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孟良语吧,她就是个没什么追求的人。平日里顶多跑到山脚底下去和说书老头儿算命瞎子吵吵嘴乐一下。 去过最远的地方大概就是东街角那家糕点坊了。再远了……不去,懒。 但这一趟,她走的挺远。 若不是雁荡山惨遭横祸,血流成河,她定不会义无反顾的去找那个人。 孟良语的脑海里只回荡着一句话:去江州,找掩月公子。 掩月公子,遗世九仙侠里排第一的高人,名唤孟云韬。 那是她爹,她当然认得。但,没见过。 她一出生,就在雁荡山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谁。 后来有一回,师父悄悄告诉她说,若是日后师父不中用了,你又遇着了难处,便下山去江州找掩月公子孟云韬,他定会帮你。 她不傻,一个和她一样姓孟的人,又是会无怨无悔帮她的人,除了是她爹,还能是谁。 但孟良语只当自己不认识,也没听过孟云韬这个名字。 一个从她出生之时便抛弃了她的男人,算什么爹。 她曾发过誓,说自己这辈子,定不会去看他一眼,若是碰到了,定要绕着道儿走。 没想到,那誓言竟那么快就要被她自己给破了。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找孟云韬学剑法,然后替雁荡山报仇。 曾经恨恨的说过此生不见的人,她终究还是要去求他。 真是荒唐,曾经师父说让她日后得找孟云韬报个恩的时候,孟良语冷冷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生我的是我娘,养我的是师父,不知孟云韬干了什么能让她感恩戴德的大事。 师父才是她唯一的靠山啊。 只是师恩还未报,大仇却已临。 孟良语觉得老头子真是可怜。她小时候还说以后要出师,要挣大钱孝敬他。 老头子捋着胡子笑眯眯的问她,要怎么挣大钱啊? 孟良语怎么说的来着? 她说,她要出去做生意,开个酒楼或茶馆什么的,到时候请师兄师姐们都过去玩儿。 老头子怔了半晌后,笑了笑,说行。 孟良语没想到老头子会说好,她以为老头子一定会生气,她是故意气他的。 大师兄要下山继承家业之时,老头子沉默着坐了好久,从天一亮,坐到天黑,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后来大师兄磕了九个响头,背着包袱下了山,师父才缓过神来。 “走了?”他沙哑着声音问。 当时孟良语点了点头,师父又问,“真走了?” 孟良语又点头。 老头子闭了眼长长的叹了口气。 “走吧,都走吧……” 借着月光,她依稀看见,师父的眼睛竟有些湿润。 但是孟良语骗他说自己以后要做生意的时候,老头子却叹了口气,对孟良语说,“好,你若想做生意便好。女孩子家,终究是要安稳些。” 这不是老头子的作风。 孟良语的几个术法是修的都不太好,可这并不能妨碍她的鸿鹄之志,她是有着满腔要复兴雁荡盛名的热血。 孟良语总觉得,时间还多,修炼的日子还长还久。 可她不过是吊儿郎当了几年……从前头顶上的天,就塌了。 塌了一回也就算了,偏偏她好不容易架起的那点坚强,在孟云韬面前,又被瓦解的粉碎。 孟云韬,根本就不认识她。 她一字一顿的说,孟云韬,我是孟良语。 可孟云韬一脸的疑惑道,孟良语是哪位? 孟良语又说,我是雁荡山上的孟良语。 她在心里歇斯底里的呼喊着,孟云韬,你的女儿是你亲手扔到雁荡山上去的,你不知道?! 可对方还是说,抱歉,在下鄙陋,实在不晓得姑娘是哪位。 孟良语猩红着眼睛问他,声音几近颤抖:孟云韬,雁荡山,你去没去过? 孟云韬思索了半天,才道,好像是去过。 一脸的云淡风轻。 孟良语啊孟良语,你这是在奢望什么呢? 你奢望着一个从你一出生便将你丢弃的爹,热泪盈眶的迎你进门吗? 孟良语,你想的真多,连良语这个名字,都不是他给你起的。 也许曾经有过一个女儿的事情,她早就忘了吧,你如今站在他面前,又能算什么东西。 她不想跟孟云韬学什么剑法了,真的。 她不愿意将自己维持了那么多年的自尊,就那样拱手送给孟云韬,让他踩在脚下。 “孟云韬,你记不记得,十七年前,你曾有个女儿?” 孟云韬讶异,目光总算是有了些波澜。 “孟云韬,我曾在雁荡山上发过誓,说我孟良语此生,与你绝不相见。这誓言我破了,我遭遇横祸,走了千里路从雁荡山跑到江州来找你。如今我不求你帮我寻仇人,也不求你教我剑法,更不求你能与我相认! ……孟云韬,此番我站在这里,为的便只是听你说一句话。我求你,告诉我,你从来就没有过女儿;求你你告诉我,我并不是你亲生的;我求你告诉我,我无父无母,生来便孑然!” 眼前的女孩儿目眦尽裂,眼眶红的吓人。 孟云韬只是淡淡的说,“我是曾有个女儿,十七年出生的,却并未与她见过一面。” 孟良语却笑了,唇角讽刺的上弯,笑尽世间炎凉。 “孟云韬,如你所愿。此生,我便只见你这一面。日后,依然如从前的十七年,直至你尸骨成烟,也不复相见。” 去他的遗世仙侠!放屁的掩月公子! 抛弃生女,不见不认,更是不曾惦记! 如此一人,竟配的上他在江湖上千里传扬的名声? 孟良语,你若是不姓孟,该有多好。 你若是不知道自己的爹便是那掩月公子,该有多好。 你若真是个无父无母生来孑然的孤儿,该有多好。 那样的话,此刻,你便不会疼痛难忍心如死灰了。 第一章:名剑皎霜 孟良语猛地醒了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这是……哪儿啊? 哦,茶摊儿上呢。 怎么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她皱了皱眉。 还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 她挤了挤眼睛,晃晃脑袋,这才清醒了些。 “姑娘可是来找人?”孟良语抬了抬眼皮,见是个小厮。 她端起茶抿了一口,睡眼惺忪的点了点头。太阳很大,她没什么精神。 要不是她穿戴的像个贵人,那茶摊儿上的小厮才懒得搭理她呢,这她自然是知道。 这荒郊野岭的,向来是没什么人,好不容易碰上她这么一个客人,还是为打扮不俗的贵客。一身红衣,黑发用锦带高束,倒是张扬;一人出行,眉间却毫无怯懦之色,定是不凡。 做生意的见着了这样一个“看上去就有身份”的人,自是要喜上眉梢的迎上去客套的。指不定贵人就出手阔绰,赏他几锭银子呢? 只可惜啊,他这主意是打错了。 巴结孟良语? 倒不如去巴结邻桌那大小姐,穿的虽朴素,可举手投足却尽是名门闺秀的风范。 哪像孟良语,除了一身衣服……真的是没钱。 那小厮还低着头谄媚的笑着:“敢问姑娘找的是何人?” 孟良语轻飘飘的瞥过去,唇角勾起一抹调皮的笑。 “你倒是说说,来这儿的人,都是找谁来的?” 那小厮鬼灵精怪的笑了一声,尖着嗓子道:“往前不出一里地,便是那东郊竹林!” 孟良语又眯了眯眼,笑道:“哦?那东郊竹林里可是有高人?” 小厮仰起头,叉着腰,神气十足: “逸才惊风,言三少!” 好像那言三公子是他大哥似的。 孟良语还没来得及笑,就瞥见隔壁桌子那大小姐反常的举动。 死死的捏着茶杯,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面上还露着明显的愠色。 看起来是下一秒就要将那杯子摔碎在这里了。 不过……生气?她生的哪门子气? 孟良语八卦心上头,很是想笑眯眯的打探一番。 这大小姐,莫不是和竹林里头那一位,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却听那大小姐身边的丫鬟急忙道:“小姐,出门在外,莫要任性啊!” 大小姐这才闭了眼,几个呼吸之间,便收起了怒色。 孟良语贱兮兮的凑上去打了个招呼,便在人家桌子上坐下了。 “哟,这位姑娘也是找言三公子去的?” 那大小姐丝毫不理她,仿佛坐下来的是团空气。 倒是那丫鬟,厉声斥责道:“放肆!” 放肆?呦,这就放肆了啊?看来……面前这一位,身份还真是不得了呢。 孟良语理了理表情,做出一个亲和的微笑看向那丫鬟:“出门在外,却是难遇同道者。我不过是来打个招呼罢了,何来放肆之说?” 那大小姐淡淡道:“阿云,你无礼了。” 孟良语看了看,那阿云也就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小丫头片子一个。 阿云顿时低了头,道:“小姐骂的是,阿云确是无礼了。” 嗯?无礼不该是同她孟良语道歉么? 这主仆两个,一个不理她,一个……不理她,莫不都是瞎了? 她再将自己打量了一番,确定自己穿的是大红色的衣裳,够璀璨夺目啊! 嘛,也罢,既然人家都不给她好脸了,她便也不必留情。 “姑娘是来找言三公子?” 阿云又道:“大胆!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么?” “嗯?”孟良语眯了眯眼,漫不经心的问道,“哦,是谁啊?” 那大小姐却是皱了眉:“阿云,无关人等,休要与之多言。” 阿云讪讪的住了口,眉宇间的趾高气昂却是遮不住。 孟良语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姑娘可是来找言三公子的?” 大小姐终于理她了。 不过说的却是“关你何事”。 孟良语嘴角一扬,挑起一个邪邪的笑。 “同我倒确实是没什么干系,不过……大小姐出门在外,也不知府上可有派人保护?” 大小姐脸色沉了沉,却仍是自顾自的喝着茶。 孟良语在桌子上支起胳膊肘,撑了撑下巴,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看。 这大小姐很谨慎,穿的是朴素的月白色衣衫,领襟袖口也并无显眼的花纹。 可她那把剑上佩的坠子……怎么看都是终南山上那个仙家的样式。 “不过程小姐此番出门,似乎是没有知会家人呢。” 程姑娘不再神游了,而是半诧异,半狐疑的盯着对面的孟良语。 “你怎么知道——” “嘘——”孟良语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又四下打量了一番,才低声道,“程小姐,你似乎是……惹祸上身了呢。” 话还未尽,便有几个大汉猛地从那茶棚顶上窜了出来。 瞧那打扮……啧啧,真像是哪个山里出来混的劫匪。 “放肆!”阿云扯着脖子大喊,眼睛涨得通红。 “大胆!”听着像是嗓子都要劈了。 孟良语抱着胳膊看好戏,心道,这阿云,莫不是就会这两句话? 对着山匪,喊放肆顶个毛用!人家就怕不够放肆。 不过么……孟良语眯了眯眼,神色玩味的看着程大小姐。 “倒是一点儿都不慌乱啊……” 这个程若茗,还真是有股高冷仙子的范儿,难怪人人都说“皎若冰霜,清若茗香”。 哦,那程若茗的佩剑,是叫“皎霜”来着,倒是同她相配。 在阿云将“放肆”喊了七八遍之后,祝大小姐终于施施然的站了起来。 “敢问诸位大哥,特临此处,是有何事?” “哼!何事?”其中一位大汉冷笑一声,“取你狗命!” “那,还请诸位一试。”言罢,皎霜出鞘! 孟良语却想着,程若茗倒当着是好涵养,半分不负程家的大名。 孟良语还没怎么来得及看清,程若茗便将那几人制服了。 均受了伤,却留了命。 孟良语打趣的看着她,“为何不灭了口?” 程若茗伸手拂了拂耳鬓的碎发,大气优雅,高高在上。 阿云神采飞扬的道:“我家小姐一心向善!自然不能滥杀蝼蚁!” 说罢又神气十足的朝着地上那几个壮汉“呸”了几口,“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眼看着程若茗擦好了剑,就要离开了,孟良语赶紧背上自己的包袱,麻溜儿的挡在了她的身前,跟个铁板似的。 又问了一遍:“程若茗,你是去找顾妄言?” 程若茗终于没有无视这句话,神色冰冷的点了点头。 孟良语挤出一个厚脸皮的谄媚的笑:“那劳烦程大小姐,捎我一程如何?” 程若茗面无表情的睥睨着她,“你找他,何事?” 第二章:“我要拜师!” 孟良语一咧嘴角,“拜师!” 阿云又道:“放肆!” 孟良语瞥了她一眼,“你刚才喊得也是挺撕心裂肺,怕是需要好好休息休息。” 阿云面上一阵羞愤,狠狠的瞪着她。 程若茗的目光中却露出一丝危险,“你要找他拜师?” 一会儿一个“他”的,看来是和顾妄言很熟了。 瞧着这关切劲儿,怎么着,也得是个老相好什么的吧? 孟良语点了点头。 “为何要和我一同去?” 孟良语转了转眼珠子,眉飞色舞的道:“程大小姐与言三公子是旧识吧,若是——” 程若茗冷冷的打断她,“有话直说。” “诶,”孟良语丧气的挠了挠头,“其实我都来了好些天了,但是根本找不见顾妄言啊。” 阿云不合时宜的“哈哈哈”的笑了好几声,“你当你是谁呢?若是谁都能见着我们言三公子,那竹林里岂不是要被闹死了!” 孟良语挑了挑眼,心道,这都“我们言三公子”了,果然是老相好啊。 嘿,有戏。 她正要讨好程若茗呢,对方却冷淡的撂下一句,“那姑娘找错人了,我帮不了你。” 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离开了……离开了…… 所以她坐那茶摊子上等了半天是为了什么啊! 这程若茗,太不给面子了吧? 不过,她脸皮还是厚的可以的,所以她悄悄的跟上了程若茗的步伐。 都说“光华掩月孟云韬,逸才惊风言三少”。 孟良语要找的人,便是那惊世剑客言三公子。 顾妄言此人……本是顾家的人,绝对的名家大少爷,金贵无比的出生。 那庐山顾家,和程家一样,都是修仙名家,声望颇高。 虽是姓顾,顾妄言却同自己的本家不和,小小年纪便离了顾家,出来自立门户。 当然,人家现在年纪也不大,咳,还没娶老婆呢。 他在顾家排行第三,从前人称“顾三公子”,后来他同顾家闹翻之后,便再没人敢喊他顾公子了。 “言三少”其名,便是由此而来。 逸才惊风,也确有其实。 不少人说,言三少离了顾家之后,顾家便开始没落了,毕竟是损失了最负盛名的天才,不少人也猜测,言三公子离家是因其父的苛待。 不管怎么说,顾家的名声都是大不如前的了。 但程家不一样。 程家也是大家族,底蕴深厚,历史悠久,几十年来一直颇受好评。近几年更是因程若茗取得了名剑“皎霜”而声名大噪。 家族么?呵。 孟良语盯着程若茗高冷绝尘的背影。 通身的灵气倒是纯净的很,还是少有的冰蓝色。 不愧是程家后人啊,终南山还真是个好地方。 据说,程家的血脉几乎都是水属的灵气。但像程若茗这样属水元……又极阴的灵气,还真是不多。怪不得她在程家地位这么高呢,明明不是正家嫡出的大小姐,却被程家家主收养在了自己门下。 但孟良语还是很不服气。有什么了不得的?若不是程家大小姐的身份,她能练得到好剑法?能取得了名剑? 她孟良语却连把剑都没有! 她跟在程若茗身后,骂骂咧咧的走了一路。 可是……不对啊。 她明明一直跟着的,怎么人不见了? 孟良语皱了皱眉,心想,这竹林果然是和她之前猜测的一样,是有阵法的。 难怪来找言三公子的人无数,却鲜少有人能见着,也难怪方才程若茗说,她帮不了自己。 也罢,这林子也不大,晃晃悠悠,总是能晃出去的。 孟良语瘪了瘪嘴。她已经在这竹林里晃悠了许久了,肚子都有些饿了。 “呦!”突然的一声,戏谑,轻浮。 孟良语转身去看,却没看见人。 正疑惑着,她的左肩便被轻拍了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孟良语脑子一绷,脸还没转过去,身体就已经行动了。 左腿毫不犹豫的踹了过去,力度不太大,但也绝对够对方疼一阵子。 可却是……扑了个空? 不对啊,孟良语皱眉。刚刚那人明明就是从那个方向拍了她的。 她转过了头,却没看见人,又四下望了望,依然没有人影。 这……莫不是遇上鬼了?! 她惊恐的瞪了瞪眼。 “呵,胆子,不是挺大的么?” 玩味嘲弄的语调。 孟良语闻言一回头,面前便突兀的多了一个玉树临风的潇洒身影。 那人正一脸轻松,抱着胳膊笑看她。 可孟良语的心思却不在眼前人的身上。 “呵,胆子,不是挺大的么?” 完全一样的话,同样玩味十足的语调,曾有另一个人,对她说过。 肯定说过,那语气和声音,她印象很深。 可是……究竟是什么人说过? 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当时的画面如何,她也是记不清楚了。只是模模糊糊的有些印象,似乎有一个隐没在夜色之中的黑暗身影,还有一轮皎洁的明月,宫城里的千里华灯…… 在抬头的时候,才看清了眼前的人。 他就那么懒洋洋的立着,身形倒是修长挺拔,可奈何不住这满脸的痞气。 不过,他的眼睛…… “呦,不会是以为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能伤的了我吧?” 孟良语微微眯了眯眼,开始打量起他来。 一身白衣?倒是仙风道骨……啊呸!仙风个屁! 这是个什么人啊,眉眼若桃,举止轻佻。散漫不羁,张狂桀骜。 怎么瞧都像是个浪荡公子啊?! 可奈何这浪荡公子,笑起来灿如桃花,倒是……嗯,很好看。 “嘿,小丫头,知道我是谁么?” 孟良语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顾妄言呗。” 顾妄言挑了挑眉,“呦,原来是个聪明的啊。” 孟良语白他一眼,道,“洛阳城外,东郊竹林。倒是没听过有谁来这儿是找别人的。” 顾妄言却抱着胳膊,懒懒散散的闭了眼道,“可你不是洛阳人。” 孟良语一口气没憋上来,心想难不成自己看起来便像是山上下来的土包子? 她倒确实是山上下来的没错。 但转念一想,她可是来求人家的,态度不能太恶劣,至少表面儿上还是要装的谄媚些的。 于是她便扯了个天真烂漫的笑,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的确不是洛阳人啊,在下是久闻言三公子大名,特地赶了千里路来拜访的!” 顾妄言只觉得嘴角抽的厉害。 可又眯眼瞧了瞧她周身……顿时就皱起了眉。 第三章:逸才惊风言三少 可又眯眼瞧了瞧她周身……顿时就皱起了眉。 “赤红啊……” 孟良语抬头,大惊道,“你看得见?” 顾妄言疑惑道,“看的见什么?” 孟良语指了指自己,“我的灵气,火元,赤红色。” 顿了顿,又道,“和你一样,赤红色。” 顾妄言虽是顾家后人,本该是浅绿色才对,可他却并不是顾家血脉特有的木元。 顾妄言歪了歪头,猛地凑近到她跟前,几乎要脸贴着脸。 “你的眼睛……” 孟良语咽了咽口水,“阴阳眼。和……你一样。” 少有的阴阳眼,两只眼睛……颜色略有不同,一般人完全看不出来。 顾妄言左眼纯阴,是深不见底的墨色,右眼属阳,稍稍带些火元的红色。 孟良语……正好和他相反,左眼赤阳,右眼墨阴。 所谓的灵气,常人其实是看不到的。 只有这样的阴阳眼,才能在自身灵气的驱使下,看得见其他人周身灵气的颜色。 但其他人也并不是就无法分辨自身灵元的属性了,只是相对要麻烦一些,需用指尖的血和各种元素混合观察,才能得出结论。 顾妄言突然笑道,“真是稀奇啊,到目前为止……我还没见过和我眼睛一样的人呢,除了你。” 阴阳眼他不是没见过,顾家也曾出过木元的阴阳眼,一只瞳孔是墨绿色的。 可像孟良语这样,和他同属火元的赤红色,还真是少见,少见的很。 而且……孟良语周身的赤色火元,浓的很,该是个纯度极高的火元,被当做家主继承人也不为过。 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修灵的。 要想修灵……便得带着灵元出生,纯度越高,灵力便也越大。 顾妄言两个哥哥便是没有灵元的,只能当个普通人。因此……顾家才对顾妄言期望颇高。 现如今,顾妄言被赶出了顾家,上面的两位宗室少爷又没办法修灵,顾家家主便学了程家,从宗亲处认养了个孩子,当做继承人栽培着。 顾妄言想起这些就心烦。 他摆了摆手,痛快的道,“你是何人,所求何事,家世近况,年龄几何一一报上来。” 孟良语心里直打鼓,想着这人上来就问她家室什么的,也太无礼了些,倒像是个要求亲的。 “在下名唤孟良语,求拜言三公子为师,无家无室,年龄……十九。” 顾妄言又伸手,懒懒散散的打了个哈欠,眼睛都出了些氤氲的水汽,朦朦胧胧。 “十九了还没成家啊,那父母是何人,可有名望?” 孟良语顿了一顿,道,无父无母。 “那真是奇了怪了,无父无母,你可是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 孟良语只想着这顾妄言怎么就能如此无礼,但转念一想,这人跟自己还是挺像的。 “喔,我大约是从泥巴里长出来的。” 顾妄言含笑,斜着眼儿看她,道:“是了,看着就土,你的灵元就该是黄色才对。” 黄色……是土元的颜色。 孟良语咬了咬牙,真想上去将那副无耻无礼玩世不恭的皮囊给撕了。 奈何,她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完全打不过人家。 别说是她了,就是那自诩清高的程若茗也打不过啊。 一想到程若茗…… 孟良语眯了眯眼,笑道:“程家大小姐倒同我一起来的。” 顾妄言却一脸愁容,眉头皱的老深,“知道,若不是她来了,我才没空搭理你!” 孟良语心想这不对啊,怎么顾妄言一提到程若茗,脸上全是不耐烦呢? 难道自己“抱着程若茗的大腿说自己是她的友人然后请顾妄言看在程大小姐的面子上收她为徒”这一计划,就要落空了? 顾妄言却突然道,“你可想好了,我价钱不低。” 孟良语恍若被一个天雷生生的劈死在了原地,惊了半天都没缓过神儿来。 “言三公子,你莫不是……还做那种生意?!” 顾妄言一竹剑敲在她额头上,“想什么呢你!老子可是遗世剑侠!逸才惊风言三公子!” 要说遗世剑侠,那是每隔三年,五大家族联合排出的榜单,共十人。 五大家族便都是各灵元的修行之地,如程家只修水元,孟家只修火元。 各大家中若是出了同自家灵元属性不同的,便也只能送到别家去修炼。 而顾家是木元之地,收的小仙徒便都是木元属性的。可顾妄言却是顾家少见的火元,所以他……应该是去孟家修炼才是。 可孟良语……却从未在雁荡山上见过他。 再说那榜单,说是每回都要排出十人。至于是怎么排的……就是由几大修仙世家轮番主持,召开论剑大会进行比试。 说巧不巧,上一次的论剑大会是庐山顾家主办的,言三公子剑法无双,却只是排了个第二。 那程若茗也在遗世剑侠的榜单里,排的好像是第九。 不说顾妄言排第二这事儿,遗世剑侠这榜单排的其实倒是公平公正,许多江湖上不入流的小门派小家族里出的剑客,不论灵元是何,也不管是不是在大家族修炼,只要剑法高超,便能入榜。 还有一些臭名远扬的顽劣之徒,也能入榜。 一句话,遗世剑侠这榜,全靠实力。 所以排在榜里的人,外界也不都是褒扬夸赞之词。 前二者有“光华掩月孟云韬,逸才惊风言三少”,孟云韬所持之剑,名为“掩月”,顾妄言所有之剑,名“惊风”。 排在榜里的人,都有这样一句诗来相配相称,再如程若茗之“皎若冰霜,清若茗香”,她也是遗世剑侠里唯一一个自成一句,不和别人并列而称的剑者。 可见大众对她的敬仰。 孟良语却是嗤之以鼻,程若茗的确是实力高强,可就算作为一个稀有的水元女剑者,她也绝不该得此殊荣。不过还是靠着家族势力强大罢了。 同为遗世剑侠里的柳真和年不笑,一个拍第四,一个排第五,不是比程若茗第九的实力高多了? 可世人又是如何评价这第四第五两位巾帼的? “不尽风流,浪女柳氏娇;不及下三,七流年不笑。” 柳真也是水元,剑名“逐浪鲛女”,年不笑同孟良语一样是火元修灵者,剑叫“七月流火”,这样随意压缩人家的剑名,还曲意乱解,明晃晃就是对人家姑娘名声的抹黑。 第四章:他有一只灵兽 凭什么同为女子,对柳真和年不笑就要这样编排诋毁? 不过是因为出身罢了!柳真是个孤儿,跟了个被逐出程家的修灵人游走天涯,倒也学的一身本领。 年不笑是山匪的女儿。她娘亲曾在孟家修灵,也是被孟家逐出了师门。年不笑倒是天资聪颖,生来便带着灵元,又跟着她娘亲学得了修行之术。 世人看不起她们,眼里只有绝尘仙子一般的女神程若茗。 呵。 但是孟良语又想了想,自己连个剑都没有,好像也没资格同情人家。 “不做那种生意,那你公子谈什么价钱……” 顾妄言:“那我又为何要平白无故的帮你?我像是开寺庙的不成?” 孟良语反应了会儿,觉得好像是有些道理。再说了,那寺庙里的和尚与人消灾还要收些香火钱呢。 不过,世人都说言三公子侠胆义骨,清风亮节,无心功利…… 结果竟是个如此贪图钱财之人?! 再看顾妄言的时候,顿时觉得他这个人猥琐又没品。 “你都帮别人干些什么啊?” 顾妄言娓娓道来:“大部分,是想和我共度良宵的……” 孟良语恍若晴天之下遭了雷劈,情不自禁的将一个大白眼慎重的丢了过去。 他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道,“但有那种非分之想的,我当然都没答应,出再多的钱我都不答应!” 孟良语继续白他,心道你可不是不能答应吗,要是答应了还收了人家钱,不就真成个做皮肉生意的了? “还有就是让我杀人的,但我是谁啊,遗世剑侠,又不是杀手!” “所以?” “所以……价钱很重要。” 孟良语扶额,觉得这货简直是无可救药。 “所以你不过就是个贵些的杀手吧……” 顾妄言义正言辞的纠正她:“胡说!怎么能把我同那些杀手相提并论!” “哦,那你除了价钱比人家贵些,还有什么区别?” 顾妄言想了半天,正色道,“我长得比他们帅!” “开玩笑开玩笑,我可是言三公子,能是那种人嘛?!” 孟良语又一个白眼,心道我觉得你就是。 顾妄言却终于正经了起来,唇角微微一挑,道:“若是无辜之人,再多钱财我也不能违心伤人分毫;若是那人真的作恶多端,不用出钱我也定会收他狗命。” 孟良语看着他那意气风发的样子,觉得还像是那么回事儿。 “那,除了杀人呢,你还接什么活儿啊?” “跑腿,押镖,带孩子,护卫,只要价钱合理,什么都干。” 孟良语复杂的看着眼前声名远扬的言三公子,觉得他真是……活的很充实啊。 不是说想见他一面都难于登天?不是说千金难买言三公子一面缘? 更何况……自己确实是在这竹林里找了他好几天了啊!真是来气! 他无心功利?!他分明就是个掉进钱眼儿里的黑心瞎子! 估计这一身武功还有什么绝世剑法都是为了赚钱才去学的吧?! 简直是俗的不能再俗了,都不知道那些疯狂迷恋言三公子的小姑娘们若是知道了这事儿得有多伤心。 不过,顾妄言这个人…… 孟良语砸了砸嘴,笑出了声。 还真是有意思,比她想象中的,要有趣得多。 “你说你是来干什么的?拜师啊?学剑?” 孟良语点头,抱了个拳行礼,“没错。” “那咱们先谈谈价钱……” 孟良语抽了抽嘴角。 她这辈子,最不想谈的便是价钱,谈的越多越觉得自己真穷。 在孟家的时候,她是大小姐,想怎么挥霍便怎么挥霍。 可现如今……她不过是个流浪的穷人。 “不是我不想谈钱,而是恐玷污了公子的身份!遗世剑侠言三公子,怎么能是张口闭口便是铜臭的俗样子,公子说是不?!” 顾妄言冷笑,“我本就是个铜臭堆里摸爬打滚的。” 于是孟良语豪气万丈,“既然公子坦诚,那我便也直说了,其实我吧——嗯,没钱,真没钱,一个铜板儿都没有。” “没钱?那便算了。”说罢便摆了摆手转身要走。 孟良语忙伸了手喊:“公子你且慢啊!那个——我虽没钱,但是有用啊!” “你?”顾妄言回头,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你能有什么用?” “公子能做到的事,我都能做到;公子能与人谈的那些生意,我便都可替你分担。” 顾妄言抱着臂,看着她笑,“你?杀过妖兽么?” 孟良语想了一想,还是趾高气昂的抬起了下巴,道,“杀过!” 顾妄言神色狐疑的瞄了她一眼,嗤笑一声。 这小丫头,身上半分杀气都没磨练出来。 杀过妖兽?开玩笑,若是说她杀过一只鸡,还能勉强信一信。 可他却不知怎的,并未开口戳穿她。 “若是我教你,你学的会?” 孟良语拍了拍胸脯,道:“那是必然!” “呦,本事不大,口气还不小。” 顾妄言轻轻一笑,便随手一伸,摘下了一片竹叶。随后便放到嘴边轻轻一吹,悦耳清脆的调子便淌了出来。 孟良语第一次知道,原来竹叶也是能吹出曲子来的。 顾妄言看她,依旧是眼神上挑眉飞色舞的不羁表情。 孟良语:“……” 这是在炫技? 还不如当场的给她耍一套剑法,那样更酷些。 顾妄言却道,“这个,你学的会么?” 孟良语大喝一声:“切,小看我!” 语调刚一落,便听见扑棱棱的一阵响,夹杂着风声,和竹叶晃动的沙沙音。 是鸟……有鸟在往这里飞。 刚思索罢,便见一只通身雪白的鸟儿落在了顾妄言支出的小臂上。 那大小,定不是鸽子,倒像是……一只雪鹰。 顾妄言轻蔑的看向她,嘴角微微一扬,“猜的没错,是雪鹰。” 孟良语简直是要被惊呆了,惊得眼睛都不知该往什么地方看。 那可是灵兽雪鹰啊!名贵的雪鹰!多少人一辈子都没见到过一只雪鹰! 顾妄言居然有这么大……这么白的一只?! “这是你养的?!” “不然呢?”顾妄言瞄她,“不是我养的能听着我的暗号寻过来?” 孟良语一下子就不好意思了,人家刚刚那是在吹暗号叫自己的灵兽啊。 她尴尬的摸了摸鼻尖。 小看她?都不用小看,人家一个眼神就能给她秒杀了。 第五章:你和她,有什么仇? 顾妄言却已经拍了拍雪鹰的身子,让它飞走了。 合着特地吹了暗号叫人家飞过来就是为了炫耀给她看? 所以说还是为了炫技,不如当场耍一套剑法…… 但孟良语看得见,方才顾妄言吹竹叶的时候,口间隐隐有浅色的灵气环绕。 顾妄言却又伸手,摘了一片竹叶,递到了她面前。 孟良语瞪眼睛,“干嘛?” “吹,我教你。” 孟良语狐疑的上下打量他,“真让我学这个?可我是来学剑的,你教我这个干嘛?” 顾妄言挑眉,“不想学?” “不想。” “不收你钱。” 孟良语忙点头,“唉唉唉,学学学,这就学。” 但她知道……自己应该是不行的。她有灵力,还是纯度极高的火元。 可她……不会用,甚至根本没办法将灵力引入丹田。 可以说,是废人一个吧。 顾妄言却笑着看她,“试着把灵霄引过来。” 又给自己扯下一片叶子,轻轻放在嘴边,说,“你若能引灵霄过来,日后,它便是你的了。” 孟良语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灵霄是那雪鹰的名字。 然后便惊呆了。 ?! 顾妄言送她的见面礼?!拜师之礼?!师徒关系这就要定下来了?! 得来全不费工夫?! 孟良语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做了一场梦。 但她还是稀里糊涂的跟着顾妄言把这么吹那暗号给学会了,毕竟……那可是一只雪鹰啊! 吹叶子不是个简单的事儿,不是谁都能学会。于是顾妄言吹了很多遍,她才勉勉强强的能跟了下来。 顾妄言也皱着眉头,心里无比疑惑。 这丫头,身上这么纯的火元灵力,居然不会用?! 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可怜的灵霄在竹林里飞来飞去好几次,飞的翅膀都要断了,差点罢工,顾妄言耐着性子哄了它半天。 但孟良语还是心理没底,指着那只雪鹰问,“言三公子,你教我这个到底是要干什么?现在我学会了,你真要把它送给我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孟良语总觉得那雪鹰鄙视的看了她一眼。 顾妄言放走了灵霄,又吹了个调子。 跟之前教她的那个不一样。 吹罢又潇洒的一笑,“你再试试?” 孟良语拿起叶子,轻轻放到嘴边,思索着刚刚学到的要领…… 一阵悠扬轻快的调子从叶边流过,孟良语觉得自己简直是厉害到极致了。 但灵霄……并没有飞过来。 “这个,什么意思啊,我吹得不对?” 她疑惑的望过去,却见顾妄言正抱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 “哈哈哈……你吹得倒确实是对的,啊哈哈哈哈——”顾妄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我刚刚,啊哈哈哈哈,把暗号给改了啊……” 说罢又吹出另一段调子,正是放走灵霄的时候吹得那段。 那雪鹰咻的便飞回来了。 孟良语抬眼,温柔的一笑,将手心里的竹叶捏了个粉碎。 也是,那是人家养的宝贝,用脚趾头想也是不可能送给她这个陌生人的。 “就是为了耍我玩儿么?” 顾妄言也是个实诚的,居然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笑着说,“对啊!” 孟良语嘴角一抽,“对言三公子来说,一刻都为千金,今日却花了半个下午在这里耍一个小姑娘玩儿,也当真的闲得慌!” “哦,我倒是不闲,只是住的地方暂时回不去,只好来逗逗你打发些时间了。” 暂时回不去? 孟良语扯出一丝笑:“程大小姐啊。” 顾妄言爱答不理的哼了一声,道:“你知道的倒是多。” 孟良语郁结,“顾公子可是和程大小姐有什么过节?” 顾公子?! 这可是头一回!有人当着他的面叫他顾公子! 边上若是站着别人,定会觉得这红衣小姑娘立马就要死在言三公子剑下了。 但……顾妄言看起来,却是一点儿也不恼的样子,反而嘴角一勾,弯出一抹趣味十足的笑。 不过也是在情理之中,谁让他戏弄人家在先呢。堂堂言三公子,也不好和一个姑娘计较。 孟良语见人家并未发怒,也不好意思了起来。 她轻咳一声,重新问了一遍:“言三公子可是同程姑娘有什么过节?” 顾妄言轻佻一笑,哼了一声,“过节没有,孽缘倒是一堆。” 孟良语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拉的老长。 “果真是旧情人啊,看那程姑娘提起的的时候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莫不是你做了那负心汉?” “呸!”顾妄言冷笑,“我?负心汉?就她那个样子?也配?” 这一连串的四个反问倒是把孟良语问了个晕头转向。 不过,有一点孟良语很清楚。 这言三公子,和那程大小姐一样,都是自命不凡心高气傲的主儿。 切,就他们能耐! “不过,倒是奇了怪——”顾妄言突然双眼一眯,朝她的脸凑了过去,“你居然不怕我?” 他这一瞧倒是凑了个近,吓得孟良语抖了三抖。 不过……这顾妄言虽说是无赖了些,但小脸儿长得却真是俊俏,他靠的又这么近,孟良语的脸都觉得微微有些烧。 她咽了咽口水,朝后退了几步,同那长得很好看的浪荡顽徒拉开了距离。 “咳咳,你又不杀人,我怕你做什么。” 顾妄言又眯了眯眼,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他嘴角噙着邪魅的笑,眼角上挑,“哦?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杀人?” 最后那几个字,是贴着她耳边说的,声音阴森冰冷。 一股寒气腾空而起,像是突然刮来了一阵阴风。 孟良语睁大了眼,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后背……后背都出汗了。 若是死在这儿…… 不行,她还不能死。 她哆嗦这嘴唇,准备求饶。 顾妄言却突然狡黠的笑了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嘿,我开玩笑呢,怎么这么不经吓?” 孟良语瞪着眼睛看他,他却已经换上了那副漫不经心懒懒散散的样子,嘴角依旧噙着笑。 她最后还是生生的压下了自己的不满之意,闭了眼,深呼吸。 “所以,吹竹叶我学会了,言三公子认为我天资如何,可否成才?” 第六章:你是想以身相许? “所以,吹竹叶我学会了,言三公子认为我天资如何,可否成才?” 顾妄言将竹叶叼在嘴里,懒洋洋的道,“你也说了,自己学会的是吹竹叶,那敢问姑娘,吹竹叶和你要学的剑法,可有关系?只要你能说出一点来,我便教你,如何?” 孟良语攥着拳头,瞪着他,又调理了半天呼吸。 这大约就是说,不教她的意思吧。 “你不是说,只要价钱合适便可?” 顾妄言伸手,懒洋洋的挠了挠耳朵,“啊?我又不缺钱。” 孟良语嗤了一声,心道你看着像是抢钱的。 “那言三公子要如何才能教我?” “说了啊,你说出剑法与那竹叶间可有何关系,我便教你。” 孟良语想了半天,才吐出一口气,道,没关系。 顾妄言挑眉,“哦?没什么关系啊?这便是你想了半天的结果?” 孟良语想了想,又道,“掩月公子这个人,言三公子必定听过吧。” “呵,孟云韬么。”顾妄言噗的将嘴里叼的竹叶吐了出去,孟良语转睛一看,才发现那竹叶竟生生的插进了泥土里,立的挺直,像把剑一样。 她顿时就两眼放光了。厉害啊,果真是高人。 她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同为遗世剑侠,同为榜上顶峰,可为何言三公子要屈居孟云韬之下?照我看来,掩月本就不该排在惊风之前。不瞒公子,在下同那孟云韬有些过节,若是日后我学成了替公子打败了他,岂不是——” “你觉得我为何甘做第二?”顾妄言突然硬生生的打断了她,狭长的凤目透出些危险的意味。 孟良语心里咯噔一下,想着自己莫不是触了人家逆鳞了? 便老老实实的道,“我不知道。” 顾妄言又伸手,摘下一片竹叶叼进嘴里,懒洋洋的道:“我没和他比过剑,也并不想同他争什么第一,不过是个虚名罢了,有什么的。” 孟良语忽然觉得,眼前这人,可能跟她脑海里那个贪财小人,有些不同了。 顾妄言又转头,问她,“你觉得我在乎名利?” 笑得那叫一个春风扶栏花露深重。 孟良语也笑,笑得僵硬,“不敢,言三公子心性高洁……” “别再拿那词儿来恶心我了,人果真是至俗之物,但凡是碰着个厉害的人,便要夸赞心性高洁清风明月,世上若真有那么多圣贤之人,还搞什么江湖纷争。” 孟良语笑得更僵硬了,这言三公子是个神经病吧,这样说也不对,那样说也不行。 “倒不是我针对你,只是一想到还有个高风亮节的人也担着这名声,我便觉得厌恶。” 孟良语这回笑得不僵硬了,眉宇舒展开来,“果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她也觉得那担着高风亮节之名的孟云韬,甚是虚伪。 “我不和那孟云韬比剑法,你道是为何?” 孟良语道,“不知。” “孟云韬此人,实在不配用剑。我不屑与他相斗,索性让之。” 说罢,又将口中的竹叶潇洒一吐。这一回,那竹叶却是直直射进了石头里,像胜者的旌旗,威风凛凛,招摇至极。 顾妄言的嘴角,还扬着似有若无的一丝邪笑。 孟良语顿时就觉得,顾妄言这个人,有趣的很。 他能同任何人做生意,能替任何人跑腿,护卫,甚至是带孩子,他杀过许多无名之辈,也砍过不少负罪恶徒。可就是这样一个随心所欲无所不为的贪财之人,却偏偏不屑于同孟云韬相争。 孟良语十分确定,以顾妄言的本事,绝不会败于孟云韬。 但他偏偏,不屑与之相斗,甚至厌恶到愿意将第一之位拱手而让。 顾妄言,我不知道你同孟云韬是结了什么仇怨,也不知你为何要如此厌恶他。 但……只因你也讨厌孟云韬,从现在开始,我孟良语,便要把你当个偶像敬仰了。 “言三公子果然是好眼光。”孟良语笑的那叫一个痛快。 “看来你同孟云韬倒是有些孽缘啊。” 风动竹林,孟良语扬起决然一笑。 “孽缘没有,过节一堆。” 顾妄言又好奇的问她,“哦,是什么仇?” “大约是……” 孟良语想了半天,却还是没能将那仇冠上个确切的名字。 末了,她摇了摇头,“大约是灭族之仇吧。” “哦,那仇挺大啊,你来我这儿学剑法,就是为了回去杀他?” 孟良语摇头道,“不杀,不斗,不见。” “又是为何?” 孟良语垂了眼,道:“于我有仇,却也有恩,恩仇相抵,两不相欠。” 顾妄言嘴角一挑,“你倒是豁达。” “不豁达,虽说不杀,却也依然厌恶,走到哪儿,便要诋毁到哪儿。” “还真是有意思,”顾妄言走到她跟前,眯着那双桃花眼,细细将她打量了一番,“你叫孟良语是吧?看在你和孟云韬有仇的份儿上……我便收你为徒,如何?” 孟良语自然是喜出望外,“真的?” “自然是真的,本大侠一向说话算话。” 孟良语突然羞耻的想,自己从前没什么本事,却总是逼着让人家叫她孟大侠。 现在想想,自己也真是好意思。 眼前这个,吐片叶子能没入土石之中,才是真大侠啊! 顾妄言掏了掏耳朵,懒洋洋的道,“先叫声师父我听听。” “师父!” 孟良语鼓足了气大吼一声,笑得如沐春风,那叫一个明媚,那叫一个欢脱。 顾妄言翻了翻眼睛,觉得她笑起来真是像只铜铃。 “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孟良语拉着他的袖子,兴奋的叫个不停。 顾妄言只觉得她若是再多喊一声,自己便要反悔了。 “你再叫,我便要收钱了。” “收钱?不成啊师父,”孟良语连忙摆摆手,“收钱的那是教书先生,你是师父!恩师!怎能用钱这种俗物来玷污!” 顾妄言却抱着胳膊,懒洋洋的笑:“那巧了,你师父还就喜欢俗物。” 孟良语噎了个半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不想掏钱啊,”言语间,他又靠的很近,脸上还一副调戏良家妇女的浪荡相,“难不成……你是想以身相许?” 第七章:这个啊,是我小徒弟 “怎么,不想掏钱啊,”言语间,他又靠的很近,脸上还一副调戏良家妇女的浪荡相,“难不成……你是想以身相许?” 说罢,又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孟良语一番:“长得还行,身段也不错,就是胸有些小。” 孟良语咬了咬牙,心想,若不是打不过你,我绝对现在就一巴掌拍你脑袋上! “好了好了,不同你打趣了,瞧你脸涨得红的。你师父我像是那种浪荡顽徒么?” 孟良语心里猛的点了数十下头,何止是像,师父你本来就是啊。 顾妄言抬了抬手,道,“人家正经收徒的大户人家,都是有考试的,你知道的吧?你要想去终南山学修灵,不也是得先过了——” 孟良语嚷嚷道,“我是火元,不去终南山。” 也没办法去雁荡山,不然她千里迢迢跑来找竹林里的顾妄言干什么。 顾妄言瞄她一眼,继续道,“我虽说不是什么名门,但好歹也是个名人,教你剑法,不能没个考验吧。还是那个问题,你若能说出吹竹叶与剑法之间的关系,我便教你。” 孟良语慌张道,“那那那……那倘若我说不出来呢?!” 顾妄言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那便等你说出来了再教。” 说完,人便向着竹林深处走去,“那疯婆子也该走了吧,可别是把我屋子给拆了……” 孟良语赶忙狗腿的跟了上去,还一路小跑。 可跟了片刻,他人就不见了。 这……这竹林里确实是有阵法啊!肯定是有阵法! 师父抛下新徒弟享乐去了,徒留她一个人在偌大的竹林里望天无语。 吹竹叶能和剑法有什么关系啊! 师父我现在好歹是你弟子啊! 你不能把我一个人撂在这林子里啊师父! 师父师父师父—— 孟良语觉得自己像极了话本子里含冤而死的窦娥。 可下一秒,师父的尊容便重现了。 顾妄言火急火燎的从远处飞奔了过来,好像屁股上起火了一样,跑起来嗖嗖的。 孟良语不解的看着眼前那个“白衣飘飘”的师父。 师父还边跑便转头往后看,像是有鬼在追他似的。 孟良语抱着胳膊看他,皱了皱眉,她小师父这是……被邪魔附身了? 顾妄言却一溜烟儿的跑了过来,一把拎起她就撒开了丫子跑,跑的孟良语魂都颠没了。 孟良语惊恐万分,“师父你这是干嘛啊?” “逃命!” “有人追杀你?” “疯婆子!” “哈?” 顾妄言咬了咬牙:“程若茗!” “程若茗?”孟良语惊呼,“她不是你老相好么?追杀你干嘛?!” 跑了好一阵,顾妄言才丢开了她,在一旁撑着膝盖呼呼的喘着气。 孟良语也上气不接下气:“程若茗为何要追杀你?她也打不过你啊。” 顾妄言已经调理好了呼吸,伸出手指理了理衣袍和秀发,看见自己袖子划破了一小片,还不满的“嘁”了一声,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孟良语喘着大气,心里感慨道,她师父果然是厉害啊,跑了那么久,现在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顾妄言已经靠在一颗大树上歇息了,抱了胳膊,闭着眼睛。 孟良语愤愤不平的喃喃道,“所以程若茗追你,你就跑啊?” 她师父怎么这么怂?方才骂孟云韬时候的帅气哪儿去了? 果然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顾妄言掀开眼皮,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 “她若是来杀我的倒还好。” 孟良语:“……” 头一回听见有人说杀自己比较好的。 “那她又不杀你,你跑什么?” 顾妄言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跟你这种脑子不开窍的人说不了的。” 孟良语腮帮子一鼓。 她怎么就脑子不开窍了? 顾妄言又说,“你都说了,她也打不过我。” “是啊,所以你跑什么?” 顾妄言咬牙切齿,“顾家少爷和程家大小姐有婚约的事儿,你没听说过?” 孟良语瞪大了眼睛:“听……听说过。” “那不就得了?你说我还能跑什么。” 逃婚啊…… 真是刺激了。 “那你不是已经——呃那个,已经不是顾家少爷了么?” 江湖上说的好听,都说言三公子是年少气盛,受了苛待才负气离家。 其实只有很少的人知道,顾妄言……其实是被驱逐出顾家的。 这个很少的人里,自然不包括孟良语。 顾妄言懒洋洋的掏了掏耳朵,道:“我是已经和顾家撇清关系了,那婚约自然也就落早了我二哥头上。可那疯婆子却顽固的很,说什么与她订下婚约的顾家公子是我,又说什么非我不嫁的。” 又道,“当初说的很清楚啊,顾家小公子,我二哥现在才是顾家小公子好不好。” 孟良语看着眼前这人,心想着……她师父,还真是个无赖! “顾妄言!!!”突然一声怒吼。 孟良语转头去看,却正是那清冷高洁的程大小姐,脸色铁青,面若冰霜。 顾妄言两眼一闭,扶了扶额头。 “冤家路窄啊……” 孟良语很没眼色的评论了一句:“师父,不是冤家路窄,人家那就是追着你来的……” 程若茗用剑指着孟良语,问他“这是何人?” 孟良语翻了个白眼:“程大小姐,我们今天才见过——” “没问你!”程若茗看都不看她,目光死死的盯着顾妄言,“我在问你,她是谁?” 顾妄言走到孟良语身边,胳膊一揽,便将她的肩搂住了。 孟良语感受到那接触的时候,身躯微微一颤,目光不可控制的看向了搭在她肩上的手指。 他眉眼带笑,嘴角微挑,目光里含满了不可一世,“这个啊,是我小徒弟,我罩着的。” 程若茗气的手抖,姣好的面容都要歪曲了。 “凭什么?”程若茗咬着唇。 “嗯?”顾妄言歪头看她,“你说什么?” “我问你,凭什么?!我不过是想见你一面,你便东躲西藏,而她——”她突然伸手,指向孟良语,吓得她虎躯一震。 “她居心叵测的接近你,也未曾为你付出过什么,你却如此轻易的答应她!” 第八章:不必多言,我走便是了 “她居心叵测的接近你,也未曾为你付出过什么,你却如此轻易的答应她!” 孟良语想着,看来这程大小姐是为了顾妄言做了挺多事儿的,不然也不至于气成这样。 顾妄言松开了她的肩,舔了舔唇角,“你问我凭什么?什么也不凭,你愿意追着我跑那是你自己的事儿,而我懒得搭理你,也是我自己的事儿。至于我为什么要收她这个徒弟——” 顾妄言回头,对着孟良语咧嘴一笑:“那也是因为我乐意!她什么都不做,我也看她顺眼。而有的人就算把整个程家拱手献上,我也不想多看一眼!” 这话,说的是够狠的。 程若茗低头,咬了咬唇,“顾妄言,我已经同我父亲谈过了。只要你肯成婚,我父亲……他便会劝说顾伯伯,让你重入顾家门。” “打住!”顾妄言双手交叉,“我连你们程家都看不上,还会想着重入顾家之门?” 程若茗的头垂得更低了,“可……” “没什么可不可是的,从前我就将话说的很明白了,我们两个不可能的,和顾家程家哪一家都没有半点关系。一直以来都是你自己执迷不悟罢了。” 程若茗咬着唇,脸色泛白,“我知道,可我——” “你莫不是想让我当着我小徒弟的面儿,将那些话再说一遍?” 程若茗抬头,眼里满是倔强与不甘。 傻子也听得出来,顾妄言从前,一定是对程姑娘说了些很伤人的话,才会让她反应这么大。 孟良语看的很清楚,程若茗的眼眶红红的,双目也像是浸了温泉一般氤氲着水汽。 如此娇滴滴又楚楚可怜的模样,只要是个男人便会心软的吧,更何况程若茗长得也清秀芳雅,气质谈吐不俗,完全称得上是个美人。 她转了转目光,薄唇轻启,“言三公子不必多言了,我走便是。” 那背影,走的叫一个凄美决绝肠断千遍。 “真是狠心啊,师父。对着那么一个小美人儿,你也——” 孟良语说了一半,却突兀的顿住了。 顾妄言他…… 他的眼睛也红了。 逞什么强啊,刚才跟人家姑娘说的那么冰冷决绝不近人情,现在又黯然垂首,做给谁看? “你这是——”孟良语对着他开了口,却叹了口气,低了头,没继续说下去。 “我怎么了?”两个眨眼之间,顾妄言便已经神色自如了。 “你很在乎她。” “没有很在乎,一般而已。只是相对于其他人而言,她还是不一样的。” “那你又为何要伤她?” 顾妄言笑了笑,却是答非所问,“从前我还是顾家人的时候,她便待我如此。如今所有人都对我变了样子,从前对我不屑一顾的,如今却开始敬重有加;从前对我呵护关怀的,如今对我却是厌恶至深。唯有一个程若茗,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不管我是顾家三公子,还是落魄的言三少,她都只当我是顾妄言。” 孟良语没忍住问了出来,“你何曾落魄过?” 顾妄言翻了个白眼:“你倒说说我是何时出名的?” 孟良语想了想,答道:“两年前的论剑大会上,言三公子惊风一出,天下色变。” 顾妄言点了点头,又说,“‘逸才惊风言三少’是两年前才打出的名号,可我,却是六年前就被赶出顾家了。” 孟良语垂了垂眼帘。 六年前便离家,却是两年前才出了名。 中间这四年间,没人知道他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可是…… 孟良语总觉得自己好像是错过了什么。 她猛然想起的时候,便瞪大了眼睛,“师父!你是被赶出顾家的???” 顾妄言爱答不理的点了点头,仿佛这事儿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孟良语见他不悦,便也没再追问。 “走吧,跟我回府去。” 回……回府? 她的苍天老爷啊,顾妄言居然在这林子深处建了座府邸?! 孟良语乖巧的跟在师父身后,一步一步的走着。 “这竹阵里是有玄襄阵法的,能迷惑方位,一般人进来了便会找不着北,你要记着路上的八卦阵眼,方可辨别方向,找对出路。” 孟良语惭愧的挠了挠头,“师父……这怎么记啊?” 顾妄言恨铁不成钢的盯了她许久,才长叹出一口气。 “乾南坤北,出日为离,落日为坎,这你总该知道吧?” 孟良语忙点了点头,接到:“知道知道,西北昆仑为艮,西南海处乃兑;东南多风者为巽,东北多雷者乃震。” 顾妄言挑了挑眼,“还算是有些常识。那,怎么辨别方位,你可知晓?” 孟良语摇了摇头,“大约只懂得见日辩位,观星看向。” “也不错了。你听着,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你若能记下来,找的见路,我便认了你这个徒弟。你若是连我住的地方都找不见,我便也没有教你剑法的必要。毕竟,一个连最简单的阵法都看不破的人,也定不是什么修灵的好料。” 孟良语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开始“讲解”了。 “白昼观日,入夜观星。基本的辨别之法你也晓得,我只告诉你,我那府邸在竹林最深处,位偏西北,靠近淯水,湿气颇重,鸟兽皆喜栖于此地。” 言罢,又慎重的嘱咐了一句,“切记,不可为阵法所迷惑,所见不见得为实,所闻也不一定为真。心之所向,方为将往之处,其余路径,皆为迷阵。” 孟良语皱着眉琢磨他这话,琢磨了好一阵儿。 所见……不见得为实,所闻,也不一定为真。 心之所向,方为将往之处,其余路径,皆为迷阵…… 意思倒是很好理解,道理也是人人都懂,可为何他要这么郑重其事说给她听? 孟良语再抬头的时候,她师父已经不见了。 只有一句话回荡在她耳边。 “以日落时分为限,若彼时你还未到达,师徒之约便就此作废。” 当真是当头棒喝。 孟良语心里骂道,她这师父怎么出尔反尔呢? 说要收她为徒的是他,突然要考验她的也是他。 现在,这考验还升级了,不找到他的府邸,师徒之约便要作废! 孟良语抬头望了望西边,还好,离落日还有一些时间,应该来得及。 第九章:小徒弟,不赖啊 孟良语抬头望了望西边,还好,离落日还有一些时间,应该来得及。 他之前说他的府邸在何处来着? 西北……靠近淯水? 湿气颇重,鸟兽喜居…… 孟良语抬起清亮的眼眸,弯了弯唇。 答案都这么明显了,这还不好找? 顺着西北方向,往湿气深处走便是了。 有鸟鸣的地方,便是离得不远了。 但……说起来容易,走起来…… 她才知道顾妄言所说的“不要被眼见的所迷惑”是什么意思。 这林子里,到处都是竹子和大树,她辩着西北的方位,往前走着。可走了两步就惊讶的发现自己是朝南的。 当真是……诡异万分。 就这,还是顾妄言所说的,所有阵法当中最简单的一种? 她又走了许久,一次次的重新抬头辩位,又一次次失落的发现自己的方向是错的。一会儿是朝了东,一会儿又是正对着北。 再看时,太阳已经变得红彤彤的了,慢慢的变大变沉,往西山落去。 来不及了…… 孟良语简直着急的想哭。 怎么就这么难? “所见不见得为实,所闻也不一定为真。” “心之所向,方为将往之处,其余路径,皆为迷阵。” 她又将这两句话默念了好几遍,才重新睁开眼,寻找方向。 西北深处,湿气颇重,鸟兽喜居…… 眼前的所有,只当不存在,心中只有路,没有这些杂乱的竹。 不难,孟良语,你找得到的,不难。 你当日在那么大的雁荡山上都能从灵峰洞跑回去,这不过是个竹阵而已。 孟良语,你做得到的。 她深吸一口气,将眼前的一切都当做虚无,心中也渐渐明朗了起来。 再一个缓慢悠长的眨眼之间,嘴角便勾了起来。 日落之前? 不需要,只要半炷香的时间,她便能到。 她扬起嘴角,抬手之间,步子便嗖的跨了出去。 奔跑,流星一般飞扬夺目的奔跑。 烈红色的衣袖带起了林中的风,将天边的云霞染成了暧昧的红。 门口闭着眼躺在藤椅上的人,正懒洋洋的枕着双臂补觉。 听见那风声后,他并未睁眼,却歪着脑袋,弯了弯唇。 “小徒弟,不赖啊。” 孟良语到的时候,累得气喘吁吁的,也怪她刚才怕误了落日,跑的太疾。 顾妄言却只是漫不经心的掀了掀眼皮,便继续小眠了,并未睁眼去看她。 “师父!”孟良语走到他跟前,“我到了,太阳还没落!” 只那一个瞬间,顾妄言便已经利落的起了身,姿态挺拔,玉树临风站在她面前笑着了。 如果不是他那飞扬而起的衣角和墨发,孟良语会觉得他一直就是这样站在她面前的,并未在那藤椅上躺过。 可那藤椅确实是空荡荡的,他人也确实是站在自己面前了。 太快了……他起身的那个速度,实在太快了。 她甚至还什么都没看清,他就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 而孟良语,只来得及瞥见了那白衣和黑发的飘逸。 她师父……当真是非常了不得的! 顾妄言看着她,满意的笑道,“嗯,还不赖。” 孟良语两眼发亮,像是夜露最浓重时天上的那颗忽闪忽闪的星。 云霞映的她的小脸儿红彤彤的,睫毛也俏皮的颤动着。 她仰起头,一脸的期待与自豪:“那师父,能教我修灵了么?能教我剑法了么?!” 顾妄言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当然能,师父我说话算话。” “嗯!”她用力点头。 “擦擦脸,看你跑的都出汗了。” 顾妄言的手上,静静的躺着一方纯白的丝帕。 黄昏时分的风总是有些清爽的,那帕子便被徐凤柔软的拂动着。 “多……多谢师父!” 她伸手接过,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其实风一吹,汗也差不多就干了,不用擦得。 她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她却没那么说。 孟良语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接受别人的帮助,不论是好意,还是怜悯,她都不愿受之。 她凡是总喜欢靠自己,自己实在不行的时候,才会硬着头皮去求别人。 她觉得自己没那么娇气,她觉得就算自己一个人,也什么都行。 从前也有人给她递过帕子,说什么姑娘你流汗了,擦擦吧。 孟良语总是面无表情的自己拿袖子一抹,然后谢过人家的好意。 一直以来,她都太倔强,太要强,太固执,从不肯受人恩惠,哪怕是最微小的。 可在这个薄汗微透的黄昏,她却鬼使神差的接过了一方帕子。 顾妄言看着她,说道:“今日你破开了迷阵,往后便要将这心境活用入剑法中,方能参透事物之根本。” 孟良语攥着帕子,点了点头。 顾妄言又说,“还有之前教你吹得竹叶,便是控制气息吐纳的训练,气息要匀,吐纳有方,方可提剑自如。” 孟良语将帕子攥的紧紧的,继续点头。她想着,师父正经起来,还真是正经,怎么看都像是个高端大气的剑者。 可不正经的时候……怎么看都像是个地痞无赖。 她完全无法把上午那个眉眼上挑嘴角邪笑的浪荡公子,同眼前这个高深莫测的修灵人联系在一起。 这区别也太大了吧,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结果顾妄言又恨铁不成钢的加了一句,“可惜你现在连如何将灵气引入丹田都不会,还得从头练起,我对你也没什么特别高的期望。” 孟良语顿时就后悔了,行了,得了,她师父就没有正经的时候,完全没有。 什么高深莫测,假的,没有的,不存在的。 她正在神游,顾妄言却又按了按她的肩膀,面色凝重了起来。 “良语,接下来我要说的,才是最重要的事,你必须记好。” 孟良语似懂非懂的点头。 顾妄言向西转头,看了一眼火烧似的云霞,才郑重的向她交代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良语啊,为师,嗯……有为人所不知的隐疾。” 这可是如同一个晴天大霹雳,生生的将孟良语给劈焦了去! 隐疾?如果她理解的没错的话,是……咳,那方面的隐疾? 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那泰然自若的师父,就好像他方才说出口的是“为师肚子有些饿了”一样…… 结果下一句,他就微微蹙了蹙眉,说了一句,“而且啊,为师肚子有些饿了……” 第十章:那不是就叫归西了? 孟良语觉得自己像是做了场荒唐梦。 眼前这个是正常人么? 啊不对,眼前这个,是个人么? 她极为复杂的打量着自己这个“身患隐疾”,而且还“肚子饿了”的师父。 这这这是个梦吧是个梦吧,一定是个梦吧? 她这到底是拜了个什么师父? “师父啊,你且等我稍微捋一捋……” 顾妄言神色狐疑的盯着她,看得她浑身发麻,“我总共才说了两句话而已,有什么好捋的?” 孟良语在他震慑的注视下,艰难的开了口问道:“这个……隐疾……是什么隐疾?” 顾妄言:“哦,还没说呢,我这病只有顾家人知道,毕竟见不得光,也只能藏着掖着。以往还有人照料,可后来我自立门户之后,便只能自己小心了。” 见不得光,只能藏着掖着的隐疾……孟良语看他的眼神愈发的复杂了。 “以往没人管我也就罢了,可如今你是我徒弟了,便也算是个能照料我的人。” 照……照料?孟良语吓得虎躯一震,她师父可一定要是个正人君子啊…… “我同你说,在太阳完全下沉没入西边之后,也就是夜色降临之时,我这隐疾便会发作。” 嗯?她师父这是在说什么?孟良语只觉得越来越迷糊了,头也越涨越大。 “我这隐疾发作起来,有些不太好收拾,还得辛苦你。” 不太好收拾?孟良语吓得虎躯好几震。 所以说了半天,顾妄言还是没说到重点上。 “打住,师父你还是先告诉我,你那隐疾发作之时,是什么症状?” 顾妄言沉默了片刻,才压低了声音道:“神志全失,昏迷不醒,无感无息。” 那那那……那不就是归西了?! 孟良语紧张兮兮的问他:“不……不会死吧?” 顾妄言摇了摇头:“只是昏迷过去罢了,翌日日出之时便会清醒过来。你只当我是睡了一觉便好。” “哦,那就好。”孟良语抚了抚胸口。 西边的太阳越来越沉了,天空也渐渐被染成了暗色。 “还有啊,里面空着的房间有很多。你自己选一个,日后便是你的屋子了。” 孟良语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她惊喜的说道,“那,师父——” 话音未落,只听得“嘭”的一声。 顾妄言,直挺挺的栽在了地上。 那画面,让孟良语久久不能忘…… 前一秒还同她说着话的言三公子,后一秒便两眼一闭两脚一蹬了…… 这速度,也就比他从藤椅起身到她面前的那个动作,稍微慢了那么一丢丢而已。 真是……让她措手不及啊。 孟良语看了看渐渐变浓变暗的天色,再看看地上躺着的师父大人…… 唉,先把他弄进屋子里去再说。 好歹是她师父,不能让他就这样躺在地上的吧。 而且……孟良语也知道,顾妄言现在会躺在这里,也是为了等她。 若是没有孟良语的话,他一定会在这时候就躺在床上了。 可是他说了,以落日为限。 孟良语在努力的飞奔过来的同时,他就顶着可能会在门口藤椅上昏迷一晚上的风险,等着她。 这里地处林深之处,湿气又重,在外面躺一晚上,定会受风寒的吧。 孟良语弯下腰,努力地将她师父捞了起来。 嗯……真是重。 她将顾妄言背起,跨进了院子。 “居无所?”她仰头看了看那牌匾,“名字倒是奇怪。” 居无所,不就是说自己无处可居浪游荡四方么? 可这里明明是他定居的地方,为何要叫“居无所”? 她没想太多,便摇摇头踏了进去。 环境倒是清幽静雅,屋子也建的精致,同洛阳城里的贵族府邸相比,丝毫不逊色。 果真是个有钱人啊,孟良语咋舌。 她找到了最大的那间屋子,将顾妄言放在了床上。 想了想,又替他脱了鞋和最外层的衣物。 他方才在外面待了许久,外衣上沾了不少水汽,摸起来有些潮湿。 孟良语又替他拉过了被子掖好。 她觉得自己哪儿像是拜了个师父啊,简直就是捡了个儿子。 她转身,准备给自己找个睡觉休息的地方。 居无所的屋子倒是很多,但都是些空置的,落满了灰尘。 她比较之下,选出了最小最偏远的一间,有些破败,还有许多杂物堆积。 皱着眉头盯了半晌之后,她便挽起袖子开始收拾起来。 清扫过后,那寒酸的小舍也变得干净清爽了起来。 孟良语看着自己的小屋子,嘴角扬着止不住的笑意。 这是她第一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啊。 收拾好屋子之后,她便累得瘫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快要睡着的时候,脑子里却突然蹦出了一句话。 “为师的肚子有些饿了。” 对了,顾妄言晕倒的时候,还饿着肚子呢。 现在他没法儿吃东西,可是作为弟子,也该是让师父一醒来,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吧? 孟良语又下了床,开始寻找厨房。 厨房倒是找到了,只是…… 嗯,完全没法儿用。 顾妄言平日里都是吃什么的?居然还没饿死? 她将烛台放在一边,叹了口气。于是又挽起了袖子,开始收拾厨房。 完了之后,劈柴,找能用食材。 好不容易摸着黑找到了半袋米,又出门捡了些野菜。 这才架锅,点火,烧水。煮了半锅粥。 忙活完这些的时候,夜,竟已经快要过去了。 一缕晨光照进窗,万物皆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 顾妄言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舒舒服服的躺在暖和的被窝里。 什么味道?他仔细嗅了嗅……是饭香。 他也是饿的厉害了,一下子便翻腾了起来。 那是…… 一个红衣服的小女孩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暖洋洋的晨曦洒落,给她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金光。 柔软。 她原来,也会这么柔软,毫无防备。 顾妄言记得,昨天刚刚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像个警觉的小鹿,看着他的时候浑身都绷得紧紧的。 顾妄言再一定睛,便看到了桌子上冒着热气的白粥,还有一小碟拌野菜。 他确实是饿的厉害了,恨不得立马就扑上去喝个精光。 可他却并未直接动筷子,而是弯着唇角,轻轻的走到了她身旁。竟没发出一丝声响。 第11章:我就当你还没长大 孟良语迷迷糊糊的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躺在一个人怀里,耳朵似乎是就靠着人家的胸膛,清清楚楚的听见了人家“咚咚咚”的心跳。 “真是沉稳有力啊……”她在梦里嘀咕。 后来她又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见自己站在一大片花海里,血红色的花。 她低下身子想要摘一朵,却怎么也摸不到那花儿。 直直的,就从她掌心里穿了过去。 再看时,那花儿的形状,也不清晰了,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 到底是什么花儿啊…… 一大片,连成了山,还是红色的。 杜鹃?芍药?还是鸡冠花? 孟良语觉得很头疼,眼睛也难受极了。她拼命的捂着眼睛,却摸到一股温热的液体。 放下手时,她看见了。 掌心里是两道血痕。 是她的双目,在汨汨的往外渗着血…… 她瞪大了眼,晕了过去。 真奇怪,在梦里,居然还能晕? 醒来的时候…… 孟良语发现自己躺在顾妄言豪华舒适的大床上。 呃,鞋子脱了,外衣也没穿。 ??? 她是怎么上这床来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这居无所里,除了自己和顾妄言,难道还能有第三个人么? 孟良语忙起身,找自己的鞋。 她的鞋子竟就那样规矩整齐的摆在床边…… 孟良语的脸,腾地一下就涨红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难为情,总之就是……很不好意思。 将她抱上床就算了,还把她的鞋整整齐齐的摆好…… 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 “喂,醒来了啊?” 孟良语转眼看时,便见她那风度翩翩的师父大人正抱着胳膊倚在门上,笑眯眯的看她。 “师父!”孟良语连忙蹬上了鞋子,理好自己的衣服。又用手拢了拢头发。 嗯?头发…… 她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她的头发……怎么散下来了? 顾妄言见她惊诧无比的揪着自己的头发,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便握拳轻咳了一声。 “咳,那个……我怕你睡觉时被簪子扎着,便帮你取下来了。” 孟良语的脸,顿时就像是水煮了一般。 替一个女子取下发簪散开秀发,这样暧昧的动作,只应发生在夫妻之间的。 但顾妄言就那么随意的将她的头发散开了…… 虽然孟良语一直活得像个爷们儿,但也还是觉得……这不合乎情理。 她脸上火辣辣的,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顾妄言走到她跟前,伸出手,“给,你的簪子。” 孟良语伸手去接,抬了眼才看清楚。 “师父……这不是我的簪子啊。” 她的簪子,就是最普通最便宜的那种银簪子,一点儿花纹都没有。说是发簪,和程若茗头上那支精致的掐花儿银簪比起来,却更像个铁杆。 而现在,顾妄言手上躺着的那根簪子…… 是个玉簪。 温润剔透的浅粉紫色,是蓝田特有的冰花芙蓉玉。 这玉并不算名贵,可颜色却实在是好看的很,难怪深得那个什么杨贵妃的喜爱。 簪头雕成了三朵精巧的花,像是风铃一般似绽未绽,花瓣底部白色透明的部分和尖端微微合拢的浅粉色倒是相得益彰,浑然若天成。 “嗯,这是送给你的,就当是师父晚到的及笄之礼。” 孟良语小心翼翼接过那簪子,眼眶也微微一热。 “师父,我及笄都过了好多年了。” 顾妄言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儿,我就当你还没长大。” 孟良语拿着那精致好看的玉簪子,触感微微冰凉,手心却是一片滚烫。 “师父,这簪子上的花儿,是什么花儿啊?” 顾妄言笑了笑,道,“是玉簪花。” 虽说这簪子和孟良语有些不搭,她却还是极为高兴的用它将头发束了起来。 这是师父送她的礼物,她要收好了,仔仔细细的收好。 和那方手帕一样。 很久之后,就算那根玉簪被摔成了碎片,她也依然小心翼翼的用布包好,一如当初的珍藏着。 “喂,良语,吃完饭就练剑去。” 嗯?吃饭? 孟良语这才看见桌子上精致的食盒。 一层一层打开……简直是口水流下三千尺。 早蒸茄子、粉蒸牛肉、酱烧冬笋…… 剁椒鱼头、酸辣藕丁、椒麻肚丝…… 还有一整只脆皮烧鸡,上面还洒满了辣椒粉…… 孟良语嗜辣,早上的白粥她根本喝不下去。 现在看着桌上红彤彤的菜色,她简直是两眼放光。 她惊喜的看着顾妄言:“知我者莫若师父也啊!” 大喊了一声之后便赶忙出去用清水洗了漱,又像一阵风一样飞奔回来与她的大餐相聚。 猛的扯开一条鸡腿塞进嘴里后,她才想起来问顾妄言,“师父,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啊?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顾妄言也坐了下来,夹了一筷子冬笋,“你做梦的时候一直在喊这几个菜来着……” 孟良语悻悻的低了头。 做着梦还不忘报菜名儿,她也太丢人了吧。 两个人齐心合力,将那几碟子菜消灭了个干干净净。 孟良语吃了个撑,觉得自己肚皮像是个熟透了的瓜。 顾妄言笑得不怀好意,“吃好了?” 孟良语笑得胆战心惊,“吃好了。” 顾妄言潇洒的起身,“那就走吧。” 孟良语狗腿的起身,“唉唉唉,好嘞,师父!” 顾妄言回头,笑得灿若一朵玉簪花,“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叫我师父,显得我太老气横秋了些。日后,我教你练剑的时候可以叫我师父,其他时候,直接唤我名字便可。” 孟良语懵懵的点了点头,“唉,好嘞。” “来,叫声我名字听听?” “好嘞,顾——顾,嗯,顾——” “顾妄言”三个字,她却是支支吾吾吞吞吐吐,怎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孟良语摆了摆手,“还是算了吧师父,我哪儿敢直接喊你名字啊,折煞我了要。” 顾妄言扬起嘴角,“也是,那你就叫我大哥吧。” 孟良语挺起胸膛,中气十足,“唉,好嘞,大哥!” “昨日让你自己选个房间,你选了么?” 孟良语点头:“选了选了。” “带我去看看。” 顾妄言想着,居无所中精致华美的房间太多了,装饰风格都各不相同。 有奢华气派镶金带银的,也有幽静清雅设字摆画的。 还有虚幻缥缈轻纱缭绕的。 他倒是想瞧瞧,他的小徒弟,选了个什么样的。 第12章:不该同你发火的 但当他站在孟良语房间门口的时候,脸色便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凌厉。 “本少爷这儿有那么多房间,你偏偏要选个柴房?!” 孟良语惊了惊,“这是个柴房?” 顾妄言冷声道,“破落不堪,同柴房又有何区别?!” 孟良语低了低头,羞愤地绞着手,“这屋子也不破,收拾好了之后也是干净敞亮的。” “这么一间屋子你就满足了?” 孟良语倔强的点了点头,“这屋子同我挺相配的。” 顾妄言简直气急败坏恨铁不成钢,“你!你简直是——” 罢了,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也是,我不该同你发火的。” 他和人家置什么气?是他说的,让人家自己选屋子。 人家按他说的,选了,还选了个最小最破的,如此客气,他应该高兴才是。 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不知怎的,就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为什么她要选那间房子? 为什么之前给她递手帕的时候,她犹豫了许久才接过去? 为什么今天她接过那根簪子之前,要先小心翼翼问他“这真的是给我的么?” 为什么她打开那食盒之前,要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她活的是有多憋屈?! 顾妄言一偏头,目光就落在了她发间玲珑剔透的玉簪花上。 她戴着,还是很好看的。 这样精致好看的东西,只有戴在她的发间,才不叫暴殄天物。 这个想法莫名其妙的就跑了出来。 顾妄忙闭着眼睛言摇了摇脑袋,转身走了。 可走了两步,却又折了回来,直勾勾的盯着她看,“你这衣服是好看,可也太不方便了,下午带你去买身儿新的。” 孟良语糊里糊涂,“怎么不方便了?” “太繁琐,你确定穿着它能施展得开?” 孟良语点了点头,道:“也对。” 可她心里却想着,程若茗那天穿的衣服,虽说是素色,却也是华美繁琐的。 可人家拔剑之间便灵力暴涨,几招之内就制服了四名壮汉。 唉,差距啊。 顾妄言却依然捏着下巴,盯着她的衣服看。 “你这身红衣,看着倒不像是寻常女子的衣物。” 孟良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就这身儿衣服值些钱。” 红色的刺绣交领上襦和褶裙。倒也不是那种太扎眼的大红色,而是稍微深些的枣红,底子上是回形暗纹,一看便知是质感极佳的布料。袖口襟领都掐了金丝边,边上绣了深色精巧的祥云纹样,云朵间还盛开着一朵朵华美的金花。 外层还罩着一件水色大袖衫,用的是鲛绡纱,轻薄软透,盈盈生光,有一种朦朦胧胧的美感。只是脚上却并不是精致小巧的绣花鞋,而是利索的黑色短靴。 按孟良语的话来说,把她自个儿囫囵卖了,也抵不上这身儿衣服值钱。 “你这裙子上绣的是什么花儿?” 孟良语垂了垂首,眼中流转着黯淡。 “是彼岸花。” “彼岸花?” 难怪他看不出来,暗红的底色,绣的是嫣红的彼岸花。 “那金色的花……也是彼岸花?” 孟良语点了点头,“是。” 那是开在奈何桥下的花儿,为何要修在衣裙之上? 孟良语咬着唇,抬头,绽出一个悲凉的笑。 “师父,这身,是我娘的嫁衣。” 嫁衣? 是了,难怪如此的精致华美,只是她的头发束的过于散漫随性了,又没有戴什么配饰,才没有看出来。 但一个女子,又为何会将彼岸花绣在自己的嫁衣上? 而她的女儿,又为何会将自己娘亲的嫁衣当做日常衣物穿着? 顾妄言没再问什么,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转过身便走了。 孟良语一个人站在原地凌乱。 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好奇么?难道他就什么都不想知道么? 为什么师父什么都不问呢?她无比的纠结。 而背对着她的顾妄言却莫名其妙的渗出了几行眼泪。 他皱着眉,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脸颊。 他神情复杂的盯着手上晶莹的液体看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什么啊,怎么最近一见风就流眼泪。” 丢不丢人。 下午,孟良语就被顾妄言拉去城里买东西了。 什么茶米油盐锅碗瓢盆的,装满了一整个马车。 孟良语抬着自己被惊得要脱臼了的下巴,瞪着眼睛问:“师父,你不是要搬家吧?” “嗯?”顾妄言架着马车,回头看她,“住的好好的,搬什么家?” “这些东西,你之前怎么不买好呢?” 其实孟良语是想问,他一直以来是怎么活下来的? “之前啊?就我一个人住,买那么多东西做什么。” 孟良语腹诽,那就你一个人,你弄那么多房间干什么。 顾妄言语重心长的拍着她的肩,嘱托到:“良语啊,日后为师的饭食起居便交与你了!” 孟良语顿感肩上责任千斤。 “走吧,下车。” “干什么?”孟良语望着那牌匾,疑惑的道。 “买衣服啊,不是跟你说了?” 孟良语踏进那店里,只觉得自己眼睛都要被吸走了。 这些布料……也太好看了!那些衣裙的款式也都是些不常见的款式。 嗯……价格当然也是……吓人的。 她哆哆嗦嗦的找了一件看起来轻便些的,问顾妄言行不行,顾妄言气的翻了个白眼。 后来,顾妄言一口气给她挑了十几件,白的黑的粉的幻色的,棉的绸的轻纱的,全部都买了下来。 孟良语抱着那堆好看的衣服,只能流着泪慨叹:有钱啊,真是有钱。 后来,她将自己那件红色的嫁衣,小心翼翼的叠了起来。 收进了顾妄言送给她的一个精致的红木箱子里。 她其实在想,没准儿那箱子比她的衣服还贵的? 嗯,确实是这样没错。 收好了衣服,她又去厨房生火做饭。 半天的时间,顾妄言的喜好她已经全部都打探清楚了。 喜欢吃甜的,不吃辣。 这倒是好办,于是孟良语做了一桌子清淡可口的菜,还煮了一锅甜汤。 可顾妄言看见桌子上的菜色时,脸色却并不好看。 第13章:你只是笨了些 可顾妄言看见桌子上的菜色时,脸色却并不好看。 孟良语心里打怵,莫不是不对师父的胃口? 不对啊,早上那野菜白粥,师父也喝的挺开心的啊。 要不重新做一桌? “师——” “你——” 二人同时开了口。 顾妄言沉了沉气,冷声道,“这就是你做的菜?” “嗯……嗯,”孟良语羞愧的点了点头,还用手绞着裙子,“师父你不喜欢?” 顾妄言却叹了口气,拿起了筷子。 “算了,没什么,坐下吃吧。” 孟良语察言观色扭扭捏捏胆战心惊如芒在背的吃完了整顿饭。 师父究竟是为什么生气? 她不明白。 吃完最后一筷子的时候,顾妄言搁下了碗。 “你爱吃辣。” 孟良语点了点头,“是啊。” “那为什么做的菜都这么清淡?” 孟良语疑惑的道:“因为师父你不吃辣啊。” 顾妄言恼怒的道:“那我要是什么都不吃,你是不是要跟着我一起升仙啊!” 孟良语张大了嘴,磕磕绊绊的问:“师父……你是修仙的啊?!我还没见过修仙的人呢,修仙的话真的是什么都不能吃?” “修个鬼!”顾妄言气急败坏,“怎么连个比喻都听不懂!” 孟良语还是懵懵的,“那师父,你不会真不吃饭吧?” “你给我闭嘴!”顾妄言骂道,“总之明天的饭要是还这般清淡,你便给我滚!” 孟良语扯了扯头发,“那师父你想吃什么样的啊?” “辣的!你想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孟良语点了点头,恍然大悟。 “哦,原来师父你是想换个口味啊,早说么。” 顾妄言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快日落了,我要先躺床上去了。” “嗯。” 顾妄言半靠在床上,抱着胳膊看她收拾碗筷。 “剑眉星目,你生的倒是挺英气。” 孟良语回头,冲他潇洒一笑。 不过,她隐隐约约记得,这话,从前有个人对她说过。 迷迷糊糊间,还觉得自己那个时候好像是红了脸。 是谁呢…… 再一回头,却发现顾妄言已经闭了眼,手轻轻沿着床边垂了下来。 她望了望窗外,日头落了啊。 她又将顾妄言塞进了被子里,仔细的替他掖好。 她倒是羡慕他,长着一张勾人的桃花儿眼。 不过孟良语生的确实是“英俊潇洒”:一双狭长的凤目,眼尾处微微上挑,添了几分凛冽;眉是细长又锋利的剑眉,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温柔下垂,而上霸道不羁的上扬,就像她给人的第一感觉一样,傲然,张狂;鼻梁高挺,耳垂娇小,薄唇微微抿着,说不上嫣红,却也不淡,只是很顺眼很平常的饱满颜色。 那唇色再红上一分,便就是妖艳绮丽了;再浅上些许,便就是苍白无力了。 而这个样子,刚刚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头发束在顶上,神采飞扬。就是耳边的几缕碎发不太听话。 她不常笑,因为一笑起来,就会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她觉得那两颗虎牙不太有“男子气概”,曾经几番想要拔掉,好在被阿炎死死按住了。 孟良语的五官其实很精巧,虽算不上是清秀,却也算是浑然天成韵味无穷。但偏偏,配了那凌厉的眉眼,再加上太过于固执好强的目光,就像是随时都会把人割伤一般。 她就是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小猫,总是气势汹汹的弓着身体,露出凶狠的表情。 但其实,她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 第二天,孟良语还没醒来的时候,顾妄言便在门口嚷嚷了。 “快起啊!我都饿了!” 孟良语愤愤的想,他好歹是吃饱了睡的,也好意思一大早就喊饿! 她倒是记住了他昨天的话,早上的菜里便加了一道辣炒肉丝。 不过顾妄言只是尝了一筷子就瞬间色变避而远之就是了。 从那天开始,孟良语便开始了自己的修行生崖。 顾妄言问她,“你的剑呢?” 孟良语摇头,“我没剑。” 顾妄言皱眉,“那天见你的时候,你腰上明明有一把剑的啊。” 孟良语愣了一下,才道:“啊,那把剑啊,我捡的,没打算用。” 顾妄言若捏着下巴,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无妨,左右你现在也用不到剑。” 又道,“走吧,小呆子,师父带你修行去。” 孟良语屁颠屁颠的跟在顾妄言后面小跑,丝毫不知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深水。 “腰要挺直,气息下沉,呼吸要匀!”顾妄言拿着竹剑戳了戳她的脊背。 孟良语扎着马步,咬了咬牙,汗水涔涔的从额角渗了出来。 这么大热的天,顾妄言就让她在大太阳底下站了半个时辰! 还不让动!不让说话! 美其名曰:静心修心。 “双手握紧了,别留空隙,手这么松,剑都要掉下去了!喂喂喂,你拿剑对着敌人的时候也要这般的绵软无力么?!” 孟良语咬了咬牙,握紧了双拳。 “腹部用力,气守丹田,全身都要绷紧,才不会露出破绽。” 孟良语双腿都在打颤,也只能咬着牙继续稳住身体。 扎了大半天的马步之后,顾妄言终于说了一句,“可以起来了。” 孟良语却没能起来,“咚”的一声就直挺挺的栽在了地上。 顾妄言将她拽了起来,递过去半截竹筒,“喝水。” 孟良语也是渴得厉害,接过竹筒便咕咚咕咚的喝完了。 顾妄言拍了拍她的肩,夸奖道,“今天练得还不错,日后要坚持。” 孟良语两眼放光,“师父,那明天是不是就不用扎马步了?” 顾妄言摇了摇头,“不行,你气息还是调不好,灵力全都堵在外面,估计还得再扎个三四天。” 孟良语就嗷的一声躺倒在地。 于是孟良语又在大热头底下扎了三天的马步,顾妄言偶尔善心大发的给她扇扇风。 孟良语无力的摊在地上,握了握自己的拳头,“师父,我还是觉得没用啊,灵脉一点都没通。我是不是就不适合修灵?” 顾妄言好心安慰她,“没有,你只是笨了些。” …… 还不如不要安慰。 第14章:九天阁 “那我该怎么办啊……” 顾妄言想了想,“实在不行,我就强行给你把灵脉都打开,这样就通了” 孟良语一下翻坐了起来,“真的?怎么打?” “不知道。” “……” 于是孟良语又瘫了回去。 她这个师父啊,能不能稍微靠些谱? 又过了两天,她依然是毫无长进,不管怎么用力,还是不能运送灵力,所有的赤红色火元都在她周围凌乱的散布着,没有一丁点能被她利用。 顾妄言扶了扶额头,“我真是……许久没见过你怎么不成器的人了。” “……” 也是,学会运用自身的灵元,并不是一件易事,可像,孟良语这样完全找不到门路的,还真是……没见过,一个也没见过。 顾妄言看着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红衣少女,无奈的说,“明天开始,就先不急着打通灵脉了,直接练剑法吧。” 孟良语蹭的就翻了起来,“师父,你是说真的?!” “自然。” 孟良语又扯了扯头发,“可是我没剑啊……” 顾妄言薄唇微启,轻声说了一句,“先用我的。”,孟良语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可顾妄言却真的将腰间的佩剑解了下来,朝她随手一扔。 孟良语两颗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吓得赶紧扑过去接住。 剑身明明是冰冷的,可孟良语却觉得……烫手啊…… 好像自己捧了千斤重的金块儿,还是刚从火里捞出来的金块儿。 那可是惊风剑啊!惊风!天下名剑! 而他就那么随手一扔…… 孟良语还是小心翼翼的捧着惊风,双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着,嘴唇也磕磕绊绊,“师师师父啊……这这这……这不不不合适……” 顾妄言伸手,用食指的关节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 “笨,让你用你就用,我还能舍不得不成?” 孟良语又颤抖着问:“那那那……那我用了,师父你你你用什么……” “我么?”顾妄言嘴角一扬,眉眼邪气的上挑,“我用这个。” 孟良语抬头,便见到了一把竹剑。 “这个当真能砍人?”孟良语五官都要纠结在了一起。 她总觉得自己像是抢了人家的心头所爱,虽然那是他自己扔过来的。 顾妄言却笑着挑眉,“有什么不能的?不然我现在砍给你看?” 孟良语慌忙的摆了摆手里的剑:“别了别了,这儿也没人能让你砍的。” 顾妄言挑起一抹说不清的笑容,握着竹剑向身侧轻轻一挥。 看似毫无用力,却是轻而易举的砍下了一根小腿一般粗的槐树枝。 孟良语目瞪口呆的咽了咽口水。 “今天你也累了,明天再练吧。” 孟良语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今天你累得不轻,晚饭我来做吧。” 孟良语眼珠子瞪得像个铜铃,张大了嘴惊诧道:“师父,你还会做饭哪?” 顾妄言潇洒的甩了甩头发,得意道:“你师父什么不会啊!” 又说:“不是说好了,不练剑的时候要叫我大哥的么?” 孟良语笑了笑,“叫顺口了,改不过来……” 顾妄言哦了一声,“那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后来孟良语出神的望着满桌子黑糊糊的菜,不禁开始慨叹人生。 不仅是她,就连顾妄言,也对自己的“得意之作”望而生畏。 他羞愧的道,“那什么,良语啊,要不咱们出去吃吧?” 孟良语还是先硬着头皮尝了一口,然后郑重的将筷子搁在了桌子上。 她抱着双臂,面色凝重,“师父啊,日后你别进厨房了。” 顾妄言尴尬的笑了笑:“那等杂乱之地,本也与我周身气质很是不符,我倒是再也不想去了。” 后来,每天的菜都是一式两份,一份清淡的,归顾妄言;一份辣的,是孟良语的。 顾妄言仍然每天都想尝一筷子她的菜,每次尝完以后就悔不当初。 “师父啊,我没来之前,你每天都吃的是什么啊……” 顾妄言挠了挠头,“我啊?一般都去洛阳城里的九天阁。” 那九天阁孟良语听过,是个酒楼,听说是全洛阳最奢靡的地方。多少贵族都以在儿办一桌酒席为荣,来显示自己的财力。不过,人家王孙公子去哪儿吃个酒还得预约呢,他倒是想去就去了。 “师父,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啊?听说那九天阁可不是有钱就能进得去的。” 顾妄言点了点头,“是啊,谁让那九天阁的老板是我兄弟呢。” 兄弟?那九天阁的老板可是神秘的很啊,传闻说没人见过他。 “是你兄弟啊!那肯定是很有钱吧?”孟良语捧着碗两眼放光。 顾妄言夹了一筷子笋片放在口中,含含糊糊的道:“还行吧,不过那家伙实在是抠。” “师父,那九天阁的老板……到底是谁啊?” 顾妄言瞥了瞥眼,“你可曾听说过遗世剑侠里排第三的人?” 孟良语竖着手指头把那几个名字念了一遍:“第一是孟云韬,当然我并不同意他在这个位置上,第二是师父你,第三……第三是……” 第四是柳真,第五是年不笑…… 她纠结了一会儿,才皱着眉头,“师父啊,第三这个人,没听过他的名字啊。” 顾妄言笑了笑,“是啊,就连我都不常见着他。” “那他是怎么打到第三名的位置的?不是说必须要去论剑大会比剑才能进榜么?” 顾妄言解释道:“是啊,但他只出现了一场——和柳真比的那场。” “他只和柳真一个人比剑?” “嗯,当时柳真已经拿到了第三名,他不过三招便将柳真给击败了,却并不继续往上挑战。” 孟良语挑了挑眉,“哦?他是不想和你比么?” 顾妄言龇牙,妖邪的笑了笑,“非也,他就是个寡淡的性子,应该说……是不想同任何人比。” “那他干嘛还要和柳真比剑?难道就是为了挣个第三名的位置?” 顾妄言又是挑嘴一笑,“他啊,同柳真倒是颇有渊源。” “哦,出剑三招就为了将柳真压下去啊?两个人是有仇?” “柳真这个人,在江湖上得罪的人还真不少,可偏偏,他却不是。” 第15章:纳百家之长 “柳真这个人,在江湖上得罪的人还真不少,可偏偏,他却不是。” 孟良语剑眉一挑,玩味的说:“哦?那看来,是孽缘了?” 大概便是同顾妄言和程若茗那种——爱而不能,求而不得。 她便也没再问,人家的情事,同她有什么干系? 孟良语这个人,最讨厌的便是拉拉扯扯说不清剪不断的苦恋情深了。 有那功夫,好好把话说开了不行么? 非要一个追一个跑,直到天涯与海角…… 她瞥了瞥身边那个人,喏,就像他一样了。 明明可以佳人在怀,结果人家佳人千里迢迢跑到洛阳来寻他,他倒好,一通给人家说哭了。 真是活该。 程若茗也是没出息,没了一个顾妄言,她还活不了了不成? 她最看不惯的便是那种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人。 命是自己的,日子也是自己过,乐呵呵的不好么? 非得搞得自己一身伤,给谁看? 哦,当然是给心上人看的。可人家理你么? 都是笑话,不够丢人的。 不过……孟良语眯了眯眼。 那九天阁的老板,应当是很有钱吧? 啧啧,又厉害,又有钱,这样的男人…… “师父,他姓什么啊?是不是哪个大家族的少爷?” 顾妄言顿了一下,才说,“我发现你对他格外的感兴趣。” “神秘的高人,还有钱!当然感兴趣了!” 顾妄言瞪了她一眼,“姓花。” 孟良语支着下巴,蹙着眉头,“花……可是没听说过哪个大家族是花姓啊……” 顾妄言敲了敲她的脑袋,“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家族的,他自幼便失了双亲,是在顾家长大的。” 孟良语,“顾家收养了他?” “嗯,顾家人见他天资不错,便将他收进了顾家,陪我……练剑。” 倒也是,顾妄言是顾家从没出过的火元,按理说不能在庐山修灵。 可他却又是顾家唯一一个能继承家主之位的人,顾家也舍不得将他送到雁荡山去。 如此一来……找个和他灵元属性相同的人,陪他一起修灵,倒是个最好不过的办法。 “人家都有书童,你倒是有剑童。” 顾妄言脸色沉略了一下,随即仰着头板着脸说,“不许这么说阿深!” 那固执倔强死死护着别人的样子,到让孟良语想起了一个插着腰,扬着小脸儿说“不许欺负我妹妹!”的小男孩儿。 一想到那个曾经说过“不许欺负我妹妹”的小男孩儿,她就拉下了脸。 那人曾经还将她护在身后呢,如今二人却是落得了一个“不杀,不斗,不见”的结局。 但她还是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原来他叫阿深啊。” 顾妄言像是在神游,目光盯着远方,眼底一片空洞。 “阿深啊,他很厉害。甚至……比我厉害的多。” “厉害又如何,他不争不抢,更不会害你。” 顾妄言轻笑,“倒也是。” 孟良语继续深思,“他没继续待在顾家……也是因为你吧?” 顾妄言点了点头,却又说,“能在几年的时间内,便成为洛阳首富,你说他能耐有多大?” 孟良语两眼止不住的放光,“洛阳首富!!他竟是洛阳首富!!!” 原以为就是个普通的有钱人,现在看来…… 是个极有钱的有钱人! 顾妄言没好气的瞄她一眼,“不然你以为,就凭我自己,多少年才能有这样奢华的房子住?” 孟良语吞了吞口水,“师父……原来你是个吃软饭的啊。” 顾妄言气急,抄起筷子猛敲她,“你才是吃软饭的!!!” 又骂骂咧咧的道:“师父是你能骂的么?还有没有点规矩!” 孟良语急忙进行了一番极为敷衍的告饶。 顾妄言哼了一声,“算你有诚意!” 孟良语觉得她师父可能是不太理解“诚意”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明天我教你剑法心决。” 孟良语两眼止不住的放光:“是哪一门的剑法?” 顾妄言不动声色的瞥她一眼,“我自创的。” 孟良语顿时就没劲了,“哦,这样啊。” 顾妄言顿时就炸了毛,对他这个徒弟非常的,非常的不满意。 说是自创的,其实也不然。 顾妄言的本事,便是“过目不忘”。 只要在他面前用剑,他便能记住那人的剑法和招式。 就凭这一点,程家的孟家的顾家的……各种大家祖传的剑法奇招都被悄无声息的“偷”去了。相传他当时在论剑大会上,碰见哪一家的,就用哪一家的剑法跟人家打。 按理说,他是火元的修灵人,只能用火元的孟氏剑法才对。 可他偏偏是个万能的体质,就算用了与火元相克的水元、土元剑法,也能毫发无损。 也正是因此,他才声名大噪,被称为“采万山之石,纳百家之长”。 这一点孟良语是知道的,她毫不怀疑顾妄言作为一个修灵者的实力。 可是要说他自己创的剑法? 嗯……果然,还是算了吧。 第二天的日常,便是孟良语在热头底下挥汗如雨的摇摆着剑,顾妄言躺在一颗粗粗的老槐树上吃果子。 一边十分满意的吃着果子,一边十分不满意的骂着她。 “早知道你这么笨我就不收你了!” “手腕要用力!你都快把剑插进地里了!” “都跟你说过了,这一式的剑尖是直取对方心口的,你见谁心脏长在裤腰带那块儿?!” 孟良语瞪他一眼,一把将惊风插进了地里,没好气的抬头看向他。 这“惊风”这么重,她能提得起来都不错了,又在大太阳底下挥了那么久,提不高很正常。再说了,她在下面累死累活的,而那个人作为师父,却躺在阴凉的地方吃果子?! 好歹也得不时的下来指正指正啊! 他倒是好,光知道动动嘴皮子,一头扎在那那树干上躺着,连个姿势都不带换的,看起来是舒服得很啊! 孟良语嗤笑了一声,道:“就像你这种矮个子,心脏不就长人家裤腰带上么?” 顾妄言倒没骂她,只是眯了眯眼,嘴角挑起了一个邪邪的笑。 第16章:要对你师父有信心 这个眼神,看的孟良语心里直发慌。 顾妄言双臂为枕,长腿一叠,搁在上面的那条腿轻松自在的晃了晃。 随后,只一个瞬间,便潇洒帅气的翻身,落地,衣角一飘,就到了她站的地方。 正对着面,眼瞪着眼。 孟良语觉得,妈呀,她师父真是帅,帅极了。 顾妄言眯着眼,伸出手按了按她的脑袋。 “小丫头,你刚说什么呢?” 他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她丰富的表情。 孟良语仰头看了看,嗯……自己的脸正好对着人家胸口处,头顶的话,估计也就刚挨到人家肩膀。 平时没觉得他这么高啊……怎么今天正经一看,他居然这么修长? 顾妄言手上的戾气加重,孟良语都觉得自己要支撑不住跪下来了。 “谁的心脏长人家裤腰带上了?”他歪头问她。 孟良语咬着牙,“我我我,师父,我心脏长你裤腰带上边儿!” 顾妄言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又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把孟良语压弯了腰。 “师父!你再按我就要长泥巴里去了!” 顾妄言却一个用力,将她的头往自己身上一靠。 孟良语只觉得自己的头撞得有些疼,似乎是撞到顾大人的肋骨上了。 顾妄言笑得像个傻小子一样开心,“你看,这样你的心不就在我裤腰带上了?” 孟良语低头一看,脸腾的一下就烧成了火焰山。 她她她……她的胸抵着顾妄言的腰! 就在人家的腰带上! 那是她的胸啊大哥!她好歹也是个女人啊大哥! 但是顾妄言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性别的问题,自己玩儿的挺乐呵的,哈哈哈的笑着。 “你看,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直接把你心脏挖出来,系在腰带上,挂着到处走。哈,吓不死别人。可比那些玉佩啊扇子啊什么的厉害多了,你说是不是?” 孟良语赶紧敷衍的说是是是,顾妄言才满意的松开了她。 可是当顾妄言大摇大摆的走向那老槐树的时候,孟良语却突然恍惚了那么一下,觉得好像自己的心脏,真的被那人绑在裤腰带上带走了一样。 魔怔了魔怔了,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努力的晃了晃脸,才弯下腰重新拎起了剑。 那个下午孟良语练剑练得心不在焉的,一套最简单的剑法她愣是挥了一个时辰的胳膊都没记住。 她深刻的怀疑自己脑子是不是被开了个洞,一边儿记着一边儿就往外漏。 而顾妄言完全不用怀疑,他十分确定孟良语的脑袋就是开了个洞,眼神儿都是一愣一愣的,挥舞两下就要望天,额头上还明晃晃的写着四个大字:记不得了。 不过嘛…… 顾妄言饶有兴趣的眯了眯眼,孟良语这死丫头,现在倒是学会跟他顶嘴了。 虽然刚遇见的时候他就知道,孟良语这货绝对是个满身长着刺儿的火药桶,从她不卑不亢的语气和拒人千里的眼神就能看出来,她脸上写满了四个字——绝不吃亏。 孟良语是典型的,不信任何人的类型,她对一切都有防备,用一层厚厚的不安感将自己包裹了起来,不给外界一丝可以伤到她的机会。 太要强,也太怕受伤。 看得出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面对程若茗,她的语气就是疏离的,眼神里写满了戒备。 对他也是一样。 所以当时他很不爽,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小丫头,想来拜师,却一脸的戒备。 但他为什么没将孟良语打出竹林? 按理说,他应该看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的。 可他却…… 好不夸张,他见到这个姑娘的第一眼,就像是…… 怔住了一样。 真是奇了怪了,她明明也不是什么绝色美人,可那一瞬间,他怎么就像失了魂? 开始的时候,他是因为好奇和疑惑,才留下了她,还好心的给人家买衣服送簪子。 可他也没想到,她能这么快,就对他卸下那层厚厚的防备。 顾妄言半倚在树上,盯着前方。 他眼前是清风,是竹叶,是湛蓝的天。 可他眼里,却只有那个丫头发间的玉簪。 他唇角微微扬起好看的弧度。 就这样,也挺好的,不是么? “喂,良语。”上扬的语调,听着便觉得说话的人是在玩味的笑着。 孟良语一回头,便看见顾妄言正抱着胳膊用那双满含桃花的凤眼笑看着她。 嗯,的确是笑得玩味。 “怎么了,师父?”她提着剑跑了过来,屁颠儿屁颠儿的,笑得也欢。 “再过半年,跟师父一起去论剑大会,怎么样?” 他歪着头,嘴角邪魅的上挑,眼里写满了张扬狂妄。 “啊?!” 孟良语惊掉了下巴。 “师师师父……你脑子没被晒坏吧?” “嗯?”顾妄言低下头看她,“你说什么?” “师父你刚是说让我跟你一起去论剑大会?” “嗯。” “我?”孟良语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的问道,“你确定是我?” 顾妄言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除了你,我还有别的徒弟?” “好像是没了。”孟良语还在发懵中,说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那不就得了,我不带你,还能带谁。” “那师父,我是作为你的小剑童去么?” 顾妄言伸了个懒腰,“嗯?你不想比?” 孟良语呛了一下,“咳,师父你真是爱开玩笑,我能跟谁比啊。” “不比比怎么知道呢。” 她摆了摆手,“别闹了师父,我能打得过谁啊。” “这不是有我呢?” 孟良语干笑了两声,一脸“我就是给你个面子但是我们都知道确实我就是笑着玩玩儿”的表情。 顾妄言却一脸认真的盯着她,“你就对你师父这么没信心?” 孟良语顿时觉得脊背发凉,赶忙摇头,“没有……没有,师父厉害极了。” 顾妄言勾起一笑,拍拍她的肩,“这就对了,要对你师父有信心。” 还有半年,他有信心,让他的小徒弟能在论剑大会上一鸣惊人。 至于为什么这么有信心? 他瞥了一眼自己傻傻的小徒弟,扬了扬嘴角。 虽说她还有些笨,就连最简单的运用灵力都没学会,但她挥剑的时候,一招一式,都颇有玄妙。若是能打通灵脉,将她的火元覆在剑上,便不得了了。 总的来说……他徒弟,是个难得一见的奇才。 嗯,和他一样。 第17章:孟云韬在,我就去 孟良语却没什么底气,“师父,可我还是觉得悬啊,万一很多人都要和我比剑怎么办啊。” 顾妄言瞥了她一眼,“人家都是挑高手比,谁听过你?” 孟良语垂了垂头,“也是。” 说是论剑大会,是几大家族联合办的,重视的不行。 说到底其实就是为了那个排名,争到“遗世剑侠”里的名额,给自己的家族争光。 要是想得第四,就去和第五比,赢了就挤上去了,输了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一般……最悲催的都是第十。 众剑客不知道前十都是些什么样的高人,不敢贸然挑战,一般都是从第十开始。 后来第十也被挑战的烦了,索性提议各大家族联合,在论剑大会前对各位“选手”进行特训和选拔,选出“预备军”。 不够资格的,当然就只能打道回府了。 不过,这倒是近两年才有的新规距,好像是程若茗成为第九之后提出来的。 啧啧,真是自私啊,怎么程家就不能让自己家的大小姐跟江湖剑客一起“特训”了? “师父,那我今年要是想参加论剑大会,是不是还得提前经过特训?” “嗯,你打听的倒还挺全面。” 废话,她来拜师,就是因为……凭自己,没办法参加论剑大会。 说是“均可参与”,其实还是有门槛儿的。 论剑大会是要高特训选“预备军”的,你没点儿身份没点儿钱财,怎么塞进去? 有名人推荐的就不一样了,身上都自带光环的好吗! 但孟良语没想到,自己今年就能参加……这也太快了些吧? “今年的论剑大会在哪家办?” 顾妄言抬了抬眼皮,眼角有一丝动容。 “终南山,程家。” 孟良语听见自己心脏咯噔了一下。 她知道为什么程若茗会跑到这儿来找他了。 论剑大会,她想让顾妄言去。 在程家主办,自然要接待来客。排名第二的言三公子又自然是贵宾。 程若茗倒是个贴心的女人。 程家若是对顾妄言礼遇有加,顾妄言曾经“被逐出顾家”的名声就能被盖过去。 顾家不要他又怎么样,照样有程家上赶着! 人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但顾妄言却很明显的并不想接受程大小姐的好意。 怎么说呢,虽然孟良语因为程若茗的出身而很不待见她,却也觉得她有些可怜。 但是转念一想,人家是程家锦衣玉食的大小姐,盛名满天下,冰清玉洁清风傲雪,轮的到她可怜人家? 人家不怜悯她穷酸就是好事儿了。 孟良语又抬头问,“师父,这次大会,都有谁评判?” 每次的论剑大会当然都是得有德高望重的高手评判胜负的,一是为了点到为止避免伤亡,二是为了给予胜者最公允而名正言顺的肯定。 顾妄言咧嘴一笑,“别人我不知道,但这次的监者里,有孟云韬。” 果然,孟良语握着剑的手顿时就紧了,拳头也纂了起来。 顾妄言甚至能听见她咬牙齿的声音。 “我一定要去!” 顾妄言勾了勾唇角,“这就对了。” 顾妄言依然一到晚上就昏死过去,孟良语给师父老人家掖好被子之后,就开始在月下挥舞着惊风。 不是她吹牛,她总觉得惊风这剑,和她有缘的很。 刚开始觉得太重,怎么握都不对劲。 可没过多久之后,就恍然发现它简直是合手的不得了。 要是哪天顾妄言把惊风要回去了,她还会舍不得呢。 不过,用过了这样的绝世名剑,等日后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剑的时候……反差一定会很大吧。 会很失望吧? 谁让她师父那么大方。她日后又不可能找到一把能和惊风媲美的剑。 但那也都是后话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论剑大会。 她要过初选,拿到参加论剑大会的资格。 她要在孟云韬的眼皮子底下赢,用实力告诉他,谁说老娘不会修灵!谁说老娘不能用剑! 虽然她曾发过誓,说同孟云韬不杀不斗不相见。可当机会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去挑衅。 没错,不闹出天的话,她便不是孟良语了。 论剑大会是她必须要参加的,难不成还要因为一个孟云韬就放弃机会? 凭什么她要躲着他啊,要躲也该是孟云韬躲。 再说了,她现在好歹是居无所出来的人,是顾妄言的亲传弟子。 她不能给师父丢人。 清冷的月光下,孟良语正挥剑如雨,衣袂飞扬,发间的玉簪花也盈盈的散着柔光。 身形矫捷,剑法凌厉,气息平稳。 手腕灵巧,剑眉微蹙,目光紧锁。 她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孟良语,你不能输。 一套剑法完毕之后,她已经气息微乱,小喘不停。 她擦了擦剑收回鞘内后,便闭了眼开始用胸腔运气调匀,又沉至丹田。 长进很大,这是她给自己的中肯的评价。 明日师父定也会这样夸她的,那个表情,她都能想象的到。 一想到那双桃花眼里将会透出的风情,她便不由的在夜风中扬起了嘴角。 第二日,顾妄言倒的确是夸她了。 “长进很大。” 孟良语心道,果然如此,和自己想的一个字都不差,就连表情都一模一样。 什么样的表情? 就是那种……随意的抱了胳膊半倚在树干上,有些讶异的微挑着眉毛,嘴角扬着半分邪笑,一双桃花眼玩味的看着你,还微微点着头,一副不怎么在意却又不得不满意的样子。 然后半戏谑半真诚的说,“呦,长进很大呀。” 孟良语觉得自己可以去当个半仙儿了,支个摊子,专门预测将来之事,估计能赚不少钱。 顾妄言倒是真的在夸她,真心实意的夸。 昨日那套剑法,他只在她面前演示了一遍而已。 她却完完整整的记了下来,还有一些地方做了适应自身条件的改变。 就一个新手来说,很了不起了。 顾妄言走到她面前,拎起了惊风,掂在自己手上,随意的比划了两下。 “昨天那套剑法,剑气凌厉迅猛,招招逼人。是江州……庐山顾家的招式套路。” 第18章:顾妄言, 你的剑呢? “昨天那套剑法,剑气凌厉迅猛,招招逼人。是江州……庐山顾家的招式套路。” 他用别家剑法的时候从不用灵气,怕属性相克伤到自己的火元。 刚好孟良语现在也没办法打通灵脉,所以学各家之长是最好不过的。 但若是碰见同样用顾家剑法的木元修灵者……怕是还有很大差距。 用了灵元,和不用,实力还是差很多的。 顾妄言能打的过别人,是因为他太强,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毫无破绽。一般的修灵者,就算是在剑气上用了灵力也打不过他。 可孟良语还差得很远。她和顾妄言不一样,她是想用而用不了,顾妄言是能用却不屑用。 从心境气势上,便差了十万八千里。 孟良语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却满脑子都在想,顾妄言居然还教她顾家的剑法,他不是早就跟江州顾家决裂了么,连顾这个姓都不想要来着。 真是奇怪。 “今日,再教你一套温软连绵曲折悱恻的剑法。” 孟良语诧异了,“不是骗我吧,剑……不都是铁打的?还能有温软连绵的?” 顾妄言恨铁不成钢的敲了敲她的脑袋,咬着牙道:“不是剑软!是剑法!剑气!” 孟良语忙抱着脑袋,“噢噢噢,剑法剑气,嗯我知道了。” 修灵者的剑气需和自身灵元相辅相成,才能产生共鸣,这孟良语是知道的。 顾妄言又清了清嗓子,幽幽道:“此路剑法……柔中带刚,招式多迂回逶迤,旨在拖慢对方的节奏。” “那这个温软连绵……曲折悱恻的剑法,是哪一家的?” 顾妄言龇牙笑了笑,“雁荡山,孟家。” 孟良语垮了垮脸。 “我不想学孟家的剑法。” 又道:“而且我这人火气旺,脾气大,又很不喜欢那些虚与委蛇绕来绕去的东西,也不喜欢文文弱弱温温吞吞的性子。让我学温婉柔情的招式,简直就是折磨。” 而且很是奇怪,孟家明明就是火元,剑法也该是如火般凌厉嚣张的才是,怎么却偏偏是迂回逶迤,温软连绵? 顾妄言解释道,“火元的修灵者自身本就毛躁不安,若是再修行凌厉的招式,便会同自身相克,有极大的危险。” “有何危险?” “走火入魔,堕入邪道。” 孟良语扭着头道,“我才不会。” 顾妄言道:“这你如何保证的了?越是急躁,就越是追求迅猛,而招式越是迅猛,人也会越来越急躁难耐。如此周而复始往复循环,只会削弱你的控制力,让你的灵元越来越紊乱。” 孟良语垂了垂头。 他又道:“况且你周身火元本就凌乱,才更该用孟家的剑法心性来调整。” 孟良语倔强的扬起了脸,满眼不甘的问道:“那……我要是学孟氏剑法,能有多厉害?” 顾妄言想了想,笑道:“这……不好说,谁知道你能练到什么水平呢?” 孟良语又扬了扬头,不依不饶。 “那就照我练顾家剑法的水平……师父觉得,我若是用孟氏剑法同孟云韬比剑的话,能过几招?” 顾妄言眯了眯眼,思索片刻,才道:“几招不好说,但撑一炷香的时间,不成问题。” 孟良语便咧开嘴笑了,抱着他的胳膊摇啊摇。 “学学学!我这就学!” 顾妄言怔了怔,才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这小徒弟,虽说是顽固了些,却也好哄的很啊。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孟良语的长进,可以用惊人来形容。 不得不说,惊风在她手上舞动时,完全称得上是得心应手,那剑竟像是为她打造的一样。 除了不能用火元……没有任何破绽。 顾妄言倚着树干,微微抬起头,一双桃花眼便沐着了细碎的日光。 他伸手,不知是想遮挡,还是妄图接住那一片一片洒下来的碎光。 “良语,”他盯着掌心,忽然出声,却并没有在看不远处的那个人,“论剑大会上……你是想用惊风,还是想带自己的剑?” 孟良语瞪了瞪眼,牢牢的抱着惊风不松手:“那我也得有自己的剑啊!” 顾妄言收起了手,目光回转。 他嘴角一挑,“急什么,又没说不给你用。诶,正经儿问你呢,想不想要一把自己的剑?” 孟良语抬起头,“说实话,不太想。” 顾妄言噎了一下。 孟良语又自言自语呢呢喃喃的道:“你看啊,你这惊风这么好,突然再给我换个……嗯,不太好的剑,我也不习惯啊。” 其实之前她是一直想着惊风是要还回去的,可用的久了…… 那什么,咳,大约是日久生情了。 顾妄言无奈的笑了笑,一双凤眼恍若桃花,“那你就先用惊风。” 孟良语狗腿的笑着,“好嘞好嘞好嘞,那就多谢师父了啊。” 她继续用那把天下名剑挥舞着天下名家的剑法,翩若蛟龙,矫若惊鸿。 顾妄言认真的盯着孟良语的一招一式,但还是忍不住眯了眯眼,思绪渐渐飘远了些。 惊风虽好,却并不是最适合她的。 真正属于她的剑……怕是要靠她自己去取。 “顾妄言!” 他正冥想着,便被一道冰冷到掉了渣儿的吼声给吓到了。 他一扶额头,无奈的长叹了口气。 这样冰冷又丝毫不缺怒气的声音,这个抑扬顿挫的像是被他杀了全家一样仇愤交加的语气……除了程若茗,他实在是想不出来第二个人了。 顾妄言展开一个做作又礼貌的笑容,“是程大小姐啊。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程若茗丝毫不给他好脸,一把就将皎霜拔了出来,“单挑!” “嗯?”顾妄言十分不解的看着她。 孟良语也在不远处十分不解的看着他们两个。 顾妄言挑眉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我说,你这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程若茗依然一脸冰霜,却又疑惑了起来,“你的剑呢?” 顾妄言朝着孟良语那儿扬了扬下巴,“我徒弟手里呢。” 孟良语似乎感觉到了一道很不善意的目光,吓得浑身打了一个哆嗦。一个没拿稳,手里的剑便掉了,还偏偏砸在了自己脚上。 她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脚丫子倒抽冷气,程若茗一脸鄙夷的瞟过去,然后讥讽的瞪了一眼,“无能之辈,便是连个剑都握不住。” 第19章:我得护着她 孟良语脚上的疼也顾不上了,提着剑便站了起来,“你说谁无能?” 程若茗又云淡风轻的瞟过去,仿佛眼神都不愿意在她身上停留。 “我说你。还好意思拿惊风,真是辱了名剑。” 孟良语气势汹汹的朝着程若茗走了过来,脸上布满了怒气。 她扬着头,提剑指向程若茗,“你不辱名剑,你倒是有本事!有种的话,比试一场啊?!” 孟良语就是这样……脾气太暴,不能激,一激便要怒发冲冠大喊决斗。 真要是有人对她用什么激将法,绝对是一套一个准,根本都不用下功夫的。 “比就比!我堂堂程家后人,难道名剑皎霜还能败在你手里不成?!” “那就试试啊!” 话不必多说,两个雷厉风行的暴脾气摆好了架势便要开打。 顾妄言一直抱着胳膊站在树底下眯着眼,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喂,程大小姐,够了。” 程若茗闻言,不可置信的瞪向他,眼眶腾的就红了。 “为何是我?” 为什么是程大小姐,够了。为什么不是孟良语,够了。 程若茗一脸倔强的看着他,眼泪花儿在眶里打转,就是不肯下来。 顾妄言叹了口气,“良语是我徒弟,我得护着她。” 孟良语看着两个人,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她师父不该说这话的。 孟良语知道,她和程若茗,若是真打起来的话,她铁定是一点儿便宜也占不到的。 可顾妄言不该那么说。 他可以说,“程若茗,你是高手,别欺负她。” 他也可以说,“程若茗,她是我徒弟,你好歹给个面子。” 可他却偏偏说,“她是我徒弟,我得护着她。” 这话,程若茗听了,肯定是很难受,难受的不得了,看她的眼睛就知道了,红的厉害。 可不知道为什么,孟良语听了这话,心里也还觉得憋屈。 憋屈什么?她说不上来,但就是很不爽。 明明顾妄言是在护着她,可她却觉得,自己像个绊脚石,像个……挡箭牌。 顾妄言不是真的想护着她,他只是必须那么说。 她懂得,她明白的。她不会当真。 孟良语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她不会捧着那句“我得护着她”横行霸道。 后来程若茗朝地上扔了一张帖子就走了,背影一如既往的决绝凄美。 她这个人,似乎一直都这样。走的潇洒,回来的却也快。 孟良语低头扣了扣手,还是走上前去将那帖子捡起来了。 “师父,”她看了一眼,咬了咬唇,上前递给他,“论剑大会的帖子。” “嗯。”顾妄言接过去,看都没看一眼,便收起来了。 两个人在草地上坐下,各怀心事,相顾无言。 “师父。”她又叫他。 “嗯?” “对不起。” 顾妄言笑了笑,“怎么了?” “我让你为难了吧。” 他侧首,嘴角一挑,“不为难。” “我不该和她争的,她只是气不过我用你的剑……” “她凭什么气不过?”顾妄言抱着胳膊斜眼看她。 “啊?” “我说,你用的是我的剑。我的,顾妄言的,她凭什么气不过?” 孟良语鼓了鼓腮班子,表示不太理解她师父的言行举止。 “再说了,当着我这个师父的面儿找你麻烦,就是跟我作对,我本就不该客气的。” “话虽这么说……可你好像有点怅然若失啊。又嘴上硬心里疼了吧?” “闭嘴!” 孟良语又托着腮,一脸恨铁不成钢,“两个月之后便要去终南山了,你现在和她闹得这么僵,也不怕到时候程家的人给你脸色看。” “那倒不会。” 孟良语翻了个白眼,“你们这种男人最可恨了,就知道利用人家姑娘的心软。” 顾妄言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没说话。 “师父……” “嗯?” “我没程若茗那么心软。你若是那么对我一次,我可能就再也不会理你了。” 顾妄言斜着眼看过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说什么。 “我就想说,程姑娘对你真好。” 顾妄言摆弄着手里的几根小草,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看似漫不经心,却也只是看似而已。 孟良语突然就觉得,她什么都不该说。 今天不该跟程若茗吵起来,不该跟师父说什么她没人家心软。 也不该……说什么程姑娘对他真好。 她孟良语对他不好吗? 她挠头想了想……似乎,自己是不敢跟程若茗相比的。 她不过是个后来者,是个没那么了解他的人。 她不过是他用来疏远程若茗的挡箭牌。 孟良语越想越气,抓了两把草捏了捏,一把扔在了地上。 然后起身,拍拍屁股,走人了。 走出了许多步,再回头的时候,才看到顾妄言依然呆呆的坐在草地上,神色恍然,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奶奶的,他还能是在想什么? 孟良语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便大步向前走去了。 不过,她不明白。 自己这是……在恼什么呢? 在争什么呢? 顾妄言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儿得罪小徒弟了,回去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满桌子的火辣辣,那叫一个……接天菜色无穷辣,满眼都是别样红。 顾妄言咽了咽口水,觉得嗓子在烧,舌头在颤,五脏六腑都在瑟瑟发抖。 完了,完了。自己是什么地方惹着她了? 不是今天才在程若茗跟前儿护她来着? 小没良心的,没心没肺的,狼心狗肺的…… 等一会儿日落了,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折腾呢。 但孟良语并没有折腾他,太阳一落山便给他掖好被子转头走了。 提了剑,出了门,便自己在月色下挥舞去了。 一套剑法挥完了,又凭着记忆将之前的比划了一遍。 汗涔涔的坐在石头上歇息的时候,她就突然抬头,看了看月亮。 挺大,还挺圆。 难不成今天是十五? 算了算日子,好像是的。 她就是月圆之夜出生的,却没人告诉过她到底是在几月。 小时候,每次到了十五,月亮圆了的时候,孟云韬就给她过生辰。 她记得四岁那一年,就过了好几个。 最后孟云韬自己都糊涂了,一根一根的掰着手指头,“诶,不对啊!怎么算着算着,妹妹比我还大这么多?” 小小的孟良语什么也不懂,就坐在旁边咯咯咯的笑着,看着傻乎乎的。 第20章:妖兽猰貐 后来呢? 后来,那个会笑眯眯的在两只手里都藏了糕点,还让她猜是在那只手里的哥哥,不见了。 那个会在她摔倒以后摸摸她的额头,还呼呼呼吹口气说不疼不疼的哥哥,不见了。 那个会给她说十五的月亮是圆的,所以你的生辰每年都有好多个的哥哥,不见了。 她没有哥哥了,有的只是一个冷着脸,将她一脚踢出了孟家大门的孟云韬。 孟良语在心里分的很清楚,小时候的哥哥是哥哥,长大后的孟云韬,是孟云韬。 在她心里,她还有哥哥。 可是孟云韬,却再也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一个。 她看着月亮,不知不觉便趴在那大石头上睡着了。 清晨醒来的时候,孟良语只觉得腰酸背痛,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一块又冷又硬的大石头上过了一夜。 奶奶的,夜里寒露那么重,她现在觉得自己全身的关节都想是被注了水,酸疼酸疼的。 “嘭”的一声,居无所的大门被一脚踢开了,孟良语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瞪大了眼睛看着顾妄言一脸严肃的走了出来。 “怎么了,师父?大清早的你怎么一脸杀气……” 顾妄言皱着眉道,“城南有些异动。” 孟良语不解,“啊?什么异动?” “我在那边设了阵,恐怕是被什么妖物给捣毁了。” “妖物?不是吧!什么妖物?” 顾妄言瞥她一眼,“你兴奋个什么劲?” “我还没见过活的妖魔鬼怪呢!” “……” “走吧走吧师父,”孟良语兴奋的跳了跳脚,“咱们杀妖兽去!” 顾妄言一把提起惊风,指着她道,“你在这儿待着。” 孟良语顿时就垮了脸,“为什么啊!” “这只妖兽非比寻常,你跟去,恐会有险。” “我不添乱的,师父,绝对不添乱!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顾妄言皱眉想了想,“好吧,你跟紧些。” 孟良语兴奋的连连点头。 可她师父也实在是快了些,她只是远远跟着就够吃力的了。 到了洛阳城南,才发现这边的村子一片狼藉。 孟良语惊恐的捂住了嘴巴。 这个村子,她曾经和顾妄言一起来买过米买过菜,村民都很淳朴善良,待人亲和有礼。 可现在……房屋倒塌了许多,街上血流成河。 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残肢。 孟良语心里咯噔一下。吃人……那妖兽,是吃人的! 顾妄言紧了紧眉头,看着满目疮痍,顿时眼眶猩红,惊风剑气猛地凌厉了起来。 孟良语环视一周,发现不远处有个孩子,正捂住耳朵,缩着头躲在角落里,浑身发抖。 她利索的跑过去,准备将那孩子拉起来。 可到了那拐角,才伸出手,便听见了一道粗犷可怕的喘息声。 孟良语木木的转了转眼睛,才瞟见身旁那个骇人的庞然大物。 那怪物离她很近,那双大如铜铃的浑浊的眼睛,就贴着她,滴溜溜的转着。 孟良语的手在颤抖,她不敢动,不敢叫,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那怪物突然暴吼一声,震得她的耳膜都要裂开了。 她却没时间捂住耳朵,而是一把拉起那个孩子便敏捷的像一旁滚去。 再回头,便看见顾妄言拿着惊风,通身都是赤红的火元,剑正刺在它头顶之上。 那妖兽身形如牛,浑身赤红,还生着虎爪。 孟良语虽学术不精,却也听过此兽大名。 这是……食人妖兽,猰貐。 猰貐此时被剑刺中头顶,疼痛之下猛地一甩,咆哮起来,龇着牙,爪子也在空中挥舞着。 孟良语心下一惊,却见顾妄言已经拔出了惊风,脚尖轻点。三两下便落在了墙头之上。 她默默擦了把冷汗。 还好这人是顾妄言,还好顾妄言很厉害。 否则刚才便会被那猰貐一爪子摁在墙上吃了。 顾妄言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带着那个孩子逃!” 孟良语也不逞强,背起那孩子便跑。 这是妖兽猰貐,她知道自己在这里除了添乱……什么都做不了。 走到竹林以后,她便放心了。这里有阵法,已经安全了。 她将那孩子放下,才发现他两眼空洞,全身麻木。 孟良语晃了晃那孩子,“你还好么?” 那孩子木木的看了过来,两眼无神,“吃人……吃人。” “什么?”孟良语皱了皱眉,又问他,“你哪里受伤了吗?” 那孩子依然喃喃的说着。“吃人,吃人。” 孟良语心道,这孩子该是饿了,便想着先带他去居无所吃些东西。 她站起来,伸手去牵那孩子,“走吧,我带你去吃东西。” 那孩子呆呆的望着她的手,却突然探头,一口咬了上去。 “唔——”孟良语吃痛的掰开他的头,抽了口凉气,“咬的还挺重啊!” 虽说是小孩子,也该没什么力气才是。 可她手上这个伤口……却很深,流了不少血。 “你这破孩子,属狗的么?” 她伸手,一把捞起他的胳膊,拽着人便走。 远处传来一声哀怨的嘶吼,孟良语抬头,嘴角扬起一笑。 “应该师父是把那妖兽杀了。” 顾妄言回到居无所的时候,剑上满是污血,脸色却很轻松。 “师父,搞定了?!” “嗯,”顾妄言开始擦剑,却又疑惑了一声,“也不知是怎么了,今日这妖兽……虽说是猰貐,却好对付的很,像是动也不会动的,直挺挺的站在那儿让我砍。” 孟良语摸了摸下巴,“莫不是被你的帅气惊呆了?” 顾妄言龇牙一笑,“这个理由我很喜欢。” 孟良语翻了个白眼,“对了,那个孩子,看起来有些怪怪的,可能是家人都被吃了,还没缓过神来呢。” 顾妄言皱了皱眉,语调顿时变得低沉了起来。 “真是可怜了那些村民,白白受了无妄之灾。也怪我……去的太晚。” 孟良语也垂下了眼,“那,师父……你打算怎么办?” 顾妄言叹了叹气,“去找程家帮忙吧。这里是程家护着的地界,出了妖兽也该是他们去围剿。现如今,妖兽已被杀,村民的安置……便交给他们吧。” 安置,安置什么呢?村民似乎就只剩了屋里这一个了。 所谓的安置,其实就是安葬吧。 顾妄言又捏了捏手指,“程家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凶猛的妖兽被放了出来,怎么能毫无察觉!” 孟良语愣了一下,“放出来?什么叫……放出来?” 第21章:镇山之兽 孟良语愣了一下,“放出来?什么叫……放出来?” 顾妄言平了平呼吸,才问她:“你能否看的出,这妖兽是何时修炼成型的?” 孟良语回忆了一番,才道,“此兽凶猛残暴,戾气深重,又有胆食人,定是年岁很大了。” “照你看,有多大?” 孟良语又想了想,才不确定的说,“若是我看……这妖兽定是已经有千岁以上了,可——” “你说的不错。” 孟良语愣了一下,“怎么可能呢?千岁的妖兽,它——” “这妖兽的确是修行千年了,只不过一直被当做镇山之兽被锁在地牢里。” “镇山之兽?”孟良语满脸愠怒,惊喝道,“这猰貐凶恶异常,还喜好食人,怎么能当做镇山之兽呢?!” 顾妄言唇角讥讽,“这妖兽虽凶狠,却也是个利器。倘若放它出山,杀伤力不亚于驯养的灵兽。” 又哼了一声,道,“昆仑山的人,行事一向如此。” 孟良语疑惑的问,“昆仑山?” 问完才想起,从前那志妖录里便写过这猰貐,说是……被昆仑澹台氏收服,封印于山间阵法中。 可说的不是封印?现在怎么成了……锁在地牢关押?还当做镇山兽? 孟良语倒吸了一口凉气,“昆仑的人,怎么胆子这么大?他们没别的灵兽了么?” 顾妄言嘴角依然是讥笑,“他们灵兽倒是多得很,不差猰貐一只,否则也不会等这妖兽都跑出山了还不管不问。” 孟良语又讶异了,“昆仑山有很多灵兽?” 顾妄言白了她一眼,“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以前在雁荡山是怎么学习的?” 孟良语惭愧的挠了挠头,“学术不精……真是愧疚,愧疚。” 她以前在雁荡山时只有一门课是好好修了的,那是个雁荡独有的术法,叫慎悔。 顾妄言又丢给她几本书,“这都是入门知识,好好看。” 孟良语看那封面,是《昆仑》。 那书是有五本的,似乎是很久之前有个游行天下的大家写的,讲的是各修灵大家族的历史和什么杰出人物。而这一本,便是将了昆仑山。 翻了翻,不到几页便见到了一副昆仑山的水墨图,绵延万里,大气磅礴。 翻过去,介绍只有短短八个字:“钟灵毓秀,灵兽喜居。” 五大家族里,似乎那个昆仑澹台家很少被提及,可以说是最神秘的家族。 澹台家的血脉,也是很少有的金元。 三年一次的论剑大会,昆仑的人也鲜少参与,只有每隔十五年,轮到澹台家主办的时候,才能见到那些神秘的金元修灵者。 孟良语又往后翻了翻,才发现这书里的主要人物,竟然只有澹台家几任的家主,还没有画像,只是寥寥几句便算是介绍过了。 “不是吧,这书写的也太草率了啊。” 她又去书架上瞧了瞧,看到几本《雁荡》《终南》,每一本都极其的厚,有十几本《昆仑》摞起来那么厚。翻开来看,介绍本家人物就占了大半本书,好几页都密密麻麻全是名字 那些进过遗世剑侠榜的,还要费上好几页详细描述,插不少图。此位大侠曾是哪里出身,有过和贡献,斩杀过什么厉害的妖兽,收过几个徒弟……就连那人的妻子儿女都要介绍一番。 翻到最后,就连修灵的入学考试内容都说了,简直是无穷详尽啊。 和程家孟家比起来,澹台家……简直是不要太低调啊。 翻了半天的《昆仑》,她也只记住了澹台家现任家主的名字。 是叫什么……澹台渊? 似乎是两年前才继任的家主。而两年前,昆仑山上发生了什么,前任家主到底怎么了,这个现任的家主又长什么样……无人知晓。 孟良语突然想起了什么,“师父,那猰貐的灵丹你取了吗?这么厉害的妖兽,灵丹肯定值不少钱的!” 顾妄言皱着眉,“我想取来着,却发现……那猰貐身上根本就没有灵丹。” “没有?”孟良语瞪了瞪眼睛,“怎么可能啊!千年的妖兽,没有灵丹?!你不会是想把那好东西留给程若茗的吧?” 顾妄言却沉着脸道,“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那……你走的时候,程家的人过去了吗?” “去了。” “估计是被他们趁乱拿走了吧。”孟良语抓了抓头发,“也罢,反正也不是我打的,没什么好惋惜的。” 可顾妄言却眯着眼,陷入了沉思。 方才……那妖兽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就被他斩杀了,闻讯赶来的程家人甚至连剑都没来得及拔。那么短的时间,那妖兽又在他眼皮子底下,真的能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灵丹取走? 他不是在乎猰貐那颗千年的妖丹,他不会炼化,拿了也没什么用。 他只是……觉得很蹊跷。 这个时候,那个孩子又在喃喃的说着胡话了。 “良语,你听清了吗,他嘴里一直含含糊糊的说什么呢?” 孟良语转了转眼珠子,“好像是说……要吃?” “他要吃什么?” “不知道,大约是饿了吧。”孟良语继续低下头看书。 不到两秒,又刷的抬起了头,“可我明明给他做饭了啊。但他,就……一口都没动,就一直直勾勾的看着我。” 这一次,两个人终于都听清楚了。 那孩子嘴里一直念叨的,是……吃人。 顾妄言和孟良语正站在一起,又同时……通过阴阳眼看到了他身上诡异的颜色。 暗紫色……是妖气! 这个浓稠的暗紫,是强大的妖兽才会有的。 两个人心下一惊,同时后退了一步。 猰貐……并没有死。 它的灵丹,连同妖兽的意识,一同转移到了眼前这个孩子的身体里。 难怪啊,明明是千年妖兽,应该强大到可怕才是,但他制服它的时候却那么容易,甚至比处理一个未成形的小妖还要轻松。 难怪这个孩子,话都说不利索,咬她的时候却狠得吓人。 “怎……怎么办啊师父……” 顾妄言不着痕迹的往前一步,将孟良语护在了身后。 他捏着她的手腕,“你先走,这里交给我。” 第22章:天黑了 他捏着她的手腕,“你先走,这里交给我。” 孟良语瞧着那猰貐周身的凌厉妖气,嘴唇都在哆嗦。 “师父……你一个人,不行的,它太厉害了。” “没关系,它虽妖力高强,却也只是个猛兽而已。惊风想斩它首级,不在话下。” 孟良语却急的要哭了出来,“师父!马上就要天黑了啊!不行啊,你得跟我一起走!” 顾妄言却转头,一双桃花眼带着无数的深切意味看向她。 “良语,它在居无所,我就得在这里杀了它。若是过了今晚,它以这个人形逃窜了出去,岂不是又要害死一村子的人?” 孟良语看着他的眼睛,不由的怔了怔。 她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顾妄言,冷静,睿智,杀伐果断。 可那双眼里却写满了柔情,怜悯和关切。 顾妄言用力将她一推,喊道:“去找程若茗!” 孟良语被他一把推出了房门,狠狠的撞在了外面的树干上。 可她却顾不上疼了,爬起来便往外面跑。 程若茗……现在应该还在出了事的村子里,程家的人应该都在那儿。 离日落还有一些时间,只要她跑的快些,就一定来得及…… 一个昏迷的顾妄言是没办法逃脱猰貐魔掌的,但一个程若茗,再加一个她的话,也许可以。 她隐约看见,顾妄言已经拔出了惊风,冰冷的剑身,此时周身覆着赤色的火元。 孟良语跑到村里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正蹲在地上的程若茗。 老实说,孟良语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高高在上,面色冰冷着指挥下属的程若茗。 可她见到,却是一个蹲在地上细心处理那些血腥残肢的程若茗。 她一袭月色衫,此时已经染上了不少血污。 作为程家地位极高的大小姐,她竟毫不在乎自己冰清玉洁的形象。 如果说以前,孟良语对她很不服气,很看不惯,那么从她见到满身是血的那个程若茗的一刻起,程若茗在她心里的形象,就是个不可亵渎的女神了。 但感叹归感叹,要紧的事儿孟良语一秒钟也没忘。 “程若茗!”她大喊着。 程若茗抬起头,朝她那里看了过去,只是淡淡的瞟了一眼就低头继续工作了。 “程若茗!”孟良语跑的近了些,又喊了一遍,“我师父有难!” 程若茗刷的就站了起来,满手是血的朝她走过去。 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劲。 她放慢了速度,瞟了孟良语一眼,“顾妄言?他怎么可能有难。” 孟良语急的上去就拉住她往回跑。 “赶紧过去就是了!” 程若茗用力挣开她的手,厌恶的甩了甩。 “你说清楚,他出什么事了?” 孟良语深吸了一口气,“猰貐,它将灵丹转移了!” 程若茗猛地瞪大了眼,“他没将灵丹取走么?” 孟良语摇了摇头,“没有,他以为是程家的人取走了。现在那妖兽将灵丹和妖识都附在了一个孩童身上,妖气已经压不住了,怕是要妖变!” 程若茗闻言,皱了皱眉,立马就朝着竹林跑去。 顾妄言身体的毛病,她是知道的。太阳已经近西山了,他马上就要昏迷过去。 她若是不快些,他就性命堪忧。 两个女子正飞奔着,只恨自己腿上没有长出翅膀来。 快些,再快些。 太阳已经沉的越来越厉害了。 天色已经越来越暗了。 没有时间了…… 一定要赶上啊,一定不能让他出事啊。 可两个人才刚刚进了竹林,太阳最后一丝光线,就越变越细,越变越浅,越变越暗。 最后完全消失在了那一端。 大地陇上一层灰蒙蒙的色调之时,两个人都猛地回头看向了西方。 完了,一切都完了。 程若茗脚下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她摊开手,看着掌心内的污血。 看了几秒后,她便一把蒙在了脸上,无助的哭出了声。 孟良语望着西天,眼神慌乱的像一团麻线。 她咬了咬嘴唇,一把捞起了地上的程若茗。 “走!坐在这里干什么,等着他被分尸么?!” 程若茗呆呆的看着她,声如蚊蚋的抽泣道,“你看,天黑了。” “我看见了!”孟良语大喊一声,“老娘又他妈不是瞎!” 程若茗一把推开了她,也冲着她大喊,“可是天黑了啊!” 孟良语被推得趔趄了两步。 站定之后,她抬起头,在一片昏暗中,眼神清亮。 “不管天是不是黑了,我都去救他。你是要跟我一起去,还是在这儿等着给我们两个一起收尸?” 程若茗看着她,呆了一会儿。 孟良语不理她,迈开腿便继续向前跑了。 程若茗看着她笔直的背影,捏了捏拳头。 “我……我和你一起去。” 孟良语到了居无所门口时,便见到了满地的狼藉。 碎成渣儿的桌椅,塌下来的屋顶,被无辜砍倒的槐树。 满地的鲜血。 不用去想也知道这里经过了怎样一场恶战。 程若茗晚一步到,看着这景象,也惊的不知所言。 孟良语四下看了看,便踏进了门。 顾妄言呢? 他人呢? 他有事吗? 程若茗拔出了皎霜,警惕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猰貐呢?它在哪儿?会不会突然从黑暗中张牙舞爪的跳出来? “顾妄言?!”孟良语大喊,却并没有人应。 程若茗冷静的吸了口气,“这里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先点火。” 孟良语慌乱的连连点头,忙去点了两把火过来。 两个人举着火把在漆黑的居无所里找了许久。 没有动静。 不管是顾妄言,还是猰貐,都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 孟良语急了,“人呢?他去哪儿了?打到外面去了吗?” 程若茗却突然蹲了下去,用火把照着地面。 孟良语看了一眼,差点叫出声来。 地上那个……不能说是人,却也不是妖兽。 是四肢妖化了的小男孩,胳膊腿都已经妖化成了猰貐的爪,牙床也突兀的龇着,露出几颗骇人的獠牙。 死了。 孟良语伸手探了探,确信“它”……已经气绝了。 下腹处有一个血洞,应该是被剖走了灵丹。 第23章:不及下三 孟良语吁出长长的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心一定,四肢顿时就瘫软了下来,连火把都举不住了。 她大声笑道,“他没事,他一定是没事。” 程若茗也闭上眼,猛的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但心安了一阵……两个人又猛的睁开了眼,对上了彼此诧异的目光。 “所以我师父现在是在哪儿?!” “所以顾妄言他人呢?!” 不得了啊,了不得,天下第二的修灵剑侠给丢了?!! 两个人顿时就一拍屁股腾的站了起来,默契度可以给满分的那种。 “找!” 可是找遍了居无所……还是没找见他人。 又翻遍了整个竹林……也还是没找见他人。 清晨的时候,两个人肩并着肩,无力的靠在了溪边的大石头上。 “师父,你上哪儿去了啊……” “顾妄言,你去哪儿了啊……” 孟良语咬着牙说,“要是回头发现他是出去喝酒了,我就打断他的狗腿!” 程若茗攥着拳说,“要是回头发现他是去逛花楼了,我就挖出他的灵丹!” 两个人一拍即合,组成了“打狗腿挖灵丹”小分队。 但顾妄言却是完完全全被冤枉的,人家哪儿也没去。 太阳公公一落山他就娇弱的晕倒了,太阳公公一出山,他就…… 满脸惊慌的被五花大绑在一个陌生的房间的一张陌生的床上。 “什么?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他连忙往下面窜,才发现自己脚上还被上了铁锁,牢牢的拷在床边上。 他挣了挣,挣了好几下之后,发现这个铁链子质量很好。 嗯,很结实。 啊呸!现在是夸链子结实的时候吗? 他又四下找自己的剑,才发现在桌子上摆着。 他努力的伸手够了够,够不到。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门吱呀的一声,便是一阵轻快的脚步,还“啦啦啦啦”的哼着歌儿。 顾妄言嘟囔道,“啦个屁,啦啦啦的。我都被绑成这样了,还啦呢。” 他再抬眼的时候,便见到了一个娇小可爱的身影,还扎着两个灵动俏皮的小辫子。 是个小姑娘,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应该也是昨天晚上救了他的人。 这小姑娘她认识,脸上总挂着笑,还有两个甜甜的梨涡,看着天真烂漫俏皮可爱的。 嗯,也仅仅是看着而已。 他掀了掀眼皮子,没好气的问,“要干什么?” 小姑娘嘴角咧的更大了,“不干吗啊,绑你当个压寨相公!” !!! “你脑子被猰貐踢坏了?!” 小姑娘继续笑,“没啊!就是最近我爹逼我成亲了,我看你长的顺眼,不如就嫁给你啦!” “老子长得居然只是顺眼?!你瞎了吧!明明是玉树临风美如冠玉惊为天人好吧!” 嗯,他的关注点有些奇怪。 但是小姑娘依然看着他,一言不发,只是咧着嘴笑,眼睛弯弯亮亮的,像新月。 顾妄言用看一个智障的表情看着她,“我说,你真是该改个名字。” “改名字?我为什么要改名字啊,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你看你天天的,笑的牙都要龇出来了,就该叫‘可笑’才对。” “你才可笑呢!” 小姑娘瞪起眼骂人的时候,嘴角居然也是咧着的。 顾妄言拍了拍头,觉得她就该叫“哈哈大笑”才对。 “顾妄言,我跟你说真的呢,你就留在这儿给我当相公吧?!” 顾妄言瞄她一眼,面无表情,“神经病。” “嘿嘿嘿,”小姑娘又邪邪的咧了咧嘴,“那你就把这个吃了吧!” 说完,便作势要往他嘴里塞个药丸,看起来黑乎乎的,闻起来也怪怪的。 顾妄言也不傻,才不会让她得逞,便伸出活动范围很有限的双手将她伸过来的手卡住了。 她打掉,从左边进攻; 他猛地转头,躲过一劫,顺便伸手击向对方肘弯; 她被击后顺势下移收回,另一只手暗中发力,指尖直逼他嗓眼; …… 几个回合下来,谁也没占到便宜。 “行了吧,就算把我绑在床上,你也打不过我啊。” 小姑娘气呼呼鼓了鼓腮帮子,可一秒后就咧着嘴笑了。 “不愧是言三公子!” 顾妄言翻了翻眼皮,“那是自然。” 她却突然猛地向前探了下手,待顾妄言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药丸已经入了喉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嗓眼,暴喝道:“年不笑!!!” 年不笑很无赖的龇着一口小白牙,贱兮兮的道,“诶,叫我干嘛?!” “你个泼妇!!!” 年不笑扬着眉毛,“呦,你倒是有意思,怎么不随大流直接骂我不及下三啊?” 不及下三,七流年不笑。 呵,眼前这个看着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其实年纪比顾妄言还大。 天天的,装什么少女,穿个俏皮的明黄罗短衫,还扎两个女童的小髻。 嘁,她也就是个子矮,估计站起来也就到顾妄言胸口下面一点儿。 要不谁能把她当个小女孩儿? 一个大龄泼妇,天天穿的跟个娇嫩小少女一样,啧。 不过人家年不笑的一张脸,倒长得是真的像个孩子,圆圆的,配上一双又大又水灵灵的杏仁儿眼,看起来稚嫩可爱的得很。 顾妄言考究的盯着年不笑的脸瞧了半天,才憋不住问了一句,“诶……你这眉毛,是不是” 年不笑又扬了扬眉毛,嘴角都要咧到脑袋后面去了,“呦,你莫不是看上姐姐我的如花美貌了吧?” 顾妄言顿时就收了脸上所有的表情,眼角下垂,眉头轻蹙,嘴角十分嫌弃的咧了咧。 “你莫不是没照过镜子吧?” 年不笑哈哈笑了两声,“我好久都没跟人吵架了,还真是憋坏了。这儿除了我爹,也没人敢骂我。” 废话。寨主的宝贝女儿,遗世剑侠里排第五的高手,谁敢骂你,怕是嫌活的太长了吧。 年不笑又讽刺道,“不过也是,你平日里见的都是程姑娘那般的仙子,冰清玉洁闭月羞花的。” 她肯定也是看不惯程若茗的。 老实说,看不惯程若茗的人,多了去了,其中大部分是女人。 命没她好还见不得她好的女人。 顾妄言却想了想……程若茗长得真的好看么? 第24章:你给我吃了什么? 顾妄言却歪头纠结了一番……话说程若茗长得真的好看么? 还行吧,但五官不算很出挑,只算是中规中矩,看着也顺眼。 可人家有高冷绝尘的气质啊,那脸上,几乎就没露过笑,看着就跟冻住了似的。 有个词儿,叫故作老成,说的就是程若茗。总是面无表情,好像看透了一切的样子。 其实啊,就是傻妞儿一个。 顾妄言又抚着下巴,抿了抿唇。 嗯,他家小徒弟倒是长得好看。 真好看,有灵气,还有英气。笑起来像个……嗯,傻妞儿一样。 “喂!想什么呢你!” 年不笑忽然伸手,一掌劈在了他左肩上,顾妄言吃痛的嘶了一声。 “干什么?能不能别老动手动脚的,怪不得你嫁不出去!” 年不笑瞪了他一眼,“说的就好像你娶着媳妇儿了一样。” 顾妄言高傲的扭头,“切,那是我不屑!” “呦,厉害啊,原来说程大小姐倒追你还没追着的事儿,是真的啊?” 顾妄言顿时就沉下了脸,“谁这么说的?” 她皮笑肉不笑的呵了一声,“没谁,我自己瞎编的。” 顾妄言又问,“什么时候把我放开?” “快了,再等两个时辰。” “?” 顾妄言纳闷,“为什么要等两个时辰?” 年不笑一下子靠近他的脸,笑得像朵欲开未开的花苞,“你猜啊?” 顾妄言脸色大变,“你……你刚刚喂我吃的是什么?!” “反正是个好东西。” “放屁!”他已经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而且是整个人渐渐无力的变化。 “真的是好东西,百年妖兽的灵丹呢!” 顾妄言咬了咬牙,恶狠狠的盯着她。 有刚刚到手的火元妖兽猰貐的灵丹,她不给他吃,倒是给他水元的。 年不笑又加了一句,“那可是好大的一条冉遗鱼,我费了不少劲呢!” 顾妄言冷哼一声。 千年的凶手猰貐你都能搞得定,别说一只百年多的冉遗鱼了。 现在好了,他可是火元的灵丹,如今生吞了冉遗鱼的百年水灵丹,自己体内的灵气马上就被压制住了。水火之间,达到了微妙的平衡,现在的顾妄言就像是……没有灵丹一样。 他若是不将那冉遗鱼的灵丹从体内逼出来,就一辈子也用不了灵气。 但他现在做不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在顾家修炼了那么多年,他修过许多吞噬融合妖兽灵丹的方法,却从未见到有一本书上写过该如何将体内的灵丹逼出来。 顾妄言愤怒的看着年不笑,而那位始作俑者却是一副开开心心看好戏的模样。 “喂,你到底是想干什么?”顾妄言沉了脸色,“如果是为了遗世剑侠的排名——” “哈?”年不笑歪着头,想打量一个怪物一样看着他,“我看起来像是在乎那个排名的人?” 顾妄言冷笑,“你要是真不在乎,根本就不会去参加什么论剑大会。” “哦……说来也是呢。”年不笑咬了咬手指,“不过——听说你收了个徒弟?我倒是想会会呢。” 顾妄言瞪了她一眼,“我警告你,别想打她的注意。” “她肯定是要参加论剑大会的吧?”年不笑啃着食指的关节,笑着凑近他的脸,“只要她去了,怎么可能不和我碰面呢?” 顾妄言冷着脸看她。 年不笑却笑着摆了摆手,“放心,你身体那个毛病我也是知道的,不然哪儿有机会把你捆过来?我要是在乎那个什么排名的话,昨天晚上就把你一剑捅死,岂不是更省事?” 说完她就出门了,留着顾妄言一个人躺在床上唉声叹气。 又过了许久,年不笑端着一碗饭进来了,搁在桌子上,过来给他松绑。 顾妄言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只要一把他解开,他就趁其不备一掌劈过去,然后飞速的逃跑……怜香惜玉什么的,不需要。他可没觉得年不笑可以算个女人。 三,二,一—— 就是现在!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劈出去,就听见了咔嚓一声,清脆悦耳,扣人心弦…… 再低头看时,左手上已经多了一个长相奇怪的铁环。 像个镯子,去又去不掉,还连着一条细细的链子,扣在了床缘。 顾妄言:…… 年不笑拍了拍手,嘴角一咧:“好啦,你可以去吃饭了!这样几句不担心你会跑掉啦!” 顾妄言瞪了她一眼,起身走到桌子跟前,将椅子重重踢了一脚,才坐下开始扒拉饭菜。 顾妄言吃了两口,便摔了筷子骂道:“你还真把我当囚犯啊,都不能给点儿人能吃的东西?!” 年不笑皱着眉,歪了歪头,“这怎么就不能吃了?你个被我囚禁的无能之人,要求还那么多?干脆明天什么都别吃了吧,喝些清水,好让你修仙!” 顾妄言气的胸腔不断起伏,却实在是饿了,又拿她没办法。只得又捡起来筷子擦擦干净继续吃。 真是怀念小徒弟做的满桌可口饭菜啊…… 年不笑在他旁边坐下,趴在桌子上托着腮,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侧脸。 长得真好看啊…… 把他拐来当相公,不亏,赚大了。 管他什么名声,她年不笑在江湖上有名声? 哦,那个什么“不及下三,七流年不笑”的名号倒是响当当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诶,言三公子——”年不笑突然开口叫他。 顾妄言没好气的瞟了她一眼,“干嘛?” “成亲的时候,你还是主动配合些比较好。我可是想请许多人来呢,倒时候你手上脚上都戴着铁链子,走起路来叮呤咣啷的响,那我多没面子!” 顾妄言两三口扒拉完了碗里的饭,将碗筷往前面一推,便踢了凳子回床上一躺。 “跟我成亲?你白日梦做多了吧!” “哟,男未婚女未嫁的,我怎么就是白日做梦了?难不成你是想娶程大姑娘啊?” “不娶她,更不娶你。” “你倒是想娶,可程姑娘嫁的了么?人家可是程家宗主认下的义女,还拿着名剑皎霜,搞不好以后就是程家的继承人了,难道你肯去入赘?” 第25章:原来你也是会笑的 她转了转黑溜溜的眼珠,笑的像个熟透了的果子,“我看啊,程家规矩那般的多,你进了门也没什么好日子过的。倒不如啊,跟我在这尧乾寨里待着,逍遥快活,无拘无束。” 顾妄言双手枕在脑后,百无聊赖的将双腿一交叠,闭上了眼,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年不笑却只是玩味的看了看他的脸,便收了碗筷出去了。 现在她爹不在,她就是尧乾寨的老大,还怕顾妄言不就范? 虽说是个山寨,但年不笑可没敢把自己霸居的这块地儿正儿八经的当个山。不过是个小土丘罢了,高也没多高,厉害也没多厉害,可不敢跟终南山那样的仙山比。 说到这尧乾寨……本是叫摇钱寨的,年不笑她爹没文化,可她娘是个文艺的人儿啊!实在是听不惯“摇钱摇钱”这么俗的名字,逼着年不笑她爹把山寨的名字改了。 要说改名字……尧乾寨里,倒还有个不得不提的趣闻。 年不笑……本来是叫年不肖的。也不知道她爹妈是脑子抽了什么风,给闺女起这么个名字。好歹也是让“摇钱寨”摇身一变成了“尧乾寨”的女人啊,真是一言难尽…… 因为对母亲盲目的崇拜,年不肖小朋友从没觉得自己的名字有什么问题。 知道后来有一回,年少懵懂的年不肖下了小土丘,不经意间读了一本叫什么什么记的戏本子,讲的是有个医学世家,代代出名医,声望高的很。可偏偏到了那主人公那一代,他不学医术了,诶,跑去戏班子亮嗓去了。年不肖看的津津有味的,又正好瞥到了有一段,那老爷拿了个贵的了不得的钧瓷茶壶砸他那没出息的儿子,还掷地有声的骂道:“不肖子孙!” 年不肖看见自己的名字,起初还有些兴奋,可兴奋之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咂摸出了一丝不对劲来。 这儿子很不成器,不学医,却跑去唱戏,搞得他爹很生气,才叫他“不肖子孙”。 可她也没不成器啊,也没把她爹娘搞生气啊,怎么就“不肖”了? 她想来想去,觉得不对劲,于是又拉住一个过路的老大爷,问人家“不肖子孙”是什么意思。 “不肖子孙啊!就是继承不得家业,没出息的子孙呗!进来有个戏本子出名的很,叫个……什么什么记的,那里面啊,讲的就是个不肖子孙作孽的事儿!那儿子啊,祖上本是世代为医的,可他却偏偏要跑去唱戏!这不是作孽是什么?他爹气的不得了,直骂他‘不肖子孙’,还将家里一盏值钱的钧瓷茶壶给砸啦!” 年不肖嘴角抽了抽,摔了那戏本子就会小土丘上去和她爹娘算账。 后来在她的坚持下,终于从“年不肖”变成了“年不笑”。 只是这名字确实是不大适合她,因为这世上实在是找不出一个比她还爱笑的人。 孟良语和程大小姐还在满世界的找顾妄言,找了好几天都没任何消息。 孟良语心想,大约是她师父嫌她烦又没用,不要她了? 不不不……她赶紧拍了拍自己的双颊,摇头道,顾妄言怎么可能嫌弃你呢?他自己住的时候连个饭都吃不上热的,人还又怂又贱又没品,他也好意思嫌弃你? 不可能的。 “要不你先跟我回程家吧,”程若茗看着她说道,“反正你也是要参加论剑大会的,他不可能到了那个时候还不出现吧?” 孟良语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那你到时候能给我走走后门吗?” 程若茗发了个白眼,“这个免谈。再说了,考核也不归我管。” “那你看我这样子,过得了前面的考核么?” 程若茗盯着她打量了片刻,“差不多吧,初试不怎么难,一般只要剑法流畅,气息平稳就能过。” 孟良语两手一摊,“可我现在……连把剑都没有。” 而且她还死活不会用灵丹聚气,这不是妥妥的要死在起跑线上了吗。 程若茗又意味深长的盯了她一会儿。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是带着一把剑的。” “哦,你说那把剑啊,”孟良语挠了挠头,“那是我捡的,都没拔开过。” “你就先用那把吧,要是实在不顺手,我再上终南山给你找一把。” 孟良语一个抱拳,“那就多谢女侠啦!” 程若茗摆了摆手,“我得回程家了,猰貐的事情要回去好好报告宗主才行。” 孟良语挑了挑眉头,讶异道,“善后的事情不是都处理完了?还有什么好报告的?”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事。必须要弄清楚,那猰貐究竟是自己从昆仑山跑出来的,还是……被什么人故意放出来的。” “若是故意被放出来的,你们要怎么办?” 程若茗摇了摇头,“这我不知道,宗主也是要和其他大家族商量的。只是昆仑山的人实在是不好打交道,四五年也见不上他们一面。” “早就听说澹台家的人神秘的很,原来就连你们都见不着啊?” “几位仙山的宗主也很是头疼,昆仑前任宗主就够神秘的了,最近还换了新的宗主,怕是更不容易了。” 孟良语啧了啧舌,又突然灵机一动,问道,“诶你说他们家的人是不是长得太丑了,不好意思出门?” 程若茗一个没忍住,噗的笑了出来。 孟良语也笑着咬了咬唇,歪着头看她,“原来你也是会笑的啊?” 程若茗笑着瞪了她一眼。 “不多说了,女侠,你赶紧回山上去吧。” 程若茗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又转身道,“若是有事,就直接上终南山找我。拿着之前我送过来的帖子就行。” “诶,行行行。” 结果等程若茗走远了,孟良语才恍然想起…… 那帖子被她师父拿走了啊!!! 她一巴掌拍在自己脑袋上,你个没脑子的! 没有那帖子,师父又不在,你怎么去参加论剑大会?怎么去削孟云韬的气势? 于是孟良语又赶忙往前跑,想去追上程若茗,再问她要张帖子。 奈何程若茗跑的实在是太快,孟良语气喘吁吁的跑了半天,连人家一个影子都没追上。 “程若茗!!你她娘的是练长跑的吗!!!” 骂完了她又突然想起,程家好像是有个规矩,每个月初一都要组织所有的子弟绕着终南山跑上一圈…… 你别说,人家还真是练长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