能立下大功啊,当年先帝爷说您是大将之材,如果您现在在朝廷,哪里还有韩大将军什么事啊!” 说了这么多话,最后一句才是她的重点,也是她此时此刻的肺腑之言。 韩大将军能打,行舟也能打,然而论兵法谋略,韩大将军是万万比不过的。 沈大人是老丞相的学生,除了天生基因好之外,后天因素也很重要,沈大人从老丞相手中习得一身能掐会算的本事。 她听说行舟算是老丞相的半个学生,又从年轻时候起就跟着老丞相,比卿缡跟随老丞相的时间更早更长,如今依然在老丞相的身边日夜接受熏陶。 她就不信韩大将军会是行舟的对手。 假如行舟入朝为官,带兵打仗就没韩大将军什么事了,那么韩大将军就不会惹出一大堆麻烦,她和卿缡不用远离帝都,如今也不用分隔两地,想起来一把辛酸泪! 行舟显然没意识到瑟瑟会突然情绪失控,稍稍愣了一下,然后听瑟瑟说完话,他又理解般地微笑起来。 正如瑟瑟想的那样,行舟很聪明,他有着沈卿缡一样的敏锐的洞察力,能一眼看穿一个人的内心,如果他有野心,他可能是沈卿缡在这个世上真正的对手,但他又不可能是沈卿缡的对手,因为他低调内敛无所求。 行舟看穿了瑟瑟的小心思,笑道:“沈夫人这些年辛苦了,老师吩咐我在此等候夫人入城。” 他的这一声“老师”和沈卿缡的“老师”意义不同,沈卿缡是老丞相正式收入门中的学生,是老丞相的传承人,而他从未拜师入门,只因老丞相平时也会传授他学业,所以他尊称老丞相为“老师”。 瑟瑟怔怔道:“老丞相怎么会知道我今天要入城?” 她非常肯定,包括卿缡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曾写信老丞相,因为走得匆忙根本来不及。 行舟浅浅一笑,没做解释,道:“老师在家中等了许久,夫人请随我入城。” 瑟瑟望着行舟那个高深莫测的微笑,恍然间都明白了! 卿缡算尽天下人,他远在南方边境却把帝都里面的人的想法算得一清二楚,连他们的行动都逃不过卿缡的计算中,那么作为卿缡的老师的老丞相,当然不可能比学生弱,自然也早就把他们的行动算得滴水不漏。 唉!瑟瑟认命似的暗叹,不是她智商低,是她身边人的智商都出了正常人,和这群人相处久了,自尊心特别受挫。 瑟瑟转身重新回到温暖的马车车厢里,刚坐下便嫌弃地瞥了眼蒙佳。 蒙佳不知自己哪里惹到了夫人,郁闷地摸摸下巴。 行舟温和的脸庞露出满意的笑容,朝蒙佳点头示意跟随他,然后向城中走去。 瑟瑟没有关上车门,她望向行舟洒脱从容的背影,又看了看驾车的蒙佳,同样是昔日丞相身边的人,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第400章 洛老丞相(4) 马车缓缓驶入悠城。笔 ΔΩ趣阁WwΩW.』biqUwU.Cc 雪,不知何时停了。 三三两两的悠城百姓走上街道,有人趁着雪停赶路赶工,有人拿着扫帚清扫门前的积雪,也有人特地放下手头工作向行舟行礼,以示尊敬。每当这时候,行舟便停步还礼。期间双方不一言,于是这段路走得异常安静。 偶尔会有几个小孩从门后或巷中欢快地跑出来,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小脚印。 车轮碾压着地面的雪,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悠城就像它的名字那样,处处透着悠闲安乐的氛围。比起无论何时都热闹非凡的帝都朝歌城,比起那座静得令人心生恐惧的边境离城,悠城宁静和美的气氛真的非常舒服。 瑟瑟不止一次在心里感叹,怪不得老丞相离开帝都后选择在悠城定居,这里很适合养老! 当然,老丞相究竟为何选择悠城,大概只有老丞相那一辈的老人才懂吧。 又过一会儿,瑟瑟闻到一股淡雅的花香,在冬季里显得那样清冷傲然。 她记得这个香味,前些年,念帝带着亲近的大臣和宠爱的妃嫔在梅园赏梅,她当时就在这群人中间。 梅园以前不叫梅园,据说信帝将大批梅花栽入梅园后,梅园因此得名。提起信帝,世人总会想起老丞相,想起君臣二人在梅树下温一壶梅酒,不谈国事只聊家常。那幅画面很美,不止在民间口口相传,连史书都忍不住留下一笔。 马车在一座寻常的宅院前停下,瑟瑟走下马车。 院门大开,一位须花白的老人手握扫帚,在一棵含苞待放的红梅树下清扫白雪。 听到马车的声音,老人回过头来,微笑说道:“来了啊。” 瑟瑟有些愣。 她眼前的老人慈眉善目,身穿随处可见的家居服,做着一路上老百姓都在做的活,年纪虽然很大,却完全看不出老年人的孤寂与腐朽,老人精神很好,笑容很温柔。 蒙佳低声提醒道:“夫人,这位就是老丞相。” 瑟瑟有些手足无措,紧张地行礼,乖巧地喊了声:“老丞相。” 当年第一次见卿缡的奶奶她都没有这么慌张,甚至于看见高高在上的皇帝她都很平静,可不知何为,面对德高望重的老丞相时,她自然而然的生出了敬畏之心,而老丞相明明一脸的和善。 “卿缡喊我一声老师,你是他的夫人,理应喊我老师。”老人笑起来,把扫帚交给行舟,“我啊好不容易过上几年悠闲的生活,你若再喊我丞相,我岂不是又得回去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了?” “老师。”瑟瑟愧疚地喊道,心想她此行目的就是要把老丞相拉回帝都操心国家大事,而且卿缡平时都喊老丞相为老头。 老人玩笑似地说道:“对了,我倒是忘了,臭小子背地里都喊我老头,只有有求于我的时候才会叫我老师,你可不能学他,我虽然老了,不过被人喊一声老头,心里头总不是开心的。” 瑟瑟大惊! 第401章 洛老丞相(5) 瑟瑟大惊! 果然是卿缡的老师,洞察人心的本事一模一样!她心里想些什么,老丞相居然一清二楚! “我好歹是他的老师,远离帝都这么些年,他连一封信都不托人捎过来,如今遇上麻烦终于想到我了,居然连句话都不带。笔趣阁Ww『W.ΩbiqUwU.Cc”老人神情微怒,望着远方,仿佛望到了千里之外的沈卿缡,说道:“他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师吗?” 行舟站在一旁微笑。 老师一生为国操劳,没有为自己留下一儿半女,所以把学生都当成自己孩子般看待,特别是对卿缡。 卿缡聪明过人,学什么都快,尤其是在推演计算方面,老师很是喜欢。可惜卿缡不喜欢老师,因为这世上能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人,只有老师一人,谁会喜欢自己的克星呢? 不过,就算卿缡对老师冷冷淡淡的,也不影响老师对他的喜爱,经常在嘴边念叨着那个无情无义的臭小子连封信都不写。 对于老师的念叨,他早已听习惯了。 瑟瑟不了解老人的性情,所以很尴尬,非常尴尬。 老丞相德高望重,是国宝级人物,更是老师长辈。她两手空空而来也罢了,竟然还想着讨点好处回去。 刚才的话她听得很清楚,老丞相对于回帝都一事不怎么情愿,老人家现在就想过个安宁的晚年,扫扫雪赏赏梅,一点都不想看见朝廷的尔虞我诈。 这叫她怎么好意思把“请您回帝都主持大局”几个字说出口呢? 行舟看着瑟瑟那种想说些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的为难模样,又是微微一笑,说道:“卿缡早已料到您不会对混乱的朝局坐视不管,所以才什么都没说。您看,他把自己珍视的妻子送到您身边,不就是因为您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信任的人吗?” 瑟瑟很想说,她不是被送过来的,是她自己走过来的。 但是她不敢多说话,一是因为眼前这两个人的头脑都已出正常人的范畴,她要是不小心说错话,多没面子啊!二是因为行舟的言语处处在为她解难,她若不知趣的打断,显得多么的愚蠢啊! “你不用为他说好话,臭小子心里想什么我会不知道?把他的小妻子放在我这里最安全,他没有了后顾之忧,便要去碧野攻城掠地报仇雪恨。他算到我不会对朝廷的内乱坐视不管,等我回帝都把一切稳下来,他再拿着碧野的砖瓦城池回来邀功请赏,能省去他多少麻烦啊?臭小子算计的好啊!连我都不放过!”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老人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种欣赏与欣慰并存的笑容。 瑟瑟看着老人的笑脸,现有转机。 虽然卿缡叫她来找老丞相似乎有另外一些意思,这时候她却没时间多想。 瑟瑟小心翼翼地问:“老师您是同意与我一起回帝都了吗?” 老人伸了个懒腰,笑容里多了一丝感叹,说道:“我很久没回帝都看看了,趁着身子骨还硬朗,回去看一看也好,等再过几年我就是想回去也走不动了。” 第402章 洛老丞相(6) 瑟瑟太高兴了,险些欢呼出声。笔 趣 Ω『 阁Ww W.『biqUwU.Cc 蒙佳、水晶、桃敏三人相互对视,眼里写满喜悦,他们差点以为完成不了大人交代的任务了,好在有惊无险,老人还是那位忧国忧民的丞相。 瑟瑟感激地朝行舟点了点头,如果行舟不在,老丞相可能还是会和他们一起回帝都,但是没有行舟,她绝对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老人终于望向瑟瑟,说道:“你是叫郝瑟吧?” 瑟瑟乖顺地回道:“是,老师您叫我瑟瑟就行。” 老人慈爱地微笑起来,伸手入怀,摸出一个红色的信封,递给瑟瑟,道:“你与卿缡大婚时我没有到场,现在补上不晚吧?” “这……”瑟瑟的手有些颤抖。 老人家一把年纪,无儿无女,她千里赶来,连水果都没有准备,现在竟然还厚着脸皮拿人家红包。 这么一想,瑟瑟的脸颊微微泛红,怪不好意思的。 从老丞相摸红包的手势来看,显然早就准备好了。 她怎么就这么没心没肺呢?一点孝顺心都没有! 这事全怪沈大人,他怎么这么不是人呢? 老丞相是他的恩师,平时连封信都不写,现在还逼着老人家回帝都收拾烂摊子。她就不信姓沈的臭小子不请老丞相就做不成事!刚才老丞相说了,老丞相出马能省不少事。呸!那臭小子就是怕麻烦,连自己的恩师都利用! 瑟瑟双手接过红包。 沉甸甸的大红包捧在手心,心里又把沈卿缡骂一顿。 骂完之后,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老丞相不会是在贿赂她吧? 她望着老人温和慈善的脸庞,又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顿。 她怎么也这么不是人呢?老丞相高风亮节一身正气,需要贿赂别人吗?老丞相一句话,这世上有的是人抢着帮忙啊,她怎能怀疑老丞相别有用心呢? 瑟瑟急忙说道:“谢谢老师!” 老人含笑道:“乖孩子。” “沈夫人从离城而来,长途跋涉……”行舟顿了顿,话锋一转,问道:“累吗?” 瑟瑟摇摇头:“不累。” 别说他们这两年几乎天天在外赶路,身体早就习惯了奔波,就算真的很累,收了人家的红包,又拜托人家帮忙,怎么好意思说累呢? 行舟认真说道:“不累的话,我们这就出回帝都吧。” “啊?”瑟瑟很是突然,然后茫然地看向老丞相。 老人双手笼在袖中取暖,身姿端正不阿,然而眼睛微眯,笑望瑟瑟一行人,那笑容里似乎藏着某种深意,好像在说——就算你拒绝,我也有千百种方法叫你同意。 瑟瑟感到不自在,下意识地点点头。 她现眼前的老丞相,很像沈大人给别人挖坑时候的感觉,透着一股子老谋深算的味道。 雪,再次从天空静静飘落。 庭院里的红梅,含苞待放,等到完全绽放之时,老人已经离开悠城很久了。 帝都之行千里远,老人的脸上始终平静,然而从赶路的度来看,他很急。 这趟与老丞相为伴的远行,令瑟瑟想明白很多事。 第403章 大局已定(1) 比如,老丞相是这世上唯一能看透卿缡内心想法的人,所以卿缡不喜欢老丞相,一直以来他带给世人高深莫测的感觉,在老丞相面前如同儿戏,所以他也不愿意亲近老丞相。笔趣阁Ww『W. biqUwU.Cc 又比如,卿缡叫她来找老丞相,并非要她来请老丞相出山,而是希望她能跟着老丞相,这世上怕是没人敢动老丞相身边的人。她安全了,他才可以放手一搏。 老丞相早已猜到卿缡要做的事,于是在悠城等着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师徒俩相隔千里,却能心意相通。 这么想着,瑟瑟的心里有些小小的吃醋,因为她从来猜不透卿缡的心里在想什么,好在她要回帝都了,那里有一大群人的智商和她不相上下,她并不是那么的孤独。 她是真的想念帝都那些人了,现如今已是太后的姐姐,刚刚出世的小皇子,她的“小姐妹”晋公公,就连昔日的冤家巫贵妃都令人想念。 ****** ****** 天微亮。 朝歌城的城门缓缓开启。 卫志是看守帝都城门的守城官,虽然是个官,但身处一国的权利中心,他这个守城官小得不能再小了。 每天天蒙蒙亮就要早起开城门,一直到夜幕降临才关闭城门,白天无时无刻不在检查进出帝都的人,帝都人流量大,一天下来累得够呛,而他一干就干了十几年。 时间就是经历,他站在帝都的城门口,送走过盛世之帝信帝的灵棺,数月前又送走了碌碌无为的念帝的灵棺。他曾经站在这个地方,亲自目送洛老丞相坐在马车里离开帝都,也是在这个地方,他望着洛老丞相的学生沈大人渐行渐远。 他守着城门,见过许许多多的大人物,他们有些落魄而来风光而回,有些走着进城躺着出城,帝都风云变幻都与他无关,他数十年如一日的守着帝都的城门。 卫志打着哈欠,站在进出城的那条路中间,人远远地正对着两扇大门的门缝,望着厚重的城门在兄弟们的推动下缓缓打开。 他很喜欢这个位置,也很喜欢这个时间。这个时间的帝都正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城门处没有人来人往,很是安静。城门开启的瞬间会有风吹进帝都,那是帝都一天最早的晨风,迎面而来,总能令他头脑清醒过来。 今天的晨风里带着一丝丝的暖意,那个寒冷的要人命的冬天终于要走了。 卫志很满意,哈欠打完,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正常情况下,下一刻他应该看见一条通向城外的宽大而平坦的道路,然后一眼望到远方的原野。 今天的视野明显出现了障碍,他先看见一辆朴素寻常的马车,马车两旁各有一人一马,有点像护卫,最后他看见伫立在马车前面的中年男人。 卫志都快忘记时间过去了多久,几年前,他也是站在现在的位置,目送由中年男人驾着的马车缓缓驶出帝都,而马车里坐着的那位…… “可以进城吗?”行舟微笑问道。 第404章 大局已定(2) “可……可以……”卫志的腿有些软,说出来的话有些打结。『』Ω笔『趣阁WwΩW.』biqUwU.Cc 他现冬天真的要过去了,因为春天来了。 行舟转身坐上马车,他手握缰绳,轻轻一声“驾”,两匹高大挺拔的黑马缓缓朝帝都城门而去。 “让开让开!”卫志扬起手臂,叫守城的兄弟们退到两侧,自己也让出道路,然后拱手行礼。 守城的年轻士兵们不知车中是何大人物,竟让卫大哥如此恭敬,纷纷效仿,后退行礼。 马车从众人的身前经过,两匹单独载人的大黑马跟随在后。 卫志抬头去看,两匹马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他熟悉的脸。男的叫蒙佳,是昔日沈丞相身边的人,虽无官职在身,但朝中官员无论大小,见到他都会礼让三分;女的叫不上名字,但他知道,那是沈夫人身边的人。 马车走远了。 卫志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愣愣地望着远处渐行渐远的小黑点。 一个年轻的守城兵好奇地问道:“卫大哥,马车里面坐的是什么人?” 卫志感概万千,说道:“新帝终于要登基了!” 年轻的守城兵压低声音小心问道:“是哪位新帝?” 自从念帝驾崩,皇位空悬数月,虽然太后娘娘生有一位小皇子,但小皇子还是奶娃娃,路不会走,话不会讲,如何肩负起一个国家?太后娘娘又年轻,性子偏柔弱,不是那种可以撑起朝廷的女强人。 总之现在的朝廷是逊王爷在主持,司马平川在辅佐。 私底下有传言,逊王爷将登基为新帝,毕竟念帝走的突然,尚未立太子,与其把国家交给一个奶娃娃,倒不如由逊王爷继承大统。 不过,今天以后,传言将永远是传言,不会成真了。 卫志很想告诉这群年轻的弟兄们,老丞相回来了,念帝生前最信任依赖的沈大人回来了,太后娘娘的义妹也回来了。 然而他的话来不及说出口,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 一名军官高举进入帝都的令牌,疾驰而来。 那道令牌是不可阻拦的,因为是军报,而且还是捷报! 军官在城门口勒马停下,高声喊道:“韩广沐韩大将军和沈卿缡沈大人联手已攻下碧野锦城!” 卫志等人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那名军官便已冲进帝都,将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传遍帝都朝歌城。 碧野国,锦城,易守难攻,是碧野国的交通要塞,兵家必争之地。 应秋的开国皇帝曾说过,攻下锦城,那么夺取碧野,便如探囊取物。应秋建国百年,锦城在韩大将军和沈大人联合下,终于划入了应秋的板块。 等等! 韩大将军和沈大人联手? ****** ****** 一大清早,司马平川身穿繁复的丞相朝服,出现在逊王爷府邸的书房里。 这个时辰,他本应在光明殿等候早朝,但是接连几个消息打破了以往数月的平静,使他不得不提前做些准备。 “王爷,韩广沐和沈卿缡联手了!”司马平川的语气很不平静。 第405章 大局已定(3) 老丞相或者沈卿缡回帝都都不足以令他震惊,然而对沈卿缡恨之入骨的韩广沐,竟然会跟沈卿缡联手!大大出他的预想。笔Ω ΔΔ 趣阁Ww『W.『biqUwU.Cc 端木逊临窗而站,感慨万千,说道:“本王已经知晓,攻下碧野锦城,是父皇多年的心愿,也是应秋百年来一直想要实现的一桩大事,锦城入我应秋之手,那么碧野迟早是我应秋的土地,这是载入史书的大功啊!” “王爷,现在不是庆功的时候,沈卿缡他未必肯接受王爷的犒赏……”司马平川念头一转,“不,他是打算以此邀功,拿回大权,我们必须早作打算。” “如何打算?”端木逊自嘲地轻笑起来,“从沈卿缡走出帝都的那刻起,我们想尽办法消除沈卿缡在皇兄心里的地位,皇兄突然驾崩,我们第一时间传旨罢免沈卿缡所有官职,事后觉得不妥,又重新下旨,派韩广沐捉拿沈卿缡,结果两人联手了!” 司马平川说道:“至少不能让沈卿缡入城,我已派人查过,清晨入城的马车中没有沈卿缡。” “但是老丞相和沈夫人都回来了。”端木逊满脸无奈,苦笑,“阻止沈卿缡入城,我们阻止得了吗?现沈夫人去找老丞相的时候,我们就试图阻止过,结果沈夫人一路畅行无阻,倒是我们的人在暗中损失不少。” 司马平川低头,羞愧不已,“是我技不如人,没有料到沈卿缡竟然和江湖上的魔教有交情。” 他们的人多次想要阻止沈夫人去往悠城,但是还没有动手,就被魔教中人除去。后来沈夫人和老丞相同行回帝都,他们也曾试着阻拦,然而毫无作用。 老丞相和沈夫人大概连他们的人都没看见吧,当真可笑! 难道他和沈卿缡的差距就真的这么远吗? “司马先生的谋略不输沈卿缡,只是沈卿缡此人过于阴狠,司马先生仁爱,在这场较量中,从未想过伤害沈卿缡或者沈夫人分毫,做起事来,自然束手束脚。”端木逊信任司马平川,否则也不会用他。 司马平川摇摇头。 曾经的他很自信,因为没有和沈卿缡正面较量过;如今的他很气馁,因为他算不过沈卿缡,往往等他算到某件事的时候,沈卿缡早就替他先算好了。 端木逊不甘心,轻声问道:“可还有转圜余地?” “还有一策。”司马平川毫不犹豫地说道:“在沈卿缡回帝都前,说服老丞相,把大权交到王爷手中。” 这就是他此行王府的目的! 端木逊沉默。 当年父皇要他做个闲散王爷,不许插手朝中事,这是老丞相默许的。 父皇走后,他想从皇兄那儿得点实权,一展抱负,堂堂男儿他怎能安分闲置在家呢?然而沈卿缡处处打压他,这事老丞相从未过问,自然也是默许的。 当不当皇帝无所谓,以前的他只是不想一辈子无所作为像个废人。 如今父皇走了、皇兄走了、小皇子还小,沈卿缡不在,大权已有一半握在他的手中! 第406章 大局已定(4) 只要说服老丞相,他便能坐拥天下。笔趣阁Ww『W.ΩbiqUwU.Cc即使沈卿缡回到帝都,然而事已成定局,也只能接受他给予的恩赐,听命于他。 他和司马平川非常清楚,要做到最后一步,他端木逊必须登上皇位。 他是父皇的皇子,皇兄未立太子,若老丞相提出由他继承大统,则名正言顺! “你有几分把握?”端木逊问道。 司马平川沉默良久,说道:“三分。” 端木逊苦笑道:“三分,总比没有把握好,大不了输得一败涂地,总好过像个废物一样住在这个像鸟笼一般的王府里。” ****** ****** 清晨入城的马车直奔皇宫而去,一路畅行,无人敢拦,因为马车里坐着的老人,是受万民敬仰的老丞相。 老丞相姓洛,他的老师是应秋的开国功臣,史称“文圣”,亦有“琴仙”之名;与他一起长大的好友是信帝,史书称之为“盛世之帝”;他自己早已辞官隐居,世人仍尊称他为“老丞相”,他是应秋永远的丞相。 可以不夸张的说,老人代表的是盛世之帝,是文圣,是应秋! 不,老人坐在那儿,他就是整个应秋! 谁敢拦他,就是在敌对应秋! 一辆寻常的马车,穿过重重宫门,最后在太后的宫门口停了下来。 瑟瑟搀扶着老人走下马车。 老人挥挥手,示意行舟等人退出皇宫。 毕竟皇宫重地,男人是留不得的,不过老人是例外,谁都知道,信帝在世时经常留老人在宫中谈论国事,如果在往前追溯,在老人刚学会走路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座皇宫里玩耍了。 听见骚动的上官太后抱着哭闹不止的小皇子走出寝宫,来到院中。 一个小太监似乎受到不小的惊吓,连滚带爬地跑到太后跟前,激动异常地说道:“太……太后,是……是……” 上官太后的眉间拧着一丝烦躁,听着小太监口齿不清的话,她骤起眉头,更加烦了。 然而,当她望见缓缓走进宫院中的两个人时,她脸上的烦恼与忧愁全部变为震惊,当她把两人的脸看清以后,震惊又转变成惊喜。 或许是难以置信,或许是许久未见,或许是经历太多,上官太后明明笑出来了,眼泪却跟着涌出。 顾不得被她小心呵护在怀的小皇子,上皇太后抱着小皇子飞奔过去,大声喊起来:“妹妹!” 瑟瑟没有上官太后那么多的感触,或许是她的心不像上官太后那么柔弱,或许是她的丈夫处处护着她,她没受到什么伤害,所以她的感情没有那么丰富,不至于悲喜交加。 “姐姐!”瑟瑟唤道,鼻子一酸,眼泪竟也在眼眶里打转。 “嗯。”上官太后应道,走到瑟瑟的面前时,她终于控制住了情绪,转向老人,恭恭敬敬地喊一声:“老师。” 老人点头微笑,“你俩许久不见,去说话吧。”他从上官太后的手里接过小小的奶娃娃,往旁边的石桌走去。 上官太后望了眼小皇子,狠了狠心不再去看。 第407章 大局已定(5) 她紧紧握住瑟瑟的手,哽咽道:“妹妹,姐姐真没用,你在外受苦,姐姐什么忙都帮不上,最后还要妹妹千里赶回帝都,替姐姐解困。笔』趣阁Ww『W. biqUwU.Cc” 她并不知道,自己最近数月送出去的信都被扣留下了,还以为瑟瑟突然出现,是因为自己在信里希望瑟瑟回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司马平川确实仁慈,他把信扣下了,却骗太后送出去了,让太后心里有个安慰。 上官太后因为不清楚内幕,所有没有危机感。 “姐姐在宫里也不好过,我不在时,生这么大的事,姐姐一定夜夜睡不着吧。” 瑟瑟不提离开帝都后遇到的事,那些九死一生的事都过去了,再提起,不过是让眼前这位柔弱的太后娘娘担心而已,晚上就更睡不好了。 上官太后细细地打量瑟瑟,说道:“妹妹肯定吃了不少苦,清瘦了许多。” 以前的瑟瑟体态丰盈,极具诱惑,如今苗条了,倒是别有一番清韵。 “姐姐比我好不了多少。”瑟瑟微微一笑,“老师回来了,定会为姐姐主持大局的。”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在上官太后的心里,瑟瑟是她第一个要感激的人。在她看来,老师会回帝都,都是瑟瑟的功劳。 上官太后望着石桌旁的老丞相,对瑟瑟说道:“自先帝走后,朝中那些个大臣,全都盯着哀家和哀家的小皇子,他们竟然逼着哀家抱小皇子去光明殿主持朝局。哀家是女人,后宫不得干政,哀家向来谨记于心,倘若哀家干预朝政,百年后哀家可没脸见先帝和列祖列宗,可是小皇子还小……哀家真的好生害怕,不知如何是好。” 太后越说越委屈,到后面竟然说不下去话了。 “姐姐受惊了。”瑟瑟安慰道,心里却无比震惊,也就是说,曾经有一个掌权的机会摆在姐姐的面前,姐姐非但不珍惜,反而觉得是在害她。 这性格到底是迂腐呢?还是……果然是迂腐啊! 瑟瑟没敢多话,老丞相就在不远处,在应秋,女人到底能不能站在朝堂上主持朝政,这话题挺敏感的,虽然眼前的局势很特殊。 上官太后没有太难过,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又微笑起来,说道:“就在姐姐不知所措的时候,逊王爷站了出来,替姐姐挡下了那些狡猾的大臣。司马先生也说了,小皇子还小,等过些年再大些就可以继承皇位了,姐姐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现在国家大事一直麻烦逊王爷。司马先生特地派了许多侍卫保护哀家和小皇子,可是外面那些大臣不死心,总想着逼哀家干预朝政,这不是陷哀家于不仁不义吗?所以哀家才写信给妹妹,那些大臣多数是沈大人的同僚,与妹妹也颇为亲近,希望妹妹能说服他们。” “姐姐……” 瑟瑟的内心极其复杂,她现这位温柔善良单纯到近乎愚蠢的太后娘娘,被洗脑了! 上官太后疑惑道:“怎么了妹妹,哪里不方便吗?” 第408章 大局已定(6) “不是不方便,而是……” 瑟瑟沉思。笔Δ 趣ΔΔ 阁WwΔW.ΔbiqUwU.Cc 沈大人的同僚,又与她亲近,拥护小皇子,又敢逼迫太后娘娘,如此行为恶劣的人,不就是那个人称“汪恶霸”的汪洋汪大人吗? 犹记得当初离开帝都,汪大人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希望他们早些回帝都,是沈大人的忠实拥护者,可以说是沈大人一党的脑人物。朝中人都知道,沈家是太后娘娘的人,汪大人又是沈大人的人,无论怎么想,汪大人都是站在太后娘娘一边的,结果却被太后娘娘误认为是狡猾的大臣! 估计汪大人有苦难言,智商方面比不过沈大人,洗脑功夫又比不过司马平川,能在朝廷支撑到今天,也是不容易啊。 瑟瑟想清楚后,说道:“姐姐,我们先不谈那些大臣,姐姐不觉得,小皇子虽然还小,但也不是不可以继承皇位啊!国不可一日无君,小皇子先继承皇位,再慢慢成长,这段成长的过程中,姐姐可以认命信任的大臣,代替年幼的皇上主持朝政,等皇上成年后,再正式把国家的重任交到皇上手中,为何一定要等小皇子长大呢?” 上官太后有些迷茫。 先帝走的突然,群龙无,朝廷乱成一锅粥,大臣们都问她怎么办,她一个深宫里的女人,哪里应付得来,便一直处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从未思考过这些问题。她心里认定的那些事,都是别人灌输给她的。 现在,瑟瑟问她这些问题,她犹豫着说道:“可是,司马先生说……” 司马先生说的话,为什么和妹妹的相反呢? 瑟瑟又道:“姐姐,您不觉得,这是司马先生在拖延时间吗?小皇子一日不登基,皇位就一直空着,皇位空着,别人就有机会坐上龙椅。您忘了吗?逊王爷是先帝的亲弟弟!” 她不想把那位温文尔雅的逊王爷想的那么坏,可是关乎到己方的利益,她不得不往那方面去想。 看来她和沈大人在一起太久了,久到凡事先从利益谈起;也或许这本来就是郝瑟的性格,商人之女,以利为先,不是很正常吗?何况离城之行太累了,她不想重走一遍。 上官太后眉头紧锁。 比起逊王爷和司马平川,她更信任瑟瑟,所以她很认真的思考了瑟瑟的话,然后她现所有的事情都是骗局,她却傻乎乎的都信了。 那些口口声声说保护小皇子的人,是想陷害小皇子;那些看似要陷害她的人,反而是想保护她们母子。 瑟瑟继续说道:“司马先生派人保护姐姐和小皇子,这是在软禁姐姐。外面那些大臣希望小皇子登基,司马先生不能如他们的愿,所以不给姐姐和那些大臣接触。” 上官太后,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老人抱着小皇子悠然而来,他一边把小皇子哄的咯咯笑,一边说道:“瑟瑟能把整件事情看得如此通透,太后应当多向她学习。” 瑟瑟脸一红,谦虚道:“是老师教的好。” 第409章 大局已定(7) 老人笑道:“你们想想,下一步该如何走?” 上官太后刚从迷局中找到些许头绪,哪有什么主意,便向瑟瑟投去求助的目光。笔趣阁Ww W.ΩbiqUwU.Cc “请老师指示。”瑟瑟乖顺地说道,不敢在老丞相面前班门弄斧。 老人将乐不可支的小皇子送到瑟瑟怀里,然后背着手往正殿走去,边走边道:“我们就在太后宫中打扰几日,关上大门,谁都不见。” ****** ****** 当初司马平川对端木逊说,他有三分把握说服老丞相拥立逊王爷为新帝,接着一连三天他都没能见到老丞相,而且看太后宫大门紧闭的架势,这种情况似将持续下去。 帝都局势如今微妙异常,其中光明殿的早朝最是尴尬沉默。 念帝归天后,皇位空悬至今,早朝一直由端木逊代为主持,随着太后和小皇子在后宫日渐销声,几乎所有人都认定端木逊已是新帝,就差一个登基仪式而已。 然而老丞相带着沈夫人突然回帝都,沈大人和韩大将军突然联手,沉默已久的朝廷忽然想起来,那位深得念帝信任、曾经一手遮天的沈大人还活着,并且远在千里之外,看似一言未,已然赢了大半。 端木逊和司马平川对此束手无策。 沈卿缡立下大功,只等班师回朝,大家心里都明白,沈卿缡回朝的那天,就是新帝登基的那天,而新帝绝不会是端木逊。 既然不是端木逊,那些久经朝局的朝臣们自然不会拥戴他,早朝就显得异常清冷,明明国家生大事了,却没人站出来把话挑开。 端木逊很尴尬,众朝臣很沉默,双方僵持许久,最后太监宣布退朝。 没有皇帝坐镇的光明殿很是松散,朝臣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全无往日的庄严肃穆。 礼部侍郎何能一退朝,便紧紧追着户部尚书汪洋。 他们二人曾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自从沈卿缡远离帝都、念帝驾崩,端木逊上位,他们两个的阵营都没讨到好处,索性不吵了。 此时何能试探着问道:“汪大人,沈大人几时回朝啊?” 汪洋斜眼冷哼一声,他自己都不知道呢! 何能三两步拦住汪洋的去路,小声说道:“别这么冷漠啊汪大人,我这不是有心要加入贵组织吗?” 汪洋道:“见风使舵!” 何能厚着脸皮说道:“汪大人这话不对,沈大人尚未离开帝都时,我就有归顺的心思了,你且想想当时我的态度?” 汪洋回想当时,何能确实是一副讨好的嘴脸,不禁点点头。 何能笑道:“就是嘛,沈大人走后,我不是一直保持中立吗?我现在是归心似箭啊!” 光明殿的台阶上。 何战野望着广场上正在生的那一幕,轻声说道:“爹,要不要把叔父拉回来?” 他口中的叔父自然是何能,何德的亲弟弟。 何德冷声说道:“不必!” 光明殿大殿门口处。 端木逊遥望汪洋、何能,那二人昔日站在不同阵营吵得不可开交,如今站在一起相谈甚欢。 第410章 大局已定(8) 朝中人人皆知,汪洋是沈卿缡一党的脑,而何能是何家人。『Δ笔趣 Δ『阁WwW.biqUwU.Cc 念帝在世时,朝廷分两大阵营——何家和沈家,前者要弱于后者。念帝归天后,恰逢沈家失势,可惜巫贵妃膝下无子嗣,何家即便想做大,也没有可以拥立的皇子,只得投靠端木逊。 此时,端木逊又将目光转向另一处的何德父子。 何家的当家人何德,正望着自己的弟弟何能与汪洋亲密交谈,始终无动于衷,这说明何德默许了何能亲近汪洋,也表示何德有意转移阵营。 何德是个聪明人,至少被沈卿缡无数次打压欺凌后,他很清楚单凭端木逊身边那位温和的司马平川是成不了大事的。他甚至认为,即使端木逊已经登基为帝,沈卿缡也能把端木逊拉下皇位。 司马平川站在端木逊身侧目睹了一切,说道:“王爷,平川无能,连老丞相的面都不曾见到。” “司马先生,如果是沈卿缡处在我们如今的位置,他会怎么做?”端木逊遥望远方,似乎望出了皇城,望到了帝都以外的世界。 司马平川心头一跳,“王爷!” 端木逊收回视线,淡淡道:“司马先生,敢不敢跟本王闯一回太后宫?” 司马平川已经猜到端木逊的打算,然而亲耳听见,还是令他无比震惊。 他或者逊王爷与沈卿缡最大的区别是君子与流氓,君子遇事求名正言顺,所以王爷迟迟不曾登基,他们希望史书上记载的是太后或者老丞相恳请逊王爷继承皇位,而不是逊王爷以不正当的手段得到皇位。 可如果是沈卿缡,必然会不折手段。 司马平川抬头望天,似乎把头抬得越高,点头的时候便越重,这代表了他的决心,同逊王爷共同进退,无论成败。 今天的早朝拖得有些久,阳光从琉璃瓦间照射过来,把光明殿前广场上群臣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一名年轻的小太监踩着人影,脚步飞快地穿过人群,向着光明殿小跑而去。 大家都在往外走,他却往里走,没一会儿功夫便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而且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找端木逊,因为端木逊就站在光明殿的殿门口,就连端木逊自己都这样以为。 司马平川的头最终没能点下去,他察觉到周围的异样,望向那名小太监,喃喃自语:“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 小太监跑上光明殿的台阶,在端木逊和司马平川面前站定,然后转身,面朝光明殿前广场,面向群臣,高声喊道:“太后驾到——” 他把尾音拖得长长的,仿佛群臣的影子那么长,长到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他的话。 “怎么回事?”司马平川重复刚才的问句,不过这次的问题明显有针对。 太后怎么会离开自己的宫殿?即使多了老丞相和沈夫人,他们也不可能自行出宫,要知道太后的宫殿四周是有禁军看护的,那是个有进无出的地方啊! 司马平川把目光转向端木逊,端木逊也正看着他。 第411章 大局已定(9) 与此同时。』『笔Δ趣阁WwΔW. biqUwU.Cc 光明殿前广场上。 汪洋、何能整理衣冠,并排站立,率先叩拜下去。如果仔细观察,会现他们二人的脸上洋溢着难以隐藏的胜利的喜悦。 紧接着,何德父子匆匆走下台阶,跟着跪拜下去。 何德的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然后,群臣下跪,高呼:“臣等恭迎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端木逊和司马平川向群臣跪拜的方向望去。 那里是一扇大门,大门之外是朝廷的办事机构皇城,大门之内是皇帝和朝臣们议政的光明殿,但严格来说,大门外是皇城的主干道,大门内是光明殿前广场。 此时,年轻的上官太后身披暗红色系的华贵朝服,一脚刚跨过那扇大门。 前来通报的小太监急急忙忙跑下台阶,直奔太后而去。 像是一种警示,端木逊和司马平川不敢继续在高高的光明殿前停留。如今整个天下都很清楚,皇位空悬,太后的地位最高,谁能左右太后的心思,谁就能站的更高,显然端木逊已经做不到了。 上官太后越过端木逊,目不斜视地走上光明殿台阶,最终在大殿前停步。 她转身面朝群臣,双臂平举,说道:“众卿免礼!” 群臣谢恩,纷纷起身。 如果说念帝最信任的人是沈卿缡,那么上官太后最信任的人毫无悬念就是瑟瑟。 那个曾被人嘲笑过的商人之女,碧野国武王爷眼里的花瓶,不认识她的人都觉得她不过是仗着丈夫的权位才受宠的,当然也有很多人认为她是应秋的未来。 她是沈夫人,是太后的义妹! 她走在上官太后的身边,怀里抱着应秋唯一能名正言顺继承皇位的小皇子,和世人敬仰的老丞相站在一起,万众瞩目。 汪洋望着眼前一幕,险些落下激动的眼泪。 端木逊上前说道:“太后嫂嫂向来不参与朝政,极少涉足光明殿,今日怎么会想到过来呢?” 他平时喊太后为太后,很少叫嫂嫂,现在故意喊一声嫂嫂,就是想打感情牌。当年巫贵妃处处打压太后,太后顶多生闷气,从没有为难过巫贵妃;念帝归天后,他也没有亏待过太后,只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还没输。 上官太后温和笑道:“先帝走后,多亏了逊王弟弟主持朝政,才能稳住应秋百年基业不倒,也怪哀家胆子小,没有勇气撑起混乱的朝纲。” 端木逊偷偷瞄了眼上官太后身边的老丞相。 老人立在晨光里,双眼微咪,似乎没有睡醒的样子,东风吹拂起花白的胡须,宁静安详的模样早已没了往日的威仪。 多年以前,端木逊曾无数次看见老人站在自己父皇的身侧,一谈一笑间,令敌人闻风丧胆,可眼前的老人哪有当年的一丝风姿?他就像一位普通的老人。 接着,端木逊又看了眼瑟瑟。 瑟瑟在微笑,微笑看他。 端木逊微微皱眉,眼前的沈夫人也不再是当年的沈夫人了。 第412章 大局已定(10) 太医院内初相见;十字街口,他于混乱的人群中将她拉起;比武场上,她以身挡住碧野国武王爷的拳掌,只为救他。』『笔Δ趣阁WwΔW. biqUwU.Cc 他们之间没有过多的交流,却生过很多生与死之事。 现如今,她微笑看着他,眼底透着几分神秘几分嘲笑,好像在说——你输了,投降吧! 终究是别人家的女人,不可能再与他站到一起! 端木逊暗叹,惋惜,把思绪拉回当前。 以前的太后痛恨踏入光明殿,拒绝干涉朝政,现在态度反转,不但站在光明殿前,似乎有参政的打算。 是老丞相的教导,还是沈夫人的暗示?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太后之所以能顺利走出后宫,是因为一个人! 这个人从始至终站在老丞相身侧,安静的仿若无物。 这是个低调内敛的中年男人,很多时候大家会把他忽略,就连他自己在前一刻也忘记了这个人。 他是行舟! 韩广沐是应秋第一武将,不仅仅是因为韩广沐的骁勇善战,最重要的是韩广沐的武功,当年武王爷都对韩广沐忌惮三分。然而,韩广沐面对行舟,却是反过来对行舟颇为忌惮。 小小的禁军又如何是行舟的对手? 论武,行舟不怕禁军,论理,太后宫的所有人都不怕禁军! 当初他和司马先生利用太后不想干预朝政的心思,派禁军保护太后宫,营造出他把太后软禁的错觉,让朝臣以为,太后和小皇子大势已去,帝都由他做主。但实际上,太后想出宫,随时都可以。 端木逊看明白的事,司马平川自然都看出来了。 司马平川很后悔,他为什么不早点闯入太后宫,同老丞相谈判? 不!念帝突然驾崩的那个夜晚,他就应该随便找个理由把沈卿缡杀了,然后控制住太后,扶逊王爷登基。而不是派遣韩广沐去抓捕沈卿缡,结果韩广沐非但没把沈卿缡抓起来,反而联手立功。 这不就是沈卿缡的惯用手段吗? 一个人在远处把局设好,然后笑看局中人斗得你死我活,在所有人都猜不出他想干什么的时候,他就会站出来,告诉所有人——他沈卿缡是胜利者,且是唯一的胜利者! 司马平川低头沉思。 他还能做些什么?挽回些什么? 端木逊转向上官太后,说道:“太后嫂嫂言重了,这些都是皇弟分内之事,只是不知太后嫂嫂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上官太后想了想,望向老丞相。 老人在阳光里闭目养神,似乎睡着了。 上官太后不知该怎么接话,有些无措,又去求助瑟瑟。 瑟瑟安慰道:“姐姐放心,老师说到了,就一定到了。” 她刻意把声音提高了一些,于是该听见的就都听见了。 什么到了? 底下的汪洋、何能等人两两互望,似乎都想在对方的眼里得到与自己同样的想法,有些甚至低声交流了几句。 端木逊脸色微沉,偷偷斜了眼身后的司马平川。 司马平川低着头,脸色好不到哪里去。 第413章 大局已定(11) 什么到了? 自然是沈卿缡到了! 从老丞相、沈夫人踏进帝都的那刻起,端木逊和司马平川千防万防,防得就是沈卿缡回帝都! 他们在帝都的大街小巷各个角落安插眼线,直到今天早朝前,都没人看见沈卿缡回帝都。笔 』趣Ω阁Ww『W.ΔbiqUwU.Cc就算沈卿缡在早朝时赶回了帝都,他也赶不回皇城,从帝都城门到皇城城门的这段距离,不是一个早朝的时间能到的,除非…… 除非他早已在帝都! 这不是不可能,是很有可能! 沈卿缡在朝多少年,势力之庞大,非常人能及。 汪洋这些身在明处的人藏不住沈卿缡,那就由那些活在黑暗里的人来办! 是灵息阁吗? 不对,灵息阁已经被他们控制住,连消息都传递不了,又如何藏匿沈卿缡? 那是谁?或者是什么组织? 沈卿缡手中还有多少股势力多少张牌,是他们不知道的? 司马平川的额角流下一滴冷汗,这是他接触沈卿缡以来,第一次现沈卿缡的深不可测是真的如深渊一般,看不见底摸不到边。 他不够狠也不够稳! 准备不够充分,了解不够彻底,明知胜算不大还不敢痛下杀手! 如今可还有转圜余地? 司马平川想不出来,他心底生出一丝恐惧,不是害怕自己输,而是对沈卿缡这个人感到恐惧。 他缓缓回头,望向那扇连接光明殿和皇城的大门。 端木逊和群臣们也都望向那扇大门。 不管沈卿缡用什么方式入城,到了就是到了。 不管沈卿缡之前藏在哪里,既然太后已经站在光明殿前,那么沈卿缡就不会继续藏起来。 和沈卿缡共事过的大臣们都很清楚,沈大人恪守规矩到一种无可挑剔的地步,无论他在暗地里做过什么无耻之事,在明面上,他永远是庄严肃穆,一丝不苟的。所以,他不会让太后娘娘等很久,因为不符合君臣之礼。 上官太后、瑟瑟、几乎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大门。 就在这时候,老人抬了抬眼皮,眼睛睁开一线。 行舟随之微笑起来,伸手一指,平静地说道:“太后娘娘,沈大人到了,在那儿。” 在哪儿? 众人的目光跟随行舟所指,慢慢寻过去。 那是一堵很高的围墙。 有多高? 皇城重地,自然不低。 它甚至有帝都的城墙那么高,就算是轻功了得的江湖人,面对那堵墙,都不一定翻得过去。 现在那堵高墙上骑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逆着阳光,没人能看清他此刻的神情。 那个人一动不动,仿佛和高墙融为了一体。 上官太后惊呼出声:“沈爱卿!” 以汪洋为的众大臣跟着惊叫起来:“沈大人!” 瑟瑟心脏漏跳一拍,喊道:“天啊!他在干什么?” 接着,被瑟瑟抱在怀里的小皇子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听到下面人的叫嚷声,高墙上的沈卿缡微微偏了下头,望了众人一眼。 阳光从他后脑照射过来,没有人看得清他脸上的表情,因为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第414章 大局已定(12) 他一点都不想用现在这个略显狼狈的模样被眼前这群人现。Ω』笔Δ趣Ω阁Ww『W.ΩbiqUwU.Cc 该死的行舟! 眼力好是好事,多嘴就是多管闲事! 该死的风息! 把他丢在这个鬼地方骑虎难下! 老头身边就没一个正常人! 会武功了不起吗? 好吧,是很了不起。 没有风息,他不可能顺风顺水到离州,后面也不可能活着离开离州,韩广沐不会因为打不过风息,被迫跟他去打碧野锦城! 可他是谁? 是沈卿缡! 全应秋乃至邻国都知道他沈卿缡不会飞檐走壁,就算上战场也是在后方排个兵布个阵,在安全的地方指挥下战局,等大局已定的时候再出去宣布下己方的胜利。按照他一贯的作风,此时的他应该从大门口自信满满地走进来,看着这些人把他设的局运转起来,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站出来嘲笑一下他们的愚蠢,最后宣布下自己的胜利。 他本应高高在上,冷眼看着局势展。 可现在呢? 他居然变成了一个诱饵! 沈卿缡冷冷地望着众人,嘴角浮现一丝冷笑。下一刻,他又收起所有情绪,大声喊道:“太后娘娘,恕罪臣不能向您请安行礼,还有,罪臣可能需要帮忙!” 不管沈大人是怎么上墙的,他都是要下来的。 沈大人不会武功,自己下不来,所以需要帮忙! 上官太后明白过来,急着召唤身边的人,“快!快去帮忙!” 群臣顿时像炸开了锅一样激烈讨论起来。 汪洋拉着附近的太监、侍卫,吩咐道:“快去找梯子!” 何能补充道:“要长!找最长的梯子!” 何德问身边的武将儿子,“你可有把握带沈大人下来?” 何战野惭愧道:“儿子武艺不精,这么高的墙怕是上不去。” 下面的群臣急得团团转,沈卿缡倒是一点不着急的样子。 行舟看了片刻,站出来,说道:“太后娘娘莫急,行舟可以带沈大人回到地面。” 上官太后急切道:“你赶快!” 她生怕沈卿缡不小心摔下来,那妹妹以后可怎么办啊? 瑟瑟感激地望一眼行舟。 行舟微微点头,暗示她放心,然后施展绝顶轻功,飞身而上。 群臣纷纷抬起头,跟随行舟的身影把头从一侧转到另一侧,嘴上不停赞叹行舟身手了得。 沈卿缡望着越来越接近的行舟,突然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接着耸耸肩,好像在说——我没办法,我也很无奈! 就在这时,光明殿殿顶之上,一道人影如一阵风飞掠而来。 风息在半空截住了行舟的手。 行舟理解沈卿缡的无奈,因为他现在就很无奈。无奈之下,他暂时放弃了沈卿缡,转而攻向风息。风息很强,强到他必须先解决风息的纠缠,才能救沈卿缡下墙。 两人便这么在半空中缠斗起来。 以轻功为支持,没有武器,拳掌相拼,招招刚猛,全是硬功。 行舟不是一个轻易出手的人,沈卿缡当诱饵,诱行舟出手相救,风息便可与之比试。 第415章 大局已定(13) 目的已经达到,沈卿缡高坐墙头,手支着下颚,看那二人在光明殿前广场上空打架。笔Ω ΔΔ 趣阁Ww『W.『biqUwU.Cc 风息少爷是魔教长孙,魔教练得是惟我独尊的霸道功夫,他的人就像他的功夫那样霸道而嚣张,这样的人被人利用总是要还的,所以他得满足风息少爷挑战行舟的小小愿望不是? 只不过,拿他当诱饵这件事很不好,以他对行舟的了解,随便拎一个人上墙头,行舟师兄都是会救的啊。 他沈卿缡又不懂武功,万一掉下去摔坏了怎么办? 沈卿缡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术业有专攻,这些打来打去的功夫他是看不懂的。 他只要知道这两个人很厉害,然后让下面那些人也知道这两个人很厉害,重要的是要他们知道这两个人都站在他沈卿缡一边,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风息少爷毕竟是少爷,风息少爷的诱饵当然不是一般人可以上的,看在目的均已达到,他就原谅风息了。 下面的人当然明白这两个人很厉害,帝都在职的武将中,何战野的功夫算是不错的,连他都飞不上去的墙,行舟轻轻松松就上去了,能和行舟打得难分胜负的人,能不厉害吗?至于这两个人出的什么招用得什么掌,就不关他们的事了,反正他们和沈卿缡一样,都看不懂。 可是,突然从光明殿殿顶上冒出的人是谁?皇城守卫上千,竟都没现他! 一时间,下面的人乱作一团,惊恐无比,一个个不是在喊“有刺客!”,就是喊“护驾!”。 老人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瞧都不瞧那慌乱的场面,淡然而笑道:“太后不必惊慌,那个年轻人叫风息,好武,平日里看见行舟总想比试一下,出生江湖,没规矩惯了,待会儿我训他几句,他就知道错了。” 上官太后缓了缓情绪,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瑟瑟说道:“妹妹也认识风息,妹妹去离城时,多亏风息一路保护,否则早已遭遇不测。” 上官太后听完后终于放下心,原来是妹妹的人,那就是自己人了。 下面的人也都听见了瑟瑟的话,原来那个叫风息的江湖高手,是沈大人的人啊! 老人含笑看向端木逊,似是无意的提了一句,说道:“他是皇叔的长孙,和你一个姓。” 端木逊、司马平川、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瑟瑟,但不包括沈卿缡,无一例外,全部震惊! 皇叔是谁? 那是应秋开国皇帝最小的皇子,从未受过王爵,所以皇叔不是王爷,人们便尊称为“皇叔”。 就像老丞相是永远的丞相,皇叔则是永远的皇叔。 帝都除皇宫外最大的宅院素心庄是开国皇帝赐给皇叔的府邸,他是皇族中最清闲的皇子,却拥有最高的待遇,他的一生是个传奇。当然,他离开帝都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人们都快忘记素心庄的主人是谁了。 但是有一个人一定不会忘记皇叔。 那个人就是端木逊。 当年父皇要他效仿皇叔,做个清闲的王爷,一生不涉朝局。 第416章 大局已定(14) 他是他,皇叔是皇叔。笔』『趣 』阁Ww W. biqUwU.Cc 他有他的抱负,每个人有每个人存活的方式,他的一生都不可能拥有皇叔避世隐居的心境。 沈卿缡或许是为了完成父皇的遗志,不许他干政,处处打压他。 可是,父皇又为何不许他参与朝政? 若非被逼到绝路,他怎会想篡位? 端木逊紧紧攥着拳头,“皇叔”二字隐藏的是他这些年的不甘与屈辱,还有不解与委屈。 司马平川显然比端木逊冷静。 既然皇叔是皇族,那么自然与逊王爷一个姓,姓端木。 端木是皇族之姓。 风息姓端木。 所以他的全名应该是端木风息。 这才是沈卿缡手中真正的王牌吧! 司马平川仰望远在高墙上的沈卿缡。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沈卿缡也望了过来。 隔着很远的距离,司马平川似乎望见了沈卿缡脸庞上的微笑,满是讥讽。 恐怕风息挑战行舟这一幕,也是沈卿缡算计好的,目的是要他看清楚风息和行舟的实力,更确切的说是沈卿缡的实力。 沈卿缡手中的牌实在太多了——老丞相、皇叔、端木风息、太后、小皇子,还有像汪洋这些六部大臣,就连看似绵软的沈夫人也是一张很有用的牌。 而他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即使今天逊王爷登基为帝,他相信以沈卿缡的狠劲,完全有能力把逊王爷拉下至尊帝位! 事实上,沈卿缡完全没有把端木逊、司马平川放在眼里。 他把目光转向老丞相,说道:“老师,差不多了吧?” 别人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老人却懂了,说道:“是差不多了。”然后望着光明殿前广场的上空,高喊一声:“行舟、风息,停手。” 一向嚣张的风息这一次很是乖巧,听到指令,立即收手,几个起落,便已飞到老人的身边,撒娇似地说道:“洛爷爷,我家亲奶奶不喜欢我来朝歌城,您老人家可别告诉她。” 老人微笑不语。 众人都听清了风息的话。 风息的亲奶奶还活着,那么风息的亲爷爷皇叔,是否也活着? 这是一张王牌! 老丞相可以主持朝局,稳住人心,而皇叔可以把一位现任的皇帝拉下皇位。 这代表着什么? 端木逊的野心将永远不可能实现! 另一边,行舟已将沈卿缡从高墙之上救下,顺手把他带到光明殿前。 沈卿缡的脚刚落地,立刻下跪,“罪臣叩见太后娘娘。” “沈爱卿免礼。”上官太后双手虚扶沈卿缡,一颗悬着的心随之安定,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她又骤起眉头,说道:“沈爱卿何罪之有,为何一直自称罪臣?” 沈卿缡不愿起身,长跪在上官太后面前,说道:“罪臣奉先帝旨意,出任离城县令,却同韩广沐韩大将军去了碧野锦城,擅离职守,辜负先帝对罪臣的信任与期许,故,臣有罪。” 他没有提起,在离城接到撤职的圣旨,也没有提起,韩广沐是奉旨抓他的。 他不提,是因为这两道圣旨并非皇帝所下,而是有人假传圣旨要他不得翻身! 第417章 大局已定(15) 老人状似无意地看了沈卿缡一眼。笔Δ趣 阁WwW.biqUwU.Cc 别人不懂其中深意,老人不会不懂。 沈卿缡不提假传圣旨,连端木逊和司马平川的名字都懒得提起,那么端木逊和司马平川就不会有性命之忧,这是沈卿缡给老人的面子。这件事最终会被雪藏起来,没人敢在两只老狐狸的眼皮下再把这件事挖出来。 瑟瑟难为情地把脸转到一边,不去看沈卿缡。 帝都所有人都变了,唯独沈大人不会变。 他还是当年那个道貌岸然的沈大人啊,又开始套路了! 果然,听沈卿缡认罪后,汪洋第一个跳出来鸣不平。 他上前两步,拱手行礼,痛心地说道:“太后娘娘,微臣无法认同沈大人的话!锦城是碧野国的重要城池,乃兵家必争之地。我应秋的建国皇帝当年就因没能打下锦城,错失一统天下的良机;信帝也因为没能把锦城划入应秋板块而遗憾;先帝在世时一直想攻入锦城。如今沈大人和韩大将军拿下锦城,这是我应秋百年以来最高的功绩之一啊!即便沈大人擅离离城确实不妥,但是在这件可以载入史书的功绩前,又如何值得一提呢?” 何能也说道:“微臣赞同汪大人的话。沈大人立下大功,三天前已有前线军士来报,而这三天,我们竟然对此事只字未提,未免太过冷淡了些。若是先帝在世,恐怕早已下旨召沈大人回帝都封赏。” 这话不假,先帝宠信沈卿缡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如果先帝还在,沈卿缡早已官复原职。 上官太后有些抱歉,说道:“是哀家怠慢沈爱卿了。” “罪臣不敢。”沈卿缡深深地叩拜下去。 汪洋恨恨地说道:“这事说到底,还是因为先帝过世后,皇位空悬至今,大权旁落,朝廷一滩散沙所致。” 何能赶紧接过话题,说道:“是啊太后,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虽未立太子,但小皇子是先帝唯一的皇子,必须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啊!” 二人一唱一和,这个局便走到了沈卿缡想要的局面。 表面上看,沈卿缡一直置身事外,他前来请罪,群臣却要给他立功,现在小皇子继承皇位也不是他提出来的,他不过是附议而已。 沈卿缡深深一拜,道:“臣叩请小皇子登基,叩请老丞相主持朝局!” 汪洋、何能等大臣齐齐跪地,说道:“臣等叩请小皇子登基,叩请老丞相主持朝局!” 上官太后沉默了一会儿。 来光明殿前她已知晓,今天无论生什么事,最终目的都是她的皇儿必将登基,此时此刻,她竟然略感惆怅,下意识地望了眼那个不作声的逊王爷。 如果没有她的皇儿,皇位大概就是逊王爷的了。 然而她忽然想起风息,似乎明白了什么。 父皇不许逊王弟弟参与朝政,是怕逊王弟弟谋朝串位吧,沈爱卿打压逊王弟弟,是在完成父皇当年的遗志啊! 老人笑了起来,望着众人:“虽然不喜欢被人喊老头,可我是真的老啦,江山代有人才出,主持朝政的人既然回来了,我也该回去养老了。”说完,他俯身上前,拍了拍沈卿缡的肩旁。 第418章 大局已定(16) 就像当年信帝过世念帝登基,老人说自己老了,郑重地拍了拍沈卿缡,于是沈卿缡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笔趣阁Ww』W.』biqUwU.Cc 今天,在即将登基的小皇子面前、在上官太后面前、在群臣面前,老人再次提到自己老了,再次拍了沈卿缡的肩膀。 对一些人而言,这是沈卿缡又一次掌握了大权;对另外一些人而言,这是沈卿缡又一次肩负起了国家大任。 不管怎样,大权与重任都已压在了沈卿缡的肩上。 以汪洋、何能为的大臣们齐声说道:“请沈大人回朝主持大局!” 上官太后这回心如明镜,说道:“沈爱卿,皇儿还小,需要一位老师教导他何为君何为治国,在皇儿成长的这些年,国家更需要一位辅政大臣。先帝信任沈爱卿,哀家认为,这世上没有比沈爱卿更适合的人选了,沈爱卿莫要推辞。” 这就是沈卿缡今后的大权——辅政大臣,代替年幼的皇帝治理国家;皇帝的老师,此生只有皇帝向他行礼,他再也不必向任何人行礼! “臣遵旨!” 沈卿缡深深地叩拜下去。 这是正式上任前,他的最后一拜。 他的额头紧紧贴着地面,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表情。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浅笑,那是胜利的笑意,透着几分狡猾。 这就是他的手腕,大权握在他手中这件事,不是他自己要拿的,是他的老师老丞相指明给他的,是上官太后亲口认命的,他们甚至不问他愿不愿意接受。 事已成定局,老人默默转身,在风息的搀扶下,缓缓步进光明殿。 老人走到曾经站过的位置,抬起头,望着空无一人的帝君龙椅,想起很久以前,与他一起长大的玩伴登基的那天,似乎整个天下都在山呼万岁。 这时,老人的身后传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光明殿前。 春日阳光灿烂。 上官太后年轻的脸庞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瑟瑟站在上官太后的身边,怀里抱着小小的皇帝陛下,小皇帝话都不会讲,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在咯咯笑,坦然地接受着群臣的叩拜。 这似乎是一种预示,今后数十年,甚至数百年,只要端木皇家不倒,沈家便不会倒! ****** ****** “我以为你们会垂死挣扎一下。” 人群散去的光明殿前广场,沈卿缡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喊住了正准备转身离去的端木逊和司马平川。 汪洋、何能等六部大臣已经各回各部处理公事去了,上官太后和瑟瑟带着小皇帝回了后宫,老人仍在光明大殿里追忆过往。 光明殿前只剩沈卿缡、端木逊和司马平川,偶尔会有一队巡逻的皇城护卫从广场上经过,但不影响他们谈话。 端木逊平静地说道:“我们认输,如何处置,随你高兴。” 从听说老丞相、沈夫人回帝都的那刻起,他大概已经认输了,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不怒不闹,反而很轻松,也或许一开始他就不认为自己会赢吧。 第419章 大局已定(17) 沈卿缡笑了笑,转而看向司马平川,“你呢?” 司马平川淡然道:“悉听尊便。Ω笔趣阁Ww『W. biqUwU.Cc” 沈卿缡道:“你们不该谢我吗?” 司马平川冷笑不答。 “我救了你们一命。”沈卿缡站在比他们高的台阶上,俯视他们,“假传圣旨是死罪,我没有告你们,希望你们知恩图报,以后都不要再惹是生非了。” 端木逊不想受他威胁,凌然道:“大不了一死!” “看来你们是真想死了,否则三天的时间,你们完全有机会动兵变。”沈卿缡不紧不慢地说,“你们心里明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赢我,所以早就放弃了,我说的对吗?” 司马平川心中有疑,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帝都的?” 沈卿缡自信一笑,“老丞相回帝都的那天,你们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老丞相回帝都,还有我和韩大将军联手这件事上,谁会想到沈卿缡就在那天进城了呢?” 司马平川继续问:“你让沈夫人请老丞相回帝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是的。” “你等了三天,是在等我们起兵变?” “是的。” 司马平川苦笑摇头,“看来我们令你失望了。” 沈卿缡道:“是的,没有兵变,我如何把你们斩杀于殿前呢?既然不能斩杀,那就放你们一马,毕竟你们也没对我赶尽杀绝,不是吗?” 端木逊道:“你会有这么好心?” 沈卿缡斜眼看他,“我当然没有这么好心,命可以保住,其他的就不保证了。” 端木逊感觉自己好像被戏耍一样,微怒道:“要杀要剁随便你!” 沈卿缡笑起来,“我倒是想杀想剁,可也得给人面子不是?” 说完这句话,他缓步走下台阶,与端木逊擦肩而过。 走到最后一阶的时候,他忽然又停了下来,冷淡地说道:“你们以为,老丞相是这么容易请动的吗?他和信帝是君臣,更是朋友,他怎么能看着朋友的儿子误入歧途,最终被杀掉呢?” 端木逊全身一震。 沈卿缡回头看一眼光明殿,“你们确实不该谢我,要谢就谢里面那位吧。” 如今老丞相仍在光明殿,里面那位自然就是老丞相了。 老丞相急着回帝都,不为帮助沈卿缡稳住朝局,而是为救信帝的儿子——逊王爷! 老丞相是沈卿缡的老师,沈卿缡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但老师的面子却不得不给。难怪沈卿缡不提圣旨一事,在太后和群臣面前,连他们俩的名字都懒得提起,原来是给老丞相面子。否则以沈卿缡狠辣强硬的手段,恐怕光明殿前早已血流成河了。 端木逊、司马平川想通此事,一齐向光明殿行礼。 沈卿缡看着二人的背影,讽刺一笑,然后头也不回地朝通往皇城的大门走去。 ****** ****** 太阳高悬,已是正午。 瑟瑟站在连接光明殿和皇城的那扇大门口,本该随上官太后回后宫的她,竟又折返回来,而且等了很久。 她望着光明殿的方向。 第420章 大局已定(18) 早上还很热闹的光明殿前广场如今冷冷清清的,显得那样萧条,逊王爷和司马先生的身影也是那样的萧索孤冷。Ω』笔Δ趣Ω阁Ww『W.ΩbiqUwU.Cc “你和逊王爷谈什么了?”瑟瑟问迎面走来的沈卿缡。 “你是想他活还是想他死?”沈卿缡的声音冰冷冰冷的,仿佛冬天还没有过去。 瑟瑟没有回答,视线越过沈卿缡,望向了后方。 行舟搀扶着老人走出光明殿,风息不知去向。他们经过端木逊和司马平川,没说一句话,然后径直向她和沈卿缡走来。 等到老人走近,沈卿缡淡淡开口:“当初我被韩大将军陷害的时候,可没见你千里迢迢赶来救我,我就不明白了,明明是他做错了事,你们一个个好像认定我才是那个坏人,好像我会把他千刀万剐似的,都想护着他。” 这个“他”当然是指端木逊。 这个“你们”的范围就有些广了,隐隐约约的还包含了瑟瑟。 老人叹一口气,说道:“你如此聪慧,这世上哪有什么事可以难倒你?我又有什么可操心的?” 就算他不出面,他的学生一样能漂漂亮亮的稳定朝纲,哪里需要他操心?也许就是太聪明又太狠了,反而让人忍不住同情敌人吧。 沈卿缡沉着脸,拉起瑟瑟的手往外走,语气阴沉,“走了,离他们远点!” 瑟瑟尴尬地看了看老人和行舟,没来得及告辞,就被沈卿缡拉出去好远。 春日的阳光很温暖。 沈卿缡的身上却好像仍被冬季的严寒笼罩着。 夫妻俩一前一后默默走在皇城大道上。 瑟瑟看着沈卿缡的背影有点难过。 他藏着一肚子的委屈吧? 奶奶离世后,老师是他唯一的至亲长辈,这个长辈却维护了他的敌对,很伤心吧? 她也令他不开心吧? 直到今天,她心里的逊王爷还是当年那个温文尔雅的王爷,也许她没有受到切身的伤害,所以始终恨不起来。 逊王爷温柔亲和,他做了坏事,不是很过,大家就都原谅他了。 沈大人生性奸诈,他即使做了好事,在别人看来也不怎么光彩。 说到底,是因为个性。 说到底,他讨厌老师,是因为逊王爷明明做错了,却要被护着,而他没做错做好了,却连一句赞扬的话都没有。 或许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或许他只是希望老师偶尔能护着他吧。 瑟瑟突然停下脚步。 沈卿缡不明所以,回头看她。 瑟瑟郑重地说道:“我虽然没有你们那么聪明,猜不透你们在想什么,但是不管生什么事,就算有一天你背信弃义,我对你永远不离不弃。” 沈卿缡嘴角抽了一下,心情却好了很多,说道:“你这句不离不弃的话我听着很感动,可是你为什么就认定我会背信弃义呢?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坏吗?” “这就是个形容,何必这么较真嘛。”瑟瑟打着哈哈,原来她心里的沈大人也还是当年那个像极了反派的沈大人啊! 沈卿缡笑了起来,一把抱住瑟瑟,“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你们能别这么肉麻吗?” 高墙之上,魔教长孙风息见证了他们的爱情。 ****** 第421章 新帝新年(1) ******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帝都朝歌城内外一片生机勃勃,艳丽的桃花开在枝头,杨柳在风中轻舞飞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新帝登基,定新年号,大赦天下! 光明殿里,小小的皇帝陛下坐在又高又大的龙椅上,偶尔出咿咿呀呀的学语声,但很多时候的早朝他都是睡着的。Δ』Δ笔趣Δ阁Ww W.ΔbiqUwU.Cc朝政由沈卿缡主持,前些年的沈卿缡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品丞相,如今的沈卿缡是万万人之上的帝师、辅政大臣,除了他不是皇帝外,这个国家已然由他做主。 帝都郊外的皇陵。 一辆富贵的马车停在林道上。 在丫鬟水晶的搀扶下,瑟瑟走下马车,抬头远望,一个略显孤寂的背影在清晨的阳光下清扫台阶。 瑟瑟的眼里泛起水雾,喊道:“晋公公!” 那个正在扫地的人正是许久未见的晋公公。 当初先帝突然驾崩,上官太后柔弱,又被逊王爷误导,以至于大权旁落,晋公公身为先帝最信任的人之一,便被赶到皇陵,与外界失了联系。 此时听见喊声,晋公公回过头,然后丢下扫帚,拍拍粗糙的脸庞,自言自语起来:“哎呀……哎呀呀,奴家这是眼花了吗?” 瑟瑟眼里含着泪,脸上却绽放出笑容,说道:“是我,你的闺蜜瑟瑟,你不记得我了吗?” 人家穿越,闺蜜就算不是英俊帅气的男二,好歹也是个正常的妹子,她的闺蜜啊,是个舍弃男儿身,爱美成痴的太监,偏又生得虎背熊腰! 可是当年那个注重保养皮肤的晋公公,如今却一脸暗沉,可想而知他过得有多苦。 但就是这样一个有些变态的太监闺蜜,总能在关键时刻帮她解围,她又如何舍下他啊! “我的天啊!是沈夫人,是奴家的闺蜜瑟瑟来了!”晋公公惊喜异常,泪眼模糊。 “是。”瑟瑟语气温柔,“我来接你回宫了。” 以她今天的地位,她亲自过来,就相当于上官太后亲临了,这也说明了晋公公在宫里的地位。 晋公公是明白人,瑟瑟来接他回宫,这表示逊王爷败了。 “公公受苦了。”瑟瑟微笑说道:“皇上还小,太后娘娘信不过别人,希望公公能回宫帮着太后处理后宫事务,你伺奉先帝多年,新帝的生活起居,以后又落在公公身上了。” 晋公公面向朝歌城,跪地叩拜,“奴家定当尽心尽力侍奉皇上,皇上万岁!太后娘娘千岁!” ****** ****** 清晨的时候,瑟瑟去皇陵把晋公公接回了宫,吃过午饭后,她又去了端木逊的府邸。 王府门前有守卫把守,不过这些守卫不是府里的人,而是沈卿缡派去看守端木逊的,就像当初端木逊派禁军看守上官太后一样,他被软禁了。 瑟瑟问门前守卫:“王爷在哪?” 其中一名守卫恭敬地说道:“后院。” 守卫想都没想,说明端木逊的一举一动全在某人的掌握中。 瑟瑟道:“你带路。” 第422章 新帝新年(2) “是。”守卫是沈卿缡的人,自然不会阻拦瑟瑟,他打开王府大门,划了个手势,“沈夫人这边请。” 瑟瑟点头,吩咐水晶等丫鬟等在府外,一个人跟随守卫走进王府。 不同于府外的重兵把守,府内冷冷清清,昔日伺候端木逊的丫鬟家丁已被遣散,如今硕大的王府仅剩端木逊一人。 从前院到后院,亭台楼阁,水榭小桥。 正值春季,府内春意盎然,百花齐放。 这是一座非常精致的庭院,当年信帝将此院赐给端木逊时,是真心希望他能远离朝政,当个风雅人士,只可惜比起养花吟诗,他更喜欢干点实事。 又走过一扇繁花簇拥的拱门,瑟瑟远远地望见了端木逊的背影,她对身边的守卫说道:“你下去吧。” “是。” 守卫转身离去。 午后温暖灿烂的阳光洒落在后院花园里,端木逊站在花园的草地上,身前一张长案,案上笔墨纸砚,他手执墨笔,静静地描绘着庭院里的春日风光。 瑟瑟走到他的身畔,他瞧见了她的罗裙,却没有停笔的打算,似乎不想同她说话,或者不想同任何一个人说话。 瑟瑟等了片刻,打破沉默,说道:“老师出城了。”接着补充,“司马先生是跟随老师一起出城的,王爷可以安心了。” 在小皇帝登基的那天,老人带走了司马平川,一是防止沈卿缡加害于他,二是防止他联系端木逊,重新打破平静 跟着老人避世隐居,可以修身养性,打消对朝政的执着,当然这都是看在端木逊的面子上,谁叫端木逊是信帝的儿子呢?而信帝是老人一生的挚友。 端木逊笔下顿了一顿,终于开口:“司马先生能跟在老师身边必定受益良多,比跟在我身边好太多了。” 他没有自称“本王”,而是“我”。 瑟瑟说道:“王爷若能放下追逐名利的心,吟诗作画,当个真正的闲散王爷,到时便可换回自由之身。” 只要他不再想着朝政,沈卿缡便不会再打压他,到时守卫撤走,他还是那个逊王爷,享一切王爷的待遇。 端木逊不作声,只作画。 “不打扰王爷作画,瑟瑟告辞。”瑟瑟转身欲走。 她不懂男人追求权利的野心,在她看来,逊王爷比沈卿缡幸福很多,不用操心家国大事,每天赏花玩鸟,没有压力,不是很轻松吗? “父皇为何不许我参与朝政?”端木逊突然问出声,随后苦笑摇头。 “大概,因为你不是大皇子。”瑟瑟没有回头,径直朝拱门走去。 端木逊继续作画。 不是大皇子,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可又为何不能参与朝政? 这是一个不解的问题,大概只有等他死后,亲自去问父皇了吧。 瑟瑟走出王府,回头望了眼王府大门。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在回帝都的途中,听老丞相偶尔提起—— 当年,念帝和逊王爷的父皇信帝不是大皇子,却被立为太子。 第423章 新帝新年(3) 大皇子的母亲是当时的皇后,自然不甘心自己的儿子不能继承大统,于是和娘家人策划陷害太子,也就是信帝。 大皇子和信帝从小一起长大,兄弟俩一起打架一起喝酒,感情特别好。大皇子从未想过要从弟弟手中抢夺皇位,但身在皇家总是身不由己,在长辈们的阴暗手段下,最终牺牲的人却是大皇子。 这是信帝心中的痛,所以他坚持把皇位传给身为大皇子的念帝,并且不给逊王爷任何争夺皇位的机会,大概就是想还当年的兄弟之情吧。 ****** ****** 瑟瑟很忙,每天都有官老爷的夫人或者千金拜访她,想通过她攀上沈府这座大靠山,这当然很无聊,所以瑟瑟天天往宫里头跑,明着是陪上官太后聊家常,实际上是在躲着那些夫人小姐。 这天心血来潮,她在后宫绕了一大圈,最终在一处略显冷清的宫殿前停步。 这处宫殿是昔日宠冠六宫的巫贵妃的住所,如今的巫太妃。 皇帝年幼,还不到纳妃的时候,太后仁慈,便没有把这些先帝留下的妃嫔赶走。其实这些没有子嗣的妃嫔,无论住哪里,都已是风烛残年,尽管她们还很年轻。 瑟瑟刚跨入宫殿,就看见巫太妃躺在宫院里的贵妃榻上晒着太阳,很是安静。 巫太妃听见脚步声,微微侧头,看见瑟瑟,笑了起来,“稀客。” 瑟瑟随口说道:“顺道路过而已。” 巫太妃道:“不管怎样,能被沈夫人想到,是无上的荣幸。” 瑟瑟环顾四周,说道:“你这里倒是清静。” 没有先帝,曾经再热闹的宫殿都不过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而已,不清静也得清静起来。 巫太妃闭上眼睛,惬意地道:“太后娘娘太善良了,如果没有遇到你,太后一定会输给我。而我如果处在太后今天的位置,绝对不会让宫里头的旧人还能吃好的喝好的,享受阳光。” 瑟瑟闲聊道:“听说淑妃是自杀的?” 淑妃紫慕,碧野武王送给先帝的美人,自从紫慕入宫,巫太妃便失宠了。 巫太妃冷笑道:“倒是没看出来,淑妃平时冷冰冰的,竟然会为先帝殉情。”她看着瑟瑟,“我以为你应该会问兰太妃。” “兰太妃是我堂妹,她的事,我自然都清楚,又何必问你。”瑟瑟想起很久以前武王对沈卿缡说过一句话——如果看她不爽,我可以叫她立刻自缢。 紫慕的自杀,和武王是否有关联,已经无从得知。 无论紫慕还是武王,他们都已经死了。 巫太妃叹道:“也是,我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瑟瑟没再提兰太妃。 当初先帝看上妹妹小弦,小弦不愿入宫就躲了起来,于是贪恋权势的大伯,便把堂妹郝兰送进宫,可惜没过多久,先帝驾崩了。 巫太妃也好,兰太妃也好,都是可怜的女人。 瑟瑟没有停留很久,随便聊了几句便告辞了。 她离去的时候,看见巫太妃安安静静地躺在阳光里,好像太过寂寞,寂寞得有些冷,所以在这个春天仍在晒太阳。 ****** 第424章 新帝新年(大结局) ****** 后宫御花园。Δ 小小的皇帝陛下刚学会用双脚直立行走,他伸着短短的胳膊,咿咿呀呀地朝晋公公走去。晋公公张开双臂,小皇帝往前走两步,他便往后退一步,鼓励小皇帝走路的同时,随时保护着可能会摔倒的小皇帝。 上官太后坐在凉亭里,望着小皇帝微笑起来,“也不知皇儿何时开口喊母后。” 瑟瑟望着远处一大一小两个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上官太后关切道:“妹妹可是累了?” 瑟瑟伸个懒腰,“累倒是不累,就是犯困,最近老犯困。” 上官太后道:“不如召太医过来给妹妹看看。” 瑟瑟笑起来,“没事的姐姐,春困秋乏嘛。” 上官太后担心道:“妹妹要是累了,可一定要跟姐姐说。” 瑟瑟道:“放心吧姐姐,我身体很好的。” “那就好。”太后也笑了起来,“对了妹妹,姗儿那丫头最近好像一直住在妹妹的娘家,和小弦的关系越来越好了呢” 上官太后没能把话说完,便被瑟瑟一阵干呕打断。 上官太后脸色一变,大喊,“快传张太医!” 瑟瑟想安慰上官太后自己没事,可能吃坏肚子了,可是干呕就是停不下来,而且还吐不出来,实在难受。 接到太后命令的小太监一阵风似地跑出御花园,沈夫人病了是头等大事,他不敢有一丝耽搁。 很快,张贤亭跟着小太监来到御花园,给太后请安后,便给瑟瑟把脉。 不过片刻,张贤亭便已确诊,他退后两步,拱手笑道:“恭喜沈夫人!” 上官太后到底是过来人,听完后,展颜道:“恭喜妹妹了!” 瑟瑟却没心情听二人道喜,因为她又干呕了起来。 就在这时。 太监来报:“启禀太后娘娘,沈大人求见。” 上官太后高兴道:“来得正是时候,快宣。” “是。” 太监恭敬地退出凉亭。 不多时,沈卿缡手捧奏折,步入凉亭,行礼:“臣给太后娘娘请安。” “免了免了。”上官太后高兴得合不拢嘴,“沈爱卿啊,政务先不急,有你打理,哀家放心!” 沈卿缡是例行来向太后报告政务的。 上官太后虽已将国家大事全权交给沈卿缡处理,但沈卿缡依旧做的滴水不漏,每天按时上报政务,如此一来,大权仿佛握在太后手中,其实不然。 沈卿缡心中生疑,看了眼太医院的张贤亭。 张贤亭正对着他微笑。 上官太后卖关子道:“沈爱卿聪慧无双,猜猜哀家接下去要说什么?” 于是沈卿缡又看了眼张贤亭。 这时,瑟瑟捂着嘴巴,又干吐了一下。 沈卿缡古怪地看向瑟瑟,始终不出声。 然后,他忽然想到某种可能,脸上渐渐笑开,“难道是” 上官太后实在憋不住了,说:“妹妹有喜了!” 沈卿缡把奏折放到石桌上,拱手道:“太后娘娘,恕臣无礼!”他也不等太后恩准,一把抱住瑟瑟,惊喜异常,“我要当父亲了?” 瑟瑟皱着眉头,“是是是,你要当父亲了,可是我现在不太舒服,能不能放开我?” “好好好,都听你的!” 沈卿缡放开瑟瑟,双手竟然无措起来。 瑟瑟“噗哧”一声笑了。 那个精明的沈大人此刻正一脸讨好地看着她,如果他有尾巴,估计现在在不停摇摆了。 上官太后开心道:“妹妹这一胎若是女儿,就许给哀家的皇儿,日后母仪天下;若是个儿子,就给皇儿当个伴读。” 话音一落,沈卿缡的脑袋便开始计算起来。 如果是女儿,将来就是皇后,他就是国丈,他的女儿给他生个孙儿,孙儿立为太子,将来登基为帝,端木皇家的血脉里就留着他沈家的血脉,当真是极好的! 若是儿子,他定要好好培养,日后继承他的衣钵,以后他沈家世世代代都是丞相,也是极好的! 这一胎若是一儿一女龙凤胎,那就更好了! 瑟瑟也在计算这事。 生女儿当皇后有什么好?太后娘娘当年多惨啊,整一深宫怨妇,虽然她不认为自己的女儿会像太后那么单蠢,但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专一的不是没有,可谁能保证小皇帝以后对她女儿专情呢? 生儿子也危险,卿缡那么精明狡猾的人都有被赶出帝都的一天,谁能保证她的儿子当上大官后一生无灾? 想来想去还是商人好,像她爹那样,小本生意,衣食无忧! 夫妻俩各怀心思。 上官太后笑容满面。 晋公公喜极而泣。 至于未来是什么样子,目前谁也不知道。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