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远山镇 远山镇新开了一家粥铺,小老板娘看上去又甜又黏,跟自家的粥一样。 这么讨喜的老板娘,过往的人们也乐意去凑凑热闹,这样总能得到小老板娘甜腻腻的笑。 粥铺卖的粥也很是实惠公道,有很多名堂在里面,人们花个两三文就可以买上一碗,再加上小老板娘的配菜,小老板娘也招了不少回头客。 粥铺新开这几天,小老板娘忙得团团转,自己养的狗狗也跟着一块转。现在也算是远山镇一景了。 远山镇政治清明,因为四面环山,对外界往来也不是很频繁,县令在这里当了十几年,公文什么的也不容易送出去,几乎被朝廷给遗忘了。 高县令也乐得被忘记,当初来远山镇上任的时候,他自己都差点去了半条命,再加上是因为外面的政治斗争被牵连到这个地方来的。 曾经文采出众的探花郎也不愿意再出头博个什么前程了,安安心心在这里当着自己的小县令。 前不久刚刚娶了远山镇地主家的女儿,夫妻生活很是恩爱。 远山镇虽然算不上县的规模,但是因为交通不方便,很不便利上一级的管辖,索性就设了个府衙,算是便宜了这个高县令了。 高县令这几年连例行公事的点卯也没去过了,在远山镇很是逍遥自在。是不是还和自己的好夫人回乡去学习下农作,算是闺房之乐。 远山镇有这样一个平易近人的好县令,在加上现在也没什么战乱。镇上的人们的心态是出了名的平和。 哪怕是到小娘子粥铺收保护费的流氓也看上去很是慈眉善目。要是看见店家生意不好,还会酌情的打点折。 保护费是要交的,这远山镇自产自销很久了,县衙自己都要种地养活自己,这路上的清洁和搬东西什么的,竟然全部依靠这些地痞流氓。 雪娘子刚来的时候很是稀奇,但是过了几个月也就习惯了。 “雪娘子,谢谢你的粥,我们就先走了!”周老大抹抹自己的嘴巴,掂量了下钱袋,笑眯眯的带着自己的手下告辞了。 “哎,好的,周大哥记得常来吃,听说大嫂肚子里面又有宝宝了,我这里的滋补粥也很是不错。”雪娘子很是开心,眼睛笑得弯弯的,冲着周老大挥挥手。 “哈哈哈哈,好!等我媳妇生了,免你们一个月保护费,与民同乐么,哈哈哈。”周老大想到自家娴静温婉的媳妇,脸上笑容扩大,笑着离开了粥铺。 雪娘子见周老大离开了,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下去。 雪娘子原来叫什么,镇上的人也不清楚,见她的人跟煮的粥一样,像雪花似的白,便雪娘子雪娘子这样叫,名字也就这样叫开来了。 雪娘子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环境,她本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但是没想到老天还是厚待她的。 她不紧不慢的端起砂锅里面的粥,向粥铺后面走去。 “唔~~~”雪娘子家的狗慢悠悠从卧房里面晃了出来,看见雪娘子,眼前一亮,尾巴哼哧哼哧的摇。 “大懒虫!太阳都晒屁股了,才刚刚起床!”雪娘子有些好笑的放下粥,看着巴巴跑到自己身边要吃东西的绵绵,一把抱起了它。 绵绵开心的找了个好位置,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显示出自己的好心情。 “雪娘子!还有粥么?!”外面突然有人叫了起来。 雪娘子摸着绵绵的手一顿,扬声回答:“哎!来了!” 在远山镇这些日子,她觉得自己最大的改变,就是嗓门大了不少。 雪娘子抱着绵绵出了门,就看见隔壁酒庄的小伙计正笑呵呵的看着自己。 远山镇不过两条主街,平常吃喝全部集中在这条街上,粥铺隔壁就是镇上唯一的酒庄了。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只是挂了个“酒”的招牌在那里。 但是只要人们说去买酒,就一定是这个地方。 “雪娘子,我家老板娘昨日个又喝多了,今儿正头痛呢,想吃您这清淡点的东西,就劳烦您做点了。”小伙计是老板娘从外面带回来的,自小就被收养在老板娘身边,和儿子差不多的在养着,为人很是孝顺。 “好的,今天就喝点葛根粥好了。”雪娘子放下绵绵,细声细气的介绍,“这葛根可是我从前面林先生的药铺买回来的,很是不错呢。” “那感情好。”小伙计抱起绵绵,开心的摸摸往自己怀里钻的狗,白净的脸上满是灿烂的笑意。 这小伙计比自己还小一点,但是长了张娃娃脸,真是很占便宜。雪娘子看着重色轻主的绵绵,有点无奈的摇摇头。 她手上动作不停,将葛根细细切碎了,熬成了汁,用葛根汁慢慢熬起粥来。 “估计还有等会呢,我这还有点白粥和利口的小菜,你先带点回去好了。”雪娘子有点抱歉,手脚麻利的装好粥。 “没事,我也是估摸着老板娘快醒的时间才过来的。”小伙计用手指逗逗绵绵,头也不抬,“估计您这粥煮好了,我们老板娘才醒呢。” 雪娘子看看外面的大太阳,耸耸肩,没说什么。 “您这狗真好看。”小伙计抬起头,看着她,“比我家财财好看多了!” 雪娘子嘴角抽了抽,想起隔壁酒庄那条狗,与有荣焉的点点头。 两个人之间就此冷场,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咕嘟咕嘟——”粥算是煮好了,雪娘子加了两勺白糖,直接将砂锅端给了小伙计,“远山,你就这样端过去就好,待会记得还回来。” “恩恩,谢谢雪娘子。”叫远山的小伙计点点头,乐呵呵的端着粥走了。 也不知道那个老板娘在想什么,竟然给自己的伙计取这个镇子的名字。雪娘子取出绵绵要吃的东西,蹲下身子喂绵绵,脑子里面若有所思。 算了,想这么多干什么呢。雪娘子摇摇头,揉揉吃得不亦乐乎的绵绵的脑袋,挂上一点满足的笑意。 现在你不过是远山镇粥铺的雪娘子,何必想那么多呢?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最近雪娘子已经很少去想原来的事情了,她觉得老天对待自己是公平的,失去点什么,也换回了平静的生活。 雪娘子蹲在地上,目光幽幽,思绪已经飘远。 “哟,雪娘子,你怎么蹲地上呢?!”一个麻利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雪娘子的思绪,在猝不及防间,她已经被人扶起。 “······王大娘。”雪娘子迷迷糊糊的看了眼一脸嗔怪的隔壁裁缝店老板,点了点头。 “真的是,我啊,特特来找你要绣样的。”王大娘脸上也是和善的笑意,直接开口,“前些日子,你那绣品卖的很不错。你这不是不再卖了么,我就找你来买点绣样带回去给别人绣好了。” “好啊。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雪娘子终于回神,脸上带上甜腻腻的笑,“我给您去后面取。” “不急不急。”王大娘这裁缝店算是不多的会经常去外面的店了,“我家老王才回来没多久,我可不想他再出去了,先歇一会么。” 她的脸上满是甜蜜的笑容。 人人都想出去努力挣挣钱什么的,这个王大娘倒是一个劲的把自己丈夫往家里拴着。雪娘子很是羡慕他俩的夫妻恩爱。 要不是王老板自己也乐意,王大娘会留得住?两个人成亲这么些年,就只有一个女儿在家养着,虽然和雪娘子差不多大,但是迟迟没有想要嫁人的想法。 这个远山镇竟然对这个事情也没有多说什么,想法竟然比上都的人还要开明。 “我们家娇娇啊,最近又在捣鼓什么新玩意。过些日子来我家看看啊。”王大娘拍拍雪娘子的手,羡慕的摸了摸,“你这皮肤可是真好,摸上去跟水似的。” 吃完豆腐以后,也不等雪娘子反应,笑眯眯的离开了。 雪娘子有些好笑,对于这左邻右舍的热情,她到现在也不是很习惯。 不过大家看自己孤身一人,还梳着妇人的发髻,竟然没有多问什么,也不会多说什么。雪娘子之前还会有些局促,但是在大家贴心且坦然的对待中,心态竟然也平和下来。 “这样很好,对不对绵绵?”雪娘子看着吃完饭往自己身上跳的绵绵,脸上带上一点满足的笑意。 “唔~~~”绵绵可不知道自己主人心里在想什么,它努力的摇着尾巴,想要雪娘子抱它。 这里的环境虽然比不上自己原来的生活,但是每天都可以和主人朝夕相对,晚上还会和香香软软的主人睡觉,绵绵觉得自己简直不能再好了! 雪娘子失笑,抱起绵绵:“走吧,现在没什么生意,我们出去逛逛吧。” 说着抬脚就出了门,竟然连门也没锁一下。 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雪娘子觉得自己似乎来到了某种理想的世界了。 她一边和身边的人打招呼,一边渐渐融入远山镇赶集的人流之中。 第2章 上都 上都,皇宫。 “皇后娘娘,那一位又来了!”通报的小太监有点战战兢兢的站在下面,看着不紧不慢喝着茶的皇后,心里很是叫苦。 最近这几个月看见那一位的几率未免也太高了。小太监的脚有点打颤。 “来了就来了,怕什么?”皇后冷哼一声,放下手上的茶盏,“德喜,你是我身边的人,可不是他手底下的兵。他难道会操练你不成?!” “是是是。”德喜尴尬一笑,还是开口继续问道,“那现在是让那一位?” “来都来了,总不能让他在我这大门外站岗啊,宣他进来吧。”端木皇后不耐烦的挥挥手,“一连几个月,真是闲的慌!” 现在就是太闲了,才会想些儿女情长什么的。端木皇后心里愤愤不平,那点不满在看到某个大步走进的人影之后更加浓厚。 “臣傅邈拜见皇后娘娘。”傅邈大步走了进来,勉强一拱手,直接抬头直视皇后,“我家夫人现在究竟在何处?!” “你家夫人丢了问我干什么?”端木燕懒洋洋的看着自己的指甲,“你堂堂定远侯,连个夫人也守不住还有脸问我?哦~~~倒是忘了,你这不是新娶了一房么?我看也不用再找了,你就好好陪你的新夫人好了么。” “······皇后慎言。”傅邈沉默了下,勉强开口,“乔乔永远是我的妻子······” “你给老娘放屁!”端木燕突然暴起直接将茶盏砸在了傅邈身边,“你还知道她是你夫人啊!你娶小姨子,坐享齐人之福怎么不问问她的意见?!” 身边听到的宫女太监们纷纷低下头,噤若寒蝉。 “别以为外面说书的说的好听,什么娥皇女英,共侍一夫。我呸!”端木燕满脸的杀气,“乔乔还真不稀罕这点夸奖!” “当初我并不知十七是她的······”傅邈深吸一口气,勉强平静。 “哟,十七倒是叫得亲热呢。”端木燕挑了挑眉,“你们男人啊,这山望着那山高,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你也别再想乔乔了。和离书也给你了,位置也让给她的妹妹了。她想躲躲清净,你就别纠缠了。” “皇后娘娘,算是臣求你。”傅邈面上带上一丝悲怆,“告诉我乔乔在哪里。”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端木燕冷冽一笑,“乔乔都求到我这里来了,自愿做个下堂妇,都让到这个份上了,为什么还要咄咄逼人呢?我啊,已经是这样了,看不得别人再为这个事情难过了。成了,我累了,不用再来找我了。” 端木燕疲惫地闭了闭眼,挥了挥手,不再回答傅邈的问题。 “臣······告退。”傅邈苦笑,勉强行了个礼,跌跌撞撞的向外走去。 端木燕睁开眼,冷冷看着傅邈离开的背影,满脸讥诮:“这男人啊,就是靠不住呢,闭宫吧。不要让他再进来了。” 下面的人纷纷应是,退了出去。 “乔乔,真羡慕你。”端木燕没有仪态的躺在凤座上面,看着吊顶,幽幽开口,“不要再回来了······” 傅邈一出去,就被听到消息的皇上拦住了:“怎么样怎么样?燕儿还好么?!是不是瘦了,心情怎么样?!” 皇上一脸急切,看着傅邈。 人人都知道天家的帝后不合,皇后不愿意住在皇后的凤藻宫,跑到离皇上寝宫远远的福宁宫待着。除了需要朝见的大日子,终日闭宫,连后妃的请安也免了。 皇上除了前不久的中秋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皇后,现在正在想着要不要找个日子再来一次宴会之类的。 眼下听说傅邈竟然进了福宁宫,连手上的折子也不看了,直接扔了就跑过来了。 “······”傅邈沉默的看了眼一脸急切的皇上,没多说什么,直接拂袖而去。 他也是看在端木燕是乔乔的好朋友份上才会有点好脸色,现在在皇上面前,他也装不出什么来,直接扬长而去。 “诶诶诶?!别走啊!”皇上一急,想要拦他,但是想到最近傅邈身上的糟心事,还是讪讪的住了手。 皇上还是庆幸自己至少每年还能见到自家皇后几次,这个傅邈估计就再也见不到自己夫人了。 想到端木燕原来的手段,皇上的心颤了颤,委屈的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宫门:“燕儿,我想你了······” 却没有人回应他。想到自己的事情,皇上的心也一酸,灰溜溜的回去批改奏折去了。 现在表现好一点,接下来说要办宴会的时候,才不会有那么多人反对。 九九重阳,确实是个不错的日子。 傅邈一脸沉肃的回了侯府,身边的小厮见主子回来了,眼睛一亮,忙上前说了起来:“爷,十七小姐又来了······” “我不见,让她回去吧。”傅邈眉头一皱,直接拒绝。 “怎么?瞧不上我家小十七?!”突然有两个高大的青年直接闯了进来,狠狠的瞪了傅邈几眼。 那位十七小姐也跟着一路小跑进来了:“五哥!九哥!” 见到傅邈,十七小姐的脸一愣,也呐呐的点点头:“侯爷······” 傅邈看着和乔乔十分相似的十七小姐,眼中划过一丝痛楚,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每次看到裴璇,傅邈止不住的就会想到不知道身在何方的乔乔。他又何尝不知是自己的错才造成这样的结局。 “我们今天过来,就要一个准话!我们家十七,你究竟什么时候娶?!”裴五瞪大眼睛,看着傅邈,心里满是气愤。 “没错!定远侯家大业大,但是我们裴家也不是好欺负的!”裴九也点点头,跟着附和。 成亲的日子都订好了,突然傅邈说不娶了,这是个什么道理? 他们裴家还没嫌自己十七只能当个平妻呢!现在上都城里面闹得沸沸扬扬,十七天天以泪洗面,他们虽然对离开的十六妹有些抱歉,但是现在也难免有了些怨怼。 “裴璇是你们的妹妹,难道乔乔就不是了么?!”傅邈突然开口,看向裴五,似乎想要一个解答。 裴五脸上一僵,想到刚刚认回的十六妹,再想想自小看着长大的十七,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傅邈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点什么,有点无力的后退:“亲疏远近,原来这就是亲疏远近,这就是乔乔期盼的家人,好好好!” “别说我!你呢?!”裴九虽然面色上面不自然,但是还是勉强开口,“你都答应了下来,何必又在我们勉强讲一些假仁假义?!” “傅大哥······”裴璇眼光微闪,定定的看着傅邈,“我······” 随着乔乔的离开,所有的那些温情假象似乎都被撕破了。裴璇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用再说了,终究是我傅邈负了你。”傅邈有些狼狈的转过头,不想去看裴璇,“哪怕你要这定远侯府的偌大家业,我现在也可以给你。但是我俩的亲事,就此作罢吧!” “莫言!送客!”傅邈不想在看到裴家的这些人,“改日我定当到裴家负荆请罪,双手将裴小姐的庚帖奉上!” 说着也不等众人反应,直接向后院走去。 “裴少爷,裴小姐。您看,这就请吧?”莫言点头应是,行了一礼,恭敬的领着三人要走。 “傅邈!”裴五气急败坏,他那话是什么意思?!他家十七娘还不如那个流落在外,山野村夫养大的裴十六么?! “你们给我闭嘴!”一声爆喝突然从外面传来。 才得到消息的裴二和裴三一进来就看到裴五在乱发脾气,简直要气死了。裴璇脑子不清楚,全是这些人惯的! “二哥!”裴九有些委屈,“你看那傅邈!” “给我滚回家去!好好抄家规!”裴三不耐烦的皱眉,看着眼前很是委屈的三个,“我裴家的女儿,可不能这样上赶着送上门!” 裴家终究是有些亏欠十六娘的,但眼下这么咄咄逼人,那么十七不是彻底没机会了! “你也给我住口!”裴二气急败坏,他还以为这裴三也是个清醒的,但是没想到还是个糊涂的,“我们明天就启程回蜀中!” “二哥!”惊呼四起,全部看向裴二。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把十六娘的身份压着没告诉家里!”裴二想到昨天暗卫传回来的消息很是失望,“你们一个个都把皮给我崩紧了!裴家的东西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想到不知到哪里去了的十六娘,裴二眼中闪过一丝沉痛。 大家噤了声,纷纷对视,有些拿不定主意。 “都给我滚回去!”裴二脸一沉,拂袖往外走去。众人纷纷跟上。 “算是走了。”莫言啐了一口,“都是什么东西啊!” 想到自己可爱可亲的小夫人,莫言脸一垮,往后院走去。 自家侯爷现在可是一定要歇在夫人的房里才能睡着了,也不知道外面的暗卫能不能找到夫人。 希望夫人快点回来吧!莫言在心里暗暗的想着,脚步渐渐加快。 他可得赶紧把裴家要回去的好消息告诉侯爷! 第3章 丽娘 雪娘子的粥铺大清早就热闹起来。 今天是赶集的日子,也有不少村里的赶过来来这边买东西,也顺带尝尝雪娘子这家店的粥,回去好炫耀炫耀。 “雪娘子,老板娘要我过来帮忙了!”小伙计远山进了粥铺,憨憨一笑,“砂锅给您放桌上了!” “谢谢你了。”雪娘子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她麻利的倒好一碗粥,放上配菜。对于远山过来的帮忙已经习以为常。 自家这个粥铺太小,自己一个女人也不好请什么外人来。除了赶集的时候,远山过来帮帮忙,她平时也忙得过来。 “客气什么,您多给老板娘熬点粥就好。”远山很快的上了菜,笑眯眯的点头。 “嗯。”雪娘子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来过,她正要说些什么,就被外面突然的喧哗打断了。 “好你个老不死的!又跑到这里来喝酒!”外面有妇人在骂骂咧咧。 雪娘子和远山对视一眼,匆匆向外走去。 出去就看见好多人围在一起,正纷纷劝着呢。 那妇人看上去和裁缝铺的王大娘一般年纪,正紧紧拧着自家男人的耳朵:“我在家里等了你一夜!你倒好,来这个鬼地方灌了一晚上的猫尿!” “疼疼疼疼,夫人松手。”男人的脸上还带着一点红晕,见自己夫人拧着耳朵,还体贴的弯腰让她方便点,“我这不是有正事吗。” “正事?你大晚上的和谁谈正事呢!”妇人眉毛一竖,“难道还是丽娘不成?!” “哟,刘夫人还真是说对了。您这先生谈正事的对象可不正是我么。”一个带着点笑意的声音从酒庄里面传来。 雪娘子笑眯眯的转过头,就看见酒庄的老板娘摇着团扇晃了出来。那团扇还是自己绣的呢。雪娘子很是开心。 她莫名的就很喜欢隔壁的这位丽娘,把粥铺选在这里,也是有这份喜欢在里面。 “丽娘?”刘夫人皱皱眉,看着懒洋洋靠在门上的丽娘,“他找你干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丽娘慢悠悠的扇了几下,好笑的看了刘夫人一眼,“这不是您生辰到了,刘老爷特意过来想给您订个酒,选了几种都不满意,结果就喝杂了,直接醉倒了么。” “可不是么。”远山笑眯眯的开口,“喝醉酒都不忘叫您名字呢。动都不让别人动。在桌上趴了一夜。” “这个老头子!”刘夫人脸一红,马上松了手,一把扶起刘老爷,“没事吧?” “夫妻恩爱,丽娘我可是真真羡慕呢。”丽娘用团扇拍拍远山的脑袋,“去,把刘老爷昨天选好的酒给拿出来吧。” 远山应是,进去拿酒了。 围观的人也间没啥热闹可看,笑了几声,就散去了。 “真是抱歉抱歉啊。”刘夫人扶着又有点晕晕乎乎的刘老爷,满脸歉意,但是眼中是藏不住的喜色,“该明儿我整一桌酒,给丽娘你尝尝!” “谁不知道刘夫人的手艺可是远山镇顶好的。我就恭候了。”丽娘笑眯眯的摆摆手,随手拿过了酒,“这酒啊,就算我请你们的。远山,去扶着刘老爷,夫人这小身板,可扛不住呢。” “哎!”远山点点头,麻利的搀扶起刘老爷,对着刘夫人点点头,“我们走吧。” 刘夫人含笑着结果酒,慢悠悠跟着刘老爷回去了。 好恩爱啊。雪娘子捧脸,眼睛里面满是羡慕。 “别看了。”丽娘挥挥团扇,唤回她的注意力,“快回去做生意。” “恩恩。”雪娘子点点头,眼睛闪闪发亮,“我再给您绣个别的花样换着用怎么样?!” 她就是想对这个丽娘好,也不知道为什么。 丽娘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绵绵扑蝶图,眼里带上一点笑意:“好啊,改日带你去泡温泉,好好松快!” “好的!”雪娘子高高兴兴的跑回去继续煮粥去了。 “······”丽娘看着她兴匆匆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站在门口半晌没动。 “哟,丽娘,站这里干什么呢?”一个酒庄的熟客突然开口,打了声招呼,“这不容易看你醒一回啊!” 丽娘回过神,好笑的瞥了客人一眼:“是是是,算你今儿走运。” 说完,转身,慢悠悠又晃回后院去了。 何必想这么多呢,还是喝酒去吧。 “这个丽娘。”客人摇摇头,对于丽娘半冷不热的反应习以为常,跟着进酒庄打酒去了。 日子就这么溜溜达达的在过,等雪娘子晃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到远山镇有个小半年了。 她蹲在粥铺门口,疑惑的举起绵绵,凑近闻了闻,不由得大惊失色:“绵绵你又偷喝酒!” 绵绵晃晃脑袋,讨好的舔了舔她的脸。晕晕乎乎打了个嗝。 “没事的。”丽娘难得好心情,也跑到前面来了,“这是给我家财财的,强身健体好着呢,它能喝。” “丽娘~~~”雪娘子委屈的瘪瘪嘴,看着走路都不稳了的绵绵,还是把它抱进了怀里,“绵绵还小呢。” “瞧你这丫头。”丽娘用不离身的团扇拍拍她的脑袋,“还真把这狗当女儿养了?” “嗯!”雪娘子站起来,一脸认真,“可不是么!” 丽娘一怔,眼中闪过点什么,转而带上一点笑,转移了话题:“成吧成吧,当女儿就当女儿吧,真是命好呢。我今天来你找你说个事。” “什么?”雪娘子笑眯眯的摸摸丽娘的团扇,很是开心。 “天气渐冷,我们该去泡温泉了。”丽娘摇着团扇,满脸笑意。 “诶?”“嗝?” 雪娘子和绵绵抬起头看向丽娘,有些惊讶。 “不是早就说好的么。”丽娘好笑,“你这小粥铺开了这么久,就歇歇么。” “啊······”雪娘子愣愣点头,突然有点无所适从。 突然歇下来的话,自己会不会再想些有的没的? “这次是一起去的是周家娘子和高夫人,你也好认识认识。”丽娘摸摸她的小脸,“小小年纪,赶明儿我给你介绍个知心人。好好处处。” “不,不用了!”雪娘子突然身子一僵,忙反驳,直接跑回去了。 “这么怕男人······”丽娘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到了出行那一天,雪娘子是彻底被出行的阵容惊住了。 赶车的竟然是周老大?!县令大人竟然骑着马在一旁护送?! 周老大你不收保护费了么?县令大人不是日理万机么?她现在有些凌乱。 “阿雪,你想什么呢?”丽娘用扇子带起帘子,对着她招招手,“快上来。” 雪娘子呐呐点点头,灰溜溜的跑了上去。周老大还贴心的为她架好了凳子,一时间很是让她受宠若惊。 “好了,人来齐了。我们走吧。”县令夫人笑眯眯的牵过她的手,吩咐道。 “好的好的。”外面周老大和高县令笑呵呵的声音传来。 雪娘子有些局促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身上的绵绵也有点不敢动。 现在她可是接触到了远山镇的最上层呢!她和绵绵不约而同的想着,脸上带上一点忐忑。 “都吓到阿雪了。”丽娘今天换了把轻巧的折扇,不紧不慢的扇着。 “没事。”周夫人摸摸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含笑着开口,眼睛紧紧盯着雪娘子。 都说看多了,自己肚子里面的孩子也会长得像。已经生了两个天魔星的周夫人,十分希望生一个娇娇软软的小丫头,最好和眼前的雪娘子长的差不多。 雪娘子被周夫人看得浑身都僵住了,脸以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这么害羞呢。别看了。”丽娘伸出折扇挡住她的脸,“以后有你看的呢。” 雪娘子愣愣抬头,看着折扇上面画的画,赞叹了一声:“真好看。” 她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不会舞文弄墨,也不会琴棋书画,连字都是勉强学会的。比较好点的就是自己的刺绣和厨艺了。但是都是拿不上台面的东西。 一点都不能帮忙。雪娘子神色有点晦暗,低下了头。傅邈喜欢上裴璇,也是因为这个吧? 她这一低头,车厢里面气氛一僵,三人对视了一眼,丽娘收起了扇子:“不过就是随便画着玩的。还没你那团扇绣的好呢。” “对呢对呢。你看这丽娘,大冷天的还拿着你那团扇显摆呢。要不是怕去了温泉打湿了,也不会拿这个。”高夫人笑眯眯的开口。 小丫头就应该开开心心的么,愁眉苦脸的就不好看了。她自动忽略了雪娘子的妇人发髻,有些怜爱的看着雪娘子。 “抱歉。”雪娘子皱皱眉,小声的说着抱歉。因为自己大家的心情也不好,那就是罪过了。 “没事没事。”丽娘亲热的搂住了雪娘子的肩,“这回我可是有个伴了,每年过来的时候就我一个孤零零的。” “嗯,我陪你。”雪娘子的心情好了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之前的事情。 自己都已经来到这个地方了,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呢? 想来,傅邈已经把裴璇娶回家了吧。动作快的话都有小宝宝了。 雪娘子羡慕的看了眼周夫人的肚子,努力一笑,加入了他们的话题。 第4章 知足 在没有成为尊贵的侯夫人之前,雪娘子是端木将军家家将的女儿。 虽然是被捡回来的,但是还是被一生无子的家将夫妇宠着长大的。 不过宠归宠,养父总会告诉自己,有些人天生就是低人一等的,有时候就要认命一点,那样活的也会开心一点。 雪娘子那时候还小,不懂这句话的道理。到现在了,她才发现,自己的爹爹说的话从来没有错过。 再后来,自家小姐嫁给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太子殿下。说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也因为子嗣艰难被迫纳了两位侧妃。雪娘子又从自己小姐的嘴巴里面听到了这句话。 但是那个时候自己刚刚嫁给傅邈,新婚燕尔,总觉得自己的情况会比自家小姐的好些。傅邈家里干净,为人洁身自好。老侯夫人虽然一开始不怎么喜欢自己,可到后来对自己的脸色也好了很多。 即便是一团和气的雪娘子,有时候也会有小小的嫉妒与攀比之心。雪娘子觉得自己很知足了。 虽然傅邈是为了报养父的救命之恩,虽然自己是被皇后娘娘强制指婚,虽然傅邈常年驻守边关。但那又有什么呢。 至少,傅邈对自己还是很好的,不是么。雪娘子总会这样乐呵呵的告诉自己。 直到裴璇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的假象。 裴璇,裴十七,出身隐士裴家,才名远播,乐善好施。即便远在蜀中,雪娘子也总会在上都那些夫人口里听到这个名字。 雪娘子看到傅邈看裴璇的眼神才知道,原来那就是喜欢啊。 傅邈也许喜欢自己,但是没有那么喜欢。你看之前对自己还挺宽容的老夫人,在见到裴璇之后,不也是苦口婆心的劝自己好好接受这个未来要和自己分享夫君的好妹妹么。 雪娘子那个时候才发现,这整个上都城,除了深居简出的皇后娘娘竟然没有一个人反对他俩在一起。 即便是现在的皇上,也会面有难色的看着自己,劝自己:“裴家小姐是个好女子。” 她也想着,如果傅邈不开口,自己也可以傻呵呵的继续自欺欺人。但是傅邈没有给自己这个机会。 甚至为了不委屈那位裴小姐,傅邈还准备请一封圣旨赐婚,来减少外人对裴璇的污蔑。 原来那么喜欢啊,雪娘子那段时间总是在感叹。 就在自己真的准备认命的时候,她是那裴家失散多年的十六小姐的事情又被无意间发现了。 雪娘子知道这个的时候是开心的,姐夫是不可能娶小姨子的对不对?那么傅邈是不是又只属于自己了? 她对那些所谓的哥哥还有些隐秘的期盼。这世上谁人不知,裴家十五个哥哥,把裴十七千宠万宠。她也不贪心,只要傅邈就够了。 可是连傅邈,裴家也不愿意给她。 想来也是,她不过是一个被家将捡回去,当了那么多年丫鬟的唯唯诺诺的女人,怎么能够和千娇百宠,光芒万丈的裴十七相比呢? 自己的名字能够和裴十七放在一起相提并论,都是莫大的荣耀了吧。 越到要成亲的日子,雪娘子的心情越平静,哪怕到后面,裴五和裴九为了给亲爱的妹妹造势,大肆宣传当初裴十七在边关和傅邈共御外敌,而自己不过是个深居简出的后宅妇人的时候,她竟然也没多生气。 虽然这个消息马上被傅邈给压下去了,但是裴五和裴九也没受多少惩罚不是么? 她脑子里面莫名又浮现出自己那早早去世的养父告诉自己的话:“要知足,要认命。” 养父一生嘴拙,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可就这小道理,也让她用了前二十年的时间来慢慢明白。看来自己果然不够聪明,比不上那裴璇。 “乔乔,十七对我有恩,我不能负。”时间过去这么久,雪娘子总记得傅邈当初说话的神情。认真,歉疚,还有一丝情意。 她到那个时候就知道,自己真的输了。毕竟是自己强求来的东西么。 一旦认清了一些事情,接受起来似乎就没有那么难了。 她可以成全,但是她不能再看到这两个人的脸了。 于是她去求了很久没有出来的皇后娘娘。她从来不是软柿子,傅邈想娶裴十七,裴十七想嫁傅邈,这都和她无关了。 但是在走之前,她还是想膈应一下这对新人。 “乔乔,你真傻······”端木皇后听着自己的计划之后,面带怜悯,却也一一帮自己铺好了路,甚至还贴心的为自己准备了不少户籍。 雪娘子虽然收下了,但是最后一个也没有带走。 她是真的不想和上都的人再扯上关联了。她只带上了傅邈那年特地送她的那条狗。 雪娘子犹记走那天,她抱着绵绵借口去外面的佛寺去拜拜。傅邈还十分小心的问了几句,想要陪她过去。 “不了,过几日就要成亲了,侯爷还是好好准备比较好。”她记得自己很是冷静的回答他。 那是那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对傅邈开口。之前觉得无声的沉默就是抵抗,但是后来才发现其实不过就是在折磨自己,她沉默这么久,傅邈不还是要娶裴十七么。 何苦难为自己呢。她脸上挂着生疏客套的笑,眼睁睁的看着傅邈的身子就僵在了原地,心里却没有什么波动了。 她走出侯府大门,突然觉得一片开阔。 再后来,机缘巧合的和进货的裁缝庄王老板相识,安安稳稳的在远山镇就此定居下来。原来的这一起似乎都是一场梦。 雪娘子眉心微皱,从不太好的梦中醒过来,和趴在自己胸上的绵绵默默来了个对视。 我说怎么觉得闷的慌呢,她有些郁闷的拎起绵绵。 “哟,醒了?”丽娘不知从哪里有翻了把扇子出来了,笑眯眯的看着雪娘子,“说着说着你就睡着了,我们都不忍心打扰。你那狗崽子趴在你怀里半天不起来,瞧你这满头大汗的,做恶梦了?” “是啊······可不是么。”雪娘子老成的叹了口气,就被丽娘的扇子砸在了头上。 “小小年纪,别学老人家叹气。”丽娘一脸嗔怪,眼睛里面满是温和的笑意,“快到了。收拾收拾吧。” “嗯。”雪娘子咬着唇羞涩的笑了笑,把之前的梦都抛到了脑后。 眼下的事情,才是真实的对吗。她看着爬到自己膝头,惬意的舒展身子的绵绵,脸上的笑意越发真切起来。 “好了。到了。”周老大的粗嗓门在外面响起,“娘子,你待会下来的时候小心些,要丽娘扶着你。” “我来这里就是来当丫鬟的啊!”丽娘没好气的啐了一声,却把扇子扔给了雪娘子,伸手扶住了要起身的周夫人。 雪娘子拍拍绵绵,绵绵听话的先跳了下去,她深深的看了眼丽娘,也乖乖的踩着凳子下去了。 雪娘子下车一抬头,就被眼前的庄园给惊了惊。倒是没想到这深山里面还有这一出风流雅致的场所。 “我家老高唯一拿得出手的设计,怎么样,不错吧?”高夫人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哈哈哈哈哈,夫人过奖。”高县令穿着一身短打,一点没有读书人的样子。他笑眯眯的凑近,偷偷捏捏高夫人的手。 “雪娘子还看着呢!”高夫人的脸一红,却没有躲开。 雪娘子轻咳一声,识趣的转过脸不去看这一对。 “这庄子偶尔有附近村里的人过来打理,里面没人。”丽娘把周夫人交给小心翼翼的周老大,微笑着对雪娘子解释。 “估计还要进去打扫一番么,就让男人们动手就好。”丽娘搂住雪娘子的肩,满脸温柔,“来了就好好松快松快,不要想些有的没的了。” 雪娘子闻言一愣,抬头看着丽娘,但是从她的脸上也没有看出什么来,索性豁然一笑:“嗯。” “真听话,乖孩子。”丽娘亲亲热热的搂着她往前走,“我们先进去找好房间,这庄子可是高大人的得意之作,可得好好瞧瞧呢。” “是极,是极。”高县令哈哈大笑,体贴的牵着夫人的手也进去了。 “夫人身子重,可别学那个丽娘风风火火的。”周老大一点没有收保护费时的霸气,絮絮叨叨的叮嘱,“待会温泉可别多泡,前些日子我让阿丘过来稍微收拾了下。” “又是只收拾了我们房间对吧?”周夫人摸着肚子,不紧不慢的走着,有点无奈的瞥了自家相公一眼。 “那是自然。”周老大一脸的理所应当,“老高自然会收拾,丽娘和雪娘子都这么大人了,我只顾好你就是了。” “也是丽娘性子好!”周夫人没好气的戳戳自家相公的脑袋,“一根筋。” “一根筋就一根筋。向着你就好。”周老大很是不以为然,两个人的谈话声渐渐远去。 拉着东西的马打了个响鼻,乖乖和高县令的马走到一块去吃草去了。 在没安顿完那些娘子们之前,男人是不会出来的。马儿们早就养成了习惯。 马儿孤独的吃着草,有点悲伤的对视。当匹马,也要被秀恩爱,真是不好。 第5章 许长宁 说到这个远山镇的温泉别庄,也算是一出佳话。 七年前远山镇闹了灾荒,虽然说四面环山,资源丰富,但是也禁不住受灾的人多。外面的粮食运进来的成本太大,要是再不做点什么,估计远山镇的人都要饿死在山里。 离开倒是能够离开,但有道是故土难离,况且山路难行,人没出去,估计就得死到半路上了。 高县令虽然不能说是爱民如子的好官,可也不会忍心自己管辖的下的子民遭这个罪。索性采取夫人好友丽娘的法子以工代赈建了这个别庄。 远山镇的人也是感激高县令这么做,对这个别庄也是尽善尽美。 别庄虽然不大,但是在每一处上面也算是极尽巧思。连带工钱也是蹭蹭蹭往上涨。别庄建了三个月,算是熬过了那场旱灾。 这个别庄算是把丽娘和周老大家的家底全部给倒出来了。 “为了这个庄子,我可是用了三年才缓过来。”丽娘看着高夫人似笑非笑,“这当官的一家除了出个地契,可什么也没做呢。” “话不能这么说,”高夫人漫不经心地往身上浇了点水,“□□的,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要不是我家下了血本往外进粮食,钱有什么用?” “是是是。”周夫人好笑的看着两人说着别庄由来解释着解释着竟然斗起嘴来,安抚的拍拍有点不安的雪娘子,“别怕,她俩老样子了。” “嗯,不怕。”雪娘子勉强一笑,怯生生的说了句。其实心里更多的还是羡慕。 她这个人天生性子弱,唯一胆子大的一回就是把傅邈给休了。现在生活一安逸下来,稍微大点的胆子又被养回去了。 “汪?”因为有个怀孕的周夫人在,绵绵被刷得干干净净装在一个大盆里面放在池里飘呢,见自己的主人情况不对,疑惑的叫了声。 “怎么?怕我们吵起来?”丽娘慢悠悠的坐到了雪娘子身边,捏捏她的小脸。脸上满是笑意。 高夫人也笑嘻嘻的从后面抱住了丽娘的身子,探出了个头:“性子这么弱,连人吵架都怕,这可怎么办哦~~~” “就你话多!”周夫人瞪了眼她,“都嫁人了还是这个样子!” “我们家老高啊就喜欢我这样子。“高夫人洋洋自得,笑眯眯的站了起来,“别泡了,再泡下去你家老周又要找过来了。这唐突佳人可不好呢。” 说着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眼雪娘子。 雪娘子脸一红,头低了下去。 丽娘扶起身子重的周夫人。看了眼没脸没皮的高夫人,微微一笑,岔开了话题:“你说王家那后生现在怎么样了?” 王家?雪娘子眼睛一亮,难道是娇娇家? 王大叔对自己有恩,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方,还安心开了个女户。连带的对隔壁裁缝店也很是关照。 王家的独女娇娇和自己一般大,为人很是开朗,雪娘子也很是喜欢那个姑娘。不过他们家什么时候有个后生了? “还能怎么样?”高夫人冷哼一声,慢条斯理的披上衣服,“把娇娇耽误了这么些年,不出点血怎么行。当年要不是老王把那小子捡回来,他还能有命活?” 诶?雪娘子眨眨眼,明显有些听不懂。 “虽然说入赘终归对名声有碍,但是当初也是他答应好的。”周夫人对那一位做的事情也很是不齿,“说几句闲话也不会掉块肉,当初跑出去了,现在就不应该再回来。” “是谁啊?”雪娘子终于小心翼翼的发问。 “谁?”丽娘小心的替她理理头发,微微一笑,“不过是不相干的人罢了,说起来这庄子也有王家的份子,这次王家没来,也是因为那个小崽子。等你回去就知道了。” 这远山镇虽然人都挺好,但是难免有些嘴碎的。不好意思亲自问王家,但是和王家关系好的及家人肯定少不了来打听的人。 尤其是最近和娇娇关系不错的雪娘子估计也难以幸免于难。 他们这次来,也有来避灾的原因。 “等我们在这里好好玩上几天,就差不多了。”周夫人捏捏雪娘子的手,“不要担心,娇娇那性子可不会吃亏。” 雪娘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但是心里难免对娇娇有点担心起来。 王家娇娇,今年双十年华。到了这个时候不出嫁的姑娘,即便身边的人再怎么好,也难免有些流言蜚语传出来。 看样子,娇娇没嫁人,还有这个原因。雪娘子默默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担心起来。 这边被她记挂在心里的王娇娇,看上去却还真没什么烦恼。 “哗——!”一盆水直接泼在了直直跪在外面的男人身上。 “哟,这青天白日的,您这到门前跪着,不是挡生意么。”王娇娇端着盆水,眼里含着一丝讥诮的笑,“我家今儿可没开张呢,一家三口要吃饭,还真指望这小铺子呢。您这做法,难道是想断我们家财路不成。” 王娇娇也没太多怨恨。这都过了多少年了,要怨要恨的时候早过去了。 现在这男人还没隔壁雪娘子的狗在她心里地位高。王娇娇想到包袱款款跑去泡温泉的几位,心里不免有些羡慕。 不过她也知道,要是不走,隔壁粥铺迟早被嘴碎的占满了。这走了也好。 “娇娇······”跪在门外的人身上还滴答着水,有些恳切的看着王娇娇,“我······” “打住打住。”王娇娇把盆也甩了,双手抱胸,“女儿家的闺名岂是外人可以喊的?你也没什么好对不住的。当初我爹救了你一命,也没指望你怎么报答我。过去的事情也就过去了。三百两银子,我也不要多的。咱们人情两清,好聚好散!” “······不。”许长宁心里一痛,还是艰难的开口,“我错了,求你原谅我。” “许长宁,何必呢?”王娇娇笑眯眯的撩撩头发,看着他身后对自己怒目而视的人,心里有些好笑,“当初你走的时候我就说了,走了就不要再回来。可你不还是走了?现在回来又是几个意思?哦~~~差点忘了,你那户头还在我们家挂着呢,也是,以后娶妻也是不方便。看来我还是碍着您这青云路了。抱歉抱歉。” “你这女人怎么说话呢?!”跟着许长宁回远山镇的好友们也按捺不住了,这老六看上的姑娘嘴巴怎么这么不饶人? “我要怎么说话?要不要你教教?”王娇娇双手抱胸,翻了个白眼,“我这么说话二十多年,说话不中听你别听啊!” “好了,娇娇!”王老板皱着眉,挺着大肚子出来了,“去把林先生找回来。你娘今儿起来精神不好。” “要远山去叫一声不就好了。闲着也是闲着。”王娇娇翻了个白眼,对着旁边笑眯眯抱着财财看热闹的远山喊了一嗓子,“远山!还不快去!我娘平时可最疼你了!” “现在最疼的不是雪娘子么?”远山忽略许长宁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脸笑呵呵,他拍拍财财的屁股,“去吧,把林先生给扯过来。” “汪~~~”财财懒洋洋的跳出他的怀抱,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挤出去了。 “懒死你了。”王娇娇笑骂了一句,一点也不在意门前跪着的人了,“待会来吃饭。” “好叻。”远山点点头,最近老板娘跑去泡温泉,自己可全是在隔壁王娇娇家解决的。 王娇娇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王老板,走到后院去看自己的娘去了。 “爹······”许长宁喉头发紧,有点乞求的看着王老板。 “长宁啊,我知道我这小地方拘着你了。”王老板叹了口气,“我们家娇娇虽然说话不中听,但是有句话是说对了,既然走了,又何必回来?你这声爹,我也当不起。既然回来了,等高大人回来,我就把你这户头给迁出来。你意思点给点钱就好。” “不。”许长宁目光炯炯,“我是回来娶娇娇的!我是您的儿子,是您的女婿,这永远不会变!” “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王老板也没多生气,“你要跪着就跪着吧,我也不多说什么,但我这也要开门做生意,你要边上跪着去吧。” “劳驾劳驾,让让让让。哎呀,财财,别扯了!”林大夫中气十足的声音外面传过来。 他拿着药箱挤开站在许长宁身后的几位好友,有点无措的扯扯自己的裤脚。 “诶?这不是阿宁么?”林大夫到这时候才发现许长宁的人,有些惊讶。他上山采药今天才回来,这就错过好戏了 “老林,快进去。我家婉茹心口疼。”王老板看到林大夫,脸上挤出一点笑,话语里满是心疼,“你快来看看。” “你那妇人比你身板子还硬朗,就你觉得她身子不好呢。”林大夫也把跪着的许长宁略过来,哈哈一笑,走了进去。 “这远山镇的人都怎么回事?”跟着许长宁过来的几个心里也有些嘀咕。 现在围着看热闹倒也不少,但是竟然一个人也没说话,现在热闹看的差不多了,竟然都散了,自己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还有几个直接忽略了跪着的许长宁直接进去买东西去了。 王老板也没说假话,真的开始做生意了。 “看来许大哥在外面待久了,倒是学会了外面的一套。”远山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他笑眯眯的蹲下来给财财个梨子,一边和许长宁搭话,“逼人就犯也不是你这么来的啊。要不还是算了吧?等高大人回来了,你就直接也迁出去吧?外面的女子千千万,你何苦在这儿吊死呢?生了儿子还只能姓王,多不好。” “你这小子说话夹枪带棒的,好大的胆子。老六,你也别跪了,这都两天了,你还是另谋办法好了。”其中一个壮汉终于不忍心开口了。 “不。大哥你们还是回去吧。”许长宁眼中闪着莫名的光,他定定看了带着笑的远山一眼,让跟着自己的几位先回客栈住着。 “哎呀,你这怎么不听劝呢。”远山挠挠头,还是一脸笑呵呵的和气表情,“看你们这样子,在军营里干着,不比当个入赘的女婿好么?大好的前程等着呢,跪在这里干什么呢?” “你说什么?!”身后众人惊疑不定的看着远山,完全没想到他竟然轻易看出他们的身份。 这远山镇究竟是什么来头?! 第6章 雨 “这贼老天最近怎么不下雨淋死那个兔崽子啊!哎呦~~~”王大娘对于最近的风和日丽很是不满,靠在柜台上,捧着脑袋直叫唤。 “娘,你管那么多干什么?”王娇娇拿着账本似笑非笑,“还惦记着那许长宁呢。这么喜欢,我爹也不会让您去纳小。” “臭丫头你说什么呢?!”王老板眼睛一瞪,一巴掌呼到了王娇娇头上,“有这么编排自己的娘亲了,白养你这么大了!” “话都不让人说······”王娇娇怏怏不乐的耸耸肩,见自己娘亲头上还十分正经的围着抹额,眼里带上一点笑,“林大夫都说了您没事,您这围着抹额是显摆什么呢?也不怕闷着啊。” 王大娘撇撇嘴,忽略自己姑娘的调笑。开玩笑,自己轻易不生一场病,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显摆下雪娘子特地为自己绣的抹额,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难道放着积灰不成? 这许长宁在外面还真是老老实实跪了十来天,晚上他那几个兄弟们就特地把他劈晕回去好好休养,白天就过来跪着。 感觉就是现在他一项工作一样。这跪久了,王娇娇也有些感叹。 她拿账本扇着风,慢悠悠的晃了出去,倚在门边上心情十分好的和跪在地上的许长宁搭了几句话:“我说,你这还真会挑时候啊。最近这天气正好,也没下雨什么的。还带点小风,舒服不?” 许长宁为了不打扰裁缝铺的生意,早就把跪的场所换到门边了。 听到王娇娇和他说话,他目光闪了闪,抬起头看向王娇娇。 王娇娇目光也没闪躲,笑眯眯的和他对视:“看我干什么呢?我问你话呢。” “······舒服。”许长宁沉默了下,缓缓开口。 王娇娇上下打量着许长宁,饶有兴致:“看你现在这样子混得也不错啊,你还挺适合外面的吧?” 她的话语里面十分坦然,只有一丝对他过去生活的好奇,竟然一点情意也没有了。 许长宁只觉心神巨震,心里满是痛意。若是王娇娇打也好,骂也好。他都可以说服自己,娇娇还是在乎自己的。 但是现在这种完全没有情绪的对话是说明这什么呢?许长宁不敢想,他紧紧的抿住嘴,不再看王娇娇。 “跪的差不多就成了,你总不能在这里跪一辈子吧?”王娇娇拿账本拍拍他的脑袋,“跟着你来的那些人怎么办?你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远山镇的。” 许长宁宁愿不要王娇娇此时的“体贴”。他张张嘴,正要开口。 却只听“轰隆”一声,下雨了。 “早不下晚不下,挑这个时候下。全是我娘念叨过来的。”王娇娇撇嘴,好心的拉拉许长宁,“你要是继续跪着就往里面来点,免得淋到了。林大夫可不怎么待见你。这镇上可就他一个大夫。” 说完也不等许长宁反应,又慢悠悠的晃回去了。 许长宁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帘子后面,后面全是镇上人们兵荒马乱收东西的声音,一时间许长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哎呦,这好不容易老板娘回来还赶上下雨了?”远山打着伞小声嘀咕着走了过来。 “别跪了,别跪了。都回去躲雨去了,你这跪给谁看呢”远山笑眯眯的蹲下来,贴心的给许长宁打着伞,“你那几位兄弟也快过来了,这次就主动跟人家回去歇着好了。老被劈晕对脑子不好。” “不用你管。”许长宁有些郁闷的看了眼远山,心情有些不爽。 什么时候远山和王家关系这么好了。还一起吃饭呢。许长宁对于现在的区别对待有些委屈,在王家人面前还能老老实实,但是在远山面前,就没有这么好脸色了。 “你说你,出去也不带封信回来。王老板当初还花钱出去找过你呢。这都以为你死了,你现在回来干什么呢?”远山一脸笑意,笑呵呵的把伞往许长宁那边让了让。 “忙着打仗,没机会。”许长宁也没隐瞒,十分诚实。 “哪里没机会呢。自己不愿意找机会罢了。”远山眼里闪过一点什么,一点也不留情,“在外面学什么不好,学这一套。不太好,不太好。” “你!”许长宁有点恼火,正要说什么,突然有马蹄的踢踏声由远及近。 “远山?!”丽娘诧异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在别人店门口蹲着干什么呢?” “老板娘!你回来了!”远山很是兴奋,举着伞就站了起来,一点不在乎伞下面的水洒了许长宁一脸。 许长宁默默拭去脸上的水珠,转头去看终于从庄子回来的丽娘。 丽娘被远山贴心的扶了下来。她不紧不慢的摇摇扇子,也不在意雨会打湿裙摆,对着看过来的许长宁点点头:“回来了啊!先跪着吧,等天气好了,我再找你好好叙叙旧。” “······”许长宁最近经常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现在也习惯了,只是默默点点头。 “雨下得大么?”雪娘子的声音从马车里面传来,却莫名让许长宁全身一僵。 这个声音是······ “不大。”丽娘没有看到许长宁的不对劲,笑眯眯的掀开了帘子,“远山带着伞呢。行李什么的,下回让老周送过来就好,我们先进去。” “汪!”绵绵一下子跳出来,一点也不在意下着的雨,欢快的甩甩身子。 许长宁紧紧盯着绵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不待许长宁说什么,帘子已经掀开了。他所熟悉的侯夫人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谢谢啦。”雪娘子最近温泉泡的很开心,脸也红扑扑的,看起来气色很是不错。 她把手搭在了丽娘的手上,小心的下了车,抬头正要说些什么。却冷不丁的看见了不远处直愣愣跪着的许长宁! 雪娘子抽了口冷气,倒退了一步,还好被仔细看着的丽娘扶住了。 “怎么了?”丽娘有些担心,顺着雪娘子的视线望了过去。看着跪在地上的许长宁,几不可见的皱皱眉,“认识?” “······不,不。丽娘我有些不舒服,直接回去了。”雪娘子深吸一口气,对着丽娘抱歉一笑,也不怕下雨了,淋着雨朝粥铺跑去。 可这许长宁恰恰好跪在粥铺旁边,雪娘子这会算是避无可避。 她颤抖着掏出钥匙,只想打开门,赶紧逃进去。 为什么傅邈的亲卫会出现在这里?!她都逃了这么远了,还不能放过自己么?! “小夫人?你是小夫人!”许长宁定定的看着颤抖着开门的雪娘子,眼睛一亮,“你!” “我不是!”雪娘子半天没把门打开,听着许长宁这么一说,惊怒交加,直接吼了出来。 “汪!”绵绵发现自己的主任对眼前跪着的人有敌意,也凶狠的吼了一声。 “老六,别跪着了,下雨呢······小夫人?!”跟着许长宁一起来远山镇的几个人也赶过来了,正要去扶许长宁,却一下子愣住了。 这,这,这,这不是侯爷找了这么久的小夫人么?! “哎呀,夫人你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杜海一拍大腿,连许长宁也不顾了,直接想要去扶雪娘子。 “我都说了我不是!都是你!”雪娘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杜海,气咻咻的踢了许长宁一脚。 许长宁猝不及防,直接给踢倒了。 “我······”看着许长宁摔倒,雪娘子激动的内心又勉强冷静下来,她嗫嚅了几声,忙后退几步,直接转身跑进隔壁的酒庄去了。 “哎!夫人别走啊!”杜海也急,赶紧要去追。却被一把扇子挡住了去路。 “哟,这青天白日的,冲着别人叫夫人,也不嫌臊得慌?”丽娘对着远山使了个眼色,笑眯眯的拦住了杜海的去路。 “你这妇人,好生无礼!”杜海瞪着眼前的女人,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剩下的几人也想绕过去拦雪娘子,却被远山一下子把住了门。 “怎么?强抢良家妇女啊!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啊?!”丽娘声音变大,一点也不怕面前几个人高马大的人,看上去气势十足。 “怎么了,怎么了?”隔壁的裁缝铺算是听到了声响,王老板抓着算盘就跑出来了。 “这外人也不看看远山镇是什么地方,还想抢人不成?没看见雪娘子在躲着你们么?!”丽娘见有几个路过的停下了步子,声音也大了不少,“大家可都看看,这几人长的凶神恶煞的,我和雪娘子才刚回来呢,这都是什么事啊!要是有那个方便的,劳驾往府衙走一趟,再去找找老周。找来人了,咱好酒伺候着!” “无知妇人!那是我家夫人!”杜海气急败坏,知道眼前这人和小夫人是相熟的人,也不敢动粗,只得和她僵持在原地。 “你说是就是啦!我还是你姑奶奶呢!”丽娘翻了个白眼,完全不买账,不耐烦的挥挥手,“你们从哪里来的,回哪儿去!别在这里逞威风。看着人高马大的,我还真不怕你!” “大哥。”许长宁勉强站了起来,冷静的拦住了有些抓狂的杜海。 这远山镇,人人嘴皮子利索,杜海要是真和他们较真,绝对讨不了什么好处。 “老六,你拦我干什么?好不容易找到小夫人,还不赶紧带回去?!”杜海有点急,和失踪这么久的夫人不过只一门之隔,他怎么能不急? “放心,走不了。”许长宁瞥见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周老大,放在杜海肩上的力气加重,“等我们回去禀告侯爷。” “不行!”雪娘子尖叫着拉开了刚刚关上的酒庄大门。她定定的看着许长宁,深吸一口气,“你过来。” “夫人。”许长宁恭敬的拱手行了一礼,垂下眼睛,掩去眼中的莫名神色,“终于找到您了。” “······你过来。我们谈谈。”雪娘子沉默了一下,缓步走了出来,勉强恢复了平静。 她对着许长宁招了招手:“过来。” 第7章 诱导 雪娘子的粥铺在远山的帮助下算是打开了。 “······” “······” 雪娘子颤巍巍的坐下,紧紧抱着绵绵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许长宁,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就不信了,她都躲到这份上了,这就被找到了?! “小夫人······”许长宁看着面前脸色红润气色极好的夫人,有些艰难的开口。 “咳咳咳,别叫我小夫人了。”雪娘子咳了几声,勉强一笑,“好久不见,许将军。” “您为什么会在这里?”许长宁看着周围的景物,“这是您的铺子么?” 见许长宁说到自己的铺子,雪娘子下意识的点点头,有点开心:“嗯,我的粥铺,生意还不错。” “您应该回去了。”许长宁神色认真,看着眼前失踪了大半年的侯夫人,“侯爷找了您很久。” “不,不用了吧。”雪娘子往后缩了缩,不安的低下头,“已经娶了裴小姐了,没事的。” “没有成亲。”许长宁叹了口气,“侯爷和裴小姐没有成亲,以后也不会关系了。裴小姐已经在裴二爷的要求下回了蜀中。” “诶?”雪娘子眨眨眼,微微有些失神,但是还是坚决的摇摇头,“我不会回去的。你也别告诉他我在这里。” “······小夫人。我是侯爷的手下,这次虽然是私下行动,但是既然见到您了,我要么带您回去,要么把您的消息传回去给侯爷。”许长宁很耐心的解释,“侯爷的心里一直惦记着您,到现在还在四处找您呢。您即便有气,但是现在过了大半年,气也应该消得差不多了吧?是时候回去了。” “我说了不要叫我小夫人。”雪娘子微微皱眉,随即神色稍缓,”叫我雪娘子好了,镇上的人都是这么叫我的。” “小夫人。”许长宁好像没有听见雪娘子的话一样继续说着,“这里的生活并不适合您,也许短时间你还觉得不错,您是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个镇上的。” “为什么不可以?”雪娘子眼中闪着莫名的光,声音很是倔强,“你们一个个一点都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我出来了,现在有了我想过的生活,为什么要打扰我呢?” “您是定远侯府的当家夫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许长宁猛地跪了下来,“侯爷最近过的很不好,您还是回去吧!” “张口闭口你们侯爷,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雪娘子一把抄起桌上的茶杯直接砸了过去。 “砰——!”茶杯直接在许长宁身边碎裂,粥铺外也爆发出一阵不小的骚动。 “哎~~~老六!你就别和小夫人说了,直接回去禀明侯爷吧!”杜海听见里面砸东西的声音也是一急,直接隔着门喊了起来。 “闭紧你的狗嘴!”丽娘听他这么说,直接合上扇子狠狠打了他嘴巴一下。 “哎呦!”杜海捱得这一下力道不轻,嘴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他有些委屈的捂住自己的嘴,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室内一片寂静,许长宁动也未动,还是坚持说道:“请夫人回去。” 雪娘子深吸一口气,下意识的抱紧了手里的绵绵。绵绵哼也未哼,乖顺的躺在雪娘子怀里。 良久,她叹了口气:“许将军,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单独找你说么?” “属下不知。夫人自然有夫人的道理。”许长宁看着雪娘子,心里微微有些犯疑。 “你们最是忠于侯爷,自然知道什么是对他最好的。”雪娘子微微一笑,“你脑子最清醒,我和他们也说不通,找你就好。我不适合侯爷。” “适合不适合不是您说了算的。”许长宁语气很是坚决,“侯爷为了您都辞掉了裴家的亲事,这还不够么?” “你看你,一脸为侯爷着想的样子。”雪娘子对许长宁话语里的诘问一点也不生气,“自然知道与我相比,裴小姐更适合他。” “······请您回去。”许长宁语塞,他们远在边关,自然和那位裴小姐相处的时间多一些。其实侯爷下面的人的心都是向着裴小姐的。 侯爷德才兼备,战功彪炳,在他们看来,一个大字不识,丫鬟出身的家将女儿自然是配不上侯爷的。 他们叫她小夫人,当初未尝没有轻视的意味在里面。 裴小姐,才是他们心目中真正的侯爷夫人。不过是与侯爷相识晚了一些,被眼前这位截了胡罢了。 他们见不得侯爷因为这个女人愁绪满怀的样子,虽然对她不喜,但是还是希望她能够回去。 “我早就知道你们不喜欢我。我也不指望你们那点喜欢。”雪娘子抿了抿嘴,“傅邈对裴小姐有情,我也不过是退位让贤。裴小姐侯府夫人的位置坐得名正言顺,有什么不好?” “夫人。”许长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雪娘子很是平静:“你们的夫人是裴璇,不是我。你要是想你的侯爷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不要告诉他我的消息。我挡了他的青云路,以后你们会恨我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许长宁有些慌乱的摇头。他不明白为什么之前看上去唯唯诺诺,甚至有些傻气的侯夫人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别跪着了,何必呢?”雪娘子也不去扶他,“侯爷和裴小姐两情相悦,有点小波折也算是生活的调剂么。话本里面不都是这么说的么。等侯爷缓过劲了,自然知道什么是对他最好的。” “您这是一点机会都不给了么?”许长宁抬头看向雪娘子,目光里面满是探寻。 “我为什么要给机会?你们侯爷和裴小姐相识多年,你们告诉过我么?你们给过我机会么?”雪娘子有些讥诮的挑挑眉,“现在我不争不抢,你们又添哪门子乱,把我往那里面送呢?她裴璇是你们敬佩的人,有如天上皎皎明月。我就是地上的尘埃,一文不值么?!”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许长宁连摇头,有些急。 “你看,我就这么点追求。上面的迎来送往我不懂,老夫人和我关系也不佳。侯爷出征在外,我也不能为他出谋划策。哪一点都比不上那位裴小姐。我何苦回去?”雪娘子语气里面带着一□□导,“侯爷现在没清醒,不代表以后不清醒。他和裴小姐的佳话,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的。你们也有了个值得信赖的侯夫人。我安安心心的当我的粥铺老板。这不是最好的结局么?” “······”许长宁语塞,眼中有一丝动摇。 雪娘子笑意加深:“你是侯爷的人,知道什么是对他最好的选择,不是么?就当没见到过我,或者我只是长得相似的人罢了。对不对?现在侯爷就需要清醒一点的人在身边,好帮助他做出最好的选择,不是么?” “你好好考虑下吧。这算是我最后能够为侯爷做的事情了。”雪娘子挥挥手,让他离开,“别跪着了,走吧,我当不起您这么跪。” “······抱歉。我认错人了,雪娘子。”许长宁闭了闭眼,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希望按您所说的,您不会离开远山镇。” “我的户籍在远山,又怎么会离开?”雪娘子微微松了口气,“你放心吧。我们以后就当陌生人就好。” “是,抱歉。”许长宁仿佛放下了心上一块大石头一样,磕了三个头,站了起来,“我会和大哥他们说的。” “走好。”雪娘子看着许长宁拉开门,走了出去。脸上的笑容终于垮了下去。 她站起身,走到门前。看着在许长宁细心解释下,惊疑不定的看过来的杜海,大方一笑。 “那,那就是认错了?”杜海有些狐疑的看着雪娘子,挠了挠头,“不对劲啊······” “详细我们去客栈说。”许长宁对着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匆匆离去。 “看什么呢?娇娇?”远山对着不知何时走到门前的王娇娇招了招手,“你刚才可是错过好戏了呢。” “没什么。”王娇娇愣了愣,突然舒心一笑,“没什么。” 雪娘子定定的看着那几个熟悉的背影远去,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真是吓死她了!!! 她苦着脸看着一脸急切跳来跳去的绵绵,有些欲哭无泪。 天知道她刚才是哪里来的勇气!她叹了口气。希望皇后娘娘教的法子有用吧。 她直接顺势抱着腿坐在了门口,抬头看着自己的招牌。 自己可不就远山镇粥铺的娘子么? “吓傻了?在这坐着干什么呢?”丽娘在旁边看了片刻,转身提了壶酒出来,笑眯眯的看着雪娘子。 “丽娘。”雪娘子笑笑,心情稍微有点好转。 “好了,看你心情不错,送壶酒给你。”丽娘俯身把酒放在了她身边,也不多停留,直接回了自己的酒庄。 回来一大摊子事呢,这种小女人的心情调节,还是让她自己看着办吧。 雪娘子呆呆看着手边的酒,眨眨眼。 “哟,这雨停了!”王大娘戴着抹额出来看了眼天气,笑眯眯的点点头。 雪娘子噗嗤一笑,抱着酒站了起来。 第8章 裴朗 端木皇后最近迷上了插花,连带福宁宫内的花也遭殃不少。 “娘娘,大皇子殿下在宫门外请安了。”德喜小公公躬身走向认认真真插着花的皇后娘娘,心里有些打鼓。 大皇子自从知事起就会穿过大半个皇宫跑到福宁宫前请安,也不知道是那位贵妃娘娘教的,这样寒来暑往,日日不间断。 这德喜虽然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但是看着那么小一人跪在外面,也难免有些心疼。 “嗯。”端木燕不置可否的应了声,继续忙着手上的花。 “那是见还是不见?”德喜有些愁。 倒不是今天特殊。只是最近那大皇子殿下正病着呢。要是在福安宫外有个万一,皇后娘娘也脱不了干系。 “直接抬回去吧。”端木燕眼睛也没抬一下,“你就是想太多,有那功夫,还不如给我去隔壁宫里折几朵花回来。” 德喜面上有些发苦。这大皇子作为唯一的子嗣,身边跟着的人可是不少,那是能抬回去就抬回去的。 “要是你啊,实在担心。”端木燕终于舍得抬起头了,似笑非笑的看了德喜一样,“就跟着过去好了,最好劝他以后别过来。我也好动动我那凤印,在大皇子那边封你个大总管当当,算是成全我们主仆一场。” 德喜心一凛,噗通一下就跪了。皇后娘娘这意思是要厌弃自己了么? “哎呦,我的小姐,你可就别吓德喜了。”端木燕的贴身侍女抱着花走了进来,见德喜那样子,笑眯眯的插了句话,“他胆子本来就不大,可不经吓。” “胆子不大?”端木燕眉毛一挑,手上刚刚完成的花连花瓶直接砸在了德喜身上,“我看他胆子倒是大的很!回去告诉皇帝,我这福宁宫地小,容不得外人!滚出去!” “······是。”德喜被花瓶砸得一懵,听皇后这话里的意思,也知道自己的底也掉了,脸上的水擦也未擦,默默退了下去。 他知道,眼下这福宁宫,他是待不得了。 “小姐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何必现在才发难呢。这德喜在这儿还是干得不错的。”平秋笑眯眯的擦擦端木燕的手,一点也不惊讶。 即便是进了皇宫,平秋也没有改原来对于端木燕的称呼。 福宁宫人本来就少,德喜这么一走,就越发冷清了。 端木燕神色淡淡,看着德喜离开的方向,收回了被平秋握着的手,又开始整理花枝起来:“乔乔这一走,我这眼里越发容不得沙子了。有时候想想,这日子过得还真没什么意思。” “小姐······”平秋一愣,看着端木燕,心里有些不安,“您这是?” “没事。”端木燕笑笑,伸手摸摸平秋的脸,“只是有些感慨罢了,难为你了,和我在这福宁宫住了这么些年。” “不。”平秋眼睛有些发红,“小姐,你别多想。” “多想什么呢?”端木燕轻笑一声,看向窗外,神色悠然,“我没什么好想的了。” “不说这个了。”她回过神,看向平秋,“最近裴家怎么样?” 说到这个,平秋眼里也带上一点笑:“最近裴家也不算是好呢。自从您派人把消息传回蜀中之后,那边不说翻天覆地,也是差不离了。” “翻天覆地?”端木燕握着花枝的手一紧,眼中闪过一丝凌厉,“我要让这裴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永无宁日!” 蜀中,锦城。 锦城最近的天变了。据说远嫁到上都的裴小姐回来了。 倒不是回家省亲,而是没嫁成。 这裴小姐素来有贤名,锦城的百姓倒是不会多说什么,反而把错处都往男方那边找。 外面都纷纷传是男方那边始乱终弃,锦城里面稍微有点才学和家底的都心思浮动。要是裴小姐嫁不成,自己岂不是还是有点机会? 不过还没等把媒婆找好,裴家就传了消息。 裴小姐这一辈,全部进了祠堂。 大家的心思一下子就消了。裴家的祠堂轻易进不得,若非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累及家小的事情,祠堂的门也不会开。 敢情,这裴小姐在上都闯了大祸? 这次裴家也是动了真火,裴璇进祠堂的消息也没藏着掖着,直接传了出去。 裴家虽然面上无光,也显示出了惩戒的决心。 可不是么,裴家这一辈的青年才俊,可是全在里面跪着了。 锦城百姓议论纷纷,连带几个和裴家不对付的世家,也不免特地上门送点礼,连带嘲讽几句。 裴家向来洁身自好,好不容易有个落井下石的机会,此时不做,更待何时? 锦城里面讨论的热切,裴家倒是出乎意料的安静。 裴家的当家太太送完晏家夫人,心里的火气蹭蹭蹭往上涨。她觉着她前半辈子的脸都在这几天丢完了! 她裴璇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自己作死还要牵累那些哥哥们?! “老爷呢?”裴柳氏的声音一沉,满是暴怒。 “老爷,老爷去祠堂了。”身边的丫鬟也因为最近的一些事情难免也有些心惊胆战,见太太语气不对,还是乖乖告诉了她老爷的行踪,“老爷说,若您问起,便让您放宽心。这次必会给他们一个好好的教训。” 听见自家老爷这么说,裴柳氏神情一缓,沉吟片刻:“且吩咐下去,裴家从今日起闭门谢客。” “是。”丫鬟恭敬的福了个身,退了下去。 裴柳氏看向祠堂的方向,眼光沉沉,良久,她摇摇头,往老夫人的住所去了。 “啪!”浸了桐油的鞭子直接打在了背脊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裴璇浑身颤抖,根本不敢把眼睛往周围放。 身边的哥哥们现在都脱了衣服,正老老实实的被他们的父亲实行家法。 裴家子嗣丰沛,到了这一代更是枝繁叶茂。 裴家行家法,向来不假他人手,多的一家有四五个儿子,少的也有两个。 裴璇的几个伯伯一天换着班的抽自己儿子,但是怒气是丝毫没有下去一点。 “裴璇,抬起头来。”裴朗冷冷淡淡的声音突然从裴璇头顶响起。 裴璇心颤了颤,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裴璇,我们裴家,向来儿子女儿都是同等看待的。到了这受罚的时候,也不会因为你是女儿家才偏心。”裴朗面色冷静,仿佛眼前的人根本不是自己的女儿一样,“按家法,每日鞭三十,在祠堂跪上三个月,家规抄千遍。” “······父亲。”裴璇眼里带着泪,“我······” “我什么?之前你不愿嫁,我也没说什么。现在想嫁了,竟然觊觎的是你姐姐的丈夫!我裴朗什么时候教出了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裴朗声音一寒,手上的鞭子直接扬起,对着裴璇的背就抽了过去。 “啊!” “十七妹!” 祠堂内接连传来惊呼声。向来和裴璇关系不错的裴九,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了,直接想上去看看裴璇的情况。 他们可是看清楚了,这个六叔可是丝毫没有留情的。这鞭子抽到自己身上回去都要缓些时日,何况是裴璇。 “我看谁敢过来!”裴朗一声厉喝,制住了大家的动作。 整个祠堂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老六,裴璇毕竟是你的女儿。还是稍微轻点吧。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总归不好。”裴家现任的当家,裴朝皱皱眉,还是出了声。 “她裴璇是我的女儿,乔乔就不是?”裴朗语气淡淡,目光在裴三等人身上一一划过,“我现在不知应该为你们的手足之情叫声好,还是为我那不知何处的十六娘掉点泪!” 众人神色一变,裴朝脸色一沉,转过头去,也不再说什么。 “父亲······”裴璇勉强坐了起来,神色带上一丝倔强,“女儿无错!您说过的,既然是自己想要的,就应该去争取,免得没有了,才追悔莫及。侯爷和姐姐本就没有感情,我和侯爷两情相悦。姐姐离开,只能说她技不如人!” “技不如人?好一个技不如人。”裴朗微微一笑,“倒是没想到把你教成了这样一个性子。我的错。” “你在祠堂跪了这么些天,受了家法,原来心里还是这么想的。”裴朗直接把鞭子扔了,“倒是我裴朗错怪你了,那我,就当没这个女儿好了。我管不了你了,以后我也不想管了。” “爹!” “老六!” “六叔!” 众人皆惊,完全没有想到裴朗会这么说。 裴璇心神巨震,眼中满是委屈:“为了那个裴十六,你就要舍弃我么?我才是你的女儿!” “她难道不是?”裴朗不再看她,转身向外走去。 “阿嚏!”雪娘子打了个喷嚏,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谁在念叨她呢?她皱皱鼻子,有些不是很明白。 “雪娘子,我的粥呢?!”外面客人在叫她,雪娘子忙回神,摇摇头。 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她脸上带上一点笑,端着粥走了出去。 许长宁回去之后也不知和杜海说了什么,那几个人竟然恭恭敬敬向自己道歉,说是认错人了。 倒是个大忽悠。雪娘子笑眯眯的给人上了粥,眼睛若有所思的看向外面。 许长宁正老老实实的跪着裁缝铺门口呢。 要不要告诉他,娇娇一家回乡下省亲,最近铺里是远山在帮忙呢? 雪娘子有些纠结。 第9章 决绝 自从雪娘子上次和许长宁私下做好协议之后,雪娘子这心倒是放下来不少。 傅邈手下那些人,虽然平日里面见的不多,但是多少还是可以估摸出性格的。 雪娘子在远山镇待久了,也有一种之前的种种仿佛是一场梦的错觉。 “许先生,娇娇都回乡下去了,不要再跪着了。”上次自己告诉许长宁隔壁一家已经不在了,许长宁虽然沉默了很久,但是还是继续跪着。 雪娘子看着,难免有些不忍心,以及有些淡淡的不满。 “你就别劝他了,他愿意跪就跪着。跪得差不多了,自然就起来了。”自从雪娘子来了,这丽娘往日里面清醒的时间倒是多了不少。这懒洋洋的倚在门边看着跪得笔直的许长宁。 天气越发冷了,镇上的生意都清淡不少。这条街上的老板们都搬着小板凳坐在外面晒着太阳,跪着的许长宁倒是没有那么显眼了。 “······”许长宁沉默的看了眼丽娘,又把头转了回去。 丽娘见他这样,兴致也上来了,笑眯眯的走了过去,丝毫不顾形象的坐在了一边的台阶上,看着他:“我说,何必呢。大楚尚武,你这在军营里面出来的。看看你这脸,什么样的姑娘不可以找到?上司的女儿,同僚的姊妹,再不济,也会英雄救美一把,来几个芳心暗许的小家碧玉。这王娇娇,本事不大,脾气却不小。你在这树上吊死干什么?” “对啊对啊。”雪娘子见丽娘这么坐下去了,也小心翼翼的在她身边坐着了,手十分规矩的搭在了膝盖上面,十分赞同的点点头,“丽娘说的很有道理啊!” 也猜得□□不离十。她在心里默默补充。 “我心悦她。”许长宁表示一点也不想和这个丽娘说话,虽说是长辈,但是他一点恭敬的心思都没有。 这王娇娇就是从小跟丽娘学坏的!他心里有些委屈。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这玩意还不能当饭吃,你倒是说说,你喜欢娇娇什么?”丽娘拿扇子拍拍许长宁的头,“你都走了七年了,你看着现在这街上除了王家和我这酒庄,还有那街头的药铺,铺子都变了。何况人心呢?” “娇娇说好等我的。”许长宁语气里面有些淡淡的委屈,“现在她还没有嫁人,不是正在等我么?” “小孩子的话,三分真七分假。”丽娘对着路过的常客点点头,不紧不慢的摇了摇扇子,“张家猎户的夫人也说了要替死了的张猎户守着的,不也最后嫁给了卢木匠么?这两家你也认识对吧?现在他们不也过的挺好么。” “我还活着。”许长宁一本正经的反驳,“我回来了!” “可是你会一直留在远山镇么?”雪娘子捧着脸,有些疑惑的问着,“娇娇说了,她不会离开远山镇的。” “我!”许长宁语塞。 丽娘停了扇子,捂住嘴,笑了起来:“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你在这远山镇待不住。老王也不是个傻的,怎么可能把娇娇嫁给你。当年老王一家救你,也不是为了挟恩图报的。说是愿意入赘的是你,走了的也是你。耽误了娇娇那么些年,王家没往你身上泼粪都是对得住你了。” 许长宁失落的低头,他知道是自己的不是。可是他对娇娇的感情是真的啊! “我话也不多说,你只知道,你跪这么久,其实是没什么大用的。这全远山镇的眼睛都没瞎。当初做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有底。你就是跪上一年半载,也没什么人来为你说句好话的。”丽娘站了起来,“这快过年了。就不要做得太难看了。我们还想过个安生年呢。” 说完,丽娘就慢悠悠的往街上晃去了。 也是她今天心情好,说了这么多。 “······” “······” 许长宁沉默不语,看看在一边眼睛亮闪闪的雪娘子,有些发闷:“您也是这么看我的么?” “诶?我么?”雪娘子坐在台阶上,往许长宁那边挪了挪,指了指自己,“没有啊,我就当一热闹看看。许先生在这里待不了多长时间了。再见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许长宁这下是彻底郁卒了。他抿了抿嘴,看着和自己记忆中完全不同的侯夫人,还是问了出来:“难道您也觉得娇娇不必等我了么?” “嘘~~~别您啊您的。”雪娘子声音小了点,觉得眼前这人的脑子似乎绕不过来了,“你不是挺聪明的么?怎么在这个事情上面就傻了?这话本里面不是有很多,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之类的话么?你就别耽误下去了。一把年纪了。杜海家的妹妹不是很好么?娇娇性子倔,去了上都估计连渣子都不剩了,你娶她才是害她呢。” “你和侯爷呢?当初······”许长宁脱口而出,却忙的止住话语。 “啊,没事。”雪娘子脸上的笑一僵,脸白了白,又马上恢复,“对啊,你看,我现在不也主动放弃了么。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 “抱歉。”许长宁低声道歉。 “没事,我话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了。”雪娘子这会也没什么要说下去的兴趣了,匆匆站了起来,向屋内走去。 许长宁怔怔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上都,定远侯府。 定远侯深受皇恩,往日这侯府到了冬日也是花团锦簇,很是热闹。 但是今年估计是过不了一个好年了。莫言立在门边,愁眉苦脸的看着不远处有些凋敝的景色,默默叹了口气。 按照常例,这主院里的花木也要换成冬季长青的了。但是侯爷不让,说是要保持原来的样子不变。 莫言看着光溜溜的枝条,心里又想叹气了。 “侯爷呢?!”一个苍老却带着威严的声音突然从远处响起。 莫言心一凛,就看着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哎呦喂,这老祖宗怎么来了?!莫言忙不迭的迎了上去:“老夫人。” 多的话,他是说不出来了。侯爷远在边关打仗,自己名义上是他的书童,实际上跟在侯夫人身边更多一些。这次侯夫人一走,他心里也是止不住的难受。 “这上上下下还全埋怨起我来了?!”老夫人看着莫言的神色,冷哼一声,“侯爷在里面是吧?来人,给我把门砸开!” “哎哟喂!您可别这样!”莫言闻言一急,忙挡在了门前,尴尬一笑,“侯爷吩咐了,这院内的一草一木,一点一滴都不能动的。” “狗奴才,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老夫人眉毛一竖,对于莫言的顶撞有些恼火。 莫言干干一笑,他的卖身契可是在侯爷那儿,不在这老夫人身上。他的主子也只有侯爷和夫人而已。 “言珩!言珩!”老夫人气急,直接喊了起来。打破了主院的寂静。 莫言这个时候倒是不动作了。他只管这主院的东西动没动,其他的他可管不着。 良久,紧紧关着的门算是有了动静,傅邈面色冷峻,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老夫人的怒火在看到自己儿子的瞬间就灭了。 她抿了抿嘴,皱起眉头:“你在侯府待了这些日子,够了吧?” 乔乔是个好媳妇,但是裴璇才是她心中中意的人选,这次乔乔主动离开,她虽然有些失落,但是更多的是开心。 她的儿子对裴璇并非没有情,乔乔离开,只是让事情重新回到了正轨而已。 “母亲。”傅邈神色冷淡,点了点头。 “言珩,差不多就行了。”老夫人皱皱眉,很是不虞。 她的儿子。自然有大事业去做,现在像傻子一样待在侯府,是个什么样子? “母亲。”傅邈突然轻笑了一声,“现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大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放肆!”老夫人气急,“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么?为了一个女人,你要颓废成什么样子?!你把我们定远侯府置于何地?!” “乔乔不是别人。”傅邈说道这个名字,心里莫名一酸,“定远侯府是我的责任,乔乔,也是我的责任。” “傅邈。”老夫人突然一笑,“你可别忘了,乔乔已经和离了!” “我没忘!”傅邈声音一扬,猛地打断了接下来的话,“我怎么敢忘!” “傅邈!”老夫人一下子火了,“当初是你说要娶裴璇的!你这是迁怒于我了么?齐人之福不是那么好享的!” “是啊······是啊······”傅邈跌跌撞撞往后退了一步,直接顺着门坐倒在地,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谁都不许去扶他!”老夫人手一扬,制止了大家的动作。 “傅邈,你已经对不住乔乔了。你不能再对不住裴璇。”她皱皱眉,声音肃冷,“这世上从来没有两全的法子的。你别临了什么也没捞到手!你且好好想想吧,改日去蜀中,我们亲自上门,将那裴璇迎回来!“ 傅邈缓缓的松开了手,抬起脸去看自己的母亲,声音坚定:“母亲,裴璇我是不能娶的。我会继续找乔乔,一辈子我也等得。” “傅邈!”老夫人惊怒交加,“我可只有你一个儿子,这乔乔要是一辈子找不到,你难道要为她守一辈子?!” “有何不可。”傅邈垂下脸,呆呆看着自己的手。 “好好好。”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得到的时候没珍惜,到了这个时候,追悔莫及,你这是给谁看?我竟然生出了你这样的儿子!” 老夫人表情一变再变,最终紧紧的闭了闭自己的眼睛,转身大步离开。 她要是再不离开,就要被这个孽子给气死了! 第10章 亲事 娇娇成亲啦! 整个镇子都被这个消息震得一晕。等到消息灵通的几个婆子打听清楚情况之后。大家都在心中浮现起“啊~~~果然如此”的感觉。 说到远山镇裁缝铺的王老板,作为镇上少有的经常出去见世面的人,王老板还是很受镇上的人尊敬的。 王老板脾气很好,性格也很不错,年轻的时候没少姑娘对他芳心暗许。可唯有一点不好,王老板喜欢捡东西回家。 王夫人也没少为这件事情发愁过。这王老板出去一个月,拖回来两车东西,一车是货物,一车就是他捡来的物件。 想当年王夫人也是王老板在外面捡回来的。故而虽然有点难以接受他的这些小癖好,但还是勉强忍了下来。 物件倒是可以背地里偷偷卖给街尾的杂货铺,但是这活生生的人呢。 在王老板近四十年的人生里面,他自认为在捡东西上面有着独特的天赋。并决定把它当做自己的毕生事业来坚决执行。 幸好王老板捡到人的次数不多,不然王夫人迟早活劈了王老板。 想当年王夫人大着肚子等出去做生意的王老板回来,见着被捡回来的丽娘和远山的那一瞬间还以为是王老板在外面纳的小。 那差点没把她气死过去。不过这也好歹让王老板收敛了一段时间。 即便捡到了人,也老老实实的在远山镇外好好处理了。只有这万不得已带回来的几个。 这次娇娇的夫婿,也是王老板在后山帮自家夫人挖野菜的时候捡到的。 “也太草率了点吧。”雪娘子呆呆的捧着脸,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情的走向。 “哎呦,你可别说,那后生长得可真好。”特地趁赶集来八卦的王家乡下隔壁媳妇好笑的看了眼雪娘子,“我家那臭丫头看着那后生的眼睛都直了!这几天也想去后山碰碰运气呢。” “······”雪娘子和远山默默对视了眼,决定撤离了这个圈子。 雪娘子听说娇娇回去不到一个月就嫁人了,这会连粥铺都没开,直接过来听消息了。 “也不知道娇娇什么时候回来。”她脑子里面还在消化之前听到的消息,有些惆怅。 好不容易找到个能说话的同龄人,怎么就嫁人了呢? “再过不久,王老板就要趁着过年去上货了。快回来了。”远山若有所思,“应该很快就可以见到了。” 他倒是没什么惊讶的,娇娇嫁人也好,又不是远嫁出去,这里是远山镇的场子,谅那男人也欺负不到娇娇。 “······”雪娘子有些无语,来远山镇这么久,她依然不是很懂远山镇的人的脑子里面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总觉得有些不正常,她默默嘀咕,脚上速度渐渐加快。 还是回去好好开她的铺子吧。要不要给娇娇添点妆呢?雪娘子现在的心也意外的有些大。 “雪娘子!”还没等俩人到铺子附近,话题主人翁就开心的出现在他俩面前。 “娇娇!”雪娘子很是开心,亲热的牵起她的手,这么久不见娇娇,看样子她过得不错。 “哎呀,你们干什么去了啊!”娇娇笑眯眯的看着俩人,面色红润,显然在乡下吃得极好,“我给你们带了一些山货,快和我回去瞧瞧!” “王老板呢?”雪娘子终于想到正事,上下打量着王娇娇,问起了王老板的去向。 看娇娇的发髻就知道这姑娘嫁人了,看来这事还是真的了。 “去县衙上户头去了。”王娇娇撇了撇嘴,“我娘和他一起去的,晚上请你们吃饭啊!” “好。”雪娘子点点头,下意识的看了眼裁缝铺。 许长宁还在那里跪着呢。 “那人怎么办?”远山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指了指许长宁,“不怕他抢亲?” “他?没事没事。”王娇娇偷偷笑了声,勾住远山和雪娘子的头,声音压低,“我娘在回来之前,去了他和他那些朋友住的客栈一趟,找他朋友拿了钱,今晚就把他送走。” “诶诶诶?!”雪娘子惊讶的捂住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声点,嘘~~~”娇娇看着周围的人也看过来了,忙把他们往一边拉,“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么。他们会武的,脚程也快么。那个杜海保证绝对好好的看着他的!” “你要了多少?”远山笑眯眯的拉下王娇娇的手,饶有兴致的看看许长宁那边,“那几个能答应的那么果断?” “我娘多要了点。”王娇娇脸一红,“显得贪得无厌一点么。他们这种脑子直的,只觉得离开才是为了许长宁好,巴不得把他带远一点呢。” “······”雪娘子的心莫名一顿,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 “好了好了,快回去快回去。”王娇娇说完八卦,把他俩往铺子那边拉,“记得一定要过来啊,绵绵和财财也准备了好吃的给它们呢。” “是是是。”雪娘子走到自己铺子前,好笑的点点头,看看跪着的许长宁,耸耸肩,没多说什么,直接进去了。 “哎呀,你别想走!”王娇娇眼疾手快的抓住了想回酒庄的远山,“我还没和你说正事呢!我家这几天的生意怎么这么不好?!大清早回来怎么就不见你人在铺子里面?!” “你这不是回来了么?别拉拉扯扯的,你现在可是有夫之妇。”远山推推她的手,笑眯眯的指指铺子里面那个在柜台里面忙碌的人,“你家那个?” “······”王娇娇脸一僵,手跟被火烧一样放了下来,“多嘴多嘴多嘴!” “我不和你歪缠了。我该叫老板娘起床了。”远山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蹿回酒庄去了。 “娇娇,”许长宁声音有些发紧,看着在他面前旁若无人的王娇娇,“你······” “······许长宁。”王娇娇沉默了下,还是看向跪着的许长宁,“你起来吧。” “娇娇,你真的嫁人了?”许长宁眼圈发红,看着慢慢走近的王娇娇。 王娇娇蹲下身子,目光和许长宁对视,突然一笑:“嗯。” “为什么?是赌气么?我······”许长宁心里划过无数的念头,但是看到王娇娇眼睛的瞬间突然顿住了。 “没有赌气。”王娇娇诚实的摇摇头,“只是觉得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刚巧面前出现了一个合适的人而已。” “我不可以么?”许长宁直愣愣的看着她,有些不明白。 “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不适合我了。”王娇娇小心的替他拍拍肩上的灰,“七年不是七个月。我以为我可以等的。是我对不住你。就当是我喜新厌旧,始乱终弃。你别喜欢我了,也不要恨我。就当不认识我好了。” “娇娇!”许长宁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满是恳求,“不要这么说,我可以陪着你,一直留在远山!” “不。”王娇娇摇了摇头,下意识的看了看柜台,正好和柜台里的男人对视了下。 她微微一愣,笑了起来,小心的挣开了许长宁的桎梏:“许长宁,你有朋友,有事业。听远山说你是在军营对吧?看样子过得很不错。我只是一个裁缝铺的,我自己的坏脾气自己心里有底。讲实话,我已经配不上你了。” “哪有什么配不配的。”许长宁目光有些绝望,“我们不是说好的么?你是喜欢我的啊。我也喜欢你。这还不够么?” “不,”王娇娇笑笑,“我爹喜欢捡东西,他告诉我,只要是他捡到的东西,就都是我的。你被我爹捡了回来,我以为你也是我的。可是有一天你不属于我了,有了你自己的生活。我不喜欢这样。我也不想要自己不开心。” “你看看他。”她手一伸,指了指她的夫君,“他现在是我的了。我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和你一样,但是至少他现在是我的。” “说我霸道也好,说我坏也好。我就是这样的人。”王娇娇叹了口气,“我是喜欢你的,可是我没那么喜欢你了。我现在喜欢的,应该是我的夫君才是。” 她站了起来,向铺内走去。 “王娇娇!”许长宁突然喊了出来,止住了她的脚步。 “不要这样,娇娇,算我求你。”他目光乞求,看着王娇娇,希望这一切都只是玩笑。 “求什么呢?”王娇娇低下头看着许长宁,一时间看不清神色,“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跪了这么久,够了。” 许长宁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觉得一阵重力袭来,“噗通——”他直接栽倒栽了地上。 “哎哟,算是赶上了。”王夫人笑眯眯的从杜海身后闪了出来,看着晕倒在地的许长宁,掏出了手里的户籍:“给你,许长宁的户头已经迁出来了。” 杜海让身边的人扶住许长宁,有些气闷。在远山镇这些天,他是吃了不少瘪。一时间也没法摆出个好脸色。 “娇······娇娇······”许长宁竟然没彻底昏过去,对着王娇娇的方向喃喃自语。 柜台那边的人也听到动静,向外面走了过来,站到了王娇娇面前,询问式的看了眼王娇娇。 “没事。”王娇娇看了眼许长宁,把注意力放在了身边的人身上,摇了摇头,伸手替他整了整衣服,“去好好理账吧。” “嗯。”男人沉默的摸摸王娇娇的脸,目光又放在了许长宁身上。 “哟,还没晕。”杜海嘀咕了声,又是一个手刀。 不要!许长宁心里大叫,但是眼睛已经彻底闭上了。 “麻烦你了。”王娇娇笑笑,牵着男人的手往柜台走去。一点留恋都没有。 “你看看你,何苦呢。”杜海摇摇头,看着昏迷过去的许长宁,也不做停留,直接回客栈了。 趁着许长宁没醒,还是走了再说。 雪娘子抱着绵绵小心的扒着门瞧动静,神色微微有些怔忪的看着杜海他们离开的方向。 这下,估计是真的见不到了吧。 雪娘子抱紧绵绵微微叹了口气。 第11章 女儿红 还在上都的时候,雪娘子和隔壁抚远将军家的老夫人关系很不错。 雪娘子和同龄的人都处不来,倒是多了不少忘年交。 这位老夫人是很受上都的人欢迎的,因为无论是什么人在她面前,无论再不怎么样,老夫人都可以找到句夸奖的话。 上都的纨绔们在家里被自家爹娘训了以后,没少到老夫人面前晃荡,找点存在感。 雪娘子在她身边听得最多的,就是“哎呦,这孩子,看着倒是挺有灵性的”。 灵性一词用烂了,雪娘子听到最后都会有些生理性反胃了。 但是今天,她还真找不出其他的词来形容娇娇的这位夫婿。 真是看着,就挺会算账的啊······ 雪娘子坐在娇娇身边,偷偷瞄这这个男人,心里很是感慨。 这位王老板在捡人上面,也,很是有,灵性啊! “雪娘子,谢谢你的礼物。”王娇娇一点都没有被早上的事情所影响,笑眯眯的抱抱雪娘子的脖子,“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雪娘子稍稍回神,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些。 “瞧我这记性。”王娇娇拍拍脑袋,“你到了这么久,我还没来得及给你介绍呢。这是王简,以后就是我丈夫啦。这是雪娘子,隔壁粥铺的老板娘,人可好啦!” 王,王捡!?雪娘子有些无语的看着娇娇。 娇娇似乎看清她的想法一样,小心的点点王简的脑袋:“他脑袋受伤了,也不知道叫什么了。反正以后是我家的人,和我一个姓也不要紧么。简单的简啦。不是你想的那个。” 这样啊?雪娘子狐疑的看了眼王简,抿了抿嘴,把心里的疑问暗暗压下。 别人家的事情,还是不要管那么多才好。 “哟,没来晚吧?”丽娘人还没出现,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财财兴奋的跑了进来,开始围着雪娘子身边趴着的绵绵开始转圈起来。 丽娘掀开帘子见屋内只有三人,有些惊讶的挑挑眉:“你爹娘呢?” “还说呢。”王娇娇撇撇嘴,“爹娘去府衙闹去了,刚才上户的时候,县令坑了他们一大笔银子,我娘后面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去要份子钱去了。” “······”丽娘似笑非笑的扫了眼王简,摇了摇扇子,“远山镇路难行,这县衙可是好些年没发钱了。老高也不是个爱做白工的。大过年的,都想攒点银子好过年么。况且这黑户······” “是是是。”王娇娇不耐烦打断了丽娘的话。 远山镇上确实是这个情况,县衙的捕快早就因为没钱纷纷辞了,现在全是周老大底下的人过去在升堂的时候充充数。 眼下正好有个王老板撞到手上,高县令不趁机多抠点钱出来,那年都要过不好了。 黑户雪娘子在这个时候只有默默闭嘴不说话。表示绝对不会把战火引到自己身上。 “好了,不说这个了。”丽娘微微一笑,“既然成亲,我也有个礼物要送给你家夫婿。” “诶?”王娇娇眨眨眼,“没我的么?” 雪娘子也好奇的看了过去。 “既然是夫妻了,送给他送给你没有差别的。”丽娘笑得惬意,拿起远山进来时放在桌上的酒,“二十多年的女儿红,可是陈酿呢。” 这酒罐子不怎么大,和外面的酒罐子看不出什么区别,唯有一点,这写酒字的红纸上面没有字,只是歪歪斜斜的印着一个小掌印。 “啊哈?”雪娘子算是明白过来,敢情这是王娇娇的那女儿红啊! 王娇娇闻言脸刷得一下红了,倒是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王简这会站了起来,双手恭敬的接过这坛酒,微笑的道了声谢:“我会好好喝的,谢谢这位夫人。” “叫夫人就太见外了,叫我丽娘就好。”丽娘倒是觉着这王简长得很不错,连带和颜悦色了不少,她拿扇子掩唇笑了笑,“你爹捡人这活倒是没失水准。” 王娇娇见王简十分小心的捧着酒,脸上的热度一直没下来过,听丽娘的嘲笑竟然没多说什么。 女儿红啊······雪娘子有意无意的看着酒,心里有些羡慕。 她的生辰选的是家将夫妇早夭的女儿的生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早知道走之前找裴家那几个名义上的堂哥问问了,雪娘子若有所思,突然有些失落。 还没等她回神,丽娘的扇子就落到她头上了。 已经是深秋了,丽娘这扇子带起一阵风,雪娘子的鸡皮疙瘩一下子全起来了。 “别愁眉苦脸的,多好看的脸啊。”丽娘笑眯眯的又对她扇了扇。 雪娘子有点害羞的往旁边躲了躲,倒是没有那个心思再想原来的事情,转而和远山说话去了。 丽娘看着雪娘子的侧脸,扇子停了停,嘴角翘了翘,又慢悠悠的扇起扇子来。 随着一阵喧哗,气咻咻的王夫人和垂头丧气的王老板走了进来。 丽娘见他俩这样子就知道估计份子钱没要到多少。 “来,来了啊。”王老板见左邻右舍都来了,赶紧打起了精神,“我们马上吃饭啊。” 王夫人也收了脸上那表情,准备晚上再私下教导自己夫君不要再被姓高的给蒙了! 王夫人在回来之前,去镇上唯一的饭庄给订了饭。这会直接等来送菜过来就可以了。 她的目光在看到女婿紧紧捧着的酒坛的时候一顿,随即眉开眼笑:“哟,我倒是差点忘记了。也亏得丽娘你记性不错。” 王夫人和丽娘实际上一般大,但是总是相处不来。王夫人看着丽娘那脸,总想着把她当晚辈看。反而娇娇和丽娘相处的要好些。 直到现在,王夫人那习惯也改不过来。 “可不是么,亏得我记性好。”丽娘笑眯眯的点点头,收了扇子,“自家的女儿红不埋在自家树下,反而到我那小地方埋着。要不是我人好,说不定就昧下了呢。” “你要这女儿红干什么,又不是没有。”王老板哈哈一笑,倒是想起当年他把丽娘捡回来的时候,远山手上紧紧抱着的酒坛子了,“娇娇女儿红上的掌印,还是跟你学的呢。” “······可不是么。”丽娘的笑容顿了顿,倒是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王夫人觉得自己相公这话有点不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赶紧转移了话题,夸起自己新鲜出炉的女婿来了:“我家阿简啊,看上去还是挺不错的吧?在乡下那些日子也是听话又孝顺,娇娇嫁给他,我这心里的石头算是放下了。” “哎呦我的娘喂,你在说什么呢!”王娇娇有些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她对于嫁人这件事情可有可无。要不是自己娘亲一眼就瞧上了这王简,趁自己不注意私自定了下来,她说不定也不会嫁这个人。 “说什么!我这是在夸我的女婿!”王夫人没好气的看了眼王娇娇,“别以为我不知道私底下你怎么欺负他的!” 也不怪王夫人现在对自己女婿这么赞不绝口。 这王简醒过来也没有前尘尽忘,倒是求王老板能够收留自己,即便是卖身也是可以的。 王夫人见他长得好,说话得体,之前又没有娶妻,索性直接把娇娇嫁给他得了。 这主动入赘,改名换姓可是经过这人的首肯了的。王夫人自是心安理得。 也别说她不心疼女儿。她就是之前太心疼女儿,才让女儿在那许长宁身上吊了这么多年! 现在小俩口生活在他们夫妻俩身边,左右也有个照应。即便没有感情,婚后也是可以培养的么。 王夫人被许长宁的事情一刺激,索性直接成亲好了。 即便以后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只要娇娇肚子里面有了孩子,也算是有了后半生的依靠。这王简是去是留反而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而且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名正言顺,娇娇自然也是占理的一方。 王夫人在某些事情上面意外的自私与冷酷。 王老板大概可以猜到一点自家夫人心里所想,但是也是采取默认的态度。 丽娘好笑的扫过王家夫妻俩的脸,神秘的笑了笑。支使远山去酒庄拿酒去了。 雪娘子自觉无趣,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逗弄绵绵和财财起来了。 虽然娇娇嫁人这件事情上面透出一点不对劲,但是娇娇爹娘不会害她。等到了她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 雪娘子在上都学的为人处世,似乎在这个远山镇也很是适用。 还没等大家多想,饭庄的小二已经拎着菜上门了,倒是也多说了几句道喜的话。 大家也没有多避讳,直接围在一起就了坐。 推杯换盏之间,之前的某些尴尬似乎也消失殆尽。 丽娘手轻轻的拍抚着趴在桌上,已经老老实实醉倒过去的雪娘子。在看看默不作声和远山在拼酒的王简,嘴角又往上翘了翘:“今儿不早了,远山,我们回去吧。” 王娇娇喝过酒的眼睛显得闪闪发光,她笑呵呵的挥挥手:“那,那,我就不送啦!” 她喝多了之后总会意外的傻气,王简见她这样,眼睛闪了闪,也带上一点笑。 “不劳烦,不劳烦。”丽娘让远山把雪娘子扶起来,对着王简笑眯眯的点点头:“新婚愉快。” 王简矜持的回了礼,目送丽娘三人的离去。 “呜~~~”绵绵和财财见主人们走了,赶紧晕晕乎乎的跟在后面离开了。 “王,王简!”王娇娇突然一把掐住了自家夫君的脸,“以,以后,对我好点!听我的话!” 王简看着娇娇璀璨的眸子,突然低低一笑,一把抱起了她,应了一声:“好。” 他看了看正慢悠悠喝酒扫尾的岳父岳母,将视线重新放在了自己妻子身上。 他的手收紧了些,抱着王娇娇,径直向卧房走去。 第12章 意难平 雪娘子睡得不错,大概是做了一个美梦,醒来的时候还带着一点笑。 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她眨眨眼睛,下意识的挣了挣,却被人抱得更紧。 “丽,丽娘······”她小心的推了推丽娘,有些哭笑不得。 “唔······没事······再睡会······”丽娘皱了皱眉,哼唧了一声,手松开翻了个身继续睡。 雪娘子忙不迭的起身,长舒了一口气,脸突然一下子红了。 丽娘的胸,好软好大啊······ 雪娘子有些羡慕的看看自己的小身板,默默摸了下自己的脸,回味了下之前贴在脸上的柔软触感,脸更红了。 “雪娘子?起来没?”远山突然开始敲门了,“你家来客人了。” “啊?哎!好,我马上来。”雪娘子一愣,赶紧回神,穿上搭在一边的外套,赶紧起床。 “睡得好么?”一开门就是远山笑眯眯的脸。 看着远山神清气爽的样子,仿佛昨天喝了那么多的不是他一样。 “嗯。”雪娘子支吾了声,心下却犯疑,这远山怎么知道老板娘睡觉不老实。 远山可没注意雪娘子心里的疑惑,笑着继续说:“这都巳时末了,你要是还不起来,我真要闯进去了。昨天喝醉了,今天没头疼吧?” “没。”雪娘子笑了笑,倒是岔开了话题,“你们昨天什么时候散的啊?” “没喝多久么,所谓*一刻值千金。”远山脸上满是神秘的笑,“待久了,我还不是怕王夫人找我们要钱啊。” 雪娘子皱皱眉,因为远山的话脸又红了红,忙找了个借口逃回了自己的粥铺。 远山目送她离开,脸上的笑收了收,转身走回了丽娘的卧房。 他也没顾忌,直接大喇喇推门走了进去:“起来了,还睡什么睡。” 丽娘早就醒了,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没起身,拿手撑着头,笑眯眯的看着远山:“老娘把你含辛茹苦拉扯大,现在能享点清福了,你还不让我好好享受?怎么,昨天我抱着雪娘子睡了一晚,吃醋了?” “我吃什么醋啊?”远山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快点起来吧,睡多了不好。” “哎呀,看看你这语气。”丽娘坐了起来,语气哀怨,“外人都说你这小伙计,孝顺又懂事,真应该让那些人来看看私下里面怎么对我的。” “我怎么对你了?难道我对你不好?”远山被气笑了,“你这不管事的,我忙前忙后,每天老老实实叫你起床,还给你端茶倒水的。还不够好?” “这不是应该的么。”丽娘打了个呵欠,捏捏远山的脸,“臭小子,把你养这么大,你知道什么叫反哺么?” “是是是。”远山打掉丽娘的手,“别捏我,我都多大了。” “怎么,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了?莫不是看上谁了?”丽娘也没恼,看看自己的手,笑了起来。 “赶紧起床。”远山皱皱眉,“铺里的就没了,我去下面拿酒回来。这几天你照看着点店。” “不是有伙计么。”丽娘显然不想揽下这个麻烦,“每年就这点破事,你也不知道多带点回来。” “铺里就这么大位置,当初要扩展店面,可是你要把隔壁的店面卖给雪娘子的。”远山嘟囔了句,站了起来,“现在倒是嫌麻烦了,女人事真多。” “对啊,要不是我事多,你哪能活这么大啊,早知道你是块肉的时候就一碗药把你解决得了。”丽娘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成吧,赶紧去赶紧回。” 远山得到准话以后,也不多停留,匆匆往外走去:“快过年了,店里的伙计过几天就放假了,您就多累几天。” 回答他的是从房里扔出来的枕头。 最近快过年了,雪娘子的粥铺又趁着赶集挣了笔钱,又开始清淡下来了。 雪娘子扒拉着手上的那点钱,无声叹了口气。 远山镇不是什么大镇。这粥铺也不过是一开始多个新鲜,后面就不太好了。 毕竟这镇上的人就这么多,大多都是泥地里面打滚的,谁愿意来喝一碗不顶饿的粥呢。 况且自家的粥门道那么多,卖的也确实不算便宜。 当初来远山镇,她倒是想开饭庄,但是碍于已经有一家了,自己又是个外来人,总不能抢了别人生意。 这样下来,最近雪娘子才真正感觉到生活窘迫。 倒不是她没有钱,只是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动那些钱。 之前还满怀信心的想要凭这粥铺维生呢,现在下月交周老大家的保护费都成问题。 真希望周夫人赶紧生孩子啊······ 雪娘子放下手里的钱,呆呆捧脸。 生意一清淡下来,雪娘子就容易想些有的没的,她看着外面因为过年笑眯眯的路人,莫名有些想哭。 她想傅邈了。 其实不应该想的,可是她控制不知自己。 毕竟是自己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啊。雪娘子咬咬唇,看着绵绵欢快的叼着小碎布做的玩具跑了进来。 她用力摇摇头,想要甩掉脑中出现的样子。 “汪?”绵绵叼着布头呆呆的看着它的主人,感觉自己的主人似乎心情不太好。它支起身子,欢快的摇起尾巴。 “绵绵。”雪娘子抱起绵绵,心里的委屈又多了些。她默默低下头,一时间神色不明。 王娇娇小心的收回了头,看着屋内的动也不动的雪娘子,叹了口气,推推身边的丽娘:“她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闲的啊。问那么多干什么。”丽娘拿扇子掩住脸,也看不出表情,“快回去吧。你爹不是出去了么?铺里这么忙。” “知道了。你还是劝劝她吧。”王娇娇抿抿唇,小心的回头看了一眼,慢悠悠的朝自己的铺子走去。 “······”丽娘站在粥铺门口,淡淡的垂下眸子,“真是冤孽。” 上都,定远侯府。 “侯爷!”莫言跌跌撞撞的冲进了主院,脸上满是兴奋,“找到了!那个贩布的商人!” 坐在书房内不知在想着什么的傅邈突然一惊,站了起来,大步迎向莫言:“在哪里?!” 傅邈这半年来的追寻还是有收获的。两个月前手下辗转多处终于从某个绸缎庄找到了疑似夫人的绣品。但是据绸缎庄的人的消息,这是她从偶然经过的一个贩布商人手下买到的。 那王姓商人并不是相熟的人,要不是看这绣品实在好看,她也不会将它买下。 手下四处打探,直至今日算是找到了那商人的蛛丝马迹。 “找到了,最近去了湖州!”莫言满脸兴奋,几乎就要喜极而泣。 说起来莫言明明不过是个书童,最近却要到处打探,整理下面传过来的消息。要不是他梗着一口气,早就累死过去了。 而这件事情按理说应该是由侯爷的那些心腹手下去办的,可侯爷竟然出乎意料的避过了他们。莫言颇觉肩上的担子沉重。 “······”傅邈沉吟片刻,突然向外走去,“更衣!我要进宫!” 蜀中,裴家。 最近裴家大概诸事不顺。裴柳氏冷冷淡淡的看着坐立不安,来回走动的夫君,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喝了口茶。 到这个时候倒是担心起来了,原来怎么不见你们担心啊。 这裴璇有这个胆子,除了那十五个臭小子,你们这几个伯伯也逃不了干系。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茶么?”裴朝咬牙,看不得自家夫人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 裴柳氏挑挑眉,放下了手里的茶杯:“老六也不是孩子了,他想做什么,由他去得了。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还由得他?!他都要分家了!”裴朝夺过夫人面前的茶杯,咕嘟几下一饮而尽,“这好好的,分个什么家啊!” 裴柳氏一点也不惊讶,冷笑了声:“我倒是觉得他做得不错,养不教,父之过。老六这次的做法,我们妯娌五个,可是说不出的支持呢。” “你,你,你!”裴朝被气了个倒仰,指着自己的夫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还想留着裴璇?”裴柳氏的语气突然尖锐起来,“她现在养成这个性子,难道还是我们的错不成?!她从小没娘,我稍稍想要教导她,你们这些男人,不是嫌我苛刻,便是嫌我教导无用。可不是么,这裴璇在你们这教导下倒是志存高远了!老六现在这么做,有什么不对?!裴家这人丢不起!你儿子可还没娶媳妇呢!你要别人家的好姑娘,怎么敢嫁进裴家?” “······”裴朝语塞,一时间竟然找不出反驳的话来。他瞪着自己的夫人,良久拂袖而去。 “爹!娘怎么说?”裴朝刚出门,自己的几个儿子就迎了上来,最是急切的裴五率先开了口。 裴朝瞪着眼前的儿子,气急败坏:“都给我跪着!你们娘不开口,别想起来!” 兄弟几个面面相觑,纷纷跪下了。 裴朝喘了一口气,向着裴朗的住处走去。 第13章 分家 裴朗的住处位于裴家最僻静的角落。自从十八年前裴六夫人离开之后,他就像自我惩罚一样,搬到了这个地方。 若不是裴璇尚在襁褓,裴朗估计早就离开裴家这块地方了。 不过最近因为各种事情,这个角落又渐渐热闹起来。 裴朝推开小院的门,瞳孔微微一缩。 要说裴家兄弟还真是心有灵犀,剩下的几个裴老爷的儿子全在这里老老实实背着荆条学负荆请罪呢。 一边的仆人们正视若无物的将东西搬出搬进,见家主过来了,恭敬的行了个礼,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自从裴朗上次从祠堂拂袖而去之后,还真的再也不见裴璇了。 剩下的几个伯伯一时间也对裴璇没有办法,只能让她在祠堂里面跪着,仔细看着自己的几位哥哥们是怎么因为自己而受家法的。 正准备好好收拾完家里的事情,再来说说十六娘的。结果裴朗直接甩出要分家的消息。又把大家闹了个人仰马翻。 不过出乎意料,裴家素来不怎么合的几个妯娌们,这回竟然统一战线,同意分家了。 这几天裴家兄弟几个的脑袋全部被自己的妻子给吵晕了。 “阿朗。”裴朝也没敲门,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裴朗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安安稳稳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不知道在写什么。见自己的大哥来了,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 “你,你真的要这样?”裴朝见着他这样子,莫名心里一怵,有些迟疑的开口。 “爹娘早就去了,我有这个分家的念头,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裴朗神色冷清,“裴璇惹出来的烂摊子,自然由我去收拾,分家了也好。二哥,三哥因为裴璇的事情特地赶回蜀中,嫂子们肯定也有微词。这次分家之后,我带着裴璇搬出去。” “······”裴朝知道自己这个小弟自小主意就正,但是他是实在不想分家,嗫嚅了几声,“这,这不是,没有到这个地步么,凡事有商有量。裴璇她······” “呵。”裴朗轻笑一声,放下了笔,“大家都说裴璇自小没娘,便也对她多有照拂。好意我心领,但是没想到竟然把她养成了这样大的气性。是我的不对。” “阿朗,你······”裴朝怔怔的看着他,“十七娘是有错,但是,她还小······” “小?”裴朗挑挑眉,“不小了,我的十六娘这个时候,都已经嫁人了。你让外面的那些好侄子们都回去吧。我当不起他们的请罪。” “爹!”裴璇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直直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这样?!” 她不愿意离开裴家,她裴璇能有现在的名声,有多少是自己的,有多少是靠裴家得到的。她心知肚明。当初老夫人哪怕是不要名声,也愿意傅邈娶她,估计有大半的原因是看在裴家的面子上。 裴朗一不入朝,二不从商,空有才名,若是真的分家了,自己以后真的会有底气站在傅邈面前么? “我手下略有薄产,锦衣玉食虽称不上,但也不会短你吃穿。”裴朗没有看她,“裴璇,你要明白,这世上我裴朗对不住的人多了,唯独你,我还是对得住的。这个家,我是分定了,你若是不愿和我离开,也可以留下来。我们父女之间的情谊,也就这样断了吧。” “为了一个失踪了十八年的裴十六,您就要这么对我么?我的名声呢?你是不管了么?”裴十七双眼含泪。若是真的分家,她巴巴的留在裴家,即便这些伯伯哥哥们愿意接纳她,那些婶婶嫂子们,也是不愿意的。 而且自己的名声怎么办? 裴璇闭闭眼,声音发紧:“我才是在你身边陪了你十八年的女儿!不是她!若她不是傅邈的夫人,你还会做这样的选择么?” 裴朗放下手上写得满满的纸,叹了口气:“你要我怎么回答你?你说你和傅邈情投意合,那为什么你回来了,上都没有一点消息?既然你明知侯夫人是你姐姐,为什么不把消息传回裴家?若不是二郎回来,你们几个要把这件事情瞒多久?” “我知道你那些哥哥们疼你,但是不能再这样了。”他表情冷静,“你拥有的已经够多了。” “不够!”裴璇摇摇头,后退了几步,“我只是要傅邈啊!她和傅邈貌合神离,傅邈不过是因为皇后的懿旨才去娶她的!他欣赏我,喜欢我,我喜欢他。两个人在一起有什么不对?我没错,哥哥们也没错。错的是她裴十六,她就不应该成为傅邈的妻子!他的妻子是我!” “出去。”裴朗声音一寒,“出去。” “爹······” “出去。”裴朗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 “出去吧。”裴朝皱眉,对于裴璇刚才的话微微有些不满,“听话些,十七娘。” “······”裴璇定定的看着裴朗,突然凄然一笑,转身跑了出去。 “你也看到了,我不能放任她再这样下去了。”裴朗的表情变得有些疲惫,“她真像生她的那个女人,我教了她这么久,原来这天性,没办法改变。” 裴朝看他这样子,想说的话也说不下去了,只得告辞:“我让外面那些不成器的就不来打扰你了,阿朗,我是你的哥哥。有些话,即便你不愿听,我还是得和你说。事情过去十八年,有些东西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裴朗手支着额头,仿佛听进去了,又似乎没有听进去。他低着头,一时间看不清神色。 裴朝也不多留,大步向外走去。 既然真的要分家,他得好好考虑下后面的事情了。 远山镇最近出了件大事。 三年多没去上级那里报到述职的高县令破天荒的接到了上面的通知。 他该去点卯了。 不过远山山路难行,等到高县令接到消息的时候。信上通知的时间早就过去了。 高县令正要盘算着要不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情的时候。得到消息的高夫人,支使周老大把他拎出了家门。 开玩笑,要是不去,真惹怒了上级,把高县令换了,远山镇上的人都不知道该上哪哭去了好么。 大家都心知肚明,像高县令这样平易近人的官,现在已经很少了。要是真来了个不知道底细的,一向平和的远山镇,估计这个年都过不好。 为了让高县令顺利出门,镇上两条街上的商户还出钱买了头骡子,好让高县令骑着出去。 向来爱财的王夫人在这件事情上面尤为大方。 高县令看着眼前的骡子有些哭笑不得:“哎呦,我骑骡子去。还不得笑掉别人的大牙啊。” “你不去别人才会笑呢。”高夫人将包袱交给了县令大人,“家里都忙着过年呢,你就一个人过去好了。” 雪娘子有些目瞪口呆,这高县令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山上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状况呢,这高夫人就这么放心? “这远山镇穷得附近连山贼都没有呢,没事,你就放心吧。”丽娘仿佛能够看懂她的心思一样,笑眯眯的拍拍她的脑袋。 前些日子远山终于从乡下回来了,丽娘又清闲下来了,这些日子没少跟在雪娘子身后晃荡。 雪娘子的粥铺最近实在没什么生意,早就关了等过年了。这次高县令出门,特特过来凑热闹。倒是没想到这是真准备让高县令一个人出去啊。 “都说穷家富路,这银子你收好。这可是我们远山镇上的一点心意。”高夫人很是爽利,把一袋银子直接塞进了高县令怀里,“在府台大人那里可得好好给我表现了。切莫让人抓着你把柄。” 高县令面上发苦,上次见到那郭大人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前些年都过得好好的,他没去也没见那边下来什么申饬。这次突然来这么一出,怎么都透着一丝不对劲。 他在这远山镇十多年,无功也无过,要是真被调走了,也估计是个平调。高县令瞅瞅自己的夫人,叹了口气,骑上了骡子:“知道了,天气凉,快进去吧。” 他得好好琢磨下,如何能够顺利留在这远山镇了。 “知道了知道了。”高夫人笑眯眯的拍拍骡子的屁股。 那骡子叫了声,带着愁眉苦脸的高县令走了。 “可别说,这骡子确实是花了大价钱买的。这高县令骑上去,比骑马也差不了多少么。”王夫人不知从哪里摸了把炒瓜子,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感叹。 “好了好了,不管他了。”高夫人收回视线,笑了笑,“他这一走,我算是松快不少。走,进去打两圈?” 这高夫人平时也没什么特殊的爱好,就爱打马吊。 平日里高县令对于这个颇有微词,认为这个有辱斯文。高夫人也懒得听他念叨,唯有过年的时候才显显身手。 这回高县令一走,高夫人很是开心,又动起心思来了。 “你找你那丫鬟和县令大人的书童去吧。输啊赢啊全是自己家的。我攒着银子好过年呢。”丽娘笑了笑,拖着没反应过来的雪娘子转身便走。 “我还得回去照看铺子呢。”王夫人笑了笑,把瓜子收好,也跟着雪娘子后头溜了。 剩下的几家商户听见县令夫人这么说,趁着不注意,也四散而去。 来玩笑,这真上场了,岂是两圈能够下来的?这街上的人都吃过高夫人的闷亏,自然不会傻傻的送上去。 高夫人微微有些无语。她唯一的牌搭子现在正等着生孩子呢。怎么找个人打牌就这么难? 她叹了口气,回县衙找丫鬟和书童去了。 第14章 心思 说到高县令的上司郭大人也是一位妙人。为人极会看眼色,虽然爱财,但是却知道一个大致的度。 上面每每下来人的时候,他都可以打着擦边球混过去。郭大人深知自己做到知府这个位置估计也是做到头了,故而对于下面年轻点的官员向来是多有宽容,也算是为后面结个善缘。 自己特特选的以后好养老的湖州府,在整个朝内处于中不溜的位置,既没有穷山恶水,也没有肥沃土地。两边不沾,上面的巡按大人也乐得睁一只闭一只眼。 怪就怪最近的时日不好。摊上了个励精图治,过于上进的皇上。 前些年定远侯刚刚平定了外患,这下皇上就将重点放在内患上面来了。 郭大人也知道上面下来不少按察使来各州副查人来了。可没想到竟然查到自己这里来了! 这可不,一查就出了事。郭大人辖下的远山镇的高县令可是三年的考核都没有记录了。 倒也不是郭大人疏忽,这远山镇本就达不到开县衙的资格,要不是不便管理,也不会特地安置个县令过去。 总的来说,这高大人属于湖州府县令中的编外人员。可不是么,除了府衙,高县令这么久,可就是个光杆司令在远山镇待着呢。县丞什么的,全老死在任上了,也没人愿意去补那个缺。左右也没什么大事,郭大人也干脆在这个事情上面装作不知了。 这每年上面倒是有记录,但是下面人员交接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把这远山县给略了过去。 这郭大人日理万机,忙着为以后养老做准备呢。远山的赋税什么的也来的及时,不过是人没有出现罢了。郭大人也没多在意高县令到场不到场这件事情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这个事情坏就坏在这来的按察使,恰恰是那高县令的同年! 这探花大人得罪人之后就彻底在上都销声匿迹了,但高县令那一年的举子们,可都对着探花大人念念不忘呢。 查了一圈正想找曾经惊才绝艳的高探花叙叙旧呢,结果人呢? 按察使许大人心里还在犯嘀咕呢。那探花郎现在还真老老实实的去当县令了?那可真不怎么像高恒的风格。 听郭大人那结结巴巴的解释,许大人算是明白大致是怎么回事了,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只得让人传了信,让那高县令赶紧上来点个卯。 不然这事情上报了,许大人也不好描补。 可这左等右等也没在信上规定的时间上等来高县令,一时间许大人也有些坐不住了。 都说远山镇山路难行,该不是真出什么事了吧? 时间也是凑巧,许大人终于按捺不住想要去远山镇上看看的时候,高县令骑着头骡子,慢慢悠悠的晃过来了。 许大人看见高县令那样,眼睛都差点瞪出框了。当初那个丰神俊朗,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的探花郎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前这个一脸富态,浑像土财主的人是谁? “许大人,多年不见,您倒是没变。”高县令浑然不觉许大人内心的纠结,笑眯眯的坐在他下首,“最近确实养得好了些,毕竟要过年了么。” “······”许大人无语,上下打量着高县令,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啊!” 旁边作陪的郭大人有些瞠目结舌,这个笑得开怀的,是那个来了以后有如杀神,不苟言笑的许大人?! 高县令还是一脸的笑模样,但是这下在郭大人眼里那笑脸,就有些高深莫测了。 “所以县令大人的好朋友来了?”最近远山镇两条街上没回乡过年的全聚在镇山唯一的客栈里,听高县令的书童坐在上首唾沫横飞的讲着高县令的好朋友。 要说当年高县令可是和自己的小书童两个人背着包袱来的远山镇。这么多年也没见什么亲戚朋友走动,这突然来了一个,大家都有些关心。 “可不是么。我看那位老爷和我家大人关系很是不错呢。”高县令现在的书童是原来小书童的儿子,十二岁的年纪,心里也藏不住事,见大家都对自己大人的事情很是关心,说的也是眉飞色舞。 “这老高去了没五天就回来了,还真是急着回来过年啊。”王夫人磕着瓜子,倒是有些担忧,“倒是不知道去了具体是什么情况了。” 王夫人这么积极的不想高大人离开,也是因为自己的夫君捡人的习惯是改不了了。要是高大人走了,哪里还有这么方便的渠道帮帮开个户头? 雪娘子倒是对于这镇上人聚在一起过年的习惯有些新奇。 倒是比在上都的时候热闹不少。 “修存,你的菜好了。”饭庄的刘夫人提着食盒在外面喊着书童的名字。 要不是高夫人特地使唤书童出来订菜,大家也不会知道这个消息。 修存赶紧止住了话头,麻利地接过食盒,冲着大家拜了拜,兴冲冲的朝府衙跑去了。 修存一走,客栈里面倏然一静,转眼又热闹起来。 这会远山镇上下过几场雪,天是看着看着凉了起来。 雪娘子呆呆看着在火炉旁睡得香喷喷的绵绵和财财,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丽娘从王夫人手里抢了把瓜子,扔给远山让他帮着自己剥好,顺便眯着眼睛看着雪娘子的表情。 这丫头前些日子就有些不对劲,到现在也没缓过神来。丽娘心里琢磨着,要不过完年给雪娘子找个好相与的,免得一个人总会想些有的没的。 雪娘子可不知道身边的丽娘正编排着要做媒的事情。她发了会呆,回过神就看着远山正老老实实的剥瓜子呢,一下子就笑开了。 “远山,你可真孝顺。”她的眼睛闪闪发亮,“明年可以要老板娘给你涨工钱,你就可以娶媳妇啦!” “我这店里的帐都没过我的手,工钱还不是他自己定的。”丽娘到了冬天有些懒洋洋的,听雪娘子这么一说,冷嗤了一声,“他这小子眼界可高着呢。你就让他自己折腾去吧。” “那是那是,这找媳妇是一辈子的大事。要是没找好,以后不孝敬您了怎么办?”远山和气笑笑,把手里的瓜子推给丽娘,“吃吧吃吧。别说我不孝顺。” “远山的婚事可不是这镇上的大事了么。”药铺的林大夫默默插了句嘴,“我说这远山一表人才的,配那秀才家的女儿,也是使得的。” “你就滚远些吧。男人自有男人家的去处,你挤到我们这堆做什么?”王夫人翻了个白眼,“说人家远山之前,你可先把你自己的事情解决了吧。” “······”林大夫讨了个没趣,灰溜溜的跑到那边去了。 “这瓜子再磕下去,嘴巴都要上火了。”王夫人算是放下了瓜子,“我看这过年也没什么意思,还不若开门做点生意呢。” 她是个闲不下来的,这过年这么长时间,王老板出去贩布,女儿和夫婿正蜜里调油呢。王夫人觉着分外寂寞。 “老王回来你就不这么说了,只盼这过年时间还能再长些呢。”丽娘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瓜子仁,闻言笑了笑。 “那是。”王夫人脸也不红,“我也只盼他早点回来。” 雪娘子弯身把绵绵挪远了些,心里微微一动,倒是觉得王夫人这情形和之前的自己有些不谋而合。 当初每年过年的时候,自己不也是这么想的么。 只觉上都夫人们的宴会分外无趣,盼着傅邈能够从边关早点回来。 可是傅邈不是王老板,除了她,自然有别人替他念着,盼着。 “你可别把话说这么满,王老板要是又捡了什么物件回来,你估计又要骂死他了。现在闲着,不如想想雪娘子以后的营生好了。”丽娘看了眼又傻住了的雪娘子,微微一笑,岔开了话题。 听到自己的名字,雪娘子回神,看着一脸笑意的丽娘:“我?” “可不是么。”丽娘笑意加深,“你那粥铺,要是再不想想法子,你可就要往里贴钱了。” 王夫人有颇为赞同的点点头,特别积极的开始拉着雪娘子絮叨做生意二三事了。 远山静静看着丽娘和雪娘子,在两人的脸上逡巡了半天,抿嘴笑了起来。 丽娘瞪了他一眼,远山反而笑得更加开怀,仿佛抓住她什么把柄一样。 丽娘无法,转过脸去,索性不再看他。 上都,皇宫。 圣上最近趁着过年办了不少宴会。端木燕虽然不爽,但是也会出去露个脸。 她是不想当这个皇后了,但是将军府的人还指望着她呢。 她看着下面面色不虞,冷冷清清的老侯夫人,愉悦的眯了眯眼睛,脸上神色柔和了不少。 原来她是想不到什么法子磋磨这老女人,生怕她这边做了,那边回去就伤到乔乔身上了。这下子乔乔走了,她也可以放手去干了。 “燕······皇,皇后。”皇上正要唤她的闺名,却被她的眼光一扫,老老实实的尊称了声皇后。 “嗯。”端木燕收回视线,继续数自己眼前的菜碟起来。 “福宁宫使唤的人少了些,要不再添置几个?”上次皇后把德喜赶出去之后,皇上是连着好几个日子都没睡好觉。 眼巴巴送了不少人过去,可都被退回来了。这回看端木燕心情好像不错,又小心翼翼的提了几句。 “不劳您费心。我这福宁宫地方小,身边有两三个供使唤的就够了。贵妃娘娘宫务管得不错,我这边也没什么短缺的。”端木燕也没有去看皇上,语气很是平静。 “那,那好吧。”皇上有些无奈的缩了缩脖子,转到其他的话题,“定远侯上次又来找你,是什么事?” 他都要嫉妒死傅邈了,端木燕虽然不喜欢傅邈,但是至少每次傅邈求见,至少也会见见。 “怎么,您是想说于理不合?也是,会见外男,可不是重罪么。”端木燕似笑非笑的抬头,“这么好的由头,您这回就如我的愿,贬我去西山住着反省去吧。” “没,没,瞧你说的。”皇上尴尬笑笑,赶紧岔开话题,“今儿这菜不错,快尝尝,快尝尝。” 快玩笑,住在宫里都轻易不得见,要真如端木燕的愿去了西山。那估计几年都不能见一面了。 “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他去哪里了。”端木燕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嗯?”皇上疑惑的看着她。 “傅邈啊,现在可不是求那鸳梦重温,破镜重圆去了么。只是可怜那裴十七,不如皇上您好心,把这裴小姐纳进宫内,也算是一出佳话。”端木燕看着皇帝。 皇帝脸色大变,一时间,看着端木燕的脸,竟然说不出话来。 第15章 腊八 雪娘子自认为自己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里面唯有两件事情最勇敢,一是向上面求了和傅邈的婚事,二是大着胆子和傅邈和离。 独独两件事情都和傅邈有关,按端木燕的话讲,这不是冤孽还是什么? 雪娘子的性子确实不怎么强势。做了这么久的生意,顶多嗓门大了些。人还是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 远山镇虽然民风淳朴,但也难免会有一点不要脸的搅屎棍出现。又不是白水,买了粥还一个劲要续的事情,雪娘子这大半年可没少碰到过。 要不是有周老大和隔壁家的王娇娇,雪娘子这个粥铺确实是很难继续开下去。 不过明年她要是继续这样卖下去,估计也要赔本了。 大过年的,粥铺涨个价还要担心别人会不会不开心,丽娘听着雪娘子这小心翼翼的叙述,整个人都要气笑了。 除了过年,大家现在算是找到件事情来做。至少要好好把雪娘子这个性子给别过来。 整个人跟面团似的,那以后怎么得了啊。 当初在傅邈的事情上面就可以看出来,雪娘子的性格还真不是强势的那种。 假若是换个王娇娇遇见当时的情况,估计也不是想着走什么的,而是先上去好好给裴十七一个大教训,阉了傅邈,再和裴家的那几位好好算算账。 雪娘子自认为自己做了一件还算的上是勇敢的事情,但是在端木燕的眼里,估计就是个眼不见为净,外加落荒而逃。所以特特替她在上都做了收尾。 不然她哪能逃得那么顺利呢? 王夫人有时极喜欢雪娘子的这性子,有时候又难免有些恨铁不成钢。真是运气好,才能安安稳稳长这么大。 要是雪娘子有王娇娇一半的强硬,她和丽娘也不会想着开年了给她介绍个夫婿。 不过这也不能怪雪娘子,虽然被人收养,但是从小送到端木燕身边当丫鬟来使唤。端木燕本来就是个性格骄纵的,自然不能让自己手下的丫鬟逆着她的脾气。 身边的平秋倒是个可以撑门面的,但是雪娘子送到那边纯粹是陪玩的。自然要教着脾气好些,再好些。 外加家将夫妇在一旁三令五申,即便雪娘子前面还有些硬气,后面都被一点点的养成了如今的这样。 等到雪娘子嫁了人,端木燕才发现,自家丫鬟似乎有些不对头,但那时候,已经是实在改不过来了。 真的改不过来么?其实也不尽然,如果当初雪娘子真的嫁给了将军府的管事,或者家将看着中意的那些年轻后生,估计也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可惜她嫁给了傅邈。上面还压着个管了定远侯府那么多年的老夫人。 老侯爷终其一生只有傅邈一个嫡子,下面那么多姨娘,一个庶子女都没有,就可以知道老侯夫人是什么样的人了。 老侯夫人到现在都觉得雪娘子直到走都透着一点小家子气。见傅邈还那一副念念不忘的鬼样子,心里的不满就更甚了。 即便按老夫人那性子也稍微有点瞧不上裴十七,但是和雪娘子比起来,算是勉强接受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雪娘子不是金尊玉贵的侯夫人,她现在只是个开了女户的寡妇。有些事情还是要开始说清楚了。 这雪娘子性子软,连她家的狗没个样子。一人一狗还真是凑成一对了,天天不知道在那里乐什么。要是被人卖了,还不得帮着数银子啊。 说了这么多,雪娘子也不是没点长处。她至少听得进去话,眼光透亮。自己知道自己耳根子软,所以装聋作哑这一套,她学得比远山镇上的诸位都要好很多。 王夫人劝她的话,雪娘子虽然有些迟疑,还是决定明年开粥铺了还是涨个价好了。或者,换个营生。 大家把注意力放在雪娘子身上,倒是很大程度上解决了过年的乏味。 毕竟不是人人都像高夫人那样拿打马吊当消遣。偶尔能够听到下面那点奇闻异事,都要翻来覆去讲个五六遍。 连天天盼着自己夫君的王夫人最近晚上也没念叨王老爷什么时候回来了,转而去想明天该怎么教教雪娘子。 大家都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前些天因为天气转冷关了的店,也为了下面来赶集的慢悠悠的把铺子开了。 雪娘子为了躲开王夫人的念叨,拎着个食盒开始从街头送起腊八粥来,算是感谢大家的关心。 丽娘大概知道点她的小心思,赶紧把王夫人拦下来了。左右也跑不了,就让雪娘子好好松快几天。 雪娘子这腊八粥也不会忘了县令大人,待送完整条街上的人,便拎着单独熬好的粥去府衙了。 “糟蹋钱!”王夫人拿勺子搅动了下,看看粥里加了些什么,有开始絮叨起来,“白送的东西里面还这么实诚,开善堂的也没这么好心啊。” “哎呦我的娘亲啊,”王娇娇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雪娘子对你好还要念叨啊。给她听到了会多难过啊。” “你别管我。”王夫人伸手拍了她一下,“不去前面陪王简在我身边晃悠什么?赶紧给我生个乖孙子!” “孩子哪有这么走运就能来的?”王娇娇也不恼,“最近铺里的存货不多了,也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说到王老板,王夫人也皱了皱眉,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让他出去了。今天腊八,也不知他过得怎么样。” “得了吧,不出去喝西北风啊。”王娇娇笑了起来,“都怪我这张嘴,早知道不提他了。” “他是你爹!滚滚滚,不想见你。”王夫人烦躁的摆摆手,把王娇娇赶到前面去陪王简了。 她呆呆看着腊八粥,默默又叹了口气。 王老板现在在干什么呢? 他现在呆呆坐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边,无声的叹了口气。 也是他失策,因为娇娇的婚事耽搁了点时间,急急忙忙赶出来找相熟的店子进了货,却不料来得晚了,为他留好的布也卖了出去。 大过年的,都指着生意挣点钱好过年呢。王老板也无法,只能绕点远路,到另外的府城去碰碰运气。 说起来也巧了,上次贩布的时候倒是因为进的丝线不够去了隔壁的云阳,那边倒是有个不错的老板,可惜就是远了些。 王老板也咬咬牙,索性夜里也不留宿了,日夜兼程赶紧赶了过去。 去的时候倒也顺利,那老板对他还有些印象,东西也没多涨价。加上路费损耗,竟是比在湖州上货还要便宜些。 王老板虽然觉着不对劲,但是看在那成色上面,只得按下那点小疑惑,笑眯眯的接受了。 不过那老板也未免太热情了些,硬是说王老板面相好,多留着住了几日。 王老板虽然觉得老板在胡扯,但是为了以后的门路,盘算着后面每天多赶点路,生生在这里云阳多待了几天。 前些日子终于是待不住了,再不走就要过年了。便同老板说了回家事宜,那老板也爽快,直接放额行。 倒是和之前的热情有些差别。 王老板急着回家,也没多想。为了赶路他连捡东西的*都忍住了,何况一点外人的不对劲? 不过也是王老板运气不好,虽然走着官道,安全是安全。但是,奈何自己的车轱辘不给劲,竟然直接断掉了。 今儿又是腊八,都留着在城里过节呢。哪有那么多过路的,王老板倒是拦了个信使花点钱让他往前面湖州相熟的朋友家送了口信。但是一时半会的也赶不回来。 自己好大一车货呢,只能呆呆坐在原地等人来救了。 “我说老爷,放宽心。好歹是大白天呢。要是大半夜的断了,还不知道出点什么事呢。”从车厢内探出个头,慢慢宽慰王老板。 这是湖州相熟的车夫,每年王老板进货的时候便叫上他搭个伴,说话到也没什么顾忌。 “今天腊八呢,也不知道婉茹和娇娇有没有喝粥。”王老板说是要在外面坐着静静,但是越想越委屈,“要是不在那云阳待那么些天,我这会都回去了。” “还没过年呢,我说老爷,你怎么不把铺子搬出来?湖州城那么大,以后进货也方便些。这跑来跑去的。你那小镇子,若不是路不好走,还用得着你出来上货么?“车夫有些无奈。 “我走了,远山镇上的人出来买布料多不方便啊。”王老板叹了口气,“都说故土难离,远山那地方再不好,我也不想离开。” “哎哟,看不出您还是个大好人。不过想来也是,都捡了那么多人了。”车夫挠挠头,因为风太冷了,把头又缩了回去,“老爷,外面凉,进来躲躲吧。” “不······诶?!阿禄!听到声音没?!”王老板正要开口,突然觉得风中传来震动,远方有些烟尘起来了。 “什么什么什么?”阿禄也顾不上冷了,赶紧爬下车,往王老板手指的方向望去。 “哎哟,来的人还不少,赶紧把车往旁边挪挪。”王老板一拍大腿,有些急。 不过还没等他俩反应过来,这大部队就近了。 也是王老板这车位置不好,虽然不在官道正中间,却也当了不少路。 前面开路的马匹见状,急急的停了下来。 “哎呀哎呀,对不住对不住。”王老板见此,表情有些忐忑,“这车出了事,挡路了。” 眼前这两位开路的看上去就不好惹,王老板心里有些犯嘀咕,这看上去非富即贵的,跑到这鸟不拉屎的湖州来干什么? 那两人看王老板这样子,不悦的皱皱眉,倒是没多说什么,下马对着后面跟着的吩咐了几句。 上来几个人,帮着王老板把车往旁边挪了挪。方便后面的马车通行。 “哎哟,四匹马拉的车,看上去真有钱。”阿禄一边跟着王老板点头哈腰,一边在悄声说着,“就是那郭大人家,也没用这么好的马车啊。” “闭嘴。”王老板拉着他往后退了退,对着挪车的几位笑了笑,瞪了阿禄一眼,“小心我拿针把你嘴巴给缝上!” 帮着挪车的几位一看就是练家子,自然耳尖的听到了阿禄的嘀咕,也没多说,见挪出了位置之后,转身便上了马。 王老板连声道谢,傻呆呆的和阿禄目送这些人离开。 良久,他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真傻!” 别人只是挪了个位置,自己傻不拉几在这儿道个什么谢啊! 阿禄没注意王老板的动作,傻呆呆的看着远去的车马,喃喃自语:“这,这真有钱啊······” 第16章 落雪 雪娘子到县衙的时候,修存正在偷偷和高夫人的小丫鬟眉来眼去。见雪娘子过来了,整个人一惊直接跳了起来:“您,您,您怎么来了?!” 雪娘子忽略旁边丫鬟通红的脸,举了举手里的食盒:“夫人在么?我来送粥了。” 修存伶俐一笑,指了指屋内:“夫人带着我家大人还有徐老爷正打马吊呢。我爹刚才被抓进去了,您看······” “那就交给你了。”还没等他话说完,雪娘子就忙不迭的把食盒放在了他手上,“等有时间了把食盒送回来就好,我先回去了!” 说着,雪娘子转身就走,一点都没在意身后的修存的挽留。 “哎呀,我爹要我找个人来替他的。”修存看着手里的食盒有些发愁,摇了摇头,拎着食盒进去了。 “二条!”高夫人在打牌的时候也很是爽利,眼睛也不眨就甩了牌出去,“快快快。” 许大人有些纠结的看了自己的牌一眼,心里在叹气。 天知道他不过是简单的来拜访而已,怎么就上了牌桌就下不去了呢? 高大人在一旁笑呵呵,希望许大人没有那么多的心理负担:“没事没事,反正这是在远山呢,外人也不会知道的。都是自家人,没事。快点出牌吧,许大人。” 身边默不作声的修存他爹看着修存进来眼睛一亮:“哎呀,修存,你这是?” “雪娘子送粥过来了,您几位过来尝尝?”修存笑呵呵的举了举手上的食盒。 许大人眼睛一亮:“对对对,今天腊八,确实要尝尝这个应应景!” 高夫人皱皱眉,想了想,笑了起来:“成吧,也不拘着你们两个了。下去尝尝吧。” 她拉着这姓许的上来打牌,也是因为当初这姓许的一见她就长吁短叹,生生一副她配不上老高的样子。 她不挫挫这姓许的威风,以后这老高蹬鼻子上脸的怎么办? 这高恒除了是个光杆县令,在这远山屁也不是。县衙也是个清水衙门,他高恒不贪不腐,哪里来的钱?说起来还是高县令高攀了好么。 高夫人不屑的撇撇嘴,瞪了笑呵呵的高县令一眼,牌一推,下桌去看看雪娘子的腊八粥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许大人无语的看了眼高大人,也过去凑热闹了,这一看就出了问题。 “哟,你这湖州的腊八粥,怎么也是上都的做法?”许大人皱眉,摸了摸下巴,“这一碗,看上去挺讲究啊。” 高夫人闻言和高大人对视一眼,笑开:“这不是看您过来了,特地做的,怕您吃不习惯么。” 许大人很是受宠若惊,笑了起来:“不错不错,哈哈哈哈哈。” 高夫人心情有些复杂,她看着还冒着热气的腊八粥,心里微微有些担心起来。 这雪娘子,看上去,还是上都来的啊。也不知那丽娘知不知道这事。 这事情倒也真为难丽娘,按她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样子,哪里懂腊八粥的讲究啊。雪娘子这次的粥这么丰盛,她也只是感叹了几句,倒是忘了里面的讲究和差别。 雪娘子送了粥,就磨磨蹭蹭的往家那边走。 路还没走到一半,这天又开始下雪起来。 这湖州在南方,雪倒是有,但是没有上都那么大。下雪跟下碴子一样的,雪娘子对着手哈了口气,抬头看雪。 身边跑过几个邻家的孩子,见雪娘子傻愣愣的站在路上望天,笑嘻嘻的过去问好,又笑嘻嘻的跑开了。 上都讲究,下雪的时候要赏花煮茶,但是反而没有现在这么热闹。 雪娘子有些感慨的笑了笑,脑子里面闪过傅邈的脸,心情倒没有之前的郁卒。 她和傅邈也不是没有开心的日子,只是日子太短了些,想起来时总被那些不开心的事情盖住了。 在没有出现裴璇之前,她还是上都夫人们的欣羡对象。夫君年轻有为,身边除了自己也不会置办别的女人。老夫人虽然强硬喜欢立规矩,却讨厌那些狐媚子,绝对不会主动开口送人,在外人面前至少也给了她正室的颜面。 远比那些自己不让夫君身边有女人,却一个劲的往自己儿子身边塞漂亮丫鬟的婆婆要好很多。 傅邈远在边关,唯有过年的几个月能够回来聚聚,对雪娘子还是极好的。每月的信件也按时寄着,在外面看到点新鲜的东西也会特地买回来送给自己。雪娘子想着,觉得这傅邈当时还是喜欢她的吧,不然怎么会对她七年如一日的好呢。只是这好,和对裴璇比起来还是差了点吧。 一阵冷风吹过,雪娘子缩了缩脖子,觉得这雪似乎下大了些。 “雪娘子!”呼喊声突然由远及近,还没等雪娘子看清楚人,远山不知夹着什么东西笑眯眯的跑过来了。 “远,远山?”雪娘子眯了眯眼,看着远山,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老板娘说你没带伞呢,雪下大了。冷了吧,特地给你带了她的斗篷!”远山抖抖身上的雪,还没等雪娘子反应,就被红色铺天盖地的罩住了。 “这斗篷暖和,里面全是兔毛,你裹紧点,生病了老板娘会揍我的。”远山笑呵呵的看着雪娘子终于挣扎着露出个头,把带着的伞也打开了,“这湖州虽然是南方,但是远山镇在山上,还是要冷些的。” “嗯。”雪娘子下意识的把斗篷裹紧了些,闻言也对着他笑了笑,“有心了。” “没事,老板娘一把年纪了,现在就喜欢素净些的。这颜色还是适合你。”远山小心的挡在风口,领着雪娘子往酒庄那边走,“你和绵绵两个过年,我们也不放心。你看今年就和我们过了吧?” “······好啊。”雪娘子觉得身上的风也少了不少,下意识的看了看远山的肩膀,笑了起来,“好啊。” 他俩走着,身边又跑过一群小孩子,见他俩也是开开心心的闹着问了好,又急急忙忙跑远了。 “现在也就这些小兔崽子们不怕冷了。”远山看着他们跑远,把伞往雪娘子那边偏了偏,“林大夫送了点驱寒的汤水,你的那份娇娇 给你留着了。苦是苦了点,倒是效果不错。” “谢谢。”雪娘子跟着他脚步加快了不少,很快就绕过了府衙这条街,往自家那条街走去。 街角。 “侯爷,这······”莫言缩了缩脖子,看着自家的侯夫人被一个陌生男人领走,嘴里有些发苦。 “······”傅邈定定的看着那背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雪落了满头也没有意识到。 莫言也不知跟着站了多久,脚上渐渐有些发凉,他用力跺了跺脚,见那头彻底看不到人了,心里莫名有一丝快意闪过。 “侯爷,雪大了,天要黑了,人还等在镇子外面呢。”莫言口里的白气已经可以看见了,他抖了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你看这······” 自从得到从暗卫那里传来的消息,他这一路跟着侯爷奔到了湖州城,人都差点没累死,又被暗卫扛着爬山来了这远山镇。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书童好么,丁点拳脚功夫也没有,再熬下去自己迟早得病。 “走吧。”傅邈沉默良久,叹了口气,转身向镇外走去。 傅邈走的果断,但是莫言看着他那背影,莫名觉得分外萧索。 “哎!”莫言愣愣应了声,赶紧跟上了。 他原以为自家夫人出来了,应该过得不算好,但是看这样子,没有侯爷,也过得不错么。这样想着,他这心里莫名有些复杂,也不知道这侯爷找到夫人,究竟是好是坏。 莫言摇摇头,心里很是复杂。 蜀中。 裴朗虽然下定决心要搬走了,但是在裴朝的央求下,勉强留下来在裴家祖宅过了年。 过年的时候裴家的男人们都苦着脸,心情颇为抑郁,但是以裴柳氏为首的妯娌们倒是很是畅快。 尤其是裴璇同辈的几个嫂子,过年期间都笑语嫣然,对着自己的丈夫脸色都好了不少。 裴璇这个臭丫头的存在,简直比那些妾侍通房还要碍眼。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还一副那个鬼样子,也不知道做给谁看。这裴家的媳妇哪个不是在家里千娇百宠的娇娇女儿,凭什么来这个地方受这个裴璇的闲气? 裴家的妯娌们倒是因为裴璇的存在少了不少嫌隙。 尤其是裴五郎的媳妇,最是讨厌裴璇。在裴五面前还得耐着性子说好话。这下裴璇要走了,她高兴的恨不能在那城外发发善心施个粥。 裴柳氏自然明白下面儿媳妇侄媳妇的开心与兴奋。她的心情也很是不错,连这过年的菜色也好了不少。 裴大到裴十五自然不懂女人们在乐呵些什么,受了家法的身上到现在都隐隐作痛。这裴家虽然诗书礼义传家,但是自身的拳脚功夫也是要注重的。 他们的那些爹爹叔伯们在这个上面可是没留手。 裴朗把大家的情绪看在眼里,但是故作不知,老老实实按部就班的准备着过年。 只待走了,他再好好收拾裴璇!裴朗眼中闪过一丝坚决。 第17章 寻人 等到杜海接到消息,安置好失魂落魄的许长宁赶过来的时候,傅邈已经把最近在雪娘子身上发生的事情都细细打听清楚了。 傅邈沉默着看着书案上的纸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侯爷。杜将军来了,说是想要见您。”莫言眼角含着一丝得意,语气恭敬的问着傅邈的意见。 他现在确实有些小人得志。都是侯爷手下的人,那些武夫向来瞧不上这些在府里做事的。那几个仗着一身武艺,在外征战,就自认为是侯爷的左膀右臂了。 那难道自己在侯府干着就比他们低一等了不成。 看着这几个跟着侯爷征战的人现在一脸忐忑的站在外面,莫言心里满是快意。 傅邈看见莫言脸上毫不掩饰的得意,怔忪了一会,叹了口气:“让他先回去吧。我不想见他。” 莫言眼睛眯了眯,躬身退了下去。 “乔乔,雪娘子······”傅邈神色复杂,脑子里面全是雪娘子离去的背影,整个人萎靡了不少。 他娶裴璇,一为报恩,二是为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欣赏。 边关的人过的都是有今日没明朝的日子,反而比上都的人更多了几分残酷与果断。 自己真的想娶裴璇么?傅邈不懂,原来是不想懂,现在是宁愿自己不懂。 身边的手下无一不赞裴璇大方识礼,足够陪自己在苦寒的边关熬日子。比起大字不识的乔乔,外人看来似乎裴璇更适合自己。 一切都是别人以为,出于对自己的好的目的。可是傅邈自己呢? 傅邈眼圈发红,慢慢捂住自己的眼睛,整个书房彻底安静了下来。 郭大人这个年过得着实不算好。前面那来找茬的按察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那远山镇回来继续找他的错处,这会又来了个惹不得的世家! 什么时候这湖州这么吃香了?! 大冬天的郭大人嘴上的燎泡都起了不少。 “大人,那位家主还住在客栈里呢。您看是?”身边的幕僚脸也有些苦。 说起来大曌立朝不过百年,这年岁还不如某些世家来的长。 上面来的官员不好惹,这下面有如地头蛇般的世家也不是好相与的。 关键是两边还互瞧不顺眼。独独苦了现在夹在中间的郭大人。 “那位家主希望在这里找人,看样子是个大阵仗。可那许大人还没走呢。”幕僚心里有些急,“要是随便编排了点什么报上去,大人这可怎生是好啊。” “大过年的,找个什么人啊。”郭大人唉声叹气,“湖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多的就是山,想躲起来,往山里一钻便是了。哪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南边富庶,那家自然舍得那点钱。”幕僚皱眉,“但这么大阵仗下去,湖州下面人心浮动,要是出点什么事情,我们也担待不起啊。” 身为一方父母官,郭大人虽然不算清廉,但好歹也有些护犊子的想法。那一位预备着砸重金来找人,但是这湖州没见世面的多了,这么大笔钱出来,还不得闹出什么来啊! 郭大人沉吟片刻咬咬牙:“帮我带个口信过去,让刘通判过来一趟!先让巡检把客栈那边护好了!” 幕僚看了眼郭大人,默默退了下去。 “狄家,狄家······”郭大人念叨着,脸上的愁闷更加重了。 湖州城内风起云涌,但是远山镇确是分外平静。 腊月二十七。 王夫人左盼右盼,算是把王老板盼回来了。王老板念叨着路上的见闻,一时间铺子里面来了不少来听故事的。 雪娘子有心想要去听听,却被一脸严肃的丽娘给拉到了一边。 “老周让我给你说一声,镇上有人在打听你。”丽娘大冬天的还拿着扇子不放,有些急的扇了几下,语气里面有些担忧,“都是些生人,莫不是你以前认识的人?” 远山镇屁股大点的地方,即便动作再隐秘,也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至少,周老大那边还是多少会知道点消息。 雪娘子一愣,有些迟疑:“不,不能吧。” 她可是连皇后准备的文书都没要,带着条狗就走了。按理说应该查不过来啊······ 况且,按傅邈身边那一大群“热心”的兄弟们的情况来看,虽然会帮着找,但是肯定也说不上上心。 看之前许长宁的反应就知道了,他们是巴不得自己离开呢。 杜海也不是傻的,难道许长宁说她不是,他就相信了? 估计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雪娘子对于这些人倒是没有多生气,要生气的话估计自己早就气死了。从来就没要抱着想要去亲近的打算,自然也没有多少感情在里面。 她想了想,心思稍定,安抚的拍拍丽娘的手:“没事,不要紧的。” 傅邈和她已经和离,即便过来了又怎么样呢?只是好好的,不在上都陪着老夫人和裴璇,到这个地方干什么?她们会愿意? 可万一,不是傅邈呢?雪娘子脸上的笑还没下去,心里又多了点愁绪。 说不定,是裴家那边? 她有些忐忑的抿抿嘴,放在丽娘手上的手僵了僵。 要是真的是裴家找过来,是不是说明,裴家那些人,还是在乎自己这个女儿的? 丽娘观察着她的反应,眼中情绪复杂难明:“这远山镇上除了在这里土生土长的,愿意搬过来的都有自己的故事。我也不多问你什么,你自己把握好。我们即便有再大的本事,能够帮到你的,也是有限。最后靠的,还是你自己。” 雪娘子看着丽娘认真的脸,勉强反应过来,笑了笑,收回了自己的手:“嗯,我知道了。” “你好好想想吧,要是那些人真找过来了。你还是要有个准备才好。”丽娘也不多说,有些话点到即止,说透了也不好。 她看着有些愁眉不展的雪娘子,心情倒是稍稍好了些。现在还知道用脑子想想,也不算是没救么。 “我先回去啦,最近店里打酒的多,再耽搁下去,远山就有意见了。”丽娘脸上又带上惯有的笑,她摇了摇扇子,笑了起来,“事情虽然多,但是这年还是得过下去不是?” “嗯。”雪娘子看着她的笑,心里莫名放松了些,眼睛弯了弯,“知道了,你先忙自己的事情吧。改天我去周老大府上好好道个谢。” “去给周夫人多看几眼就好。”丽娘捏捏她的脸,笑眯眯的离开了。 丽娘一走,雪娘子的脸又垮了下来。 “呜~~~”绵绵从外面带着雪冲了进来,见主人这样,有些急的想要往上跳。 雪娘子见它那个傻样子,稍微分了个心,正要弯身抱起它,丽娘又一步三晃的飘了进来。 “还有个事,我把财财留给你了。”丽娘看着绵绵那傻相,很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家那傻狗也是个不顶事的。让财财给你照着门,免得大半夜的,人来了你还在床上睡死着呢。” 绵绵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丽娘的鄙视,见财财从丽娘身后蹿了出来,很是开心的摇着尾巴扑了上去。 丽娘蹲下身,捏捏财财的后脖子:“你可得给我照看住了,立了功,以后的日子让你天天跟过年似的。” 财财懒洋洋的坐在地上,拱了拱绵绵的小身子,慢吞吞的摇了摇尾巴,算是回应。 “成了,我先走了。”丽娘也不等雪娘子反应,又晃回自己铺子里面去了。 “······”雪娘子无语的看着瞬间闹成一团的两只狗,敢情这丽娘真把那些人当贼在防啊?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甩了甩头,决定等人真正找上门了,她再想以后的事情吧! 至少,至少比落荒而逃要来得勇敢些!雪娘子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裴家最近又因为裴朗的去向问题闹了起来。 裴璇还一门心思的想着留在裴家呢,奈何裴朗去意已决,事情还没定下就把分家的消息给传出去了。 裴璇这下子是彻底没了法子。 那么,既然分家,她也要为自己以后好好谋划才是。 裴朗有大才,家里的几个子侄辈全是裴朗一手带出来的。他的那些嫂子们虽然不喜欢裴璇,但是不得不承认,自家这个小叔子,在教书上面还是有一套的。 虽然有些书生的意气,但仍不失为一位名师。 裴家那些兄弟们愿意偏着裴璇,未尝没有这个方面的考量。 裴朗分家的消息一出来,各个书院的都闻风而动,过年的时候,裴家的帖子都收了不少。全是旁敲侧击想要裴朗之后到书院任教的。 到书院总比到乡下苦熬日子好,裴璇无法,只能默默使人去打探究竟有哪些书院再招揽裴朗。 裴朝也关心这个,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没少翻来覆去的念叨那些下了帖子的书院。搞得裴柳氏不胜其烦,直接将他赶到书房去睡了。 裴柳氏最近的底气更足了。她现在有子万事足,就盼着孙子了。哪管得裴朝心里怎么想。 裴朝虽然不愿,但也知道最近惹不得自家夫人,只能老老实实的搬到书房去住,顺带把裴朗带过去秉烛夜谈了。 不过这一谈,就出了事。 “你不愿意去?”裴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裴朗一脸淡定,对于自家大哥抱着被子的样子视若无睹,“我哪个都不去。” “你还真准备搬你那乡下宅子去?那破宅子,夏天去避避暑还成,冬天冷不死你啊!”裴朝觉得自己又有点上火,“到时候别哭着回来求我!这些来求的书院,有几个的名望甚至比太学还要好些。你若是听我句劝,就好好选一个,这样我也放心。”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回那个宅子去了?”裴朗表示自己很无辜,“我自有我的去处。” “去处?什么去处?”裴朝一愣,忙着追问,“你这整日在家,轻易不见你走亲访友的,你还能找到什么好去处?” “莫要忘了,虽然没有考进士,但我还是个举人。”裴朗轻轻咳了声,“我使人找我的同年,介绍了个位置。” “同年?”裴朝心中蹿起一丝不妙,“你莫不是······” “我想这个去处应当是不错,”裴朗嘴角闪过一丝嘲讽的笑,“你且看着吧。” 第18章 团聚 雪娘子以为自己心里有事会睡不着的,但是没想到沾着枕头就睡着了,一睁眼就到了天亮。 “······”雪娘子看着窝在自己脚边睡得香喷喷的绵绵,深觉自己的好眠是受了这条没心没肺的狗的感染。 远山镇自腊八以来下雪就一直没停过,高县令那边还没有动作呢,周老大已经带着他那些手下每天早上出门扫扫雪了。 镇上不少的男人也被抓了壮丁。 雪娘子侧耳听着外面稀稀疏疏的扫雪声,觉得心里很是安定。 “雪娘子?你起来没有?雪娘子?”王娇娇的声音突然从外面响起。 雪娘子一愣,赶紧爬了起来,披上外套,拉开了床帐。 “来了。等一等。”她撩撩头发,推开了房里的窗户,正正好对上了趴在那边墙上往这边瞅的王娇娇。 绵绵被床帐带起来的风冷得颤了颤,往雪娘子还暖和的被子里面缩了缩,决定继续睡一会。 “爬这么高,小心点。”雪娘子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我给你去开门。” “没事,王简在下面扶着梯子呢。”王娇娇拿手支着头,笑眯眯的看着她,“丽娘让我给你捎句话,她和远山到乡里去了,在三十那天才回来,走得太急,让我给你说一声。” “好啊,不过那么急去乡里干什么,早上的雪还没停吧?”雪娘子点点头,有些疑惑。 “连夜走的,每年到了这时候都会去乡里的,没事,大家都习惯了。”王娇娇眨眨眼,手背到后面狠狠拍下王简作乱的手,脸上还是一副笑模样,“你要是实在无聊了,就去帮丽娘看看店子吧。财财不是托付给你了么。也不过两天的功夫,很快就回来的。” “好。”雪娘子愣愣点头,见着王娇娇说完就蹿了下去。她听着墙那边响起的窸窣声,耳朵莫名一红,赶紧合上的窗户。 娇娇和王简的感情看上去还真好啊。 她一边想着,赶紧收拾好了自己,挂好了床帐子,把绵绵抖到地下,猛地拉开了门。 财财看着她出来,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了。 看财财这样子估计是在自己门外趴了一夜。也不知道丽娘和远山是怎么训狗的。昨晚要财财进房里躺着,这狗是死活不进去。 雪娘子默默回头看了刚刚醒过来,在地上摇头晃脑的绵绵,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狗与狗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她没多想,慢吞吞的朝着丽娘的酒庄去了。 远山镇附近村落并不多,毕竟四面环山,能够建房子的地方能够有多少? 丽娘掀开骡车的的帘子看着外面的景物,觉着这些山看了二十多年,难免也有些厌烦。 “把头缩进去吧,外面冷。”远山将脖子往里缩了缩,声音有些含混不清“要不我进去休息,你在外面赶这个车。” “臭小子!”丽娘没好气的轻拍了下他的脑袋,“就不能孝顺为娘一下么?” 远山抢过丽娘手上的手炉,眯了眯眼:“我还要怎么孝顺?哪天你瘫床上了,我就好好让你见识下什么叫孝感动天。” “闭嘴闭嘴闭嘴!”丽娘恼火的扯过随身的扇子,拿扇柄狠狠敲了几下远山的头,“小心我给你娶个恶婆娘,天天在家怎么折腾你!” “折腾我之前还不是先折腾婆婆大人你啊。”远山也没躲,慢悠悠的扯了扯骡子,换了个方向,“按娇娇的话说,我俩就是一根绳子上面的蚂蚱,指不定我那恶婆娘看在我是未来孩子的爹份上,对我稍微好点呢。瞧我多孝顺,为了你好,暂时不想成亲。” “你说你要是女儿该多好。偏生是个带把的。”丽娘似笑非笑的睨着远山的后脑勺,“我也不想让你成亲了,最好是能够让那家绝了后,早知道生了你就应该送你去那和尚庙。早日阿弥陀佛,善战善战。” “和尚还有还俗的呢。”远山也不恼,不动声色的挡住前面过来的风,“你就应该把我好好养着,买个好价钱,送我进宫当个公公。说不定以后还能接你一块养老呢。多好。” “哟,敢情我这乖儿子还存着这心思啊。”丽娘笑了起来,展开扇子掩住了自己的嘴,“毕竟是我的儿子,这头发掉了还可以长,那地方可长不出来。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就你话多。”远山没好气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小心将骡车停了下来,“你要是对我有对雪娘子那么好,我估计做梦都要笑醒!小心点,下来吧。” “我的小心肝真孝顺。”丽娘眼光闪了闪,俯身捏捏远山的脸,把手放在他伸过来的手上,慢慢的下了车。 大老远的跑到山里来,还真是难为她这一把老骨头了,丽娘叹了口气,觉着最近些年自己确实不年轻了。原来还能牵着远山下着雪走过来呢。这会坐着车过来都有些受不了了。 “人啊,不服老不行啊。”丽娘捶捶自己的腰,看着远山小心的放着贡品纸钱,她看着眼前的墓碑,笑了起来,“我又过来了。” “我觉得你这样做是要遭报应的。”远山细致的摆好贡品,嘴里不住的在絮叨,“我竟然如此助纣为虐了这么些年。真是不好。” 丽娘笑眯眯的拈着两根香插在了墓前的香炉,蹲着拍了拍墓碑:“我带你儿子来看你了,够给你面子了。提前过个年,也算是一家团聚了。” “······”远山无语的看着丽娘的动作,沉默了下,还是老老实实跪下来按着原来的习惯磕了几个响头。 虽然觉着自己亲娘做的事情不地道,但毕竟是自己的娘不是,远山抿了抿嘴,老老实实站起来走远了些。 丽娘也没看远山的表情,拿过了一边的酒,直接倒在了地上:“别说我不厚道,今年酿的最好的酒就给你了。” “那家的丫头也过来了,我现在能护得住她,以后也护不住。”丽娘微微笑了笑,“按理说我应该有多远躲多远的,倒是没想到我还有同情心这点东西。” “每年我都要夸一夸这地方的,今年也是一样。我给你挑的地方还是不错的,依山傍水,福荫子孙后代。不对,你的儿子要被我断后了。“丽娘摇了摇扇子,扶着墓碑站了起来,“过个好年啊,我今年过的不错,希望你啊,也保佑我明年也不差。” 远山看着丽娘,表情很是复杂。 “看什么看,走吧。”丽娘小心的提着裙角走了过去,示意远山搀着她,“在这里陪他几天,我们回去好过年了。” “是是是。”远山收了表情,有些无奈的仔细扶着丽娘,带着她往一旁的屋子走去。 湖州城近来颇不平静。 郭大人的胡子又愁白了不少,连向来喜欢和他打擂台的刘大人现在都和他站在了一条阵线上面,算是共同应对接下来要发生的动乱。 没办法,大过年的,狄家人这么大阵仗的过来,对于向来平静的湖州来说,有如一锅热油里面掉了一滴水进去。 这些世家按他们这些当官的话说,那叫一个不食人间烟火,哪知道他们的到来会对下面的民众造成些什么呢。 即便是那底下的家仆手上稍微漏点东西下来,也足够湖州普通的商户开个眼界了。那么家主都来了,还能意味着什么呢? 巡检最近在客栈那边揪出不少,意图碰瓷的,推着破庙冻死的乞丐去卖身葬父的,拿着传家宝去那边叫卖的,还有几个秀才跑过去希望被慧眼识英的。 之类种种,巡检往牢里关了不少,但奈何还有更多前赴后继的。 郭大人这几天耳朵听得都有点麻。这哪里是来个大财主,分明是个大祸害! “哎呦哎呦,这可怎生是好啊······”郭大人心乱如麻,连带后宅孙女都闻风而动,盼着把那狄家主接过来过年,好生亲香亲香。 都是些无知妇人!郭大人想到自己嫁到云阳的女儿都想带着外孙过来过年,觉得这湖州还没乱。自己家里已经被弄得乱糟糟了! “那狄家主少年成名,至今也有二十载,难道要过去做妾么?!”郭大人胡子气得翘了翘,“这个时候来添什么乱!” “郭大人,生的子女各个都有大志向。刘某好生佩服。”虽然决定一致对外,但是对于这种能够怼郭大人的机会,他向来不会放过。 “刘大人谬赞,想来您家的公子,志向也不小。”郭大人喘了口气,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你!”刘大人噎了下,皱皱眉,赶紧转移了话题,“这狄家那边也没个具体的章程出来。在那客栈做什么?许大人去了那劳什子的远山镇,通信也不便。不若就当什么事情没发生过,等过完年再说吧。” “没发生过?巡检最近抓着的人可不少,这可还没过年呢。那云阳城的老匹夫已经来了信了!你要我没当没发生过?!”郭大人手抖了抖,差点没喷这刘大人一脸老血。 刘大人尴尬的避开了他的视线,他在这湖州除了怼这姓郭的,算是个万事不管的,哪能指望他能想到什么好办法? 还没等他张嘴,郭大人派出去一直查消息的幕僚满脸急色的跑了进来:“大人!定远侯派人过来了!” “什么?!”郭大人顿时脑袋一晕,向后退了几步,直接跌坐进了椅子里面。眼前一阵阵发黑。 “哎哟,我的郭大人,你可别晕!”刘大人见状也急了,他这一倒,自己不就要上去了么。他赶紧上前搀扶,狠狠的掐了郭大人一把。 郭大人疼得一激灵,一把推开了暗中使坏的刘大人,算是把那口气喘匀了:“去,快去迎人过来!” 第19章 相见 王娇娇叮嘱完事情之后就忙着自己的事情去了,直到看着绵绵和财财傻乐从门前跑过去,才想着要不去隔壁酒庄看看雪娘子的情况。 这酒庄在远山镇做的是垄断生意,价格都摆在那里,雪娘子过去只帮着打酒收钱就好。倒也没什么多的问题。 往常丽娘和远山出门的时候,都是王娇娇帮着照看几天的。按理说也不会出什么岔子,过年找点事情做也好,王娇娇一边盘算着,一边拐进了酒庄。 “!”王娇娇突然一惊,这雪娘子怎么趴在桌上呢?!店内还有几个打酒的客人,正在那轻车路熟的打着酒呢,有一个打完酒的,经过雪娘子桌边,往身上掏了掏,算是掏出几文酒钱放在了桌上。 王娇娇定睛一看,发现雪娘子身边已经整整齐齐的摞好一堆铜板了。 一时间,她有些目瞪口呆。 “雪娘子?雪娘子?”王娇娇推了推趴在桌上睡着了雪娘子,有些好笑。 “······唔,娇、娇娇啊······”雪娘子脑袋晃了晃,勉强支起了身子,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王娇娇一看她那样子就是喝醉了酒,有些无奈:“你不是来过来帮忙的么?怎么就喝上了?” 雪娘子深吸一口气,稍微清醒了些:“啊······酒气······嗯······” 说着说着那个脑袋竟然一个劲的往下掉,竟是又准备睡过去。 王娇娇算是反应过来,敢情是打酒的时候那点酒气把她熏醉了过去? “得,早知道也不叫你来这酒庄了。”王娇娇手脚麻利的扶住了她,“我找我娘把你带回去休息去吧。” “嗯,嗯······”雪娘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趴着了,含糊说了几声,竟是又睡了过去。 她昏昏沉沉,只觉身边有轻轻重重的脚步声,恍惚间被人扶起,跌跌撞撞的走了一路,又似乎回到了被子里面。被子一开始凉凉的,她冻得一激灵,将头深深的埋了进去。 她毕竟没有完全醉倒过去,直到听见卧房门被合上的声音,她突然睁开了眼睛,默不作声的两行泪就下来了。 “睡了。她倒也乖巧。”王夫人合上了门,放低了声音,“听说这喝醉酒还这么乖的,都是心里藏着事的。看她那个样子,我还真心疼。” “你有那点心不如疼疼我。”王娇娇翻了个白眼,“别人喝醉酒乖一点碍着你什么事啊,我爹这回没拖破烂回来,你是闲的吧。” “谁说不是呢。”王夫人也没说生气,闻言还面带忧虑的勾住了王娇娇的胳膊,“我这突然觉着像少了点什么似的,前面杂货铺的陈夫人昨儿也问过呢。” “要我说啊,爹年纪也大了,不若下次把王简带上吧。”王娇娇眼里闪过一丝暗芒,微微一笑。 “这要考虑下······”两人的交谈声消失在远处。 雪娘子也不知哭了多久,她头朝里,枕巾全湿了,凉凉的贴在脸上很不舒服。可是一时半会雪娘子一点也不想动弹。 说起来她性子虽弱,却不是个喜欢哭的。在上都遇见那么些事情,她竟然也没有哭出来过。 这会借着酒意哭出来,她竟然畅快不少。 她在傅邈身上放了那么多感情,不是说收回来就能够收回来的。听到丽娘说有人在打听她,她心中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莫名的喜悦。 这要是被皇后娘娘知道了,估计会被骂一声,贱骨头。 雪娘子呆呆的看着床帐,双目迷茫。 她没有皇后娘娘那么至情至性,说不喜欢,说不爱了,就彻底断情绝爱了。 听个话本都会泪水涟涟的女人,她能够好到哪里去? 她话本听多了,觉着这世上破镜重圆的多了,为什么不会多自己和傅邈这一对? 她把自己毕生的算计用在这个男人身上了,如果没有个完满结局,她不甘心。 如果,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见过傅邈,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样?雪娘子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狠狠的喘了口气。 天知道她还有过玉石俱焚的念头,天知道她多么想把裴璇脸给划花了,天知道,她多么想把傅邈直接弄瘫了,让他眼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怀着那么多恶毒的念头,结果最后选了一个最不争气的方法,把所有的主动权全部交到了那个男人手中。 可是,这样做真的是对的么?雪娘子眼中是不符合自己长相的锐利,她似乎要把床帐看出一个洞来。 千言万语不过一句舍不得,不甘心。 如果裴璇不是自己的妹妹该多好,如果傅邈的那些手下没有那么多撺掇该多好,如果老夫人态度没有那么强硬该多好。 雪娘子眨眨眼。豆大的泪珠又滚了出来。她现在连傅邈都舍不得去怪,甚至害怕去怪。 这是她求的良婿,这是自己的养父拿命换的,如果知道原来他竟然是那样的一个人,那曾经那么喜欢着傅邈的自己是多么的傻啊。 太傻了,怎么能这么傻呢?雪娘子呜咽一声,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以为现在的生活平静,她就可以淡忘的,甚至每天用傅邈和裴璇成亲生活和睦的假想来提醒自己。 可是不过一句“有人在找你”就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好贱啊,怎么可以这么贱啊······”雪娘子说的含糊不清,眼睛竟然哭得有些痛意。 “呜~~~~”外面传来绵绵惶急的挠门声,这让她瞬间醒过神。 “来了,绵绵。”雪娘子哑着嗓子唤了声,慢慢的爬了起来,准备去开门。 “还知道回来······”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笑着拉开了门,却在看见门口立着的人之后猛的顿住了。 绵绵算是把门挠开了,欢快的摇着尾巴跑了进去。见自己的主人,竟然站在门前不动,有些疑惑的回头看了看,摇着的尾巴慢慢停了下来。 整只狗彻底安静了下来,呆呆的瞅着对视的两人。 “侯爷······”雪娘子有些呆住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乔乔。”傅邈嘴角勉强勾了勾,眼圈发红,整个人很是憔悴。 他不知在门前站了多久,头上全是雪化后湿漉漉的痕迹,一点都不像上都那丰神俊朗的侯爷。 “乔乔。”傅邈看着自己不见了大半年的夫人,心里发酸,“乔乔。” “砰——!”雪娘子下意识的合上了门,直接将他关在了外面。 “不要,不要叫我乔乔。”雪娘子跪坐在了地上,声音有些发颤,“你不该过来的。” “······乔乔。”傅邈沉默了下,仿佛知道她在里面的样子一样,也蹲了下来,靠近了门,“如果我不过来,你是准备今生都不见我了么?” “为什么要再见呢。”雪娘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喃喃自语,“我不该见你的。” “是我傅邈负你,说我卑鄙也好,下作也好。我不愿放手。”傅邈表情很是平静,“我不求你原谅,但哪怕是相互折磨也好,强留也罢,你不能舍了我。” “不能这样,侯爷······”雪娘子捂着耳朵,呆呆的看着绵绵,“不可以的。” “乔乔。你离不开我的。”傅邈深深吐了一口气,“就像我离不开你一样。” “侯爷不是娶裴家小姐了么?没有什么离得开离不开的。”绵绵跳到她怀里,让她勉强平静下来,“裴小姐很好,是我强求,现在皆大欢喜,不好么?” “不好,乔乔。”傅邈声音笃定,“我过得太不好了。我被你宠坏了,你现在离开我,让我怎么活?” “那你为什么要娶裴璇呢?都是裴家的女儿,难道我这个流落在外的,就应该好欺负一点么?”雪娘子抱紧了绵绵,靠在了门上,“我怕见到你,见到你我就要原谅你了。可是我不能原谅你。” “你为什么要娶我的妹妹呢?多丢人啊,我觉得好丢人啊。我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血都还给裴家。”雪娘子莫名觉得心情畅快,“我为了嫁给你,忍了你身边的下属七年,我再也不想忍下去了。他们一个个对你来说,有如兄弟手足,在战场上有救命之恩。你何尝没有救过他们?要不是你提拔他们,他们有出头的日子么?我爹呢?我爹救了你,你现在却这样对我。难道女儿家就该死些么?!” 说到最后,雪娘子的声音猛的凄厉了起来:“裴璇那么得你那些手下们的青睐,怎么不干脆结个良缘,全了他们的情分?!你就一定要接受他们的喜恶么?!” “乔乔······”傅邈听着她的话,心中大怮,含着的泪缓缓流下,“我错了,我知错了,你看看我,你出来看看我好不好?” “我不想见你,我怕我要动手打你。我打不过你的。”雪娘子声音幽幽,“我若是打了你,你的那些手下不是更有理由讨厌我了么?” “我没有带他们!我只带了莫言过来见你,你打我吧,打我好不好?”傅邈声音透着一丝急切,他直接跪到了地上。 “确定?”雪娘子声音淡淡。 “确定!”傅邈声音笃定。 “吱呀——”门突然打开了,绵绵雪白的身子直接砸进了傅邈的怀里。 傅邈下意识的接住了昏头昏脑的绵绵,抬头望着门开的那条缝。 “带着你的狗,去找你的好属下去吧。滚!”雪娘子露了个脸,又把门猛的合上了。 “乔,乔乔。” “呜~~~” 一人一狗跪在外面,突然傻住了。 “还不快滚!”只见门又开了条缝,雪娘子直接把绵绵的玩具砸到了傅邈脸上。 “啪嗒——”那碎布头做的球从他头上滚了下来。 绵绵下意识的咬住了球,有些委屈的看向紧闭着的门。 第20章 所谓亲戚 远山镇的人发现粥铺的小娘子家似乎来了亲戚。 只这个亲戚似乎不怎么受待见,连雪娘子家的狗都不怎么愿意理他。 看和雪娘子稍微亲近点的酒庄老板娘一脸讳莫如深,似笑非笑的表情。这镇上不少人觉着这亲戚约莫是过来打秋风的。 大过年的,来个打秋风的确实不怎么受待见。 “莫不是有世仇吧?”王夫人也紧张兮兮的在院子后面扒着墙望了一眼,见那人站在院子里面一脸深沉的样子,转头跟下面望风的王娇娇嘀咕,“大过年的跑过来,这不是叫人年都过不好么?” “你管那么多,一把年纪了,别爬那么高了。”王娇娇小心的扶着她,声音也压低,“人都留着过年了,世仇也算不上吧?看那人高马大的样子,你可别上去惹,我们家四口都不够人揍的。” “他敢!”王夫人眉毛一竖,“好歹是个邻居,我关心下怎么了?” “丽娘那边都没反应呢,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王娇娇嘀咕了声,准备把她拽下来,“外面冷,快进去吧。” “进去干什么?你要是嫌冷,把你爹换出来!”王夫人很是不满,“在屋里坐着养膘么?” “哎呦,小声点。”王娇娇见自己的娘亲越说越激动,有些急。 “我这声音就这样!你在我肚子里面就听着这声音呢。怎么现在嫌弃你娘声音大了?”王夫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一个诡异的角落,气咻咻的站在梯子上面就开始教训自己的女儿起来了,“儿不嫌母丑,你这丫头也别嫌弃我嗓门大!” 王娇娇苦着脸,对着王夫人点头哈腰了半天,算是勉强让她满意,又把视线转回到雪娘子的院子里面去了。 却不料一抬眼就和那位亲戚对上了,王夫人一愣,讪讪笑了笑,干巴巴的打了声招呼:“这,这里景不错。” 傅邈静静的看了王夫人半晌,礼貌的点点头,又把视线转回去了。 王夫人见状忙不迭的溜下了梯子,有些慌张的握住王娇娇的手:“这,这没事吧?哎呀,被看见了怎生是好啊。” “娘啊,你就消停点吧。”王娇娇无奈,搀住了王夫人,“大过年的,你就不能好好在家待着?” “等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大孙子,我就给你好好在家带孙子······”俩人脚步不停,迅速往屋内走去。 傅邈静静的站在雪娘子门前,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年前他用皇后的信算是骗着在这里过了个年,虽然没给自己好脸色,但是也没说把自己赶出去。 傅邈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是苦的,可是一旦说到上都的事情雪娘子总会岔开话题,不愿意听自己讲下去。 “乔乔。我没有娶裴璇。”他又走近了些,重复起这些天的开场第一句话。 “汪!”回应他的是绵绵中气十足的喊声。 “我以后也不会娶她。” “汪!” “你看看我好不好?” “汪······唔!” 屋内雪娘子一把捂住了绵绵的嘴,小声威胁:“你要是再叫一声,我就把你丢出去!” 绵绵委屈的哼了声,可怜巴巴的眨眨眼。 雪娘子叹了口气,内心很是纠结。傅邈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可是自己莫名舍不得他离开。 她原以为这个年说不定会过得不错,但是傅邈的到来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 雪娘子咬咬唇,警告式的瞪了绵绵一眼,小心翼翼的跑到了门前蹲下,声音有些发闷:“你说好把信给我的。过完年了,你该把信给我了。你不能赖皮。” “我的信放在莫言身上了,他还没有过来。”傅邈沉默了下,“最近下雪,山路难行,莫言不会武,会出事的。”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雪娘子狠狠的磨了下牙:“那你也可以走了,等莫言把信给我就好。你该回去了,老夫人不会同意你不娶裴璇的。” 她倒是想像王娇娇对许长宁那样,但是看见傅邈那张脸,自己怎么都硬气不起来。 一时间,她拿外面的那个男人也没有办法。 “乔乔,你我夫妻七年,但是相识也有十五年了。”傅邈顿了顿,也蹲下来凑近了些,“我有千般不好,你恨我也好,打我也好,我也生受着,但是不要就这么离开我,你见一见我好不好?娘那里由我去说,她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她心里还惦记着那定远侯府曾经的风光。她讨厌皇后,难免对你有了迁怒。” “即便不是老夫人,我也不能答应你了。”雪娘子抱住自己的膝盖,用力咬了咬唇,“你喜欢裴璇,你不喜欢我。我没瞎,我也看得很清楚,咱们好聚好散,好不好?以后老夫人有了中意的媳妇,你有一个带的出去的侯夫人,裴璇也名正言顺。我好好的待在这地方,哪里也不去吵。你别来烦我好不好?” “乔乔!”傅邈有些急,“你别这样说!” “那我要怎么说?”雪娘子的语气急促了些,“你都准备了那么久要娶她了,过来找我又是个什么事?那你把她置在什么地方了?哪怕你以前真的对我有情,但是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不能再辜负另外一个了。” “是皇上要我娶的!”傅邈突然喊了出来。 雪娘子突然浑身颤了一颤,心提了起来,又慢慢落了地:“皇上要你娶的又怎么样?你喜欢她不是么?我知道这个就够了。” 傅邈张张嘴,正要说些什么。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哟,我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丽娘似笑非笑的带着财财走了进来。 傅邈一惊,审视的视线落在了丽娘身上。也不知她究竟听了多少。 “雪娘子,开开门吧。”丽娘也不看蹲在地上动也未动的傅邈,慢悠悠的敲了敲门,“今儿才初三,闷在家里也不是个意思。高夫人家请吃饭,去吧。” 傅邈沉默着站起了身,看着摇着扇子的丽娘。 “我不去。”雪娘子声音闷闷的,听起来似乎已经站了起来。她小心的打开了条缝,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就被丽娘眼疾手快的推开了门。 雪娘子被带得一个趔趄,正要跌倒,被一直注意着的傅邈扶住抱进了怀里。 “身手倒是不错。就是太亲热了些。毕竟是亲戚还是注意些好。”丽娘眼里闪过一丝暗芒,笑了笑。 雪娘子一把挣开他的怀抱,看也不看傅邈,尴尬笑笑:“你看,有亲戚在,还是不去打扰了。” “这有什么,人多点也热闹不是么?”丽娘不在意的眨眨眼,“大过年的,又不像隔壁四口正好可以凑一桌,不如和我出去走走。” “不,还是不了吧。”雪娘子抿抿唇,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她避开傅邈的视线,表情有些难受。 “不必客套。”丽娘笑眯眯的一把拉住她,不容置疑的拉着她出了门。 雪娘子被带得跌跌撞撞,她的脚步却一直没有慢下来。 跟在身边的财财打了个呵欠,把趴在地上忧郁的绵绵拱了拱,提醒它也赶紧出去。 “还不跟上?”丽娘回头看了傅邈一眼,那扇子遮着脸笑笑,“大过年的,伤了和气总不好。” 傅邈垂眸,掩去几许沉思,静静的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远山镇外。 莫言抱着包袱,十分乖巧的坐在暗卫特地给他生的火堆前,呆呆的望着火苗,有点不敢相信。 “给你。”傅家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卫不知道又从哪里蹿了出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的玩意。 “谢,谢谢。”莫言讨好笑笑,双手接过还带着点热气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打开了。 是包子。 “大过年的,辛苦你了。”莫言有些欲哭无泪,狠狠的咬了口包子。 究竟侯爷什么时候让自己进去找夫人啊啊啊啊!!! “嗯。”暗卫坐了下来,沉默地拨弄了下火堆,表情也有点臭。 福宁宫。 “到了?”端木燕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的手,听着平秋细声细气的汇报,挑了挑眉,“还真是赶得巧呢,不错。” “谁说不是呢。”平秋微微笑了笑,小心的替端木燕盖好毯子,“还算是一起过了年。” “是我对不住乔乔啊。”端木燕叹了口气,“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下那个旨。跟在我身边,除了没男人,哪点不好?” “小姐说的是。但是那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平秋心平气和的斟了杯水,“外面大皇子又过来了。您看是?” “一片孝心,贵妃教的好。不错。”端木燕也不恼,慢悠悠的抿了口茶,“意思到了就可以了,让他走吧。” “好的,您先休息。”平秋脸上的笑意不变,将灯又挑亮了些,转身向殿外走去。 “好儿子,好儿子啊······”端木燕紧紧攥住茶杯,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 她一口饮尽,直接将杯子摔到了地上。 “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没有意思了。” 第21章 高探花 曾经的许大人还是很崇拜高县令的。说起来,高恒风度翩翩,文武双全,又无家族负累。若是入了官场,岂不是如鱼得水么。 稍微势力点的人都有些羡慕高恒的先天条件。父母双亡。你这入朝为官的谁不把自己父母好好敬着捧着,生怕出了点三长两短,回去丁忧,三年变数还是很大的。 除了那些家族势力庞大的,谁不心里都隐隐担心着这一点。即便有些官员和父母亲族多有罅隙,也只得咬牙受着。 况且高恒家资颇丰,读书一路走得那叫个顺风顺水。彼时初入上都,可不是受了众多官家小姐的青睐么。 许大人是家中嫡二子,不能承爵,唯有走科考一途,挣个前程。对于高恒的出现,他是颇为不服气的。 应当说,那时的高恒就是大半夜里面举着灯笼的靶子,无比招眼。 关键是高恒那性子,还颇为让人咬牙切齿。你那学文的去找他,他便和你比谁的拳头硬。你若是个学武的,他便拿那学文的那一套怼得你话都说不出来。 想那一年科考的学子,稍微有点名声的,都遭过高恒的拳头。 不服都给你打服了。而且高恒越打,这上面的学官反而越欣赏这高恒的性子,他们这些人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被打了,也不敢去找麻烦。 许大人原来有多讨厌高恒,等高恒走了之后就有多怀念他。 所以现在······ 他默默看了眼一脸笑呵呵,把小儿子放在自己肚子上面一鼓一鼓逗着玩的高县令,闭了闭眼。 他真的宁愿自己瞎了。 “哎呀,许大人,不要拘束么。”高县令意外的敏感,笑眯眯的看向紧闭双眼一眼不发的许大人,还是一副笑模样,“你若是不来,我还真差点忘记了上都那些事情了。不错不错,围观多年,你倒是保养不错。” “我说,高恒。”许大人深吸了一口气,“你就甘愿在这远山镇待着?你是有大气象的人,怎么甘心留在这个地方?” “又有什么不甘心的。”高大人很是心平气和,他擦擦儿子傻乐留下来的口水,“我这平平淡淡的倒也不错。还添了两个儿子,几亩薄田。夫人和我夫妻恩爱,有什么不满足的?” “你!”许大人瞪了瞪他,有些羞恼,“你还是那个高恒么?你说君舟民水,你愿做那被君王握在手里的桨!现在呢?你的抱负和志向呢?有儿子就满足了?!那个生性风流,愿意娇妻美妾环绕的人呢?” 许大人这话音刚落,高县令脸色一变,正要开口。高夫人那似笑非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哟!娇妻美妾,高恒,你可真是大志向啊!” 高夫人牵着大儿子气势汹汹就杀了进来。 “夫,夫人。”高县令尴尬笑笑,抱紧了自己的小儿子,垂着脸不敢看自己夫人的脸色。 “怎么?不说话了?嗯?”高夫人扫了眼高县令,看向尴尬转脸的许大人,笑了笑,“我说许大人,这么些年了,若是一开始养条狗现在都已经死了。有什么不能变的?他要是有心,还轮得到你说?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人?还能改变他的心意不成?大志向?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去后面给他儿子搭葡萄架子去!” “无知妇人!”许大人有些生气,瞪了瞪高夫人。 “无知妇人?你把你这些天吃的都给我吐出来!大过年的我也不想和你吵,你倒是好本事。吃我的喝我的,现在还想撺掇我家男人?”高夫人冷笑连连。 “夫人,哎呀,好了,夫人。”高恒有些急,赶紧放下小儿子拉拉高夫人的手,“他这人就这样,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许大人莫名有些委屈,“高恒!你,我是为你好!你还说我?” “做这个委屈样子给谁看啊!大老爷们的,也不嫌腻得慌?”高夫人见许大人这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莫不是喜欢我家这个胖子吧?啊?” “不要吵了,哎呀,不要吵了。今天不是请吃饭么,来来来,这边请,这边请。”高县令赶紧和稀泥,拉着高夫人往外走。 “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了,给我吃了早点滚蛋!”高夫人声音高亢,即便被拉出了屋子,还是清晰可闻。 “······”许大人和被忘记的高家两儿子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真傻。”高承颜小跑过去拉起弟弟的手,白了这个破坏自家和谐的许大人一眼,也离开了。 许大人只觉一阵气喘不上来,他这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教训过?这远山镇什么风水,竟然出些这样的女人?! 关键是这会他还真走不了,上次看着高恒太兴奋,连个下人都没带就自己跑过来了。现在外边大雪封山,他还是很惜命的。 许大人哼了几声,甩袖走了出去。 那婆娘越说,他还偏不走了!不吃个够本难消他心头之恨! 结果一出去他就傻眼了。 那,那,那不是侯爷么?! “侯侯侯······”许大人有些紧张的想要开口叫人,却收到了傅邈警告的眼神,只得压下话头,瞬间转变了语气,“吼~~~你们出来也不叫我一声。” “娘们兮兮的。”高夫人不屑的撇撇嘴,勉强笑了笑,亲热的拉住了雪娘子的手,“一个年没见,你倒是长好了些,不错。” “嗯。”雪娘子笑笑,视线若有若无的扫过那位许大人,看那样子和傅邈应该是认识,这上都的人怎么都往这地方跑? “这位后生是?”高夫人也知道她的性子,拍拍她的手,眼睛瞟向了后面直直站着的男人。 她倒是听修存说了几句,可说过哪有亲眼见到的更可信呢。 “亲戚。”雪娘子笑笑,并不想多言。 “可不是么。亲戚。”丽娘拖着雪娘子走了一路,现在扇子摇的飞快,远山下意识的离远了些。 大冬天的,他可不想感冒。 “是么?”高夫人笑了笑,眼中划过一抹深思。 这雪娘子当初可是私底下办的户口,钱都是她收的,哪里又来了个亲戚?不过眼下既然都留人过年了,她也不好多问,索性笑笑,拉着雪娘子就往里走:“老周家的估摸就这几天了,我们提前聚聚,过些日子去他府上添点银子。要是哄得他高兴了,说不定你那一年的费用也就免了。” “好的。”雪娘子点点头,跟着高夫人走了进去。看也没看后面的她那“亲戚”。 傅邈看了眼许大人,什么话也没说,礼貌的对着高县令点点头,也拐了进去。 丽娘笑眯眯的看着一脸不对劲的高县令,倒是没跟着进去,调侃了声:“你这是又惹她生气了?你毕竟比她大那么多,凡事还是担待着些。” 说起来高县令和自家夫人也是老夫少妻,大了足有十岁。 “是,丽娘说的是。还盼你帮着给我说些好话。”高县令又恢复了之前的乐呵,笑着躬了个身,拱了拱手,“她那娘家哥哥要是知道了,打上门来,大过年的,也不好招待。” “成了,我知道了。”丽娘撩了撩头发,看向一边的许大人,眼里闪过一丝暗芒,“这位是你那老相识?这样看着你确实需要好生减点下去了。看看人家保养有多好。你这成亲这么多年,胖了有小三十斤了吧?” “夫人养的好。”高县令也不恼,笑呵呵的把剩下的人往屋里让。 许大人紧紧盯着出声的丽娘,莫名有些迟疑:“你是?” 他怎么觉着这人有些眼熟啊?许大人皱眉,正要细问,却被一个东西直接撞了过去,打断了他的话。 许大人定睛一看,发现一黄一白两条狗已经小跑着进了屋子。不由有些气闷。这人倒霉了,连远山镇的狗都欺负他! “哎呀呀,抱歉抱歉。家里的狗不听话。”丽娘连声道歉,拿扇子扑了扑灰,漫不经心的看了眼远山,也不管许大人直接进去了。 “高恒!”许大人很是有些恼怒,“你这里的人都不把当官的放在眼里么?哪里来的刁民?” “我没说你是当官的啊。”高县令一脸无辜,“你不是我那好同年么?说你是我上司多客套啊,一点都不能表现出我和你的好关系不是么?” 听着高县令这话,许大人熨帖了些,正要满意点点头,却觉着有些不对劲,还没等他细问,高县令已经听着里面夫人的叫唤,忙不迭的跑进去了。 “这位先生,您老过年好啊。”远山突然开口,笑眯眯的作了一个揖,“这儿民风淳朴,您老勿怪。” “你是······”许大人愣了愣,上下打量了下远山,眯了眯眼,这来的人怎么给他感觉都这么眼熟呢? “我那婶婶性子直了些,勿怪勿怪。”远山笑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袋银子,一把塞进了许大人怀里,“您多见谅。” 许大人捧着银子有些目瞪口呆,就没见过这种大庭广众直接行贿的! 他就没见过这样的人!看来自己之前的似曾相识都是错觉! “好了好了,快进去吧。”远山十分亲热的拥住他的肩,把他往屋里带,“我这特地带了酒,包您喝了还想喝!” 第22章 世家皇权 皇权和世家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年代从来都不可能共存。 世家们对大曌的元祖是很不满的,连带也迁怒到了后面的子孙后代,各个皇帝都不怎么受世家的待见。 但是也没办法,除了元祖,其他的几位争权的所谓“枭雄”世家更是看不上眼。最后只得让元祖坐了上面那个位置。 元祖乃前朝一武将,生性悍勇,颇有急智。唯有一点不好,做事实在是暴戾了些。 带兵入上都不久,便屠尽前朝皇族。几个世家嫁进皇族的女儿也没有放过。更遑论娶了皇族的世家子了。 大曌建国时风雨飘摇,国库空虚,到后来元祖盼着那些世家帮个忙,度过点难关,却遭到了世家的委婉拒绝。 世家瞧不上泥腿子出身的元祖,也不愿为他人做嫁衣。更重要的是,因为元祖屠族折了的那些子弟怎么算? 当然也不是说他们不救人。稍微有些名望的世家自是私下里面悄悄接济自家附近的百姓。 元祖得知后自是恼火,但也无法说些什么。不然要是一个不愿,不救了怎么办? 唯苦了上都百里内的百姓。大曌初立,位于上都附近的世家们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全全搬走。南下的南下,西迁的西迁。 上都多饿殍,世家自巍然不动。上都百姓也不是傻的,纷纷跟着那些世家走了。 一时间上都十室九空。人都走了,岂不是光杆皇帝了?! 元祖是彻底火了,但是碍于百姓,只能生生忍着,直到后面国库稍微缓和些,才算是下令动了手。 凡世家子,嫡长子不入朝,世家彼此不许联姻,对于世家子弟的从商为政进行了极大的限制。 世家十姓,三姓入蜀,七姓南迁。受这些诏令的影响,世家在大曌百年间凋零不少。元祖后面的每一个皇帝,都认认真真的把这项诏令执行了下来。 不少衰败的世家也算是纷纷转到了皇帝的阵营。 皇权勉强和大世家分庭抗礼。 再加之前朝余孽,狄戎外患。世家和皇权的斗争勉强算是得到了稍微的平衡。 但是实际上呢? 大概只有皇帝和那些世家们心里有点底了。 湖州,升平客栈。 对于接待了传说中的世家,客栈老板一点也不开心。 自己家的客栈在这湖州城也不是顶好的,怎么独独选了这个他这个地方?掌柜的站柜台那里算着账,远远看着那坐在大厅中间那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管事。 这些人已经在这里有小半个月了,钱虽然给的足。但是掌柜的这心里总是莫名有些膈应的慌。 大抵是清粥小菜吃多了,突然给你上了大鱼大肉,肠胃有些消化不灵。 要掌柜的说,有那么多钱,直接在这里买个宅子住进去多好,干嘛要在这小客栈里面干耗着呢。 掌柜的琢磨着那些人的心思,摇了摇头。大概那些世家的想法,和普通百姓有些区别吧。 狄瑾跟着自家主子来这湖州半个月。说是来找人,但是主子安安稳稳的住在客栈里面,似乎一点找人的想法也没有。 狄瑾脾气虽好,也被这客栈附近明处暗处的目光弄得有些急躁了。 “阿瑾!”狄瑜拿着封信走了进来,倒是没注意到自己哥哥脸色上的不对,“族中传信过来了。” 狄瑾皱皱眉,接过信:“传信的人呢?” 他们这家主这把年纪,反而越发任性起来了。狄家事物那么多,竟是全然推给了那些长老们,奔着万事不理的念头就杀到了湖州。 到现在这架势反而是雷声大雨点小了。 “家主可醒了?”狄瑜做到了狄瑾身边,一把勾住了他脖子,“那人在外面等着见家主呢。我听他说那章小姐正到主家做客呢,说是在打听家主的行踪。” “我去把信给家主,你让他继续在外面带着吧。”狄瑾甩开狄瑜的胳膊,转身就向上面走去。 狄瑾算是注意到自家哥哥的神色有些不对了,也没多想,直接坐到了他的位置上面,端起了酒。 湖州这地方虽然不怎么样,但是这酒还是不错的。 狄瑾一上去就看见家主身边的狄思正小心的合上门退出来,心道不好,声音压低了些:“家主这是睡了?” “说是明天要早起出门,今天早早休息。”狄思笑眯眯的点点头,“家主说了,若是族内来信,便一律替他拒了。” “家主倒是明白。”狄瑾嘀咕了声,点头应了。 “还有一事。”狄思眯了眯眼,“去给那郭大人府上下个名敕,明天家主去府上拜访。” 狄瑾眼前一亮,这算是有动作了! 远山镇县衙那一餐算是宾主尽欢。尤其是许大人怀着怨愤的心情,一个人在那里闷头苦吃,连桌上他之前隐隐有些惦记的侯爷也忽略了。 雪娘子心情虽不好,但也好歹没垮下脸,抱着高承悦很是耐心的喂着饭,高夫人和丽娘说些什么也勉强应和着,倒是稍微让她忘记了傅邈的存在。 直到宴散了,雪娘子才晃过神,心情又低落了下来。 傅邈也不会骗人,既然说皇后娘娘有信给她,想必是真的有。但是什么时候给又是傅邈的事情了。她不想和傅邈耗着,但似乎又不得不耗下去。 这样想着,总让她的心情好不到哪里去。 眼下四人正慢悠悠的晃回家。雪娘子心里有事,脚步走得飞快。直到丽娘拉住她,她才回了神。 “我说,摆着个苦瓜脸干什么?”丽娘酒喝了不少,嘴里满是酒香,笑着贴近雪娘子,亲昵的蹭蹭她的脸,“长这么好看,笑笑才对得住自己的脸啊。嗯?” “丽,丽娘。”雪娘子结结巴巴的扶住丽娘,有些招架不住,“远山呢?我们不是一起出来的么?” “远山?他和你家亲戚在一块啊!”丽娘脸上有些委屈,“你走的那么快,我都要跟不上了。” “对不起。”雪娘子下意识的道了声歉,眉头皱起。 远山和傅邈怎么到一块去了。这些天也没见他俩说句话啊。 “不管他们了,男人的事情女人就不要掺和了。”丽娘身子软了软,“快,快扶住我,我要摔倒了!” 雪娘子也没多想,赶紧扶住了丽娘,即便还惦记着那边,也没办法脱身了。 希望傅邈不要乱说话才好。 她叹了口气,看着已经闭着眼睛昏昏欲睡的丽娘,小心的搀着往酒庄方向去了。 傅邈现在的脸有些发臭,他眼睁睁看着雪娘子消失在自己视线,却因为袖子被远山紧紧拽住动弹不得。 他瞪了眼看着醉醺醺坐在地上的远山,甩了甩自己的袖子:“放手。” “嗝~~~放什么放。人都走了。”远山慢悠悠站起来,打了个酒嗝,拖着他往一边的台阶那里去,人倒是清醒不少,“来来来,我们谈谈。”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傅邈语气平静,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没什么好谈的?好谈的事情多了,雪娘子啊。你啊,还比如······裴家?”远山突然一笑,目光中的锐利一闪而过,又恢复了之前的和气模样,“你看,能说的话不是很多的么,我这难得在镇上碰见个能说话的,好好聊聊么。” 傅邈一愣,仔细打量着远山,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看我干什么?”远山龇着一口白牙,一点醉态都没了,“倒是看不出来你这挺招小姑娘喜欢,不如支我几招?” “你究竟想说什么?”傅邈紧紧盯着远山的脸,“你知道乔乔的身份?” “乔乔乔乔,什么乔乔。”远山突然冷嗤了声,松了手,“这里只有雪娘子。我实话跟你说了吧,那裴璇还是挺适合你的,你也不是对她没有点情意。巴在这里干什么?还真想坐享齐人之福不成?” “······你和丽娘究竟是谁?”傅邈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哟,想杀我?你可别忘了丽娘可跟在雪娘子身边呢。”远山毫不在意,“你这要娶裴璇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小事。既然当了皇帝的好狗,又来找什么人间真情?雪娘子自然也有她的太平日子好过,你也是,那福宁宫那位也是,也别把自己的心思动在雪娘子身上。” 傅邈抿了抿嘴:“乔乔到这里是你们做的?” “都说了现在只有个雪娘子,别人都单独立户了,哪还有什么乔乔。”远山撇撇嘴,“虽然你这人在感情方面真的让人不齿,但是看在你救了边关那么多百姓的份上,我奉劝你还是好好的回去娶裴璇。重振你那侯府,也不算辜负那老女人的期望。趁着还来得及,说不定还能做一对神仙眷侣。” “你究竟是谁?”傅邈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心中满是惊怒,但是碍于那边情况不明的雪娘子,也无法动作。 “这几天就好好当你的亲戚,让你那在镇子外面受冻的奴才赶紧进来。这主子不地道,怎么受苦的是下面的奴才呢。”远山笑笑,也没回答他,自顾自的说着,“你们这当兵当久了,再聪明的这脑子是不是都少根弦啊?跟着手下称兄道弟,让他们颐指气使的,还真以为是感情真挚了?你那当娘的在家里整治是把好手,倒是没教你怎么对你手下啊?” 远山说着,见傅邈脸色不好,反而乐了:“哟,你做得,我就说不得了?” “······”傅邈深深的看了眼远山,转身大步离开。 “哎,别走啊。”远山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又笑了起来,“我这和你说了这么多,该提点的也提点了。你这有点脸的就赶紧离开吧。” 傅邈气急,用力推了他一下,算是挣开了他:“放手!” 远山跌了个趔趄,一下子坐到了地上,突然打了个嗝,眼睛眯了起来。 傅邈心觉不妙,正待反应,却猛的被他抱住了腿。 “哎呀哎呀,不成了不成了,脑袋晕。快送我回去吧。”远山不复之前的清醒,抱着傅邈的腿连声嚷道。 傅邈的脸是彻底阴了。 第23章 狄苾 狄思估摸着时间,准备进去叫家主起来了。进去后就发现,自家家主正歪在床上面色不善的翻着书呢。 狄思嘴角抽了抽,沉默了下,冷静的问道:“家主,起来了?” “哎~~~”狄苾眯着眼睛看清楚了那页的内容,重重的叹了口气,“思思啊,我昨儿做了个梦,今天看这《解梦》,说是不太好啊。” 狄思自然不会去问究竟狄苾究竟做了什么梦,只是微微一笑:“所以今天是不出去了么?毕竟已经下了帖子,不去也不太好。” “谁说不是呢?”狄苾小心的将《解梦》放在了自己的枕头下面,继续唉声叹气,“罢了,起吧。待会出去小心点便是了。” 狄思脸上的笑更殷勤了些,小心的扶着狄苾起了身:“您这身上挂了不少隐士高人开光的物件呢,都保佑着您了。” “思思真会说话。”狄苾脸色好了些,被服侍这穿好了衣服,正要洗脸的时候,突然一顿,“不成,我这还是焚香沐浴下。图个吉利。” “是,我让狄瑾下去准备。”狄思一点也不惊讶,“您先用膳吧。” “嗯。”狄苾抿嘴点点头,跑到塌上又去躺着了。 狄思见状,小心的退了出来,和过来看情况的狄瑾打了个照面。 “家主醒了?”狄瑾有些兴奋,他这算是在升平客栈坐了半个月牢,今儿个好不容易能出去放个风,只求家主不再出点幺蛾子。 “出去是出去。”狄思苦笑,把狄瑾往下面推了推,“先去提水过来,家主要沐浴了。” “不是吧。又是这一套啊······”狄瑾脸一苦,灰溜溜的下去了。 狄思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去取香案去了。 狄家这一代家主,除了名字女气一点,还有点小爱好,特别的相信那些子玄学,没少跑到山林野寺破道观求那老和尚老道士拿物件开光。 说这狄苾迷信吧,也不尽然。他一不拜佛,二不参禅,三不问道。除了笃信些风水,外人也看不出来他有这点喜好。 唯有身边的这些侍从,在经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适应之后,才对家主这种出门爱看黄历,随着带着《解梦》的行为勉强习惯。 狄苾焚香沐浴一磨蹭,差不多也快过了约定的时候。 要说着升平客栈离湖州府衙不过两条街,乘车过去倒也不晚。 没成想这上了车,狄苾又出了幺蛾子。 “思思啊,今儿说我不易往东走。”狄苾看着黄历,皱了皱眉,又是一叹。 狄思微微吸了口气,沉稳一笑:“您看我们现在快马出城门,绕个圈子,可成?” “是极是极。”狄苾眉头舒展,很是满意,算是放下了黄历。 狄思低声向外吩咐了几句,又把帘子合上了:“家主,这湖州您准备待几天?长老们的信虽是退回去了,但这下次来的,指不定就是人了。” “由他们去。”狄苾倚在塌上,又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一点都不在意狄家那边来人,“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我这次若找不来人,是不会走的。” “可家主,”狄思迟疑了下,“您这次就这么笃定会找到么?” 要说家主寻人也有小二十年了,这次倒是第一次这么大张旗鼓的出来。 “那是自然。”狄苾睨了他一眼,将视线投向那车顶,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解梦》可做不得假。” 狄思一愣,恭敬的垂下头,没有继续问了。 这湖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狄瑾驾车往城外饶,眼睛也不忘四处瞟。 说起来狄家远在江南,倒是和这种北方城市景致完全不同。虽然眼见着四处确实不富裕,但也品出了点风味。 狄瑾打了个呵欠,有种出来放风的畅快,正寻摸这不若待会请个假出来逛逛的时候,马车旁骑马经过的人倒是让他一愣。 这不是定远侯那姓许的小将军么?什么风把他吹到这里来了? 狄瑾饶有兴致的摸摸下巴,哼了几声。马鞭一扬,马车的速度又快了些。 与狄家住客栈不同,傅邈索性让莫言买了个小宅子住进去了。不过眼下这宅子里面也没旁人,傅邈和莫言年前就不在这里住着了,独独剩下心里忐忑不安,却因侯爷交代不得不留在这里的杜海。 杜海前些天往湖州府衙去了信,一时间也没有得到回复,现在湖州被狄家的到来闹得人仰马翻,反而对于他们这边没多关注。 “大哥。”许长宁下了马,看着早就等在门前的杜海,表情很是冷淡。 “哎,来了啊。路上走的可还顺畅?”杜海勉强挤出一点笑,迎了上去,“脚程倒是快。” “侯爷呢?”许长宁皱皱眉,拿下放在马上的包袱。 杜海一顿,脸上的笑也没了,整个人彻底萎靡了下来:“去远山镇了。” 许长宁沉默了下,拿着包袱往屋里走:“我知道了。” “老六,我看侯爷那脸色不好啊,难道我们真做错了?”杜海有些急,“若不是老夫人,我们说不定到现在都蒙在鼓里,不知道侯爷过来。侯爷莫不是怪我们了?” “怪如何,不怪又如何。“许长宁叹了口气,“当初你就不应该追过来。” “我不追过来哪成。”杜海挠挠脑袋,“侯爷总有需要我的时候。” 许长宁沉吟片刻,忽的又往外走去:“我先走了。” “欸?!老六,你去哪?!”杜海一愣,赶紧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马缰,“我和你一起去!” 许长宁翻身上马,敲敲杜海拉着马缰的手:“这里总要留个人。” 说着,抖了抖马缰,算是把杜海的手给抖下来了。 “你究竟去哪啊?”杜海吃痛,看着已经转身离开的许长宁,大喊了声。 “远山镇!”许长宁头也不回,马鞭一甩,马的速度加快了些。 这杜海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他来湖州,除了远山镇,还能去哪?许长宁摇摇头,想到远山镇的事情,心思有些飘远。 裴家在过完年之后,算是把分家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裴朗膝下不过两个女儿,之前在裴家还好,现在一分家,岂不是绝户了? 裴朝兄弟几个心疼弟弟,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解决的方法。 过继当然也可以,但是谁不心疼自家的孩子?若是真过继了,以后只能听自己儿子叫一声伯伯,那不是剜他们的心么。 在加上家里的夫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大家都默契的没提这个方法。 裴朗也是乖觉,早早说好,绝不会过继。 裴柳氏倒是觉得这个小叔子现在正当盛年,再娶一个也使得。 那晏家的老祖宗,不也六十多让那房里人怀了么? 她私下里和裴朝通了气,裴朝虽然有些心动,但是也觉着自己这弟弟估计也不会答应这事。 果不其然。 “我这人就是这命了,不要害了别的好女子了。”裴朗十分平静,“我对那些女人没兴趣。” “你这一去,我们在蜀中也鞭长莫及,你这身边没人照看,要是有点什么事情,我们也不能立时到场。这不是白白惹我们惦记么?即便不成亲,这房里还是要有个贴心人。”裴朝有些上火。 “贴心人?”裴朗突然一笑,“你这话可别给大嫂听见了。” 裴朝脸一僵,尴尬的咳了声,有些羞恼:“现在在说你的事情,莫要扯到我身上了!裴璇年纪也不小了,你也要为她考虑。” “我为她考虑得够多了,送她出门为了增长见识,不囿于闺阁。她倒是给我惹了那么大的麻烦回来。我夹在两个女儿中间,你要我心里怎么想?”裴朗抿了抿嘴,算是把心里的话说了,“我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家中族学还望大哥你寻几位好的老师过来。我现在也是明白了,自己确实不是教书的料子,平时对那些小崽子太好了些,倒是忘了严师出高徒一说了。” “这事你放心,”裴朝脸一肃,“我自当会好好收拾。” 裴朗满意点点头,觉着心里最后一点事情也没了,便轻声说了句:“我三日后便赴任了,还望以后莫言记挂。” “三日后?”裴朝一惊,“年没有过完你这么急着走干什么?为什么不早说,我们也好添置些东西。” “添置什么,我们既然已经分家,自然不能劳烦大嫂了。”裴朗摇摇头,“我自然不会薄待了自己,大可放心。” “不过话说回来。”裴朝狐疑的看了眼裴朗,“你倒是没告诉我们去了何处赴任。” “左不过是个小县城罢了。前面县丞老死任上,我使了点银子,算是补了缺。”裴朗对于自己行贿的行为一点也不脸红,十分坦然,“既是县丞,这裴璇以后嫁人虽是不好,但也决计差不到哪里去。” “你没告诉十七娘吧?”裴朝对于自己弟弟的性子摸得透透的,“她知道了,还不得和你闹起来。我可是听她和你嫂子说了,她倒是有些想你去上都郊外那寒山书院。” “她说了,我便得去么?”裴朗微微笑了笑,笑容很是温润,“她既是离了京,我自然让她今生都不得回上都一步!” “随便你,我是不掺和你教女的事情。”裴朝也不多追问,只想知道自家弟弟究竟在哪儿做那县丞。 既然是使了银子,且看在裴家的面上,应当是不错。裴朝倒也不是担心,只是单纯的好奇罢了。 “湖州,远山镇。”裴朗目光闪了闪,算是说了出来。 裴朝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你疯了?!” 第24章 开张 正月初十,雪娘子的铺子要开了。 镇上的人年都没过完就准备开店了。实际上镇上的生活远比那乡下来的无趣。这样比起来,似乎还是早些开门迎客比较好。 毕竟年没有过完,这镇上的人为了讨个好兆头,在这个时候都会适当让点利,东西买起来反而比平时还要便宜很多 那乡下的人也乖觉,到这时候,除了不能走的,都一窝蜂全涌到镇子上面来了。雪娘子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第一次觉得这远山镇下面的人着实不少。 今天天气还是很不错的,雪娘子看着左右店铺里面来来往往的人,再看自己店里那清淡的场景,瘪了瘪嘴,自己真要换行当了。 当然也不是说没有,毕竟这雪娘子俏生生的立在这里,有些闲汉为了多看几眼,也会特地跑过来点点粥来尝尝。 雪娘子一开始的时候还是很不适应的,但是后来发现,这看看,还真的只是看看,便也习惯了。偶尔对视上了,那些人还比她先脸红。久了,雪娘子也习惯了。 看了又不会少块肉,说起来那点脸面还没有钱踏实。况且有周老大在,他们也敢多说些什么。 也有些怀着孩子的孕妇会跑过来特地瞧瞧雪娘子,听说是前面药铺的林大夫的推荐,谁不想生个漂亮孩子呢。 远山送了个熟客出门,见粥铺生意清淡,探了个头进来:“你那亲戚呢?怎么不来帮忙?他那长相不错自然可以招徕一部分女客啊?好歹在你家吃你的住你的,也要出点力啊。一大老爷们,真不要脸。” 雪娘子脸有些黑,心里第一个出来的念头就是赞同,这让雪娘子吓了一跳。 这傅邈大概还真没接触过生意,带兵打仗他是个好手,但是到了做生意这边倒比雪娘子还放不开。 见雪娘子这抛头露面的,心里很是不悦,正到后面生闷气呢。雪娘子才不管他心里想什么呢,她要是不做生意,难道喝西北风么? 她毕竟是第一次离家出走,能记得带银票而不是重重的银两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是这远山镇毕竟没有湖州富裕,自己手上的银票数额太大,在这镇上花都花不出去。之前的散碎银两全拿来买着铺子了。她现在的来钱全指望这粥铺了。 她也不是不想赶傅邈走,但是他死乞白赖的留在这里,总不能让他餐风露宿吧?那镇子上面的人怎么看她? 傅邈手上也不是没有钱,但是奈何别人不收啊。雪娘子想到傅邈黑着脸回来的样子,心情稍微愉悦了些。 夫妻这么些年,倒是没见他这么吃瘪过。雪娘子有种莫名的优越感。 远山见她表情变化,心里也好笑,也没多问,转身就回去了。 “雪娘子,替我打份粥。”算是来了客人,冲着她喊了声,雪娘子回神,笑眯眯的应了声,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去了。 傅邈正在后面生闷气。他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现在他这身上从里到外全是雪娘子花钱置办的,身上的银票,还比不上一块砖头顶用。砖头好歹能够垫垫桌角,这银票引火都嫌少了。 傅邈环顾四周,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点一滴全是雪娘子置办下来的。竟然和自己没有丝毫的关联,想到这个,他皱了皱眉,心情又是有些低落。 但是他心里知道,他没有资格说任何话。他看的出来雪娘子比上都的时候要过得开心很多,现在的她并不是曾经那个满心满眼全是自己的那个侯夫人了。 想到这个,傅邈心里一酸。 隔壁那个裁缝铺的母女俩嘴碎嗓门大,自己没怎么出门就把镇子上面别人给自己的评价听全了。眼下自己身上这个“吃软饭”的称号估计是没跑了。 但是现在他似乎又不得不继续吃下去。他对隔壁酒庄的老板娘和伙计隐隐有些在意。 若雪娘子的身份不是那么复杂,只是简单收养的孤女,也许事情会简单的多。但是事实情况是,她是裴家的长女,她的存在牵扯了太多的事情。 更让他在意的是,到现在裴家在明面上并没有出面找雪娘子,上都雪娘子的身世被闹得沸沸扬扬,但是在上都外面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是知道了,不说出来。还是根本就无从得知,被瞒得密不透风? 傅邈皱眉,雪娘子比裴璇大了几岁,也不知她们的母亲是不是一人。 她的那个父亲······ “啪——!”一块湿布突然猛地从墙那头甩了过来,傅邈眼疾手快抓住了布,却被水溅了一身。 王简冷冷淡淡的站在梯子上,看着满脸不悦的傅邈,也不待他反应,直接开口:“我家娘子要你去前面帮雪娘子,别吃软饭。” 说完,便慢悠悠的爬了下去。 傅邈愣愣的捏住湿布,定睛一看,赫然是一块抹布。他脸一沉,想要把这抹布摔到地上,又咬牙忍住了。 傅邈狠狠磨了磨牙,捏着抹布去前面去了。 许大人算是准备收拾收拾回湖州了。这些日子他算是和高夫人杠上了,在这府里连吃带拿,连着高大人陪自家娘子走亲戚都舔着脸跟上去了。 年还没过完,许大人胖了不少,满脸红润的看的高夫人那叫个咬牙切齿。夹在两人中间的高大人倒是看着看着瘦了下来。 许大人这仔细一看,算是有了些曾经上都的风姿。于是他对于自己这种行为更加得意了些。 高大人仔细说起来还真拿这人没办法,毕竟自己以后的调任还掌在这许大人手里,想要留在这里,似乎还真只得指望他了。 许大人忙着和高夫人斗智斗勇,倒是对他的这种安于俗务的行为多了几分感受,也不复之前的那点子恨铁不成钢。 高夫人虽然嘴上说着不喜欢,但是对于自家夫君好容易来个关系不错的朋友还是很欢迎的,即便嘴里还在数落,但是还是整治了不少当地土仪给带上了。 许大人这要走了,算是想起来之前见到的侯爷了。他和那侯爷虽然都是为圣人办事,但是部门不同,之前也没什么交集。 说起来圣上前些年重武,那些武官也连带着受赏识,一个个自负自傲,口没遮拦,说话着实难听。要不是带兵打仗还看得过眼,保卫边关也靠他们,他们这些文官早就和那些人杠上了。 这定远侯虽然文韬武略,治军颇严,平时入朝时看着也不错,但是因为底下的那些人拖后腿,大家对他的印象都好不到哪里去。 这会子边关大捷,狄戎那边元气大伤,算来应该会有好些年的安生日子过了。傅邈倒是放了假,但是他手下那些还得找活干不是? 况且现在外面也定了,文官的地位也高了些,也犯不着去看那些武官的脸色。年前文武两边就在御前差点动了手。他这次出来,未尝没有躲灾的意思。 许大人哼哼了两声,背着手走了出去:“高恒,前些日子来吃饭的都是些什么人?” “哟,你临走了倒是想起来问了?”县令大人挑挑眉,有些惊讶,“不过是我家夫人的好友,远山镇上的那些商户罢了。怎么,有事?” 许大人掏出袋银子扔到了他面前桌上:“这些人为了把你留下,也是舍得钱。不过你不是说我是你那好友?你莫不是骗我的吧?” 高县令几不可见的皱皱眉,脸上的凝重一闪而过,随即挂上了笑模样:“哎呦,指不定是我哪次说漏嘴了。那丽娘家开酒庄的,喝酒误事,喝酒误事。你若不要,我便帮你还回去。” 说着,高县令便伸手要拿那袋银子。却猛地被许大人按住了手:“别,我想去那酒庄看看。” “诶!?”高县令故作惊讶,“你这是······” 许大人轻咳了声:“那家酒还不错,看着带点回湖州。” 高县令了然,点点头,扬声把修存叫了进来:“修存,带着许先生去丽娘那地方打点酒。让她便宜点。” “哎!好的。”修存一个冬天胖了不少,看起来圆乎乎的,说着便要带着许大人走了。 许大人看看修存的脸,在看看高县令虽然瘦了不少,但仍然圆润的脸,不由得暗暗摇了摇头。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他叹了口气,背着手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高县令紧紧看着许大人的背影,脸上不复之前的和气,眼里满是锐利。 “丽娘,远山······”他嘀咕了几声,有些挫败的挠了挠脑袋,“哎哟,这可怎生是好啊。” 他身上的气势一弱,十分委屈的撇撇嘴,把案前的公文一推,准备去陪小儿子玩玩,纾解下心情去了。 远山镇外。 “阿嚏!”莫言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他坐在火堆前眼前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侯爷啊侯爷,你究竟什么时候让我进去啊。 第25章 到来 丽娘酒庄所在的那条街着实热闹,许大人跌跌撞撞跟着走了一路,差点跟丢了前面的修存。 “哎哟,哎哟,今儿人怎么这么多啊。”许大人身上穿着夹袄,一路走来出了一身的汗,他一把拉住前面走的飞快的修存,有些气喘吁吁。 “您说什么?!”人太多了,修存也没听清,大着嗓子回话,拖着许大人一路往前。 等到了酒庄,许大人这衣裳看上去凌乱了不少,他理了理衣裳,抬头看看那酒庄,正要开口,就见旁边出来个熟人。 正是今儿自己要找的侯爷。 他刚要开始喊,就见瞧见傅邈的一身打扮,那话在嘴巴里面绕了圈,又活生生吞进去了。 “您慢走。”傅邈也不是表现得多热情,搀着一老太太出了铺子,冷淡却仔细的叮嘱了声。 那老太太脸上那褶子都笑得堆到一起了,被这年轻后生这么一扶,心里也爽快不少。 她笑呵呵的点点头,便往街那边去了。傅邈瞧着那方向,在门前站了会,下意识往酒庄瞟了眼,正好和许大人撞上了眼神。 傅邈慌乱了一秒,随即平静了下来,矜持的点点头:“许老爷。” 许大人莫名觉得心一虚,呵呵笑了起来:“傅,傅公子。” “叫我傅邈便是了。”傅邈不欲多言,转身就要回铺子。 他来这湖州全是私事,也不想和这个来出公差的徐泾扯上联系。 皇上盼他做孤臣,他自然不会带累这许大人。傅邈进去了,留下有些呆滞的许大人站在外面。 “许先生?怎么不进去?”修存早就进了酒庄,见后面许大人半天没跟上,有些疑惑的又走了出来,“您来瞧瞧酒,丽娘家的酒最近销得不错,再迟了估计就没了。” 许大人顿了顿,咳了声:“我这肚子突然觉着有些饿。不若你帮我去选了酒,我到隔壁粥铺里面稍稍垫垫肚子。” “诶?”修存眨眨眼,不是前不久刚用过膳么?不过眼前这人毕竟是老爷的好朋友,修存乖乖点点头,“成,我帮您挑上几样好酒!” 说着他就要去找远山,却不料许大人一下子抓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情么?”远山疑惑,看着面上露出一点尴尬的许大人。 “你,你给点钱我。”许大人话没说完脸就红了。 修存眨眨眼,理解的笑了起来,从怀里掏了掏,往许大人手上塞了放了几枚铜板:“许先生是好人,这次我请你好了,雪娘子家的粥很好喝的。” 许大人深深的看了修存良久,忽而轻声一笑,捏住了手上的钱:“知道了,我承你这次情。” 修存笑眯眯的点点头,也不多留,进去抢酒去了。 许大人摩擦了几下手里的钱,心思转了转,抬脚就往粥铺里面走。 粥铺里面生意不咸不淡,傅邈一出来倒是多了不少女客,这会他正忙着送粥呢。 许大人一下子挡在了他面前:“傅邈,我有些事,想你和谈谈。” 傅邈一愣,拿着托盘的手下意识的捏紧了些:“我想,我们似乎没有什么好谈的。”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来湖州么?”许大人的眼睛里面充满探寻,“那一位······” “不,我不好奇。”傅邈猛的打断了他的话,转过身去,“您如果是来喝粥的,我欢迎。别的,就恕我不奉陪了。” 他俩这么站了一会,这粥铺人全好奇的看过来了。 雪娘子掀起帘子从后面走了出来,看着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许大人,挑了挑眉。 她上次回来抽空问了傅邈一句,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了这许大人的身份。 这许家世代忠良,实乃纯臣。这许大人家的侄女正是那尊贵的贵妃娘娘,她对着徐泾还真没什么好感。 这皇帝下面可就一个儿子,还是那贵妃娘娘生的,也算是地位稳固。 雪娘子轻易不会讨厌一个人,但这贵妃娘娘是头一个。 天天送大皇子到皇后娘娘那里请安,戳心窝子的,也估计就贵妃干得出来了。关键是面子功夫还做得不错,外人盛赞这大皇子纯孝,尊敬嫡母。给大皇子赚足了名声。反倒是皇后那避而不见的举动,让大家多有诟病。 这种踩着别人博出位的事情,也就贵妃干得出来了。 其实大家也不想想,这家里有庶子庶女的,哪个嫡母会喜欢? 这日日请安的,看谁谁都烦啊。 端木燕是懒得计较,或者根本不想理。也不管外面是怎么说她恶毒的。她现在占着皇后的位子,她不认这大皇子,这大皇子日后荣登大宝就难以名正言顺。 即便这外家表现得忠厚老实,但是看那贵妃的表现,还真的喜欢不起来。 大皇子毕竟是许家的外孙,为了大皇子的未来,为了许家的锦绣前程,这再和善的人家也得变一变不是? 雪娘子抿了抿嘴,客套也客套不起来,端着粥给等着的人送过去。提醒了傅邈一声:“愣着干什么?客人还等着呢。” “嗯。”傅邈点点头,面色如常的继续去送粥去了。 许大人皱眉,仔细打量了下雪娘子,有些迟疑:“你是······” “客人,要是喝粥就先坐着,今天忙,没有功夫和您叙旧了。”雪娘子笑了笑,点了点头,也离开不去搭理这许大人了。 许大人狐疑的看了看雪娘子,冷哼了声,竟是找地方坐下了,他今儿还真就在这里耗上了!雪娘子收好钱,下意识的看了傅邈一眼,抿了抿嘴。 傅邈不能再待下去了。她是贱皮子不错,还想着鸳梦重温也不假,但是不是现在,也不是这个时候。 雪娘子皱皱眉,正想着待会怎么开口,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她定睛一看,发现莫言气喘吁吁抱着一大包袱出现在她面前。 “哎哟,哎哟,累死我了。”莫言喘了几口气,抬头疑惑的看了看这铺子,终于有种到了目的地的欣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的胳膊被搀着了。他一愣,抬头,就看见自家夫人正温温柔柔的站在他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呢! “夫、夫、夫······”他激动的说不出话来,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来。 “好了,累了吧,先进去。”雪娘子自然没让他叫出来,手略略扶了扶便放开了,“我带你先到后面歇息会,等气喘匀了再说。” 莫言这样张嘴,冷不丁的看见了后面傅邈那冷冰冰的眼神,他浑身一颤,有些畏缩的低下头,咬牙跟着夫人往后面去了。 傅邈正要开口,就被外面冷冷淡淡的声音打断了:“主子。” 他浑身一凛,向外看去。发现许长宁正牵着马站在外面。估计刚才的骚动就是马匹引起的。 看见许长宁,他心里有了底,这莫言估计也是眼前这人带过来的。 “许长宁,你可真是好本事!”傅邈咬牙,心里蹿过无数情绪,面上越发阴沉。 许长宁沉默了下,微微低下头:“不敢。” 许大人倒是没想到今天还能看到这场戏。他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的笑了起来。 外面人那么多,再这么站着估计全看过来了。雪娘子安置好莫言,走出来看着这两人,见外面的人似乎聚起来了,心里不悦:“傅邈,你别在这里了。既然莫言来了,你该走了。” 莫言的到来还真是解决了她的问题,她现在也该硬下心肠开始赶人了。 许长宁似乎也真不知道看脸色,也在外面不紧不慢的说了声:“主子,该回了。” 连着在粥铺几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客人,也犹犹豫豫的把视线放在了傅邈身上。 这喝粥还带着看戏呢,也不亏。 一时间,粥铺里面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起来,大家都在等着傅邈的回答。 福宁宫。 皇后娘娘最近开始称病不出了。 这端木燕也确实是病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晚上被子没盖好,偶感风寒罢了。 皇上想让那太医进来看看,给端木燕拒了,转手下了口谕,让将军府的人送相熟的大夫进来给自己诊病。 摆明的不信任那皇帝,直接下了皇上脸子。 皇上也没多生气,反而心里还松了口气,至少还愿意让人看不是。 他和端木燕磨了这么些年,脾气反而是越来越好了。他仔细听着底下侍卫的消息,眉间微微舒展。 端木燕倒是心情不错,前些日子那许令萱想开花会请自己去坐坐呢。 这天气又是刮风又是下雪的。她是不惜得出去,不过这上都文官家出来的贵女脑子大抵是少根筋的。越是冬天,就要出去踏雪赏梅,吟诗作对。 真真是不怕冷。 她是不懂大冬天不窝在寝殿里猫冬,跑出去受那个冻干什么。也不想给许令萱这个面子,索性直接冻了一晚上,算是让自己病了。 “何苦要折磨自己呢?小姐。”平秋眼里有些轻愁,“不愿出去便不出去吧。” “她那叔叔去了湖州,我这还是得忌惮一二。”端木燕脸颊发红,看着下面恭敬跪着的大夫,冷笑了声,“说吧,我哥让你带了什么消息来了。” 第26章 喜欢不喜欢 这世人现在提起端木氏,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端木皇后,其次便是曾经那威名赫赫的端木将军府。 殊不知,往前追三代,还有一显赫的端木世家。不过那端木家弃文从武投了皇帝这边,反而之前的那世家威名不再提起了。 端木将军早逝,只余一子一女,现在虽是皇后岳家,却在朝上没什么名声,比起许家,算是低调得多。 端木将军威名赫赫,使得一手好□□,可惜儿子不是习武的材料。虽是逼着学了些武艺,但是却并不顶大用。 端木燕目光冷清,看着下面恭敬跪着的大夫:“既是你来了,想必哥哥那边必然是有事了。说吧。” 来人沉默了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主子说了,希望小姐大局为重,莫要使些小孩子脾气。忍过这一时,自是海阔天空。” “海阔天空?说的轻巧。”端木燕脸上满是潮红,冷哼了声,“我现在是剪了翅的鸟,忍了这一时,以后估计也飞不高了。也是没什么能耐,倒是成了他局里的棋子。大局大局,这两个字说了这么些年,他何曾顾及过我的感受?” “······主子的心思难测,但是属下知道,他心里是有你的。”底下人沉默了下,还是缓声劝到,“这世间男子皆薄情,那皇帝对小姐您即便有情,也抵不过您这三番两次的冷脸。您不若稍微软和点,以后过得也好些。那许贵妃用度奢靡,行事铺张,不正是仗着有那大皇子么?小姐你······” “闭嘴。”端木燕突然一阵烦躁,随手抓过床上的玉枕,直接砸到了那人头上。 那人闷哼了声,整个身子彻底福了下去:“主子说了,之前将那定远侯夫人送走,已是他的底线,您且莫要再犯傻。您答应的事情,自当完成,不然,就要使些手段了。” “好了,平春。”平秋见端木燕神色不对,忙忙止住了他的话头,“小姐心里自然有底,用不着你来说!赶紧将头上的血擦擦,滚回去吧。” 端木燕闭了闭眼,不再去看下面的平春,嗤了一声:“滚吧。” 平春沉默着磕了个头,小心的到偏殿去处理自己的伤口去了。他知道,今儿这话,小姐也是听进去了。不然也不会这么恼怒。 这样就够了,平春平淡无奇的脸上划过一丝笑意,整个人生动不少。 平秋小心的看着端木燕的脸色,有些迟疑:“小姐,平春说的话不中听,您别往心里去。” “不往心里去?”端木燕神情疲惫,觉得自己的脑袋又昏沉了不少,“他这话就是让我往心里去呢。你先下去吧。送他出去的时候记得照看声,免得那伤惹了猜疑。” 平秋的心软了软,声音温柔了些:“成,我这便过去。有几个小宫女在外面守着,您不舒服了便叫一声。” 端木燕已经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平秋静静看了她一会,便悄声退了下去。 端木燕缓缓睁开眼,神色怔忪,目光没有焦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话分两头,说到雪娘子这边。 这傅邈的热闹许大人终究还是没看上,看到一半就被冒冒失失闯进来的修存给打断了气氛。 傅邈也是个脸皮厚的,沉默了下直接转身回了后院,根本没给大家看下去的机会。 傅邈这一走,雪娘子莫名松了口气,看看进来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修存,柔声道:“可是来找许先生的?” “恩恩。”修存点点头,脸红了红,“雪娘子,这粥是我请许先生的,还请实惠些。” 雪娘子看了看耳根突然泛红的许大人,笑了笑:“许先生还没点呢。今天我有些私事要处理,估计做不了了。” “啊?哦,好吧。”修存微微惊讶,但也没多失望,转脸看向许大人,“先生,我们就先回去吧,想吃的话明天我一大早就给您来买!” 许大人尴尬的咳了声,一时间找不到什么理由留下来了。瞪了修存一眼,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只得拂袖而去。 雪娘子对着修存笑笑,转而给在粥铺的一一道了歉,算是把这门给关了。 她轻飘飘的看了站在那跟柱子一样的许长宁一眼:“到后面去吧。” 说完,便直接掀起帘子,往后面去看情况去了。 一到后面就见莫言老老实实的在傅邈面前跪着呢。雪娘子皱皱眉,倒也没出声劝阻,只问道:“小姐的信呢?” 傅邈身子一僵,莫名有些不敢看雪娘子。 莫言疑惑的抬起头看了傅邈一眼,又老老实实的低下头不去看他。 雪娘子一见莫言那样子就明白过来了,对着傅邈一伸手:“拿过来。” “乔乔······”傅邈目光里面满是恳求。 “给我!”雪娘子眼睛一瞪,声音大了些。 傅邈抿了抿唇,转过脸去不准备继续看她。 雪娘子一下子被气笑了,环顾四周,目光正好撞上刚进来的许长宁,眉毛一竖:“既然莫言都跪了,那这许长宁也得给我跪下!” 许长宁沉默了下,一撩下摆,十分干脆的跪下了。 莫言有些惊疑,抬头看了眼雪娘子,又老老实实的把头低下来了。心里倒是在嘀咕,这夫人怎么变了不少啊,看起来似乎是硬气了些。 “既然莫言都过来了,给我!”雪娘子深吸一口气,把手直直伸到了傅邈面前,“言而有信!给我!” “这信不能给你,”傅邈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惶惑,“给你你该赶我走了。” “你就不该留下。”雪娘子突然一笑,“傅邈,你还没看明白么?我和你已经和离了。和你没关系了!这和离书那上边是承认的!我早就不是你夫人了。” “乔乔,我,不,我并没有答应,这不可能成的。”傅邈摇摇头,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赖在这里了。 “我说了不要叫我乔乔!”雪娘子一下子就火了,不知从哪里鼓起的勇气,一巴掌扇到了傅邈脸上,“我不是乔乔!” 那巴掌声清脆极了,屋子里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莫言浑身颤了颤,紧紧伏在了地上,是彻底不敢抬头看上面了。 许长宁背挺得直直的,紧紧盯着乔奈儿的手,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下了。 雪娘子扇完巴掌大概也有些后怕,退了几步,把还颤抖着的手背到了身后,喘了口粗气:“那叫乔乔的,是我那养父早死的女儿!不是我!” 傅邈默默的捂住自己的脸,紧紧看着雪娘子,有些痛苦:“乔······不,雪娘子。” 雪娘子又冷静了些,算是站直了:“我不会道歉的,你欠我太多,这一巴掌算轻的了。把信给我,你赶紧走吧。” “夫人······”傅邈目光里面满是乞求,“我不回上都了,就在这里陪你好不好?我再也不会去见裴璇,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雪娘子咬住唇,转过头不去看傅邈的脸,声音又凛冽了些:“把信给我!” “侯爷,您还是把信给雪娘子,同我回去吧。”许长宁突然开了口,“您心知肚明,您所说的,是不可能实现的。您若是归隐了,那边关那么多将士又该何去何从?这是雪娘子的意思,您又何苦强求。” 傅邈眼神转冷,看着一脸执拗,苦心劝谏的许长宁,脸上满是阴鸷:“是不是我对你们太好,好到让你们忘了规矩?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到我面前说这话?” 许长宁一愣,随即脸上发白,嘴唇动了动,半晌发不出声音来。他浑身僵硬的伏倒在了地上,不再开口。 雪娘子满眼讥诮的看着这一幕,却一点快意也感受不出来。傅邈这厢是明白了,但是明白得太迟了。 傅邈现在的举动还没刚才她给傅邈那一巴掌来的让她开心。 “夫人。”傅邈顿了顿,换了个称呼,“我知道之前的一切一切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便是百般辩驳,但是错了就是错了。我不求原谅,但求你给我一个留在你身边的机会。”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这个。傅邈。”雪娘子摇了摇头,“现在的你不适合待在这个远山镇。你不习惯这里的一切,即便你努力想要适应,可还是不喜欢。我过得很开心,但是你却高兴不到哪里去。我不是瞎子,你讨厌隔壁娇娇和她娘有些粗俗的对话,讨厌在粥铺迎来送往,也讨厌丽娘时不时喝醉酒的样子。你可能觉得这个很低俗,但是我很喜欢。我若是真让你留在这里了,下一步是不是想办法再把我带回上都了?我现在有了我自己的家,但是这个家里面,没有你的位置。” “也许你很愧疚,你很不安,可这真的是出于你的喜欢么?你来找我,也许只是让你的心里少了些负担,可这也不是喜欢。我之前没说,不代表我没有看到。”雪娘子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搞清楚喜欢不喜欢这件事情了,再来同我说吧。” “不是,我喜欢你啊!我真的喜欢你啊!”傅邈有些痛苦的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眼圈已经红了。 第27章 画 傅邈到最后还是走了。 并非是他不想留下,而是许长宁拿出了皇帝的暗诏。他留不得了。 雪娘子看着外面正一脸乐呵忙前忙后的莫言,眼神里面满是复杂。她有些看不懂上都的那些人了,究竟曾经自己所相处的人,所经历的事,真的是真的么? 她揉了揉头,很是有些疲惫。 这许长宁早不拿迟不拿,偏偏到了傅邈表明心迹的时候拿出来,他那葫芦里面究竟卖的什么药? 雪娘子有些看不懂了。 “主子。可是累了?去后面休息下吧。这里有我。”莫言有些担忧的看着雪娘子,劝她还是去后面好生休息。 “嗯。”雪娘子点点头,微微一笑,“麻烦你了。” “主子您别客气。”莫言有些手足无措,“你是我主子,伺候您是应该的。” “应该的?”雪娘子轻轻哼了声,“也就你觉得是应该的。” 想她从区区丫鬟做到了定远侯夫人的位置,估计给那上都的丫鬟们心里都留了个念想。对于自己这个主子虽然说不上怠慢,但是尊敬是没有多少的。 那老夫人觉着自己要立起来,对这件事情万事不管的。那丫鬟欺负自己是欺负不到,唯独苦了跟在自己身边的莫言。 莫言笑呵呵的,倒也不以为忤。等到当了傅邈书房的管事,把之前欺负过他的一一都收拾回去。 看上去竟是比雪娘子还要出息不少。 虽然有些犹豫,但是雪娘子还是把莫言留了下来。 莫言也知道避嫌,在那离粥铺不远的地方租了个房子,算是落了脚。只每天早早过来帮着雪娘子卖卖粥。 有了莫言,雪娘子松快不少。反而越发抑制不住去想之前的事情了。 傅邈瞒了她不少事,在这些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她和傅邈是不可能走近的。 雪娘子起身去了后院,小心展开了一幅画。 傅邈终究是把这所谓的“信”给了自己。她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其实这信还真在莫言身上。只是傅邈没有告诉莫言罢了。 不过这傅邈还是骗了她,这哪是信啊,明明是一幅画。 画的也不是别人,正是那皇后娘娘。雪娘子小心的摸摸画上的人,有些疑惑,这皇后难道是希望她睹画思人不成? 这画也不陌生,她没嫁给傅邈之前好歹在皇宫待了一两年年,这画分明当时还没闹掰的皇帝画给皇后的。 这画保存得极好,上面的人看着很是鲜活。看的出来之前的人很是珍惜它。 那画上的皇后巧笑嫣然,眉眼间全是意气风发。这才是她熟悉的小姐,而不是在那个福宁宫内看淡世事,过一天算一天的皇后娘娘。 雪娘子闭了闭眼,有些不敢看下去了。 后来皇后娘娘搬到福宁宫的时候把原来的物件都烧了,倒是没想到把这画留下来了。这是不是说明,在她心里还惦记着那个人? 雪娘子不敢想,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她咬咬唇,莫名有些不安。皇后这么做,总觉着会发生点什么啊。 雪娘子打量了下画,实在是没看出什么名堂,又慢慢的收起来了。她深深皱眉,心里无数的念头涌现,却只能暗暗把那些念头压下去。 她现在只想过她的太平日子,说她懦弱也好,自私也罢,上都的事情她是不想掺和进去了。 只盼,只盼那边的事情不要到万不能收拾的时候啊。雪娘子叹息着掩住脸,一时间神色莫名。 “雪娘子,雪娘子?”那院墙处又传来王夫人的小声呼唤声。 雪娘子一愣,收拾起情绪,放好画,推开了窗子:“怎么了,怎么了?” 她的脸上带上一点笑不复刚才的凝重。 “今儿可有事,我有些事,想向你打听打听。”王夫人脸上有些尴尬,搓了搓手。 这徐长宁出现,怎么可能不激起点水花?王夫人这些天就没怎么睡好,实在是熬不住,终于来找这雪娘子了。 这事情未免太凑巧了些,巧合得让王夫人都不敢相信。 雪娘子笑了笑,冲她招了招手:“成,您先过来吧。在那站着也不安全。下来再说吧。” “没事,我这老头子在下面扶着呢。我这就下去找你。”王夫人心里松了口气,麻利的爬下了梯子,看样子是过来了。 雪娘子也没去前面迎,只开了门等她过来。 没一会王夫人就过来了,见了雪娘子莫名有些忐忑,笑容也带了些不自然。 她也不是个傻的,雪娘子那亲戚是徐长宁的主子,那雪娘子这身份又怎么说?倒是没想到家里那老东西捡了个大人物回来。 “您放轻松些。”雪娘子苦笑,心里有些厌烦那次徐长宁的出现了。 “哎,哎。我也是问问,娇娇都不让我过来的。但是我这心啊,总是惦记着些东西。”王夫人叹了口气,“这徐长宁究竟是什么身份?我之前也没问,就怕问了就硬不下那个赶他走的心肠了。他若是位高权重,那身份,应该不会为难我们娇娇吧?” 王夫人的脸上满是惆怅和对于自己女儿的担心。雪娘子心里微微有些羡慕,伸手捏捏王夫人的手,语气笃定:“您就放心吧,他那些大哥们不会让他做出这事的。” 再和这王娇娇有牵扯,在他们眼里就是自毁前程的事情了。自然不会吝惜于那些担心,主动拦住徐长宁。 想到这个,雪娘子有些嘲讽的笑笑。 这徐长宁在某些方面倒是和傅邈同病相怜,但是他心里竟然一丝反省也无么?真是不值得同情。 “不过是个下人罢了。”雪娘子语气里面带上点嘲讽,“说起来也没什么身份。”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王夫人也不辨真假,只是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反倒是有些怜惜的反手握住了雪娘子的手:“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个养尊处优的,看样子也是受了苦的。你且在这里安心住着吧。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也不必在意。你既是在这儿立了户,住在我家隔壁,这也是缘分不是?” 雪娘子心里一动,看着王夫人关切的眼神,眼里突然一酸,一下子扑进了她怀里,紧紧的抱住了她。 到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这王夫人来这里一半是为了娇娇,一半估计也是为了她吧。 王夫人一愣,反手抱住了她,摸摸她的头发:“原来乐呵呵的不是挺好么?别愁眉苦脸了,啊?” 雪娘子埋在她怀里半晌无语,良久,轻轻的嗯了一声。 门外。丽娘慢悠悠的摇着扇子,抬头望天,目光有些悠远。 “倒是给你抢了先,呵······” 丽娘早就想过来安慰安慰着雪娘子,一个不查倒是给这王夫人捷足先登了。 不过她也没多生气,她不适合母亲这个角色,安慰起人来说不定还不如这王夫人的效果。 只是这心里,微微有些嫉妒罢了。 丽娘笑着摇摇头,听了听里面的声响,慢悠悠的离开了。 这远山镇太平日子不久了,能享受会,是一会吧。 丽娘听着前面莫言元气十足招揽客人的声音,顿时觉得心里热闹了不少。 “还好吧?”她从这粥铺一晃出来,就被王娇娇和远山给堵住了。 “能不好么?”丽娘笑了声,伸手捏捏娇娇的脸,“只盼你以后别吃醋才好呢。” “哟,这话怎么听起来酸酸的啊。”王娇娇心里稍定,眼珠子转了转,倒是把这话怼了回去。 丽娘完全没有入她的套,笑眯眯的点点头:“可不是,雪娘子那娇娇软软的,抱着可舒服呢。” “嘁。”王娇娇撇撇嘴,听了那话直接回去了。 只留远山还满脸探寻的看着丽娘。 丽娘也不恼,龇牙笑了笑:“怎么,要不要为娘抱抱?” “得了吧。”远山耸耸肩,拉着丽娘回去了,“你也别惦记了,赶紧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能怎么办?”丽娘气定神闲,顺着远山的力道往回走,“都躲了这么久了,不差这一会两会的,找到了便找到了。我又不惧他。” 远山被这话弄笑了:“我倒是要看看,等你见到了,是不是还这般说。” 丽娘顿了顿,突然神秘一笑:“······你猜?” 说到远山县衙那边。 许大人算是给送走了。临走时还顺走了那商户合伙给高县令买的骡子。 不过高大人倒是不在意,这许大人算是徇私了一回,给了个准话,只要他还有些实权,高恒他不贪赃枉法,这远山县令就是他的。 不过衙门可不能像之前那么着了。找着那地痞当衙役,也不是个事情。这次回了湖州,得早日把那县丞,县尉给置办齐了。 高县令嘴上答应的爽快,但是实际上并不以为然。 这远山镇比清水衙门还清水,来这就是找罪受,下面的民众早就被他这个好脾气的惯坏了。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不服管,哪里会那么容易就置办好呢? 他这光杆司令当久了,来了人反而会不习惯。他是巴不得上面选不好人呢。 高县令一边应和着,但也没多把这事情放在心上。直到收了那郭大人传来的调令才傻了眼。 他们这远山镇,马上就要有县丞啦! 高县令瞅瞅这人名,哟,敢情还是个熟人。 第28章 自私 即便裴朝知道了裴朗要去的地方,但是木已成舟已经晚了。 且不提裴朗要去远山镇给裴朝多大的冲击力,就说那裴璇,听到这事情整个人都要疯了。 她还满打满算的准备让裴朗去那寒山书院呢,结果到了那她连名字都没有听过的地方,她只觉一阵绝望。 而且这件事情是裴三偷偷告诉她的,若是他不说,估计到走了,裴璇都能蒙在鼓里。 更重要的是,即便裴三告诉自己,这事情也晚了。还没等她想出什么法子,裴朗已经命令她动身了。 她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的丫鬟已经私下里面把要整理的衣服全整理出来了。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和我乖乖去远山镇,要么,就在这锦城找户人家嫁了。”裴朗面对她的质问冷冰冰的回道,“明天就要动身了,我劝你还是休息好些。” “我便是嫁了,又能嫁怎样的人家?”裴璇双眼含泪,“我是世家女,也嫁不得世家当个当家太太。那傅邈如何不好?你倒是一心想着你那失散多年的十六娘,那你去找她回来啊!你何苦拿我出气?我的幸福呢?随便嫁给个锦城的穷酸秀才,还是去那穷乡僻壤给那地主当老婆?” “我和你磨了大半年,倒是让你这根筋越发犟了。”裴朗平静的看着她,“我裴朗从来就是个自私的人。你口口声声说我对不住你,我哪里对不住你?我先是被你和那几个兔崽子撺掇,说那傅邈和他那夫人关系不佳,你俩两情相悦。我便是觉得对那夫人愧疚,舍了我这裴朗的脸面,也让你嫁了。因为你说你要你的幸福。结果到头来竟是一场空,你嫁不成,他不愿娶,我失了女儿和脸面,这真是我自私的报应。” “我便是养条狗,偶尔还会对我摇摇尾巴,知道对我好些。倒是你,我这是养不熟的意思么?”裴朗冷嗤一声,索性把话撂开了,“明天我就要走了,这时候也把话和你说清楚。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思,不是么?” “是你欠我的!”裴璇眼睛通红,那泪不知什么时候收了回去,她笑了声,“你以为你是真的对我好,无愧于心么?你不过是补偿我罢了,你害我从小没了娘,这都是你应该做的。” “这话是谁对你说的?”裴朗也没生气,“我确实是杀了你娘,那又怎样?” “真应当让那锦城百姓过来看看,这乐善好施的裴家六爷竟然是杀人凶手,还做出这样一副嘴脸!”裴璇脸上满是嘲讽,那些伤人的话竟是想也不想的说了出来。 “那你便让人来吧。”裴朗突然笑了笑,目光里面满是了然,“你若真的是爱着那早死的女人,早应该在知道的时候就把我这个嘴脸暴露出来。不过身为杀人凶手的女儿,即便出身裴家,也没有好的人家愿意娶你了,对不对?裴璇,你真是我的女儿,我和你真是一个比一个的自私,不是么?” “闭嘴!”裴璇突然涨红了脸,“不要再说了。你若是没杀我娘,我说不定不会到这个地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嫉妒身边那些个哥哥?!他们一个个都有娘亲,唯独我没有。都是因为你!你说你关心我,爱护我,那我为什么还会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我不要说什么?”裴朗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你啊,这么大了,竟是没有丝毫长进。你若是恨我,应当以后站得比我高,权利比我大,即便有我这个杀人的爹,别人也不敢轻易置喙于你。你现在对我乱吼乱叫,除了让我觉得你更不可救以外,还能带来什么改变呢?” “够了!”在外面听墙脚听到现在的裴朝终于忍不住了,带着自家二弟杀了进来,“不要再说了。” 裴璇明显没想到自家的几个大伯竟然站在外面,心不由颤了颤,正要开口,就被裴望随意的一眼看得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裴望在裴家管刑罚的,为人冷峻,娶的妻子正是锦城有名镖局的独女,这次来也是准备和裴朗商量下护送他去那远山的事情的。 倒是没想到听到这话。 当初果然就不应让你生下来。裴望的眼神越发冷淡,心里也闪过一丝杀意。 裴朗看着大哥二哥的到来,挑了挑眉,微微一笑:“你们怎么过来了?都这么晚了。” 看样子竟是准备丝毫不提刚才父女之间的冲突。 “我不过来,不过来还能看见这一幕么?”裴朝气急,瞪了裴璇一眼,“我今天也算是看明白了,裴家养了这么久,竟是养出条白眼狼了!老六,你也别把她带走了,要么让她去家庙带着,要么边嫁了罢了!” “不要!”裴璇大着胆子开口,因为关乎自己的事情,所以格外有底气,“我不过是想问明我母亲的死因,讨个公道罢了!” 你们是他的哥哥,自然说话站在他这边。 “公道?你竟然找我要公道?真是笑话!”裴朝的脑袋简直要炸了,要是他今天不过来,是不是就不会知道原来老六和这个十七娘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 要是真的跟着去了远山镇,一个不顺,岂不是要弑父?他觉着这裴璇还真的能干出这个事情来。 “好了,裴璇,你先下去,明天辰时,我在裴家那正门口等你。你若来,我不会多说什么。你若不来,我便嘱托你婶子给你找个人家嫁了。”裴朗突然开口,让裴璇不要在这里待着了。 裴璇微微一愣,转身便走。 到这个时候撕破脸了,竟是半分情面也无了。 “老六!你!”裴朝跳脚,只觉眼前发黑,“为了你那安全,你也不能把这裴璇带过去!” “若她是男儿身,手狠心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未尝不是个枭雄人物。怪只怪她托生了个女儿家。勉强也算是我欠她的吧。”裴朗神色舒缓,“我养她这么久,自然知道她那点心思,放心,不会伤到自己的。若我真栽到他手里,只怪我技不如人。” “至于别的,大哥你就别多说了。我不会答应的。”裴朗微微一笑,转向自家二哥,“二哥明天就拜托你了。” 裴望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良久,点了点头,稍微嗯了声,便拖着还要说些什么的裴朝往外走。 裴朝那声音隔老远仍然能够听见。 裴朗脸上那笑一瞬间就没了。他叹息着抚了抚额头,脸上挂起一点疲惫,自言自语道:“十六娘,只盼你这一生都不复与我得见。” 隔日那裴璇还是出现在了这裴家正门。除了黑如锅底的裴朝,大家的心情都有些复杂。 裴朗的子侄辈这些日子被狄家那边来的先生整治得不轻。 上课严厉是一回事,主要是还丢脸。一个个这些天每日在学那启蒙的《弟子规》。羞得真是无处见人了。 这会好不容易放了假,竟然是送六叔走了。这些男人们的心里总是有些复杂。 这会根本不知道昨日的冲突,估计也永远不会知道这事。 稍微多愁善感点的十三郎都要哭了,一点都没顾及自家亲爹裴望的脸色。 二夫人也很是不爽,一把拧在十三郎的腰间,让他差点没跳起来,那眼泪也给吓了回去。 他委屈的瘪瘪嘴,捂着腰往后缩了缩,不再说话。 “去了记得给我们回信。免得我们记挂,山路难行,那信到的时间晚,你便多写几次。”裴柳氏细心的替裴朗拂去肩上的灰,“便是分了家,也莫要忘了这裴家的教诲。” “嫂嫂教训的是。”裴朗行了一礼。见这裴柳氏心安理得的受了,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他今日把这不安定的裴璇带走了,也只望这裴家,能够继续保有荣光。而他自是不会堕了裴家的门面。 “走了。”裴朗转身,果断的上了马车,只留下在下面站着有些尴尬的裴璇。 裴璇深吸一口气,勉强一笑:“十七娘这边走了,只愿诸位哥哥努力进学,身体康健,平安喜乐。” 裴家兄弟想到最近学的《弟子规》脸不约而同的一僵,心情莫名有些微妙。 裴璇自然不知道自己那话简直又戳了兄弟们的心窝子,只继续的对着各位叔叔婶婶行了礼。抬头深深看了这裴家的牌匾一眼。 也慢悠悠的上了车。 她裴璇现在是情势所迫,不得不走。但是她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回来的! 到那时候,想来她已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裴望对着前面的镖头点点头,马车终于缓缓启动。 这车马前行,带起锦城里那一路的议论,终是向远山镇的方向去了。 裴柳氏见那车算是消失在视线里了,看了看那些有些不舍得几个儿子侄子,冷哼一声:“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滚回去继续进学?也算是不辜负你们那好妹妹的殷勤嘱托!” 她这话把裴家那点子愁绪全部大散了。 大家的视线全集中到她身上。裴柳氏一丝反应也无,微微笑了笑,转身向府内去了。 第29章 包袱 远山镇要有新县丞的消息几乎是一夜之间传遍了。 大家都对这个名称感到有些新鲜。毕竟原来的县丞死了有十多年,大家都以为这县衙里面也就高县令这一人当官的。 突然这么一来,大家都有些兴奋,也微微有些担忧。 这话本里面不都是这么演的么。这当官的鱼肉乡里,作威作福,横行霸道。镇上的人也不是个傻子,像高县令这样平易近人的官轻易不会遇上,就别那么走运能够第二个了。他们是不怵这高县令。但就怕这高县令压不住那新县丞。 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即便是小小县丞,也会逞些官威,若是这火烧到自己身上的又该怎么办? 人还没来呢,镇上的人就开始有些发愁了。 雪娘子倒是跟着担心了会,但是更多的精力还是放在了自家粥铺上。 这些天乡下那边要开始春耕了,粥铺的生意又冷淡不少。她和莫言是彻底清闲了下来。 前些天在隔壁酒庄睡了些日子的绵绵算是回来了。大概是和财财待在一起,看上去听话了不少。雪娘子抱着它掂了掂,似乎是看着重了点。 这一日莫言抱着他带过来的大包袱神秘兮兮的跑过来了。也不待雪娘子反应,啪地一下关上了粥铺的大门。 原本采光不错的粥铺一下子暗了下来。 雪娘子嘴角抽了抽,叹了口气:“你这是干什么?要关上这门?也不怕旁人多想么?” 大庭广众,孤男寡女的······雪娘子脑海中浮现无数话本里面的词,不过在看见莫言那诚挚的眼神之后又咽了下去。 “哎呀,这不是财不露白么。”莫言神秘眨眨眼,刷地一下的拉开了包袱,“主子,我把那侯府里面您使得习惯的东西全给您带过来了!” “啪嗒——”一颗夜明珠滚了下来,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雪娘子倒抽一口凉气,这暗下来的屋子被这些珠宝整个照得都亮堂了! “去去,别拿这个,”莫言蹲下身,挥开正好奇嗅着夜明珠的绵绵,转手递上了个小球,“这才是你的,我可没忘了你。” 莫言这次把绵绵的份也带上了。他从那堆东西里面扯出个小包袱,笑眯眯的堆到绵绵面前:“这都是你的,除了你那狗窝带不走,我把你那小玩具全带着了。” 绵绵兴奋的嗅嗅玩具,开心的叫了声。莫言这一次真是深得狗心好么! 莫言安置好了绵绵,便直起身,向着半天反应不过来的雪娘子解释了:“年前侯爷说过来的时候,我就收拾了不少。侯爷是个男人家,自然不会注意到这些东西。您一走,那下面的难免手脚不干净,我可不想便宜他们。” “······”雪娘子看着莫言的眼神有些复杂难辨,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主子,我跟您说,这路上还有呢,我捡着几样您喜欢的都给带过来了。还有您喜欢的衣裳,惯常用的茶具,喜欢的床帐子,还有您那觉着不错的梳妆台,都给送到镖局使了银子送到这里来了,过些天我去湖州城,便给您运过来。”莫言笑呵呵,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件多么大的事情。 “辛苦······你了。”雪娘子有些艰难的挤出一句话,感觉很是好笑,“你带这么多,侯爷就没问么?” “这不是给您带的么?”莫言一本正经,“我觉得您每一样都需要啊!那路上暗卫还嫌弃我重呢,我也没理他。” “我那院子,你莫不是搬空了吧?”雪娘子有些迟疑,完全无法想象。 “不啊,桌子板凳,屏风书架。侯爷的东西我全没动!”莫言笑呵呵的挠挠头,“我这是按侯爷吩咐办事,又没有做错。” 雪娘子见莫言那一脸无辜,理所当然的样子,想说的话那是一句也没有说出来。 只求傅邈回去不会觉得这侯府遭贼了。 “主子您看看,这些是不是您喜欢的东西?”莫言献宝似的举起一根金钗,“这是您惯常带的,现在虽然带不了,也算是有个念想么。” “还有这些,我啊,也是用了些银子,找之前伺候您的那莺歌问的。”莫言絮絮叨叨翻了又翻,竟然还翻了几包花种出来,“您喜欢的那几样花,镖局不给运,我带了些种子,过些天天气好了给种下去,说不定会长出来呢。” 雪娘子喉头一根,声音里面带着点涩意:“那,你给自己带了些什么?” “啊,有啊!”莫言笑眯眯的拿出了张纸,“我找侯爷要了我的身契,现在就给主子你了。” 他把自己的卖身契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雪娘子的手上,语气轻快:“以后就该主子您给我发工钱啦!” 雪娘子下意识的收紧了手,握住了手里的那张纸,却觉得很重。她极快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露出一点笑:“这是谢谢你了,我会小心收着的。你放心,你的工钱自然是足足的。” 莫言耳根子都红了,他有些尴尬的挠挠头:“不过,还有件事情。” “嗯?”雪娘子语气柔和,她觉得以后要对这个莫言更好些。 “我没多少银子啦。”莫言脸红了,“您有银子么?不然东西赎不回来的······” 雪娘子愣愣点头:“啊,好。我待会便那些给你吧。” “嗯嗯!”莫言又笑了起来,小心整理包袱里面的东西,“我手粗,有些东西怕碰坏了,主子您莫怪。这里还有几本主子您喜欢的话本。若是得闲了,我可以念给您听听。到了湖州城,我再给您寻摸几本好的来。” “好的。”雪娘子微微一笑,视线放到了那整出来的几堆东西上。在扫过某个物件时。雪娘子突然一愣,“这个是······” “这个啊。”莫言看了看雪娘子视线的方向,乐呵一笑,“这不是前面宫宴时皇后娘娘让平秋送过来的玉么。上次侯爷喝醉了酒,您看也没看便让人收了起来。皇后一起送过来的东西不少,您也没问,我便收了起来。” 雪娘子微微皱眉,伸手拿起那块玉。 这玉是块无事牌,看着便价值不菲,触手便是一片温热。 一面刻着平安喜乐四字,另一面确实一图腾样式。 雪娘子深吸一口气,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这正是裴家的家徽! 那个时候裴璇根本就没有来上都,自己的身份也没有被曝光!为什么皇后会把这个东西给自己? 雪娘子心下不安,手紧紧握住了这块无事牌。 “主子,主子?你怎么了?”莫言疑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雪娘子回神,喘了口气,勉强笑笑:“没,没什么,只是突然这么一看,有些惊讶罢了。” 莫言点点头,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扒拉开花种的小袋子,开始一一对着雪娘子介绍是哪些种子了。 不过雪娘子明显不在状态,呆呆愣愣的,倒是不知道思绪又飘到哪里去了。 莫言话说到一半,见雪娘子半晌没反应,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小心的俯身抱起在下面咬玩具的绵绵,轻悄悄的跑到后院去了。 做奴才最重要的,就是要听话,知情识趣就更好了。莫言掂了掂绵绵,有些幸福的眯了眯眼。 上都。 傅邈一回来便进了宫,在宫里耽搁了许久才回府。 他大概心里有事,也无心应付老夫人的追问,干巴巴的应了几句就告辞离开了。只留下瞪着眼睛,一脸不能接受的老夫人留在原地。 傅邈脚步急促,想要回到原来的院子好生休息会。 他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连夜赶回上都已经让他身心俱疲。但是一进这院子,傅邈就发现些不对劲。 他努力摇了摇头,见着循声赶过来的丫鬟,脸上一沉:“谁让你进来的?” 丫鬟之前的某些隐秘心思在见到傅邈这脸以后全部变成了战战兢兢,她小心的福了福身,声音里面满是恭敬:“莫管事走时让奴婢进来时刻打扫的。这里面沾了不少灰。” 傅邈眉头皱起,心里有些不安:“那床铺可有改动?” “诶?!”丫鬟显然没想到侯爷会这么问,有些惊讶的抬头,又赶紧把头低下了,“自然是已经清洗了······侯爷?!” 丫鬟这话还没说完,傅邈便直接跑进了那卧房。 一室寂静,傅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东西呢?!雪娘子的梳妆台呢?她惯常喜欢的屏风呢? 傅邈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衣柜! 果然是只剩傅邈的衣物还在里面孤零零的摆着。傅邈闭了闭眼,青筋直冒。 “侯,侯爷······”快被吓哭的丫鬟小心翼翼的探了个头进来,“可,可还有吩咐······” “这屋里的东西呢?”傅邈声音沉沉,听起来很是咬牙切齿。 丫鬟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的开口:“莫,莫管事说是要置办新的物件,便,便先搬走了······” “滚!”傅邈气急,吼了一声。 他话音刚落,丫鬟便哧溜一声闪了人。 “莫言,莫言,好你个莫言!”傅邈恶狠狠地磨了磨牙,一拳砸在了衣柜上。 第30章 这种关系 远山镇的裴县丞终于要过来了,前些日子高县令跟着周老大寻街的时候透了点底出来。说这裴县丞和他也是熟人,当年一道进过学,虽然不熟悉,但是多少还是知道些人品的。 大家一听那点担心也下去不少。尤其是听说那裴县丞是个有学问的,那就更是开心了。 说来也奇怪,这高县令隔三差五的说起自己曾经的探花身份,倒是没多少人在意,顶多过年要贴对子的时候求求字。 怎么到这时候对那还没见面的裴县丞意外的有好感呢? 高县令很是不解,暗地里还有些吃醋。 雪娘子这里自然也知道了那裴县丞的消息,听到这姓氏的时候还失神了一会,不过转眼想到这裴家乃世家,自然不屑出来为官,想来应该是巧合。 她这么安慰自己,也让自己心里那点隐隐的惦记平静了下来。 说起来她被捡回去的时候不过三四岁,虽然不知事,但也应多少有些记忆。可惜这记忆太过久远,等到自己真的想去想的时候,反而记不起来什么了。 裴家兄弟能够把自己认出来,也是因为她长得太像她的娘,再加上身上有走失时的裴家信物,认回自己似乎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 但是前些日子那块无事牌的发现,总让雪娘子难免有些多想。 她倒是想什么都不知道过些安生日子,但是这事情一件件下来,让她安生不起来。 莫言过来后,那隔壁的丽娘最近出现的次数就少了些。等到雪娘子想起来的时候,似乎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想到这个,雪娘子莫名有些失落。 反倒是这条街上的人对于这件很是习以为常。丽娘也就是这大半年雪娘子来这远山镇的时候出现的次数多了,平常都躲在后面喝酒呢。 按王夫人的话来说,这丽娘比那闺阁小姐还要深居简出呢。便是那酒庄的常客,也轻易不得见。 倒是这大半年出来的多了些,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有些奇怪呢。 丽娘不比隔壁喜欢踩着梯子攀着院墙来谈天的王家四口,她本来在这远山镇就是个怪人,交好的也是远山镇的上层。虽然不喜出门,也不爱热闹,性子里面透着些疏懒,但到了这镇上有危难的时候,总是会搭把手。大家难免都对她高看一眼。 连带的,这丽娘青眼有加的雪娘子自然也不会说有多苛待。 想来雪娘子能够顺利融入这远山镇,多少也沾了点丽娘的光的。 不过雪娘子估计是不知道了,丽娘也不准备让她知道。 不过听娇娇说她觉得雪娘子在丽娘心中挺特殊的时候,雪娘子心中总会泛起一丝莫名的喜悦与甜意。 粥铺现在是彻底关了门。左右没什么生意,雪娘子拿了银子便让莫言去湖州城把那在镖局放着的物件运回来了。 她现在想到莫言那包袱心情都会有些复杂。这哪是带了她喜欢的东西过来啊。这分明是把她在侯府的家当一扫而光了吧。 雪娘子想着,抬脚迈进了酒庄。 自从上次醉酒之后,她现在对酒有些敬谢不敏。和在前面忙活的酒庄小伙计打了声招呼,便匆匆向后面走去。 走的太急,倒是没听见那小伙计的招呼声。 “哎!他们······”小伙计眼睁睁看着雪娘子走了进去,那厚重的帘子一落,直接把他后面的声音给遮住了。 小伙计一急,正想着要不要过去唤她回来呢。那在酒庄的老客人又绊住了他的步子。 一来二去,倒是忘记雪娘子去后面的事情了。 雪娘子这一路走得倒是顺畅,那春天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这丽娘家的采光倒是不错,看着又宽敞,比她那又低又矮的小粥铺不知好了多少,不过应该也贵。 她有些羡慕,也寻摸着莫言若是拖了那些大件回来,她那小粥铺是决计放不下的。 若是,若是能够买个和丽娘这样的屋子就好了。她一面想着,一面上了楼。 不过都到后面来了也没见着远山的影子,倒是有些奇怪。 按理说这个时候丽娘没醒,远山也应该是醒了的。他这既不在前边干活,又不在后院里面做事,难不成也赖床了不成? 雪娘子到丽娘的房门前站定,小心的敲了敲门:“丽娘,丽娘?醒了么?” 那门里传来一阵动静,良久,丽娘那带着点困意的声音响了起来:“啊?雪娘子么?” “是我。”雪娘子眼睛弯了弯,笑了起来,“都这个时候了,起来吧。我给你带了我熬了一晚上的汤呢。” “哎呦,你可真是有心了。”丽娘的声音由远及近,门刷地被拉开了,露出了丽娘的脸来。 丽娘这衣服披在身上要脱不脱的样子,头发微微有些凌乱。雪娘子看着有些尴尬的咳了声,小心的垂了眼。 “怎么?这时候想着给我熬汤了?”丽娘懒洋洋的拉起衣裳,直接倚在这门上看着脸蛋微红的雪娘子,心思一动,那手就掐上了她的脸,“你那小奴才呢?能让你做这事?我可是听说了,他现在把那三餐全包了,真把你当那主子伺候呢。” 雪娘子抿了抿唇,有些不想谈这个事情。莫言在侯府习惯了,还把她当那侯夫人伺候呢。 她哪是那精贵人呢。跟他说也说不通,只能结工钱的时候多给些给他。 丽娘一见雪娘子一副明显不想多谈的样子就笑了,伸手拿过雪娘子手里的篮子,挥了挥手:“成吧成吧,你下午再过来吧。我这回去再补个觉。” 雪娘子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丽娘这么说,她也不好问,只耐心叮嘱道:“你还是早些起来吧。汤要趁热喝,远山也可以喝一点的。不过话说回来,远山呢?” “远山?”丽娘满脸疑惑,“我哪知道他在哪啊,我这才起呢。兴许是出去遛财财了吧。这汤就便宜我吧,他今儿也算是没福气。” 雪娘子不疑有他,笑着点点头,小心的替丽娘拉拉那没穿好的外套:“那我先回去了。午后再过来吧。” “去去去。”丽娘眼里含笑,手往外推了推,“来的时候到你那院子里面喊一声便好。” “嗯。”雪娘子笑笑,转身就下去了。 丽娘连门都没让她进去,说不定是真生疏了。雪娘子有些犯愁的皱眉,慢慢的走了。 丽娘的笑在看见雪娘子转身的时候就停了。她淡淡的看着雪娘子的背影下了楼,拎着篮子小心的合上了门。 “闻着味道倒是挺香的,雪娘子倒是好手艺。”远山的声音突然从屋子里面响起,不过那声音里面倒是透着点虚弱。 “爬起来做什么?还不快躺着?”丽娘眉毛一竖,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床上做起来的远山,心里很是不虞。 “我这还是伤号呢,你冲我撒个什么气。”远山低低咳了一声,脸上表情有些无奈,“好歹关心一下我么。” “这伤都是你自找的!”丽娘瞪了他一眼,“还不乖乖躺着去!” “哎呦,这可是你的床,我躺上去是个什么话?”远山脸一苦,“既然这会醒了,我还是回我那屋吧。” “这时候倒知道避嫌了?怎么昨天倒在我房里的时候不这么想?”丽娘上前戳戳他的脑袋,很是恨铁不成钢,“你胆子倒是不小,也不看看那人身边都跟了多少人!跟那话本里面学着夜探,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还真以为能全身而退?!” “哎呦,我可伤着呢。那人身边的侍卫可没留手。”远山往边上躲了躲,脸又白了白。 “这是让你长教训,没有那个实力,就别想做出那样的事!我还等着你为我养老送终呢,你这倒好,弄得一身伤回来!”丽娘扶着远山躺好,“你且休息着再说。” “其实,我只是想看看那人究竟长什么样子。”远山怔怔的看着床顶,目光悠远。 丽娘一愣,随即有些恼怒的抿了抿嘴:“还能是什么样子?一个鼻子两只眼睛!还能瞧出什么花来?” 远山没有回答她,闭了闭眼睛,就这样睡过去了。 丽娘呆呆的看着远山的脸,伸手想要摸摸,却又生生僵在了原处。 她叹了口气,望向窗外,觉着今天的日头,似乎有些晃眼。 酒庄的小伙计看着雪娘子出来了,倒是记起之前的事情了。正要上前问问,却冷不丁瞧见那雪娘子煞白的小脸。 那话又吞了回去。 雪娘子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别人看她的样子了,她急冲冲的跑回了家,合上了门,顺着门一下子坐倒在了地上。 我的老天爷,丽娘和远山竟然是那种关系么? 什么叫好歹是你的床?什么是不需要避嫌?她的目光发直,感觉自己似乎不小心知道了什么大事。 雪娘子捂住了嘴,呼吸有些急促。原来,原来,他们是一对?! 难怪丽娘不让自己进去! 这,这可怎生是好啊! 第31章 戒严 莫言慢慢悠悠牵着骡子进了湖州城,惬意的打了个呵欠。他心情不错,自然不知道远山镇的雪娘子现在正陷入满心的纠结之中。 这上山下山的骑骡子果然比骑马方便,他拍拍那骡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身边的人事物,倒是觉着很是新鲜。 虽然之前在湖州停留时间不长,但是他也留了个心眼,暗搓搓的打听过那镖局的所在。 只等现在这时候了。莫言想到侯爷那神色,愉悦的眯了眯眼。没错,他就是有恃无恐了。 便是以后傅邈真杀过来了,自然有雪娘子挡着呢。 不过今儿这湖州城倒是觉着有些奇怪,这身边经过的人都神色匆匆的,那摆摊的小贩看上去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莫言挠了挠下巴有些不解,不过这事也没让他多想。他牵着骡子往镖局那条街去了。 说起来这于家镖局遍布整个大曌,说起来也是个老字号了。唯一一点不好,便是这镖局发迹在那蜀中。 自从知道那裴家出自蜀中,莫言对那蜀中整个印象都不好。之前侯府上那从蜀中出来的丫鬟小厮连带被牵连了不少。 若不是旁的镖局都不愿接这个活送到山内,远山估计也不会选这个镖局。 莫言这越走,越觉着奇怪了,怎么多了那么多官差呢?还没待他想清楚,便见前面那街上被堵住了。 官差正在那一个个查人呢。 莫言皱眉,这条街是他去镖局的必经之地,若是绕道他可不会走。 他不动声色的走进,正听见前面闹哄哄的,似乎在吵着什么。 “那公子也无事,作甚要挡我们的去路,一个个细查?!都是这城里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硬是要把这事做绝了么?!”前面一书生打扮面红耳赤的扯着那衙役争论着什么,后面的人也跟着议论纷纷。 莫言皱眉,不露声色的摸摸自己怀里的银票。他穿了身粗布衣裳就出了门,这么大笔的银票在身上,要是真给查出来了。他估计说都说不清了。 “这位大哥,前面可是要查什么么?不是那城门口已经查了一道么?怎么这街上还有衙役封路了?”莫言面带焦灼,一把扯住了身边一起看热闹的一位闲汉。 那汉子一看莫言身边那骡子就露出了然的笑:“刚从山那边过来的吧?无事,不过是住前边客栈里的世家前些晚上被人偷袭了。那郭大人生怕出了什么事,特地找了好些衙役在这儿守着呢。你同他说一声便是了。查得不严。” “那前面那位公子怎么嚷得如此大声呢?”莫言眼里闪过几许思索,面上露出几分恰时的好奇来。 “嗨,我同你说,那秀才是为了让那世家的人注意到他呢。这读书的都是些穷讲究的,这能动嘴的绝对不动手。我们这大老粗都在旁站着看着呢,要真是惹了众怒,怎会轮得到这秀才动手?”这汉子脸上划过一丝鄙夷,“还真当自己是个表率了?呸!” 莫言显然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他仔细一看,发现确实除了那秀才在嚷嚷,近旁那议论的人脸上都带着笑呢。估计都是过来看笑话的。那衙役脸上也是无奈,只是站着巍然不动,没说半句话。 看着倒是那秀才在唱独角戏了。 这世家就这么重要,舍了脸子就想见一面?莫言有些费解,但也不欲多想。既然得到这准话了,他索性拉着骡子,挤开那看热闹的人走到了前面去了:“让让,让让,劳驾劳驾。” 见莫言挤了过来,秀才微微顿了顿,脸上表情一肃:“小兄弟,你也看见了。这衙役拦着路呢,我们这必须要讨个说法了!” 他现在一个人在这里闹了这么久,就没一个上来帮腔的。他现在骑虎难下,既然看见了莫言,自然不会放过他。 他这从年前就蹲着了,只盼见那狄家一面,谋个好前程。他自负才学在这湖州城也属上等,不过是比不上那书院里面其他的学子家里的关系,若是能攀上这狄家,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哎呦喂,您可高看我了。”莫言笑着一把扯开了秀才,凑到了那衙役面前,“这位大哥,我正欲去前边那于家镖局替我主家办事呢。您若是要查,便赶紧查了吧。” “你!你这人,怎的这般不识抬举?助长这衙役的气焰?!”秀才脸一怒,指着莫言有些气。 衙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板着脸随意摸了摸莫言的身子,拍拍那骡子身上的褡裢,便爽快的放了行。 莫言笑眯眯的点点头,牵着骡子直接过去了,竟是直接忽视了那秀才的叫嚷。 秀才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脸气得通红,想要上前拉住莫言,却被那衙役拦了路:“过去可以,我得好好查查。” 衙役这么一说,便是准备像秀才那话里说的那般好好的仔细查查了。 秀才无法,只得停了步子,恨恨地跺了跺脚,心里咒骂了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臭小子几句,转身愤愤走了。 他要寻摸着明天该想什么法子引起那狄家的注意了。这秀才在这事上面兴许是有些魔障了,这么想来,真是可恨又可怜。 莫言进了这街倒是留心看了那客栈一眼,确实没瞧出什么花来。竟是没想到现在还有个活生生的世家在自己附近呢。这么想着,竟然很是有些新鲜。 他在上都那边长大,那世家估计就活在人的话里,倒是没想到在这外面世家的影响力竟是这么大。 他走了半天那眼睛也没离开那客栈。却不料那客栈楼上的窗子忽的开了。从里面直直甩出来个物件,砸在了莫言头上,顺势掉到了地上。 莫言吃痛的揉揉脑袋,往地上一看,发现是块银子。多也不算多,少也不算少。 “赏你的,我觉着你这小子还不错。”从那窗子里面探出个头,笑眯眯的对着莫言挥挥手,又啪一下把窗户合上了。 莫言有些微微的无语,想了想,还是捡起了这银子,既然是赏给自己的,不要白不要。不过既然是横财,待会倒是换些散碎铜板,给那街上的乞丐。 他对着那紧闭的窗户揖了一礼,继续往镖局那边去了。 狄瑾有些念念不舍的从窗户那边缩回了头,嘴角还带着笑:“今儿算是碰见个有趣的了。” 狄思瞥了他一眼,继续忙着去写发往主家的信去了:“我看你就是闲的,有这闲工夫不如去那郭大人府上再走一次,让他松了口,让主子好找人。” “不是说那按察使还在府上住着么。我估摸着我们这街上多了这么多衙役估计也是那按察使的主意。”狄瑾瘪了瘪嘴,凑过去看看那狄思究竟写了些什么,“这哪是来堤防危险呢,分明是来守着我们呢。” 狄思吹了吹纸张,叹了口气:“也只求那姓许的能早点走了,我看家主这些天颇为烦躁,到时候真耍起脾气来,我们几个就压不住了。” “难道家主信的那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显灵了?这来了没多久就有过来夜探的,难不成这次真能找着?”狄瑾若有所思看了眼那边的紧闭的房门,“要真有灵,我也去拜拜,早点把我那媳妇给我就好了。” “闭嘴!”狄思瞪了他一眼,拿着信去给狄苾看,还有什么要添补的了。 这边莫言溜溜达达算是到了这于家镖局。虽然湖州城不大,也不算富裕,但是这于家镖局却很是气派宽敞,来来往往的不少人。 莫言进去直接找了那管事,拿出那信物,仔细核对了,便被管事领着向后边存放物件的地方走去。 “说来也是赶巧,明儿正要送个贵人去那远山镇呢,不若一块过去,大小也是有个照应。”管事笑呵呵的,“你们这远山镇这些年倒是热闹不少呢。” “也不知是哪里的贵人?若是犯了避讳就不好了。”莫言还是一副笑模样,小心的搭着话。 “那便不是很清楚了,说是从那蜀中过来的。”管事不疑有他,直接告诉了莫言那人的来历,“想来应该是个贵人,东西不多,来的镖师倒是一等一的。也是明天就准备过去了,要是你愿意,我也可以给你说个好话。虽说那远山镇那山里穷得连个贼都没有,但是还是以防万一为好。” 莫言抿了抿唇,觉着自己听着这蜀中两个字就膈应,不由得多问了句:“也不知那贵人名讳?既是去远山镇,说不定是寻亲,指不定我知道些,攀个交情也是不错的。” “你可就别异想天开了,既然是贵人,也是你能攀交情的?”管事眼中闪过一丝嘲笑,不过还是告诉了他,“那贵人想来应该是姓裴。我听那镖师说过几句。” 莫言的步子一下子顿住了,他瞳孔缩了缩,声音有些发紧:“裴?” 管事在前边走着,倒也没发现莫言的不对劲,倒是感叹了句:“对啊,也不知和那蜀中裴家有什么联系。” “······”莫言沉默了会,勉强笑了笑,“既然是贵人,想来应该是有联系的吧。” “说的也是。”管事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原处,忽的一笑,“还真是怕念叨,你看,那不就是么。” 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那人:“那就是那位贵人,看上去还挺好说话的,要是你愿意一起走,我便帮你引见一二。” 莫言愣愣看着那人,呆呆的摇了摇头:“不,不了吧。我胆子小,还是怕说错了些话。” 管事看了看莫言,也不强求。领着他继续往后面去了。 应该,应该没这么巧。莫言喘了口气,压住快要从嗓子眼里面蹦出来的心,赶紧跟着走了。不敢再往那边看一眼。 远山镇。 “啪!”丽娘一下子把雪娘子堵在了门板上,手撑在了她耳边。 雪娘子一愣,尴尬笑笑,想要默默蹲下去避开丽娘的桎梏。 “不、许、动!”丽娘紧紧盯着她,嘴里吐出来的字像是淬了冰一样,一下子把雪娘子冻在了原地。 “怎,怎么了?我铺子里面还有事呢······”雪娘子警惕的往后缩了缩,有些结巴了。 “你,在,躲我?”丽娘眯了眯眼,一把掐住了雪娘子的脸,“是不是?!” 第32章 明白 关于老牛吃嫩草这个话题,雪娘子在上都也不是没有接触过。 这女人成了婚就跟解了禁一样,尤其是那妻族强势的,只要面子上面过得去,私下里面做出点什么,勾搭个什么,就跟好玩一样。 但这个当然是私下里面这么来,唯一把这件事情放到明面上的,也就是那皇上的玉润姑姑,先皇的嫡亲妹妹。人跟名字一样,体态丰腴,珠圆玉润。到现在也没嫁出去,说是不要祸害别人家了。 可是那雨润公主找的都是些文弱的读书人。哪能是远山这样的?玉润公主可是说了,这男人都是爱俏的。年纪轻轻喜欢老女人的,不是那性格弱势又对男人实在起不来的,便是那儿时少了母亲的抚慰,在她身上寻找存在感的。 看玉润公主说这话的时候,身边有些夫人露出的赞同的神色,雪娘子从来不怀疑这句话的正确性。直到看到远山和丽娘······ 这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还可以就当个轶事来听听,但是在自己亲近的人身上发生,雪娘子还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这倒不是谁配不配的问题,只是想到以后这想到以后要是真在这远山镇上传开了,那远山和丽娘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啊。 她有些为难的抿了抿嘴,脑子里面越想越远,甚至想到要是走漏出去,怎么给他们准备盘缠出去避避的稳妥办法。 丽娘被气笑了,这雪娘子还被自己掐着脸蛋呢,这幅神游天外的样子,这是在嫌自己掐得不够狠么? 她右手顿了顿,又加了点力气进去,终于让雪娘子一惊,猛地回过神:“啊!哎呀!痛痛痛痛痛痛!” “臭丫头,不痛你不长教训。”丽娘松了手,看见雪娘子那脸上红红的印子,有些愉悦的抿了抿嘴,“说吧,最近为什么躲我?” 这雪娘子自从上次送汤之后就怪怪的,丽娘寻摸着她该不会是发现自己和远山的关系了吧?不过对于雪娘子这事再过不久估计自己也会告诉她,倒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不过这母子关系发现就发现了,她躲个什么?她这一躲,丽娘心里就不爽快了。 “没,没呢。”雪娘子眼睛不敢看她,一直盯着地。 “你是发现了吧?”丽娘的语气里面透露出一点了然,“那天你是又回来了?发现就发现了。怕什么?” 咦?!这反应和雪娘子脑子里面想的不一样啊。 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是怎么回事?!这,这难道不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么?! 雪娘子愣愣抬起头,一脸震惊:“啊······?!你们,你们······” “结巴个什么?!”丽娘站直了身子,也不堵着她了,“那天听了墙角?” 闻言雪娘子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她嗫嚅了几句,却冷不丁瞧见外面的人来人往,咬咬牙把丽娘扯进了屋子里面:“外面人好多,到屋里去说吧。” 丽娘饶有兴致的挑挑眉,想要听听这雪娘子究竟会说出什么话来,笑眯眯地应了声,慢悠悠跟着她往后边去了。 雪娘子经过院子,小心的看看王家那边的院墙,见那边没反应,心里松了口气,但还是压低声音:“去我屋里吧。” 丽娘这心底犯疑,这丫头怎么跟做贼似的?她不动声色的笑笑,点了点头。 雪娘子关门前还小心翼翼的探头左右看看,关上了门。过了一会,绵绵叼着玩具被她拎了出来:“去找财财吧。” “唔?”绵绵一脸困惑的歪歪脑袋,甩了甩尾巴。 雪娘子舒了口气,看着安然坐在桌旁正拿着自己绣品在打量的丽娘,鼓足勇气开了口:“我不会说出去的。” “哦?”丽娘手一顿,放下了那帕子,掏出扇子摇了摇,“真的么?” “嗯!我就当我那天什么都没有听到过!”雪娘子表情坚定,一脸信誓旦旦,“你就放心吧!” “嗯,谢谢你。”丽娘灿烂一笑,想要继续听听看这丫头还能说出什么来。 “不客气!”雪娘子背挺直了些,觉得仿佛和丽娘拥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一样,自觉亲近了不少,“不过啊,平时你们还是要注意一点。” 丽娘的扇子停住了,这话怎么越听越奇怪了:“注意什么?” 雪娘子声音压低了些,一脸恳切:“我知道你们俩个能走在一起,也是,也是真感情。但是吧,这,这在外人看来还是有点不能够接受······所以,所以,所以······” 雪娘子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但是这也不妨碍丽娘听清楚了。她轻轻把扇子放到桌上,对着雪娘子招了招手,脸上带上点释然的笑意:“来,过来点。我其实啊,关于这件事情,也是有点想法了,你凑近点,我说给你听。” 雪娘子顿觉责任深重,表情一肃:“好!” 她慢慢凑近贴耳去听丽娘的想法,却突然觉得耳尖一凉,随即整个耳朵就被拧住了:“既然听不好话,那这耳朵干脆不要好了!” “好痛好痛,丽娘松手!”雪娘子整个人姿势诡异的弓着身子,只好顺着丽娘的力道,脖子微微扭过去了些,正撞见丽娘带着点怒意的眼睛,她一下子噤了声,呐呐无言。 “小小年纪不学好,脑子里面都是想着些什么东西?!”丽娘简直要被气死了,“便是去听那墙角,也得把话给我听全咯!便是以后被抓住了,也好歹拿捏了别人的把柄!你现在这安逸日子过久了,把脑子都过锈了么?!” “那,那远山,远山和你都睡一张床了······”雪娘子还想说几句话,却又被丽娘的眼神给逼了回去,“我,我不说了······” “他是我肚子里面出来的种!”丽娘没好气的松了手,瞪了眼不住揉耳朵的雪娘子,“要是让远山知道你在后面这么编排他,小心他揍你!” “他才不会······诶?!”雪娘子下意识的反驳,却突然想起丽娘前半段话,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母母母子?!” 明明是事实真相,但是丽娘被雪娘子这惊愕的眼神看的一怒:“怎么?不相信么?!我生不出这么大儿子么?!” “不会!”雪娘子一下子站直了身子,耳朵也不揉了,“远山一看就是您的孩子!” 但是雪娘子心里却有些犯愁,这丽娘要是远山的娘,那以后这辈分怎么算?难道要喊婶婶? 想到自己一脸亲热的喊着婶婶,雪娘子亲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傻站着干什么?!给我坐下来!”丽娘猛地拍了下桌子,差点没让她跳起来。 雪娘子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的坐了个凳子边边,一脸忏悔的低下头:“对不起,我错了。” 认错倒是挺爽快。丽娘冷笑连连,做出这个样子给谁看啊!在这里好歹待了这些日子,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都是那个莫言,一过来就让这臭丫头又没事做闲下来了!丽娘满心不悦:“给我把头抬起来,看着我!是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你怕个什么!?要担心也是我担心,你底气能不能足一点?” 说的好像有道理,雪娘子悄悄瞧了丽娘一眼,背偷偷挺直了些,但是头还低着:“我误会你了,不好意思么。都是我不好。” “你呀你呀,你有时候能不能不要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丽娘叹了口气,气也起不起来了,恨铁不成钢的戳戳雪娘子的头,“究竟什么时候你能够明白点?” 雪娘子一愣,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我也有错。” 有时候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似乎会心里好受一点。雪娘子抿了抿嘴,笑了笑。丽娘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她能听到这话已经很满足了。 “······”丽娘沉默了一会,骂是骂不出了,倒是率先心软了些,“没事,没事,早晚我都会告诉你的。你早点知道也好。” 雪娘子惊讶了一瞬,算是抬起头来,正眼看向丽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早晚她都会知道?这远山镇谁人不知这远山是丽娘捡回来的,哪怕是那捡回他们的王老板,也是这么觉得的。 为什么唯独会告诉自己?雪娘子紧张的攥住自己的手,心里莫名有种要接触到什么大秘密的不安, “你是不同的,雪娘子。”丽娘叹了口气,“不是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雪娘子的表情僵了僵,“我现在只是雪娘子罢了,没有什么不同。” “你确实是雪娘子,但是你真的不想知道当年你怎么从裴家流落在外的原因么?”丽娘的表情一冷,“你懂我在说什么,不要装傻。” 雪娘子目光发直,看着丽娘,感觉自己有些飘忽,整个人都不听使唤了。 明明心里有个不同的声音,但是她清晰的听见自己说:“不,我不想知道。” 第33章 挑明 傅邈这些天过得委实不算好。回到上都后,他很想雪娘子,可是身边却没有一件可以让他依附念想的东西。傅邈越是明白,这心里总是止不住的凄惶。 即便见到的雪娘子,知道了她在哪里,但是他心里总会有一种事情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的不安与担心。 今天的朝会让他的不安终于达到了顶点。 说起来班师回朝这么久,他除了定远侯这个爵位之外,并没有拿到真正的职位。虽然曾是元帅,但是现在边关已定,自己这个职位自然名存实亡了。连着他剩下的人,仿佛都被皇帝忘记了一样,仍旧用沿用原来在军中的称呼,却不领上都的实权,也不让众人回边关。 只除了徐长宁。 傅邈沉默的看着他被皇帝叫出来,在前面跪下,接下了禁军左卫统领的位置。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禁军左卫,拱卫皇宫。统领无一不是皇帝心腹。徐长宁接下这个位置,这才真的是一步登天了。 远比自己的定远侯要有势力的多。 想想还真是讽刺。徐长宁在自己身边这么些年,竟然没有发现他原来是皇帝的人。他看了眼正恭敬叩首谢过皇上的徐长宁,淡淡转开了视线。 剩下皇帝说了什么,傅邈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他愣愣的看着前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做的事情还真是一场笑话。 直到下了朝,傅邈都没有回过神,沉默的跟着各个官员往外走。 徐长宁这事大家都看在眼里。也不免对傅邈有些可怜,也有些嘲笑。自己的人都看不住,踩着你上位了,也只能说你技不如人,倒也不值得同情。之前还觉着这傅邈是皇帝心腹呢,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这定远侯府,估计是又要下去了。 年前被皇后从福宁宫赶出来的德喜倒是没被怎么着,反而到了皇帝身边当了个近侍,现在看着大家还不是要叫一声德喜公公。 德喜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拦住了傅邈:“侯爷,皇上请您去那书房坐坐。您请跟我来吧。” 傅邈回过神,眼睛闭了闭,手往前伸了伸:“那,就烦请德喜公公带路了。” 身边经过的几位大臣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这下倒是猜不准皇帝的心思了。这大庭广众之下抢了傅邈的人,现在还准备继续用傅邈么? 皇帝应该没有傻到这个程度吧? 傅邈自然不知道大臣内心的腹诽。他的心算是平静了下来,屏声静气的跟着德喜到了书房。 却不料正好碰见出来的徐长宁,想来是一下朝便过来了。 徐长宁成了统领左卫统领的事情,他们这些在皇帝身边的自然消息灵通,率先就知道了。况且以后还要常打交道呢。 这德喜一见徐长宁出来就笑了起来:“徐统领,恭喜啊。” 徐长宁点了点头,笑了笑,算是回答。眼神却止不住的往傅邈身上瞟去。 “徐统领。”傅邈虽然没笑,但也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德喜进去通传消息去了。这门前只有他俩人站着,还有不远处呆呆守着的小太监。 徐长宁终于抑制不住的开了口:“侯爷,想不到吧?” 傅邈沉默了下,转开了视线:“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没有什么想不到的。” 多的,确实不想说了。 “前些日子我还跪着您面前,您是侯爷,我不过是个奴才。”徐长宁向来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快意,“现在看看,以前的日子真跟梦一样。” “想来不是什么好梦,醒来也是件好事。”傅邈背着手,看着那天空,叹了口气,“恭喜。” “侯爷,说真的,我是想当个好奴才的。”徐长宁轻笑一声,声音压低了些,“只可惜,您不愿意当个好主子。” “嗯。”傅邈点点头,点了点头,“真对不住你。” 徐长宁还要说些什么,德喜却笑眯眯的走了出来:“侯爷,请进吧。” 他对徐长宁还在这个地方竟没有多惊讶,礼貌的拱了拱手,直接领傅邈进去了。 徐长宁沉默的看着重新关起来的书房门,突然笑了起来,转过身,大步离去。 皇帝早就等着傅邈了,见他进来,眼前一亮,仿佛根本不在意之前在朝会上面发生的事情。 “言珩,你来了?”皇帝笑呵呵的,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在外面过得可好?” 傅邈恭恭敬敬行了礼,站了起来,点了点头:“启禀皇上,臣觉得不错。” “嗯,是挺不错的。”皇帝也没生气,“但是有时候还是要注意些不是么?也别闹别扭了,让你那夫人回来吧,你也好去裴家道个歉,娶回那裴璇不是?” 皇帝的声音里面还带着一点熟稔与笑意。可傅邈只觉着心里涌起阵阵凉意,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跪到了地上:“皇上,臣,不能娶裴璇。” “那怎么行呢?”皇上有些惊讶,“我看当初你不是和那裴家小姐挺好的么?言珩,不要任性啊。这耽误了别人也不好,你说是不是?” 皇帝的眼神中带着一点审视,虽然声音含笑,但是表情却没有一点笑意:“你既然愿意保下裴家,我看你戍卫边关,为我大曌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便勉强放了他们。但如果你不成婚,我这心,还是不踏实啊。” 傅邈沉默,用力叩了个头:“皇上,我家夫人不也是裴家的女儿么?” “一个在裴家千娇百宠长大的,怎么能够和流落在外的一样呢?”皇帝笑笑,并不在意傅邈的话,“我知道你这夫人任性了些,这么一闹脾气,让你失了分寸。过了这么长时间,人也见了,好歹也应该冷静下来了。改日我便下旨替你迎回你那夫人,该有的尊荣绝对不会少。至于裴家小姐,你便赶紧去娶了吧。” “有什么不一样?”傅邈抬起头,满是倔强,“不都是裴家的女儿么?” “傅邈!”皇上一下子怒了,随手将那奏折砸了下来,“你别给我犯傻!当初说的好好的!你若是娶了裴璇,我便不动那裴家。我为你打乱了那么多计划,你一句不娶了,就想让我收回成命么你是把我当猴耍么?!” 那奏折的尖角直直砸在傅邈脸上,带出一点红痕,啪的一下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响。傅邈动也未动,背挺得直直的:“皇上,你敢说,当初裴璇能够来边关,不是你在里面动了手脚么!?” 皇帝语塞,随机又回过神:“是动了手脚又如何?你若没有那点心思,这事能成?她便是挟恩图报又如何?你若心性坚定,自然不会动摇。现在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做给谁看?” “江祁,”傅邈突然轻笑了声,“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承认,我是对裴璇有些好感。也许有你们的推波助澜,也许有我自己的心智不坚。这世上谁人不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得陇望蜀的比比皆是。但齐人之福最难享,我醒悟的不算早,但是也不算太迟。”傅邈眼中不知闪过些什么,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些,“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我傅邈自私自利,虚伪卑鄙,优柔寡断,识人不清,这都没什么好推诿的,这事情是我错,苦果我正在尝,也可能继续尝下去。我现在这副情深似海的样子,自然是做给世人看看。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我总要看看这俗语是真是假。” “你,你,傅邈!”皇帝被他的话气得浑身颤抖,他深深喘了几口气,紧紧攥住自己的手,“傅邈,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治你么?” “皇上,我是纯臣,是您手里的刃。我为您守了边关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真动了我,您会寒了那些大臣的心的。不是么?”傅邈仿佛一下子什么都不顾及了,“那您的大计怎么办?那些世家会笑话您的。” 皇帝却突然平静下来,看着下面跪着的傅邈,也笑了起来:“傅邈啊傅邈,你这个年一过倒是长进不少。真准备为了一个女人叛主不成?” 傅邈恭恭敬敬又磕了一个响头:“皇上,您是我的主子,这一点不会变。但是您从我这儿已经找了个更好的奴才不是么?徐长宁他有野心,好拿捏,您自然会用的更顺手。只求您留我条狗命,我自会辞了军务,上交兵权。不论理由是如何,我皆可接受。” “······你一直是这么想的?”皇帝一下子沉默了,良久才开口,目光里面带着些探寻,“你知道你这么说,意味着什么么?” “算是我傅邈负了您。”傅邈顿了顿,嘴角又勾起一丝笑,“江祁,我在那边关待久了,不适合朝堂这一套,我以为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帮着你的。看这大曌河清海晏,四海升平。可是你的想法和我越来越背道而驰。是我的错。为帝要杀伐果断,为臣要忠心不二。您还是那个皇帝,可我傅邈却开始有动摇了。这不太好。” “您提拔了徐长宁,不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么?”傅邈越发轻松了些,“早点说清楚了,您心里就不会有惦记了。” “傅邈,你不怕我动那裴家么?”皇帝心里有些乱,叹了口气,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江祁,我在想,我即便是娶了裴璇,你真的不会动裴家么?”裴朗眯了眯眼,“之前我是不愿意去深想,可是现在我不得不深想。裴璇救了我的命,只求您看在我们曾经过往情谊的份上,饶了裴家的性命,多的也就不奢求了。” 整个书房是彻底静了下来,皇帝定定的看着傅邈很久,才有些疲惫的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滚吧。”皇帝是彻底不想听下去了,“不要再过来了,回你那侯府便称病吧!” “微臣,告退。”傅邈磕了今天第三个头,声音哽了哽,闭了闭眼,直接站了起来,转身便走。 皇帝呆呆的看着书案上的奏章,突然一下子怒意上涌,一把把那书案上的东西全部甩了出去。 第34章 你真自私 娘相处起来就怪怪的。 雪娘子装聋作哑,即便丽娘有满肚子的话也说不下去了。凡是讲个心甘情愿,这雪娘子把自己耳朵堵得严严实实的,丽娘哪怕是磨破了嘴皮都没用。 况且这事还真得雪娘子老老实实去听,不然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丽娘无法,也只得压住了那些子心思,寻摸着下一个好机会了。 “真好看。”雪娘子摸摸襁褓里的孩子,小心的塞了个金锁到那孩子怀里。 前不久周夫人算是生了,又是个儿子。周老大虽然开心,但是毕竟已经有两个儿子了,再添一个儿子远没有来个姑娘让他开怀得多。 这保护费倒是要免的,不过从之前的一个月变成了七天。 周夫人的月子被伺候得不错,脸上还有些丰腴,面色红润,精神很是不错。 见雪娘子塞了个金锁,她眨眨眼,也没多问,反而叹了口气:“可惜了,不是个丫头,白看你这么久了。” 周夫人不怎么出门,可周老大总会说些镇上的事情给她解解闷,这雪娘子身家不菲,她也猜出了一二。 不过既然来了这远山镇,都是邻居的,也不好多问。 这金锁不要白不要。 “瞧你说的。”丽娘似笑非笑,摸摸孩子的脸,“这小子可比你前面那两个长得要好得多,幸亏是随了你,不是老周那货色。若要是真的想要女儿,小时候便拿他当姑娘打扮打扮也是使得。左右不记事。” “噗~~~”雪娘子一下子没憋住,笑了出来,忙把脸转到了一边。 这是从哪里想出来的馊主意?这小孩子不记事,他那两个哥哥还不记事?真要以后知道自己娘亲这么打扮,还不得怨上啊。 周夫人笑着摇摇头,转而扯到了她最近最惦记的事情上来:“男孩子就要有男孩子的教养方式。我们家老周也不会愿意的。先别说这个了,高县令那儿可有情况?具体可是个什么章程?既然县丞都来了,那县尉是如何安排的?” 都说了远山县衙是清水衙门,连个衙役都请不起,那县尉就更别提了。高恒倒是想要找个关系把周老大□□去,但是这最近远山镇跟放在郭大人那眼皮子下面一样,还真不好动什么手脚。 “老高最近正寻院子给那县丞住呢。那县尉哪是说到齐就能够到齐的。你就让你家老周放宽心。”丽娘笑眯眯的拍拍周夫人的手,“都说这县官不如现管,我们这街坊邻居的,还是指望老周靠谱点不是。” 听到别人说自己夫君的好话,这当娘子的自然开心。周夫人的神情眼见着愉悦不少:“说的也是,不过总说那县丞快来了快来了,究竟是什么时候过来?” “这山里通信也不方便,那信使说是快来了,等那真正过来的时候估计还有些日子吧。也可能先到那湖州城去听训去了。”丽娘看看正在逗弄孩子的雪娘子,眼里闪过一道光,“不过,该来的总会来不是么?” 雪娘子一愣,指尖顿了顿,还是收回了手。 大概是她多心,她总觉得现在丽娘的每一句话都意有所指。不过也许一开始丽娘的话里就有意思,不过她不知道罢了。 现在还是继续装作不知道好了。 这丽娘话音还没落,就见那周老大虎着脸跨了进来,脸上那表情实在是算不上好。 这卧房倏然一静,看着周老大那脸色,一时间还真不好问些什么。 丽娘拉着雪娘子识趣的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走了。过些日子若是天气不错,便去高夫人那坐坐吧。” 她拍拍有些不安的周夫人的手,也不等那周老大反应,对他点了点头,十分镇定的就走了。 周老大也没多说什么,虽然脸色仍然不好,但也勉强点点头,算是应答了。 不过等她们两人走了之后,周老大的脸算是彻底沉了下来。 周夫人和他成亲这么些年就没见过他这样子,不免也有些心惊,想要从床上下来去看看他。 周老大生气归生气,但见周夫人这样,忙伸手制住了她:“别,你还是多生休息些为好。” “你总得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周夫人面带忧虑,“我可没见你心情这么不好过。” 周老大皱了皱眉,直接俯身将脸埋进了周夫人怀里,声音有些闷闷的:“没事,只是有些难过罢了。” 多的,却不肯继续说下去了。 周夫人面色怔忪,看着周老大的发顶,之前的好心情似乎都没了。 丽娘和雪娘子出了府,还没一个时辰就知道周老大究竟为什么生气了。 雪娘子看着府衙那黑压压的人,有些吃惊:“这都是来当衙役的?!” 她们这一出周家那门就觉着这镇上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了,那男人一个个脸上兴匆匆的,也不知道在兴奋些什么。 丽娘找那看热闹的人搭了几句话,算是明白发生了些什么。 这远山县衙,现在要招那衙役了,最重要的是,有钱拿。 听说是那郭大人特地下发了一大笔银子,帮着高县令把这县衙缺的赶紧补齐。第一要紧的,便是这衙役了。 今天上午便张了榜,让那修存站那一字一句的念着呢。 衙役听上去总比那地痞流氓要好得多。雪娘子眼睛尖,发现了几个原先在那周老大手下干事的。正兴奋的往那边挤呢。 也不知道那挤进去的,还有多少是他那底下的人。 这周老大地下的人本来之前就是充作衙役办过事,好歹还有些经验,若是真想去当,那聘上是没跑了。 这就算是不说,也大概明白究竟周老大在气些什么了。 雪娘子叹了口气,心情有些低落:“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之前不是好好的么?” “怎么不行了?”丽娘不以为然,“难不成你还要怪这老高做得不对?他想招那衙役,合情合理,谁也找不到他的错处来。” “人都能看明白究竟哪处更好。有何苦委屈了自己。”丽娘眼里有些轻嘲,“我倒是觉着现在不错,看上去这人都有奔头些不是么?” “我不知道。”雪娘子摇了摇头,“就像你说的,我也分不清究竟是好是坏。我只是觉得,原来过得好好的,现在突然这么来了一下,多伤感情啊。” “真是天真。”丽娘冷嗤了一声,不怎么想理雪娘子,“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雪娘子一愣,眼睁睁就看着丽娘头也不回的走了,有些发傻。 她有些踟蹰的在原地走了走,咬咬牙,还是跟了上去:“丽,丽娘!你等等我!” 丽娘走的并不快,她这一路小跑,竟然是赶上了,将丽娘堵在了那转角处。雪娘子一把拉住了丽娘的袖子,说话有些结结巴巴的:“你,你,你别不理我。” 今天为了看孩子连那扇子也没带,被雪娘子这么一拉,丽娘莫名有些焦躁:“我还要怎么理你?你堵住耳朵,关上门,便觉得这世上的日子都是一样快活的。便是旁的事物改变些什么,你就不乐意了。你要我怎么想?” “我没有不乐意。”雪娘子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我只是,我只是······”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丽娘冷笑一声,甩开了她的手:“我一直觉得你好歹是她的种,应该也是有点担当的。倒是没想着养成了这个性子。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雪娘子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傻眼。这丽娘之前一直对自己很好的,为什么反应突然变这么大?就是因为自己说了那话么? “你觉得平平淡淡才是真,可是别人不这么想。”丽娘喘了口气,“看你平常这乐呵呵的样子,感觉挺好相处的,其实这心里头比谁都自私。你当我真不懂你心里那点心思?你真以为这世上你当什么都不知道,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雪娘子呐呐无言,只能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丽娘:“别,别说了······” “我说的不对么?我说的就是太对了你才会是这个反应。”丽娘眯了眯眼睛,“我还得告诉你,这远山镇马上就没多少太平日子过了。你究竟是想继续装聋作哑,舒舒服服的过完最后的太平日子,还是想知道真相,当个明白人?” 雪娘子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 “好,好,真是个好样的。”丽娘气急,直接拍了雪娘子脑袋一巴掌,气冲冲的走了。 那巴掌没留手,雪娘子只觉得脑袋一震,眼睛一酸。 那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 这周围的人都行色匆匆,一脸兴奋的往府衙那边赶,哪里注意得上这身边的人是哭了还是没哭? 雪娘子觉得委屈,又觉得无助,呆呆的捂着自己的耳朵,直接蹲了下来,哭出声来。 第35章 真相 雪娘子被远山寻过来的时候,还在抽抽搭搭,看样子哭得很是凄惨。 远山叹了口气,蹲了下来:“别哭了,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起来和我回去吧,你家那莫言回来了。” 雪娘子捂着脸,不敢去看远山,也不肯和他说话。 远山无法,有些无奈:“这事也怪不得别人不是么?你总要知道真相的不是么?” “我,我,我害怕······”雪娘子擦了擦眼泪,不住抽噎。 她觉得大家都好好的不是很好么?为什么要改变呢? “有什么好害怕的。”远山迟疑了下,还是伸手拍拍她的脑袋,“知道的越多,才越不会害怕。你真的觉得现在很快活么?” “傅邈来和去都由不得你选择,你真的觉得快活么?”远山抿了抿唇,微不可见的皱皱眉,“你心里自然都明白,为什么不做出一点改变呢?真的准备就这样等傅邈再过来,然后老老实实和他回去当那定远侯夫人去了么?” 雪娘子身子颤了颤,头又低了些,但是看样子是不准备哭了。 “你性子弱,这没什么。只要你愿意立起来,那总有立起来的一天。但是你□□逸了,你难道不觉得你的心思很有问题么?”远山站了起来,“在娇娇那件事情上面你就没有一点触动么?起来吧,收拾收拾回去了。” “安安逸逸的不好么?知足了,就不会肖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活得也更快活些。”雪娘子擦擦眼泪,眼睛像被雨洗过似的,亮晶晶的,里面满是执拗,“就说这远山镇,就按原来的日子不是很快活的么?现在不过一个衙役,大家都变成这个样子。以后还不知道会多些什么。这样一点都不好,我一点都不喜欢。” “你不喜欢是你的事,你怎么知道别人会喜欢你想要的生活?”远山皱眉,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远山镇之前是穷,没办法,才愿意知足常乐。现在既然有机会往上走,为什么一定要继续耽于现状,难道还要穷下去?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这话给镇上的人听到了,估计会嫌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雪娘子语塞,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脸上的泪痕仍然清晰可见:“我是自私,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又怎么样?你和丽娘究竟在想什么,我就是不想知道。真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为什么要到这个时候才说?前面遮遮掩掩,装傻充愣,是把我当猴耍么?那些事情对你们来说也许很重要,但是对我来说真的没那么重要。既然之前没告诉我,现在我继续装傻有什么不好?有句话你说对了,如果傅邈来找我,说不定我真的会跟着他回去。” 远山语塞,看着雪娘子的眼睛一下子话都说不出来了。 “说不出来了?”雪娘子笑了笑,“那就别说了。” “他说不出来,我来说!”丽娘的声音突然响起。 雪娘子闻声看过去,就见丽娘直接从那拐角处冒了头,估计之前她和远山的话全被她听到耳朵里去了。 雪娘子沉默了下,低下了头。她之前在远山面前还挺有底气的,但是莫明一见这丽娘底气就没了。 “丽,丽娘······”雪娘子叫了声名字,后面的话是说不出来了。 “刚才不是挺有底气的么?说的振振有词?”丽娘虽然话里带笑,眼睛里面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你要是当初真能老老实实当一辈子丫鬟,我都不会去招惹你。什么叫不会去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你那好小姐告诉你那么多东西,你就当什么没发生的么?你对得起谁?裴瑶,你难道真不想知道当初你为什么会从裴家走失么?” 雪娘子目光闪了闪,正要摇头,却被远山猛地按住了头:“不许摇头说不想!” “······” 丽娘上前一把拉住了她:“我今天还真就和你好好掰扯清楚!看你还能不能继续装傻下去!” 丽娘大概气狠了,扯着她大步往酒庄那边走。 雪娘子倒是想挣脱,架不住后边还有个远山推着。三个人姿势奇怪的一路到了酒庄。 莫言正抱着绵绵坐在前边台阶上等着雪娘子回来呢。见丽娘三个人过来,正要高兴开口喊一声呢。这话没开口,丽娘直接拖着雪娘子转身进了酒庄。 莫言一下子急了,想要上前拦住,却一下子被远山抓住了手,挡在了面前:“有话说,有话说呢。我和你去卸货吧?看你拉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得把那镖局的帐结了不是?快快快,我们走吧!王娇娇!帮着照看下雪娘子的铺子!” 他对着裁缝铺喊了一声,拉着莫言往放东西的那边走去。 莫言这会挣都挣不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离那酒庄越来越远。 丽娘把雪娘子拖了回去,到最后也不知是丽娘在拖着雪娘子,还是雪娘子自觉跟着她了。 丽娘把她拖进了房,还没等她反应直接开了口:“我是你姨妈。叫姨妈。” “······” 雪娘子被突然的认亲戏码弄得一惊,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姨,姨妈?!”雪娘子惊叫一声,声音都有些变形了,“我,我,我······” “你娘当年疯了,是她扔了你。”丽娘还没等她缓过来,直接又扔了一句出来,“她已经死了。” 雪娘子这下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表情有些复杂的看着丽娘,对她的这样的揭露真相的方式有些接受不能。 “别这么看着我。”丽娘稍微冷静了些,龇牙一笑,“知道了么?” 雪娘子觉得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 “她为什么疯了?”她迟疑了下,还是继续问道。 “不是想继续装聋作哑么?”丽娘冷笑了声,“你就别问啊!” “可,可你都说了······”雪娘子抬抬头,小心觑了眼丽娘的脸色,又低下了头。 “背给我挺直了!”丽娘猛地一拍桌子,“畏畏缩缩的像个什么样子?!前边还想装聋作哑和傅邈那小子走?你倒是有胆子!” 雪娘子的背猛地绷直了,但是头还低着:“是我的错,你告诉我吧。” 她的错认的很是爽快,丽娘被弄得一噎,盯着她半晌没动静。 直到雪娘子有些尴尬的挪了挪自己的身子,才算是回过神。 丽娘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以前不想告诉你,是时机没到。我以前倒是觉得你什么都不知道,像个二傻子一样笑呵呵的也挺好。但是,到了这时候。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告诉你。” “裴朗是你爹,他来远山镇了。”丽娘伸手握住她,“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雪娘子呆愣愣的抬头,看着神情严肃的丽娘,眼神有些闪烁。 “你不要想着你爹,也不要恨你娘。”丽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只要知道,裴家和你有仇,此仇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雪娘子声音发颤,看着丽娘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她究竟在说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雪娘子又想捂住耳朵了。 丽娘一把捧住她的脸,眼中满是警告:“我已经说到这里了,你便是不想听也得继续给我听下去!” “不······”雪娘子嗫嚅一句,想要挣脱,却被丽娘抓得更紧。 “他们现在找过来了。你能跑到哪里去?你真的想让你娘死不瞑目么!?”丽娘眼里满是光。 雪娘子眼睛眨了眨,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声音有些微弱,有些抗拒的想要摇头:“不······” 她那么小就不在裴家了,裴家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不是么?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呢? 是她娘丢了她不是么? “我不信。我不信······”雪娘子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和我没有关系,和我没有关系。” “嘘~~~听话点。”丽娘声音低了点,小声安抚,“怎么和你没关系?你身上流着我家的血,你难道不为你娘报仇么?” “······”雪娘子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丽娘,心里突然涌上了无尽的恐惧。 “别哭了,没什么好哭的。”丽娘把她抱紧怀里,拍拍她的背,“雪娘子,听话些,这些事情你总得知道的······” 丽娘说着,嘴角突然勾起一丝笑:“人活的明白点,还是好的,不是么?” 她轻轻哼着什么,不紧不慢的拍着雪娘子的背。整个卧房突然安静了下来。 远山镇和湖州隔着不少山。这些山都没什么名字。 狄苾漫不经心的掀开帘子看了看一直在重复的绿色景物,冷哼了一声。 要不是前些天狄瑾在街上偶遇了那裴家十七娘,他们估计还在客栈里面待着呢。不过在这山里赶了几天路,狄苾的心情实在称不上好。 狄思小心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主子,可是无聊了?” “唔······”狄苾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去把我那好连襟找过来。” 狄思一愣,无声叹了口气,小心的退了出去。 第36章 蚕食鲸吞 世家之所以是世家,其实和做生意是一样。你要是没有利益驱使,那些子孙后代谁愿意依附到你身边呢? 人人都以为那世家都是餐风饮露,不慕名利的高洁雅士。却不想那世家下面不知有多少黑暗秘辛不为人知。 元祖当年颁布诏令,世家不许通婚。在某个程度上,算是断了世家与世家之间的隐秘的联系。 然而世家虽凋零不少,但与之相伴而生的是,剩下的世家的威望更加大了。 在明面上,这些世家确实放弃了联姻这一条路,但是这并不意味这世家之间的关系就断开了。 有部分世家选择了,和想要有往来的世家找到家风不错的同一家,娶那一家的女儿作为连襟,或者嫁进同一家作为妯娌。 这样的方式虽然繁琐了些,不确定的环节多了些,但也未尝不是一个好方式。 但这并不是长远计策。子女之间哪会少了攀比的?况且那家风不错的,总归是不如那世家底蕴丰富。 夫妻之间难免有些小摩擦出现。都说门当户对,这话确实没有说错。 有些谋划不足的小世家因为联姻遭了难的事情也没少见。 当然也不是说,这个办法没有用。这当然是好方法,若是能够心狠点,比那普通的联姻要更划算得多。 一些大的世家虽然不忍心,但是为了未来,还是对另外的世家悄悄下了手。 这大概跟养蛊是一个道理。你吞了其他世家,自然发展了自己的实力。况且想要动手也不会单单只是一个世家。 一个世家的覆灭,后面往往有两到三个世家悄悄动了手。 等到那世家的女儿嫁进去,孩子也生了,即便是发现了,也是无力回天,甚至还会为了自己孩子的将来做那个刽子手。 有些远见的便早早投到那朝廷那边,改头换面当了名臣将相,如那端木将军。 有些只能站在那风口浪尖,眼睁睁看着自己家族救无可救,最终被蚕食鲸吞的,就像丽娘的家族。 有时候丽娘觉得自己的命不太好,要是知道的再晚一些,远山大了些,说不定她为了这臭小子还真能狠得下心来。不管原来的事情,继续去当那当家太太。 可惜她知道的早了些。 丽娘闭了闭眼,小心的替雪娘子掩掩被子,走了出去。 远山正站在门外,见她出来,笑了笑:“说清楚了?” “没呢。”丽娘眯了眯眼,“真说完了,估计这丫头得疯。说了一半吧。待会让娇娇过来叫醒她吧。她现在应该不想看见我。” 远山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却直接被丽娘打断了:“还有你,远山表哥。” 远山那话有憋回了肚子里面,叹了口气:“得,我知道了。我去前边去了。” 丽娘看着远山哀声叹气的往前走,心情稍稍好了些,小心回头看了看紧闭的门,也跟着下去了。 莫言心情非常的不愉快! 这远山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拉着他动都不能动,他只能按着脾气给老实下了货,给那镖师结了银子,算是能够回来看主子的情况了。 结果倒好,这远山也不知什么时候买通了绵绵,让那绵绵和财财站酒庄门前堵着他呢。 他想要往里走一步,都会看见财财在那龇牙呢。 关键是财财龇牙,绵绵凑个什么热闹?! 莫言无奈,只能巴巴在门前等着消息。 见远山出来了眼前一亮,正要上去问,却见财财又龇了龇牙。 莫言无法,只能咬牙切齿的站在不远处:“远山!你把我家主子怎么了!?” “我?”远山指指自己,笑呵呵的摆摆手,“说什么胡话呢,我不是和你在一起么?我能把雪娘子怎么着啊。” “那,那就是丽娘!”莫言气急,“赶紧把我主子交给我!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哟哟哟,火气别这么大么?”丽娘摇着扇子出来了,看样子心情很是不错,“雪娘子今天累了,睡着了,待会让娇娇把她叫起来,没事的。” 丽娘这表情笃定,想到之前主子和这家的关系不错,莫言虽然心里有些不甘,但也只得压住了脾气,磨了磨牙,一把抄起在下面学财财龇牙咧嘴的绵绵,气咻咻的往粥铺那边走去。 “看样子还真是个忠心的,是吧?”丽娘自语了一句,对着远山扇了扇风,“她这运气也是不错。” “离我远点好么?”远山脖子一凉,往后躲了躲,“你也不嫌冷得慌。” “冷点好,冷点好。”丽娘不紧不慢的摇了摇扇子,又回了后院,“冷点才清醒点不是么?” 远山挑了挑眉,也没管丽娘那话,往裁缝铺那边去叫人去了。 上都,皇宫。 端木燕上次的风寒过了很久才好,这好了倒是有兴致出去走走了。 平秋对于自家小姐的这个念头感到很是开心。愿意出去走走总比一直关在福宁宫要好一些。她这小姐也是自己关久了,这情绪才有些不对劲呢。 平秋高高兴兴的选了亮色的衣裳,端木燕穿着整个人都看着精神不少。 不过这事也是不凑巧,端木燕连花园的门都没踏进呢,就远远见那许长宁正俯身教一孩子在干些什么呢。 这宫里也就一个孩子,那孩子不是大皇子还能是谁? 这许长宁往常跟在傅邈身边,她原先和那皇帝好的时候还见过几次,看上去倒是不显。 端木燕老早就听说那许长宁封了统领的消息,今儿一见,这人确实是比印象中要精神不少。 她还没动呢,许长宁就警觉的看了过来。见是端木燕,整个人一怔,低头和大皇子交待了几句,赶紧带着他过来了。 “母,母后······”大皇子脸有些红,结结巴巴的开口,“儿臣拜见母后。” 说着就直接跪了下来。 端木燕对平秋使了个眼色,平秋赶紧上前扶:“大皇子心意到了就好,今天天气不错,大皇子还是去花园赏赏花吧。” 平秋对着战战兢兢跪在身边的小太监招招手:“来,快领着皇子殿下去吧。” 小太监忙不迭的点头,根本不顾大皇子脸上不愿的表情,抱着大皇子跑的飞快。 “啧啧,瞧瞧。这不见的时候还诚诚恳恳,表现得满是孺慕之情呢。这见着了,倒是唯恐避之不及,生怕我动手伤了他了。做事还真不能这么虚伪。这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想想就让人恶心不是?”端木燕笑笑,看着仍然跪在地上的许长宁,“你说,我说的可对,许将军,不,许统领?” 徐长宁沉默了下,有些艰难的开口:“娘娘教训的是。” 端木燕可没错过刚才平秋扶大皇子起来的时候,许长宁那戒备的动作。 “你这离了傅邈,攀上这许家倒是快。哦,倒是忘了,你们这还是一个姓呢。以后要是认个远亲也容易不是?”端木燕拍拍他的肩,“许统领还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许长宁老老实实磕了个头,面上平静:“臣自然忠心于皇上,不敢有二心。” “臣什么臣,终究是个奴才,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端木燕冷嗤一声,“真以为找了个好靠山就站起来了?还不是个跪着的货色。无非就是说起来好听些罢了。” 许长宁手紧紧攥起,头低低的,表情不变:“娘娘教训的是,奴才知错了。” “可不是么,我这是教你做人的大道理呢。你这踩着傅邈那货色上位,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你可千万别到我面前触我的霉头。”端木燕抚了抚裙子,又笑了起来,“毕竟,你可不能到皇帝面前自荐枕席不是?” “好了,别说了。好好跪着吧,今儿天气不错,待会太阳落山估计挺美的。替我看看吧。”端木燕撩撩头发,也不管那许长宁了,转身往福宁宫方向走,“回吧,没心情了。把我哥给我找的那话本给我拿来,找个声音甜一点的,好好念给我听。” 许长宁低着头,跪在这御花园的正门口,这太监宫女人来人往的,见到这许长宁都悄悄打量了几眼。 这许统领风头正劲呢,怎么这么不开眼的得罪了皇后娘娘呢。还真是命不好呢。 许长宁低着头,跪在地上,被这么多人看着脸上的神情却很是平静。 德喜倒是听到皇后过来的消息特地跑过来看过,一见皇后不在了,也不管那跪在地上的许长宁了。 跺了跺脚,还是回去复命去了。 这皇后难得出来一次,结果皇上连个偶遇的影子都没摸到。还真是运气不好。 许长宁眯着眼,看着那太阳落山的方向,算是等到了那太阳。 正如端木燕所说的,今天天气确实不错,这太阳落山的时候染红了半边天。还真是应了一句话,残阳如血。 许长宁脸上被染得通红,经过的太监不经意看了一眼,被唬得一愣,差点没跳起来。 见那边没反应,赶紧跑了。 许长宁看着那太阳终是落了下去。他叹了口气,慢慢站了起来,深深的看了福宁宫方向一眼,转身大步向宫廷外走去。 第37章 底气 “裴朗,我去把瑶儿扔掉好不好?就当没有过这个女儿的好不好?不然她多可怜啊,是不是?像我一样······” “裴朗答应我好不好?” “裴朗?裴朗!” 一把棋子直接砸在了裴朗身上,让他算是从梦中醒了过来。 裴朗不悦的看着拿着骰子一扔一扔的狄苾,脸上满是不悦。 “哟,打双陆玩得好好的你给我睡过去了。还这么看我?”狄苾似笑非笑,“看你刚才眉头皱得紧紧的,做恶梦了?” “与你无关。”裴朗看着那棋盘整个人心情都没了,“你跟过来就给我安分点。” “我怎么不安分了?”狄苾满脸无辜,“我这寻个人都惹到你了?也是你薄情寡义,我这有情有义的,在你眼里就是不安分了。” 裴朗看了狄苾半天,半晌没说话。 “不要这么看我么?莫不是我猜中了你的心思?”狄苾眨眨眼,眼中闪过一丝嘲意,“身为你的好连襟,有些话还是要告诉你。你真以为你分了家就万事大吉了?这祸事上门了,谁也跑不了。” 裴朗眼神一厉,正要说什么,狄思在外面突然开了口:“主子,裴先生,到了。” 裴朗皱眉,掀开帘子向外看去。 发现那狄瑾正与一小厮模样的人在交谈。 “还真是没想到这深山里面还藏着这么一处镇子。”狄苾慢悠悠的探出个头,环顾四周,笑了起来。 修存笑呵呵的和这县丞的下人说了半天,觉着这县丞一家似乎不错。就是看上去太富贵了些,也不知看不看得上那选的院子。 修存悄声说了几句,被那人领着去见了礼,这车马便跟着向镇上驶去。 “雪娘子?雪娘子?”有人推了雪娘子一把,算是让她回了神。 雪娘子呆呆的抬头,仔细看了下来人,终于看清这是哪位了。 “王,王夫人。”她勉强一笑,“有什么事啊?” “看你这魂不守舍的,这是不舒服?”王夫人有些担忧的摸摸雪娘子的额头,“你这粥铺关了,但也要想个好营生啊。衣食虽不愁,但是不找点事情做,这外人又要说嘴了。” “王夫人,那个丽娘她,就在镇上过了这么些年么?”雪娘子迟疑了下,还是问了出来。 “不在这个镇上还能去哪里?”王夫人笑笑,“孤儿寡母的,长得也好看,要是不安分一点,被人拐了也不知道到哪里去说去。别看她那样子,原来远山还没大的时候,为人倒是殷勤的很。还不是要生活,现在远山大了,底气想来也是硬了些。她说话不讨喜,你可别怪她。” “不,不会。”雪娘子摇了摇头,看着财财慢悠悠从门前经过,叹了口气,“我怎么会怪她······” 原来还可以自欺欺人一下,现在都知道真相了,要怨只能怨自己命不好,托生到那个家里去。 雪娘子想到丽娘告诉她真相时的样子,打了个寒颤。要说心里最苦的,应该是丽娘了吧。 王夫人有些疑惑,打量着又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的雪娘子,心里也在犯嘀咕。 前些日子娇娇把雪娘子从酒庄领回去的时候,她可听说这雪娘子眼睛是红的。难不成俩个真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起了摩擦不成? 正要问问,那莫言便领着卢木匠踏进了粥铺。还没等王夫人反应过来,倒是先笑了起来:“王夫人好。” “哎!你这是?”王夫人笑着应了声,看着莫言和那卢木匠,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不是粥铺开不下去了么。”莫言摸了摸脑袋,“我请这卢木匠过来打些架子,换个营生呢。” “哟,雪娘子,你怎么没和我说?害得我刚才白担心了。”王夫人一愣,看向雪娘子。 雪娘子笑了笑:“八字还没一撇呢,等定下来了再说不是更好么?这铺面小,多的也施展不开。我这还有点事,要不您先回去,改明我再去您那里坐坐?” 王夫人总觉着这雪娘子说话怎么这么不对劲,但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来,只能笑了笑,点点头,识趣走了。 王夫人一走,雪娘子就叹了口气,拿手支着脑袋,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 “主子。”莫言给卢木匠交待了尺寸,让他去丈量去了,见雪娘子这样,赶紧贴了过来,“您这最近心情不好,可是觉得这镇上无趣了些?若是不愿在继续待下去,我们便搬到那湖州城去住也是可以的。” 莫言也不是瞎子,雪娘子这几天的不对劲都被他看在眼里。 现在雪娘子说话都透着一股子客套。感觉时时刻刻都在和别人划清关系似的。这放在上都去看倒也没什么,但是在这小镇子上面,也不知道别人会多说些什么话出来。 “没事,”雪娘子下意识摇了摇头,愣愣的看着桌子,想了会心事,还是开了口,“你给远山带句话。让丽娘什么闲下来了过来找我吧。” 莫言有些疑惑,这就在隔壁的,直接过去便是了,不过雪娘子是主子,他自然不会去质疑她的想法,只点了点头:“成,我待会送走了卢木匠便过去带话。” “嗯,我有些不舒服,先去休息去了。”雪娘子露出个笑脸,站了起来,向后面去了。 莫言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很是有些担心。 雪娘子回了放,倒床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她这几天都过得乱糟糟的,魂不守舍,感觉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一样。 还不如当初直接留在上都,如果知道现在会面临这样的境况,还不如就当个呆呆傻傻,耽于小情小爱的侯夫人呢。 雪娘子迷迷糊糊的想着,眼角无意识的留下泪来。 她这些天晚上不知道抱着被子哭了多少回。其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哭些什么,等回过神来,就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那些家仇,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当初她那个娘想把自己扔了,不就是不想自己再扯进去么?为什么现在又要这样告诉自己呢? 雪娘子有些害怕的蜷起身子,眼睛睁开一条缝,目光落到不远处挂着的画上。 如果真按丽娘说的,那么,皇后娘娘又在里面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小姐······”雪娘子喃呢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转了个身子,面对墙算是睡了过去。 雪娘子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听见一阵敲门声,算是勉强醒了过来。 “裴瑶,起来。”丽娘敲了敲门,自从她把事情摊开之后,就不准备叫她雪娘子了。叫着裴瑶,似乎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过去的事情。 雪娘子咬了咬唇,推开了门。 眼前的丽娘莫名变得有些陌生了。 “这个样子看我干什么?”丽娘冷笑一声,直接擦着她的肩膀走了进去,“想好了?” “······”雪娘子沉默的走到丽娘面前坐下,看着满脸闲适的丽娘,心情很是复杂。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她有些艰难的开口,“你在这远山镇过得不是很好的么?又何必改变······” 丽娘拿扇子抵住了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裴瑶,我过得一点都不好。这事不能我一个人扛着,你娘是疯了,可你没疯。她是死了,一了百了。当初我把你送到端木府上,本来是不愿意把你牵扯进来的。你若是留在上都,当你的侯夫人,我说不定就让这事情过去了,但是既然你出来了,这事就由不得你选择了。” “你究竟想干什么?”雪娘子推开扇子,眉头一直没有松开,“报仇雪恨么?就凭我们几个么?简直是以卵击石。” “当然不,”丽娘突然一笑,拿扇子指了指挂着的画,“这不是,还有你的皇后娘娘么?你这心里不是猜到了些什么了么?她那端木家就没有傻子,若不是当年端木家及早抽了身,这狄家和裴家也祸害不到我们身上,这是他们端木家欠我们的。” “现在,自然到了他们报答的时候了。”丽娘看着雪娘子难以置信的表情,突然觉得有些痛快,“你比你娘要稍微强一些。她受不住打击就疯了,你好歹还强一些,虽然哭哭啼啼的不成样子,但至少现在还能有点胆子继续问我,不是么?” 雪娘子转过脸,看向那画,神色有些怔忪:“是啊,我怎么没疯了呢?” 她倒是想直接疯了最好,可惜越听越清醒。这个事实真让她难过。 “远山是狄家的,我不会让他继承我们家的家业。也不想我们家再和别人有任何的牵扯。只有你,裴瑶。”丽娘抓住了雪娘子的手,眼里闪过一道光,“你不是那裴家的,也不是那傅家的,你现在,只是,只能是我於家未来的家主!” 雪娘子一颤,猛地挣开她的手:“你在说什么?!这世上,这世上哪有女子,哪有女子当家主的?!” 她看着丽娘的眼睛里面满是难以置信。 丽娘勾唇深意一笑:“这世上不可能的事情多了,也不多这一条。女子又如何?女子便不能当这个家么?!” “裴瑶,你难道不想和那傅邈再续前缘么?只要你还是这远山镇上的雪娘子一天,你俩这事就绝不可能。”丽娘的话掷地有声,“你难道不想和他站在一样的高度么?於家,就是你的底气!” 雪娘子一震,看着丽娘,半晌无话。 第38章 变化 雪娘子和丽娘上次的谈话最后不了了之。 雪娘子实在是不能理解丽娘的异想天开,世家最注重的就是传承,一个断了传承的世家真的能够凭借别人的帮助站的起来么? 即便是站起来了,那还是原来的於家吗? 这世上对女子本就有苛待,真要做什么事情,能够由着她们这些女人争先么? 雪娘子心中有些隐秘的不安,她觉得,丽娘也许已经疯了,一种维持着可怕的清醒的疯狂。 雪娘子叹了口气,因为丽娘的事情,新县丞来了的消息反而没有引起自己太大的触动。甚至于整个镇子上面都没有太大的动静。 没办法,大家大概还沉浸在之前县衙招衙役的那场大阵仗之下,县丞的到来也不能够让大家收回那点注意力。 雪娘子恍惚觉得现在的远山镇已经不像曾经的远山镇了,反而有些像上都了。 雪娘子支着脑袋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重重叹了口气。 “主子,您没事吧?这唉声叹气的,可是有烦心事?”莫言上了货回来就见自家主子长吁短叹的,感觉愁绪万分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着急。 “啊,没事。”雪娘子回过神,笑了笑,看莫言身上满身的灰尘,不由皱皱眉,“你这是和街上那些小孩子一道去泥地里打了滚么?怎么浑身脏兮兮的回来了?” “哎呀,您别说,今儿这年天气估计有些不对劲。”莫言避开雪娘子小心拍了拍身上的灰,“这山里本就种不出什么好粮食,都是从外头进的粮食,有些见识的估摸着今年收成不太好。最近在那粮铺买粮食呢。免得日后涨了价,就不太妙了。我不过去买点面粉,也是遭了秧,那边挤得差点没打起来。” “周老大没有出来维持秩序么?”雪娘子一惊,下意识的问道,“怎么任由他们闹了起来?” 不过这话一出口雪娘子就回了神,周老大估计还在为高县令招衙役的事情气着呢,哪想管这事? 雪娘子想到前些日子周老大支使他家那两个儿子,挨家挨户的把今年提前纳了的保护费给还回去的场景,喉头一哽,眼睛有些发直。 去年还乐呵呵的一起泡温泉呢,谁成想翻了个年就是这般的境况了? “想来那衙役到位了估计会好些。”莫言没注意到雪娘子的异样,也不知道这周老大和高县令曾经有过些什么,只笑眯眯的继续说着,“想来也是,没有个规矩不成方圆,原来地痞流氓管着那哪成样子呢,说出去也给人笑话的。” “会,被笑话么······”雪娘子重复着他的话,只觉浑身一震。 莫言点点头,小心的挥开想咬自己裤脚拉自己出去玩的绵绵:“可不是么,就说那上都有点名望的府上,有夫人的谁不是让夫人管那后宅?哪有让姨娘当家的?我想这世间万物大抵是一个道理。” 雪娘子愣愣的看着莫言,见他眼神通透,想要反驳的话半晌没说出口。 “您也别惦记这事情了。每天闷闷不乐的,难不成是奴才我过来了,让您心里不舒坦了?”莫言有些忧心,“这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么?” “是啊,日子总得过下去。”雪娘子摇摇头,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迈步向那门口走去。 外面的过往的人似乎和原来没什么区别,见到雪娘子还会笑着点点头。 可是雪娘子知道,这远山镇终究是变了。看样子,她也得变了。她默默想着,长长舒了一口气。 远山送了个打酒的客人出来,见雪娘子扶着门框往外看,不由笑了:“天气不错啊,怎么不出去走走?铺子里面不是有莫言么?你便带那绵绵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顺便把我家这懒得要死的财财也带出去吧。” 他的表情平静,似乎完全不知道之前丽娘和她说过的话一样,表现得还是原来的样子。 雪娘子笑了起来,有些轻快的点点头:“这天儿是不错。不过我这店里还要改营生呢。没办法出去。” 远山兴趣上来了,前些日子这雪娘子和他娘犟来犟去的。随便听一耳朵就是哭声,警告声的。跟教训孩子似的,今天突然见到雪娘子这笑脸倒是稀奇。 难不成是真想开了?他狐疑的上下打量着雪娘子,这还没看到一半呢,就被蹿出来的莫言打断了。 “去去去!做你的生意去,看什么看!?”莫言心情十分不好,要不是看在这隔壁酒庄老板娘和主子关系不错,他早打上门去了。 这小伙计的眼珠子真是没长对地方! 远山不以为意的笑笑,几步上前挥开莫言的脸,突然凑近了细细瞧了瞧雪娘子,猛地伸手敲敲她的脑袋:“笑笑多好么,跟娇娇那样没心没肺的,不是过得挺好么。” 雪娘子张张嘴,正要开口,就见王娇娇的脑袋从旁边冒了出来,十分幽怨的看着远山:“你这嘴里能不能多几句好话?” 远山脸上一点都没有被抓包的尴尬,虽然被回过神的莫言推得一趔趄,但是还是十分镇定的点点头:“我刚才这是赞美你性子好呢。” 王娇娇脸一僵,正要发火,就被王夫人大咧咧的推了出来:“不是说去找老林么?堵着门干什么?别挡着客人了!” “娘!”王娇娇气急,跺了跺脚,正要发火,就被随后出门的王简扶住了身子。 “小心些。”王简看了眼笑眯眯的远山,细心的扶着王娇娇。 王夫人的脸露了出来:“人远山又没有说什么不好的话,赶紧去了赶紧回。王简,路上照看着点,莫要人把这丫头给撞着了。” 雪娘子兴趣上来了,眼前一亮:“娇娇你这是······” 她把视线投向王娇娇的肚子。这王简成亲以后轻易没出门,这回倒是稀奇。还去找林大夫?难道······ “嘘~~~”娇娇脸一红,“还没到时候呢,不能说出来的。” 这下面确实有这个忌讳,说是这前三个月最好不要说,吓跑了就不好了。大家心知肚明就好。雪娘子识趣的闭上嘴,眼睛亮了起来。 远山也不是个傻的,见王简那呵护备至的样子也明白了,懒洋洋抱了个拳:“动作倒是挺快,恭喜。” 王简十分坦然的点点头,扶着还在脸红的王娇娇就走了。 “真好。”雪娘子看着那对人的背影还挺开心,一回神看见莫言和远山差点没在门前打起来有些气笑了。 正要开口拦,这又有人打断了她的话。 “这是,粥铺?” 这还是诚心不想让人今天说话了?雪娘子循着声音看了过去,正见一英武男子,满眼好奇的站在不远处打量着这里。看上去倒是挺有威严的,就是手里捏着的东西有些煞风景。 雪娘子嘴角抽了抽,这人手里还捏着前边街角卖的糖葫芦呢,有些掉价就是了。 “没看到这么大个粥字啊!”莫言被远山缠得烦了,一听这问题心里有些不爽快,皱眉回头看向来人。 一看这人就楞了,这不是上回在那湖州城客栈上面砸银子的那位么? “哟,是你啊!”狄瑾也笑了,他对这个奴才印象深刻得很,倒是没想到在这个地方又遇见了,“这是你家的铺子?你主子是······” 狄瑾的视线下意识的往一边瞟,就见一伙计打扮的背影往隔壁飘了进去。他没多想,转头看向站在那铺子旁边的妇人,心微微一怔。 这样子,看着不像是这镇上出来的人啊。 “您是莫言认识的?”雪娘子笑笑,不在意狄瑾的打量,对莫言使了个眼色,请着人往屋里走,“真是赶巧了,这铺子明儿就要换营生了。您这错过这家就没这店了。” 狄瑾笑笑,跟着往铺子里面走去:“是么?我来尝尝,这粥味道如何了······” 莫言瞪了隔壁酒庄一眼,赶紧跟着进去了。 酒庄。 远山直接推开了丽娘的房门,看着丽娘扇着扇子看着从雪娘子那里顺过来的话本,有些好笑:“你现在倒是悠闲的很。之前训雪娘子跟训什么似的,这就没劲了?” “时候没到,着什么急?左右也没你的好处,你给我安安心心当伙计得了。”丽娘冷哼一声,看也不看远山,那视线一直放在书上。 “我要是是个女儿身,说不定你还会对我好点呢。”远山上前抽掉丽娘手里的话本,“别看了,那狄家的侍卫正在隔壁铺子里面呢。” “狄家的?”丽娘一怔,坐直了身子,“他在那湖州吃香喝辣的,来这个远山镇干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去?上次冒了险,我怕有后患把湖州的消息全断了。谁知道他能跑到这地方来?难不成是跟那裴朗来的?”远山看看那话本上面的题目,有些无奈,“你这前些天还那个样子呢,这一个话本就把你迷住了?” 丽娘夺过远山的手里的书:“你管的我,我自有我的想法,不忙里偷闲一会,我估计也得和你那命苦的小姨一样给疯了。” 她似笑非笑的扬扬话本:“这书讲这富家小姐和那劫了她的山匪日久生情的故事呢。说的,可不是比这现实精彩的多么。” 第39章 兄妹 端木长空和端木燕是双生子,不过两人长得相像又并不像。在外人看来端木长空的性子要比端木燕温和的多,小时候或许有认错的时候,大了反而就越发不像了。 今天是端木燕的生辰,皇帝早早的就要德喜带着礼物在福宁宫外候着了。不过德喜没等着人出来,倒是等来了祝贺生辰的大皇子。 “大,大皇子?您这会应该去上课了。”德喜笑笑,不动声色的劝着大皇子今儿就别来了。 他上次也是因为这大皇子被赶出了德喜宫,虽然说做奴才的没什么埋怨人的资格,但是德喜这会还真没什么好心情对待这位皇子殿下。 “我见了母后便走。”大皇子沉默了下,离德喜远了些。 他对于端木燕的观感很复杂,母妃一面让他日日过来请安,一面说着端木燕的不是。父皇却是反着来,既在他面前说着皇后的好话,又希望他最好不要过来。 大皇子有记忆起就见这个名义上的嫡母极少,见到的时候总是在宫宴上,永远的一副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看不起人的样子。 父皇其实很少见母妃,来寝宫也多半是为了自己。母妃一想到这个,都要含沙射影的说上几句端木皇后的不是。 可是大皇子并不讨厌这个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将近三十了,可是长得依然很好看。甚至比自己的母妃还要好看。 大皇子垂下头,想着上回在御花园看到的皇后娘娘,眼神里面莫名有些晦涩。 他其实想恭恭敬敬请安顺便问声好的,可是身边的奴才像看见鬼似的,抱着他就跑。这样,皇后肯定更不喜欢自己了吧。 大皇子叹了口气,将实现转向福宁宫宫门的方向,等着皇后身边的平秋姑姑出来。 不过他们两拨人估计是等不到了。 端木燕挑起帘子看向外面热闹的景物,微微笑了笑:“给皇帝传话了?” 平秋点点头:“出了侧门便让那侍卫去带话了,便是想拦也拦不住了。” “嗯。”端木燕不置可否,眼睛一直没有从外面收回来,“今年这上都倒是热闹不少。” “大抵是外面那狄戎平了,百姓心里也松快了些。”平秋眼角也含着笑,“这次您能回去,少爷想必很是开心。” “他?”端木燕眯了眯眼,“大概吧。” 她大概又想起了些不太好的回忆,平秋识趣的收了声。整个车厢一下子安静下来。 端木将军府毕竟是皇后母族,虽然在上都显山不露水,但是那府邸的位置还是好位置,甚至比那许府离皇城要更近一些。 平秋特特绕了点远路,让端木燕能够好好听听外边的声音,这会进了端木府的那条街,外边又彻底安静了下来。 虽然是生辰,但是这府前门庭冷落,竟是一点道贺的人的影子也没见着。 端木燕被平秋扶着下了车,便见那得了消息的管家直接迎了上来。 “大小姐······”管家见着数年不见的大小姐很是激动,正要说些什么又猛地想起了身份,纳头便拜。 端木燕受了这礼,让平秋扶着管家起来,开口问道:“我哥哥呢?” “少爷在那边修剪花木呢。最近得个好的,心情不错。”管家笑了声,忙把端木燕往府里带。 驾车来的几个侍卫想跟着进去,却被平秋拦住了路。 “几位从后面走吧,这正门你们还没这个身份进去呢。”平秋眼睛弯了弯,身子往一边让了让,“请。” 侍卫对视了一眼,没有办法,只得往后门去了。 将军府很冷清,或者说,一直没怎么热闹过。 端木长空没有走武路,而是从了文,现在在礼部领了一郎中的闲职,连定时的点卯都轻易不得见,大家碍于他有个皇后妹妹,倒也没多刁难他。 “哥哥。”端木燕穿过回廊,管家就识趣的退了下去,让这兄妹俩好好叙话了。 端木长空放下手上的花剪,看向端木燕,倒是笑了起来:“舍得出来了?” 端木燕沉默着走了过去,拿过放在桌上的花剪:“什么舍得不舍得,哥哥的话我没听明白。今天不是我俩的生辰么。我想哥哥,便出来了。” 她那话音刚落,那被端木长空刚刚收拾好的花咔擦一下被剪断了。 “你心情不好,莫要拿我的花儿出气。”端木长空虽然说着阻止的话,但是却并没有动手拿下端木燕那还在作恶的花剪,“你既然出来,应该是有了决断。平春和你该说的已经说清楚了。你意如何?” “我和那江祁都到了这个地步,你究竟还想怎么样?”端木燕脸上罕见的闪过一丝愁苦。 端木长空一点也没在意妹妹脸上的苦楚,轻飘飘看了她一眼,莞尔一笑:“我想怎样?燕儿,我的好妹妹,这端木家就我们两个人了。我没有先祖那么伟大,以身饲狼,舍了脸面背负一身骂名就为找条出路。我里子面子都想要,日后那史书上,也多我家这端木二字。” “我们家当初既然能扶了江祁上位,自然能扶第二个皇帝上去。燕儿,你可要记住了。”端木长空拍拍她的脸,“我不想当那皇帝的大舅子,我要当,便当那皇帝的舅舅。” “哥!我不能生!”端木燕咬咬唇,眼眶已经红了,“他那儿子养得好好的,我为什么还要凑上去自讨那个没趣。” “端木燕,你究竟是不能生,还是不想生?”端木长空目光泛冷,“你可别忘了,当初那绝嗣的药,喝下去的是我不是你。” 端木燕瞳孔微缩,有些狼狈地扔了花剪,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哥哥,你就让我在那福宁宫当个傻子,躲躲清净好不好?世家,这个东西真的又这么重要么?” “你要是不想生那江祁的孩子,可以。”端木长空突然又笑了起来,声音变得温柔了些。 端木燕一愣,回过头看向他,显然没想到这人怎么突然改了心意。 “但你得给我端木家留个后,燕儿。寒山书院有很多不错的学子,我们可以去那个地方看看有没有你中意的。”端木长空的表情明显不是在说笑。 “端木长空!你疯了!?”端木燕后退几步,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我是你妹妹!什么寒山书院!?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当然是我妹妹。”端木长空附手不紧不慢的朝她走近了些,“我端木家从来不讲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一套。你当初能够嫁给江祁是因为你是我端木家的大小姐,现在为了我们家总要收回点报酬了。我们家的子息,不能断在我手上。” “这绝嗣的药,是我要你喝的么?”端木燕泫然欲泣,一点都没有在宫内的冷静,“你和爹爹狠得下心来做这事,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 “端木家是世家,虽然投了皇帝,终究是不得信任。原来的皇帝信不得,现在的皇帝不能信。燕儿,听话些。”端木长空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带起一丝笑,“你背着我将乔乔送走了,真以为就万事大吉了?” 端木长空伸手搂住了她的肩,看上去很是亲昵:“哥哥不会害你,等老了,总要人给我们养老送终不是。总不能指望许家的那个崽子吧?” “我家燕儿太善良了,这坏人就由哥哥来做好了,你就安安心心替我生个小侄子。嗯?”端木长空表情温和,仿佛真的和端木燕在说什么家常俗事一般。 端木燕紧紧的闭上眼睛,手止不住的颤抖。 端木长空很有耐心的看着她,等她平静下来。 “你,你让我再想想吧,再想想好不好?”端木燕睁开眼睛,眼里满是乞求,“哥哥,算我求你。” 端木长空听到这话,扬扬眉,笑了起来:“我的好妹妹,肚子长在你身上,你只要愿意松口了,什么时候生,自然是你的事情。但是,你可想清楚了,我等得,那在远山镇的那些人可等不得了。” “乔乔?”端木燕心一沉,“既然都已经离开了上都,和乔乔还有什么关系?” “你真以为乔乔的离开,让傅邈失了斗志,真的能打破江祁的计划?小傻子。”端木长空眼刮了刮她的鼻子,眼里满是洞察,“去了一个傅邈,他江祁自然能再扶一个许长宁起来。他是皇帝,最不缺的就是这权利与地位。我们这端木家和那於家,可是时时刻刻等着这两边斗起来的时候上去咬一口呢。你可别坏了我们的好事。” “你们,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端木燕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了他,“那於家不是败了么?什么时候又和你有了联系?你们究竟有什么瞒着我的?” “不是你们,是我们。”端木长空趔趄了下,算是站稳了,“我们要做的,不就是讨个公道么。於家找那些灭了他们族的世家讨公道。而我们端木家,自然要找皇帝要个公道了!” 他这话音刚落,平秋一脸慌急的跑了进来:“小姐,皇上来了!” 端木长空一听就笑了:“看看,我的这个妹夫,心里还是有你的,不是么?燕儿,你可得想好了。” 端木燕咬咬唇,看向平秋,还没开口,便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江祁一身便服,笑眯眯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第40章 鸿运楼 皇帝这一来,端木长空和她的对话算是断了。 端木长空笑笑,直接跪在了地上行了大礼:“参见皇上,恕微臣,有失远迎。” 江祁的笑容微敛,见端木长空那头在地上磕实了,才笑着将他扶了起来:“你是燕儿的哥哥,自然也是我的哥哥,下次就不要行此大礼了。今日也是舅兄的生辰,可有什么想要的?” “微臣不敢,这于理不合。”端木长空听到这话微微笑了起来,看向端木燕,“皇上和燕儿能够过得好就是微臣最想要的了。是不是,燕儿?” 端木燕神色怔忪,听到端木长空一说,才慢慢反应过来,勉强笑了笑,算是回答。 一点都没有原来在宫中的盛气凌人。 江祁眼前一亮,眼巴巴凑了过去:“燕儿,你笑了。” 端木燕的笑迅速的收了起来。正要说些什么,端木长空又开了口:“好了燕儿,既是见了我,那便回去吧。” 他微微笑着,弯身拿起端木燕扔在地上的花剪,朝江祁拱了拱手,转身往书房那边去了。 他和江祁素来不合,江祁动不得他,只能拿那君臣之礼压压他。 都说这男儿膝下有黄金,可其实,端木长空从来不在乎这个。跪着就跪了,他自然有好妹妹替他膈应这个皇帝。 端木燕愣愣看着端木长空离开的方向,突然低低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也不管一直看着她的皇帝了,径直往外边走了。 好啊,她的哥哥可真是好啊! 江祁赶紧跟了上去,脸上还是挂着笑:“燕儿,今天是你的生辰,出来都出来了,不如去那街上逛逛?总待在那福宁宫,人都要待着没精神了。” 上街?端木燕耳朵动了动,脚步一顿,回头看着江祁。 江祁被她看得一愣,脸上的笑也僵了僵:“燕,燕儿。要是不愿意,我们回去逛逛御花园?你上次不是没去成么?” “上街,可以。”端木燕打断了他的话,点了点头,“走吧。” 江祁显然没想到今天的端木燕这般好说话。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更加真挚了些,见端木燕说完走远了,忙不迭的就跟了上去。 平秋心有惴惴,扶着端木燕上了马车,看到跟在一边的德喜,又看看跟在不远处的许长宁,无声叹了口气。 这个皇帝究竟是来和她家小姐说和的,还是专门来膈应自家小姐的? “去鸿运楼。”端木燕看着跟着上来的江祁,想了想,直接说了个地点,“我想尝尝那里的鸭子。” 她这话音刚落,马车还没发动,后边的许长宁就跑了过来:“主子,最近马上到春闱了,这来上都赶考的人多,鸿运楼最近人多眼杂,怕是不太好。” 车厢里面猛地一静,端木燕见那江祁脸上似有意动,冷笑了声:“许统领,做奴才的,做了这么久还是不懂什么叫做本分么?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是要掂量着来。人多眼杂又如何?连个主子都护不住,要你有何用?” 端木燕的话里满是对许长宁的不喜,江祁一愣,也不希望她又生气了,赶紧沉声吩咐:“既然夫人想去,便去吧。许长宁,你先去布置去吧。” 许长宁在外面低下头,闷闷应了声,往鸿运楼那边去了。 “燕儿想去,我们便去那边去吧。可还有什么想买的?”江祁脸上又挂上笑,伸手想要牵住端木燕。 端木燕笑笑,把手缩到了袖子里:“不必了,我只想尝尝那鸭子。” 江祁面色如常的收回了手,转而继续说起了其他的话来。 端木燕有一声没一声的应着,马车很快就到了端木燕口中的鸿运楼。 这鸿运楼最近确实很是热闹,往日里那寒山书院的老师们若是进了上都城,最爱的便是来这里坐坐。 临近春闱,那些举子们也想来这碰碰运气,高谈阔论,若是能够得到些先生的意见,未尝不是个机会。 江祁一下了车,许长宁便迎了上来,低声同他说了几句话。 江祁一听,倒是有些惊讶的扬扬眉,对着被平秋扶下来的端木燕招招手:“夫人,玉润姑姑在这里,我们去见见她吧。” 端木燕眉头一皱,玉润公主?她怎么在这里? 她没问出来,只点点头,直接进了这鸿运楼。 这鸿运楼里边确实热闹,小二端着菜来来往往,他们这一群人进来半天也没见个招呼的。江祁有些不悦的皱皱眉,正想让德喜去喊喊,玉润贴身的侍女从上边下来了。 “表少爷,少夫人。请这边来。”玉润身边的云岩恭敬福了个身,“今天这边人多,这鸿运楼人手不够。” 端木燕抿了抿唇,不管身边江祁表情如何,直接便往上边走。 江祁见状也来不及摆脸色了,赶紧跟着上去了。 “云岩姑姑。”平秋笑笑,礼貌的弯了弯身,让云岩先走。 云岩笑笑,有意无意的看了许长宁一眼,跟上了前边的主子们的脚步。 端木燕一进那房里就发现不对劲了。 这玉润确实在,不过坐她对面那抚远将军家的老夫人怎么和她凑到一块去了? “哟,燕儿啊。今儿是那阵风把你和阿禄那小子刮到一块去了?”玉润眯了眯眼,也没起来,边说着边把口里那瓜子壳吐了出来。 端木燕一愣,礼貌的点了点头:“姑姑。” 这玉润公主架子不大,皇室里面都敬着她,现在在外面也不多行那些礼了。 “姑姑。”江祁一进来显然也被这一对弄得一愣,倒是没多说什么,稍稍点了点头,叫了一声。 那边的老夫人早就站了起来,笑眯眯的行了礼,没多说什么。 “成了,这礼行来行去这天都要黑了。”玉润不耐烦挥了挥手,“赶紧过来坐吧。既然出来了,就别把宫里那套带出来。” “是。”端木燕在玉润面前的脸色稍微好了些,倒是先笑了起来,“您两位是怎么凑在一起了?” 这玉润公主今年快四十五了,倒是和这老夫人一般大,但是任谁都不会把这俩人扯上联系,看她俩这熟稔的样子,估计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这玉润公主支着脑袋眯着眼睛正有一搭没一搭在磕着瓜子呢,听到端木燕这话倒是笑了起来:“她为她家那小孙女看女婿呢,这不是我眼光好么。特特找我来看看。我么,顺便也想找找······” 玉润这话还没说完,但是大家也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江祁皱皱眉,这姑姑向来哪样合心意哪样来,根本就不顾及外面怎么看。可是到了这岁数了,还是要注意些为好。 “姑姑,若有中意的,便招个驸马吧。”江祁有些艰难的开口。 他这话一出,整个屋子登时一静。外面的喧哗声似乎是更加大了些。 “能给我看中的人都是些有大才的,我若中意他,自然希望他志向凌云,前程远大。驸马可不是个好出路对么。”玉润眼中的光明明灭灭,似笑非笑的看了端木燕一眼,“这世上对女人本就不太好,何必自讨那个没趣,白惹一身麻烦。你说是不是,燕儿?” 老夫人默不作声的喝了口茶,识趣没开口。 “姑姑怎么合心意怎么来。”端木燕笑了起来,“我们这些小辈提些意见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嗯。”玉润没看江祁的脸,耳朵细心听了听外边的动静,岔开了话题,“说起来,今年的春闱也是热闹。你们听听,这下面吵架的声音也大了不少呢。” 江祁留心听了听,却冷不丁听到个名字,整个人一僵。 “······要我说那狄苾也是有大才的!可惜那诏令不让入朝,不能为官,福泽一方百姓······” “······狄家若不是诏令压着风头,现在也不知道是何种样子呢······” “你怎不说那裴家?要我说裴家个个惊才绝艳,可惜不愿入朝。若是能入朝,那么我大曌朝堂又是一副新景况!” 下面似乎开始了争论,那声音越吵越大。 上面确是一点声音都没了。 玉润笑了笑,对着云岩吩咐了声:“把那窗户稍稍拉开些,听得清楚些。” 云岩小心的看了看江祁的脸色,走过去把那窗户又拉开了些。 “我的好侄子,今儿倒是个机会。我要向你进进谗言了。”玉润脸上的笑容变大了些,“这下边的,指不定哪个说话的就是你日后的属下了。你可得要听清楚些。那许家的老太婆见不得我好,生了个出息点的女儿,有几个能力出众的儿子便眼高于顶了。你在这里好好听听,物色几个合心意的,可得给我好好挫挫许家的威风。” 玉润这话一出口,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云岩和平秋都垂下了头,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的一样。 端木燕耳朵还留在外面还没回神,根本不在意姑侄俩的话。 玉润这话说得没错,现在这朝堂上,外人眼里皇帝的所谓心腹全是姓许的。指不定那日后的皇位也得由许家的血脉接了手。 这许家现在的权势全是由皇帝一手捧起来的,难道就比那些世家用起来放心些? 端木燕嘴角挂起一丝嘲讽的笑。 “我家儿子就不错。孙子也是有出息的。”久不开口的老夫人突然张了嘴,算是打散了那气氛。 “侄儿自然有侄儿的考量。”江祁低头笑了声,“若是那许家夫人惹了您,我便让她亲自到您府上赔罪。” “当不得。”玉润笑了起来,“莫要寒了你那好臣子的心。” “侄儿知道了。”江祁抬起头,看向那老夫人,笑容真挚了些,“您是个有后福的。” 端木燕收回视线,看着这三个打机锋的人,嘴角一牵,扯出个嘲讽的笑。 第41章 招牌 晋(晋)江(江)首发,禁止转载 花女昌这个人骄傲又矜持。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她在索黎,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可以随时可以推出来牵制某些人的筹码。 花女昌到现在看事情总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置身事外。这个情况她从来到达伦星时,就意识到了。但是女昌在相当一段长时间并不想改过来。她在心里清晰的把大花还有她自己和花小花这一干人甚至于这个时代划开了一个深深的间隙。 所以即便她并不想去移民航线,也可以轻易接受。不想当劳什子的老师,也会乖乖备课。甚至于她哪怕对岑寰有些什么隐秘好感,也可以在岑嘉熙开口后轻易答应分开。 说到底不过就是她并不投入罢了。其实女昌这个人又娇又懒,喜好享受,曾经也是有名的真性情。但是长时间一人一花的生活让她似乎变得内敛,甚至于不像自己了。花女昌觉得她与现在星际上的人格格不入。她并不想进一步深入到现在的这个世界。她其实对于现在这个世界有一种未知的深深的恐惧与无措。 而今天的这个消息把花女昌所营造的个人世界打破了。女昌今天才意识到她其实已经渐渐融入这个世界,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这个现实让女昌有些惶惑,有些想要逃避。她并不想当各个势力之间角力的牺牲品。 距离女昌知道这个消息已经过去有两个星时了。女昌坐在梳妆台前一动不动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内心慌乱,但是镜中的自己似乎已经把自己外露的情绪都收敛起来了。大花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进来偷偷搭上了女昌的手腕,以示无声的安慰。 女昌一时间没有心情去关注大花。她陷入了长久的自怜与怔忪。 —————— 楼下的花凛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现在正接待一位无视门禁登堂入室的不速之客。 “岑上校。”花凛表情愈发不耐,她现在真没什么耐心招待岑寰,“您这么一来是不是有点不妥?” “原谅我关心则乱。”岑寰一脸肃然,脸上没有之前惯常的笑容,“我希望能见女昌小姐一面。” “女昌?”花凛眉头一皱,顿了顿,还是摇摇头,“估计女昌现在没有这个心情见你。” 岑寰静静听着,忽的开口:“我可以帮她。” 花凛脸上表情一滞,终于将视线移到岑寰脸上。之间岑寰面色肃然,说不出的认真。 她并没有为岑寰提出的帮助感到眉目舒展,而是心里一沉:“你······” 之前岑寰和女昌的契约恋爱花凛也不是不知道点内情。之前见女昌面色如常,那边也没有什么举动。便也没往那方面想。但现在这么一看······ 想到这般,花凛面色更加复杂。既然岑寰这么笃定,想必也是有什么解决的方法。但是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岑寰这么帮女昌,总要冲着点什么吧。 岑寰仿佛知道花凛心中所想,他沉稳点点头:“不可否认,我对女昌小姐有点钦慕的意思在里面。我也不希望我喜欢的人碰到现在这样的事情。虽然是尤珩的事情,但也算是军部的过失,让一位无辜的女性去卡莉星。这也是我不希望看到的。尤珩的惩戒之后再说,现在重点是关于女昌小姐。” 花凛沉吟片刻,还是点点头:“我上去叫女昌,如果她愿意下来见你,我自然不会拦她。但是女昌今天听到这个消息后情绪波动很大,如果她不愿意下来,希望岑上校能够见谅。” 情绪波动大?听到这个岑寰微微失神,之前在所谓的“交往”过程中,女昌向来表现的波澜不惊,淡定如斯,乍一听花凛这么说,岑寰莫名有些偏题的期待看看女昌此刻的表情。 岑寰心里微微歪楼,但是面上不显,淡定点头示意自己会在这里等着花凛回来。 花凛站起身,深深看了岑寰一眼,上楼去敲女昌的房门去了。 —————— 艾伯特靠在座椅里面,手肘支在扶手两边,十指交叉。整个人慵懒又不失锐利。 他静静看着闯进来的几位不速之客,仿佛已经等待很久的样子。 来人上下打量了几眼布伦特,脸上的闲适的表情倒也消失不少,虽然手上有着刚捉过来的几个筹码,但是面对艾伯特,他的心还是微微有些打鼓。 但凡是不能露怯,从艾伯特带着花小花几个离开卡秋他们就开始布置,艾伯特不过就带着花小花四个过来了。现在训练星上他们的人手是艾伯特的十数倍,想到这里,来人的底气足了些。他清清嗓子,正要开口。却一下子被艾伯特抢了先。 只见艾伯特轻笑一声,松开双手,微微坐直:“倒是好久不见了。也不知几位过来,有何贵干呐?” 来人被艾伯特的抢话弄得一噎,但是在几位手下面前还是努力平静下来,恨恨开口:“艾伯特少将先生,这回是来向您讨点帐的。” “讨账?”艾伯特脸上笑容不变,“我艾伯特欠的帐多了,您这不说清楚,我怎么好还您呢?” “你!”来人跺跺脚,怒极反笑,“看来先生还真是贵人事忙。三十三年前让你侥幸逃脱了,我们的仇也的好好清算下了。” “这位你这话就说错了。”艾伯特笑出声来,仍然一脸闲适的表情,“要说有仇的话,也不是你过来。你在这里强出个什么头?” 说到这里,艾伯特怜悯的看了来人一眼,叹了口气:“被人当枪使都不知道,傻鸟。” “闭嘴!闭嘴!闭嘴!”来人气得跳脚,“艾伯特我要把你这该死你的嘴巴缝起来!” “头······”后面的人尴尬扯扯暴怒的领头人,心里发苦。他看这个艾伯特看头的了然眼神心里就没什么底。难道这艾伯特还真知道他们头是带着他们偷跑出来的?! 艾伯特摇摇头:“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上这个位置的,跟在你后面的人都看起来比你灵光。菲利普,这三十三年你还真不长脑子。” 菲利普气急:“艾伯特!我要找你收回你欠我们团里几个大哥的债!” “哦~~~”艾伯特了然点点头,“那几位没办法才把你带上来的呐,那你还得感谢我呢。还找我要债,绑了我的人。菲利普,你们这拉比什的做法也太不地道了点。” 艾伯特脸上笑意渐渐消失,目光锐利,直视被他说得有些心虚的菲利普。确实,艾伯特被突然的袭击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但是看到来人是菲利普后,他的心反而稍稍安定了点。这菲利普有勇无谋,自大狂傲,在拉比什要不是碍于他后面的几位头头,早就不知道被坑到哪里去了。 不过······他来训练星的消息也只有少数几个军部高层知道,大部分都不知道具体的地点。菲利普能够直接找到他,还能顺利通过训练星的架空。艾伯特脸上表情冷峻。这军部,也是要好好清理了······ 菲利普被艾伯特的神色弄得一怵,随即回神,强装镇定的开口说道:“你就只有这会多说一点吧。这个训练星的系统现在完全被我们接管了。你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会好好收拾你的!” “悉听尊便咯。不过我那几个部下都还小,你不会牵扯到他们吧?”艾伯特耸耸肩,耐心问了句。 菲利普正要告诉他,自己不会做那么没品的事情。但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纠结的皱皱眉头,决定当没有听到艾伯特的话一样。对着身后的手下使使眼色:“你!去,把他关节给下了!” 被点名的手下身子下意识颤了颤。苦了一张脸。这又不是以前他们打劫的普通人,是索黎的少将啊!要是一恼火,自己的小命可只有一条呐······ 菲利普看着手下可怜巴巴的表情,心里一阵无名火起:“窝囊!” 他一把扯出手下,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让他冲着艾伯特方向摔了过去。 艾伯特对于摔过来的人形物体,微微让了让,还不忘好心提醒:“小心点。” 手下讪讪站住,摸摸脑袋,看向艾伯特,这离得近了,心里发颤,手也微微颤了起来。 看这人这么怕,艾伯特好心安抚道:“别怕,我是个军人,不会滥伤无辜的。” 问题是,他一点都不无辜好么······手下欲哭无泪。 “磨磨唧唧干什么?!都给我一起上!”菲利普大概现在转过弯来,底气也足了点。 几个手下对视几眼,现在菲利普是老大,他们也只能跟着干了。想罢,几人定了定神,向艾伯特走去。 不过后面还有一个,正是之前苦巴巴抓着菲利普的。 菲利普也注意到了,不耐烦地掏掏耳朵:“你还在干嘛?怎么那么怂啊!要你上你就上。” 那人的脸更苦了,手上光脑震动不停,他咬咬牙狠心点开了光脑的外放功能。 一个人的全息投影跳到菲利普眼前,菲利普被突然出现的投影吓得一愣,正要恼羞成怒,开口大骂时,但在看清人影后,他将即将脱口的骂默默咽了下去: “老,老大······” 第42章 秀才 自从丽娘告诉她,远山镇的新县丞就是她的那个爹之后。雪娘子曾无数次设想过他们会在何种情况下相遇。 想象中的每一种情况都让雪娘子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怎么说呢,虽然知道父母之间的那些恩恩怨怨,雪娘子在没见到裴朗本人之前,应该还是抱着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的。 裴璇能够活得那么肆意,想来裴朗对自己的女儿还是不错的对不对?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小小的期待下这个爹? 但是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情况下的见面。雪娘子像火燎似的一下子蹦了起来,局促的把刚刚被扶住的胳膊背到了后面。 “雪娘子?”高夫人察觉出一点不对来,不由有些担心的开口,“怎么了?刚才跌倒的时候磕到了?” “啊,不,不。没事。”雪娘子忙回神,用力摇了摇头,“我,我铺子里面还有事,我,我先走了。” 她结结巴巴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反应,直接小步跑了出去。 “跟狗在后边撵她似的,”高夫人嘀咕了一声,收回视线,正要招呼着裴县丞一声,却发现这裴县丞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裴先生怎的不进来?”里边的高县令见左等右等也没人进来,全窝在门边上不知道在干什么,抱着儿子也出来了。 裴朗神情有些恍惚,脑子里面乱糟糟的,冷不丁听见高县令的声音算是让他勉强醒过神来。在看到高夫人那点狐疑打量的神色之后,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裴朗微微一笑,当做刚才的事情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对着高县令点了点头:“没什么,这次来叨扰了。” 高夫人见他恢复了常态,也笑了起来:“裴县丞客气了,既然和我家老爷一起共事的,以后也要常来坐坐。” 说着便往里让了让:“进来坐坐吧。我让厨子好好整治一顿好的。” “是啊是啊。裴先生先进来坐坐吧。”高县令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笑着迎裴朗往里走,“我见那桌上还有些糕点呢,是那雪娘子刚才带过来的吧?” “嗯。”高夫人明显不欲多谈雪娘子,只是笑笑,接过儿子往厨房那边去了。 雪娘子?裴朗皱了皱眉,顺着高大人坐到了那桌前,下意识拈起了块点心,默默放进了嘴里。 “很不错。”他点了点头,笑了。 这边雪娘子一路小跑出了府衙,那路上碰见修存也没怎么打招呼,急冲冲就往家里跑。 她现在又想躲在被子里面当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今天确实见着自己的爹了,可是她一点都不开心。因为她的爹似乎没有认出她来。 不是说,她和她那个娘很像么?雪娘子跑着跑着鼻子一酸,又有些想哭了。 “哎!雪娘子!”她被人一把拽住,算是停了下来。 谁?雪娘子一惊,忙抽回被拽住的胳膊,定睛瞧来人望去。 狄瑾正龇着牙对她笑呢,见她望过来了,也不躲,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我说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雪娘子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可是有急事?需要帮忙么?” 有急事还拦着别人?雪娘子简直不懂这个狄瑾的脑回路。她不怎么喜欢这个狄瑾,觉得这个狄瑾似乎轻浮了些,跟谁都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嗯,有事。抱歉,我要先走了。”雪娘子这回是连客套的笑都笑不出来了,她应付了声,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往家里去。 “哎!正好,我这有事找你问问呢,和你一道吧。”狄瑾眼前一亮,显得很是热心的跟了上去,“你要帮忙的话,我也可以搭个手不是?” “不必了。”雪娘子皱皱眉,不准备再理这个人,“我和你似乎不太熟。” “话不能这么说,前些日子不是你家粥铺的常客么。”狄瑾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弦外之音,仍然笑眯眯的跟在她的后边往粥铺那里走,“我上次带给主子尝尝,他也觉着不错,你若是哪回有时间了,不如再做一些,我一定给你个好价钱。” “不必了。多谢您那主子的赏识。”雪娘子走得快,后边的狄瑾跟着却一点也不吃力,一时间雪娘子也有点恼,“您先走吧。” “我这不是好心么。”狄瑾笑着眨眨眼,“这镇上我也没多少认识的人,也就和你能处得来些。你若是不愿理我,我找谁说话去?” 雪娘子脚步一顿,停了下来,看向狄瑾:“这话您莫要再提了,我和您不是一路人,还是要讨生活的。您这话给人听了,都不知该怎么想我的。狄瑾,既然你有主子,不到你家主子跟前候着,到我这里来凑什么热闹?!” 雪娘子这话语气有些重,狄瑾脸上的笑看着看着就垂了下来。正要说什么,一个人突然蹿到了她面前,劈头便骂:“你这妇人好生不识抬举!” 不识抬举? 雪娘子的脸一冷,算是看清了来人。 呵,这不就是那个跟过来的秀才么。 这远山镇轻易不能见到个秀才,刚来的时候,镇上的人都对他不错。他到那狄家住的客栈前边支了个小摊子说是代写书信。 这镇上哪有那么多要代写书信的,都是些大字不识的,带个书信还不如画画来的容易。往常有需要也是去那县衙找修存或者修存他爹去帮个忙。 前些天大家都图新鲜,有几个看这秀才长得不错,支着摊子看上去还挺可怜的,特地过去准备花个三五文算是招呼生意去,其中就有最近没出门的王老板。 结果倒好,这个秀才还真是有脸,一封信收十文也就算了,那字还笔走龙蛇,一个也看不懂!嘴里振振有词,说是什么气韵风骨! 王老板揣着信回来,一家四口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当花钱买个教训,当个笑话给传了出去。 这客栈附近的商户天天被那秀才早起吟诗的声音弄得烦不胜烦。 镇上最近都因为估计要灾荒的事情要犯愁呢,再碰见这糟心的秀才,这条街的商户都对这秀才没啥好脸色。 雪娘子见过几次这秀才,看他那样就不怎么喜欢。这会倒是撩到自己身上来了? 雪娘子心里正窝着火呢,刚才那会见着裴朗的莫名委屈变成火气这会是一下子全燃了起来。 她眉毛一竖,声音一寒:“这怎么说话呢啊!礼义廉耻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看你才是没有规矩!” “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你知道这位先生是什么人么······唔!”秀才也怒了,他这好心好意的让这妇人别惹到那大人物了,怎么劈头盖脸的被骂了?!他正要好好数落着人,教教她做人的道理,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呢,只觉下腹一痛,身子一轻,直接给人踹了出去。 狄瑾眼里含着怒气,他倒是不知道这秀才怎么这么粘人呢啊!在那湖州城往前凑的人多,倒是没显出来,这会来这小镇子,倒是显出来了?! 他脸色有些发青,看着明显一脸怒意的雪娘子,只能开口说了声抱歉:“真是不好意思,都是我家惹出来的祸端。” “你确实应该说声不好意思。”雪娘子冷哼一声,“要我说,这镇子小,容不下你们家那些大人物,赶紧去你们该待的地方去!” 她这话也不知在说狄瑾他们,还是在说那在府衙的裴朗,狄瑾只觉着雪娘子火气无端的特别大,只好在一旁尴尬的赔笑。 “让让让让。”这地方离雪娘子那铺子也不远了,有几个好心的赶紧去铺里叫了莫言。 莫言一听说是主子被欺负了,这哪坐得住,抄起绵绵就往这边跑。看情况不对估计准备让绵绵上去动两嘴巴。 那边的财财见绵绵被抱走了,也跟着哼哧哼哧跑了过来。 一人两狗就这么急急忙忙的挤了进来,见雪娘子正安然无恙的站在那边心里倒是先松了口气。 莫言环顾四周,见有一人正倒在地上直哼哼呢,也顾不上问,上去就是一脚:“是你欺负我家主子吧!?” 莫言那脚正好踹在了秀才刚被狄瑾踢到的地方,秀才一口气没缓上来,差点没过去了。 莫言一见这不对劲,赶紧离远了些,跑到雪娘子身边去问情况去了。 “主子,没事吧?”莫言上下打量了下雪娘子,见她脸色确实不算好,不由有些担心,“若是不舒服,我找那林大夫过来给您瞧瞧?” “没事。”雪娘子还没回神呢,就见莫言怀里的绵绵显然被抱得太紧了,有些翻白眼,赶紧接了过来,“我们先回去吧。” “哎!我先送您回去,待会找那衙门里边的衙役过来,把这人给带走。”莫言应了声,想领着主子就走。 “我是秀才!”那秀才刚回神就听见这话,不由有些发急,赶紧喊了出来,“我不过好心,你们这些刁民竟敢这般对我!” 他刚才这般疼痛身边也没有一个人把他搀起来,这镇上的人果然是人情凉薄!他也不过是怕这妇人说错了话,惹恼了贵人!怎么没有一个人懂得他的心。 “哈哈哈,他在说什么,我们可什么都没听到啊!”身边看热闹的人打了个哈哈,笑了起来,当做没听到秀才的话一样。 雪娘子看了眼秀才,哼了一声,跟着莫言便要走。 狄瑾想要跟上去,却被那看热闹的人们给拦住了:“这位官人可就别跟上了,雪娘子的名声还是要的不是?你要是真为了雪娘子好,便和我们扭着这人去府衙,去做个证吧!” 毕竟是双拳难敌四手,狄瑾再有功夫也不好对着这么一大批人使出来啊。 狄瑾眼见这雪娘子越走越远,自己被镇上的人簇拥着抬着那秀才往府衙去了。 第43章 惦记 第四十三章 这雪娘子还没到铺子里面呢,就被在门前瞧情况的远山给拦住了。 雪娘子一看远山这表情就知道估计是丽娘找她呢,她刚才朝那秀才发了好大一通火,心情稍稍好了些,倒是有些疑问浮现了起来,正好找机会细细丽娘。 远山这么一看她,她那脚步一转,直接进了隔壁的酒庄。 莫言倒是有心想跟上去,可惜远山对着财财使了个眼色,刚才还同仇敌忾一起对付的秀才的财财直接反了水,对着莫言低低叫了几声,莫言被唬得一愣,只能恨恨看了远山一眼,怏怏回了铺子。 他也不是个傻子,这酒庄老板娘和这伙计肯定不简单。虽然对他主子没啥恶意,但是莫言还是心里有些担心。 等主子回来了还是好好劝劝,让她小心些。莫言抿了抿唇,叹了口气。 丽娘自从上次坦白之后,什么事情都没藏着掖着。她不会主动说,但是雪娘子要是问她也不会隐瞒,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这次狄家过来,丽娘也没避讳,告诉她这过来的人就是远山的爹。要是放在前头,雪娘子还得叫声姨夫。 雪娘子虽然没见到那狄苾,但是觉着那狄苾身边有个狄瑾这样的奴才,估计也是个御下不严的。 说真的,雪娘子到现在对于丽娘嫁过人这件事情还有些不敢想象。 甚至,她下意识的将视线投到前面这位表哥身上,还有了个这么大的儿子······ 雪娘子根本想不出丽娘大着肚子满脸慈爱的是什么样子。 她心不在焉的想着,脸色一变再变,直到撞到了远山的背上。 “小心些。莫不是刚才被吓到了?”远山正要推门进去呢,这雪娘子就撞上来了,不由有些好笑,“不过是个秀才,就把你吓住了?” 雪娘子一愣,摇了摇头,一把拉住了远山:“我,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咦?”远山放下手,回头看雪娘子,“这都到门口了,先进去?” “······”雪娘子看看那门,再看看远山,考虑了下,摇了摇头,“不······我想先问问你。” 远山脸上的笑缓了缓,看着她那认真的表情,有些犹豫的看了看门,还是点了点头:“成,我和丽娘先说一声。” 说着他敲了敲门:“丽娘,我和雪娘子有些事说说,待会来找你。” 里边丽娘不知在捣鼓什么,过了很久才传出个应答的声音。 远山看看雪娘子,叹了口气:“你同我到下边院子里面站着去说吧。” 雪娘子点点头,看看紧闭的门,转身就下去了。 今儿天气还是不错的,雪娘子从来不懂年成的问题,只是觉着最近没下雨,每天都是些太阳,照得心里舒坦的很。 她走到院子看着远山下来了,有些迟疑的开了口:“远,远山,你,你惦记过你爹么?” 远山的笑一下子僵在了脸上,他眼中闪过一道光,看着雪娘子有些忐忑的神情,心里那点蹿起来的火气又下去了。 “怎么这么说?”远山收了那点笑,眉头皱了起来。 “我今天看见他了。”雪娘子想到裴朗的样子,情绪有些低落,“按道理说,我应该要恨他的,可是我恨不起来。这话要是给丽娘听见她又要拿东西砸我了。我今天见着他,他长得真像我想象中的样子,我有些难受。其实,我,我有些想亲近他。远,远山。你说,我这么想,是不是不太好?” 雪娘子眼中满是疑惑与不解,远山听着莫名有些惆怅:“这话确实不能给丽娘听见。” “是啊,我自己都觉得我这么想真不好,我娘该怎么办呢。”雪娘子皱着眉,“本来我不想问的,可是,可是这个当口我真找不到可以说的人了,远山,客栈那个是你爹吧?你现在,会不会,会不会恨他?” 雪娘子期期艾艾的抬头,看着远山,希望能够得到个答复。 远山沉默了下,撇开头:“这事没法讲。说不想才是骗人的,可是雪娘子,我们都多大人了,又不是高县令家的承悦,早过了需要爹娘的年纪了。你这想法我能明白,但是我觉着这事你这么想似乎不太好。” 雪娘子脸上的期待一落,脸也垂了下来,有些无奈的看着地:“是,是吗?可是他还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呢。他毕竟是我爹啊。” 远山看她这样子感觉像是要哭了,有些无奈,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丽娘欺负雪娘子哭了没事,要是雪娘子真因为他哭了出来,丽娘不得揍他啊。 远山手握了握,下定决心一样勾住了雪娘子的脖子,神秘兮兮的开了口:“你,你别哭,我有个法子。保准你不去想他!” 雪娘子被远山的动作搞得一愣,正要挣扎呢,突然听见了远山这话,不由细心去听。 远山四处打量了会,见左右无人,声音又压低了些:“我原先也挺想的。小时候还哭过呢,丽娘为了让我不哭,在镇子附近找了块地方,给他立了个衣冠冢。我想他的时候就去那里拜拜······” “······”雪娘子一下子傻住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面听到的东西。 “衣,衣,衣冠冢?!”雪娘子结结巴巴重复了遍,那声音听起来似乎是尖叫了起来。 “嘘~~~”远山见她声音那么大,急急忙忙捂住了她的嘴,“你别太大声,丽娘还在楼上呢!我觉得吧,你和我差不多,其实离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多大感情。要不,要不,你也找块地去立个碑?想了就去哭哭?心里有个惦记的东西,估计再见的时候就不那么激动了。” 狄苾还是个大活人好么!丽娘和远山竟然给他立了个衣冠冢? 雪娘子难以理解,看着远山的眼神也有些复杂。这年前丽娘和远山出去就是去那地方去的吧?人家活得好好的,你这一年不落的跑到去拜那衣冠冢,究竟是什么心思啊? 不过,其实,雪娘子这么听着,心里也有些动摇······ 不成!雪娘子摇摇头,赶紧晃去了脑袋里面的那点小心思,挣开了远山的手:“你,你······” 她那点话看到远山那脸也说不下去了。雪娘子觉得脑袋有点痛,总不能说这事有损阴德吧?远山那时候年纪小是不懂事,难道丽娘就不懂么? 这是得怀着多大的恨,才能在别人活着的时候去立个冢啊! 雪娘子不敢深想下去。又用力晃了晃脑袋,那点微微的意动也被抛到九霄云外:“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的!这事,这事,这也太······” “缺德对吧?”远山笑笑,指了指楼上,“丽娘心里有怨呢,总要找点东西发泄出来。我是她身上一块肉,打了我她也心疼。左右也离了他,算计他一回也算是让她讨点利息回来。其实我觉着,你要是真惦记你爹,也不用像我这样兴师动众。我找那卢木匠给你订块牌位,你想的时候就看看,在看到那人的时候估计就当看个死人了。心里也没多惦记了。” “我,我还是上去找丽娘吧。”雪娘子无奈的垂下肩,转身上了楼梯。 她找远山来说这事真是,真是自找不痛快,关键是还这么有说服力。要是她真心智不坚了,说不定还真准备按他说的去订块牌位了······ 那真是,有损阴德了······ 远山见雪娘子上去了,脸上之前的轻松表情一下子沉了下来,他定定看了看天,良久垂下眼来,苦笑了下。 看来,他又得去给他爹去上上香,除除草了······ 雪娘子上了楼,深深吸了口气,算是让那心情平静了些,这才敲了敲丽娘的房门。 “进来吧,门没锁。”丽娘懒洋洋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雪娘子一听这声音,止不住的就想到之前远山说的那话,身子又僵硬了起来,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丽娘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手里又不知拿了些什么来看。见雪娘子进来了,稍稍抬了抬眼,一见她那表情就笑了起来:“哟,我的小瑶儿今儿是怎么了?这表情怎么奇奇怪怪的?” “······没,没。怎么会?”雪娘子笑笑,走到了丽娘身边坐下,“在街上碰上点糟心事罢了。” “这远山镇还有什么能让你糟心的?是那狄家的人?还是那秀才?还是······那县丞?”丽娘似笑非笑,放下了手里东西。 雪娘子有些无语,她今天一个不落全碰上了。 她这话还没说出来呢,丽娘看她那表情也全明白了。这丫头是个藏不住事的,丽娘眼珠子转了转,捂嘴笑了起来:“难不成是全碰上了?那我的给你买点柚子叶好好给你去去晦气。” 她这么一说,雪娘子其实有些心动,竟然下意识的点点头:“好。” 这下轮到丽娘愣住了,不过她马上反应了过来,顺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扇子敲了敲雪娘子的脑袋:“碰到亲生爹爹怎么能是晦气的事情呢?你这女儿,真是不孝顺。” 雪娘子没把她这话放在心上,缩了缩脖子,应了一声:“是是是。不孝顺。” 她心里有些腹诽,你让你儿子做的事情更不孝顺呢。不过这话她也不敢当面说,只能一副老老实实听训的样子。 “成了,遇见就遇见了。以后迟早得见着的。”丽娘笑笑,把桌上那册子推了过去,“拿着吧,好好看看。” “嗯?”雪娘子一呆,下意识的看了眼那封皮,发现还真不是她想的那话本一类的东西。 “湖州?”她拿起了那书,有些不解,“这是什么?” “这是湖州城稍稍有些才名的秀才名册。”丽娘支着脑袋,慢悠悠的摇了摇扇子,“你看看里边可还有中意的,同我说一声。” 雪娘子心觉不妙,跟烫手山芋似的扔了这书:“中意什么?您说的这话我可不懂。” “你可莫要误会我那意思了。”丽娘嗤笑一声,“你可就放心吧,自然不会阻了你与你那傅邈的路。你只带回去看看,有中意的同我说一声罢了。” 第44章 魏世安 雪娘子带着一个着实称不上好的主意和一本名册回了自己家。 哦,还有这个。 雪娘子往怀里一掏,拿出那本从县衙高夫人那里顺回来的话本,重重叹了口气。 她双手捧着脸,看着桌上的两本书,目光涣散,也不知道究竟在看什么。 丽娘轻易不出门,那这书究竟是从哪里来的?难道这镇上还有丽娘的手下不成? 雪娘子心里犯嘀咕,眉头也皱了起来。 丽娘说的那些东西她当然记在脑子里面,可是在这个消息闭塞的镇子里面待着,还能蹦跶到哪里去? 雪娘子又叹了口气,迟疑了会,还是拿起了那本名册。 既然说看,那就好好看看吧。免得,免得又要被数落了······雪娘子想到丽娘那张嘴,心里颤了颤,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脸上的表情更加诚恳了些。 她还是老老实实的看吧。 其实这书里也没多少人。湖州城这地方穷不穷富不富的,人的性子也是那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那寒门出贵子,高门步青云。湖州城这种中不溜的成才的反而少。 没办法,那穷地方穷则思变,你不努力读书只能在那地方待一辈子。那富裕的,家里有底子,再没个本事的,底蕴也摆在那里,天生台阶都比别人高一些,别人拍马也是赶不上。 雪娘子虽然在上都不怎么出门,但是好歹跟在端木燕身边那么多年,多少也知道些四五六,眼界也不会低到哪里去。她翻着这册子,越翻着眉头皱的越紧。 这册子里面记的人不多,但是东西不少,甚至还有些那些秀才的详细长相。雪娘子看着看着,突然一愣,这个人是······ 她放下手里的册子,那上面的画像赫然是今天被扭送进县衙的那个人。 这人一看就是品行不端。丽娘是怎么把他给选进去的? “魏世安······”雪娘子念叨着这个名字,慢慢合上了册子,她想了想,站起来走出卧房,叫住了正在厨房忙着的莫言。 “莫言,今日那秀才送到府衙是怎么处置的?”雪娘子扶着门,看着端着点心的莫言。 莫言一愣,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歪着脑袋想了想:“毕竟是秀才,在湖州府也是有备案的,送到那府衙之后,高县令虽然生气,但是也拿他无法。要是真想治他,就得把您给扯进去了。坏了您名声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那客栈的狄瑾倒是有些本事,说是那秀才经常三天两头骚扰他家主子,他那里丢了些东西,高县令最后把他当疑犯给先扣在牢里了。” 莫言没注意到雪娘子的若有所思,背着她蹲下身去生火:“我听那药铺的小伙计说那牢里这几年难得进个人,前些天招衙役,为了显示自己勤快还给好好打扫过,里头干净得很。根本就是给那秀才找了个住的地方,哪是去受罪的啊。要我说,这么一通下来,我还真觉得当个读书人不错。” “可不是么。”雪娘子勉强笑笑,“今儿生意有些清淡,明天的点心就少做些吧。” 莫言一愣,站了起来,擦了擦手:“主子,这年成不好,估计做生意的今年都没什么好收入。今儿您在隔壁的时候,杂货铺的老板上了门,好似有事找您呢。” “杂货铺的?”雪娘子微微一怔,扶着门框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可是说了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事。估计也就是去隔壁云阳府买粮的事情吧。”莫言挠了挠头,呵呵一笑,“这街上的人都没什么地种,要是受了灾,钱就不值钱了,还比不上那村里的过得松快些呢。” “说的也是。”雪娘子叹了口气,莫言来了之后她对这事情也没多上心,就没怎么吃过苦的人怎么会懂这些事情呢。 但是今天白天在府衙被高夫人那么一说,她这心里总有些莫名的隐忧。她顿了顿,看着莫言那笑脸还是开了口:“若下回杂货铺的来问,我们也凑点份子去买些粮吧。” 莫言有些不解:“主子,要我说我们这身上也不缺这点钱,若是真来了,便离远些,去外边走走,等着灾荒过去就好,何苦在这里苦熬着?即便是买粮,他们也是做好了挨饿的准备了的,难不成真要待在这里,等那时候顿顿喝粥不成?” “你先买着吧。”雪娘子笑笑,回身看着隔壁酒庄亮着的灯,“既然街上都有了动作,我们也不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的。” “嗯。”莫言点点头,眼中还是有些忧虑,但是见自家主子似乎有些心事的样子,还是识趣的把那点关心的话给吞了进去。 “忙完了就先回去休息吧。”雪娘子宽慰笑笑。 “嗯。”莫言点点头,目送雪娘子回了房。 雪娘子掩上门,也没在意脚边直扑腾的绵绵,坐回了桌上,硬着头皮又拿起了书。 这个魏世安······雪娘子又叹了口气,总觉着丽娘把他放到这里边,有些深意啊······ 这边雪娘子在啃名册呢,远山镇上的另一处也没多平静。 “魏世安?”裴璇愣了愣,放下了手里的笔,“他怎么给送进牢里去了?” 裴璇一来这镇上就不喜欢出门了,这里消息闭塞,即便自己做好人做出花来,传出去也得要点功夫,她索性就当她的大家闺秀,说不定还能再裴朗面前卖点好。 裴朗刚才这县里,有些事务刚上手,现在也没功夫管自己。要是这时候自己再闹点什么出来,前面可没有那么多个堂哥挡着。 要是真嫁人了,她哭都不知道往哪里哭去。 这小地方可没人知道她裴十七的名声。 裴朗这一分家,算是把自己和他捆到了一根绳子上面。她要是一个不听话,还真能让自己背上骂名。 但是,裴璇眼睛下意识的看向书案上的东西,微微笑了笑。 都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裴朗压制着她,她也未必不能去压制下裴朗。 他想在这个小镇子上安安逸逸的过下去,也要看看她愿不愿意! 裴璇眼中闪过一道光,站了起来:“爹爹回来了没有?” “老爷还在县衙。”丫鬟恭敬地后退了一步,“使人带了话回来,说是今天估计还有些事,晚上就回不来了。” “不回来了?那怎么行呢?女儿我一人在家,可不是会担心么。”裴璇抚了抚衣襟,嘴角含着笑,“叫那厨子准备些点心,我去那府衙看看我爹爹。” “······小姐,都这么晚了······”丫鬟话里面有些迟疑。 她不是常年跟在裴璇身边的丫鬟。裴朗把她身边的丫鬟嫁人的嫁人,发落的发落,唯独留了她下来。 裴璇不怎么信她,她自然是投了老爷那边,维持着表面上的恭敬也就差不多了。现在裴璇想要出去,她自然要拦一拦。 “阿罗,人人都要往上走,你在裴家看到了那等风光,自然不想最后只嫁给这小镇子上面的人对不对?”裴璇气定神闲,“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我那院子里面的丫鬟走的走,嫁的嫁,最后你能够留下来,也是你的本事不是?你既然能反水第一次,我想,第二次也是使得的,对不对?” 阿罗浑身一颤,头更低了些:“奴婢,奴婢不敢······小姐,只是这天太晚了些,出去也是不好。” “也是,我这话是重了些。你这可不叫反水,叫成全了我爹那爱女之心。只是现在啊,我也想博得点我爹的好感,让我以后的日子更好过些。你可不能拦我。我的好阿罗,我可不是什么外人,是我爹的好女儿。”裴璇似笑非笑的摸摸她的脸,“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要怎么做吧?” 阿罗头更低了些,她身子僵了僵,也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往后退了退:“奴婢,奴婢这就去后厨准备些点心,让小姐,让小姐好带过去。” “嗯。”裴璇满意点点头,由着阿罗下去准备了。 这县丞的府邸本就离那县衙不远,裴璇蒙了面,带着阿罗用这理由出了门,走了没多远便到了那县衙前边。 “哟,都这么晚了,想来我爹也是睡了,便不打扰了。”裴璇喃喃自语,将头转向一边的小门,“现在那牢里可是关着那秀才?” “小,小姐!”阿罗有些不安的看看四周,“您,您究竟想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好歹是个读书人,孤身来到这远山镇,瞧着,似乎有些可怜。”裴璇语气里面带着笑,向着牢房走了过去。 “小姐!别!小姐!”阿罗有些急,想要抓住裴璇,却被裴璇一个轻飘飘的眼神给看的顿住了。 “阿罗,你都让我出来了,也不差这一回。嗯?”裴璇收回视线,继续往那边走,“放心,我说上两句话便回来,你在外边给我好好守着吧。” 魏世安在那草垫上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一下子睁开了眼,对上了裴璇打量的视线。 魏世安晃晃脑袋,算是回了神,忙爬了起来,看向牢门外的女子。 这牢里就关着他一个,大半夜突然出现个女子,魏世安心里也有些紧张,他吞了吞口水,有些战战兢兢的开了口:“你,你是谁?” “魏公子。”裴璇伸手敲了敲木头的栏杆,“您别怕,我可是个大活人。” “你知道我?”魏世安皱皱眉,“你究竟是哪位?” “我是谁不重要,只是魏公子,可想出了这牢门?”裴璇轻笑一声,“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魏公子,我给您带来阵好风,就看看您,抓不抓得住这个机会了。” 魏世安表情一肃,一下子站直了。 第45章 歪理 县志,一方之史。 “放出来了?”雪娘子有些惊讶,抬头看向面色不虞的莫言,“这关了一晚上就出来了?” “嗯。今儿下午出来的。”莫言兴致有些不高,“说是将功补过,愿意为远山镇编纂县志,高县令特地放了他出来。” “县志?”雪娘子愣了愣,倒是明白了这里面的关节。 口口相传哪比得上那一笔一划写在纸上深刻呢。这远山镇建制不久,确实没这个县志,况且编纂县志要的功夫人手也多,远山镇上可没多少读书人,这个魏世安这么一说,倒是个好借口。 雪娘子昨天看了看那名册,发现那魏世安不论人品如何,他确实是有个好才学的。父母早亡,全由他那哥哥给拉拔大。 原来也是个争气的,早早就过了院试,以第一的成绩得了秀才。素日里在那学习的书院也挺招老师喜欢的,都说以后必然当上个举人老爷。这魏世安虽然自傲,但是内里也是有几分底子的。那书院的学子即便看不惯他,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可惜去年乡试出了些事,误了考期,那些个比他不如的倒是顺利考上了举人,高高兴兴跑到上都去参加春闱去了。 倒是他一个受了不少嘲讽,连带家里的人也有些埋怨。那土里刨食的供出个读书人本就万分艰难,再加上那魏世安跟个貔貅似的,是个只出不进的。他那哥哥脾气再好,那嫂子也受不了这么长时间的大开销。 虽然是秀才名下的田省了赋税,但是在魏世安身上出的钱远远比那赋税多得多。 他嫂子也不是个傻的,眼间这次误了考期,自家又得硬着头皮供三年,自然不干。又不甘心给他找个家底殷实的媳妇,以后薄了情分,竟是异想天开准备将自己娘家的表妹介绍给他,准备来个肥水不流外人田。 魏世安也是个眼界高的,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那个读书的不希望红袖添香? 他那嫂子的表妹家底确实殷实,可是那家里还有那么多个弟弟哥哥,要是真娶了,以后自己飞黄腾达了,说不定就多了无数个后患。 魏世安想得远,自然不愿意,在家里闹了那么些回,把魏世安的心思也给完完全全的闹偏了。 觉着这嫂子之所以现在敢这么压他,不过就是看自己无权也无钱。便是自己考上举人,最后落得个芝麻小官慢慢熬资历,估计还是得受这嫂子的欺压。还不如投个世家,手里握着点实实在在的钱权来的有底气些。 那名册里面记载的不多也不少,竟是把那魏世安所想琢磨的*不离十。 可现在怎么突然改了主意,竟是准备编纂县志了?县志这东西不是小事,既然是在高县令面前说了这话,必然是要交出些东西来的。 雪娘子皱皱眉,不知道这人为何一个晚上就改了心意,一时间也琢磨不出个缘由来。 只能先按下这点疑虑,先到隔壁裁缝店里去找王娇娇了。 王老板开年了也没去上货,再加上娇娇有了宝宝,自己心里也惦记索性也先不出去了。现在正笑呵呵的在铺子里面带着人看布料呢。 雪娘子一进去,他看见了,熟稔的点点头,继续招呼那人去了。 倒是跟着那人身边的人一见雪娘子眼前一亮,忙蹿到她身边,兴奋的开了口:“雪娘子!” “······”雪娘子皱皱眉,见到狄瑾那脸也是笑不出来,撇头往里走,“我这还有事呢,劳烦让让。” 狄瑾一愣,正要跟上:“那秀才的事情······” 他话还没说完呢,一个鸡毛掸子直接挡在了他前边,让他前进不得。他往鸡毛掸子那方向一看,发现正是这裁缝店的老板娘。 “这位官人可别再往前走了,这女人家做生意抛头露面的也难免,可别误会了别人,随意就凑上去了。”王夫人笑眯眯的那鸡毛掸子顺势给他弹了弹灰,见雪娘子到后面去了,才放下了手。 “狄瑾,过来。”狄思皱皱眉,沉下声来,觉得这狄瑾最近还真是有些不服管教了。 狄瑾有些怏怏不乐,走到了狄思身边,继续装乖去了。 雪娘子也没在意前面的小波折,掀了帘子,往外走了几步,就见娇娇正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呢。 春天的太阳是要多晒晒,说是对身体好。雪娘子一见娇娇那样子倒是先笑了起来:“你倒是轻松啊,这太阳晒得可舒服?” 王娇娇一听她这声音,动也未动,只睁开眼睛往雪娘子那边瞧了过去:“你怎么过来了?有事?” 往日里都是他俩说话都是往那院墙那处架个梯子,这回雪娘子绕个大圈子过来,王娇娇心里自然也高兴。 “你家那王简呢?”雪娘子看看四周,觉得周围静得很,不禁问了出来。 这俩人自成亲之后日日都黏在一起呢,平常也没见这王简怎么出铺子,这回没见着倒是有些稀奇。 “高夫人差人过来说了一声。说是他那户籍有问题,我爹让他下去买地去了。”王娇娇坐了起来,打了个呵欠。 “诶?”雪娘子有些惊讶,不免有些担心自己的户籍,“是什么问题?可是里面除了什么差池?” “你买了隔壁的铺子,算是在镇上有笔财产,查也查不到你身上,王简当初直接挂到我家这边的户籍,之前的说不明白,免得那县丞查到了也麻烦。”王娇娇站了起来,领着雪娘子往里走,“我爹我娘合计干脆让他在底下买些地,随便找个村子挂个户头也是好的。还不是那县志弄得。听那高夫人说要是修县志,估计这镇上的人口都得重新过一遍。要我说今年说不定会有个天灾,得,这会又来个*了。” 娇娇推开房门,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倒是先冷哼了一声:“倒是便宜了王简,白得了个户口。” “······”王娇娇说王简那表情浑不在意,雪娘子看她那样子,识趣没多问,转了个话题,“你家可是想好了要去买粮?” “嗯。”王娇娇支着脑袋,眯着眼,应了一声,“往些年都是把钱给了那高夫人的娘家哥哥,今年还是有些顾忌。免得白惹了些是非,干脆找些相熟的一起去买得了。” “你若是也要进来,也不要去街尾那杂货铺了,直接把钱给我爹就好。他这次估计得当个领头的······”王娇娇看着雪娘子,倒是先笑了起来,“你这一个人在铺子里面的,虽然有个帮工的,但是也不是个事。要我说,不若让我娘给你介绍个好的,撇开那人不说,若是怀个孩子,不管男女,以后也算是有个指望。以后要是过不下去了,出些银子,把孩子留下,爽爽快快和离了也容易。” “娇娇怎么会这么想?”雪娘子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觉得有些头大,“这婚姻大事怎么到你嘴里跟儿戏似的?” 王娇娇笑了起来:“最近怀上孩子以后确实容易想多了些,我也是为了你好。我虽然不出门,但是那来这铺里的嘴碎的不少。你说说看,那客栈的住的那人为什么总喜欢找上门来?那秀才怎么敢那么说你?不过就是看你是个寡妇,说不定有些便宜可占罢了。这镇上的人再好,你这事情多了以后,自己即便觉得清清白白,别人也是不会信的。你要是长得丑一些,或者我和你关系不那么好,说不定我不会这么说。可你生得好,难保以后没有动歪心思的。” “······这事不好说。那丽娘不也快快活活这么多年么?怎么到我身上就要找个男人了?”雪娘子神情有些慌乱,显然没想到王娇娇会这么说。 “你?”王娇娇上下打量了下雪娘子,倒是笑容更大了些,“雪娘子,你可别怪我说话不中听,你一看就是个好欺负的,但是旁人却绝对不敢欺负到丽娘身上去。况且丽娘身边还有个远山,和儿子也没什么区别。你作何要同她来比?虽然都是寡妇,以后我不知道,但是至少现在,你比不上她。” 虽然知道这王娇娇是为她好,可雪娘子心中还是有些不舒坦,笑也笑不出来了,有些尴尬的抿着唇呆在了原地,动也不动。 “成了,我也是这么一说。”王娇娇见好就收,直起身子来,拍拍雪娘子的手,“可我这话你得放在心上。要是真不愿意,就等上个八个月,当我肚子的崽落了地,认个干亲,让他以后累一些,多少也算是个依仗。” 雪娘子听这话倒是有些憋不住笑了。心情稍稍好了些,反手握住了王娇娇的手:“你说这话我都懂,但我这心里还藏着事呢,现在也不想想那事。要是真按你说的,还不如去那湖州城那善堂走一遭,抱个孩子回来岂不是更省事?” “那善堂的孩子都是见惯了人情冷暖的,你教他难道不要个时间?翅膀硬了,反而回去找原来的父母,抛下养母的事情也不是没有。有句话说的好,叫做那血浓于水。那旁人只占生他一个恩,就大你养了他那么些年的恩情了。这事情不比自己生一个麻烦得多么?”王娇娇嘴里满口歪理,雪娘子被说得一愣一愣的。 先是一个远山,教她想别人的时候就给立个碑,找个牌位。 这又来个王娇娇,让她找个男人名正言顺的生个孩子。 雪娘子估计过些天再听到些什么言论,自己估计也不会多惊讶了。 王娇娇这话音刚落,王简就在外敲了敲门,喊了一声:“娇娇,我回来了。” “回来了?”王娇娇头也没转,应了一声,继续看着雪娘子,眼里满是笑意,“所以我说啊,你就听我一回吧。啊?” “再,再说吧。”雪娘子想了想,还是松了手,“既然王简回来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你要是想待着也不要紧,不用管他。”王娇娇笑眯眯的站了起来。 “不必了。”雪娘子笑笑,看着王简走了进来。 王简见雪娘子在这里,点了点头,看上去很是斯文懂礼。 王娇娇看他那样,脸上的笑敛了敛。 第46章 嫁娶一事 许长宁走出御书房,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一直守在外边的德喜对他恭敬地福了个身,他点点头,站在原处欣赏了半天那要落未落的太阳,突然叹了口气。 身边立着的太监们仿佛没有听到他这声叹息般,仍旧老老实实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徐长宁收回视线,转身大步向宫门外走去。 自从当上了统领,许长宁的身份水涨船高,不管外面那些臣子们怎么说他踩着傅邈得了皇帝的青眼,他日益受皇帝器重,这是无可辩驳的。 甚至于皇帝还特地赐下府邸,以示隆宠。 不过这府邸的位置尴尬了些,和那定远侯府在一条街上,许长宁回府的时候总会经过那侯府的大门。 许长宁眼见着那定远侯府门前日益冷清下来,自己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许长宁下了马,他那管家就忙迎了上来:“老爷,杜将军家的小姐过来了。” 他的手放在马缰上顿了顿,还是松开了缰绳,将马交给了赶过来的下人,带着管家往府里走:“什么时候来的?” 能够到他府上来的杜将军,也只有那杜海了。那将军二字里面有多少水分大家心知肚明,许长宁也不会点破。 自从他接了统领的位置,究竟带给自己之前的那些兄弟心里有多大的改变他不想知道,也无从得知。 “长宁哥哥。”杜溪见许长宁走进来眼前一亮,有些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这个地方不是她第一次来,可每一次心里都会有种新的期待感。她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对于许长宁的喜欢,即便许长宁已经和原来的人算是断绝了关系,甚至划清了界限。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杜溪微微一笑,声音更温柔了些:“长宁哥哥,我特地带了些点心过来。” “······有什么事么?”许长宁迟疑了一下,还是放缓了语气,“阿溪,你不该过来的。你哥哥知道了会生气的。” 杜溪脸上的笑意不变,眼里闪着光:“不会的,长宁哥哥。即便是生气了,那又怎么样呢?我这次来,是想问你个事的。” 她的语气里面满是自信,脸上是灿烂的笑,有些期待的开了口:“长宁哥哥,你,什么时候娶我?” 许长宁一愣,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惊讶的看着杜溪:“你······” “你该娶夫人了,不是么?”杜溪迫不及待的打断了他的话,“娶我是你最好的选择不是么?” “······”许长宁恍然回神,眉头皱了起来,“阿溪,这话以后不要说了,我就当没有听到的。你赶紧回去吧。” “我原来就知道你和我哥哥还有侯爷的那些下属不是一路的人。”杜溪脸上神采奕奕,“你会走得更远的。你现在是大家眼中的香饽饽,上都的那些官员们都想将女儿嫁给你,但那只是庶女。以后迟早也会是你的拖累。与其是拖累,为什么不全部甩开,娶一个知根知底的呢?长宁哥哥,我是最合适的。” “杜溪。”许长宁声音一沉,眼里满是警告,“你现在该回去了。” 杜溪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长宁哥哥,原先那个远山镇的女人已经嫁了人,你还有更好的选择么?我家里只有我哥哥。你这条路,一个人自然会艰难些,为什么不找个人分担些呢?只要你娶我,我可以帮你。” “杜溪!”许长宁声音大了些,止住了她的话,“我不会娶你的。” “到这个时候了,就不要拿不喜欢这个说辞来搪塞我了。”杜溪微微一笑,转身拿出了糕点,“长宁哥哥,你再不娶媳妇,圣上也会下旨的。难道他给你指婚的那位,你还能拿不喜欢来搪塞么?到了这个时候,最适合的人不是我么?” 许长宁又沉默了下来,没有再开口。 杜溪见好就收,体贴的摆好糕点:“我喜欢你,长宁哥哥。所以嫁给你我会很高兴。我是杜海的妹妹,你娶了我,圣上也会很高兴。你这路,也会少些阻碍。大家都很高兴的事情,为什么不去做呢?我不是那养在深闺的娇小姐,我喜欢什么自然会去争取。我到了该嫁人的时候了。你再不娶我,马上这上都大街小巷就要流传些逸闻了。” “杜溪,你这是在威胁我么?”许长宁脸上满是沉凝,显然没有想到之前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杜溪会突然来这么一出。他有些看不明白眼前的这个人了。 杜溪又笑了起来:“我怎么是在威胁你呢,长宁哥哥,我只是在支会你一声罢了。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好的,你会原谅我的这些小手段的不是么?长宁哥哥,我知道你们这些当兵的,都喜欢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一套。这话不太对,以后我嫁给你了,我会慢慢告诉你的。你这回了上都这一路走得顺风顺水,到我身上吃了点亏,也是让你以后更长些记性。” 她拍拍手,走到许长宁身边替他细心的整了整衣襟:“家里有个女主人还是好的,不是么?我先走了,长宁哥哥。” 杜溪脸上满是满足的笑容,慢悠悠的走了出去,只留下许长宁一个人呆呆站在房内。 许长宁定定看着杜溪摆在桌上的糕点,站了有好一会,还是慢慢拿起糕点,放到了嘴里。 杜溪出了府,上了早早等在一旁的马车,那里面的丫鬟一见自家小姐,提起来的心算是放了一半下去,那口气算是喘了出来:“小姐,可是,可是说定了?” “哪是那么容易说定的。”杜溪觉着马车动了起来,叹了口气,“若是随便说说便能改了主意,他就不是许长宁了。” “将军那边若是知道您过来了,会生气的。”丫鬟眼中满是忧虑,“最近将军的火气本来就大,您还是小心些。” “火气大能怎么着,侯爷虽然闭门谢客,但是手里还拿着兵权,皇上也没动他。我哥哥没什么大本事,他便是想学侯爷这般,也要看看有没有侯爷那点底气。我要是不找点出路,我那要春闱的二哥该怎么办?那我杜家那几个小侄子怎么办?”杜溪眼中闪过丝狠意,“我倒是想像上都那些官员的小姐般安心待嫁,可这世道逼着我要往前闯。” “小姐······现在是回府么?”丫鬟跟在杜溪身边很久了,自然知道最近杜家的日子不好过,不由声音放软了些。 杜溪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现在去侯府,我要去找老夫人。” 老夫人?丫鬟有些惊讶,但是识趣的没出声反驳,低声对着外面的车夫交待了句。 那马车掉头往定远侯府驶去。 人人都说定远侯府要败了。那定远侯年前开始就没怎么见他了,皇帝的态度暧昧,还提拔了他的手下当了统领。算是分了他的宠。 娶新妇的消息不了了之,仿佛之前在上都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享尽齐人之福的不是傅邈一般。下面的有诸多猜测,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上前去触霉头。 傅邈静静听着手下传上来的消息,听到这话却很是平静。究竟败没败,傅邈心里有底,现在众叛亲离这番局面下来,他反而越发沉得住气了。 他定远侯府曾经孤儿寡母,人人欺辱,现在面临的局面也没有差到哪里去。你看他娘,不比他更沉得住气么。 想虽然是这样想,但心里终究还是会有些疙瘩,傅邈顿了顿,看向暗卫:“远山镇那边可有消息?” “只在湖州城那于家镖局见过莫言一回,想来是去拿送过去的物件的。”暗卫沉默下,酝酿了下语言,“夫人待在远山镇也没有什么动静出来,素日里只到那酒庄去坐坐。” “那酒庄的来路可查出了些什么?”傅邈皱皱眉,想到被莫言搬得干干净净的卧房就肝疼,只能压着火继续问其他的事情。 “那酒庄的老板娘深居简出,之前是被那王老板带回去的。前面的事情离现在年岁远了些,查下去要些时间。只是身边暗地里跟着些人,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暗卫有些挫败,可也没办法。 这件事情得暗着来,夫人毕竟在那里,要是知道了,白白惹了不痛快就不好了。 “还有一样,那远山镇的新县丞,是那裴家的六爷。”暗卫正要继续,却见傅邈的脸沉了下来,只得先住了嘴。 “裴朗?”傅邈皱眉,心里有丝不安,“他······” “裴小姐跟着他已经到了那个镇子上面。”暗卫的头低了低,“这件事情传回来的时间有些晚,注意力都在夫人那边,忽略了县衙那边的情况。” 傅邈有些坐不住了,他站了起来,走了几圈,刚想说准备东西进宫,又把这话压了下来。 不,这件事情皇帝不一定知道。他的眉间有些阴郁,看向暗卫:“还有什么?继续说。” “今年的年成不好,那镇上的人准备凑点钱去那云阳城买些粮食。夫人也凑了份。”暗卫声音低了些,“许大人已经从湖州走了,现在正在云阳那边。” “粮食。”傅邈一愣,脑中灵光一闪,手下意识的握紧了些,又缓缓松开了。 “吩咐下去,备马,我要进宫。”他似乎知道该怎么做了。 暗卫怔了怔,点点头,退了下去,去执行傅邈的吩咐去了。 他这刚下去,老夫人不顾外面下人的阻拦,直接闯了进来:“你要去哪里?” “娘。”傅邈也没多惊讶,看着他娘,抿了抿唇,“我要进宫。” “为了那乔乔?”老夫人脸上满是冷意,“我以为莫言那奴才把东西都搬走了,你便没了那指望,倒是没想到你还想着她!你都这个样子了,不为你自己想想后路,那女人究竟是为了你灌了什么迷汤?” “娘,是我先对不住她的,现在成了这个局面也算是我咎由自取。”傅邈转过脸不去看他娘的表情。 “傅邈,我知道现在这皇帝是个念旧的,但是坐到那个位置上面的,又有多少旧情可讲呢?”老夫人突然叹了口气,“那许长宁踩了你上位了,这皇帝现在说不定还对你有些愧疚,可是这愧疚能有多久呢?儿子,他为了那位置都能下狠心让枕边人绝了育,对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傅邈语塞,一下子失了言语。 第47章 暗流 老夫人定定看着傅邈,等着他的回答。 皇上已经因为傅邈为了个女人忤逆自己的意见有些恼了。他若是当初乖乖娶了裴璇,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祸端出现。想到许长宁,老夫人脸上的神情越发有些肃冷了起来。 傅邈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是还是摇摇头:“娘,这事我不能答应。我越是明白皇帝想要做什么,越不能放下她。” “难道你就置我们侯府于不顾么?你不是个傻的,皇帝之前做的事情,难道你就一点察觉都没有么?”老夫人冷笑了一声,“男女间的情情爱爱都是小事,你若是真想要她,便直接带回来,关着她,守着她,让她眼里只能看见你。长相厮守这事简单得很,你也别说她不愿意,你若不忍心来这一套,那就弃了,不上不下的算是个什么事?你若是狠不下这个心,我便帮你代劳。到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迁就着一套么?” 老夫人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既然她这么说了,便是真的有这样的想法。 只要是和感情扯上关系的事情,在她眼里,从来不是什么大事。 “娘,这事是我对她不住。”傅邈沉默了下,话语中仍有坚持,“这件事情您不要插手,定远侯府的风光已经够多了,这个时候不是出头的时候。您都说了,皇上要的是能掌控在自己手上的臣子。我手里还捏着兵权一日,皇帝就对我还有顾忌。可我要是把那兵权放了,那端木家现在的样子就是未来的傅家。娘,我当然知道无欲则刚这话,但是皇上会要没有弱点的臣子么?” 傅邈的表情越发严肃起来:“我知道你这话有自己的私心,我也知道您对端木家有疙瘩,觉得当年要是端木将军要是带兵过去,说不定我爹就不会被狄戎围城,守城而死。而我傅家也不会家道中落,沦落到当初的境地。可是娘,带兵打仗,行兵布阵,哪有平平安安的道理?端木将军并没有做错,到最后,他不也死在了战场上?” 老夫人脸一沉,声音越发严厉了起来:“你现在是要指摘我的不是了么?我不过是劝你不要太把心思花在一个女人身上!这乔乔,既然走了,就别想进我家的门!” 老夫人气急,仿佛被傅邈一下子戳中心里的心里的某个点一般,一下子炸了。 傅邈苦笑,摇了摇头:“娘,我该进宫了。” “我不准你去!”老夫人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你若是不想娶裴璇,那也好,这上都也有不少人家的女儿还不错!” “娘!”傅邈皱眉,缓缓拿下老夫人的手,“够了。” 老夫人的手有些颤抖,但是眼中还是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你知道我的性子的,莫要把我逼急了。” “······我自然知道您的性子的,您,也自然知道我的性子。”傅邈微微一笑,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傅邈!”老夫人伸手要拦,还是没有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绕过外面的回廊,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傅邈走了没一会,之前被早早支开的丫鬟小厮们也匆匆跑了回来,跟着过来的还有管家。 管家一见老夫人那样子,心里一唬,忙低下了头,硬着头皮开了口:“夫人,杜家小姐过来了。” 老夫人闭了闭眼,算是把心里的火气压下来了。听到杜溪过来了,心里微微一动:“她来了?她来干什么?” 许长宁当了统领之后,老夫人对傅邈那些下属一个个都瞧不上,看谁都有种心怀鬼胎的样子。 这杜溪久居边关,去年才和她那哥哥回了上都,老夫人不过在过年的时候见过两次,这会这么晚了,这是来······ “夫人,这杜溪不是和那许长宁······”跟在老夫人身边的英嬷嬷声音压低了些,“是不是······” 老夫人一听这名字就犯膈应,皱着眉勉强听完了那话,脸上不悦的神情一点也没收敛:“知道了,带她去我那边吧。” “是。”管家恭敬退下,去领那杜溪了。 宫中。 御书房灯火通明,江祁歪着脑袋看着下面恭恭敬敬跪着的傅邈,有些好笑:“这就是你大半夜跑过来的原因?又是为了你那好夫人?” “是,请陛下准许臣下。”傅邈避也不避,直接抬头看向皇帝,“臣带兵打仗惯了,也不适合这上都的生活,不若帮着陛下出去赈灾,以示陛下恩泽,皇恩浩荡。” “倒是找了个好理由,可是这不过是开春,要是赈灾也得到了秋后再说。你这再未雨绸缪,也得到夏末了。”江祁笑了起来,“等真正少粮的时候,你再提这话不迟,现在说了,我到哪里给你找这么些粮食出来?湖州城上年的产量不错,现在也不到担心的时候。” “······皇上圣明。”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摆明了是不乐意他去了,傅邈心里微微有些涩意,但还是磕了个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我知道你是关心则乱。”皇上语气缓了缓,“你家夫人毕竟是在我那皇后身边长大,多少也学了些皇后的脾性,确实是有些犟。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不是么?” 他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听到傅邈的耳朵里面,无端让他心一凛。之前老夫人的话又在脑子里面划过。 明白什么?明白虽然是喜欢,但是那权利还是比感情重要么?傅邈表情不显,仿佛没有多少触动一般。 “这事我先替你应了,傅邈,我现在也不逼你,你不愿意娶裴璇就算了啊。我们这么久的关系,现在也别拧着了,说合吧?”皇帝语气轻快,虽然是问句,但是明显不容他反对。 傅邈略略点头:“皇上能容臣的任性,是皇上大肚。臣不甚感激。” “嗯,我知道现在那上都风言风语的一堆,你也别放在心上,那说闲话的人我都记着呢,以后迟早给你找回场子。你先起来吧。”皇帝呵呵笑了声,让傅邈赶紧起来,“那许长宁能力虽不错,但我终究还是向着你的。” “能被皇上看中,自然是他的福分。”傅邈站了起来,视线微微往下,并没有看皇帝,“若是没事,就不打扰皇上了。” “既然你来了,自然也是有事的。”皇帝脸上满是真挚的笑意,“左右还有这么些时间,你去帮着端木长空好生忙忙今年的春闱吧。” 前些日子和皇后从外面回来,对这皇帝倒是少了些冷脸,虽然还是不让皇帝进那福宁宫,但是好歹在那御花园偶尔还能见上几回。 皇后这态度看上去似乎有些软,皇帝自然也不会错过这好机会。趁此把端木家的地位往上抬抬。 端木长空?傅邈心里一顿,但是想到他的职务,倒是明白了过来。端木长空所在的礼部本就是负责科举等事宜的,他去忙春闱的事情似乎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那端木长空不过是挂个闲职,现在看皇帝的意思,是准备推到台前来了? “礼部事务繁忙,皇上既然说了,臣必当帮着端木大人分担一二。”傅邈点点头。 皇帝话里还带着些笑意:“我那大舅兄生性惫懒,可也是个聪明的,你记得提点一二。” 他这话倒是有意思了,这傅邈久在边关,哪里知道春闱的事情?在端木长空身边,哪里是提点,估计是监视吧。 “······是。臣明白了。”傅邈脑子里面思绪急转,最后还是沉沉应了声是。 皇帝一听这话倒是满意了,点了点头:“嗯,就是这样,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凡事还是有个度,虽然惦记你那夫人,但是也莫要忘了自己的本分。” “微臣告退。”傅邈心里有些酸涩,低下了头,行了一礼,恭敬的退了出去。 皇帝看着那书房的门被合上了,脸上的笑也没了。 这个傅邈,现在还真是一个臣子了。好啊,真是好啊。皇帝莫名有些什么东西不见了的悲伤,但是那视线转到一旁挂着的疆域图之后,眼中又满是踌躇满志。 成大事者,总要舍下什么的,不是么? 傅邈出了皇城,回了府,还没走几步,便直直迎上了那正要回去的杜溪。 傅邈一愣,垂下了眼。 “侯爷。”杜溪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带着丫鬟恭敬的福了个身。 “嗯。”傅邈点点头,虽疑惑这杜溪怎么大半夜的跑到侯府来了,但是现在心里满是刚才皇上的话,也没多问,抬脚就要走。 “侯爷,杜溪有话要说。”杜溪突然出声喊住了他。 傅邈脚步一顿,回头看着笑意盈盈的杜溪,眉头一皱:“杜溪,现在并不是说话的好时候,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不然你哥该担心了。” “侯爷也不必让下人退开,我只说几句。希望侯爷看在和我哥原来的情分上,听我这话。”杜溪笑笑,语气里面满是笃定。 情分?傅邈觉着有些讽刺。这情分二字估计现在对他而言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摇摇头:“你不必说了,杜溪。你既然从里面出来,想来已经见过老夫人了。什么话,我想听到的,我自然会听到。回吧。” 杜溪脸一僵,傅邈却没再看杜溪,扭头直接进去了。 “杜小姐,车已经在外面了。”一直没开口的管家这时候开了口,“时候不早了,再晚些就该不合适了。” “······”杜溪有些复杂的收回视线,看着管家,勉强笑笑,“有劳了。” 管家脸上划过一丝笑,领着杜溪继续往外走去。 那回廊的灯笼映着杜溪的脸,一时间也看不清神色。杜溪的手放在袖中无意识的收紧,显然心情没有表面平静。 第48章 烦心 “裴璇,你真是好本事。”裴朗站在门前,看着在书房里认真看书的裴璇,眼中满是复杂。 他倒是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裴璇还能找到个人来为她所用。 “父亲说笑了,十七娘这么做,不都是为了父亲么?”裴璇微微一笑,放下了手里的书。 魏世安确实放了出来,也确实准备替远山镇编纂县志,但是最终县志的主笔和作者,只会是裴朗。 裴璇歪歪头,眼中闪过一丝恶意:“我知道父亲估计就准备当个县丞老死在这里的,您大好的才干,就这么弃了?女儿为您不值啊,既然您不愿意,女儿就给您创造个机会,让您往上走走。父亲您安安心心的,就让女儿我为您去找个好路子。既是裴家人,便是分了家,也不能只当个小县丞啊。自当博个前程,方不落了那裴家的脸面。” 想她裴璇从来就是个不甘心的,既然裴朗断了她在裴家能够借的势,她自当再找个势撑起来。我命由我不由天,她可从来不信什么天注定。 你看她那苦命的姐姐,即便是当了侯夫人,不也最后到了个落荒而逃的下场么? “裴璇,你真当以为我治不了你么?”裴朗声音冷冽,“你信不信我直接将你嫁给那魏世安?” “父亲啊,女儿既然敢做了自然就有那九成的把握。”裴璇叹息着开了口,“你便是把我嫁给那魏世安又如何?我既然能够扶您上去,自然能够再扶个魏世安。您就不怕,我无端祸害了那无辜人?他傅邈是个鳏夫,我以后便是个寡妇,鳏夫寡妇凑一窝,也是配得上他的。” 裴朗深深的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倒是我看走眼了,我确实把你教的不错,现在还有这等胆色。” 裴璇慢悠悠站起来,小心的为裴朗斟了杯茶,一听这话,脸上闪过一丝讥诮:“父亲可是说错了,我之前倒是还想当着父亲身边的可怜可爱的贴心女儿,可要不是再变通些,我可就没了活路了。这人啊,不到绝路上,有些事情也看不明白。不过我确实得谢谢您,让我知道这婚姻之事,虽然对于女儿家来说很重要,却也没那么重要。” 裴朗拿起那杯冷茶,慢慢抿了一口:“按你这么说,我就真没什么好要挟你的么?” 裴璇一听这话就乐了,捂住一笑:“父亲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俩当个亲热些的父女也是使得的,你要挟来,我要挟去的,这日子过的有什么趣味?” “那就且看着吧。这茶不错,冷冰冰的,喝着也静心。”裴朗脸色一冷,猛地起身,拂袖走了出去。 裴璇悠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捂着嘴的手没放下,静极的房间突然响起一阵笑声,只听那声音越来越大,裴璇笑得浑身颤抖,眼泪都差点要落下来了。 看样子,她这是第一次赢了她父亲呢,只是这心,怎么一点也不快活呢? “啪——”雪娘子有些失神,盘子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引得在铺子里面买东西的人全部把脸转过去看雪娘子了。 雪娘子脸一红,看着地上的盘子,默默叹了口气,笑了起来:“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大家也没在意,继续转头看要买的糕点去了。 “你是怎么了?”娇娇磕着瓜子,倚在柜台前看着雪娘子,“怎么魂不守舍的?” 前些天娇娇闲着没事,干脆过来帮着收账了,虽然挺着个肚子,但是在柜台里面也不用出来,还能和雪娘子说说话。 左右两边铺子都有人,王夫人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其实这事王夫人不答应也拿娇娇没法,王娇娇这人肆意惯了,任性起来什么意见都不会听进去。 何况现在肚子里面还有个小的,王家更是捧着,拿她没有办法了。 “没事没事。你不用动。”雪娘子笑笑,忙往旁边走了走,去拿那扫帚,“在那里站着就好。”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要动了?”王娇娇嗤笑一声,摸摸自己的肚子,“我这肚子金贵得很,不过是碎个盘子罢了,你自己就能收拾了,我自然不会出来。” 娇娇这话虽然不中听,但是也是个实话,雪娘子点点头,麻利的把盘子给扫开了,堆到远处,免得绵绵不长眼给踩上去了。 “心里有事?惦记谁呢?”娇娇给人算了钱,看向雪娘子,支着脑袋看着她,眼里满是笑意。 雪娘子一听这话,有些尴尬的笑笑:“说什么呢。只是刚才脑子里面有些打岔罢了。” 她这话说完,下意识看了看外面迎风飘扬的招牌,叹了口气。 “哟哟哟。这还叹上气了。我还想着你是不是担心你家那莫言呢。”王娇娇看着雪娘子这样子,也没多说什么。 前些日子王老板带着莫言和街上的几个代表出去买粮食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王娇娇倒是以为这雪娘子是惦记她家那奴才呢,结果看这样子,倒是别的原因。 “啊,莫言啊。不是有王老板在么,我自然放心。”雪娘子挑挑眉,倒是有心情说些俏皮话,“这次也顺便跟着去见见世面么。” 毕竟是侯府出来的,虽然没到那边关上面去挣个军功,但是莫言的本身习武的底子还是有的,雪娘子倒是对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成吧成吧。”王娇娇觉得没趣,挥挥手,继续算账去了,“你最近吃香的很,自己还是注意着些。” 雪娘子皱皱眉,自然知道王娇娇说的是什么。 那狄瑾也不知道是看上了她,还是觉得这镇子上面无聊了些,找个逗趣的,天天恨不得上门来坐坐。 他脸皮厚没什么,雪娘子倒是觉得臊得慌。看来她那前姨夫估计也不是个好的,手里的人也管不住。 莫言走之前还特地冲到那客栈去说了几句,结果消停了没两天,又跑了过来,弄得雪娘子好生心烦。 这事情还不能给说破了,没说之前,好歹还拿个理由搪塞下。这说破了,反而不美,大家反而真把你和那点子香艳事情给联系上了。 王娇娇虽然想要雪娘子找个人嫁出去,但是也不想要狄瑾这样的。这人看样子就不能留在这镇子上面,这雪娘子和他要是成了,估计就得走了。 王娇娇自然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原先遇见个不顺心的人的时候,王娇娇合着远山还能冷嘲热讽过去,这会远山跟小媳妇似的在酒庄不怎么出来,她挺着个肚子也不好有大动作,真真是干着急。 “你别想了。”雪娘子擦了擦手,抱起叼着球跑进来的绵绵,“什么关系都没有。天天别想些有的没的,小心带坏了肚子里面的孩子。” “哼。”王娇娇撇撇嘴,继续去算账去了。 雪娘子抱着绵绵站到了门口,抬头就是那招牌。看着那招牌,她脸上闪过一丝无措。 前些天修存把这招牌送过来的时候,说是县丞为了凑趣,特地写的。 裴朗······雪娘子抱着绵绵的手紧了紧,用力咬了下舌头,让自己别再多想。 难道,裴朗当时认出来了?不然,不然怎么会写这个招牌呢?雪娘子既希望这件事情是个巧合,又希望它不是个巧合。 绵绵呜咽了声,见自家主人半晌没动静,只能无奈的对着跑出来等它的财财摇了摇尾巴,松了嘴里的球,看样子是准备给财财。 可惜那球没听绵绵使唤,啪嗒啪嗒几下滚下了台阶,滚到了一人的脚前。 那人脚步一顿,看了看滚到自己脚前的球,又看看站在那糕点铺子门前发呆的老板娘,好脾气笑笑,捡起了那球。 慢慢走了几步,站到了雪娘子面前,直接将球递到了雪娘子眼下:“你家狗掉的球。” 雪娘子被这声音一惊,算是回了神,慢慢抬头看向那人。 那人,不是上次在裁缝铺训斥了狄瑾的人么? 狄思有些好笑的看着眼前这位让狄瑾动了心思的老板娘,轻轻咳了一声,唤回了她的注意力:“雪老板?” “啊,啊。是,叫我雪娘子就好。”雪娘子忙回神,接过球,放下绵绵,把球扔给它去耍去了,“您是?” 绵绵落了地就和早早等在一边的财财蹿进了酒庄,一点留恋也没有。 “我是狄思,这次来,特地来给您道歉的,我家狄瑾不听话,白白造成了您的困扰。”狄思点了点头,想到正老老实实跪在家主面前的狄瑾,语气更诚恳了些,“您且放心,狄瑾这人性子跳脱了些,雪老板就当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原谅他吧。他不会过来再打搅您了。” “真的么!?”雪娘子眼前一亮,那话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不太好,下意识捂住了嘴,尴尬笑笑,讪讪放下了手,“我这个妇道人家,还是怕别人说闲话的。这镇子小,狄瑾还是注意些比较好。” “是。狄瑾这事做得不对,我会好好教的。”狄思脸上还是带着舒心的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他抬头看着那招牌也笑了,“这是裴县丞的字迹吧?” “······嗯,是啊。”雪娘子的笑容变得勉强了些。 狄思见状有些疑惑,可也没多问,递上手里的东西,准备告辞了:“既然如此,我就不多打扰了。这是一点小心意,不成敬意。” “哎呀,这怎么使得?”雪娘子看也没看,正想要推。却不料从她身后伸出来只手,直接接过了那盒子。 “别人都诚心道歉了,你不接着,这不是不原谅别人么?”王娇娇睨了狄思一眼,掂掂手里的东西,笑了,“雪娘子是脾气好,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你们还是注意些。” “是,雪老板,我这就告辞了。”狄思看了王娇娇一眼,脸色也没变,礼貌的拱了拱手,转身便走了。 “娇娇!”雪娘子看着王娇娇,有些无奈。 王娇娇笑嘻嘻的拿着那盒子回柜台去了。 雪娘子看了看狄思走远的背影,又抬头望了望那招牌,狠狠跺了跺脚:“娇娇我出去一趟!” “嗯?去哪儿?”王娇娇随手把盒子放下了,问了一句。 “我去找那卢木匠!马上回来!”雪娘子的声音慢慢远了。 第49章 清明 雪娘子神情复杂,跪在地上,前面燃烧着的火盆称得她的脸看上去有些扭曲。她叹了口气,把手里最后一把纸钱给扔进了盆里。 “烧完了?”远山笑眯眯的蹲在不远处,看着雪娘子这么面目虔诚的做完了整套工作。 “嗯。”雪娘子慢悠悠站了起来,抱起拿红布包着的牌位,小心的走进了在厨房边上特地辟出来的小隔间。 这还是远山特地查了风水,选的好位置。 “你这么做,也不怕莫言回来问?”远山不紧不慢的跟在后边,手里还捧着盘果子,“他心思重得很,你这事情做下来,他估计得暗地里急地上火了吧。” 雪娘子踩着凳子把那牌位放好,看看远山那样子,摇摇头:“说来说去,他是个奴才,我是主子,他多少还是知道些本分的。” “嗯,你明白就好。”远山很是满意她现在的回答,把那果子端端正正摆好,双手合十随便拜了拜,“前些日子还看你反对呢,怎么今儿倒是愿意了?” 雪娘子把香案摆好,老老实实的执香鞠了个躬,□□香炉里面,算是舒了口气:“我倒是觉得你说的没错。” 其实说起来她对那裴朗也没多大感情,顶多是有些不甘心的所谓孺慕罢了,但是这份心思要是不注意,迟早得不受自己控制,那就干脆找个可以惦记的东西,时刻提醒自己下好了。 “也是,那招牌在外边那么打眼,时时刻刻想着也不好。”远山笑了起来,率先出了这屋子。 “说起来,我娘现在葬在哪里?”雪娘子跟着走了出去,合上了门,想了想,还是叫住了远山。 有些事情她不好去问丽娘,也只有指望这个什么都似乎知道一点的表哥了。 “我以为你不会问了呢。”远山眯了眯眼,脚步一顿,转身冲着雪娘子龇了龇牙。 雪娘子尴尬一笑:“我总要花点时间缓和下么,总是要问的。” “已经葬进於家的祖坟了。牌位也进了於家的宗祠。”远山扭过头看向外面的天空,“今儿的星星还不少。” “宗祠?”雪娘子一愣,下意识的也往天上看。 “是啊,你莫不是以为於家败了就没有这玩意了吧?”远山也没低头,继续看着天,嘴角勾起一抹笑,“真羡慕你,死了以后也可以进宗祠。我估计还得自己找个地了。” “远山······”雪娘子皱皱眉,虽然远山的语气轻松,但是她莫名对他有些抱歉。 “怎么这个语气?你该不会觉得我可怜吧?若是觉得我可怜,不若以后纳了我,让我能够进於家的宗祠?嗯?”远山笑了起来,突然凑近看着雪娘子。 “纳?!”雪娘子一愣,下意识后退几步,眨了眨眼,“你在说什么?” “哎呀,不要害怕。”远山伸手拍拍她的肩,“别担心,丽娘不会让我俩有什么不恰当的关系产生的。不过你是於家未来的家主,以后即便是有丈夫,那可不是‘纳’么。” 雪娘子皱皱眉,还是站得离远山远了些:“嗯,知道了。” 虽然对于丽娘想要做的事情有些预料,但是这个事情突然被远山捅出来,总让雪娘子有种失真的感觉。 於家,家主么? 雪娘子抬头看着天上,微微有些失神。 远山见她这个样子,收回了自己的手,背到身后,好脾气的笑笑,也继续去看星星去了。 哎呀,今天的星星确实很多呢。他眨眨眼,心里莫名有些感叹。 雪娘子放好牌位没多久就到了清明。 向来细雨绵绵的清明,今年也不过是稍稍有些阴云的样子。对于镇上的人来说,这算是个不小的日子,不少铺子也关了门,纷纷到自己祖坟去了。 雪娘子看今天也没什么生意,也把门给关了。 王老板去云阳城还没回来,王夫人带着娇娇和王简今儿特地回去给公公婆婆烧个纸,顺便把王家有后的消息说给他们听。 雪娘子现在已经养成了早上去拜拜的习惯,那香还没插上多久呢。外边远山的声音就传了进来:“雪娘子,雪娘子?!” “来了!”雪娘子喊了一声,看了那牌位一眼,转身出了屋子,又把门锁上了。 远山提着篮子对着她招招手:“既然你铺子没开,就跟着我去看你前姨夫去吧。顺便出去走走,每天待在你这小铺子里面小心闷出病来。” “啊!?”雪娘子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啊什么啊。”远山大步走了过来,也没抓她的手,转而是站到她后面用力推着她往前走,“你家绵绵都到车上去坐着了。还不快来?” “······”雪娘子无语,转眼人就被推出了铺子,骡车已经停在了铺子门口,绵绵大概闻到了主人的气味,高高兴兴的伸出个头,叫了一声。 “绵绵!”雪娘子有些责怪的看着跑上去的绵绵一眼,正要说什么,却发现里面慢腾腾的伸出只手,嗖地一下把绵绵给抱了回去。 “上去吧。”远山笑着推推雪娘子,“再不上去丽娘又要拧你耳朵了。” 雪娘子闻言叹了口气,这人把自家的狗都绑了,还能怎么样,她小心的爬了上去,掀开帘子坐了进去。 “汪!”绵绵趴在丽娘膝盖上呼哧呼哧喘着气,见自己主子进来了,尾巴恨不得要摇断了。 “绵绵啊。”雪娘子看着绵绵有些无奈,再看看拿手支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摸着绵绵的丽娘,还是小心翼翼的坐到了一边。 “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我会吃了你?”丽娘对着雪娘子招招手,“过来给我瞧瞧,看看最近养胖了没。你家那糕点倒是馋人得紧,闻着都要胖三斤吧。” “没,没。”雪娘子笑笑,还是跨过横在车厢中间的财财,坐到了丽娘身边。 丽娘毫不留情的捏捏雪娘子的脸,打量了下她,满意点点头:“嗯,没瘦。” “嘿嘿。”雪娘子有些吃痛的揉揉自己的腮帮子,觉得口水都要捏出来了,听到这话只能尴尬笑笑。 “待会记得给你那姨夫上柱香。”丽娘打了个呵欠,觉得有些困,“那名册看完没?” “······嗯。”雪娘子一听这话,沉默了下,还是点点头,应了一声,“看完了,明天就把书给您。” “你给我干什么?这是给你自己物色的,我要来干什么?当柴烧么?”丽娘身子歪了歪,把绵绵赶到了地上,掏出扇子慢慢扇了扇,“没有合心意的?” “这个究竟是要来干什么的?”雪娘子还是皱着眉问了出来,“既然走了读书这条道,自然是想往仕途上爬的,於家······” “这烂船还有三斤钉呢,咱们於家败是败了,自然还是有些人手的。不然我也不能安安生生的在这远山镇这么久。”丽娘瞥了雪娘子一眼,把那眼睛慢慢转到了窗户外边,“要是人人都想走仕途,皇帝也不会那么想动世家了。你那命苦的外公还是个举人呢。这人生在世,要牵绊的东西多了,你只说有什么让你合心意的人,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为你所用。” 天虽然阴沉沉的,但是外边看着亮堂。丽娘看着外边有个一闪而过的人影,手里摇着的扇子顿了顿,有慢悠悠的扇了起来:“我也不想坏了你这出游的心情,等你回去之后,慢慢说与我听。” “好。”雪娘子低着头,手把衣服攥的紧紧的,听到这话慢慢松了手,她看着在下面闹成一团的绵绵和财财,笑了起来,“好。” 绵绵见状开开心心的叫了一声。 远山听着里面的动静,笑着摇摇头,挥了下鞭子,让那骡子走快了些。 狄思站住脚,看着身边刚刚经过的骡车,眉头皱了皱。 刚才那声音,是那点心铺子家的狗吧? 那么珍贵的品种······怎么会出现在这个镇子上?狄思叹了口气,这狄瑾倒是个眼界好的,看上个人都一大堆秘密。 前些日子家主忙着处理族里的事情,放着狄瑾出去耍了几天,倒是惹了一堆事情回来了。 要不是那客栈的老板娘实在按捺不住特地找家主来说,他们倒是不知道这狄瑾竟然在外面追着人呢。 这镇上的关系看上去也着实好,想到家主因为狄瑾被客栈老板娘那么一番说,狄思的表情就有些控制不住想笑。倒是没想到这镇上的人都这么的,这么的,“不畏强权”? 往常听惯了镇上热闹的声音,今天这镇上安静的很,一时间让狄思有些不习惯,难免有些多想。 刚才那骡车,那驾车的后生看着很年轻啊,看着,真的好眼熟啊······ 狄思慢腾腾的往客栈走,脑子里面思绪万千。都说人到了年纪就喜欢想东想西的。碰见个熟悉的人事物就容易想到一堆过去的事情。 这样真不好。 他跨进客栈的门,和那懒洋洋的老板打了个招呼,上了楼。 “回来了?”狄思推开门,正要说什么,就见那家主已经抬头看着他,对他说了句话。 狄思笑着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脸上就一僵,整个人顿在了原地。 他想起刚才那后生像谁了!是,是,是夫人啊! 狄苾见他半天没动静,疑惑皱皱眉,扭头看着老老实实跪在地上趴着抄族规的狄瑾:“他是怎么了?” 狄瑾苦着脸抬头,也看向了狄思。 整个屋子突然安静了下来。 第50章 残忍 狄苾这一生最大的希望是当个鱼肉乡里的大贪官。可惜作为狄家的唯一的继承人,他一出生就注定不能得偿所愿了。 日日被拴在狄家忙来忙去,狄苾年纪越大,反而就越发任性起来。 原来夫人在的时候还算是有个志同道合的,可惜运气不好,那点情意还是比不上那现实。 真是可惜啊,狄苾闭了闭眼,叹了口气,看向狄思:“你是说,看见了和我那夫人长得像的年轻后生?” 狄苾的眼神淡淡,仿佛一点触动都没有,让狄思兴奋的脑子稍微冷静了些。 狄思迟疑了下,还是点点头:“是,如果没看错的话,确实很像。我看那马车上想是还坐着那糕点铺子的雪娘子,那雪娘子身份不简单,那说不定······” “嗯。”狄苾点点头,站了起来,“走吧。” “······是。”狄思看着狄苾的动作,不禁有些疑惑,这不是家主第一次跑出来的。往年的时候,要是在那地方碰到些蛛丝马迹,家主都表现的很是兴奋,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怎么独独现在听到了,反应却很是平淡了呢? 不过眼见着家主已经走出去了,狄思也忙跟了过去。 狄瑾呆呆的跪着还没反应过来,见两人都走了,忙大喊:“诶!?那我呢!?” “还不快跟上?”狄思的声音远远从外边传了进来。 狄瑾忙站了起来,也不顾自己麻掉的腿了,赶紧跟了上去。 今儿的天确实稀奇,这马车走过半程,外边的阴天也放晴,竟然开始出太阳了? 雪娘子把那帘子掀开,坐到了远山身边,长长舒了一口气。 远山听着声音倒是先笑了起来:“怎么,里面压抑了?” 雪娘子笑了笑,没说话。刚才在里面被丽娘好生教训了一顿,现在出来了,自然也心情轻松。 但这话不能给远山说,不然还以为自己和丽娘有矛盾呢。 雪娘子身上有一股惰性,你不在后边挥挥鞭子,她估计死活改不过来的,丽娘教是教了,但是看这样子估计是收效甚微。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远山看丽娘成竹在胸,老神在在的样子,不免有些可怜雪娘子。耐心这玩意在丽娘身上向来不缺,她能够在这里忍十多年,自然也不会急于一时。 他脸上含着笑,手里的鞭子挥了挥,让马车的速度又快了些。 丽娘摇着扇子,拿手支着脑袋看着在下面闹成一团的两只狗,突然有些心烦意乱。 她扔了扇子,闭上了眼睛,不去听外边那声音。 丽娘当初为了选这块地,也算是下了大气力。这远山镇附近本就多山,路都是人为踏出来的,人们惯常住的地方也是靠近镇子与那湖州府城联通的北方,丽娘选的地则在那西南方向,十里地难得找出一户人家。 为了丽娘也是耐得下那个心,花了钱一点点使人把这路慢慢给扩宽了,原先连人都难走的路,现在绕上一大圈,倒也能够到那所谓的风水宝地。 丽娘也是个乖觉的,免得别的人过来住了,坏了风水,干脆把这块山给买了下来,私下里落到了远山的户上。 这坟到这里藏了这么些年,知道的人竟然也没多少。 “到了。”远山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让昏昏沉沉的丽娘一下子醒了过来,看向外边。 财财和绵绵早就在车停下来的时候蹿下了车,在外面撒欢似的乱跑乱叫,其中夹杂着雪娘子的声音,让丽娘又有些恍惚起来了。 “怎么了?”远山见里面半天没动静,掀开了帘子,看向丽娘。 他背着光,丽娘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有些和记忆中的某个人有些重合,她禁不住的喊了一声。 “狄苾······” 那声音其实很小,但是丽娘觉得很大,震在她脑子里面,让她一下子醒了过来。 “嗯?”远山没听清她在说什么,有些担心的走了进来,蹲下身握住她的手,“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啊,没事。”丽娘终于看清远山的脸,彻底醒了过来,抽出了被握着的手,摇了摇头,“在想事情罢了。” “想什么呢?别是被雪娘子气的吧?”远山眼里闪了闪,笑了起来,“车里有些闷,快出来吧。” 丽娘戳戳他的脑袋,白了他一眼:“没大没小的,白养你这么大了。” “是是是。”远山浑不在意的笑笑,转身先下去了,“我去把那果品摆好,你快下来透透气吧。” 丽娘又把那扇子拿在了自己手上,用力握了握,仿佛无端给自己莫大的勇气一般。她背挺了挺,原来的那种懒散的样子又回来了。 丽娘扬了扬眉,慢悠悠下了马车。 雪娘子抱着绵绵,按着财财,不准两个家伙再乱动。 刚才幸亏她眼疾手快,不然这两个不懂事的就要把那墓碑当做自己方便的地方了。 幸好远山那时候上车去叫丽娘了,没看见刚才即将发生的大事。 雪娘子连抱带撵的让它俩方便完,现在也生怕再闯祸,只能先拘着两只狗。 “不可以!”雪娘子低低喊了声,浑然不觉那绵绵在自己身上留了一串泥爪子。 绵绵哼唧了声,算是安分下来了,一人两狗认认真真看着远山摆好果品糕点,丽娘看上去倒是觉得好笑的很。 除了这两只狗,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这要拜的人还活着呢。可这一番下去倒是虔诚极了。 还真不如死了算了,丽娘有些讥诮的看着那墓碑,不紧不慢的扇了扇风。她也就只能这么暗暗膈应下那人了,想着都觉得自己可怜。 “好了。”远山拍拍手里的土,将那杂草扔远了些,站了起来,看向丽娘,“都收拾好了。” “有心了,真是个好儿子。”丽娘捂嘴笑了笑,走了过去,拿扇子敲了敲雪娘子,“傻愣着干什么,把这俩狗崽子放了,过去拜拜你那前姨夫。” 雪娘子有些无奈,但还是松了手,站了起来,跟着丽娘往那边走了走。 绵绵和财财可不懂这些主人们的心思,玩起来毫好不欢脱,浑然不在意刚才卯足心思想要占领的地盘,欢脱的跑远了。 远山正不紧不慢的把那坟附近的草拔了扔远,见雪娘子过来也没停下来,继续忙着手下的事情,那表情很是认真。 “我啊,当初也觉着把远山这么弄是不是不太好,委屈他了。”丽娘似乎在和雪娘子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她拈着香,慢慢在那烧着的蜡烛上点燃了,跪了下来:“可是这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我也不能把他留在那狄家,难道等他成亲的时候,再去祸害别人家的好姑娘?我管不住他爹,他我还是管得住的。” “您这心思想左了些。”雪娘子也跪了下来,声音低了些,“这大曌还剩多少世家?我虽然在那上都,不知这世家的底细,但是也大抵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现在更多的也应该是守望相助吧。不说别的,那裴家这一代十五个男儿,难不成还有那么多世家供他们去祸害么?” “倒是个聪明的。”丽娘微微一笑,将香插到了地上,跪着没动,“世家是不多,但是能扶几个得用的家族起来还是可以的,再过上几代,还不是拥有了些瞧得上眼的实力了。到时候再一口吞下,可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么。要我说,这世家从根子里面就坏了,可是啊,我还是得看着它继续坏下去。” 丽娘扭头看着雪娘子,眼中满是嘲意:“我说不定早就疯了,只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罢了。” 雪娘子心一寒,愣愣看着丽娘,突然想到了之前看到的那名册,难不成······ 丽娘却又将头转了过去:“那端木家乖觉的很,一见有那苗头就投了皇帝,准备择条明路,结果把我们於家给坑了。其实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指不定我们於家哪一辈还吞过其他家呢,都是些坏的,无非是谁比谁更坏,手段更高些罢了。” “这事我不懂,我脑子不好使,不知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雪娘子摇摇头,声音低了些,“是要报仇么?讨个公道么?还是重新重振那於家?按你这么说,这个世上也没什么好的,到处都是敌人,说句不好听的,再追究,连那没插手的,都要算上一个冷眼旁观的错处了。” “你是妹妹的孩子,我不会让你累的。报仇这事情太累了。”丽娘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慢慢划过那墓碑,“那狄家的仇,我早就报了。那裴家,有裴璇那个祸害,要败也是迟早的事情。” 诶?雪娘子一怔,正要说话,却被远山猛地按在了自己的肩膀,她下意识的抬头看看远山,却发现远山没有看自己,而是一脸平静的看着丽娘的背影。 丽娘仿佛没有发现后面的动静,自顾自的继续说着:“人人都说这狄家家主清心寡欲,喜爱玄学,谁能想到我这早早的就给他下了绝嗣的药呢。” 雪娘子心一颤,眼睛猛地睁大,有些难以置信。 丽娘沉默了下,摇摇头,不继续说了。她深深看了墓碑一眼,慢慢站了起来。倒是比后面的人先回了神。 “成了,磕了头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吧。”她笑着掩了掩鬓角,仿佛一点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雪娘子没反应过来,倒是一边的远山笑了起来:“您说的是,我们这就磕了头,别在这地耽搁了。” 远山在雪娘子身边跪下,结结实实磕了头,拉了拉她的衣角:“雪娘子,到你了。” 雪娘子有些迟钝的按着远山说的做了,还没站起来呢,那下巴就被丽娘用扇子挑了起来。 “我的好侄女,你可得记住了。”丽娘眼里全是她呆愣的脸,“你千万可别吓住了,我们於家,还指望着你呢。” 雪娘子动了动嘴,正要说话。 一阵急促的狗叫声突然从远处传来,慢慢的近了。 第51章 争锋相对 绵绵和财财不知碰见了什么,跟后面有人撵似的一下子回来了。 绵绵尾巴摇的飞快,一下子扑进了雪娘子的怀里,叫了几声。雪娘子疑惑的站了起来,正要说些什么,脚步声近了。 她闻声抬头,发现有三人正牵着马走了过来。原来后边真是有人撵啊。 “原来是有人过来了啊。”远山还没发现什么,弯身摸摸财财,自语了一会,抬头看着丽娘。 丽娘摇着扇子,目光有些失神。这人啊,还真是经不住念叨,这一念叨,这可不就出现了么。 她也不是个瞎子,好歹原来做过夫妻,那身形,可不是那个狄苾么。 丽娘不知怎的,下意识往那碑前站了站,仿佛能够挡住那字一般。 远山也发觉有些不对劲了,他皱眉站起身,看向远处走来的三个人,心里莫名一沉。他可从来没想过是这样的情形相见的啊······ 别的不说,他摸了摸鼻子,也默默拿身子往碑前挡了挡。 要说这种仇人相见的场景啊,雪娘子听那说书的说过不少,自己也在那话本里面看过不少,这回猛地见到这现场版,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三人走近些,倒是发现了这人是谁了,狄思和狄瑾都在后边跟着呢,前边还能是谁? 雪娘子抱着绵绵往后退了几步,莫名有些心虚。 刚才这恭恭敬敬拜过的人,跟大变活人似的出现了,她还是有些心虚的啊。 “真的是夫人!”狄思眼前一亮,正要往前走几步,却突然顿住了,他有些迟疑的看看主子,呐呐闭上了嘴。 狄瑾有些狐疑的看看雪娘子,又看看远山,最后把视线放在了丽娘脸上,又迅速的低下了头。 他没见过夫人,自然不知道这个让家主找了这么些年的夫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狄家家主身边跟着的侍卫向来是十年一换,夫人当初离开的时候,自己还在玩泥巴呢,哪里知道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事情。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没有开口,一下子冷了场。 狄苾看着丽娘,丽娘也没避开他的视线,反倒是微微一笑,长长舒了一口气。 说好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似乎没有出现。 “原来你在这里啊。”狄苾率先开了口,悠悠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道未明的光,“真是没想到,我们还有见面的时候。” 丽娘沉默了下,脸上的笑意扩大:“可不是么,真是没想到呢。” 两个人的语气轻描淡写,就像不过三两日不见的人一样,似乎他们之间没有近二十年没见到会产生的隔阂。 “这就是我那儿子吧。原来这大了。”狄苾话里含着一丝欣慰,松了缰绳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是想看清远山的长相一样,“狄思说他和你长得像,这么一看,似乎也没那么像啊。” “外甥似舅,大概他和我那枉死的哥哥更像一点吧。”丽娘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摇了摇扇子,“怎么没在你那主家待着,跑到这穷乡僻壤来了?” “我找那野寺的和尚给我算了命,说是我今年往西走有大运,算是个阖家团圆,儿女成双。”狄苾笑了笑,“现在看来那和尚说的果然不错。” 雪娘子一愣,缩了缩脖子,怎么觉得这“儿女成双”把自己都算进去了?她有些不安的看看远山,发现远山正紧紧盯着狄苾,眼中满是自己看不懂的东西。她又往后退了退,整个人恨不得缩到远山身后去了。 “这算命的事情,无非是你有所求什么,他便说什么罢了。儿女成双?你真当这儿子丫头都是大风刮来的啊,说这话也不怕闪着舌头?”丽娘拿扇子捂着嘴大笑了起来,那眼泪都恨不得笑了下来。 大家静静的看着丽娘,半晌都没人说话。 丽娘笑够了,擦了擦眼,看向狄苾:“我原想着,若是再见到你,我是马上躲开些呢,还是上去捅上一刀呢。倒是没想到见面竟是现在这番情形。” 还算得上平静。 狄苾等她笑够了,点了点头:“好歹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便是想,想来到最后也狠不下那个心。你离开这么久,该回去了。” 这走向有些不对劲啊。雪娘子扭头看看那墓碑,再看看这平静地拉家常似的俩人,有些按捺不住的拉拉远山的袖子:“远,远山······” 远山仿佛是突然惊醒一般,站直了身子,重重喘了口气,安抚式的对雪娘子笑笑。 雪娘子眼神一软,莫名觉得远山心里应该有些不好受。她伸手拍拍远山的肩膀,站得同他近了些。 “夫人,您离开了这么久,家主可想您了。”狄思还是按捺不住开了口。 “狄思啊,你跟在你主子身边这么些年,难道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走的?”丽娘一听这话,倒是没笑,只是眼神中露出一点嘲意,“现在见着我是开心,指不定以后就要对我喊打喊杀了。你主子可没被我毁了容,外边比我年轻的,比我好的多得是。何必到我这棵树上吊死?你主子说不定眼瞎,难道你也瞎了不成?” 狄思嘴巴动了动,正要说呢,丽娘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点了点头:“是了,倒是忘记这一茬了。远山,还不过来看看你爹?上次见着了,可不是吃了大亏么,这次看够了,免得下回再惦记了。” 丽娘拿扇子对着远山招了招,远山一愣,低低笑了声,抬头看向狄苾。 “果然是你啊。”狄苾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叹了口气,又走近了些,“果然是你。” “嗯。”远山站着没动,歪歪头,眼神有些玩味,“狄家主。” “······”狄苾微怔,马上回过神来,“确实是家主没错,但是你不应该这么叫。” 他倒是没多生气,也没多伤心。自家夫人的性子自然也了解,也别想让她同儿子说点什么关于自己的好话了。 “不叫家主应该叫什么?本就不是少爷的命。”丽娘嗤笑一声,看看远山,又看看狄苾,“要我说,你不应该过来的。” “毕竟身上流着我的血,总得听人叫我一声爹。”狄苾笑着摇摇头,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丽娘面前,“躲了这么久,也该消气了吧?” 丽娘摇着扇子的手顿了顿,看着狄苾那一脸包容的样子,有些恍然,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狄苾,都这个时候了,你说这话有意思么?你当真以为我於家败了,我到最后总会回去,逃也逃不出你这手掌心的么?” 倒是忘了,当初自己离开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笃定的眼神么。 “狄苾啊狄苾,你总一副万事成竹在胸的样子,”丽娘哼了一声,放下了扇子,“我说怎么没有相顾无言泪千行呢,原来你还是存着这样的心思。” “夫人!自从您走了,家主可是一直在找您!”狄思有些急切的开了口,“他对您是真心的,您何苦,何苦揪着原来的事情不放,带着少爷在这地方受罪?” “好了,狄思。”狄苾微微一笑,突然踮了踮脚,越过丽娘看了眼那碑,“这事轮不到你来说。你们这清明拜的是哪位?既是在这里遇上了,也算是个缘分,不若我也拜拜?” 雪娘子一惊,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心跳加快了些,她不动声色的往碑那里挪了挪,想要再挡挡。 这事也是奇怪,远山和丽娘听这话都没什么反应,怎么自己这么心虚呢。 丽娘一听这话脸上的讥诮也收了起来,很是正经的点点头:“确实应该拜拜,积点阴德也是好的。” “哦?也不知里面躺的是何人,这么灵?”狄苾挑挑眉,四处打量了下,看见了那放在一旁的篮子,见里边还有些纸钱,“不若做个全套,再烧烧纸钱?” “这人您还认识呢。”远山突然开了口,拉着想挡住墓碑的雪娘子往边上走了几步,“我这拜了十多年,也算是有些感悟。比那庙里的菩萨还是好些的。” 远山也不知想通了什么,目光坦然了些,又是原来那样的笑容:“您来了,也是个缘分,可不是要拜拜么。” 雪娘子看看丽娘,再看看远山,有些手足无措:“这,这不太好,还是,还是不要了吧······” 她这一开口,倒是引起了狄苾的注意了。 狄苾把手背在后边,看着雪娘子,眼神闪了闪:“这丫头还真像你那妹妹呢,夫人。这裴朗也在这县里,可不是那喜相逢么,还别说,这和尚的卦算得确实不错。” 雪娘子一听这话,突然有些心烦,也不想说什么了,撇撇嘴,站到一边不去看那狄苾了。 那点心虚也没了,这两三句话就能让人败了好感,也是个能耐。 丽娘有些惊奇的上下打量着狄苾:“我说狄苾,这么久没见了,你这嘴,怎么还是这么贱呢?” “是么?”狄苾走到那篮子那边,拿起一叠纸钱,悠悠叹了口气,“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他话音刚落,就把这纸钱全部扬起,纸钱在空中划了个圈,飘飘洒洒,在远处看着跟下雪似的。 狄苾弯身拿起香,走向那墓碑。 丽娘笑了笑,觉着自己之前那举动也挺傻,直接让开了,让碑上的字,直直对上了狄苾的眼。 狄苾还没什么动静,后边狄思就叫了起来:“夫人!你,你怎么可以!你······” 狄思有些气得说不出话来,自家家主为了夫人魂牵梦萦,还给族老们念叨了这么多年,这夫人在这边立个碑是什么意思? 狄瑾的手紧了紧,准备随时有动作。 “啊,字不错。”狄苾歪歪脑袋,把这碑看了许久,竟然没多生气,“你的字?倒是有些长进。” 他摸摸那字,竟是真的跪了下来。 “家主!”狄思一声惊叫,伸手想要去扶,却被狄苾一个眼神给定住了。 狄苾就着身边的蜡烛点着了香,还真的一本正经的拜了三拜,直接将那香插在了墓前:“是个好位置,夫人有心了。” 身边倏地一静,一时间大家都没说话。 魏世安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发出半点声音来,但是扶着树的手已经紧紧抓了进去,留下深深的印记。 他觉得自己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第52章 反水 观乎魏世安这前二十多年,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好人,而且运气确实不怎么样。 既无家财,也无背景,身后还有糟心的嫂子来算计自己的下半辈子。除了往上爬,他想不出别的出路。 便是如今旁人再瞧不起自己又如何,若是能全了自己的志向,谁还记得原来自己身上那点子卑颜屈膝的鬼样子呢。 即便是自己以后要当个狗奴才,也得当那人上人的狗奴才。 你说那街边乞丐有朝一日富贵起来,到那温柔乡里抱着姑娘耍的时候,那姑娘哪还记得眼前这金主曾经和狗抢过食,被自己啐过一脸,为人所瞧不起过? 魏世安性格确实不好,他也不准备收敛这性子。便是被那狄家讨厌又如何,那狄家人眼里还不是记住他这人了么。 他确实自负,也坚信自己的才能担得起自己的自负。眼下既然有机会,魏世安自然不会错失。 所谓县志,记人事,记地理,记物产,记风俗,无一不需要人亲自下去考察记录。 远山镇子虽不大,可能用的人也少,到最后干脆是魏世安自己动了手,亲自一一记了需要的内容,方便后面的编写。 虽然不过是个县丞,可那身后站着的可是裴家! 魏世安没想到出来一次竟然知道了这么多消息,虽然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什么夫人少爷,但是最后一句他可是听到了。 那糕点铺子的寡妇,是裴县丞的女儿! 湖州城消息算不上灵通,自然也不知什么上都城的弯弯绕绕。在他印象中的裴家,可就裴十七一个女儿! 难道,那个雪娘子是那裴县丞的私生女?若是告诉了那裴璇,岂不是也是讨了个好? 魏世安脑袋有些发热,他大步的向着镇子的方向走去。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可是越走,魏世安那步子渐渐的就慢了下来。 不对,那雪娘子身边还站着狄家人。他重重喘了口气,算是勉强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若是私生女,怎么可能和那狄家站在一起?魏世安扶着一边的树,努力平静下来。 他不能冲动,这是个大秘密,要是掌握的好了,一步登天也是有的。 对,魏世安抓着树的手慢慢收紧,手指带下树皮,他却浑然不觉。 “裴璇,狄家,裴县丞······”他念叨着这些人的名字,脑子终于清醒了,魏世安脸上有些扭曲的笑意,“哈哈哈哈哈······” 他甩掉手上沾上的东西,有些兴奋的握了握拳,他知道找谁了! 魏世安眼中闪过一道光,继续朝着远山镇的方向走去。 裴璇是裴家小姐又如何,那县丞可是裴家的六爷!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不说来了又去,不知道接下来会带来怎么变故的魏世安,这边的雪娘子几个人也陷入短暂的对峙之中。 狄家不比裴家,虽然旁系子孙繁茂,但是嫡支可就狄苾一个男丁,剩下的全是一水的姑娘。 那裴朝主事起来,还有那么些个兄弟过来有商有量的,算得上是和谐。 这狄苾却是意外的任性。姐姐妹妹也娇惯这个唯一的哥哥(弟弟),把狄苾这性子大概也有些养歪了。到了这把年纪估计是别不回来了。 他除了娶的这个夫人还比较满意以外,其他的事情他一样也看不上,挑剔得要死。 抛开其他的前仇不说,这丽娘当初进了狄家,一举得男,算是彻底立稳了脚跟。 之前於家没有明面上出面瓜分的产业,也是丽娘姐姐妹妹两人分了,当做嫁妆一道抬进了夫家。按理说这事情尾巴扫了,指不定就过去了。 结果倒是一个不查,之前布置下去的人灭口时没干净,直接反了水。 竟是让本应跟着於家少爷一道死了的书童给逃了回来,把事情直接捅到了丽娘面前。那书童也知道这事自己到最后也难逃一劫,说了这话直接就吞了金,算是全了之前的忠义。 彼时丽娘刚做完月子,那妹妹也才嫁进了裴家怀了孩子,一听这事差点没厥过去。 好在身边还有些得用的,算是一一调查了清楚,即便是不清楚的,那事情估计也猜了个十有*。 人们都觉着这为母则强,便是有再大的仇怨,为了那孩子也能生生忍下去。估计那狄家的几位姑奶奶也是存着这样的心思。 可惜丽娘知道的时候早了些,虽说是怀胎十月,血浓于水,但是哪抵得上前边那父母兄长的骨肉亲情? 大概唯一让丽娘欣慰的是,这狄家和裴家做这事情的时候,狄苾和裴朗还没多大,他俩手上还算是干净的吧。 丽娘觉得周身一震,猛地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了马车,旁边的雪娘子正抱着绵绵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打瞌睡。 丽娘目光沉沉,看着雪娘子那和妹妹肖似的脸,眼里满是复杂。 要她说,她还是没有自己的妹妹那般狠心。 她和狄苾好歹还培养出点惺惺相惜的虚伪感情,所以舍不得那远山,舍不得疯掉,甚至舍不得在那个时候直接捅死对自己不设防的狄苾。 但她那好妹妹可是对那裴朗丝毫感情也没有呢。 所以才能把这丫头扔得那么干脆,才能让那有异心的丫头直接上了枕边人的榻,丽娘闭了闭眼,手指有些颤抖的摸了摸雪娘子的脸。 才能想疯就疯,想死就死,一点留恋都没有。 她这是吃准了自己不能把她的孩子丢了啊。到最后都能把自己算计一把,果然是於家最聪明的人。 丽娘的手划过雪娘子的脸,面上有些怔忪,就是不知道这孩子能得了她几分性子了。 “丽娘。”远山的声音透着帘子传了进来,听起来有些模糊不清,“现在是回去还是怎么着?” “既然出来了,那就好好走走,不用管后边跟着的人。”丽娘收回了手,目光沉沉。 刚才像闹剧一样上了坟,这狄苾几个就黏在他们身后不走了。 什么话也不多说,只是跟着。丽娘有些心烦意乱,但是也没多说什么,跟着只管跟着,她奈何不了他们,保持自己的态度就好。 “嗯。”远山看着骑马和自己并排而行的狄苾,皱头舒展了些,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快慰的。 虽然这么想可能不太好,但是远山觉得自己的这个爹至少还是比裴朗要好点的。至少对于自己来说面对起来要简单得多。 狄苾似有所感的回头看了远山一眼,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那坦然的表情看上去像一家人出去踏青一般。 但是事情情况呢。远山脸一沉,还是转过头去,没再看他。 自己的立场还是要摆明些好,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误会,白白惹丽娘头疼了。 他是丽娘的孩子,总归要为了自己的娘着想。即便,丽娘不愿意让自己喊她一声娘。 其实按远山心里想,自家的这个娘其实比谁的心都要软,可是这世道逼着她把那心肠硬下来。 “这么大了,可有喜欢的女孩子?”狄苾不紧不慢的开了口,离远山近了些。 远山一愣,下意识的看看狄苾,有些无语的撇过头去,不准备回答这个无聊的话题。 “你还是要注意些,这上面有诏令,你即便喜欢你这个表妹,也是不成的。”狄苾一本正经的继续说着,一点也没在意远山的反应。 “······您想多了。”远山沉默了下,挥了挥鞭子,让车走得快了些,“我和雪娘子没什么的。” “雪娘子?如何叫得这般亲热?”狄苾皱皱眉,摸了摸下巴,“我久不关注那裴家,仿佛记得他家那姑娘似乎叫裴瑶?” 远山没说话,转开脸不想看他。 “我知道你这是突然见着爹了,有些情怯。”狄苾面色舒缓,“没什么的,你爹爹我驻颜有术,和原来没什么差别。” “若是真喜欢那裴瑶,那就当妹妹带回去吧。我也不把这事情告诉裴朗了。兄妹之情也是可以的。” “听狄瑾说夫人和你在卖酒?想来不错,待会回去后,我便住进去了,等相处一段时间了,你就不陌生了。” “你还有几个堂姐,小时候还抱过你,这次回去,她们肯定会很开心。” “你这是叫远山,这名字取得不雅。我······” “闭嘴!”远山还没开口,丽娘猛地一掀帘子,直接把盘子带糕点扔了出去,打在了狄苾背上,留下不少印记。 “夫人!家主!”狄思一声惊呼,赶紧上了前,这丢盘子还好,要是丢刀子,这家主可不是要受个伤了? 狄苾不以为意的摇摇头,看到那糕点掉在了地上,叹了口气:“可是那丫头做的糕点?真是浪费了。下回砸盘子就好。” 雪娘子算是醒了过来,整个人有些发懵,还没回神就见那丽娘正阴沉沉的看着外边,车里的财财和绵绵都极有眼色的没吱声。 “丽,丽娘?怎,怎么了?”她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拉拉丽娘的袖子。 看这样子像是气得不轻啊。这狄苾还真是有本事,嘴巴功夫也是利索。 丽娘听见雪娘子这声音,算是回了神,她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下来。直接把帘子落了,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狄苾有些失望的看着落下去的帘子,叹了口气,又继续看向远山:“我说到什么了?对,你的名字,你说······” “这事情不劳您操心。”远山算是开了口,面上挂起闲适的微笑,“这名字是丽娘取的,自然有她的道理不是?您这突然出现,在这里指手画脚的,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嗯,有道理。”狄苾听完这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摸了摸下巴,“那便先住进那家里,等我们一家四口好好亲香亲香。” 一家四口?!雪娘子虽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但是觉着这话怎么把自己给算进去了? 她不敢抬头去看丽娘的脸色,默默缩了缩脖子,把绵绵抱紧了些。 丽娘简直要被狄苾这无耻的话给气笑了,她用力摇了摇扇子,抿了抿唇,算是把心里那口恶气给平下去了。 “别管他了。”她见雪娘子这战战兢兢的样子,皱了皱眉,前边还在缅怀这孩子娘的光荣事迹呢。现在看着顶着相似面孔的雪娘子这样,丽娘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啊,啊,好。”雪娘子看看丽娘有些不满的眼神,把背还是挺直了些。 果然见丽娘的面色舒缓了点,似乎很是满意她的反应。 似乎知道该怎么样了,雪娘子暗自沉吟,脸上的神色诚恳了些。 第53章 主仆 虽说这湖州城发展得并不怎么样,但是和湖州城同属平远路的云阳城还算是发展不错的。 莫言一进这云阳城就觉着这环境还算是不错的,这气氛才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要是真闹灾荒了,哪怕是打晕了主子,主子后头同他置气,也得把她带过来。 莫言暗自思量,想着买完粮食要是有些空闲的时间,在这里买处宅子以后好落脚也不错。 他是不准备和那远山镇的人玩风雨同舟,同甘共苦那一套的,也不觉得主子会待到那个时候。 说句不好听的话,他虽然是个奴才,但是也吃不惯这个苦。主子那是心里有股子气硬顶着呢,方觉得那生活不错,可是莫言不那么想。 这侯爷迟早得找过来,莫言连再见到时如何卖乖讨好,负荆请罪都默默盘算了一遍。只等到时候见到侯爷,洒下几滴猫泪,跪上几个时辰,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可眼见着要灾荒了,待在那镇子上面不走,莫言可不干了。 雪娘子虽说这街上都有动作,自己自然不能免俗。 可那隔壁酒庄这次可没有来凑份子呢。那酒庄不也过得挺好,和镇上的关系处得不错么。那酒庄时不时神神叨叨找主子过去说话的,怎么这个时候没动静了? 莫言歪歪脑袋,觉得莫不是想趁着这时候支开他,对主子下黑手吧?可这么想都没个道理,莫言有些费解,脑子一下子糊住了。 “莫言啊,你这想什么呢?”王老板突然把脸凑了过来,细细瞧了瞧莫言的脸,先笑了起来,“前些日子同你说的事情可想好没?” 莫言脸上的表情一收,也跟着笑了起来:“我这当人奴才的,还是个奴籍呢,哪配得上好人家的姑娘啊。” “哟,这是个什么事情,我看那雪娘子待你也挺不错的,要是真想赎回你那卖身契,脱了籍,也不过是嘴巴张张的事情。我们这镇上也好落户,使点银子落了户,又不是什么难事。你人长得好,又勤快,镇子上面可多小姑娘家的喜欢瞧你了。”王老板笑笑,语气很是恳切,“这事情你得想好了。” 你看,这就是他为什么不怎么喜欢这镇子的原因。都觉着这上上下下一团和气的,上面的县令好说话,下边的人也没多把权利当回事。 自家主子也觉得这镇上的人不错,莫言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把那点不满压在心里了。 都说这没规矩不成方圆,他是个最重规矩的,自然也瞧不惯这远山镇的做派。当然瞧不上是一回事,他也不会大喇喇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莫言心里闪过一丝嘲意,脸上的笑容更加和煦了些:“话不能这么说,我伺候主子的,主子一个人孤零零的,我怎么能够娶了媳妇去享福呢。镇上的好儿郎多得是,何必寻摸到我身上。” “哎呦,这不是为你好么。”王老板一点也没听出那话里的意思,呵呵笑笑,也不以为意。这也不能强按牛吃草,下次找那雪娘子说一声就便是了,索性换了个话题,“我看这云阳城最近的生意倒是不错,这粮价都便宜不少。要不是这运一次粮得个把月,我们也不会现在这么早就出来。” “谁说不是呢。”莫言随意附和了一声,回头看看那运粮的车,没继续说下去。 王老板觉着这莫言人就是和他聊不来,虽然人不错,和外人说话也客气周到,但是就是个不会搭话的。他这说上三句,也没见回上几句的。可这附近也就他俩了,总不能对着前面这拉粮的骡子自言自语吧,王老板又不是傻子。 明儿这车就得出云阳,大家算是要返程了,心里也松快不少,纷纷出去带特产回去了。除了看车的这俩人,这回还真找不出说话的。 莫言正盘算着下半旬应该怎么着,不再搭理有些无聊的王老板。 现在他们站着的地方,是云阳城特地辟出来,给那游商特地堆放货物的区域,虽然交的钱多,但是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身边也有不少人站着,也是商人们留下来看车子的。王老板实在无聊,找那身边的人开始闲扯了起来。 前年定远侯平了狄戎,那边换了王,两边算是签了协议,彼此通商,互通有无,算是个双赢的局面。 莫言想着想着,见着眼前走过几个高眉深目的,倒是有些分散了注意力,好生瞧了个新鲜。 “可是莫管事?”突然一家丁打扮的人出现在了莫言面前,脸上满是惊喜的笑,“之前还不确定呢,现在算是认出来了。” 莫言一楞,下意识的看看在那边聊得唾沫横飞的王老板,皱了皱眉:“你是?” “我是跟在按察使许大人身边的许安,前些年您去许府送节礼的时候,我见过您一回。倒是没想到能够再这里再见上您。”许安表情诚恳,一点也没在意莫言身上这灰扑扑的打扮,话里也是由衷的喜意,“前些天见您身边跟着不少人,怕扰到您了,这次人少了些,特特找莫管事叙叙旧。” “许管事这话过谦了。”莫言转了转眼珠子,笑了起来,“虽说和您在这云阳城遇见大小也是个缘分,可咱俩各为其主,私下里这旧还是不好叙吧。” 许安脸上满是笑意,一点也不在意莫言话里的意思,他摇摇头,微微一笑:“这做主子站位有他们的难处,下人这点没的选。做什么事情也是上面的意思,咱们得体谅下彼此的难处不是。这平日里主子们之间那话不好说透,我们这做奴才的,心里还是要把那事情记着,我知道您是个忠心的,有些事情我那主子不好同您家那位当面说,若是您能够代为通传,想来前程······” “许管事慎言。”莫言伸手止住了他的话,说着对天抱了抱拳,“说到底都是那位底下的人,也没什么好说不好说的。您既然找到我这来了,想来也应是知道,我现在跟着的是我家夫人,若是有话何苦找我来说?许大人现在既为按察使,必是公务繁忙,那上都的事情,也莫要让许大人再费心神了。做好自己的应做的,那上边满意了,自然不会亏待了许府上下。” “莫管事可是想好了?”许安扬扬眉,脸上划过一丝笑意,“您这掌着您家主子的书房,便是离了府上,也是有大本事的人。您是个通透人,也应该明白我家那大人有何苦衷。” 莫言一怔,眼中划过一丝惊异。他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许管事是个会看人的,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我也没什么好能够帮上忙的。您主子的苦处,自然有您去体谅,我这安安心心在我夫人身边当个下人就好。” “莫管家是个老实人。”许管事点点头,手慢慢背到了后边,“但是您要记住了,这世道乱得很,你这一个不查,小心连累了旁人,你说,我说的可是这个道理?” 莫言歪歪脑袋,倒是笑了起来:“许管事就会扯些嘴皮子功夫,您家那大人想来心善,年年施粥的棚子都大得很,想来您也是个厚道人,必然不会牵扯无辜的人不是?我现在那镇上热闹的很,各路神仙都不少,这下边不比上都,您做事可得掂量好了。莫要露了马脚。” 这话听起来像是劝诫,但是这许管事怎么听怎么觉着像是威胁呢。 不过还真给这莫言说准了,许大人虽然想让这莫言到他那里去坐坐,但是也用的是请,若是莫言不想,他也确实没什么办法。毕竟也是偶然见到的,这事情也没有那么迫切。不过就是灵光一闪罢了。 许管事深深看了莫言一眼,也笑了起来:“成,莫管事这意思我是明白了。过些日子我也要随老爷去下个城了,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再到那上都城见到您。那时候想找您叙旧,您可别推了。” “那是自然。”莫言笑得开怀,“承您吉言,也怪我叫个名字不好,莫管事,可不就是万事不管么。” “莫管事是个聪明人。”许管事笑了笑,随意说了些别的,转身离开了。 既然莫言不愿跟着去,他也不纠结在这个上边了。只是这个机会错过了,难免还是有些惋惜吧。 许安叹了口气,回头看向莫言那处。发现他正与刚刚被引开的那人说起话来了,又摇了摇头。 这定远侯府倒是出些人才,一个踩着主子爬的高,一个为人做事滴水不漏,也不知道是应该羡慕那定远侯府风水好,还是同情傅邈竟然多了这么多管不住的下属。 “管事,大人找您回去。”远远跟着的侍卫过来同许安说了几句。 许安吸了口气,也不再看莫言,转身大步离开了。 “刚才是谁和你说话呢?看上去是个富贵人啊。”王老板往许安离开那方向看了眼,也没多放在心上。 “不过是好奇我们为什么买这么多粮食罢了。”莫言笑笑,挑了挑眉,“那隔壁是干什么的,说话这么投趣?” “不是看见那狄戎的商人了么。便扯了几句闲话。“王老板脸上带了点笑,“倒是听了几个趣事呢。” “哦?这话怎么说?”莫言拍拍身边的骡子,不在意的问了句。 “这狄戎说是进来不少人,要请先生去那狄戎教书呢。”王老板也跟着拍了拍骡子,笑了起来,“这言语不通人高马大的,那些读书人去了不得给吓死?哈哈哈哈······” 莫言指尖一顿,眸色一深,教书么······ 第54章 不顺 这是一个普通的午后,过了清明天就热了起来。 今年的天气确实是有些奇怪,雪娘子捧着脸坐在外边台阶上晒太阳,按理说阳光灿烂,这人应该松快些,但雪娘子这会心情却有些不太好。 不太好的原因有那么几个。 一是莫言和王老板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二是,雪娘子默默转过脸,看着屋内热情招呼客人的狄思重重叹了口气,二是这狄家连主子带下属都是些不要脸的,还真登堂入室了。 绵绵趴在旁边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慢悠悠地甩了甩尾巴,似乎又睡过去了。 看见身边的狗这么悠哉,雪娘子有些无奈,给它往边上挪了挪,又捧着脸去想心事去了。 她回来后就把自己看好的人说与了丽娘听,虽然有些迟疑,她在最后还是把魏世安这人给添上去了。 魏世安······ 雪娘子眼神闪了闪,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干什么?”雪娘子面前的太阳突然给挡住了,她回神,发现远山这拎着酒坛子笑眯眯的站在自己前边。 “啊,远山啊。”雪娘子恹恹地点点头,坐着没动,“你怎么出来了?” “我这不是位置给占了么。”远山笑笑,拍了拍雪娘子身边台阶上的灰,也坐了下来,“他那下属一个接手了你这铺子,一个到我那酒庄忙着了,我这不是和你一样清闲下来了么。” 说道这个雪娘子还真是一肚子火,你们在那阖家团圆也就算了,这狄苾怎么感觉把自己给算进去了? 还笑眯眯的直接把雪娘子的铺子给占了,从早上做点心到在前边买东西收账,大包大揽的,雪娘子刚忙了没几天,又彻底没事做了。 还美其名曰,不让俗务影响团聚的心情。 关键是这狄思做的还不错,那手艺比雪娘子还好,这些天雪娘子竟是觉得回头客都多了······ 雪娘子有些挫败的揉了揉脑袋,重重叹了口气:“怎么说也是长辈,不太好啊,你给那位说说吧······” 远山下意识的看看铺子里面的情况,把雪娘子往边上挤了挤:“往旁边坐点,别挡了客人的路了。给你挣钱还不是好事?眼下有时间,你得想想你和裴大人的事情吧?狄家这几位大喇喇的住进来,裴家得到消息是迟早的事情。你这父女喜相逢,总得想想怎么演啊。” 真想把绵绵塞到你嘴里去!雪娘子没好气的看了远山一眼,心情更差了些:“你还知道是演啊,要我说他要是真有那心,你那狄家主搬过来的时候就应该过来了。你看到现在都没什么动静呢,难不成我还主动去找他不成?还是说,他根本不在意这回事?” 这事倒是有些稀奇,按理说这狄苾搬过来的动静也不小,但是县丞那边硬是丁点动静也没有,连经常来隔壁裁缝铺看布料的那丫鬟最近也没怎么见了。 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事情透着一阵刻意啊。 雪娘子是性子软,但也不是个傻子,这摆明了是避着呢啊。究竟是避她还是避狄家,雪娘子是不知道。但这不影响她生气。她昨儿憋了一股子气,晚上要上香的也没上。果品也从牌位那边撤了。 “谁说不在意了?”狄苾的声音幽幽从俩人身后传了出来,搞得雪娘子和远山后背一僵,直愣愣的回头去瞧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狄苾。 狄苾蹲在两人身后,眯着眼睛,手里还拿着本解梦呢。见雪娘子俩人的神情不对,龇牙一笑:“看我干什么?只是关心下儿女的小心思罢了,体谅下为父的心。” 雪娘子尴尬一笑,往下挪了几个台阶,离狄苾远了些。手还下意识的把绵绵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她觉得狄苾有些神神叨叨的,还是远着些好。 远山倒是对狄苾这种时不时冒出来的行为有些习以为常了。 毕竟这几天晚上总要经受一次这位突然冒出来说是要和儿子培养感情的惊吓。 大半夜的,点着蜡烛,披头散发白晃晃的,真的很像闹鬼好不好。 远山咧嘴一笑,挑挑眉:“在意?在意怎么不过来?” “所谓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么······”狄苾歪了歪脑袋,大概觉得这样蹲着有些不舒服,慢慢站起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蹲了下去,“你们这小孩子的,心思也是难懂,一边不想让人找到,一边别人真不来看你了心里又不爽快。啧,难伺候。” 雪娘子一愣,有种被猜中心思的恼怒,一下子跳了起来:“你,你,你······” “你什么你,没大没小的。既是长辈应该叫姨夫,”狄苾打了个呵欠,仿佛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笑了起来,“叫爹也是可以的。” “闭嘴好么。”远山突然懂了丽娘为什么这么烦他了,他觉得当初丽娘带着自己走,除了有於家的原因,估计这人烦死个人也是个原因。远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狄苾,有些不耐烦。 “家主,怎么可以这样蹲着?”狄思送走了客人,算是出来了,有些无奈的看着蹲着十分没有形象的家主大人,“快些起来吧。这么多人看着呢。” “这地方又没人认识,怕什么。”狄苾瞥了狄思一眼,并不准备动,“你把你身上那围裙给卸了再给我谈讲究这事。” 狄思的额头的青筋冒了冒,又给暗暗压下去了。他转而看向站着的雪娘子和远山微微一笑:“雪儿小姐,远山少爷,外边太阳晒,先进来吧。我给你们做了些糕点。趁热吃。” “啊,有心了。”狄苾满意的点点头,“知道少主子和少小姐要伺候好些。” 狄思真的想伸脚把狄苾踹出去好么! 雪娘子嘴角抽了抽,和远山对视一眼,识趣往后退了退:“不了,我和远山还有些事,您这糕点,还是给狄先生吃吧。” “调皮,要叫爹。”狄苾插了句。可惜没人理他。 “我们先走了。”雪娘子一把抄起睡得正香的狗,和远山逃也似的进了隔壁的裁缝铺。 “啊,走了。”狄苾呆呆看着那俩人背影消失,笑了笑,“毕竟是我的儿女,这离开的样子也各外可爱。” “我说家主。人都走了,起来吧。”狄思咬牙看着蹲在地上不动的狄苾,心里也不知道是无奈好,还是生气好。 “啊,是啊。”狄苾点点头,想了想,缓缓伸出只手,“扶我起来,腿麻了。” 狄思算是彻底无奈了,他伸手拉起狄苾,顺手接过他那手上的书:“我先扶您去后边坐坐。” “不用了,我先回去换身好看点的衣裳。”狄苾敲了敲自己的腰,有些艰难的挪动自己的腿,“这人啊,不服老不行啊。” “您这是要去哪边?”狄思一愣,眼中闪过几许深思。 狄苾慢吞吞的转身往酒庄那边走:“还能去哪里,我总要为我那小雪儿讨个准话不是。啊,当父亲的心,真复杂啊。” 去找裴朗?狄思一愣,正要细问,那狄苾已经进了酒庄。 狄思愣愣的看着手里的解梦,这书都被狄苾翻得快毛边了。眼前恰是狄苾翻到的那一页。 “夫妻相打欲和会······”狄思默默看着,下意识握住了手里的书。 这边的雪娘子和远山进了裁缝铺,气还没喘匀呢,就发现这铺子里边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王夫人横眉竖目,显然是一副动怒的样子,正瞪着背对着他们的一人呢。 “······”雪娘子和远山对视一眼,先把刚醒的绵绵给放到铺子外边了。 远山不动声色的往后退退,这铺子的王简都没见着出来呢,他还是不来出这个头了。 “怎么了这是?”雪娘子深吸一口气,一下子笑开了,“这半天没动静,这是招呼客人呢?” 她慢慢走上前,瞟了眼那背对着的人,心里一顿,这是裴家那丫鬟? 雪娘子面上不显,语气很是轻柔:“这是出了什么事了?这儿干站着是个什么事?” “雪娘子来了啊。”王夫人见她过来了,勉强扯出一抹笑,又把脸给绷了起来,“也没什么大事,遇上个嘴皮子贱的,需要收拾收拾。” “你这人好没个道理!”那丫鬟眉毛一竖,也气了,“这又不是什么坏事,我家小姐也是好心,将这事说与你听。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 “不识好歹?”王夫人冷哼一声,“这青天白日的,我当是见着鬼了呢,满嘴的鬼话!真当稀罕你那小姐抬举不成?什么样的主子带出什么样的奴才,我看你这德性,主子也不是什么好货!” “你,你,你简直无礼!”丫鬟气得跺跺脚,脸蛋通红,“这写进县志可是个好事,便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你怎么能这么说?” 雪娘子算是听清楚是什么事了,敢情这裴璇还在编县志这里掺和了一脚?王家和县志能够扯上什么关系?这王家在这远山镇也是个中不溜的,作甚要扯到王家来?能够让王夫人这般生气,必是要拿王娇娇那两门赘婿说事了。 这事情在远山镇听起来倒是没什么,偶尔听听也是不怎么在意。但是若是写在那纸上,那可是跟在王家身上一辈子的大事! 雪娘子目光泛冷,看着这脸通红的丫鬟,冷哼一声:“我当是什么呢,这打着为人好的旗号来做这等侮辱人的事情,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 丫鬟一愣,见这人是那糕点铺的老板娘,也气了起来:“我家小姐初来乍到,与人为善,你们竟然这般想她!我与这王家的夫人说话,你不知前情,在这里插什么嘴?” “哟,和我无关又如何,我这路见不平,说上几句,难道还碍了你的事不成?”雪娘子捂嘴一笑,“我这向来是个脾气好的,一听你说的这几句都有些受不了,还能细细听下去不成?” “这是我与那王夫人的事情,与你无关!”丫鬟有些恼,憋着股气开了口,“你在这里掺和什么?” “这写县志可是大事,我关心些还不成么?”雪娘子眼里闪着莫名的光,放下了捂住嘴的手,朝丫鬟微微一笑,“你这话,才是没有道理呢。” 第55章 坏心思 直到现在大部分人印象中的裴璇还是那个很守规矩的十七娘。 裴璇当然守规矩,这样在触了规矩的时候,才知道哪样损失最小。 你看像那姐夫要娶小姨子的事情犯到她头上,按理说应该进祠堂,行家法,打死了都活该的。可现在她不也活得好好的么。那十几个哥哥被自家父亲教训得跟死了一次没什么差别。这裴璇也不过被裴朗抽过几鞭子,跪了几天罢了。 她那时候脑子乱,想不出别的法子,只知道一味的哭。当然哭也是样利器,这事情男人学不来。裴璇在那边关的时候就发现那营妓里面会哭的,总是吃香些,过得也要比那贞烈的要好些。这万事万物道理是共通的,裴璇虽然不喜欢哭,但是真要哭的时候,那还真叫个爽快。 可会哭也不过是下下策,她终究还是失了策,夺了依仗,给裴朗带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当然现在心里缓过来了,反而知道宽慰自己,到这个时候,只要人还有口气,都是挣了。 人人都说着世道对女人不好,可是裴璇不觉得,这好与不好都是从那女人家嘴里说的,若是自己有本事了,这世道只有是我的,和不是我的,这差别。 这傅邈,就是她裴璇的,谁也抢不得。之前也是她棋差一招,以为她那姐姐是个弱的,还准备到了傅家那宅子里边再轰轰烈烈斗上几场,把那姐姐踩到脚下。 倒是忘了,毕竟是裴家的种,即便哭哭啼啼不成个样子,那事情也是能做得下来,她那留书出走,可不是以退为进么。虽说闹了个两败俱伤,但那傅邈到最后,还不是没娶成么。 裴璇眯了眯眼,放下了手里的书,扭头望向外边的树。那树生得好,挡了好一大片天。她越过那树去看天,那天的蓝,树的绿,刺得自己眼睛有些疼。 裴璇心情平静了些,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把脸转向那书案。想那么多干什么呢,她还有自己的正事要忙呢。 她已经在这宅子里边关了有那么几天了。其实几天没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也不稀罕出去。 但是稀罕不稀罕是她的事,裴朗关着她她可就不愿意了。 这刚想着事呢,那阿罗就脸通红的冲了进来,一见裴璇那样子,眼圈也跟着红了:“小姐!” “嗯。”裴璇仿佛根本没注意到阿罗那样子一般,随意扫了她一眼,应了一声,又把头低下看那书去了。 “小姐,这镇上的人简直是欺人太甚。”裴璇冷静的样子也让阿罗要落下来的眼泪给收了回去,她用力吸了吸鼻子,“那裁缝铺的人根本不把您那好心看在眼里!” “啊,知道了。”裴璇不以为意的点点头,“她不愿意就算了,不过是支会她一声罢了,她气也好,怒也罢,这事情也改不了。” 她这话让阿罗一喜,随即心里难免有些怨怼:“小姐你不早说,害得我,害得我白白被那裁缝铺和那糕点铺的俩个合伙给骂了一通。” “这事情你可不能怨我。”裴璇笑了声,终于正眼看向阿罗,“有事吩咐你去做,你做了,是你的本分,在做事的时候遭了祸,也是你命不好,怪不得我。有这怨我的功夫,不若去找哪个神仙菩萨拜拜,让他教教你做人的道理。” 裴璇语气淡淡,阿罗听得浑身一颤,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重重磕了几下头:“奴婢知错。” “是个聪明的。”裴璇赞赏的点点头,也没追问究竟错在何处,转而去看自己的手去了,“最近老爷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既然裴璇没叫她起来,阿罗也不动,乖乖在地上跪着,老老实实的回答裴璇的问题:“老爷最近这些日子得了县令器重,晚上回来也得在书房坐好一会呢。其他倒是和原先没什么变化。只说这地方毕竟小些,还是注意些,让底下的人少往外边耍了。” “嗯。”裴璇漫不经心的听着,没继续说,屋里又静了下来。 她看着自己的手,觉得最近缺了保养,这指甲边上那倒刺都起来了,她伸手就撕了去,带下好长一条皮下来,那下边露出来的嫩肉都有些带血了。 裴璇微微一笑,将那手指放进嘴里吮了吮,直直看着阿罗那膝盖没说话。 裴璇没说,阿罗也没动。直到匆匆过来的管家打破了宁静。 管家进来一见跪在地上的阿罗,愣了愣,也没管,转脸看向裴璇:“小姐,狄家老爷过来了,老爷让您出去见见长辈。” “狄伯伯么。”裴璇松了手,笑了笑,站了起来,“父亲既然这么说了,那我这就过去。” 管家笑笑,退了出去。 “好了,起来收拾收拾。”裴璇走到阿罗身边,摸摸她的脑袋,“见狄家伯伯向来是正事,我们可不能晚了。” “是。”阿罗顿了顿,站了起来,跟着裴璇往房里去了。 这边裴朗和狄苾又是另一番景象。 最近狄苾也喜欢上了扇子,还偷偷到那丽娘房里拿了几把,总想找个机会显摆出来。 这会倒是个机会。狄苾特特挑了把雪娘子绣的团扇,慢悠悠给晃过来了。 要说狄苾这人也是个精怪,虽然拿着女人家的扇子,也不显得女里女气的,反倒是让人觉着扇子就应该给他这般捏在手上。 这人生得好了,便是有些怪癖,那旁人为了他那张脸,那气质,也得给他找个千百种理由出来,为他开脱。 大概是家里一起做过坏事,这俩人又是个连襟关系,所以这狄苾还是挺喜欢他这位妹夫的。前头那十几年,他想自己夫人的时候都会带上几个会做法事的到裴朗那院子里面去走一遭。 不拘什么和尚道士,连那唱白事的都给他请去闹过几回。 可他这妹夫端得住,末了还会点评几番,指摘些错处出来。这狄苾有时候心情好些了,还觉得俩人同病相怜,不如老了凑到一块过了算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失态的时候,狄苾记得自己到那乡下找过几个惯会哭坟的到那裴朗面前哭过。 要说这狄苾听过说,人哭得可怜了,真跟嚎丧似的,那次倒是真长了见识。甚至觉得这辈子要活得久一些,要是死了听人这么一哭,估计也是受不了,得坐起来好好骂一顿。 那几个为了那白花花的银子也不管哭的是死人还是活人了,穿着那孝衣,见着裴朗那面,扑通一下跪地就哭:“······哭了声孩他娘我那狠心的妻······” 那还是裴朗第一次失态吧?把那人连着狄苾几个全给送到了城外,连那锦城都不给狄苾进了。 狄苾笑眯眯的摇着团扇,看着一旁冷静喝茶的裴朗,语气很是亲昵:“你这是怎么了?我过来这么久连个茶水都不给我上了?自己倒是舒舒服服喝着,真是狠心呢。” 裴朗沉默了下,放下了手里的茶盏,认认真真的看着狄苾,语气诚恳:“我这地方小,还真伺候不了你这大神,转日我到附近找找有什么野寺破道观,你到那地方去折腾去。路费我也给出了。” “哎~~~这话不能这么说。”狄苾拿扇子掩了脸,露出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我去那山林野寺,还不是为了我那狠心的娘子?眼下既然找着了,我当然是要和她朝夕相对,那拜神仙菩萨,还不如拜拜她。她可比神仙菩萨还能解我的惑呢。” “啊,恭喜。”裴朗点点头,继续拿起那茶盏,慢慢啜了口,“那现在也算是个时间宝贵,我也不能耽搁你那相处的时间不是?你花了那金贵时间来找我是什么意思?莫到后边又怪我耽搁了你相处的时候。” “现在的我做不得以后的主。”狄苾慢悠悠的扇了扇团扇,眯了眯眼,“我以后要是真因为这事找你麻烦,你就看在我是你姐夫的份上,体谅则个。我今儿过来,也是特地来找你麻烦,讨要给说法,为我家娇宝贝做主的。” 裴朗微微一顿,端着茶盏的手抖也不抖,很是平静:“嗯。知道了。你待如何?绑了我送到她面前,然后我哭得涕泗横流,抱着她连声叫着宝贝心肝肉肉?最后你们那一家三口在旁边鼓掌,好看一出父女喜相逢?” “宝贝心肝肉肉?咦~~~现在连窑子里边都不这么叫了。”狄苾脸上满是笑意,拿那团扇点了点裴朗,“你这戏排得不错,还能想到我那一家子,看来真是把我记挂在心里了。喜相逢谈不上,但是总得逢一次不是?我可得给你提个醒。我那娘子脑子里边住了个疯丫头。我那好儿子给她带了这么些年,连我那坟都给造出来了。你那丫头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小心过些日子你那坟也要跟着建了。” “啊,难怪你这些年越发不似个人样,原来受了这么些年香火,估计也是离得道成仙不远了。”裴朗微微一笑,顾左右而言他,避而不谈他刚才的问题。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若是真成了神仙,除了我家里几个,必是不会忘了你这好妹夫。”狄苾也不急,哼了一声,懒洋洋靠进椅子里边,“想来神仙也是有法力的,那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你那孽障,好好打进阿鼻地狱,受受苦,折磨一番,岂不痛快?” 狄苾这话音刚落,裴璇就带着笑踏进了屋子,她那面色坦然,也不知前边的话究竟听进去了多少。 裴璇见了狄苾,脸上的笑容灿烂了些,恭恭敬敬的福了个身:“狄家伯伯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您是个精贵人,怎么不提前说上一声?这地方小了,您这也难施展开不是?” “哟,有段日子没见,也是越发会说话了。”狄苾笑了笑,拿手支着脑袋看着裴璇,“知道我不喜欢听你说话,你爹这是特地把你找过来气我的?” “十七娘也没什么用处,要是这时候有什么地方能够帮上爹爹,也是好的。”裴璇微微一笑,一点也没生气。 “嗯。”狄苾脸上带起一点笑,“瞧这嘴巴,随便张张那话就出来了。这么会说,不若也帮着我劝劝你的好父亲,让他听话些,乖乖把那出戏给演了。” “狄苾。”裴朗警告的看了他一眼,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够了。” “这怎么够呢。”狄苾脸上满是笑意,又摇了摇扇子,“这父女喜相逢演完了,我还想看看下一出呢,就叫,千古恨难消,姊妹终相残,你说,怎么着?” 狄苾那笑带着些不怀好意,看着堂下的裴璇,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第56章 礼物 雪娘子不知道隔壁那位前姨夫给她到那裴家去闹过一回呢。她现在正坐在这丽娘面前乖乖听训呢。不,应该是夸奖呢。 这前头刚在那裁缝铺里边张嘴怼了人,后脚丽娘就在远山嘴里听到了这话。 且不说这双方是哪个,就凭这雪娘子开了那玉口,丽娘就觉得委实该好好庆祝一番,特地让远山去饭庄订了一桌酒,在她屋直接给摆上了。 雪娘子被远山给拽进屋子的时候有点懵。还没等她回神呢,那丽娘就笑了起来,大步走过来牵住了她的手:“真是个好孩子。快,看我让远山给你带什么了?” “啊,啊?”雪娘子一愣,就被拖着往桌子那边走。 远山正在那里低头不知道在干什么呢,见丽娘这番动作,动也没动。丽娘心情好,按着雪娘子的那力道也大了不少。 雪娘子连挣扎都来不及,直接给丽娘按在那上首给坐下了。 “今儿这席酒就是为你摆的!咱们娘仨儿好好庆祝!”丽娘脸上满是笑,“你下午那事情做得我心里熨帖不过,等下次还有这等好事,骂架之前必要让我先知道,好占个位置看看这热闹!” 要不怎么说这丽娘想法奇奇怪怪有些迷呢。雪娘子默默扭头看着远山,觉着肯定是这人又添油加醋说了什么。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雪娘子做了什么颜面有光的大事呢,雪娘子那目光有些幽怨。远山一点都没感觉,反而大大方方对着雪娘子龇了龇牙。 “······”雪娘子默默低下头,很是有些谦虚,“没什么的,不过是看不过眼罢了。” “谦虚个什么,”丽娘连扇子也不要了,左手一把拍在了她那背上,右手还不忘倒着酒,“这事情虽不大,可看在姨娘我眼里,真跟家里孩子刚会走第一步一样。真真是个大好事!” 雪娘子眼睁睁看着那酒就到了自己唇边,硬是给丽娘塞自己嘴里去了:“唔······哈,别······” 远山是看明白了,这雪娘子在裁缝铺的那点硬气在丽娘这边根本就使不出来,他支着脑袋看热闹,也没说帮帮雪娘子,眼里满是笑意。 “别什么别?”丽娘满意的看那酒到了雪娘子肚子里边,放下了杯子,“以后就是要有今天这样的底气!没理也给我扯出几分理来!下次再有这事,说的心里不爽快了,你直接让远山给你动手好了!便是那女人,巴掌也给我照甩上去!” “您别把我给算上去了。打女人这事情多掉份啊。您好歹是从那世家出来的,一听这话还以为是从那土匪窝里边飞出来个花霸王呢。别把雪娘子教坏了。”远山翻了个白眼,合着自己是当打手使唤了? 雪娘子倒是很想点头附和远山那话,但是见丽娘那表情,怯生生拿起筷子夹花生米去吃了,她这时候就不要掺和进去,这俩人拌起嘴来,说话跟下刀子似的,句句都含沙射影呢。 “哟,你也就能当打手用用,这时候倒是给我怜香惜玉起来了?”丽娘冷笑了声,夹了菜就往远山嘴里塞,“这狄苾来了才几天?你就给变成这个鬼样子了?” 丽娘夹的还是远山最不喜欢吃的青菜,那一大筷子下去,把远山堵得差点没噎住。他皱着眉,努力梗着脖子往下咽,半天没说出话来。 “该安静的时候就给我安安静静听着,”丽娘很是满意远山这个时候的样子,点了点头,继续给雪娘子夹菜去了,“瑶儿,这臭小子该使唤的视乎努力使唤,没什么关系。现在那狄思帮着你那铺子做生意,你就挡请了个免费帮工,别把这事情放在心上。开开心心过这么些天,啊。” “······嗯。”雪娘子盯着丽娘的脸看了半天,还是慢慢点了点头,笑了笑,主动拿了杯子起来,“我敬您。” 丽娘眼里也满是笑,歪着脑袋看了看雪娘子,跟瞧金娃娃一样,最后还是忍不住把她搂在怀里揉了揉:“果然是我於家的好娇宝贝,待会我送你个好礼物。” “嗯?”还有?雪娘子下意识看了看远山,却发现远山也似乎不知道这事,不由有些好奇,“是什么?” “是什么说出来就不是礼物啦。”丽娘忍不住还是捏了捏雪娘子的脸,“先吃饭吧。” “对对对,先吃饭,吃青菜,对身体好。”远山率先反应了过来,狠狠夹了几筷子青菜放进了丽娘碗里,“最近感觉您养得有些好,到了这个年纪了,还是要注意些保养才行。” 雪娘子一听这话心一抽,脖子往下边缩了缩,真想找个地方好好躲躲。 她怎么觉着这俩人最近的火药味这么重呢。 丽娘眉毛一竖,还搂着雪娘子呢,那手抄起筷子就往远山的嘴那去了:“打嘴,打嘴,打嘴。还给我没大没小了?信不信我把你屋里那私房全给送人了?” 远山一听这话是彻底萎了,怏怏看了眼没敢出声的雪娘子,老老实实把那碗给换了,幽怨的夹着青菜去吃了。 雪娘子虽然觉得他可怜,但是也没多同情他,要说起来这事情都是这嘴招的,怨不得别人。 “好了,吃菜。”丽娘笑了起来,松开了雪娘子,“吃完了我带你去看你那礼物,你会喜欢的。” 真的假的?雪娘子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在见到丽娘那笑以后,赶紧继续老实吃饭了。 丽娘心情好,自然不在意这雪娘子和远山那点小小的不听话,笑呵呵继续岔开说些其他的话来了。 要说这丽娘也是个会说话的,想让人心情开心自然有百种方法。 这雪娘子虽然心里隐隐有些发憷,但是听着丽娘那话,稀里糊涂的灌了不少酒,到最后坐在位置上边也不知道是醉了,还是清醒着的。 丽娘可没忘记那礼物,笑眯眯的站起来,拉着雪娘子就往外走:“吃得差不多就要来正事了。来,去看看我给你的大礼!” 什么大礼还要出去看?远山放下酒杯,背着手跟在两人后边,一边防着前边两个摔了,一边跟着去看看热闹。 丽娘拉着雪娘子就进了酒窖,一进去远山就发现不对劲了,这什么时候还有个人在那里绑着呢啊!? 雪娘子一见有人绑着,那点酒就给吓醒了,睁大眼睛去看丽娘:“这,这,这是什么!?” 丽娘哼了一身,摸了摸腰间,发现没带扇子,有些不爽的拿手扇了扇风:“给你的大礼啊,仔细瞧瞧他是哪个?” 雪娘子头有些晕,但是架不住看见被绑着的大活人的惊吓,眯着眼前去瞧,等看见那堵着嘴的那人的长相,算是彻底给醒了:“这不是,这不是,那魏,魏世安么······” 她这声音一出,被绑得严严实实的魏世安挣扎得更厉害了。眼里满是乞求。 要说这魏世安也真是运气不好,前脚刚到裴朗那里去报了信,当天晚上刚刚睡着呢,就给人绑了。 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酒窖里边了,绑的严实蒙着眼还不说,为了防止他这五谷轮回,最近可没给他吃东西,全给灌的酒。 烧心也就罢了,他还没个清醒的时候。 今儿大概有事,那喂酒的人没过来,脸上那点布也给蹭掉了,他这刚清醒一会呢,就见着这三人过来了。 敢情还是熟人!?魏世安见着这几位的脸,背上的汗也下来了,难不成自己偷看那事给爆出来了? “你这是什么时候绑回来的?”远山皱皱眉,觉得这酒庄藏着个大活人藏了这么些天,自己竟然不知道,还真是懈怠了。 “那天晚上咯,我让狄瑾绑的,人不用白不用。”丽娘对着雪娘子眨眨眼,推了推她,“去吧,你的大礼。” “你这话说的,不知情的还以为是绑个压寨夫君呢。”远山这话音还没错,丽娘那巴掌直接呼他脑袋上了。 “说什么鬼话呢,脑子糊涂了吧?”丽娘撇撇嘴,继续推了推雪娘子,“快去快去,说好了算你的本事。再绑下去,每天那酒钱就记你账上了。” “······”雪娘子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算是到了那魏世安面前,打量了他几眼。 说句实话,这魏世安要是不说话,还算是个人样,可惜长了张臭嘴。 魏世安仰着头看雪娘子,急切的眨眨眼,希望她能够放开自己。 “魏世安?我先问你几句,你点头摇头变好。我心情好了,就给你说话的机会。”雪娘子也不提放开他的事,扭头找了张马扎,搬到魏世安面前给坐下了。 丽娘见这样,打了个呵欠,转身走了出去。这件事情她就不掺和了。 远山见她那背影,摇摇头,在那门边找个位置靠墙坐了,跟个门神似的,就守在了那里,看戏来了。 这一天几场戏,日子过得还真是够忙的。还得时时刻刻在边上守着,远山有些感慨,深觉自己责任重大。 这边雪娘子自然不知道远山的心理活动,她把手放在膝盖上,上下打量了会魏世安,眯了眯眼:“你从牢里出来,是裴家帮你的?” 魏世安僵了僵,正想摇头呢,雪娘子又开了口:“你要是说的我不满意了,我就让人把你绑到你嫂子那娘家表妹床上去。无媒苟合,秀才都没得做。” 魏世安摇到一半的头顿了顿,猛地点了点。 “裴朗?” 摇头。 “裴璇?” 那头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又摇了摇。 “县志那玩意也是裴璇的主意?” 点头。 “你现在是裴家的人了?” 那头顿了顿,十分激烈的摇了起来。 必然不是啊!都说了这回答要让你满意了,即便真是,也得回答不是了!要是真点头了,自己就要和那表妹床上见了好不好!魏世安头恨不得要摇掉了。 “啊,知道了。”雪娘子满意点点头,眼里闪过一道光,“我给你,保个媒,怎么样?” 魏世安整个人一僵,这个应该摇头还是点头?他有些无措,求救的目光向那边坐着玩石头的远山看了过去。 第57章 盈与亏 也不怪这魏世安病急乱投医,他前边虽慌,但是也没聋,这远山之前那不着四六的话自己也听到耳朵里边去了。 总会生出些这男人莫不是也是屈服于这两个女人的淫威之下的错觉。 这会看过去,也是希望这远山能够看在所谓“同病相怜”的份上能够救救自己。 当然了,这想法要是给远山知道了,估计会把他脑子掏出来那这现成的酒好好给消消毒,洗洗脑子。 可现在远山这不是不知道么,甚至还饶有兴致的挑挑眉,扔了捏在手上的石子,爬起来走了过去,准备细细瞧瞧这丽娘给雪娘子准备的一份大礼。 有句俗话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爹爹娘亲是个坏的,生下来的孩子天生就一肚子坏水。 要不怎么能够给雪娘子出个订牌位的鬼主意呢。 可是这人长得好,看着又和气厚道,即便是被坑了,人家也不忍心怪到他那上头去。不得不说,有时候这人的差距在那娘胎里边就注定了。 远山在雪娘子身边笑眯眯蹲了下来,摸着下巴打量着这人。雪娘子坐着有些想睡觉了,眯着眼睛看了眼远山,手指动了动,又握住了。 这远山蹲着和自己坐着还有个高度差,雪娘子那一眼就看见远山那头顶了。毛茸茸的,真跟他家财财一个样子,好想摸······ 雪娘子那头猛地一点,瞬间醒了神,坐直了身子。 魏世安被远山那眼神打量的有些想吞口水,可是嘴里系着布条呢,想说话还得把那系到脑后的布条给解了。他这一紧张,嘴里的口水没注意,直接掉了下来。 “咦~~~”雪娘子有些嫌恶的往后缩了缩,看看远山,“他莫不是看上你了吧?怎么你一过来就掉口水?” 不是!魏世安羞愤欲死,听到这话全身都在抗拒,可是嘴里的口水控制不住掉得更凶了。 “布条系着压着舌头呢,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家都这么可怜了。你也不会说句好的。好歹也是丽娘送你的礼不是。”远山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还贴心的为魏世安开脱,“天可怜见这么些天估计就在这酒窖里边绑着呢,好歹是个读书人,可是受苦了呢。” 魏世安看着远山的眼睛简直要滴下泪来,这人果真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既是丽娘送我的东西,你别说话。”雪娘子不耐烦的皱皱眉,轻啧了声,转脸看向魏世安,“之前我说我要给你保个媒,应还是不应?” “这婚姻大事,也不是儿戏。你好歹给他松个嘴,让他说上几句。”远山笑眯眯的,一点都没在意之前雪娘子那数落。 他可是看明白了,这雪娘子估计是有些醉了,那表情动作都霸道得很呢。这要是放在平时哪能是这般样子? 雪娘子歪歪脑袋,细细想了想,慢慢点了点头:“说的似乎不错。” “啊,那我给帮他解了吧。”远山说着,眼尖的发现那魏世安眼里满是亮光,脸上的笑意更甚,“这人还是得动嘴,那要说的东西才能清楚明白,对不对?” 魏世安忙不迭的点头,把脑袋往远山方向凑。 这还没凑近呢,雪娘子就闻见一阵酒味,搬着马扎不动神色往后挪了挪:“成,你解了再说。” 远山点点头,上去麻利地就解了魏世安那口里的布条。 魏世安嘴酸还没缓过来呢,下意识的就想大叫:“你们······啊······” 他那声音还没喊到一半,就给远山一脚给踩在了胸上,一下子没了力气,整个人给带倒在了地上。 远山低低一笑,把手指放在唇间低低嘘了一声:“声音小点,上面有人要睡觉呢,吵到人就不好了。” 雪娘子这喝多了以后还真能端得住,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要放平时肯定是叫出来了。 她皱了皱眉,咳了一声:“远山,往边上让让,别拿你那背对着我。你挡着我了。” 魏世安满脸惊骇,看着满脸和善但是做着坏事的远山,那口气半天没喘上来,差点没昏过去。他这是掉进魔窟了么?! 远山踩在魏世安身上硬是没动,那脚跟着身子生生在那胸上转了半圈,扭头看了看雪娘子:“知道了,你先问吧。” “嗯。”雪娘子点点头,看向惊魂未定的魏世安,“现在能说话了,我来和你商量个事。” 这是商量事该有的场景么?魏世安有些惊慌失措:“我,我,我那天不是有意的!” 要说这魏世安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这雪娘子话还没说出来呢,他这把底就全给交了:“我想着你和那裴县丞好歹也是父女,也是一片好意,才把这消息说了的······” 哦?远山和雪娘子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点点头。 远山脚下使了点力:“你是怎么说的?” 魏世安吃痛但是也没个胆子喊出来,只能忍着痛,一一把之前的事情颤着声音说了出来。 酒庄外。 狄苾在裴家喝了点酒,没醉,不过眼睛更亮了些。 他捏着那团扇没放,站在酒庄外边半天没动静。 这大晚上的,冷倒是不冷,可是街上也没半个人了,合着远处那山上风吹过树叶那声音,莫明有些瘆得慌。狄思和狄瑾站在他后边也没个声响,静静等着自家家主想着事情。 狄苾在想事情么,没有。他现在正感动着呢。 你看看,你瞧瞧,这酒庄还点着灯,留着门呢,可不是在等自己回来么。 狄苾向来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想到自己那分外可爱的儿子,那更有味道的夫人,狄苾那眼里都要落泪了。 啊,还有那个娇娇宝贝。他笑着点了点头,手里的团扇慢慢摇了起来,脚一抬,直接进了酒庄。 狄思和狄瑾对视一眼,还是乖乖跟了上去。 狄苾掀了帘子,到了那后院,那院子里的灯凑近了看更亮堂了,也不知是点了多少蜡烛。 “上去吧。”狄苾脸上带着笑,眼里含着光,大步就往楼梯上边走。 可后边的狄思的注意力可全在那酒窖那儿。 那酒窖里的人可是狄瑾过去绑的,那地方遮得那么严实还透着一丝亮呢,想必里边肯定是灯火通明,莫不是在做什么事情? “你跟着家主上去,我去酒窖瞧瞧。”狄思看了看狄瑾,往酒窖那边去了。 狄瑾点点头,赶紧上去了。 虽说这家主没喝多,但是家主装疯卖傻的性子摆在那里,要是借酒装疯,自己也得看着点情况不是。 要是惹毛了夫人,自己还得上去挡刀子呢。 且说狄瑾上了楼,就见那丽娘那房门还掩着呢,也不知是故意没关,还是回来的时候忘记了。 狄瑾眼眯了眯,小心将扇子揣进怀里,一个趔趄直接跌进了房内:“哎呀呀,头好晕啊~~~” 他觑着眼,想着听到丽娘的声音再开口,可房里愣是半天没动静,只听见那水倒进杯子里边的声响。 狄瑾在外边站着想扶,却被丽娘那眼神定在了外边,迟疑了半天也没敢进来。 狄苾见状也不装了,顺势慢慢爬了起来,随手合上了那身后的门,整个身子给抵在了门上,整个人滑倒坐在了地上。 丽娘拿手支着脑袋,倚在桌上正倒酒玩呢。那酒从酒杯里面溢出来了也没见她反应。直到把那酒壶里边的酒给倒完了。她方收了手,放好了酒壶。 狄苾又掏出了扇子,慢慢扇着看丽娘的动作,真心觉着自己的娘子做什么都是美的。 “回来了啊,说的可好?”丽娘手指碰碰那酒杯,沾上了点酒,不在意的放在嘴里尝了尝,眼睛抬也没抬,“这么些日子也该待够了,差不多该走了吧?” “夫人这么说了,自然是该走了,若是以后喜欢,日后我们再带着儿女回来体验下这乐趣。”狄苾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再过些年,等我儿成了亲,我俩就到这来长住,我给你当个伙计,你管账便是了。” 丽娘轻笑了声,换了个姿势继续倚在桌上,拿了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夹菜吃了:“这些天呢,我有些疑问,一直压在心里也不是个事,不若你来给我解解惑?” “夫人有问题直接问便是。解惑算不上,若是这疑问能够难倒夫人,想来到我这儿也找不出好的答案。不若我俩把那问题拿出来讨论讨论,自是能想出好的法子。” “嗯,讨论讨论。”丽娘把那盘豆腐翻得都不成样子了,那筷子还是在里边搅合着。菜其实早就冷了,“我在想啊,这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你们这狄家,什么时候开始到头呢?” “夫人这话问得妙。”狄苾脸上那笑容不变,“不过想来到头不到头这事,还是得凑近了仔细瞧瞧。等你回了狄家,就知道什么时候到头了。” “不过这水满则溢,不过也是那盛水的器皿小了些。换个大些的器皿就便是了。那月盈则亏,但是下个月它还是得圆回来。要是夫人真想知道个答案,想来这有生之年,咱们这狄家,是不会到头了。”狄苾站了起来,边说着边走进,将手放到了丽娘肩上,“不知我这回答,夫人可满意?” “啊,”丽娘挥开了他那手,随手把那团扇给夺了,“说的倒是很有底气。那你说说看,我这於家,该寻个什么样式的容器?接多大的水呢?” 丽娘拿那扇子遮着自己的脸,露出双眼睛看着狄苾,似乎真的在求个回答一样。 狄苾那心微微一动,突然俯身凑到了丽娘面前,隔着扇子慢慢碰了碰丽娘的唇。 他的脸带上点惬足的笑:“那就要看看你这心思,要有多大了。” 第58章 说合 傅邈一下朝就给喊住了。吏部侍郎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掏出了怀里的那叠纸:“哎哟,侯爷,您走得可真是快啊!我这赶都赶不上,哎呦······” “于大人。”傅邈点点头,停了下来,耐心等这侍郎大人把气给喘匀了,方才继续问道,“可是我之前托付于您的那事有准信了?” 于大人一听这话就笑了,把那纸给递了上去:“吏部常年积压的事情多,这湖州不上不下的,看起来不显眼,查起来也没那么方便。我让底下的人好一通翻才翻到的。这高恒啊,我还有些印象呢。只是没想到啊······” “有劳于大人了。”傅邈点点头,接过了那张纸,“这儿不是说话的时候,改日自当到府上去拜访。” “不敢当不敢当。”于大人摆摆手,“不过是小事罢了,不过前边许大人刚从这湖州城出来,您就来查这高恒的事情,时间难免尴尬了些。您且莫要把这事情是说出去了。” 这于大人在吏部侍郎这位置上面坐了十多年,凡事心里也有底。虽然两边不沾,但是动动嘴,提点几句的事情还是能够做的。 许家和傅家因为这许长宁算是在明面上撕开了。可是这朝廷上面下边的门道多得是。真要论说有没有个站位什么的,也是稀奇,还真没有。 他们上边的那个皇帝,可是个心枯的,最烦这种抱团的事情。着定远侯和皇帝一块长大,算是忠心耿耿吧?可是到了该舍该分的时候,那皇帝不也是直接了当了夺了权,让跟在傅邈身边的奴才给上了位么。 都说那许长宁是踩着傅邈上去的。 可要是那皇帝不给台阶,这许长宁能踩么? 大皇子是继承人不假,但是皇帝正当盛年,谁能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变动呢。 “我那部里还有些事,便先去了。若是还有些不明白的,我让我底下的人再给您好好查查。”于大人笑了笑,往外走了。 傅邈捏住手上那纸,沉默了下,还是收进了怀里。 既是自家夫人在那个镇子上面,上面的事情还是要知根知底些。那高恒好歹是个探花出身,他不信打马游街看遍繁华的人会甘心在那个地方当个小县令。 若是真甘于平庸,那一开始就不应该去考这个科举,便是考了,舍了那官位也就是了,何苦在那地方苦熬呢。你看那寒山书院出了多少状元举人,那里边的老师多得是舍了官位,辞官任教的。 这读书成那人上人自有千百种出路,何苦选那最没出路的那种? 傅邈站着想了些事情,微微摇了摇头,转身也往外边去了。 临近春闱,这朝廷的气氛紧张了起来,要么想着往里头怎么使劲让自己的孩子能够往上冲冲,要么就是往外挖人,看看能不能给某些人来个知遇之恩。可这些都和傅邈没什么关系。 傅邈翻身上了马,想了想,还是往端木将军那府上去了。 说起来这端木将军死了,按理说也不能叫那端木将军府,可是皇帝没发话,底下的人也没个动静。那端木府的牌匾也没换下来。 谁知道里边现在的主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呢。 傅邈过来的时候那管家正在支使人把那上好的花木给放好呢,最近皇后出那福宁宫的时间多了些,也愿意去御花园转转,晒晒太阳了。甚至有时候心情好了,也让人搬些花木回这端木府。也不知道外边的人对这个是何看法。 见到傅邈那管家也笑了:“侯爷过来了,主子在后院赏花呢,您直接过去就好。” 最近这日子傅邈时时过来,久了那端木长空也烦那通传,索性让傅邈来了就直接进去便是了。 虽说和那端木燕算是自幼相识,但是傅邈对这端木长空并不熟。 若不是偶尔在年节的时候还能见上一回,傅邈都以为这端木府上只有端木燕这一个孩子。 甚至端木燕本人都很少提到这个哥哥。端木长空在上都给人留下的印象极少。 深居简出,不问世事。甚至还没有娶妻。 虽然说大丈夫何患无妻,但是找不到和不愿娶这两个说法一摆出来,那里边的说头就大了。 端木长空年过三十,保养虽好,但是那眼角还是看出些年纪了。 傅邈过去的时候,他正拿着个帖子在看,手指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栏杆,见着傅邈了,那眼里含着笑,拿着帖子站了起来:“侯爷来了。” “嗯,端木大人。”傅邈点点头,在那不远处站定,看着那亭中的端木长空。 端木长空踱步出了亭子,打量了会傅邈,缓缓笑了起来:“这么些日子了,何必与我客套?叫我长空便是了。” “客气了。”傅邈垂下眼,“按理说,春闱近了,您该忙些事情了。” 这皇帝让傅邈帮着端木长空忙着春闱的事情,可是傅邈觉得这端木长空好似根本不关心这件事情一般,日日在家里待着,也不愿去那礼部忙活,只有礼部让人送了些必须让端木长空用印信的东西,他才懒懒去书房走上一遭。 傅邈觉得有些稀奇,但是也没多问,他不关心这春闱,但是为了秋后能出去,只能时不时说上几句。 “好歹是个侍郎,有些事情下面的人能够完成,我何必出去把这事情揽在手上?”端木长空微微一笑,突然伸手拍拍傅邈肩膀,“前些日子接了寒山书院院长的帖子,不若陪我走一趟?” 傅邈微微一愣,想了想,还是点点头,也不多言。 “我看你似乎不怎么喜欢说话。真不知道乔乔是怎么和你相处的。”端木长空没在意他的沉默寡言,带着他往花园那边去了,“天气不错,我不愿在书房待着,不如你同我去看看我家妹妹最近送来的花儿吧。” “最近上都成亲的人不少。”端木长空走到一半,突然回头看了傅邈一眼,“你可是接到帖子了?” 傅邈沉默了下,抬头看着端木长空,见他目光澄澈,心里仍然有些发沉:“若您说的是那许统领的帖子,自是不会错过我这定远侯府。” “是啊。”端木长空又转过头去,背手往前走,“好歹两家都是从你手下出来,不过区区奴才能走到这一步,可不是恩同再造么。你便是坐那堂前主位,让新人对你磕头拜堂也是使得的。” 傅邈这才看清他那手里捏着的帖子正是那许府成亲的请帖。 许长宁要和那杜溪成亲了。 其实到现在傅邈也不知道这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许长宁娶了杜溪,是说明这杜海家也倒戈了,还说说着许长宁挂念着原先的仁义? 他这婚事办得仓促,前边的程序匆匆忙忙算是走了个过场,要不是皇帝听到这消息赏了些东西算是全了脸面,估计上都又要多些风言风语了。 说是那毕竟是奴才出身的,还是没个规矩。 “你可是要过去?若是过去,便带着我一道吧。”端木长空领着傅邈进了常待的院子,将那请帖扔在了桌上,转身看向那傅邈,伸手让了让,“请坐。” 这端木长空要去参加婚宴?傅邈一怔,有些惊讶,这端木长空往日别人请的时候,礼送得厚,但这人是轻易不现身的。 这许长宁虽是统领,但是根基薄弱,下这个帖子不过是面子上的事情罢了,怎么这人愿意动身了? “毕竟是管着后宫的安全呢,妹妹在宫中,要是有个什么事情,指望不到人,还是有个照拂比较好。”端木长空仿佛明白他的疑惑,贴心的解释,“妹妹是个可怜人,我没有什么能够帮着的。只能在这微不足道的地方出点力了。” “您这爱护之心,皇后娘娘会明白的。”傅邈没多话,恭维了一句,不再多言。 说真的,他和这端木长空没什么话好说的,他来这端木府上,一是为了皇帝那话,二也是为了图个清净。 家里的老夫人最近吵着要相人,傅邈有些进退两难。 “侯爷有个好母亲。”端木长空慢慢给傅邈斟了杯茶,突然开了口,“乔乔是从我府上出来的,这端木府也算是乔乔的娘家。” 傅邈看着端木长空,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端木长空放下了茶壶,微微一笑:“老夫人前些日子给我来了信,让我劝上侯爷几句。我虽知侯爷内心苦闷,本不想说这话的。可是若再不说,您那母亲便要同那抚远将军家的那位老夫人上门来为我说亲事了。我心里感谢她们的好意,可觉得一个人过得也挺好的。希望侯爷能够同您那母亲好好说。不要牵扯到我这儿来了。” “······”傅邈看着端木长空的眼神复杂难明,谁能知道自己的娘竟然找到端木长空这里来了? 他觉得有些气闷,垂了头,看着自己的手,低低道了声不是:“抱歉,我会回去同母亲好好说的。” “没事。”端木长空眼里含着笑,“老夫人这拳拳爱子之心,我是感受到了。也希望侯爷,能够体谅一二,定要好好说。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虽然这话从这个不愿意娶妻的端木长空嘴里说出来似乎有些怪,但是傅邈也没多想,郑重的点点头:“您且放心,我必会同我母亲好好说的,但我那妻子,也只能是······乔乔。” 傅邈迟疑了下,还是说了这个名字。 “这都是你的事情了。”端木长空笑意加深,“我孤家寡人做久了,真要有个妻子,于我有如藩篱,想必日后也是互相折磨。但是侯爷还年轻,这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谁也说不准的。” 他这话有些意味深长,傅邈抬头看着他,想要看清他眼里究竟藏着些什么,却发现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端木长空,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59章 愿者上钩 不论外边如何变动,这远山镇现在终究还是宁静的。有时候狄思觉得这每天卖卖糕点,算算账,看看热闹,说说闲话,这日子似乎也过得不错。 可惜啊,真是可惜。狄思看着在酒庄和糕点铺子中间支了个摊子不知道在写什么的魏世安,摇摇头,叹了口气。 这现在年轻人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现在是真搞不懂了。 前些天到那酒窖看着那两个还凶神恶煞对着这魏世安呢,这没几天就亲亲热热给他把摊子支起来了。 这魏世安不是要写县志么,在这坐着不动是怎么回事? “站着干什么呢?”狄瑾送走了位客人,就见这狄思站着看着魏世安在发呆。那魏世安的脑袋恨不得埋在桌上去了,这边还没个反应。他不由出了声。 “啊······没事。”狄思回神,摇了摇头,突然皱了皱眉,“最近狄瑜怎么没过来了?” 按理说这时候应该要把那主家的要家主过目盖上私印的一大堆东西送过来了,怎么算算时候,似乎是迟了? “你跟我说也没用。这里边估计就只有你惦记这事情呢。”狄瑾眯了眯眼,“家主是巴不得躲清闲。这担心你就自己压在心上,私下吩咐那暗处的人去查查。别怪我没提醒你,最近家主心情不错,你可千万别拿这个败了他的兴致。不然后边有的你好受的。” “没大没小。”狄思扬手要拍狄瑾的脑袋,结果被狄瑾一缩,直接跑了回去。 那魏世安听到点动静,默默抬头看了狄思一眼,又垂头丧气的把头低下去了。 他现在这心情还是挺复杂的。要说他这千辛万苦的跑到这镇子上来,不就是为了和这狄家搭上线么?现在这狄家人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前边呢。 甚至那想都不敢想的家主都直在眼前晃荡,怎么自己觉着一点都不开心呢。 现在他坐在这个地方,虽然身边没个栅栏,可跟那坐牢也没什么区别。 魏世安眼睛有些发直,觉得分外委屈。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每天晚上在那酒窖里边咬着被脚,也不知咽了多少泪回去。 “背挺直些,好歹是个读书人。”远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笑眯眯的扶上了魏世安的背,“别怪我没提醒你,屋里还有个脾气不好的呢。这个样子可别让她看见了。” 魏世安一听这话,心里一颤,一下子就坐直了。那身板,就跟第一次上学堂那学生一样,半天不带动的。 “对嘛,这才对。”远山低低一笑,站直了些,“你在这坐着也别闲着,不是要写那县志么,好好写,写好了也好给我瞧瞧,最近着实有些无趣。看看这个好打发时间。” “是,是。”魏世安僵硬的拿起放在一旁的笔,结果那墨快滴到纸上了,也没憋出个字来。 远山摇摇头,对着从门里跨出来的雪娘子点点头,手用力拍拍魏世安的肩:“好了,别害怕,我也没说什么重话,最近不是好酒好菜的招待着么。没事的,好歹是镇上唯一的读书人呢。” “你别说了。”雪娘子看那魏世安手下的纸算是给墨洇湿了,好心的开了口,“他坐着不动就好,别吓唬他了。” 雪娘子这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这魏世安身子又颤了颤。似乎是真怕这雪娘子。 这搞得雪娘子有些费解,要说这比起来远山吓唬他的时候多了,自己可没怎么说过重话,怎么这魏世安见着自己跟吓破胆似的呢。 她那天也没喝多,清醒着呢。也没觉得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啊。雪娘子觉得无辜的很。 要说魏世安哪是怕她啊,分明是怕这俩个一块出现!那天晚上在酒窖的事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觉得自己的胸还有些隐隐作痛。 这只有个远山的话,也就罢了,怕就怕在,这俩个凑在一起。这单看这俩人似乎还是个和气人。 可要是真凑到一块了,分工明确,一个威逼,一个利诱。一个动手,一个动嘴。魏世安深深吸了口气,恨不得继续跑到酒窖里边去窝着了。 雪娘子也不去想这魏世安怎么脸色那么奇怪了,她对着远山点点头:“早上好。” 其实也不算早了,只是最近雪娘子闷得慌,心情也不好,就到那放牌位的地方多待了会,找了些狄苾提供的往生咒念了念。 这一出来时间可不是晚了些么。 远山回了个笑,也不管那魏世安了,转而走到雪娘子边上去了:“今天出来确实比往天早了些。没念那东西了?” 要说这雪娘子在他眼中也算是厚道人,可这厚道人真生气了,做出来的事情那才叫个出人意表呢。 你说这裴朗活得好好的,你给到那牌位前边念那超度冤死亡魂的往生咒,泄愤也不是按你这么来的。 “念得熟练些了,就快了。”雪娘子有些害羞的笑笑,“确实心情好了些。” 自从上次从这魏世安嘴里知道这裴朗已经知道自己的存在,可硬是不愿意过来,雪娘子那点未知莫名的期盼可就全变成了怨愤了。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绝情呢!雪娘子虽然性子软,但也不是个没有脾气的!什么近乡情更怯,雪娘子这会就只想一门心思讨个说法了! “你确定来个愿者上钩?”远山双手抱胸,斜睨着雪娘子。 雪娘子一听这话,没好气的白了远山一眼:“是你拦着我去找上门的。是你好不好。那就只能让他们过来了。” 这远山真是思路奇特,硬是怕她在那裴家撞上了父女俩给合伙欺负了,然后哇的一下哭出来。 哭倒是没什么,只是觉得会掉了面子。可到这个时候就差撕破脸皮了,还要什么面子啊! 这魏世安好歹也算是捏着点裴家的秘密,他这大喇喇被放在自家门前,可就是想让裴朗知道这人在自己手上,他知道的事情,自己也知道了么。 即便不引来裴朗,那裴璇总是可以过来的吧? “啊,当我什么都没说。”远山叹了口气,挠挠脑袋,突然伸手拉住了雪娘子的袖子,“我还有些事有些不明白,不如你来给我解个惑?” “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雪娘子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呢,那狄苾的手不知从哪里伸了出来,直接打掉了远山抓着袖子的手。 雪娘子闻声回头,和远山倒吸一口气,往后退了退。 他们俩真的是对狄苾服气了。这人真的会磨得自己没脾气。怎么哪哪都有他?! “哎呀呀。跑什么?”狄苾慢吞吞收回了手,转了转手里的团扇,突然捂脸笑了起来,“儿女大了,对我都有秘密了。真不好啊。” 雪娘子扭头不去看他,勉强笑了笑:“我这铺子里边还有些事,进去忙了。” “我陪你去。”远山一把抓住了雪娘子的袖子,“两个人合起来做事也快些。” 远山那步子迈得大,到后面竟然看着像他拖着雪娘子进去了。狄苾看着他俩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心里有些郁闷。 他这对小儿女,怎么就不亲近自家爹爹呢。难道是保养太好了?狄苾伸手摸摸自己的脸,琢磨着要不留个胡子什么的,显得和善些? 魏世安默默收回视线,继续呆呆的看着桌上那有墨点的纸去了。他啊,现在是真不懂这世族大家家主的这心理了。 这人上人,想来想法和作态也和那寻常人有些不同呢。 魏世安叹了口气,有些惆怅的伸手拿起那毛笔,定了定神,提笔开始写起来。 狄苾摇了摇扇子,看了看这魏世安的背影,又是一叹。 远山镇外。 在外辗转了一个多月快俩月的莫言算是又重新踏上了回来的路,不过他这脸色有些不太好。其实原本可以早早回来的,可惜真是运气不好,给人在那湖州城缠上了。 说是那裴家县丞的熟人,想要跟着一道进来。 你进来怕不安全找那镖局送你进来啊。作何硬是要跟着他们? 莫言恨恨磨了磨牙,觉得要是那天没到那客栈投宿就好了,白白被人缠上了。他现在一听裴这个字,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 不过这路上除了他心情不怎么样,其他人的心情似乎都不错。毕竟那想跟着一起的人,似乎还真是有钱,也算是给了不少好处。 拿了钱,大家心情自然也熨帖。莫言的那点小别扭,大家都没有发现。 马车内。 裴珏有些恋恋不舍的放下了帘子,转过了头,看着车内的几个坐着的人,尴尬笑了笑:“怎么都不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没什么好说的。”裴琼盯着手里的书看也没看那十三弟,“你要听话些,等到了镇上再说。” 裴珏脸一垮,心里有些忐忑:“十二哥,你说,你说六叔见着我们了会不会生气?我,我有些害怕。” 裴琼一听这话算是抬了头,上下打量了会裴珏,歪了歪脑袋,转而看向车内的另外一人:“不是说那狄家伯伯也在远山镇么?章先生要是见着了,定要给狄伯伯说说,让他给我和十三郎说说好坏。” 章润听到这话,将心思从面前的棋盘上收了回来,定定看了眼裴琼,微微点了点头,低头缓缓的落了一颗子。 裴琼早就习惯了这位章先生不喜言语的样子,话多话少和他也没什么关系。要不是马车就这一辆,他也不会拉着裴珏坐进来。 这章先生年纪虽大,但也是女人不是。 裴琼皱了皱眉,有些想叹气。 车里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这人都凑到一块,要么叫做风云际会,要么就叫那不是冤家不聚头。 雪娘子本以为这远山镇已经乱了,却没想到这以后,还会有更乱的时候呢。 真是时也,命也。 第60章 痛快 魏世安在外头坐了足足有十日,那县志将将算是开了头。 雪娘子抽空去看了几眼,除了有些纸上那字有些发颤之外,在内容上确实是不错的。 她是没什么欣赏的能力,但是这个能够让她看懂,甚至颇觉有趣。抛开人品不谈,不得不说,这魏世安还算是个人才。 可惜那坏事也坏在那品行上边,若是不是因为自己操行,惹了别人报复,想来今年这春闱他魏世安必是榜上有名。 雪娘子叹了口气,定定看了眼,正在埋头苦写的魏世安,转身就进了那裁缝铺。 有时候雪娘子觉着这日子一过一天,看上去还挺快,那娇娇的肚子看着看着冒了点尖出来。 有时候雪娘子又觉着这日子颇为难熬,日日念着那往生咒,真是恨不能把自己给超度了,免得有那么多烦心事。 娇娇的夫婿并不怎么喜欢说话,日日窝在那柜台算着账,都很少见他出面做些什么。 雪娘子偶然间看见王简的那脸之后,总会有些恍惚,这真的是那个一开始见着,觉得很有灵性的那个男人么? 她有些迷糊了。 不过王家并没有在意这些在他们眼里看来细枝末节的小事。 王家夫人和那王家老板其实心也没那么热,但也是爱极了他们那娇娇,什么找女婿,怀孩子,说到底都不过是为了让那娇娇后半生有个依仗罢了。 这话是娇娇说与雪娘子听的,镇上的人其实久了多少也明白这裁缝铺夫妻俩的意思。 雪娘子迷迷糊糊,一会觉得这王简有些可怜,一会觉着这娇娇有些可怜,一会又觉着听到这事情的自己挺可怜的。想想还真是纠结。 便是这种寻常的小镇,那关于家宅内部的事情,想来复杂的紧呢。 这事情在雪娘子那里过了一耳朵,雪娘子有时候难免会在心里想着这事,最近去娇娇那里也越发频繁了些。 “你来了啊。”娇娇还是躺在椅子上边晒太阳,她肚子里边的孩子是个听话的,一直没怎么闹他,她近来又吃了不少补品,脸色红润,看上去调养得极好。 “嗯,来看看你。”雪娘子在她边上坐下,有些好奇的看看娇娇的肚子,笑了起来,“远山让我带些女儿家的桃花酒给你,虽然说那酒不醉人,但是毕竟还是有宝宝,还是少喝些比较好。” “有心了。”娇娇眯着眼睛,那声音听起来似乎要睡过去,但是随即她又猛地坐直了,看向雪娘子。 雪娘子给她这一系列反应搞得一愣,不解的眨眨眼睛:“怎么了?” “我要给你提个醒。”王娇娇皱皱眉,“你可得赶紧给那秀才挪位置,我娘说了,哪天趁你不在,要去找周老大出钱收拾那秀才了。” “诶,诶!?”雪娘子一惊,差点没跳起来,“王夫人,夫人她!这,这······” “所以啊,要么你别让那秀才离了你那视线,要么你就让他赶紧躲出去。”娇娇打了个呵欠,“我娘这是发了狠了,要把那秀才写字的手给折了呢。” 她不紧不慢的摸摸自己的肚子,看了眼有些坐立不安的雪娘子,笑了声:“我和王简是劝不住,也不想劝。你能劝住你就自己上,不能劝就赶紧让那秀才从这镇子里边撤出去。” 王夫人还是惦记着那事情呢,说到底毕竟只是个做生意的,要是那当官的真想写,难道还能说出什么不是来? 她后面越想,那心里是越心焦。既担心自己家的女儿,又伤心自己不能给她做些什么。索性直接发了狠,决定把那写县志的秀才的胳膊给折了,算是先暂时断了那路子。 这事情其实说起来也是一时的痛快。但是王夫人可不是就是要那一时的痛快么。 王娇娇那语气轻描淡写,浑不在意,但是雪娘子听着,那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边跳出来。 你说那雇凶伤人,伤的还是秀才,真捅出去了,那王夫人能得了好? “这怎么能行?”雪娘子语气有些急促,“那魏世安好歹是个秀才!王夫人,王夫人这事情!你们也不劝劝?!” “你气什么?”王娇娇不以为意的挑挑眉,“这远山镇在那犄角旮旯的,谁管这里边发生了什么。那县志看样子和那县丞脱不了干系,可是县丞毕竟只是个县丞,那上边还有高县令压着呢。只要有高县令一天,我娘就保准没事。她折那一条胳膊,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这镇旁边全是些山,要是真有什么后患,往那山上一扔便是。” “所以,我今儿算是提前支会你一声。”王娇娇眼神认真,紧紧盯着雪娘子,“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王娇娇那语气让雪娘子心里一寒,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王娇娇见她表情认真,要知道这件事情她是放在心里了,又缓缓躺了回去,摸着自己的肚子:“雪娘子,你合我娘的眼缘,她也乐意对你态度好些,宠着你。但是这个镇有这个镇的规矩。别看平时这镇子上面乐乐呵呵的,你且看吧,这事情以后还有得闹呢。你要是以后还想过那安生日子,有些关系你得撇清了,那立场你得摆明了。” 她的话语里边不乏警告的意思,和之前的那个经常说着闲话的王娇娇似乎完全不同,可又看上去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这镇上的外来人多了。迟早得闹起来。到时候,你可得好好顾好自己。”王娇娇突然伸手抓住了雪娘子,用力捏了捏,“我这话只说一次。我看你这心思明显是不想待了,先回去好好安置你那秀才吧。别让他再打眼了。” “······”雪娘子愣愣的看着王娇娇,慢慢点了点头,缓缓往外走,那背影看上去很是有些失魂落魄。 “真是可怜了。”王娇娇看她那背影慢慢叹了口气,手又有一搭没一搭的摸起肚子来,“真是,可怜了。” 雪娘子出铺子的时候被绊了一下,幸亏扶住了身边的门框,才免于摔倒。 “哎呀,这是怎么了?雪娘子,你可还好?”相熟的人偶然见到雪娘子姿势僵硬的扶着门框,不由有些关切的上前,想要去扶雪娘子。 雪娘子听到这声音,算是回了神,抬头看向来人。这人她也不陌生,正是那前边饭庄的老板娘。 雪娘子嘴巴动了动,勉强一笑:“没事,只是突然有些恍神,被绊倒了。” “那可得注意了。”刘夫人点点头,语气里边满是关切,“你最近这铺子里边的人不少,可得注意别被骗了。” 雪娘子前边刚听完王娇娇那么一番说,现在再听刘夫人这么说,总觉得似乎有些意有所指。 她点了点头,站直了身子:“我铺子里边还有些事情,先去忙了。” 刘夫人也没多在意,看了雪娘子半晌,转身进了裁缝铺。 这边魏世安正老老实实写县志呢,前些天还觉得有些吵呢,最近却发现这街上越吵,他写东西的时候那心反而越能静下来。 现在他也不觉得坐在这里像坐牢了,有时候坐在这地方发发呆,观察下来往的行人,似乎也是个乐趣。他倒是对怎么写县志多了些体悟。 魏世安觉得自己自己应该能写点东西出来,突然觉得自己的光被挡住了。他疑惑的抬抬头,却直接对上了雪娘子那有些发直的眼神。 他心一颤,手一抖,那笔直直的在纸上划了道印子出来,得,这张算是废了。 “雪,雪娘子。”魏世安有些紧张的吞了吞口水,尴尬一笑,放下了笔。 “继续写就是了。”雪娘子突然开了口,身子往边上让了让,“不挡着你光了。” “哎,好,好。”魏世安忙不迭的点头,又拿起了笔,“您,您这太阳晒,要不您先进去吧?” “不了。”雪娘子摇摇头,站在他边上半天没动,只是直直盯着魏世安的脸。 魏世安被她看得有些脸红,头又低了低,说着要写呢,那笔半天没拿起来。 远山一出门就见这俩人站着有些怪怪的,不由开口问道:“雪娘子?你怎么站在那里?” “远,远山啊。”雪娘子一听远山这声音,抬头看向他,叹息着开了口。 “你这语气是怎么回事?这是大彻大悟了?”远山有些奇怪,走进了些细细瞧着雪娘子的脸,“那佛经还是少念些比较好。” “可不是大彻大悟么。”雪娘子眼里划过一丝悲意,“我这发现这世上的东西,就没个合我心意的。真是,真是让人难受啊······” 远山一愣,下意识的皱眉看向魏世安:“你给她看什么了?” 也不怪他会这么问,最近雪娘子拿魏世安写的县志打发时间呢,有时候还夸了几句,连带远山对这魏世安的印象也稍稍好了些。 魏世安的铺盖也成功从酒窖给挪到灶房了。 魏世安觉得自己很无辜好不好!他怎么知道这雪娘子怎么了。 这雪娘子在他边上站站,要是出了点事情,就全是他的不是了?魏世安有些委屈的眨眨眼,声音有些低落:“我,我也不知道。” 远山见他这个样子,似乎真是委屈了,不由有些失笑,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想扶雪娘子进铺子里边休息。 那手还没挨上雪娘子的袖子呢,一只手就直接挥了过来:“登徒子!你碰我主子哪里呢!” 雪娘子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回神,发现莫言竟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莫言眼里含着火,咬着牙看着远山:“离我家主子远点!” 雪娘子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呢,这旁边又有一声音冷不丁的响了起来:“还真是热闹啊,看样子,您在这里过得不错?” 那声音柔和,雪娘子却觉得心里涌上一阵森寒,她猛地朝那边看去。 裴璇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对着雪娘子微微一笑:“真是好久不见了,我的,姐姐。” 第61章 姐妹相谈 雪娘子定定看着裴璇,突然有些想笑。 想她在上都见着这个要抢自己男人的十七娘的时候,她还是那裴家的娇小姐。在人家那嘴里是何等风光。 现在到了这镇子上面,便是还端着她那世家小姐的架子,难道之前的那狼狈就不存在了? 只要这裴璇没进那傅家的门,前面那仗,就是两败俱伤。也是她裴璇败了! “姐姐?”裴璇又走近了些,眼里带着些淡淡的疑惑与笑意,“姐姐怎么不说话?天天要这秀才在门前待着,不就是想要我过来么?现在我过来了,姐姐怎么不说话了?” “你看,我多懂你。”裴璇抚了抚袖子,“好歹是姐姐,今日见到了,我也是个懂礼的。” 说着,她便福身要拜。 那身子福到一半,突然被人给拦住了。 裴璇心里一滞,抬头便见到雪娘子脸上也带出了些笑意来。 “不敢当。我们之间误会这么多,也不敢让你轻易拜了。谁知道你这姐姐,是什么含义呢。”雪娘子脸上满是柔和的笑意,扶着裴璇的手也微微收紧了些,“瞧你之前说的,我看上去,确实不错。可是十七娘你,看上去确是憔悴了些呢。” 裴璇愣了愣,还是迅速反应了过来,脸上那笑僵了一瞬又平和了下去:“瞧您说的,我在家里哪有什么可操心的?万事有爹爹做主,我不过是看些书,偶尔伤春悲秋些罢了。” “说的也是呢,看上去都是餐风饮露般的仙子般的人物,偶尔落了凡尘,想来也是要回到天上去的。”雪娘子握着她胳膊的手没松,赞了一句,突然伸手摸了摸裴璇的脸,“今日一见,算是全了我这些日子的愿了。” 裴璇一僵,什么叫回天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雪娘子拉了起来,那个礼到底没行成。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旁边呆愣愣没反应过来的魏世安,又笑着开了口:“我倒不知原来姐姐这么想见我,若是之前在上都,我与姐姐朝夕相对也是可以的。真是可惜了。况且姐姐这又是隐姓埋名,我便是手眼通天,也不会知道姐姐现在连原来的身份也要了,竟在做这样的营生。” “这女人心,海底针,大抵也是要变上几变的。你还别说,我这之前若是见到你,说不定要做出些你我都后悔的事情。就没有现在见面这么亲热了不是?”雪娘子听到那话,竟然也没多生气,握着裴璇的胳膊将她往铺里带,那背影看上去可不是亲亲热热么。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什么姐妹情真呢。 裴璇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收了收,顺从的跟着她往屋里走,嘴上不停:“瞧姐姐说的,我知道您这心善,到最后总能想通的。” 雪娘子心一抽,差点没喘上气来。那扶着裴璇的手下意识也收紧了些。 不过这越气,她反而更加平静了些。其实也没什么受不了的,最近受到的刺激不少,也不差这一回。 雪娘子扫了一眼旁边的远山和莫言,脸上的笑也收了起来:“你这话说的不对,若是事事能想通,我早进了那佛门做姑子了,哪里能够站在这里和你说些梯己话呢。” 她说着便带那裴璇直接进了门。 门内狄思正在招呼生意呢,见着这俩人凑在一起了有些惊讶,正要上前呢,想了想,还是退了退,恭敬的点点头,继续去忙别的事情了。 门外那莫言见到裴璇差点没跳起来,正要冲上去呢,远山一把拉住了莫言,顺手捂住了他的嘴巴:“给我闭嘴!” 远山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莫言半天反应不得,挣也挣不开,他正要有些动作,却对上了雪娘子扫过来的眼神。心突然一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顺从的被远山拉进了隔壁的酒庄。 远山一进酒庄就把他放下了,叹了口气:“这做奴才的,可是要知道些本分,嗯?” 莫言恨恨咬咬唇,把头低了,没说话。 远山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脑袋,把他往里边一推:“你赶紧去后边给我待着去,等那裴璇走了你再给我出来。” 莫言嗫嚅了几句,还是垂下头,乖乖的往后边去了。 是了,怎么忘了这奴才的本分了呢。 远山站着半晌没动静,突然回了神,赶紧出去把那魏世安给提溜进来了。 得,这鱼咬饵了,这饵还有些别的用处,别给浪费了。 他拎着魏世安,顺手踢了踢狄瑾:“去,快去那县衙找县丞,这再不过来,指不定哪个要升天了。” 狄瑾有些疑惑的眨眨眼,还是放了手里的帕子,大步走了出去。 裴璇被雪娘子直接给带进了屋内,她这一抬头,就见着了在那挂着端木燕那画,有些惊奇的眨眨眼:“真是没想到,姐姐原来和皇后娘娘关系这般好,这画挂着,可是要日日抬头感念娘娘,不忘前面的恩情?” “你这话说的不错,我可不是要谢谢我家小姐么。”雪娘子随手合上了门,闻言笑了起来,“看你这千辛万苦做的事情,我可不是娘娘一句话的功夫,就成了么。” 她那话说的是什么,俩人都心知肚明。 裴璇脸上那点惊奇收了起来,冷冷的看着雪娘子,之前那在人前的亲热也没了:“姐姐这许久不见,倒是没想到变了不少。要是之前没见到这画,还差点以为是别的人假扮的姐姐呢。” 雪娘子不紧不慢的走过去,在裴璇周围绕了一圈,看了裴璇一眼,脸上的笑还挂着:“我这许久不见,也觉着你变化不少呢。昔日裴家小姐,到了这个地步,感觉如何?” “啊,瞧我这记性,来者是客。”她突然拍了拍脑袋,显然有些恍然大悟,“你这来了,怎么忘记给你倒杯茶水了?” 她说着便要去拿那水壶。裴璇却突然按住了她的手。 雪娘子回头去看裴璇,却发现裴璇脸上满是恶意:“我的好姐姐,何必这么客气呢。倒是您,这次见着我却没有见着我爹爹,这心里是不是有些酸啊。” “你毕竟是裴家的女儿,我爹爹这心似乎是有些偏呢。”裴璇握了握乔奈儿的手,“可是做儿女的总要体谅些父母的不是。改日我和爹爹说说,也让他来见见你。咱们父女三人,也算是团圆了。” 雪娘子仿佛被这话定住了一般,直愣愣的看着裴璇。 裴璇脸上的恶意更加扩大,她就知道这雪娘子在乎什么。 便是裴朗再不喜欢她又怎么样?只要他还承认自己是他的女儿,她就能拿这件事情膈应她的好姐姐一辈子! 刚才还觉着这女人似乎还有些长进呢,现在看看似乎没甚大用。 就在她那笑意加深的时候,雪娘子突然开了口,声音轻轻的:“是么?” 裴璇笑着宽慰了几句:“姐姐你也莫伤心,毕竟是久未见了,这情啊,都是处出来的。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那握拳的时候,挡着的可不就是手心么。” “原来如此啊。”雪娘子突然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姐姐明白就好,也莫伤心,毕竟是父亲啊······啊!”裴璇那话说到一半,脸上的笑还没下去呢,只觉胳膊一阵剧痛,天旋地转,整个人直直摔在了地上。 雪娘子刚才趁她说话的时候,握着她那手,直接将她甩了出去。 裴璇是个娇生惯养的,哪里比得上这雪娘子的力气?这人还没反应过来呢,那在地上发颤的手又被踩住了。 那踩住的,正是那刚才被雪娘子握住甩出去的那只。 裴璇回神,觉得胳膊简直都要不是自己的了。她吃痛,抬头看向雪娘子。 那雪娘子正低头看她呢,大抵是背着光,她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到雪娘子脸上是什么表情。 “你,松手!”裴璇吃痛,想要挣扎,伸出手要打雪娘子。 “我这身量不轻。你确定要我整个人都踩你身上么?”雪娘子踩着她的手渐渐加重了力道,“要是那样,那我下一脚就踩你那腕上了。你看,是你挣的快,还是我,踩得快呢?” 裴璇看不清雪娘子的表情,却分明听出了那话里的笑意。她那眼里蕴上泪来:“你这心肠怎么如此狠毒?你就不怕,爹爹生气么?” “我为什么要怕你爹爹生气呢?”雪娘子歪歪脑袋,脚下意识的碾了碾裴璇的手,在满意的听到抽气的声音以后,又松了松,“他,不是你的爹爹么?这,可是你说的。” “我哪里说过这个话!?”裴璇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你这人理亏了便要动手么?果然是当奴才养大的,一点理性都不讲了!” “我读书不多,但这一力降十会的道理我还是懂的。”雪娘子扭头看了眼那副画突然笑了,“对了,我啊,刚才突然知道了件事,你想不想知道?” 裴璇恨恨的看着雪娘子,没敢动,生怕她又用力了,这手可是她写字的手。 “啊,你不说话,是疼的吧。可怜了,我的妹妹。”雪娘子点点头,继续认真的说道,“这远山镇啊,上面的管不到下面的,下面的管不到旁边的,有些不顺心的,往那山里丢了便是了。管你是那秀才举人,还是那,大家小姐。你说,我这话,说得对不对?” “裴瑶!我是你妹妹!”裴璇脸有些扭曲,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痛的,“爹爹不会放过你的。” “这时候倒是知道你是我妹妹了。”雪娘子冷笑一声,还是有些不解气的碾了碾她的脚,“你是个会读书的,这嘴皮子功夫也厉害。可是啊,我在这里待久了,觉着这嘴上爽快毕竟没有自己动手爽快不是?你猜,你那好爹爹什么时候过来?” 裴璇咬住唇,她今天过来根本就没有和裴朗说一声,哪知道今天会出这等事? “啊,真好啊。痛不痛?”雪娘子低低笑了起来,“想当初啊,我也那么痛呢,都说十指连心,我今天替你试试,让你也尝尝我当初的痛。都说了是我妹妹了,为姐姐分担些苦痛也是好的,不是么?” 她的脚正要再使力,那门突然敲响了。 俩人一愣,都看向门,裴璇眼中满怀希冀:“救我!” 那敲门声还是不紧不慢的在响,直到雪娘子终于开了口:“哪位?” 那门声算是停了,那外面诡异的沉默了下,一个沉稳的男声传了进来:“是我。” 裴璇哪不清楚这是裴朗的声音,可是他为什么不进来? “啊,是你爹啊。你看,多懂礼。”雪娘子微微一愣,随即回神,看向地上的裴璇,“果真是世族大家,到了这时候,也是如此守礼呢。” 裴璇终于看清了雪娘子凑近的脸,也看到了她脸上那浓浓的嘲讽。 她眼睛眨了眨,觉得自己那眼里的泪,终于落下来了。 第62章 父子父女 远山从裁缝铺把那梯子给顺了过来,正踩在上边瞧那院子里面的动静呢。 莫言闷闷的给他扶着梯子,一言不发,耳朵却竖着乖乖听着那边的动静呢。 “哎呀,来了来了。”远山顺梯子的时候顺道在王娇娇那里摸了把瓜子,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磕着呢,见那裴朗算是进了院子,提醒了声。 但是下边却半天没什么动静。 远山捧着瓜子有些疑惑的回头看,却发现丽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下边,眼里含着笑看着他呢。 远山心一紧,直接蹿了下来:“丽娘!还真是!哎呀,这正在给你看情况呢!” 怎么忘记丽娘这一茬了?远山心里发苦,殷勤的凑到丽娘身边:“那边正热闹着呢,我听里边有响动,估计是打起来了。” “我们的儿子真是孝顺啊。”狄苾感叹了句,慢慢走了出来,伸手想拍拍远山的肩,却直接给远山躲过去了。 “这里没你的事。”丽娘气定神闲的看了狄苾一眼,随手把扇子给扔到了远山怀里,裙摆一撩,直接就准备上梯子看情况了。 “哎呀,我给您扶着。”远山见丽娘似乎没多生气,脸上又笑起来了,笑呵呵的准备扶梯子,那手还没挨上梯子呢,就给狄苾一把推开了。 “非礼勿视。”狄苾笑了笑,扶着梯子,“这件事情有你爹我做就可以了。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情了。带着不相干的人先走吧。” 丽娘梯子上到一半,一听这话,冷笑了声,那脚直接踩上了狄苾的肩,顺势一脚踹开了狄苾:“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我儿子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了?” 远山顺势就贴了上去,扶住了梯子,对着狄苾笑了笑,狗腿的把那捧瓜子直接给递了上去:“没错,没错,我扶着梯子怎么了?这是尽孝呢,来,丽娘,我从娇娇那里顺的瓜子,味道可好了。” 莫言是个乖觉的,早在一开始丽娘过来就跑到灶房去找那魏世安了。 他现在是不能做什么,但是威胁个人还是可以的。总得找个知情的了解些情况啊。 狄苾扶着自己的肩,有些哀怨的看着丽娘,又看看一脸笑意的远山,重重叹了口气,有些哀怨的又准备走上前。 丽娘接过瓜子,眯了眯眼,作势又要伸脚。 狄苾笑笑,扶住她的脚:“夫人还是先去看那边的情形吧,要是不看,说不定会错过些什么。” 远山气急,伸手想要挥开狄苾的手,却因为手扶着梯子也不好用动作。 丽娘甩了甩自己的脚,挣开狄苾的手,还是先爬上去看情况了。 那边到现在也没个动静。幸好裴朗还站在门前敲门呢,丽娘上去还能看个背影。 “哟,还真是保养得不错。”丽娘磕着瓜子,直接倚在了墙头,嘀咕了几句。 “啊,妹夫驻颜有术,也是我的功劳。”狄苾耳尖的听到这话,中肯的点点头,“夫人若是对这个有些兴趣,不若与我秉烛夜谈。” 丽娘头也没回,完全把他那话当耳旁风般过去了,看着裴朗也不知在想什么。 裴朗不紧不慢的敲着门,心里平静地很。 这么久了,他差点要忘记自己那个夫人长什么样子了。 “进来吧,没工夫去开门。”里面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冷淡。 裴朗扬扬眉,想了想,直接踹开了门。 里面的那一幕确实让他有些惊讶,看上去果然是没个工夫呢。 裴朗淡淡扫过默默流泪的裴璇,抬头看向他的那个女儿,心里一顿。 他以为自己要忘记那个夫人长什么样子了,原来一点都没有。 “你看,你的爹爹来了呢。”雪娘子笑了声,低头看向裴璇,“不是说他向来爱护你么?你都这个样子了,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呢?骗人可不是好孩子。” 雪娘子踩着她的手没动,裴璇用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觉得有些狼狈,撇开脸不去看裴朗。 “气可是消了?”裴朗环顾四周,也见到端木燕那画像,愣了愣,没有继续将视线放在那上面,转而慢慢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他坐了下来,手随意的搭在桌上,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半天没说话。 “不说些什么么?”裴朗的反应让雪娘子有些惊讶,歪歪头,下意识松了脚。 裴璇见力道松了,忙把手挣了出去,抱着自己的手,就躲远了些。 雪娘子见她那样也没管,只是直直看着裴朗,等待他的回答。 原来自己的爹爹长这个样子,真是年轻。 雪娘子心里微微有些发涩。 裴朗沉默了下,抬头看向雪娘子,眼中露出一丝困惑:“说什么呢?我觉得,我们似乎没有相见的必要。” 裴朗的声音并不大,但是雪娘子听上去却觉得脑子里面全是巨大的回响。 “什么叫,什么叫没有必要!?”雪娘子声音有些发颤,下意识的向前走了几步,“她裴璇是你的女儿,难道我就不是了么?!” 裴朗看着渐渐走近的雪娘子神情恍惚了一瞬,又平静了下来。 他突然站了起来,衣摆一掀,直接跪了下去。 “爹!” “你干什么!?” 屋内响起两声惊呼。 雪娘子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扶,却一下子被冲上来的裴璇撞了一个趔趄。她顿了顿,手又收了回来,声音发冷:“这就是你的回答?” “爹!”裴璇声音发颤,想要扶起裴朗,却发现自己的手根本使不上力气,裴朗也根本不想起来。 她听到雪娘子那声音,有些气急的抬头:“这就是你想要的?!你究竟安得哪门子的心?” “裴璇。”裴朗突然摇了摇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这是我和她的事情,轮不得你来插嘴。” 裴朗的声音平板无波,听得裴璇心里一阵发寒。 “我说了不许你出门,我们俩的事情回去再算,现在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裴朗声音停顿了下,继续朗声道,“现在,出去。” “爹!”裴璇咬咬唇,有些不死心的想要上前去搀扶,“便是有话,直接说就是了,何苦这般?!” “裴璇,”裴朗抬头看着裴璇,目光冷静,“我话不说第二遍。” “何必出去?有什么话是她不能听的?”雪娘子突然开了口,“她愿意与你父女情深,我也不介意看这个戏。” “······”裴朗几不可见的皱皱眉,继续看着裴璇,“出去!” 裴璇的心凉了凉,用力握了握拳,直到感受到手里的疼痛之后,勉强带出点笑来,恭敬福了个身:“父亲与姐姐既然有话说,十七娘便不在这里打搅了,我在那外边等爹爹,待会一道回去。” “阿罗已经过来了,你直接回去便是了。”裴朗一点也没留情面,“我不需要你等。” 裴璇一楞,有些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裴朗究竟心里在想什么!? 她僵硬的转身,拉开门,直接走出了房间。 阿罗确实站在外边,她正低着头,时不时小心翼翼打量那边墙头探出来的人,见裴璇终于出来了,有些高兴的迎了上去:“小姐!小······” 她的话在看见裴璇的脸色之后彻底憋了回去。 阿罗张张嘴,有些迟疑的不敢走过去。 “还愣着干什么?”裴璇脸色阴沉,扶着自己被踩伤的手,“父亲既然说了,那就回去吧。” “是,是。”阿罗不明就里,忙不迭的点点头,上前扶住裴璇。 裴璇扭头深深看了眼在里边跪着的裴朗,冷笑一声,跟着阿罗离开了。 “哟,这是跪着了?”丽娘也是个眼尖的,那门打开就看见了里边的场景,她冷哼一声,“还算是识相啊。” 不过那门开了没一会,雪娘子就过去合上了。 丽娘轻啧了声,扭头看看下边不知道眼神交流些什么的狄苾和远山,心情突然一烦躁。她手一松,直接把那捏在手上的瓜子全甩俩人头上了。 远山觉得脖子里边进了些东西,想要跳脚,却不敢放开手里扶着的梯子。 他伸出空闲的手摸了一把,摸下几颗瓜子啦。 远山叹了口气,抬头看着似笑非笑的丽娘,狗腿的把揣在怀里的扇子拿出来递了上去。 那边狄苾倒是平静的很,慢悠悠的拿下几颗瓜子,放在嘴里尝了尝,很给面子的点点头:“味道不错。” “呵······”丽娘眯了眯眼,拿过扇子摇了摇,“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是要懂事些。” “······嗯。”狄苾微微一愣,随即脸上又是闲适的笑,慢悠悠的点点头,“知道了,夫人教训的是。” 他这话音刚落,外边狄瑾急匆匆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见里边是这个样子,瞳孔缩了缩,随即低下头,恭敬的回禀:“家主,外边,外边章小姐过来了。” 狄苾脸上的笑一僵,正要说些什么。 他那头上响起丽娘不紧不慢的声音:“章,小姐?” 狄瑾心缩了缩,头更低了些,继续说道:“章小姐带着族里长老的信物,说是有急事找您。” 丽娘慢悠悠的往下退了几步,脚一伸,踩住了狄苾的肩:“去吧,不是说有正事么,狄家家主。” 她脚下使力,直接将狄苾又踹了出去。 远山看看狄苾,下意识的往墙那边望了望。 这事情怎么都凑一块来了?他嘀咕一声,心里又是一叹。 第63章 不甘心 雪娘子合上门,呆呆看着跪在地上的裴朗,一时间半晌无话。 还是裴朗先开了口:“我已经过来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吧。” “······”雪娘子看着裴朗的眼神很是复杂,“你为什么要跪着?是为你之前做的事情感到抱歉么?你,有没有,有没有想过······” 裴朗微微一怔,扭头看向站在门前的雪娘子,他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也想知道她究竟想听什么。 裴朗顿了顿,又是一叹:“当年的事情,你的那位姨妈已经告诉你了吧?所以,又何必多问?” “为什么不能问呢?”雪娘子顺着门滑了下来,跪坐到了地上,“说到底,我不过是求个公平罢了。” “这世上哪来的公平?”裴朗笑了声,眼中划过一丝嘲讽,“你既然已经明白於家与裴家的仇,就不应该抱着这个妄想。” “是啊,真是妄想。”雪娘子目光有些发直,随即回神,摇了摇头,“可是我还是很想见见你,说真的,我真的很羡慕裴璇。她那样的性子,寻常人养不出来。” 对啊,她真的很羡慕裴璇。人都是虚伪的东西,若是自己的生身父母不过是普通农户,远远不如收养她的那家将,指不定她也不会滋生出那些想法来。 可事情偏偏不按她想的那样去走,她的亲生父亲,是那裴家六爷。说起来她本应享受那世家嫡女的荣耀。 她在那上都眼睁睁的看着裴璇被她那几个哥哥百般呵护,难道自己心里就能够好受? 有时候她在想,如果当初她没有被扔掉,会不会她眼里的事情就是另外一番模样? 越是明白曾经身份的不凡,雪娘子那心里越是有一种不甘。 本应是世家嫡女的,却曾经连那名字都是旁人的,在上都做那伺候人的活。而不过是庶女的裴璇,却被人捧在手心上。你让她怎么甘心? 裴朗和她娘有仇不共戴天,可是凭什么她要背负这样的仇恨? 当初扔掉她的,不正是她的娘亲么?要真说起来,她希望每一个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我答应你娘不去找你回来。”裴朗微微一笑,也不知为什么他能够那么平静,“她愿你此生不做裴家人,不进裴家门。” “我,我不是你的女儿么?!”雪娘子颤着唇,用力眨了眨眼,“你怎么,怎么能够忍心?” “事到如今,你究竟在存着怎样的幻想?”裴朗眼里露出一丝困惑,“忍心不忍心,这件事情已经做出来了。到最后求个答案也没有意义了。不是么?” “我欠你良多,所以我这一跪,也没什么好说的。”裴朗叹了口气,“这路还长着呢,你现在觉得着世间人人对你不公平,觉得事事身不由己,不过是自己做不得自己的主罢了。与其怨天尤人,不若把那权利捏在自己手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雪娘子眼神微微一凝,看着裴朗气息有些不稳。 “我的意思还不明白么?我的意思自然是你母亲的意思。”裴朗歪歪头,“你还是太弱了。便是我认了你,你也立不起来。刚才裴璇那般,难道她就真的输了?不,她自然会在别的地方找到场子。雪娘子,为人奴仆不是你唯唯诺诺,怨天尤人的理由。你既然能够从一个丫鬟坐到定远侯夫人的位置,焉知日后就不能成为那於家的一家之主?” “······”雪娘子定定的看着裴朗,慢慢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一时间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我很害怕。”雪娘子突然开了口,扶着墙站了起来,“你们总说,我以后以后会怎么,说的好像,我到了那个时候,仿佛就真的会成为所谓的於家家主,掌握所谓的权利,把那些看不起的我的人踩在脚底下一样。你们有没有问过我究竟想干什么?” “是,在所谓的责任面前,什么人各有志都是屁话。我到现在这一步都是我活该。”雪娘子冷笑了声,终于站直了些,“好了,我明白了,你可以走了。” 裴朗身子僵了僵,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那点波动也慢慢压了下来。 “我说不定会如你所愿,”雪娘子看着站起身来的裴朗,“你说的不错,想要真正过自己的生活,还是等要自己能够做主了再说。日后我会不会成为那於家的家主,我不敢说,但是至少,和现在应该是有些变化的。” “知道了。”裴朗点点头,越过她想要拉开门。 “我还有最后一个想要问的。”雪娘子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 裴朗的眼波动了下,手无意识的握了握,扭头看着身边的雪娘子。 “你,对我的娘亲有感情么?”雪娘子迟疑了下,问了出来。 裴朗听到这问题笑了起来,伸手拿下了雪娘子的手:“联姻罢了,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已经很不错的。哪能奢求那么多呢。这世上的痴男怨女不少,但是也只活在那话本里头。哦,忘了,这还有一个。” 他的手顿了顿,还是抬起手,拍了拍雪娘子的头:“我这个人冷心冷情,谁也不喜欢。” 雪娘子睫毛微微一颤,张口欲言,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六叔!六叔!六叔你在么?!” “裴少爷不要往里边闯了!” “裴珏!你给我冷静点!” 外边吵成一团,彻底打破了那点气氛。 雪娘子的脸缓了缓,低头避开了裴朗的手,直接拉开了门。 外边三个大男人揪成一团,见门开了,都看了过来。 “狄思,这是?”雪娘子皱皱眉,抱起扑过来的绵绵,脸上十分平静。 裴朗擦身走了出来,面色如常,见到自家的两个侄子,眉头一皱:“裴珏?裴琼?你们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事情还真是凑巧,他这前脚刚出门,后脚这两个就上了门,结果一个人也没碰到,直到裴璇给扶着回了家。 他俩听裴璇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虽然前边有那前车之鉴,但是架不住还有个六叔在这边,裴珏也是忍不住直接冲了过来。 裴琼倒是稍稍好些,不过也是好奇究竟那人长什么样子。算是半推半就的直接过来了。 “就是你对吧!?你伤了十七妹!怎么能够下脚踩别人写字的手呢?”裴珏那点火气看见裴朗的一瞬间也下去了,赶紧将话头对向那边的雪娘子,振振有词,“有话好好说,动手算是什么,大丈······女子!” “说不过啊。”雪娘子摸了摸绵绵的身子,笑意盈盈的开口,“只能动手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裴琼已经十分有眼色乖乖在裴朗身边站好低头不说话了,只有裴珏那一脸不服气,似乎还要争辩个一二。 “我这儿还有些事情。裴县丞还是带着不相干的人先走吧。”雪娘子对着狄思点点头,恕我不远送了。 “你!你!哎哟!”裴珏嘟囔了半天没说出话来,正要找裴琼帮腔呢,冷不丁被裴琼拽住了自己的耳朵,“痛痛痛,痛痛痛,十二哥!你快放手!” “是,我们便不多留了。”裴琼探寻的看了雪娘子一眼,点了点头,扯着裴珏就站到了裴朗身后。 “该说的话,我已经说明白了。”裴朗顿了顿,看着雪娘子,“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我不会去找您了,也不会再做出令人误会的事情。”雪娘子手僵了僵,马上恢复原状,认真点点头,“但是您要记住,该算的帐,我自然要算的。您且莫要偏心了。” “只要你有那个本事。”裴朗淡淡一笑,转身大步向外走去,看也不看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子。 裴琼看着雪娘子,迟疑了下,咬咬唇,还是没开口,他拉着裴珏的袖子,跟着跑了出去。 “诶!?诶诶诶!?哥?!干什么?我这还没说完呢?你!你等着我下次再来找你!”裴珏稀里糊涂的跟着走,忙回头对着雪娘子嚷了几句。 雪娘子不以为意的摇摇头,当做没听到一般。 她看着这边的狄思正要开口呢,突然那院墙那里有了动静。 远山的头直接冒了出来,随即整个身子直接骑在了院墙上,把放在那边的梯子给转了过来,慢悠悠的在两人一狗的注目下,慢吞吞的爬了下来。 “你,你这是在干什么?”雪娘子有些惊讶的看着远山,前边那点郁气都散了不少,见状走了上去,打量了会远山,“头上还顶着瓜子呢。” “啊。”远山不以为意的拍拍脑袋,把那瓜子给扫了下来,“没什么,懒得绕路了。说完了?” “嗯。”雪娘子愣了愣,随即笑笑,点了点头,“说完了。” “心里舒坦了?”远山瞥了她一眼,目光转向院墙那边,仿佛闲聊一样问着,“我就说这女儿家就是麻烦,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 “是啊。”雪娘子听他那话,十分认真的点点头,“以后不会了。” “哟?”远山一怔,有些惊奇的看着雪娘子,“你这改变的倒是挺快啊。早知道和他见面这么有用,早就带你去那县衙堵人去了,还等到这个时候。啧啧啧,失策啊失策。” “别说什么风凉话了。”雪娘子白了他一眼,有些好奇的看着那边,“丽娘呢?我找她有些事。” “她啊。”远山吸了吸鼻子,“在进行大人间的谈话呢,我们这种小孩子,先不要去插嘴了。” “大人间的谈话?”雪娘子疑惑的重复。 “是啊,大人间的谈话。”远山看着那边恭敬站着的狄思,“你们来这么久了,这事情倒是瞒得严实啊。这狄家未来当家主母都找上门了,我们这才知道呢。这岂不是有失远迎么。” 雪娘子闻言一震,当家主母? 是说的,狄苾的······? 第64章 章 润 章润静静的站在酒庄大堂,一点也不在意别人对她投来的打量的目光。 她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一声不吭。 狄瑜算是跟着章润一路过来的,有些不忍心的皱皱眉,勉强开了口:“章小姐,不若先去坐一会吧。狄瑾已经去叫家主了,待会就过来了。” “不必。”章润摇摇头,“主人家没出来,怎能轻易就坐下去了呢?” 她向来守礼得很,断断不会在这个时候坏了规矩。 狄瑜有些苦恼的看着章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知道这章小姐倔起来,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更何况他也不过是个下人。 这章小姐人的性子确实是拗了些,生来算是最讲规矩的。可惜这回回为了自家家主给犯了规矩。 要是前边真没那个夫人,指不定他们那心也偏到这章润身上去了。 他张张嘴,有些不忍。 狄苾找到夫人的消息也没瞒着族里,狄家知道原来那夫人还活得好好的,自家小少爷都那么大了,整个族里那是闹了个人仰马翻。 毕竟前边夫人离开的时候闹得难看了些,那几个姐姐们对这个弟媳也有些微词。 好歹也是十几年了,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她还带着个孩子,世道艰难,出些意外也是难免。 估计除了家主,大家都觉着这人怕是早就没了。 泰盛章家,虽然比不上这世家底蕴,但是在那南方还是有些名望的。 这个年月,有钱就是大爷。那这章家,就是大爷中的大爷。 没错,章家很有钱。 有钱到什么程度呢?那章家大本营泰盛府半个府城的商铺都是章家的,剩下的一半,也多少和章家有些联系。 而泰盛府所在的颐安路各大府城的好地段上面,自然也少不了这章家的铺面。 这有钱了,自然想要往别的地方动些心思,商籍不能入仕这不假,但是限制的只是那男儿家。 章家把那主意打到了自家的女儿身上。 人人都说这章家女儿养得好,堪当贤妇。 在女儿这身上,章家也舍得下血本,算是养出了不少颇有才名的姑娘。 当然姑娘也不能太出名,若是人人得知,便是娶回家去,那男人心里都会有疙瘩。所以出名的也就那么几个。还是些庶女。 这男人娶妻,就跟买东西似的。要是买到后能够时时刻刻给些新鲜感,便觉得那东西买值了。岁不能保证一心一意,但是那正妻的尊荣还是能给的。 唯独这章润是个特例。 章润是这长房嫡女,用钱堆出来的人。要说那才学比之几位在外边出名的庶女妹妹也是更胜一筹。 便是那世家的太太,来了那章家见到这姑娘,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可是这章润独独有一点叫人有些为难,她是个望门寡。 将将要成亲了,八字刚合完呢,那未婚夫就惊马给摔死了。 于是乎这章家前脚接到那“天作之合”的八字,后脚就得到了那死讯。最后也只能叹一句,命不好。 章润也是个懂事的,知道这时候最好千万别吱声。 章家花了大气力,算是把她那庚帖给拿了回来,可惜嫁估计是嫁不得什么好的了。 章润那个时候才十八呢,守了寡,什么也没说,继续老老实实在家里当姑娘去了。 不过老实有老实的好处,章润的名声毕竟没坏,竟有不少人家找上来想要这章润给家里闺女当先生,其中就有狄苾二姐夫家的一位夫人。 这一来二去狄苾二姐——狄蕊也算是听到些这名声,把这章润放在心里了。 后来更是觉得这章润着实不错,能够帮着照顾下自家弟弟也是使得的。便使了法子给章润弄进了狄家的族学里边。 她给族里长老们都透了话,希望让这狄苾能够娶了章润。 这章润虽说年纪大了些,但是好歹也算是个清白人家。自家弟弟也是个糊涂的,若是夫人小了些也不懂事。难不成当女儿养么。 狄苾倒是强烈的抗拒,他那每年到处乱跑,喜欢去找裴朗不自在未尝没有章润的原因。 但是这章润在狄家一住五年多,这上上下下谁不把章润当个未来主母看了。 便是此时的狄瑜,心里虽然没有完全偏到章润身上,但估计也是差不离了。 狄瑜正要劝劝呢,那后面的帘子突然给掀开了。 狄苾脸色是真有些不好。他在后边和丽娘闹了一场,远山管也不管,直接给翻墙走了。丽娘心情着实不舒坦,毕竟前些日子给这狄苾花言巧语占了些便宜。 这突然多了个章润,丽娘总觉得自己的头上有点绿。索性也不想管这些闲事了,让这狄苾收拾东西赶紧滚。 狄苾这哪能依,他既然找到了,那便是准备怀着把丽娘还有孩子带回去的心思的。 可丽娘根本没听他怎么说,招呼狄瑾上去给狄苾收拾铺盖去了。 狄瑾倒是有心想和远山一样翻墙躲灾。但是一看那俩人脸色也是不敢动。 虽然说着狄苾平时神神叨叨的,但是不代表他没脾气。要说起来,这狄苾的心眼小的跟针尖似的。也是现在年纪大了,大家都知道让着些。 狄苾这会子有些气,也不想听那丽娘说些他不愿意听的话,也不想惹恼了丽娘,气咻咻的转身先来解决站在外边的章润去了。 章润见狄苾走了出来,眼睛亮了亮,站在原地礼貌的行了一礼:“狄先生。” 她抬头看着狄苾,却发现狄苾肩膀上有些印记,不由有些关心的上前:“先生的肩膀······” “不必了。”狄苾叹了口气,伸手止住她的动作,“还是注意些比较好。” 章润愣了愣,还是点点头:“是,章润逾矩了。” 她礼貌的退了一步,低下头,没再看那个印记。 “你这次过来是干什么?二姐不是说你回你家了么?”狄苾皱皱眉,本来想掸去那印记,想了想,有些珍惜的摸了摸,又把手给放下来了。 “这次来,是章润自己要求过来的。”她突然抬头,顿了顿,还是继续说道,“狄先生,我是来问,你什么时候娶我。” 雪娘子刚拖着远山,那脚还没迈过门槛呢,一听这话,整个人直接僵在了原地。 这酒庄本来就不大,这眼下还有客人在里边呢。一听这话,酒庄里头算是彻底安静下来了。 大家的视线都看向了章润和狄苾。 章润隐藏在袖子里边的手有些抖,但是她还是鼓足勇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或者说,您觉得,什么时候我嫁给您比较合适。” 这是逼婚啊! 雪娘子脑子里边血淋淋的五个大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她现在根本不敢扭头看远山的脸色。 “呵。”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一下子打破了场内的寂静。 大家又把脸转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雪娘子也把头转过去去看远山的表情,却发现他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的声音不是他发出来的那样。 “第二春,不错。你这驻颜有术确实派上点用场。”远山点了点头,慢慢走近了些,看着这章润,“我这酒庄开门做生意的,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别挡着客人进来了。” 章润被远山打量的微微缩了缩,她想了想,认认真真点了点头:“是,我知道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够行个方便,这家店我就先包下来了。” “啊,真阔绰。”远山笑了起来,看向狄苾,“这就是你的未婚妻?看上去挺知情识趣的,不错,勉强算是般配。她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意思不成人之美不是。好了,在店里的几位,想喝酒明天请早,咱今儿就不伺候了。这酒钱就不用算了。” 那客人们也纷纷站了起来,直接离开了。 那客人一走,狄苾的脸色就一变,幽幽的想伸手抓住远山:“儿子······你误会爹爹了,我和章润没有关系。” “都找到这地方来了,还叫没有关系?”远山笑吟吟的避开了狄苾的手。 “之前确实没有关系,以后就说不准了。”章润突然开了口,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认真,“我今天既然过来的,就一定要得到句准话。狄先生,我应该什么时候嫁给你?” “······”狄苾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章润,我早就说了,我不会娶你。我这话重复了五年了,你还没听够?” “哟,别人都向你求婚五年了啊。”远山不嫌事大的起哄,“这是真喜欢你啊。” “狄先生都快四十了,我不喜欢他。”章润诚实的摇摇头,眼里满是执拗,“可是我的名声都给狄家拖累了,我嫁不了别人了。你该补偿我的。” “······” “······” “······” 屋内的人被这章润话里这显而易见的嫌弃弄得一怔,一时间有些缓不过神来。 雪娘子有些惊讶的捂着嘴,半天没反应过来。这章润究竟,究竟脑子里边在想什么? “继续之前的话,我已经在狄家耽搁了五年了。如果你不娶我,我也嫁不到好人家了。我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你该娶我了。”章润很是耐心的解释,“狄先生,你若是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只要娶了我,随便把我扔到哪个院子里边,你想去哪就去哪,我不会管。但是,你必须娶我了。” “不是正妻也没关系。”章润纠结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一般,“我会和姐姐好好相处,您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 说完,她对着远山笑了笑。 雪娘子这下想捂脸了,这个章润究竟是怎么养出来的,这脑子里边是不是想法都和别人不一样? 远山有些呆住了。他愣愣转头看狄苾,却发现狄苾的表情也不太好。 狄苾在想什么? 他心里简直要把自家二姐给骂上数十遍。 造孽哟! 第65章 寒山书院 远上寒山石径斜。 寒山书院位于上都郊外的龟山上边,大抵取独占鳌头的意思。 傅邈在下边住了马,便跟着端木长空往上边去了。 寒山书院从山脚到山顶那段距离并不让车马通过,便是那达官显贵过来了,也得老老实实的爬上去。 当然这寒山书院自然有让人老实爬山的底气。 这每三年寒山书院里边出来的举子不少。当不当官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进去之前的人品先不论,若是能够从寒山书院成功出来,这风评都是极好的。 至少,这寒山书院也是择婿的上选。 虽说这世上重男轻女的多,但是那女儿毕竟是肚子里边掉下来的一块肉,像王家那样宠着自家女儿的也不再少数。 家里贫富倒是其次,寒山书院的学子人品也是有保证的。再加上和原来书院同僚的那点关系,未来即便不会太好,但是也差不到哪里去。 但是这寒山书院在上都的名声却很是低调。求学的反而是外边的学子多一些。 原因自然也好猜,那上都本有那太学在前边。若是名声太显,反而白白惹来无数猜忌。 不过那都是上边的意思,下边的学子只要没入那俗世,大抵也看不分明。 这寒山书院的学子只要进了上都,便和那太学生斗得那叫个惨烈。动嘴的有,更多的是动手了。反而这读书人打起来才是那种不顾及的。 而当初的高恒,正是这寒山书院出身,在那上都生生打下自己的名望的。 虽说太学多是官家子弟,但是难免有几个脑子不知道怎么想的跑到寒山书院就读的。 一是那高恒,二是那按察使许泾。 最后,傅邈的视线上移,看向前边慢慢悠悠拎着点心在爬上的端木长空。 最后那个,便是这端木长空了。 甚至于这个端木长空不到八岁便被端木将军给送进了这寒山书院。说起来,说不定这端木长空和那高恒可能还见过面。 傅邈隐隐觉得这里边似乎有些联系,但是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联系。 毕竟除了一个书院出来以外,就没有别的多的瓜葛了。 “言珩还是走快些。”端木长空突然回头看着傅邈微微笑了笑,“再晚些就赶不上饭点了。我那先生会骂的。” 明明是你在前边慢悠悠的晃啊······ 傅邈沉默了下,识趣的把这话吞进了肚子里边,点点头:“知道了,那我们快些上去吧。” 他和这个端木长空真的是说不到一块去。虽然这端木成空似乎认为自己和他的关系一日千里,原来还喊声侯爷呢,现在直接称呼字号了。 这端木长空养花弄鸟,看着倒是笑眯眯是个和善人,但是傅邈总觉得这人对自己似乎有些似有若无的敌意。这让傅邈不得不防备一二。 明明那端木燕老板着个脸,嘴巴也不饶人,可是傅邈就觉得这个兄妹俩中,妹妹要比那哥哥好相处些。 “过些日子便是那许统领的大喜日子了吧?”这样默默走着也没什么趣味,端木长空还是先开了话头,“结两姓之好是件大事,我说过要同言珩你一起过去的。也不知那边欢迎不欢迎。” 怎么可能会欢迎。 现在许长宁和许家走得近,成亲那天自然会把那许家奉为上宾。 虽说这许家的贵妃娘娘以后说不定就是那太后娘娘了,但是现在那后位坐着的,毕竟是端木家的女儿。 说得好听些是个贵妃,但是在那迂腐些的读书人眼里,终究只是个妾侍。 更何况这许令萱抬进东宫的时候,连个太子侧妃都没捞上。 起点太低,这事情要碰上个看许家不顺眼的,估计得笑话一年。 最重要的是,这端木燕到现在也不承认这大皇子的身份。说句不好听的,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庶子。日后继承大统,终究是个名不正言不顺。 傅邈其实也明白,这端木长空既想去那许长宁家看看戏,又怕被刁难,所以才特特找自己呢。 傅邈毕竟对许长宁有那知遇之恩。只要这许长宁还想往上爬,必定不会在他面前让傅邈颜面有失。 而作为被傅邈带过去的端木长空,可不是间接就纳入了庇护的范围了么。 傅邈明白是明白,但是这端木长空求人的态度摆得不太好。他这心里怎么想都不舒坦。 不,应该说这开年来,他就没过过舒坦的日子。 仔细想想,还真是有些不爽快。 不过不舒坦归不舒坦,傅邈面上还是平静得很。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嗯,等到那日我去府上找您,同您一块过去。” “嗯。”端木长空挑挑眉,微微一笑,“待会进了书院,定要带你到我那先生面前好好说说。我以为我那先生已经够闷的了。没想到言珩也是个闷的。” “······是么?”傅邈没看端木长空,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倒是有些好奇了。” “是啊。我那先生闷归闷,但是脾气也不太好。不是说闷葫芦般的性子,脾气应该都不错的么。就像言珩你一般。”端木长空振振袖子,看了眼傅邈。 “我脾气称不上好。”傅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人的话,只能幽幽憋出了这句。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傅邈觉得自己真没什么和这端木长空好说的。 他倒是觉得这端木长空脾气不太好。毕竟和善的主子养不出那么谨言慎行的奴才。 傅邈没再说话,跟着端木长空转了几个弯,直接到了那书院后门。 “那前边门不轻易开,唯有每年迎新入学的学子和送那学子出书院的时候才开开。”端木长空一点也不在意刚才傅邈的冷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便是那达官显贵,譬如你我来了,也得走那后门。” 寒山书院这规矩定得怪,但是奈何捧场的人不少。 那些稍微拔尖些的书院,大抵都要特立独行些,才好让人记住。 “这规矩总比那些个每年让那书院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们去那深山老林磨练身心的要好些。”端木长空仿佛能够猜到傅邈在想什么般,眼里含着笑,“而且说是这么说,这后门修得,也不比那正门差。毕竟每年总有些有钱的又要面子的贴补书院一大笔钱来修缮这后门。到了。” 还真是······ 傅邈看着这寒山书院的后门,一时间表情有些发木。 你见过哪家后门比正门还要宽阔的么。 甚至这后门担得上“富丽堂皇”四个字。 别的不说,这紧邻后门的一溜院墙上边那瓦看着都要比前边值钱些。 “进去吧。”端木长空和那门房打了声招呼,让人拉开了侧门,冲着傅邈微微一笑,“这门是修得夸张了些,听说还能跑马走车。可惜也没马来试试。” 傅邈分明在端木长空语气里边听出了一丝可惜的意味。他点了点头,沉默地跟着端木长空跨过了侧门。 端木长空倒是熟门熟路,进去了以后七转八转就到了一处院子。 这院子和前边的学堂倒是隔得近。傅邈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些朗朗读书声。 那点被富丽堂皇的后院大门带来的疑惑,也算是散了些。 里边的人大概听出了些响动,匆匆的走了出来。这人还没走近呢,傅邈就闻见一阵扑鼻的酒味。 不过······这味道他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都说这喝酒误事,虽然不少读书人也爱喝酒做些歪诗。但是好歹是书院,大家都会顾忌些。这人好歹是一院之长,行事倒是有些不太妥。 “先生又喝酒了。”端木长空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他伸手扶住来人的胳膊,对着傅邈笑了笑,“这是我原来教我的先生,现在的院长。於先生。” 傅邈顿了顿,细细瞧了眼这於院长,慢慢拱了拱手:“於先生好。” 这於先生看上去有些年纪了,胡子上边还沾着些酒水,显得亮晶晶的。若是没闻见那酒味,乍一眼看上去,傅邈觉得这先生还是很有气质的。 “嗯。”於院长推开端木长空扶着的手,打量了会傅邈,突然哼了一声,“知道了,是长空的好朋友对吧?他可轻易不带人来我这里。” 傅邈觉得有些奇怪,这先生怎么第一次见面就对他似乎有些敌意? “不说这个了。”端木长空笑了笑,“今天来,是带言珩特地来尝尝先生的酒的。先生的酒向来不错,我这每季都有些瘾了。若是到了时候不尝,心里总觉得惦记。” “嗯。”这於先生果然是有些闷,端木长空说了这么多,他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屋内走去。 “进去吧。先生向来这样。”端木长空不以为意的笑笑,对着傅邈招招手,“快进来吧。别惹恼了先生了。” 傅邈眸色沉沉,刚才那於院长凑近些的时候,他又细细闻了下那酒味。 这分明和那远山镇酒庄的酒味道有些相似。 眼见端木长空在招呼自己,傅邈定了定神,深深看了眼面色如常的端木长空,终于迈开了步子。 第66章 请求 於先生给他的酒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什么万古愁。 当然了,无论什么品类,到那於院长这里都是万古愁。因为到最后,都是於先生的酒。 这於先生爱酒,下边的学子送上来的好酒不少。但是於先生更喜欢喝些野酒 什么是野酒,那越是山野小作坊里边,发酵没那么好,还能喝出点水味的酒,他越爱喝。 当然了,这教书育人奉行的是有教无类,在酒上边,於先生对于这野酒和那好酒,也算是一视同仁。 “这酒若是经了先生的手,仿佛开过光似的,便是那野酒,都多出些韵致来。”端木长空嘴巴颇甜,恨不得把那二十文打上一坛的酒夸出花来。 关键是那表情还很是诚恳,仿佛和傅邈喝得不是一种酒一般。 傅邈在边关待久了,喜欢些烈酒,这野酒喝起来确实有些不习惯。 不过按现在这个情况来看的话······ 他放下酒杯,跟着点点头:“味道不错。” “嗯。”於先生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傅邈觉得他那周围就透着一股子愉悦出来。 看起来,这於先生还是喜欢听些好话的。 “看来先生对言珩印象不错,”端木长空见状微微一笑,“往常我夸的时候,先生可没应过声呢。” “我喜欢话少些的。”於先生有一搭没一搭的啜着酒,抽空回了一句。 “先生这么说,长空要伤心了。不是先生叫长空过来的么?”端木长空微微一笑,抬手饮尽面前的酒,慢悠悠又斟了一杯。 “我不过听说你现在在负责那春闱,”於先生怔怔看着那桌子,歪着脑袋想了些事情,脸上神色认真了些,“是也不是?” 端木长空一愣,显然也没想到这於先生找过来是因为这个。 如果是这个事情,这个时候不应该带傅邈过来了。他略微有些遗憾,正要开口呢,那边的傅邈先开了口。 “先生是有何事?我与先生一见如故。想来能够尽些举手之劳。”傅邈瞥了眼端木长空,不紧不慢的开了口。 “我知道你是谁。你班师回朝的时候,我被几个学生拖到上都鸿运楼去瞻仰过你的英姿。”於先生哼哼了一声。 瞻仰? 傅邈的脸上的神情木了木,觉得这当别人先生的,说话也着实戳人心。 “原来是知道言珩啊。”端木长空赶紧打圆场,“那天也着实热闹。毕竟是个大日子。倒是没想到素来不下山的先生也下去看热闹了。” “可不是么,人太多,我脚也崴了。”於先生满心不悦,“都怪你。” 傅邈眨眨眼,觉得自己很是无辜。也似乎前边一开始於先生见到他那敌意也有了解释。 但是知道归知道,这事情他难不成还要道歉不成?傅邈一噎,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 “好了先生,您可别吓到言珩了。”端木长空看了半天笑话,终于笑眯眯的开了口,“既然知道言珩的身份,您也知道,那作奸犯科的事情,我可不能做。” “怎么能说是作奸犯科呢。”於先生挠了挠胡子,有些不爽快,“只不过是几件小事罢了。” “於先生直说便是。我定当守口如瓶,若是能帮上忙,也是好的。”傅邈算是缓了过来,慢吞吞的开了口。 端木长空脸上的笑一滞,显然也没有想到这傅邈还真能说出这个话来。 这人不是向来端着的么?怎么这时候嘴巴倒是甜了? 而这於先生行事向来肆无忌惮,都是由着心思来。这端木长空倒是有心想拦,但是关键是这於先生根本就不听他的话啊! 果不其然,这傅邈一开口,於先生的眼睛就是一亮,随即矜持的咳了一声:“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那底下有几个学生······” “若是真有些才学的,往前边提上几名也是使得的。”傅邈点点头,似乎明白了於先生的意思一般。 前提是真要有些才学。 不过这於先生听这话皱皱眉,有些不情愿的摇摇头:“不,不是。我那几位学生,希望别给他们录进去。便是上了榜,也得给我把他刷下来。” “······” “······” 这话音一落,屋内剩下的俩人话都不说了,只是看着这於先生,跟瞧稀奇一般。 见过一门心思把人往上送的,可没见过这般拖后腿的。 不过这於先生也是真自信,仿佛这学生只要去考,就真能考中一般。 “也······不是难事。”傅邈有些艰难的开了口。 其实这刷人下来,远比把人送上去要简单多了。 若是想撇清干系,甚至可以在进考场之前找些打手,让他写不得那考卷。可不是简单么。 但是这於先生这么说,看样子是得让那几位学生老老实实考完试了。 “嗯,得先让他们写完,最后把那试卷拿给我瞧瞧。”於先生一脸的理所应当,真当傅邈答应了一般,“待会我给人名给你,可别弄错人了。” “瞧先生说的,您总得先说清楚是为了什么吧。虽然心是向着您的,但是也不能白白做那坏人不是。要是真做了,最后给捅出来了。言珩那面子该怎么办?”端木长空这会倒是撇得干干净净,那话里的意思约莫是自己不会沾手了。 傅邈听着总觉得不是个滋味。 於先生听这话点点头,表示明白:“也不是什么大事,年前我那几个学生跑回原籍考试,闯了些祸,虽然最后犯下那祸事的不是他们,但是多少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是何祸事?”傅邈正色,很是认真的询问道。 他既然是答应了,总得看看那闯祸程度来掂量下下手的轻重。 “无非是坏了人的前程罢了。”於先生摆摆手,“考前生了些龃龉,两边都有不是。不过我那学生没管好自己底下人,一个不查,让人把一个秀才的腿给折了。让人家去年秋试没赶上。” 这事情可大可小,寒窗苦读十数年,无非就是为了那几场考试。若是有些家底的还好说,也无所谓一次两次的,若是家里稍微困难些的,岂是坏人前程这么简单的,这简直就是断人生路。 “我那几个学生虽是知道错了,但是这事情不能这么轻拿轻放了。”於先生眯了眯眼,又倒了杯酒,“需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即便是自己的下人,也得好好管束。” “既是这样,便管着他们不教他们去考便是了。”端木长空扬扬眉,“先生这般做,那学生们若是知道了,估计得哭出来。” 可不是么,眼睁睁见着自己进了考场,指不定文思泉涌,生生被人给打了下来,那心里能好受么。 “所以我说你做不得老师。”於先生又喝了杯酒,“他们有家底,也有那才学,这次考,和下次考没什么区别,说不定经过三年沉淀,会考得更好些。总得让他们感同身受,知道些教训。唯有让那好东西在嘴里过一圈再夺了去,才能品出些意味来。你说,我这话说得是也不是。” “······先生说的是,言珩受教了。”傅邈觉得嘴里有些泛苦,听这话颇有些感同身受。那态度也更加恭敬了些,“便请先生将那些人名单报给我,我自当让先生满意。” “嗯,是个聪明的。”於先生罕见的赞了一声,破天荒伸手拍拍傅邈的肩,“若是这事做成了,改日你送那试卷来的时候,我便送你些好酒。” “先生真是偏心。今日是我带言珩来的,我可是先做了件让先生满意的事情。不若先送我些先生的珍藏吧。”端木长空也凑了上来,明明什么事情也没做,摘得干干净净,风险也全给傅邈担了,这时候要起东西来却一点也不脸红。 “······”於先生顿了顿,突然挺直了背。很是认真的看着端木长空,“先生我有没有同你说过?” 端木长空一愣,下意识也坐直了些。 “你快三十了。长空。”於先生幽幽叹了口气,“所谓三十而立,可不能在这小辈面前丢了丑。” “也许他不过是想彩衣娱亲罢了。”傅邈这话也听不出究竟是在替端木长空说话,还是在给他补刀。虽然前头那话无端把他辈分算低了些。 但是能够让这端木长空吃些苦头,招些笑话。傅邈这心里也是熨帖。反正他不会说话,在那将军府受了气也只能生生憋着。这会能够看些笑话,他觉得心满意足。 端木长空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 所谓一物降一物,他能治得住他妹妹,甚至还能耍耍这傅邈,但是到了於先生面前,他还是要气短三分。 聪明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於先生可不就是那又聪明又横的么。奈何他端木长空惜命得很。 他便是在外边如何如何,在这先生面前,总得先服软了。 “长空明白了。”端木长空神情一敛,恭敬的点点头。 “嗯。”於先生满意点点头,想了想,还是把怀里那纸掏出来了,“既然你答应得这么爽快,便先给你吧。” 原来这於先生早有准备,估计今天傅邈没跟上来,他也会有法子让这端木长空给他做这事来。 傅邈沉吟片刻,拿起那纸,展开瞧了瞧。 在扫到那籍贯的时候,傅邈眸色一深。 这是······湖州?! 第67章 主意 作为远山镇唯一酒庄的实际老板,称得上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的远山,觉得最近深深感受到了生活的恶意。 向来是坐在台下看戏的他这回突然上场演了,远山觉得是个不小的打击。 他倒是有心找雪娘子诉诉苦。毕竟雪娘子也找他诉苦过,这样一番也算是礼尚往来。 但是转念一想,大男人找女人诉苦这件事情说出来有些小家子气,远山犹豫了会,还是歇了那心思。 他还是不要把那章润现在一来酒庄就用慈母般的眼神看他这事情给捅出去了。 那眼神他在亲娘身上都没见过呢,这几天算是见恶心了。 所谓风水轮流转,今天到你家。 前边雪娘子的大戏演了几场,远山正等着继续看下文呢,结果这边他就被人强推上场了。 关键是在这里边,他的戏份还颇重。 这章润也不知道哪根筋给搭错了,现在玩起了曲线救国,明里暗里给远山送了不少东西,估计是想表示对于这个“儿子”的喜爱。 看看,这章润估计把狄苾死后的事情都给自己安排好了,这远山在她眼里头上估计明晃晃的挂着“下半生的指望”这几个字。 这知道的还能稍稍同情些,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丽娘姘头的未婚妻看上了远山了,还羡慕他艳福不浅。 毕竟眼睛都不眨的就包下客栈的人,在镇上人眼里,算是个富户了。 远山现在出门都被镇上的人看小白脸的眼神给弄怕了。 他心里充满了无人能懂的苦闷与惆怅。只能转而去折腾魏世安来发泄下情绪。 魏世安那县志算是一日千里,称得上是文风矫健,慷慨激昂。 而雪娘子那边也没消停多少。 魏世安被远山折腾惨了,只能跑过来躲灾,他也看出来了,这雪娘子喜欢他写的东西,连带对他脸色也好一些。希望这雪娘子能够帮着他说说好话。 即便现在的形势不尽如人意,但是从魏世安的初衷来看,他确实是搭上了所谓的世家。任谁看现在他和那雪娘子都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有时候魏世安窝在灶台下边,闻着那油烟味,还迷迷糊糊的想,莫不是这雪娘子要保媒的对象,该不会就是雪娘子本人吧? 不过这话他也不好直接问,要是误会了,估计还得遭顿打。要是真是这样,贸然开口还是会落了下成。 现在呢,他也只能暗搓搓的借着各种原因来找雪娘子,来看看她究竟心里是怎么想的。 不过今天他运气不好,正和雪娘子求着让她同远山说说好话呢,就给上门拿人的裴珏和裴琼抓了包。 雪娘子见他们招呼都没打一声就闯进来,满心不爽快,脸色也不太好看:“不知俩位上门有何事?毕竟是私宅,闯进来似乎不太好。” “我,我是来买新鲜出炉的点心的!”裴珏喉咙一哽,脸上有些红,一把扯过裴琼,觉得自己底气又上来了。 “新鲜的,懂么,要刚从炉子上边下来的!”裴珏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所以啊,只能说这厨房建的位置不对!” “闭嘴!”裴琼的手直接捂住了裴珏准备继续说下去的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裴珏有些委屈的看了眼自家哥哥,怏怏住了嘴。 裴琼笑了笑,矜持地点了点头:“我们确实要买新鲜的糕点。” 雪娘子脸一沉,正要开口呢,裴琼下一句话就出来了。 “顺带,想找这个魏世安说说这县志一事。” 县志?雪娘子微微一怔,看着俩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是了,县志,这县志未来还是会挂在那裴朗名下,虽然是由魏世安主笔,但是这裴朗派子侄过来问一下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还以为上次之后,裴家和她算是断了呢。 其实要是想一了百了,大可以让这魏世安撂挑子不干,这样王娇娇的事情也解决了,这裴璇的企图也解决了。 但是去了一个魏世安,裴璇自然能再找无数个人顶上来,把持起来还不如找个算是绑到他们这条船上的魏世安呢。 只要魏世安还在写县志一天,这事情就由不得裴璇插手。 不过,雪娘子倒是忘记了,这县志自然不可能全权交给魏世安,眼下这俩人,可不就是裴璇找来的帮手么。 其实雪娘子还真是误会了,这俩人不过是正巧撞上了而已。 他俩千辛万苦的逃家跑到六叔这儿来躲清静,谁能够想到这里还有这么个烫手山芋等着他们呢。 裴珏眨眨眼,使劲拉下了自家哥哥的手,脸上有些羞涩的红晕。 他觉得自己刚才那么吼似乎不太好,毕竟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堂妹。 虽然前些日子闹得不太好看,但是堂妹毕竟是堂妹呢,作为哥哥理应让着点。 裴琼显然没想到裴珏心思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用审视的目光看了雪娘子半晌,又重复了一遍:“县志一事不是小事。” 雪娘子被他看得有些不太爽快,撇开脸警告的看了眼魏世安,随即点点头:“知道了。去说去吧。” 裴琼显然没想到这雪娘子能够答应得这么痛快,这显然和十七娘嘴里的那个堂妹似乎不太一样。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既然答应了裴璇,那就先把县志的事情解决了再说。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么,请。”雪娘子伸手让了让,显然是不准备让他们多留了。 裴珏咬咬唇,张嘴想要说什么,迟疑了下,还是停住了,转身跟着裴琼准备向外走。 “等一下。”雪娘子突然又开了口。 裴珏眼前一亮,赶紧扭头看向雪娘子:“是有什么事情么?!” 雪娘子被他话语里边的热情弄得一怔,顿了顿,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说那新鲜的糕点,等你们说完再回来取吧。” “哦。”裴珏眼中的光一下子熄灭了,怏怏不乐的继续转过头,快步走了出去。 “雪,雪娘子······”魏世安有些担心,不是很敢跟着出去,他看看那掀开正等着他的帘子,再看看一脸平静的雪娘子,心里有些不安,“我应该怎么说?” “你怎么说问我干什么?”雪娘子轻笑一声,摆了摆手,“随便怎么说,除了坚持这县志的主笔必须是你,他们问什么照实答了便是了。要知道,你是因为能写这县志才从牢里出来的,要是再进去了,我可没把握把你捞出来。毕竟,你进去是因为我不是么?” 魏世安脸一垮,他还真忘记这一茬了,当初他关进牢里,可不是因为这雪娘子么。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愿意收留自己,但是要是真再被关进去了,他也觉得这雪娘子估计不会动手把他再捞出来。 魏世安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赶紧走了出去。 雪娘子看着那晃动的帘子,歪头想了半晌,突然扭头看着一边院墙边上靠着的梯子。 上次远山来了,倒是把这梯子给落在她家了,这一次······ 雪娘子沉吟片刻,还是走过去搬起梯子,小心的挪到紧邻这王家这边的墙根上,试了试究竟稳不稳。 见这梯子还成,雪娘子裙子一掀,直接给爬了上去。 果不其然,这王娇娇这会正拿手支着脑袋看着雪娘子呢。 她一见雪娘子冒了头出来,笑了起来:“我还在猜这梯子是谁搭的呢,谁成想真是你。怎么,有话说?” “呼——”雪娘子喘了口气,看着王娇娇笑了笑,“这梯子正好在我家呢,懒得走那几步了,你是不知道我那铺子前边不知多少打听酒庄那天的事情的,现在我哪敢出门啊。” 她这话倒是不错,章润那几天在酒庄的阵仗颇大,追根溯源,第一次章润过去的时候,唯一留在酒庄的外人可不就是这雪娘子么。 要不是这前边铺子里边还有个莫言和狄思把着,指不定别人就冲进来问问了。 毕竟最近镇子上边着实是有些无聊,前边那粮食的事情是稍稍解决了些,这下子松了神经,大家那点喜欢打听的正好又起来了。 再加上这章润几个还是和那粮队一道回来的。 可不是正好撞到这风口浪尖了么。 “是啊是啊。”王娇娇点点头,重新躺好,“我这不出门的都知道些情况呢。快给我说说,这远山难道真给那有钱的女人看上了?” “······”雪娘子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怎么忘了,这王娇娇没怀着孩子的时候可是最爱凑些热闹的。 况且家里的铺子里面也有不少人去晃荡,这王夫人为了给娇娇解闷,估计没少在吃饭的时候聊些家长里短,这王娇娇知道的消息自然不比外面整天晃的三姑六婆少。 “看样子是想当远山那家里人呢。”雪娘子笑了笑,赶紧岔开了话。 她可没说错,这当姨娘,当继母什么的,可不是当家里人么。 “不说这个了,我知道这些天那周家老大没找上门,是娇娇你同王夫人说了些什么。”雪娘子轻咳了一声,环顾四周,“王简还在前边吧?” “嗯?”王娇娇正想漫不经心的接下雪娘子的道谢呢,谁成想后边直接岔到了那男人身上? 王娇娇皱皱眉,还是点了点头:“在前边给我娘算账呢,什么事?和他有关?” “额,嗯。和他是有些关系。”雪娘子尴尬的笑了笑,心里有些虚,“这王简和你,处得还好吧?” “处得好不好没什么区别。就当家里请了个伙计了,顺便给我孩子找了个爹。”王娇娇眯了眯眼,摸摸自己的肚子。 王娇娇这话可没说假。 虽说这感情是处出来的,但是你也得看看情况不是。王简和她相处不到几天就成了亲,这她见王简最多的时间是在床上。 王娇娇能够和王简生出多大感情? “那,我有个事情,想问问你的意见。”雪娘子一看王娇娇那表情就知道这人估计心里还真这么想的,心里那石头落了一半。 “我这里,有一门亲事。”雪娘子咬咬牙,硬着头皮还是说了出来。 王娇娇摸着肚子的手一顿,猛地抬头看向雪娘子。 第68章 裴珏 曾几何时,婚姻一事,在雪娘子心中曾经有着重要的地位。 或者说越接触上层的女性,对于婚姻这件事情越发敏感起来。 管你在外边如何如何,养再多女人,生再多子女。只要你那族谱上面跟在你后边的名字是自己,你所有的孩子要叫自己一声娘,就是死了你也只能和自己葬在一起。 其他的似乎也没那么多好纠结的。 婚姻一事,也许是这些女人觉得唯一稍稍觉得平等些的地方了。 而对于雪娘子来说,婚姻除了证明自己真的嫁给了自己喜欢了这么久的傅邈以外,似乎也在证明自己拥有了一个名分。 从此她出去了,就是定远侯夫人,而不是那名字都是别人的乔乔。 这是她一个人的,这就是她的底线。 不得不说,她当初写了那和离书,除了觉着那傅邈估计心思真的偏了,也颇有种自己的名分被侵犯的感觉。 当然了,人们说,快意恩仇。 但是有时候世上的人心其实没那么豁达啦。雪娘子曾经想过,如果当初那裴璇是当个姨娘或者妾给抬进来,自己会不会最初当初那个选择。 不过这个问题不能深想,有些事情想多了说不定就要情不自禁怀疑自己的人生了。 简而言之啊,至少在半年前,不三个月前,这婚姻一事在雪娘子的心中地位还是挺神圣的。 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今天的自己会把婚姻当成一种手段。甚至还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错。 不过眼前这王娇娇显然不知雪娘子问出这话时曾经的内心纠结。 她有些惊奇的瞪着眼看着雪娘子,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难不成你要给我肚子里边的崽定亲了?!” 除了这个,她还真不想猜是另外一个答案。 这是前些天给雪娘子说的话让她受刺激了?她这说的是什么话? “嗯······”雪娘子那手扶在墙头,恨不得抠出洞来,“县志那事情总得落下来。你是知道的,王夫人能打走一个魏世安,但是这事情不能继续耗着。魏世安是现在县志的主笔,你嫁了他也好,让他入赘也好。他自然会把这县志上边的东西给好好圆回去。虽说是亲事,不过是到县衙那边去改个婚契······” 这真的是她眼下能够想到的解决方法了。 可能不是唯一,也可能不是最好,但是这是她自己想出来的。雪娘子看着王娇娇,抿了抿唇:“魏世安我自然有办法压着,娇娇,你可以考虑一下。” 其实她这主意也说起来也是不差,充其量不过是把婚姻二字不太当回事罢了。可要知道这一开始这王娇娇他们也没那玩意多当回事。要是王娇娇和那王简真有些感情,雪娘子估计提都不会提这件事情。 要不是上次在王娇娇这里听着这么一说,她也不会想到这个主意。 果不其然,这王娇娇听她这么一说,脸上真划过些许思索的神色。仿佛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一般。 雪娘子看着她,也没继续说话,安静等着她的回答。 院子里边一下子安静下来。外边街上的声音反而显得更加吵闹了些。 不过这吵着吵着,怎么觉得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了? 雪娘子皱皱眉,扭过头看着那闹声出来的方向,却发现自己家里那帘子动了动,莫言和裴珏纠缠着直接给冲了进来? “你凭什么拦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啊,你······你在梯子上边干什么?!”裴珏觉得自己是真委屈,他这好不容易躲开了自家哥哥,想要私下找这个堂妹来说说话呢,结果到门前就给拦住了。 这拦住他的还是个路上的熟人,可不就是那粮队里边领头的么! 听说还是他这堂妹的下人? 要说心怀不轨的,他觉得这莫言反而嫌疑更大! 要说莫言也是满肚子火气,这裴家的怎么一个个赶着到这里凑热闹来了,关键是还赶也赶不走。他也是碍着身份,连揪衣服也不敢上去直接揪领子。 两个人本来就互看不顺眼,反倒是这会真正见着了站在梯子上边的雪娘子,才慢慢安静下来。 所以说,站得高看得远。这雪娘子正站在这梯子上边呢,看着下边这两个人还揪着对方没放的人,心里莫名有些感慨。 这居高临下的感觉,还真不错。大概那皇帝上朝的时候参见那文武百官的感觉,也和这差不多吧? 雪娘子这么一想,还真是豪气顿生。连带脸上的表情都严肃了些:“你们吵什么?莫言,还不赶紧把裴公子给领出去?” 她站得高,表情确实能唬人一会,但是俩人可没忽略她那脚下踩得梯子。 先不说裴珏,莫言就给先惊出一身冷汗,连这碍事的裴珏也顾不上了,松了裴珏的袖子就去扶梯子:“哎呦喂,我的主子啊,你爬个梯子没个人扶着怎么成?摔了怎么办?” 裴珏也反应过来,快步上前也去扶:“就是就是,摔了伤了,这里也没个会伺候的,小心给坏人一不小心占了便宜。” 他这话倒是关心的意思,不过听起来也是真不中听。至少雪娘子就不怎么乐意听了。 莫言也听到了这话,心里自然也不爽快,但是眼前先把这主子的梯子给扶好了再说。 他算是扶住了梯子,方松了口气,狠狠瞪了眼裴珏:“这位裴公子,我家主子都这么说了。您看······” “我,你······你先下来再说!”裴珏脸一红,支吾了半天,还是先让雪娘子从这梯子上边下来。 “我这有事呢。”雪娘子现在是真不耐烦了,“我和你那叔叔已经说清楚了,你来凑个什么热闹?要么乖乖去写你的县志,要么乖乖回蜀中。到我面前晃悠个什么?” “你不是我堂妹么?我是你堂哥。”裴珏瘪瘪嘴,“咱们是亲戚。” 雪娘子一听这话就笑了,在梯子上边不自觉动了动,找了个好位置仔细看了看这裴珏。 裴珏被她打量得脸更加红了,看上去似乎有些羞涩。 “我说,我都二十了。你既是我的哥哥,这年纪应该是比我大吧?怎么说话起来这么幼稚呢?”雪娘子嗤笑一声,不在意的摆摆手,“你那妹妹在那家里养着手呢。把你那点关心往她那里使吧。你叔叔都说了,没我这个丫头了。” 说完,雪娘子扭头看向正一脸兴味听着什么的娇娇:“我那话先说在这里了,你好好想想,我把我这边的事情解决了。明日找你还梯子的时候,你给我个答复吧。” “去吧去吧。你这事情看上去比我那事情火烧眉毛。”王娇娇听到这话也笑了起来,脸上一松,看着雪娘子那身子慢慢爬了下去。 雪娘子那身影一消失,王娇娇的脸就沉了下去。她沉默了会,默默扶着肚子站了起来,第一次在太阳正好的时候回了房。 回到雪娘子这边,她慢慢爬了下来,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裴珏,还是觉得自己站在梯子上边要好一些。 不过这梯子在她一下来之后,就被莫言手脚麻利的给放倒搬远了。她连再爬上去的机会估计都没了。 “好了,话说到这里,你该走了。”雪娘子的手让了让,礼貌的让出了路,“不送。” “六叔是六叔,我是我。”裴珏有些固执的不肯走,“虽然你说我幼稚,但是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我不会生气的。”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雪娘子皱皱眉,“你生不生气关我什么事情?你不觉得你突然这么来找我很莫名其妙么?” “我,我不觉得唐突啊。”裴珏有些艰难的扯了扯被莫言拽住的胳膊,想要继续和雪娘子说话,“就,就说说话啊。” “你不觉得你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么?”雪娘子叹了口气,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莫言心里也毛毛的,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种被调戏的感觉?他拉着裴珏胳膊的手更加用力了些:“裴公子还是早点回去吧。免得府上担心了不是。” 裴珏那点力气自然比不上莫言,不由有些发急:“六叔是六叔,我是我啊!你是我的妹妹啊!说说话不好么?” “······” “······” 雪娘子明明懂他那话里的意思,但是莫名心里觉得瘆得慌,也不知道为什么。 “······裴珏。”裴琼那帘子掀到一半就听见这话,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了过去。 “啊,十二哥。”裴珏还没反应过来,脸还冲着雪娘子呢,听见裴琼这声音也是勉强打了声招呼。 不过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了,差点没跳起来:“十二哥!?你,你,你谈好了!?” “不谈好怎么能正、好、遇见你呢。”裴琼板着脸,伸手就抓过了裴珏的后领,“你又丢人了。” “诶诶诶?!不会,都是······”裴珏下意识的想摇头,说是家里人呢,那帘子又被掀开了,木着脸的远山和一脸平静的章润慢吞吞的走进了院子。 他那剩下的话也识趣的给吞了回去。乖乖给裴琼继续拎着后衣领,不吭声了。 “见笑了。我与魏公子已经说好了。告辞。”裴琼深觉丢人,也不想多待,拖着裴珏扭身就往外冲。 “莫言你去包几件新鲜的糕点,要俩位裴公子带上。毕竟这是别人要的。”雪娘子淡定吩咐。 裴琼和裴珏的背影尴尬的僵了僵,脚步更快了些。 莫言忍着笑,赶紧到前边去准备糕点去了。 这下院子里边就剩下三个人了。 哦,还有个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的魏世安。雪娘子有些头痛的揉了揉脑袋。 “刚才你也看到的,这个裴十二说话口没遮拦,都是家里没教好。”章润突然开了口,一本正经的看着远山,“我不会让你变成这样的。” “对,还有你。”章润也看看雪娘子。 雪娘子脸一僵,这什么时候和她又扯上关系了?别以为自己没看见,这女人眼里看到自己一闪而过的慈爱是什么鬼!? 第69章 变天 章润自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学什么都好,做什么都棒。 做女儿的时候,一定是家里最听话,最宠爱的女儿。 做媳妇也要是别人眼里最贴心,最得心意的人选。 至于做别人母亲这事情,她虽然也没研究过,但是觉得要是久久相处一会,多看看,大抵也是不难的。 这几天她除了缠着远山来体验下即将为人母的生活,其他的时候她还在拿街边坐着观察着来往的母子母女是如何相处的。 章润这几日下来,颇有感悟,觉得她应该是能进门了。 做慈母可以,做严母也不差。 但是看狄苾是个不着调的,做那个威严且贴心的母亲似乎更恰当些。 当然了事有万一,她要是当不成别人母亲,连主母身份也得让出去,只能当个妾,她也是有些准备的。 前些日子她也向家里几个嫁到别人家当妾的妹妹去了信,准备好好交流下,如何与那当家的主母相处。 想来再过些日子,她与那主母亲香几日,她做小妾,也应该是最优秀的。 她对自己的学习能力感到骄傲。 虽然说,这儿子女儿大了些,但是换个角度想,自己指不定还可以看见曾孙娶媳妇呢。指不定就可以达成五世同堂的成就了。 即便那孙子不能叫自己奶奶,但是小孩子都好糊弄,要是对他们好,私下里那声奶奶还是可以叫出来的。 等到奶奶辈的聚在一起,她也是最年轻的! 章润微微一笑,看着雪娘子,眼里上过一道暗芒:“怎么不说话了?” “······”雪娘子狠狠瞪了一眼远山,觉得这人也是讨厌,制不住这章润就把她往这边带干什么!? 她难道就能制得住么? 远山有些心虚的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雪娘子的眼睛。 他知道这事自己做得亏心,但是也没办法啊。这章润来了也不缠着狄苾,硬是缠着他。 他娘根本就不管这事情,还乐得看热闹,不让雪娘子分担些他的愁闷,他怕自己真要憋死了。 要是这章润是个坏的,他那重话还能说出来,关键是这章润还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个楞的。 你要他怎么办? 他这把章润算是遛了今天上午的上半场,下半场就交给雪娘子了。 远山看见那放得远远的梯子,眼前一亮,得,这理由都找出来了! “哎呦,这不是我上次拿过来的梯子么!?瞧我这记性。”远山拍拍脑袋,一脸恍然大悟,“我这得赶紧还回去!” 远山嘴里说着一个健步就跑了过去,扛起梯子就往外跑。 真不要脸! 雪娘子瞪着远山,眼睁睁的看着他直接扛着梯子就闪了出去。 她现在应该说什么!? 雪娘子看着一脸坦然的章润有些不死心的开口:“远山都出去了,你,您不跟着出去?我这边还有些事······” “什么事?”章润语气柔和,伸手想拉住雪娘子,“我可以帮你的。每天开开心心的,做些喜欢的事情就好,就不要到处忙了。” “别,别。”雪娘子被她那动作惊出一身冷汗,往旁边让了让:“忙些好,忙些好。” “忙些确实也不错。”章润的态度一点也不坚定,听雪娘子一说,赶紧改了态度,“我陪你一道忙忙也是好的。总归是一家人。” 什么一家人啊! 雪娘子差点没跳起来,她倒是看出来了,这章润和那狄苾还是有点像的。都是喜欢自说自话的,她什么时候答应要和狄苾他们成为一家人了? “我知道你性子软和,有些梯己话,我和远山说不得,但是还是可以和你说说的。”章润一点也不在意雪娘子那态度,不紧不慢的往雪娘子边上走了几步,“你且放心吧,我会对你好的。我家还有几个哥哥弟弟,以后也算是你舅舅,生的那些弟弟们,随你怎么玩。” “所以,”章润一把抓住了雪娘子的手,温柔的拍了拍,“裴璇有的,你也会有的。要是不够,我让你舅舅们多生几个。一定给你凑足了。你就放心吧。” 说完,章润仿佛觉得自己这建议不错,还微微笑了笑。 雪娘子觉着今儿的阳光分外刺眼,她瞧着那章润的脸,简直要闪瞎了。 这话她没法接。 雪娘子抿抿嘴,想抽开自己的手,却发现这章润力气不小,硬是被她抓着不放,还被拉着往房里走去。 这章润走着,嘴里还不忘说呢:“还有那名声,我们这章家别的不多,钱是够的。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多砸点钱,让那些知名大儒给你写点文章也是使得的。虽然女孩子家太出名也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只要你喜欢,保准把这事给你办得圆圆满满。让人挑不出什么不是来。” “······您别说了。”雪娘子硬生生给她拽进了房,才算是把自己的手给挣开了。 章润微微一顿,随即很是坦然的点点头:“也是,这是我们私下的事情,还是别说了,隔墙有耳。免得给人听到了也不好。你的事我记在心里呢。” 雪娘子真是对这章润服气了:“您······章先生,我的事也不劳烦您操心,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也不想掺和你和那狄先生的事情。也没有莫名其妙多一堆舅舅弟弟的打算,帮您也说不了什么好话。这都是您和那狄先生的事情,和远山有些关系,我没意见,您别缠着我就好了。改日您要是想找远山,找不到人了,我还给您通风报信,您看这样成不?” 章润的笑一凝,算是缓了下来:“你这是不喜欢我?” 雪娘子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不喜欢,只是您看吧,我和您也不是一路人,说句不好听的,您已经有些打扰到我了。” “不是不喜欢就好,那就是喜欢。”章润认真的点点头,但是显然没听出雪娘子那话里的意思,“狄苾得娶我,我当那正房太太也好,当那妾侍也罢,你和远山都算是我份责任。你不要有负担,安心受着就好。话说回来,你和那裴家不对付是吧?” 雪娘子有些跟不上章润的想法,迷迷糊糊的点点头。 “那就对了。你一个人人轻言微的,也做不出什么大事来,要是打杀个人还得进牢里走一遭。我也是能帮你的。裴家最近族学里边的老师是狄家过去的,我都认识,改日去了信,让他们想些磨人的法子,自然能给你出出气。”章润也没隐瞒,“你也别觉得欠我人情了。” 她笑了笑:“这是我应该做的。以后都是一家人。” 得,又绕回去了。 雪娘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章润:“您别缠着我了成不?” 她是真觉得这章润的脑子里边的想法稀奇古怪的。这才相处没多久,她就有些受不了了。她莫名有些同情那个带着章润遛了一上午的远山了。 “不是缠。”章润表情平静,“你总归是要和我一起的,这是为了以后相处融洽些。我这是卖了你个好,你以后总得对我好些。” 说不定还能听见有孩子叫奶奶的一天,她在心里默默补充。 “您就这么确定,我会和您一道去那狄家?我要是一辈子待在这远山镇,您还能在这里一辈子?“雪娘子算是有些明白了,敢情这章润跟做生意似的,这是在前期投入啊。 果然是首富家出来的,肚子里就是有笔生意经。 “你是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的。”章润眼睛也不眨,直接反驳道,“真是个傻孩子,这镇子要乱了,你不知道?” “傻孩子”雪娘子有些无语,虽然她知道这镇子来了县丞之后是有些不消停,但是也不到乱的程度吧? “你可别说我夸大了。”章润一脸了然,“那县令估计要遭灾了,裴朗又是个刚来的。你说这镇子会不会乱?” 雪娘子脸一顿,猛地抬头看向章润:“这话这么说。” “你这户籍是买的吧?还是个合情合理的。”章润找了个位置坐下了,“大曌律令上边的,不准买卖户籍大概是写给鬼看的吧。” 雪娘子一惊,抬头看向章润:“你······” “我是不会捅出去。买卖户籍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超了那限度就是大事了。”章润表情平静,“上边赈灾是看户口的多少来划钱的。远山镇实际的人是多少,那镇上户头的人是多少?你猜猜里边的余下来的钱会进谁的口袋里边?这县志写得遭,一写就什么都查出来了。” “这事你怎么知道的?”雪娘子面色发沉,看着章润,“你就这么告诉我?” “我要卖你个好啊。也要你知道,你不走也得走。难不成,你要回上都去?”章润眨眨眼,“至于我怎么知道?我这几天使了不少银子,知道些东西还是可以的。” 章润很是认真的看着雪娘子:“我还告诉你个事情。” “什么?”雪娘子眉头皱起,心里满是不安与惶惑。 “改日给你把那律法整理了,你得好好看看。”章润笑了起来,“你且猜猜,这里边和那裴家有没有关系?” 雪娘子身子一颤,有些站不住了。 “我今天告诉你了,你要记得我的好,知道么?”章润静了静,看着雪娘子显然神思不属,也没继续说下去了,只是重复这自己的目的。 “我们啊,要好好相处。”章润握住了雪娘子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第70章 少男心 魏世安有了个小秘密,他喜欢上刚过来的,远山的未来后娘了。 别人就算是不笑,他也觉得动人。尤其是偶尔在街上碰见时,轻描淡写的被扫过的那一眼,魏世安觉得有如清风拂面,心都要醉了。 可这事情他还只能老老实实放在心里,最好不能给别人知道。倒也不是差距大不大的问题,他是觉着自己的终身已经被雪娘子给决定了,如果真让别人知道他喜欢章润,那他未来的妻子该不好想了。 这几天魏世安想想,都有些未得到就已失去的淡淡惆怅。 这导致最近他写县志的风物时候,遣词造句,总透出一股子缠绵与凄婉出来。 “魏世安?魏世安?”裴珏伸手在魏世安眼前晃了晃,脸上满是不解。 这男人怎么写着写着开始发呆起来了?那脸上似悲似喜,仿若羽化登仙的表情究竟是怎么回事?裴珏皱皱眉,看看那边正在不紧不慢翻卷宗的裴琼,伸出手把魏世安正在写的东西拿起来扫了几眼。 “······”这男人在写县志还是在写话本? “诶诶诶?!”魏世安算是从自己的那点惆怅中回了神,就见到自己刚写不久的东西正被人捏在手上呢,赶紧站了起来去夺,“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怎么不说说你在干什么?”裴珏皱了皱眉,扬扬手中的东西,“身为主笔,你是不是太散漫了些?” 魏世安耳根一红,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这你就不懂了,想我大曌县志千千万,想要做那万中无一的,总得有些不同出来。你看这远山镇也是与众不同的很,自然县志也不能落了俗套。” “找你这样的人做主笔,是挺不落俗套的。”裴琼声音淡淡,慢慢的走了过来,“好了,别打搅他写东西了,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写出什么花来。” 魏世安尤其不喜欢这个裴琼,看上去礼貌的很,但是那态度就是膈应得慌。 要是之前他还没搭上雪娘子那家,没多少底气,估计那心态就不一样,也不会觉得这裴琼的态度是不是有些问题。 但是!现在好歹他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魏世安冷笑一声:“听您这么说,我倒是要越发写得好些了。也算不辜负你们的期望。” “就是这个道理。”裴琼也不管他那话里的讽刺意思,很是正经的点点头,“抛开别的不说,这也算是你的责任不是么?想来,你也是不想继续往那牢里走一遭的。” 魏世安浑身一僵,他怎么忘记这一茬了。这边还捏着他把柄呢。他动动嘴,之前那点旖旎心思全没了,有些焦虑的看向裴琼。 “哟,这青天白日的,是在这里欺负人?”丽娘似笑非笑的声音从他们身后的传了过来。 屋里的人一愣,纷纷扭头看向门前,发现不知何时,这么门前还真是站齐了人,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几位······怎么过来了?”裴琼也不慌,行了个礼,很是坦然的看向门外,“狄伯父过来,怎么不事先说一声呢。我也好去迎接不是么。” “我们一家四口出来逛逛而已。”狄苾笑眯眯的答了句,“不过是心血来潮罢了。” 真真是好不要脸! 他这话一出,整个屋子一静,裴琼脸上的客套有些端不住了。至于跟着一起过来的远山则是轻啧一声,直接转身走了。 和这男人在一起,丢脸的次数比他和未来小后娘在一起的次数还多呢。早知道就不为了甩开章润,巴着他们了。 雪娘子这边心情也是不舒坦极了。 狄苾这话一出,雪娘子默默快步跨进门,摆明了不想和他算在一起。 她也是奇了怪了,怎么自己出个门都要给缠上。前几日被章润那话弄得心神不宁,好几天没睡好。 本想私下里找那魏世安好好问问的,路走到一半就给狄苾撞见了。硬是巴巴要跟着,要她叫爹爹。他也是不嫌臊得慌么? “雪娘子过来了。”魏世安赶紧站了起来,尴尬笑笑,“可是有什么事情?” 就算是有事情也不能现在说啊。雪娘子叹了口气,招了招手:“你且过来,我和你出去说。” “那可不成,怎么能够和男人私下相处呢。”狄苾拍下雪娘子的手,“若是有事不知,你问我便是了。” “男人懂得,爹爹都懂。”狄苾轻轻眨了眨眼,“他那年纪不懂的,爹爹也懂。” “······”雪娘子觉得好像被调戏了。 她咬咬唇,一把拉过魏世安的袖子:“我们出去。” 裴珏不依了,一把按住了雪娘子的手:“那怎么成!?” 这男未婚女未嫁的,该注意的还是应该注意点。 雪娘子现在是真没心情管这个,她随手推了裴珏一把,拉着魏世安就往外边走。 裴珏被她推得一个趔趄,有些委屈,想要继续赶上去,却被身边的裴琼按住了肩。 “别人家的长辈都没管,你来里边掺和什么?”裴琼看看事不关己,在那边东看看西看看有一搭没一搭摇着扇子的丽娘,再看看那边笑眯眯背着手不知道在干什么的狄苾,觉得自家这个弟弟是不是有点傻。 那,那是妹妹啊!裴珏有些想要跳脚,但是还真一时半会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来了。 雪娘子那亲爹,自家六叔都说了不会认这个女儿了,自己明面上说什么还真站不住脚。 “去和你那六叔说一声,让他过来。”丽娘算是停了扇子,淡淡看了裴琼一眼,“我有些事情找他。” “六叔有公务,想来应该是不方便。”裴琼愣了愣,还是继续说道。 “放心,和那公务有关。”丽娘微微一笑,“我要报案。” 回到雪娘子这边。她拉着魏世安到了隔壁,也没说话,直接坐下了,深深的看着魏世安。 魏世安老老实实的站在她前边,被她看得有些慌,脸突然有些红:“您,您这么看我干什么······” 不知怎的,魏世安总是联想起上次雪娘子说的做媒一事。莫不是这雪娘子准备嫁给自己吧······ 魏世安越想,那脸上的神情越发尴尬了。 “改日你去王家求亲。”雪娘子想了想,还是先把王家那事情给解决了。 求亲啊,果然是······魏世安正想老实点头呢,突然浑身一僵,王,王家?! “是哪个王家?”他吞了吞口水,看着雪娘子,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平时挺聪明的,怎么这个时候反而傻了?还有哪个王家?”雪娘子皱皱眉,“我隔壁那家。” 那家可没个闺女能够娶啊!魏世安还是没明白过来:“莫不是要我娶那王家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哎呦!” 魏世安那话还没说完呢,直接给雪娘子随手拿桌上的杯子给砸了。 “你是哪来的脸张口说出这样的话来的?”雪娘子看着魏世安,简直要无语了。 “那······那是谁?”魏世安也委屈啊,也不敢去捂自己的脑袋,“您这白白一说,我怎么知道要娶谁?除了那肚子里的,难不成还给王家再变个闺女出来?” “你要娶的人是王娇娇。”雪娘子叹了口气,也知道自己似乎还真是急了点,“过些日子你就娶了她,县志里边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应该知道。” “王娇娇?!”魏世安真的有些吓到了,“不成,那不成。我不能娶!” 他这还是第一次表现出强烈的拒绝来,仿佛一点余地都没有的样子。 “这事由不得你不答应。”雪娘子看着自己的手,一点也不在意魏世安的反应,“不过是让你娶了罢了,挂个名头在那里。你难道还真以为我愿意把娇娇嫁给你。” “那也不成。我什么都可以答应您,唯独娶那王娇娇这事,我还真不能答应您。”魏世安那态度也是坚决,“她那丈夫还没死呢,大着肚子嫁给我,那算是什么事?我没那个脸去娶。” 魏世安深吸一口气:“那县志上边的事情我也知道,我自然可以想办法把这事圆过去。但是这种有违道义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道义不道义,还不是你们男人说了算?”雪娘子皱皱眉,“你们男人院里院外养一堆,见着合心意的就直接领回去,怎么没拿到县志上边去说道说道?说的是什么道义,不过是没有面子罢了。” “就是没有面子!”魏世安有些愁闷的皱起眉头,“我是不会娶的。” 雪娘子定定的看着魏世安,想了想,突然话锋一转:“你可看过这远山镇户籍的记录?” “嗯?”魏世安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点点头,“早就看了。里边有些不全,但是可以补回来的。” 不过,这和前边要他娶王娇娇,有什么关系? “那里边,你可发现了什么不同来了?”雪娘子抿了抿唇,还是把那话问了出来。 魏世安被这话问得一怔,想了想,眉头也慢慢皱了起来。 这不提也就罢了,这一说的话······还真是有些不同。 “如果真的要说的话。”魏世安顿了顿,把那点不同说了出来,“户籍上边的人,太多了。” 第71章 现实 当初远山镇因为太偏,不便于管辖给单独划了出来。可是本身的人口也绝对达不到一个县的规模。 按远山镇这样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这么些年,人没少就谢天谢地了。哪能想到还能莫名其妙多那么多人呢。 镇子发达,人口兴旺倒也不是件坏事。但是这事情发生在湖州年年政绩绝对不冒尖的远山镇就是个问题了。 “太多了。”魏世安想了想,“大曌虽然在户籍的问题上边管得不严,但是这远山镇的户籍上的人口,甚至比得上那湖州府数一数二的大县了。” 大曌实行的户籍管理,三年一造册,里边当然有缺失疏漏的地方,但是往往是把人数尽量往少了报,这样实际多出来的那么多户数的税钱,就全部进了当官的自己口袋里边了。 人人都说中饱私囊,大抵就是这个道理。 但万万没有远山镇这种人往多了报的。这种反着来,反而乍一看上去还真发现不了什么。 湖州府也不指望远山镇这丁点小地的税收养活,久而久之,倒是忽略了这一点。 即便是说人口报多了,有个什么天灾的,下来的振款也多。可是能够多到哪里去?且那天灾也不可能是年年有。 这远山镇的户籍倒是越发可疑起来了。那些多出来的户籍,究竟里边的人是谁? “我倒是差点没注意到······”魏世安的眼神闪了闪,看着雪娘子那不太平静的脸色,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雪娘子有些恍惚的看着魏世安,随即回了神,竭力镇定的点点头。 她也不是个傻子,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是明白是一回事,那心情如何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有些止不住的想起前些日子那高夫人同她说的话,是不是,也有那个意思? 章润不过打听几下,就能够明白。 甚至于,甚至于裴璇,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让魏世安来写这个县志······ 那镇子上的人呢?丽娘和远山他们是不是也明白这一点? 反观自己,真的像个傻子一样,需要别人提点才开个窍,即便别人说清楚了,都不敢继续想下去,深怕知道了什么不敢知道的东西。 她们,都太聪明了。 雪娘子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与挣扎。 她所想象的美好的事情原来都不像她想的那样。这真的比死还难受。 她原以为自己能够正常面对裴璇,能够和裴朗平心静气说出那些话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可是没想到,也许别人真的没把她放在心上。 人家谋划的东西,也许远比想象的要多。 “我,我先走了。”雪娘子闭了闭眼,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向外走去。 “诶?”魏世安正陷入深思呢,一看雪娘子那样子,有些楞,“您,您没事吧?” 问了这个就走了?那什么提亲的事情呢?不管了? 雪娘子回头看了他一眼。魏世安一怔,那眼里的东西太复杂了,他一时间还真的不能再说出什么话来。 “······县志继续写吧。”雪娘子沉默了很久,还是开了口,“照实写出来吧。” 说完,她不等魏世安反应,直接走了出去。 继续写?魏世安觉得有些懵,赶紧跟了上去,却不料直接给人堵在了门口。 “雪娘子找你问了什么?”远山挡住他的路,眯了眯眼。 回到雪娘子这边。 她这跑出来,倒是真有个要找的人。 魏世安现在搬过来好好写县志的地方紧邻的就是县丞家。 她现在,想要找裴璇。 前些日子她还以为自己算是小胜一筹呢,现在看来,不过是个屁话。 管家一见雪娘子,倒是一愣,他好歹跟在裴朗身边这么些年,最近出了什么事情,他自然也心知肚明,现在突然碰见这不知道该叫什么好的小姐来,他也有些懵。 “烦请您······通传一声,说是那糕点铺子的雪娘子,想见,想见裴璇小姐。”雪娘子站在门前,看着那管家,慢慢躬身行了一礼。 “哎?使不得使不得。”管家赶紧去扶她,“我这就让人去通传。您且等等。” 他要是真受了这雪娘子这礼,可不是要折寿么!抛开她是那裴家嫡亲小姐不说,那边还站着狄家的人呢。 这边裴家就算是撇清了关系,那边狄家也是巴巴的要呢。 管家忙扶住了雪娘子,说了几句,便大步向后边去了。他倒是要好好想想,若是那十七小姐不愿意见这雪娘子,他该说出什么话来比较好了。 且说裴璇现在在干什么呢? 上次雪娘子那连踩带碾的,她这手还真是伤了。本就是身娇肉贵的小姐,便是敷了药,第二天起来手还是肿得老高。 裴璇还真是见不得不好看的东西在眼前碍眼。哪怕是自己的手,都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给遮了。落得个眼不见为净才好呢。 她倒是没什么想继续报复回去的心思,或者说,要报复也不是在这个时候。 一是那裴朗回来就警告她了,不许再多些花花心思到那雪娘子身上。 二来么······裴璇勾起一抹笑,看向□□信的阿罗:“那许大人说了,何时过来?” 阿罗拿着信的手颤了颤,吸了口气,忙恭敬开口:“许大人说了,他做不来那先斩后奏的事情,唯有先奏报朝廷,再来看看这······” 她话还没说完呢,便瞟见了管家在门前的身影,赶紧止住了话头,把那信收进袖子里,站到裴璇身后去了。 管家虽注意到阿罗那点小动作,但是也没放在心上,眼下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说呢。 “小姐,那,那糕点铺的雪娘子,想要见您一面。”管家深吸一口气,垂着头,将事情说了。 “姐姐?”裴璇扬扬眉,随即换上一脸惊喜的表情,站了起来,“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直接带进来?快快带我去前边迎她!” 裴璇倒是开心得很,那步子到最后都恨不得跑起来了。 管家心里莫名有一丝寒意蹿过,他不待多想,赶紧继续跟了过去。要是再闹个什么事情出来,他也好去拦不是么。 雪娘子站在那门外,看着那过往的行人,那些人见着雪娘子了,还开开心心的同雪娘子打招呼问候呢。 雪娘子勉勉强强挤出一点笑,让自己看上去高兴一点。 可是那些人哪里会细瞧雪娘子那笑是勉强挤出来的,还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开心呢。他们打完招呼就离开了。只剩下雪娘子继续带着那点尴尬的笑站在门口。 “姐姐!”雪娘子脸上的笑还没下去呢,就被一个人从身后抱住了,“你是来找我的么?” 雪娘子身子一僵,这要反应什么。那裴璇突然凑到她耳边,低低笑了声,轻轻的开了口:“我可,真是开心啊。你也知道那事情了?” 还不待雪娘子反应,裴璇就已经松开了抱着她的手。雪娘子忙回头,发现裴璇脸上正带着一脸欢欣喜悦的笑意好好的站着呢。 若不是知道前边闹出那么多不愉快,单看这俩人,单看这裴璇脸上的笑,还以为是多好的关系呢。 “好了姐姐,快随我进来吧。”裴璇笑着开口,仿佛一点都没有发现雪娘子的沉默一样。伸出手来想要牵雪娘子。 “哎呀,不好意思,差点忘记了,手伤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裴璇伸出来的手,正是那只包得严严实实的手,她带着笑又收回了手,转而亲热的揽住雪娘子,“我们进去吧。” 雪娘子看着搂着自己肩膀的那只手,心抽了抽,默默点点头。跟着进去了。 这俩人越是这样,管家反而越是心惊胆战,感觉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边蹦出来了。 裴璇可不管旁边的管家那表情,继续细声细气的向雪娘子介绍:“那边是爹爹住的地方,这草木啊,都是爹爹带回来的,你要是喜欢,我让阿罗送上几盆过去。” “不用炫耀这个,我有事问你。”雪娘子也没那个心思听这个无关的东西,停下脚步看着裴璇,“既然进来了,你且松开手。” “姐姐有问题直接问就是了。能够再见到姐姐,我也很开心呢。不然谁知道下次见面时什么时候呢。”裴璇也慢慢松开手,漫不经心拍拍袖子,“不过这问啊,也得有问人的态度不是么。姐姐这个样子,妹妹看着有些担心呢。” “所谓关心则乱,有些事情记不住的话,姐姐应该不会怪我的吧?”裴璇掩唇一笑,眼光流转,那话里的意思听起来还真心是让人不舒服。 “······那算了。”雪娘子看了裴璇那笑半天,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我不问你了。” 裴璇脸上的笑一僵,显然没想到雪娘子到这时候还能来这个一出。 “答疑解惑岂能半途而废。姐姐这欲擒故纵玩得不错。这些话我还真憋不住了。”裴璇伸手拦住了雪娘子,“姐姐不就是想知道这远山镇的事情么。我们好歹身上流着都是爹爹的血,别人会骗你的地方,我绝对不会骗你。你且放心。” 是了,这就是她来找裴璇的原因。说到底,有些事情敌人什么的,才不会骗自己。 第72章 升堂 裴璇的书房有裴璇身上的气息。说实话,还挺好闻。 雪娘子抽了抽鼻子,抿抿唇:“你要写那县志,是不是也知道那户籍上边的事情了?” “一开始不是,后边就是了。”裴璇微微一笑,替雪娘子斟了杯茶,“我知道姐姐在这镇子上边,一开始,无非是想把姐姐引出来罢了。” 原来裴璇早就知道自己在这个镇子上边,而不是自己所想的,把她主动引过去的······雪娘子瞳孔微缩,心里莫名有种挫败感。 “姐姐想问我什么时候知道你在的?”裴璇笑了声,仿佛知道雪娘子心里所想一般,眼角都带着那点得意的劲道。 “我在湖州城镖局里边看见了侯爷身边的莫言。况且侯爷来湖州城也不是秘密,我既然跟着爹爹来了这里,怎么可能不打听下呢。”裴璇眼里满是笑意,有些控制不住的凑近了些,“我可真开心,能够在这里见到姐姐,看来这亲人之间总有斩不断的羁绊呢。” “写个县志算得上什么呢,报到上边去,也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事情罢了。”裴璇看着脸色渐渐沉了下去的雪娘子,心里很是很是畅快,“有什么比踩着别人上位更快的途径么?我是看不出来。姐姐,你应该能够明白我的吧?” “我真羡慕姐姐,身边有那么多人来帮你,我呢,经营的好好的局面给你破了,我还不能说什么。”裴璇伸手摸摸雪娘子的脸,语气轻柔,“在我没有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边的时候,我还真没把你放在心上。” “我去找你,无非是想看看,我的姐姐你出来走了这大半年,究竟有没有些长进。”裴璇语气轻快,挥了挥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手,“我可真开心,您果然是有长进了。我们果然是一家人。” “······”雪娘子听到这一席话,心情反而是平静了很多,“那么,你究竟想要到哪一步?看你这豪气凌云的样子,真看不出来,你会看上傅邈。” “姐姐这样就自谦了,能够被姐姐看上的。哪能是什么寻常的人物?”裴璇笑了笑,“放眼这大曌,能够配得上我的,还真就只有那傅邈了。” “我劝姐姐也别太早就舍了侯爷。”裴璇眼里闪着光,那声音越发温柔到不可思议,“我很想看看再过些年,我们斗起来的样子呢。” 雪娘子心里简直是一阵阵惊涛骇浪,她第一次有种害怕的情绪出现了。 裴璇这个人脑子是不是已经有点问题了?这话恶毒不恶毒姑且不论,就说那里边的意思,她究竟把傅邈当做什么了? 一个战利品?一种炫耀? “啊,扯远了。姐姐过来是为了县志的事情,是为了答疑解惑的,瞧我,这看见姐姐一激动,都说了些什么啊,打嘴打嘴。”裴璇拍拍自己的嘴,又是一笑。 雪娘子看着她自说自话的半天,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了。 “你直接告诉我,那县志里边的人,究竟是从哪里多出来的?”她深吸一口气。 “这个啊,我还真不知道。”裴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很是坚定的摇摇头,“那是大人们的事情,做女儿的,知道如何关心爹爹就是了,何必知道那么多呢。我只知道,这个东西能够为我所用罢了。具体是什么,我会管么?姐姐这话可真是好笑。” “你!”雪娘子猛地站了起来,看着裴璇,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别气别气。我的好姐姐。”裴璇笑着笑着脸突然板了起来,“你该回去了。” “阿罗,送客!”裴璇扬声道,直接让外边候着的阿罗进来把雪娘子赶紧领走。 “雪娘子请。”阿罗神情恭敬,但是语气里边带着丝幸灾乐祸。 雪娘子脸上清白交加,深深看了裴璇一眼,转身就走。 阿罗一愣,赶紧跟了上去,却不料被裴璇突然喊住了:“阿罗,等等。” “什么······啊!”阿罗回头,抬脸看向裴璇,被冷不丁的被一巴掌扇了过来。 “没长进的东西。”裴璇低低啐了一句,冷哼一声,“那是我的姐姐,可不是什么能够低瞧的人。你再不懂事,不若赶紧找个人嫁了吧。” 阿罗身子颤了颤,也不敢捂住自己的脸,赶紧跪了下来。 “蠢货。”裴璇冷嗤一声,直接走了出去,看样子似乎是准备去送那雪娘子了。 她就算是把那雪娘子如何踩在地里,那也是她们姐妹的事情。如何能够让个当下人的如此瞧不起?这不是折自己的面子么? 这面雪娘子又羞又恼,恨不能直接钻到地里去。却不料走到一半,正巧撞见那穿着官服,大步向外走的裴朗。 裴朗看见这雪娘子,先是一愣,随即眉头深深皱起,猛地拉住了雪娘子的手腕:“你等等。” 雪娘子回头看了看裴朗拉着自己的手,再看看一身正装的裴朗,苦涩一笑:“怎么?您这是要抓我去那府衙走一遭?” “你怎么知道?”裴朗眉头一点都没有展开,“你那个姨娘究竟想要干什么?” 嗯?雪娘子瞳孔一缩,脸上泛出巨大的惊异来。 丽娘又背着她干了什么事!? 裴朗看她那样子,也算是明白,估计这雪娘子也被瞒在鼓里了。他叹了口气,松开了手:“你且,跟我一道去府衙吧。你们於家的女人,果真是,果真是好胆色!” 雪娘子听得心一慌,整个人有些站不稳。 “爹爹这是怎么了?”裴璇算是赶了过来,见到裴朗这样,也是有些不解。 这这么正式的,还真是准备去升堂了? “这事与你无关,去你书房看书去。”裴朗看也没看裴璇,又抓住了雪娘子的手,“快随我过去。你,是人证。” 人,人证?!雪娘子有些瞠目结舌,整个人被动地被拉走了。 裴璇看着俩人离开的背影,眯了眯眼,突然有种自己的计划好像晚了一步的感觉。 今儿的远山镇可是真心热闹。 原因无他,那远山县衙大概有那么个十好几年没响的登闻鼓第一次给敲响了。 还别说,虽然许久没用,那声音可是真不小。那街上的人都跑过去看热闹了。一看到那敲鼓的人,大家都是一惊。 哎呦呵,还真是个熟人。这不是那酒庄的老板娘么?! 丽娘见着人围过来了,一点也不怯场,看样子还真是下了大力气去敲那鼓。 “丽娘!你这是怎么了?!受委屈了!?”下边有几个酒庄的常客倒是大着胆子开了口,问是问了,但是也不敢走近。 主要是那丽娘敲鼓那气势实在是太惊人了,还这没人敢拦。 况且她边上站着的那个疑似姘头的都没拦,他们拦个什么劲啊。 修存这会算是从里边跌跌撞撞推开门出来,见着丽娘那样子,也是有点怯,吞了吞口水:“丽,丽娘······” 丽娘一见修存,也不动作了。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高大人呢?可是能升堂了?” 这县衙也不是没衙役,可是现在看那架势硬是没敢上去,还是修存壮着胆子来说的。 “您,您进来吧。”修存低低说了声,转身就想往里边走。 “只我一个人进去怎么成?”丽娘随手将鼓槌扔狄苾怀里了,大步向前,手按在了那门上,“既是来告官。便是要来个正大光明!” 话毕,丽娘双手用力,猛地推开了那县衙的大门。 大家哗然,定睛一看,发现那高县令不知何时早就坐在了那堂上,那架势似乎真的在等升堂了。 “还真是不错。”丽娘拍了拍手,直接跨了进去,外边瞧热闹的也是心痒,赶紧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堂上先前还挺暗,但是丽娘把那门一推开,竟然看着看着亮堂起来。大家看着那高县令的表情,莫名有种这高县令果然是当官的感慨。 除了丽娘,大家竟然都自发的停在了门前,没有在往前走一步。 丽娘可没管别人是什么反应,她脸上带着点笑,一进堂,直接就跪了下去。 看着丽娘那一跪,外边又是一片哗然。 高县令轻咳一声,惊堂木一拍:“堂下何人?!” “民妇於姀。”丽娘垂着手,倒是坦然得很。 “击登闻鼓所为何事,状告何人?”高县令微微探身,探究的看着丽娘。 丽娘眼神闪了闪,朗声道:“小民过来,一是为私,是为二十五年前我哥哥惨死远山镇一事。二是为公,是为远山镇买卖户籍,有违大曌律法一事!” “······” “······” 大家都是一静,这下子是真的没人敢开口了。 这丽娘平时看着显山不露水的,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大家心里都莫名有些紧张。 “这是两件事。”高县令咳了一声,倒是没什么表情。 “大人不知,民妇所告,为的是同一人。便是这远山镇县令,高恒,高大人您!”丽娘猛地抬起手,直接指向了高县令。 丽娘这话有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现场的人群一下子炸开了。 第73章 王简 丽娘这事情看上去气势挺足,还挺能唬人,但是仔细一想,似乎又有些没道理。 一说那哥哥被杀一事,时间久远二十五年的时间,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你要是找个仵作验尸都难。听你这口说无凭,怎么能够成事呢。 再来你告的人还是现在坐在堂上的那一位,若你说是去那湖州城如何如何,还有些道理。但是你这番一来,仿佛是真的闹事一般。 这高县令,一是审案,二是那被告,难不成要他自己跪自己? 有些聪明点的倒是明白过来,不由得好笑,倒是有些期待丽娘接下来又会说出什么话来。 而还有些被丽娘气势唬住的,看高县令的眼神都奇怪起来了。 高大人看着跪着的丽娘,神情平静地很,看着丽娘那手半晌,慢慢的点点头:“你这一出倒是让我有些没想到。” “大人不知。”丽娘微微一笑,“民妇本以为难以有沉冤昭雪的一天,我有冤无处诉,但是没想到得了贵人相助。拿到了些东西。” “於姀。你状告于我,是为了告我。这里边的关系似乎有些理不清吧?”高县令神情不变,手抚了抚那惊堂木,又笑着收了回来,“你若是真想告,何不去那湖州府城找那知府呢?” “远山镇既然有那按察使的派下来的人在,又何必舍近求远。”丽娘笑笑,倒是坦然得很,“我今日敲了那登闻鼓,在大家面前言明此事,在座各位都是个见证,也不怕您畏罪潜逃。” “哦?”高县令挑挑眉,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那按察使派了人过来,我怎么不知道?” “若是您知道了,又如何查明真相呢。”丽娘笑了一声,看向外边的人,“若是外边诸位想要继续看这场戏,不妨去那裁缝铺请那王家的新女婿过来走上一遭!” 王简?! 外边的人皆是一惊,原本坐着好端端的高县令的手也无端颤了颤。 大家看看丽娘,又看看那高县令,吵是吵了会,但是没人敢动。无论是聪明的,还是不聪明的,现在都有些傻。 那王简,还是个有背景的?! 说真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丽娘如此信誓旦旦,估计这事情还真是和高县令扯上些关系了。 可是高县令在这里这么些年,于情来说,对远山镇的人是真好,要是这真把那王简找过来了,大家又该怎么办? 外边的人恨不得自己一开始就没进来过,不然也不会落得如此尴尬的场景。 “看来是不成了。”丽娘叹了口气,扭头重新看向高大人,“既然如此,便让大人的衙役同我的人一道过去吧,互相监督,如何?” 高县令沉吟片刻,还是点点头,对着修存吩咐了句,让他领着几个像是浑身不自在的衙役同早就做好准备的狄瑾去了。 丽娘见人一走,整个人倒是放松了些,跪着是跪着,但是看着倒是很是闲适的样子。 竟然也有心情和那高县令说些闲话了:“说起来高大人曾经还算是我於家的家臣,现在被曾经的主子跪了,也不知道高大人心情如何了。” “在来远山镇之前,我从未见过你,何来主仆之说。可不要把脏水往我身上泼了。”高县令也没慌,笑眯眯的接了口。 丽娘看着高县令的脸,沉默了下,脸上继续挂起了笑容:“高大人可莫要忘了你哥哥高怡。当年高怡既是我家哥哥的书童,你们高家卖身于我於家。到你嘴里,便是成了脏水了?” “我父母已亡,口说无凭,这话做不得真。”高县令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丽娘也不急,也安静下来,继续等着狄瑾带人过来。 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家下意识的扭头看向外边,却发现来的人并不是那王简。而是一身官服的裴朗,以及抱着画轴,脸上满是忐忑的雪娘子。 雪娘子自从被裴朗拉着以后,心就一直在嗓子眼里边,声音都不敢出一下,生怕一出声,那心就直接蹦出去了。 那种紧张感在裴朗找她要从上都来的画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她听到这话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毕竟是皇后娘娘的画像,万万不可外传。 裴朗显然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只是皱皱眉:“你那姨妈说了。只要那画轴里边塞的东西罢了。不会把那画打开的。” 画轴里边什么时候塞东西了!?雪娘子有些目瞪口呆。她这日日看画的都不知道,只见过一次的丽娘是从哪里知道的? 而且还知道那里边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雪娘子闭了闭眼,在知道丽娘现在已经杀到那县衙去了,也不再说什么,赶紧回去去取画了。 说起来这段路的时间算是父女俩相处的最长的一段时间了。可是雪娘子根本没心情注意这个。裴朗也没有那个心情。 父女俩心思各异,但是实际上想的还是同一个人。 拿画的那段路上,雪娘子甚至发现这远山镇的人突然变少了好多,路上都没人了。 连经常跑来跑去的孩子都没见到了。 裴朗面色冷峻,显然也是处在某种暴躁之中,整个人都似乎不太好。 雪娘子到了那县衙,才发现这镇上不多的人全来这里了。 一个个的全是熟面孔。她被他们那种打量的,怀疑的目光弄得有些僵住了。 裴朗看到了雪娘子的僵硬,叹了口气,轻轻往她那肩上推了一把:“进去吧。” 裴朗话一开口,那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道。雪娘子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跪在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丽娘。 丽娘闻声也转过头来,看见雪娘子,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来:“快快过来。” 雪娘子迟疑了一下,还是抱着画轴走到了丽娘身边。 她看看跪着的丽娘,在看看堂前坐着一脸深沉的高大人,吞了吞口水,心突然平静了下来。 “这是?”高县令看着雪娘子,表情不虞,“若是与本案无关的,可不能随意进来。” “怎么会无关,这是我於家的家主。我不过是代她过来报案罢了。”丽娘的话掷地有声,引得大家纷纷往雪娘子脸上看了过去。 雪娘子默了默,虽然不知道丽娘这次究竟想要干什么,但是还是点点头,看向高县令。 她没说话,大家也不敢讨论,只是觉得这戏越发看不懂起来了。 “来了来了。”狄瑾的声音传了进来,没一会,就带着一脸平静的王简走了进来。 王简自从与娇娇成了亲之后,倒是没怎么出来过。要不是裁缝铺的熟客,还真没怎么能够认出他的。 王简一点都没有秘密被拆穿之后的紧张,他看看那跪着的丽娘,再看看那高县令,表情没什么变化,看上去沉稳得很。 “高大人,我人可是给您带过来了。这位可是许大人的人。想来,过来应该也是许大人的意思吧。”丽娘微微一笑,慢慢站了起来。 “你是许大人的人?”高县令轻咳一声,眼里带着探究。 “家父乃许泾许大人身边管事。”王简拱了拱手,声音平稳得很,“隐瞒了这么久,是我的不是。” 这显然不是一句轻描淡写的不是就能够解释得清的。 大家看着王简,神色迥异。原因无他,这隐姓埋名也就算了,这还娶了别人家的女儿又是什么事。 雪娘子也在看着王简,心里有些不平静,但是眼下这么多人在,她也只得按捺住心里那点小波动,继续静观其变。 “想来你也打听到了你要知道的东西了吧。”丽娘的表情倒是平静得很,甚至还有心情笑笑,“今日有这么多人见证着,就烦请您给那许大人去封信。尽早过来解决此事吧。” 王简皱皱眉,眼下的情形显然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事实上,现在根本不到他暴露的时候,许大人那边根本没有给过通知。哪能想到那狄瑾一去那铺子里边,直接点出了他的身份呢。 “我会尽快给大人去信。”王简沉默了下,点了点头。 他是不想打草惊蛇,但是显然别人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这丽娘就是为了打草惊蛇,提前把这事情给爆了出来。恐怕许大人那边根本都没反应过来。他这一去信,也不知道会打乱多少计划。 王简眯了眯眼,低着头暗暗思量。 “啪——” “好了。”高县令突然惊堂木一拍,让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到了他身上。 他表情看不出喜怒来:“便是有许大人的人在,他只要一日不来,现在在这地方,我依旧是最大的官。今日一案,仍旧存疑。报案的人,先行收监。於姀你,可有疑义?” “当然没有。”丽娘捂住一笑,突然伸手把呆愣愣的雪娘子轻轻松松的往前一推,“我这是代我家家主来报案的,若是要收监,收监我家家主便是了。” 诶诶诶!?雪娘子猛地瞪大眼睛,扭头看向丽娘:“我我我我······” 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这什么都没明白呢,这就是要进牢里去了!? 她来这府衙的意义是为了什么!? 代替丽娘取牢里走一遭?! 高县令皱皱眉,还真找不出什么好辩驳的理由来。这丽娘又不是找什么寻常人来代替她。她自己都说了,这雪娘子是家主。 说起来那身份比丽娘还要高些。 高县令叹了口气,拍了下惊堂木:“那,就让衙役,带着雪娘子去牢里坐坐,静待许大人过来吧。” 雪娘子有些求救的看看丽娘,却不料丽娘对着她笑眯眯的挥挥手,抽过她怀里的画:“这东西我给你好好保存。你就安心吧。一日三餐我会让你去送的。” 不,不是这个啊!雪娘子看着走过来的衙役,有些欲哭无泪。怎么到最后,成了这样!? 第74章 监牢 今日雪娘子学到一个词,叫做锒铛入狱。 她呆呆的听到那衙役把牢门锁上,锁链打在那木栏上边的声音,吞了吞口水。 她现在倒是没多害怕,只是微微有些发懵,她现在这下,倒是忘了今天在裴璇那儿受的大刺激了。 整个人都处在“我坐牢了?!我竟然坐牢了?!”的巨大震惊之中。 震惊之余······雪娘子摸了摸肚子,她好像······有些饿了。 她也不是没有听魏世安提过这个分外干净的监牢。说不定她现在的这个牢房,就是前边关过魏世安的。 这牢房就算是打扫得再干净,它还是个牢房。雪娘子是学不会魏世安那种离了之后还要怀念一二,甚至准备在县志里边辟一章出来介绍监牢的那种心情的。 既然是牢房,自然没什么坐的地方给你,只堆了些杂草,甚至连个窗户都没有。只有那牢门外点着盏油灯。还能勉强照出些东西来。 雪娘子吸了口气,实在不想去坐着,只能跟罚站似的站在原处,半天也没见她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雪娘子面前。 “主子!”莫言一把抓住了牢门。慌急的看着里边站着的雪娘子,“您没事吧!?” 莫言现在简直要急死了,他好好的主子怎么出了一趟门,他这不过在厨房待着做个点心的功夫,怎么就进了大牢了呢? “我,我没事。”雪娘子看着莫言笑笑,摇了摇头,“我有些饿了。” “主子,我替你在牢里待着,你出来好不好?”莫言眼里满是心疼,眼巴巴的看着雪娘子,“您怎么到牢里去了呢?” “不可以。”丽娘打着灯笼,拎着食盒,慢悠悠的过来了。后边远山还抱着两床被子,见到雪娘子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是真服气了。他不过是走开一会,问了魏世安一些事情,他娘就把这远山镇闹得有如地龙翻身一般,全部都不得安宁,最重要的是还把雪娘子给坑进牢里了。 他说怎么最近这些日子没见丽娘在折腾什么呢,还以为她是因为章润现了身,心情不畅在屋里窝着憋气呢。原来是搁这里等着呢。 “我让人过来把门打开,把里边给你好好收拾下。”远山语气里边满是同情,将被子放到了莫言手里,又转身走出去了。 莫言紧了紧被子,继续看向雪娘子:“主子,您这······” “这是历练啊。”丽娘直接截过他的话头,感叹着开了口,“过些日子等那许泾来了,我就把你接出去,嗯?” “过些日子是多久?若是那许泾久久不来,难不成让我在这牢里待那么久么?”雪娘子咬咬唇,向前走了几步,算是看清楚了丽娘的脸,“您就算是做什么,总得要我知道啊。” “我还不是怕你不忍心。”丽娘笑了笑,掏出帕子擦了擦雪娘子的脸,随手塞进了她怀里,“这帕子你拿着,晚上夜深人静,你悲从心起,咬着帕子莫要哭出声了。” 雪娘子下意识向怀里摸去的手僵了僵,微微有些无语。 她深吸一口气,咬着牙还是继续问道:“你今天在公堂之上究竟要干什么?我那画轴里边有什么?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我啊,当然是为了正事。”丽娘淡淡一笑,“没办法,事出突然,这镇子上边牛鬼蛇神太多,牢里还是安静些。” “这不是理由!”雪娘子的语气沉沉,话语里边满是不悦,“你要告那高大人,为何要把我推出去。” “不是我,是我们。”丽娘敲了敲她的脑袋,脸上满是笑意,“是我们於家。你是我於家的家主,出面的当然是你了。” “······”雪娘子无言,皱了皱眉,向后退了一步,“你说我是家主,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哪有这样子的家主?” “家主自然有家主的事情要做。”丽娘收回了手,眯了眯眼,扬扬眉,“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来了来了。”丽娘话音刚落,远山就带着衙役过来开门了。 他脑子倒是转得快,使人抬了床板过来,免得地上太潮,冻到雪娘子了。 衙役接了远山的钱,而且都是邻居什么的,在这事情上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况且这雪娘子还不是什么犯人,顶多算是个原告罢了。来这监牢里边,顶多就算是个房客。 衙役帮着把床板抬进去,看了丽娘一眼,把那门外的油灯又拨亮了些,锁了门,转身就走了。 丽娘在放床板的间隙,早就把手里拎着的食盒给放进去了,满身轻松的样子,看样子似乎是准备走了。 远山心情复杂,怀着某些负罪一般的心情给雪娘子铺好了被子,想了想,还是开了口:“我把财财和绵绵待会给你送来,让它们和你做个伴。” “还有我!”莫言眉头紧锁,听到这话也站了出来,“主子若是不愿出来,我便带着铺盖来这里陪着好了。” 他主子在这里受苦受累,哪有他在家高床软枕的道理?就算是主子心善,他自己也受不了。 “你若是真心想为你主子好,不若趁这个功夫赶紧给你侯爷去信,让他去催催。指不定还能快些让你主子出来。”丽娘微微一笑,慢悠悠的在旁边插了一句。 莫言身子一僵,看向丽娘。雪娘子也是若有所思的看向丽娘。 丽娘这话,是说莫言和傅邈还有联系?雪娘子也不是傻的,很快就想通了里边的关节。难不成,当初他带着她一屋的东西跑过来,是个苦肉计? 雪娘子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莫言,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主子!”莫言心里的秘密被直截了当的摆了出来,最重要的是,雪娘子的反应让他心里一慌,“我可以解释的······” “不用了。我知道你对我是好的。”雪娘子摇了摇头,显然没有心情去想关于傅邈那边的事情了,“那就够了。如果你真能联系傅邈,那就尽快联系吧。我也不想待在这里。” 丽娘说这话似乎有些什么意思,雪娘子没想明白,只能顺着她话里的意思说下去:“我不需要你来陪我什么的,我只想早些出来。” 莫言咬咬唇,慢慢点点头,躬身应是。他这些日子做得努力,似乎被丽娘几句话全部给毁了。雪娘子似乎又开始和他生分起来了。 既然有了任务,莫言也没多耽搁,小心的叮嘱了几句,赶紧转身走了。 莫言这一走,剩下的三个人无端多了一丝尴尬。 “啊,我去抱财财它们过来。”远山看着情形不对,干干一笑,赶紧远离战场。 丽娘看着远山那背影挑了挑眉,扭头看向雪娘子:“我也走了?” “你不许走!”雪娘子扑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你还是没告诉我为什么!很快是多快?!那个高大人,那个高大人是不是你的人!?” 丽娘本来要拉下雪娘子的手,听到雪娘子这话,手顿了顿,缓缓地握住了雪娘子的手:“你看出来了?” “我猜的。”雪娘子紧紧盯着丽娘,想要看出她神情的变化,“户籍的事□□关重大,怎么可能突然就捅了出来?裴璇即便早早知道了这事情,没有证据,只能拿着县志一事引人去查。你这次直接捅出来,是为了什么!?” 丽娘看着雪娘子,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她慢慢的点点头,拿下了雪娘子的手:“你既然能够猜到一二,那就继续猜下去吧,马上就要知道的。” 雪娘子看着丽娘的眼睛,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她收回手,紧紧的握成拳。 丽娘见她这样,也没多说什么,慢慢将灯笼放在了一边,将手拢进袖子里边,慢悠悠的走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先不说雪娘子这边如何暗流涌动。且看裁缝铺子里边,那叫一个热闹。 这闹起来的原因倒也好猜,不就是因为那隐姓埋名的王简么。 不对,现在不应该叫王简,别人家自然有自己的名字。 王夫人听到别人传回来的话,简直没差点背过气去。她竟然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一个这样的,不知底细的人! 王老板也是气得胸闷。夫妻俩恨不得抱在一起哭一场。 可是他们甚至都不敢开口骂上一句,那传话的人也不敢把那声音说大了,生怕给后院的娇娇听见了,动了胎气什么的。 可是如果不说实话,那王简回来又该如何?裁缝铺那一时间真的就是那愁云惨雾,看得都让人想掉泪。 有些关系好的,干脆就等着那王简回来,看是准备如何收拾一番了。 不过,王娇娇在干什么呢? 在后屋的王娇娇此时心情倒是不错。她看着不知用什么法子攀在院墙上,看着自己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的魏世安,有些好笑的眯了眯眼:“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我,我······”魏世安看看王娇娇,那眼神止不住的就往娇娇的肚子上边瞟,瞟了几眼之后,魏世安又看上了王娇娇的脸。 “你干什么?”王娇娇一点都没有被人看了的恼怒,不紧不慢的摸了摸肚子,“我很好看?” “我,我······”魏世安心乱如麻,想到刚才听见的事情,再想想雪娘子说的话。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闭着眼睛喊了出来,“你嫁给我吧!” 第75章 过往 魏世安的这一声一出来,王娇娇的笑就僵在脸上了。她摸着自己肚子的手顿了顿,伸手掏了掏耳朵,惊异的扬扬眉:“你说什么?” “我,我要······”魏世安脸一红,声音低了些,“······娶你。” 王娇娇一愣,猛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墙边上,抬头看着魏世安:“雪娘子和你说的?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还同意娶我?” 王娇娇怀孕很是长了些肉,但是看上去并没有多臃肿,脸上白白净净的,抬头看魏世安的时候,魏世安的心突然剧烈的动了一下,脸上的红晕不仅没褪,反而往耳朵根上又蔓延了些。 他说要娶这王娇娇,倒也不是喜欢。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这王娇娇呢。明明雪娘子说的时候他还那么排斥的。 可是这会一见到,他也不知道是脑子抽了还是怎么的,竟然把那要娶的话说出来了? 魏世安看着眼前的王娇娇,眼里带上一点同情,表情似乎是变得坚定了些。 王娇娇沉默了下,觉得这男人的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这话要是雪娘子说出来,她倒是觉得没什么。甚至也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是这会魏世安突然冒出来莫名其妙说了这一堆话,究竟是为了什么? “外边是发生什么事情了?”王娇娇扶着腰,又抬起头去看魏世安,“雪娘子出事了?” “······嗯。”魏世安脸僵了僵,还是点了点头,“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你会在这里抽风?”王娇娇讥诮的扯扯嘴角,“我自认为身上没什么好吸引你的地方。你看着也像是个有志气的,能够娶我,那才是笑话。这话你也别说了。我和你没什么关系,也不想扯上什么关系。” “我觉得是我对不住你。”魏世安愣了下,低下头没再去看王娇娇,仿佛自言自语般低低说了一句,“之前雪娘子说的时候,我也不想娶你的。实话与你说了,我觉得我可以娶更好的。但是······” 则魏世安倒是个实诚的,王娇娇嗤笑了声,后退几步,看他看得更清楚了些:“但是什么?外边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魏世安脸色变了变,还是开口了:“我现在算是雪娘子手底下的人,娶你于私,确实会让我以后走得更稳当些。” 这倒不是个假话。王娇娇和雪娘子还有远山的关系都不错。以后若是出了镇子,未尝不会看在王娇娇的份上照拂一二。 今日丽娘在县衙的那一闹,算是把雪娘子的身份给推了出去,也算是承认了雪娘子未来家主的身份。 那么魏世安就不得不去考虑她之前说的话里的意思了。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有自己的衡量。之前的雪娘子,说起来顶天不过是世家的嫡出小姐,哪有未来的世家家主这个身份更有说服力? 他可以理直气壮的拒绝雪娘子之前提出的娶王娇娇的要求。但是他不会拒绝一个未来家主提出来的娶王娇娇的要求。 魏世安眸色一深,踌躇片刻,还是开了口:“至于其他的,这些事情仿佛与你有些关系,你就当我俩彼此互利,我也给你算是提供了条退路。” 魏世安越这么说,王娇娇反而越发好奇起来。她不耐烦的皱皱眉,正要张嘴说什么呢,突然那前边的帘子掀开了,王简大步走了进来。 “娇娇······”王简的语气里边似乎有些不淡定,刚喊出王娇娇的名字,突然发现那墙头有个不速之客,他表情一凝,随即平静下来。 还没等王娇娇说什么,面色奇怪的王夫人带着点尴尬的笑也掀帘子进来了。进来也没看王娇娇,直接抓住了王简的胳膊:“女婿前边还有些帐要算呢。先到前边与我去理理帐吧。” 王夫人的手力道很重,那指甲恨不得掐进王简的胳膊里边。 王简皱皱眉,正要张嘴说些什么。王娇娇淡淡的看了过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既然娘说了,你就到前边去就是了,有什么话晚上不能说?我又不会跑。” 王夫人神情不自然了一瞬,拉着王简的力道更大了些:“娇娇说的对!女婿便同我去前边去吧。我与你好好理理帐!” 她那最后几个字说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说完也不等王简再做出什么,真的是下了大力道,直接将王简又拖到前边去了。 王简抬眼向王娇娇看去,却发现王娇娇说完话后根本没在看自己,而是抬起头,继续和那趴在墙头的人说话去了。 王娇娇并没把王简的到来多放在心上,反而是对魏世安的话很感兴趣,继续追问道:“退路?你倒是说说看,我还要什么退路?” 魏世安看着王娇娇的脸,心一横,直接将今日那闹剧给说了出来。 远山经过裁缝铺的时候,里边安静得有些奇怪,明明站着不少人,但是好像生怕惊扰了什么一般,竟然没多少说话的声音。 远山站着看了一会,摇摇头,往监牢的方向去了。 这边远山抱着洗得白白净净的绵绵,带着财财又造访了监牢。 到的时候雪娘子正坐在床板上吃饭。这里也没个坐的地方,明明看上去挺丰盛的菜,被那灯一照,整得跟个断头饭似的。 雪娘子的表情也应景得很,苦大仇深的,那油灯的光打在雪娘子身上,总觉得有点诡谲,看上去十分渗人。 向来胆子不小的远山被唬得一愣,身上竟然起了不少鸡皮疙瘩。我的天,丽娘究竟是和雪娘子说了什么?!这一眨眼的,雪娘子这气场是怎么了!? 绵绵倒是一点也没发现自家主人有什么不对劲,看见最近有些冷落自己的主人,高兴的“汪——”了一声,直接从远山怀里跳了下去,钻过那栅栏,欢快的围着雪娘子转圈。 雪娘子从某些阴暗的心情中回神,放下手里的碗筷,抱起了绵绵:“啊,绵绵,你来了啊。” 绵绵的尾巴摇得恨不得看出残影了,听到自家主人这话,高兴的叫了几声,亲昵的伸出舌头想要舔雪娘子。 雪娘子的手捂住了它的嘴,皱了皱眉:“别了绵绵,这里也没个洗脸的地方。” 说罢,她将绵绵搂近怀里,回头看向外边正抄着手,探头探脑的远山:“现在有胆子过来了?” “嘿嘿。”远山笑笑,也没站着了,蹲着和雪娘子视线齐平,“我怂啊。” 他也是真不要脸,说这话的时候,脸都没红一下。 雪娘子冷笑一声,摸了摸绵绵,恨不得把自己那饭菜给掀到远山脸上:“你知道丽娘今儿要做的事情不?” “不不不,我怎么知道?”远山忙不迭的摇摇头,赶紧证明自己的清白,“我这天天给那章润缠着呢。她天天在房里关着,我怎么知道她在偷偷摸摸做这事啊。如果我知道了······” 远山顿了顿,还是摇摇头。即便他知道了,估计也不能做出什么改变来。 雪娘子哪能不明白他那没说完的意思啊,她冷笑一声,将绵绵往那床上一放。慢慢开始收拾碗筷来:“高县令和你家的关系,你是知道的吧?” “不是‘你家’,是於家。”在某些问题上,远山和丽娘倒是出乎意料的一致。 “知道知道,是我的於家。”雪娘子盖上了食盒,慢慢点点头,“高县令是我於家的人?” 远山看看四周,见没人,老老实实的点点头:“是我们那舅舅的书童的弟弟。” “既然是奴籍,又怎么成了探花郎?”雪娘子掏出丽娘塞给她的帕子擦了擦嘴,随手给扔床上了,继续看向远山。 “因为书读得确实不错,他那哥哥高怡求了恩典,特地给他脱了籍,给送上都去读书去了。”远山也没隐瞒直接说了出来,“舅舅当年就是在这远山镇被伏击的。原以为是意外,要不是高怡在几年后找到丽娘,估计现在许多事情也不会发生。” 似乎有什么不对劲。雪娘子皱皱眉,迟疑了下:“那高怡,没死?既然是书童若是没死,当时就可以回去,何苦要拖到几年以后。” “因为高怡被收买了。”远山微微一笑,“好歹是世家未来的家主,身边怎么可能不跟着人。若不是高怡给下了药,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杀了。” “那高县令还能信?”雪娘子倒是没想到里边会有这样的变故。 “高怡得了手之后本想隐姓埋名。”远山伸出手,摸了摸在身边懒洋洋趴着的财财,“但是世家的人做事,怎么可能不留后手?他们把那高怡杀是没杀,但是割了舌头,刚准备继续挑手筋给高怡逃了。算是九死一生,找了回去。说到底,那高怡捅穿一切,也不过是为了报复罢了。” “那高县令······” “他比他哥哥懂得感恩。也知道赎罪。”远山眼里闪过一道莫名的光,他看着雪娘子,满是意味深长的开口,“现在,到时候了。” 第76章 动静 不怎么愿意开门向来冷冷清清的福宁宫最近变得热闹了些。原因倒也简单,皇后娘娘愿意出门去逛逛了,皇帝送过来的东西也没有直接扔出去。看上去帝后关系好了不少。 连福宁宫扫洒的宫婢都多了不少,就更不要说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了。 宫人们都在传,皇后娘娘大概是要复宠了。 平秋最近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不过她倒是没有多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听到了“复宠”这话,也是淡淡一笑,不以为意。 从来就没有失宠过,又何来复宠之说呢? 她拎着将军府送过来的点心盒子,慢慢走进了殿里。 要讲排场,端木燕还真不带怯的。好歹家里曾经是世家,那积富数代,要是真要说讲究些排场起来,是个许贵妃都不是她对手。 这里边的花样多了去了,哪是一个靠着读书起来不过两代的许家能够学得到的? 但是端木燕向来也没在意这个事情。好歹在这福宁宫自己把自己关着这么些年。残羹冷炙也吃得,皮肤要没有娇嫩到吹弹可破,稍微次点的料子倒也不排斥。似乎只要眼里能够过得去就可以了。 不过相较于年前,端木燕现在的排场确实是大了不少,她看了眼走进来的平秋,挑了挑眉,挥挥手,让那几个给自己在捶腿揉肩的小宫女散了。 能够被送到福宁宫的宫人都是些乖觉的,既然看见了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姑姑进来,自然也不会没眼色的不下去,纷纷躬身退了出去。 端木燕看着平秋,身子坐直了些,对着平秋笑笑:“哥哥送东西过来了?” “可不是么,娘娘。少爷还是惦记着您的。”平秋笑了笑,将食盒里边的点心一一拿出来了,“平春说是少爷一大早亲自做的,赶紧给您趁热拿过来了。都是您喜欢的样式。” “哥哥有心了。”端木燕嘴角划过一丝嘲意。拈起一块糕点,举到眼前细细瞧了瞧,又慢慢的放了回去,“只是这时候不好,我这刚用了膳,想来是吃不下这点心,放着也可惜,你把这点心分分,也好让下边的人尝尝我这哥哥的手艺。” 平秋的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又舒缓了些,慢慢点了点头,走上前帮着端木燕揉了揉脑袋:“娘娘最近醒的早了些,晚上看上去也似乎没休息好。还是要注意些身体。” “要垮早垮了,现在我这锦衣玉食的,身边那么多人伺候,难不成还会亏了我不成?”端木燕拿下平秋的手,脸上十分平静,“知道哥哥担心我,但是既然给皇上‘委以重任’还是忙着自己的正事要好些。说起来,那许长宁前日成亲,哥哥可是去了?” “少爷收到了帖子,跟着定远侯一道过去的。”平秋笑了笑,收回了手,“不过那日皇上带着大皇子过去了。想来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少爷过去了吧。” 说起来许长宁这亲事也算是上都的热门了,现在都成亲半个多月了,大家嘴里传着的,还是那日的盛景。 就是那杜溪的娘家也跟着水涨船高,杜海最近也趁着这风,领了个不错的差事。 你说一个小小统领的成亲,连皇帝都过去了。虽然没有待多久,但是毕竟是到那里走了一遭。 哪怕是前边对许长宁那弃了定远侯的反水行为有些微词,现在也得把那话给憋回去。 别人就算是做了那不地道的事情,奈何得皇帝青眼,就算是不地道,也得往那光伟正上边去想去。 “这样看来,这许长宁果然是皇帝的‘心上人’呢。”端木燕悠悠叹了口气,伸出手看看自己的指甲,“那傅邈见着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心酸一会。那场景,想想都觉着心酸呢。” 平秋脸上带着淡笑,也没开口。 端木燕感叹了会,又沉默下去了。 那看得浅的,是见到那皇帝去那许长宁家,知道那许长宁现在是皇帝的心腹。 那看得深的,自然是看到了皇帝那天过去带着的大皇子了。这是说明大皇子是真的要慢慢跟着他的好父皇去认识些要去认识的人了不成? 你看看,她即便再不认这个皇子,自然有皇帝在那边给他铺路。端木燕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来,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放了下去。 端木燕眼神又落到了那盒点心上边。难怪她的哥哥现在又要来催自己了。 要是不催,她才奇怪了呢。 她勾了勾唇,慢慢握紧了拳头:“扶我起来。” 平秋恭敬的伸出手,扶着端木燕站了起来:“娘娘这是要去哪里?是要去御花园转转么?” “那边可有消息了?”端木燕看着平秋给自己整理着衣服,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乔乔如何?” “於家家主的身份是跑不了了。”平秋替她理好衣领,小声交代,“只等那许泾去了,把那罪名坐实,一切收了尾。想来应该是要离开那湖州远山镇了。” “可怜了······”端木燕摇摇头,叹了口气,“那家还有两个儿子吧?” “大的十二了,小的才三岁。”平秋没什么表情,“若是觉着可怜,当初就不应该把那孩子生下来。早知前路凶险,就不应该留下后路。到了现在这个样子,都是自己造的孽。便是娶的那夫人家,也不是什么干净的。” “毕竟还那么小啊。”端木燕虽然说着同情的话,但是眼神却是冷淡得很,“若是得了个满门抄斩,也不知道能不能逃过那一劫。” “那就是皇上的意思了。”平秋语气轻柔,“这是皇上的朝廷,皇上的大曌,怎么判,不还得是经过皇上的手?” “去下帖子,让那玉润公主过来这边坐坐。”端木燕沉吟片刻,收回自己的手,慢慢笼在了袖子里边。 她低着头,看不清楚神情:“就说,可是有兴趣谈谈那个探花郎的事情。” 平秋微微一愣,心里闪过一丝不安。她张张唇,又把嘴闭上了。点了点头,低声应了一声是。 “嗯,现在便去那公主府吧。我去那御花园转转。”端木燕也没再看平秋,抄着手直接慢慢走了出去。 平秋看着她的背影,在原地站了一回,也不知是想了些什么,慢慢叹了口气,也跟着出了殿门。 她现在似乎越来越看不懂,她的小姐,不,她的娘娘了。 上都今天天气还真挺好。 端木燕这边也不知道在她那葫芦里边卖的什么药。 回到傅邈这边,他似乎也在谋划些现在还不能说出来的事情。 今年的春闱倒是结束的挺快。虽然前边和那端木长空磨叽了那么久,但是毕竟是没有出什么岔子。 傅邈也轻轻松松的完成了寒山书院那位於先生的拜托,将他那几位学生的考卷誊抄了给送到书院里边去了。 这事情由他亲力亲为,连誊抄考卷也不假他人手。 不得不说,於先生确实对自己的学生把握极准。这几篇文章实属上流,若是真让他们顺顺利利答了卷,指不定那来日打马游街的,这几位还要占上一席。 可惜了······ 傅邈背着手站在书房的窗前,看着那书房外的庭院,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主子。”暗卫不知何时站到了他后边,语气里边有一丝焦急,“莫言管事给您来信了。” 莫言?傅邈皱皱眉,听到这名字,就想起自己那空荡荡的卧房,想起那卧房,心硬是生生一揪。 他深深吸了口气,扭头看向暗卫:“他说了什么?” “莫管事说夫人现在被关到牢里了。希望侯爷赶紧联系那正在平远路巡路的按察使许大人去那远山镇。”暗卫把要交代的事情说了,掏出了怀里的心,“详细的情况在信里。” 傅邈一把抽过信,有些颤抖的打开,迅速的看了下去。 良久,他闭了闭眼,手紧紧攥紧了那信。 “······备马。”傅邈声音有些嘶哑,他缓缓睁开眼睛,“我要去寒山书院。” 暗卫愣了愣,赶紧点了点头:“那,那许大人那边······” “一切等我从寒山书院回来再说。”傅邈顿了顿,深深叹了一口气,“去吧。” “是。”暗卫点点头,赶紧下去准备了。 “於家······家主么······”傅邈愣愣的看着窗外的景致,心里有些尖锐的疼痛,“於家······” 寒山书院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傅邈从那富丽堂皇的后门进去了,还没到那於先生的屋子,就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酒味。 他沉默了下,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位於先生会有那远山镇酒庄的酒了。 恐怕并不是那所谓湖州出来的学生孝敬的,而是那酒庄孝敬的吧。 那个於先生,这个於家,未来成为家主的雪娘子······ 傅邈闭了闭眼,重重喘了一口气。 第77章 态度 许大人来的时候是一个天气很好的午后,他带着湖州那位郭大人特特借出来的兵,直接闯进了远山镇里边。 即便是山路难行,这位许大人也硬生生骑着马赶了过来。他坐在马上,在那远山县衙的牌匾面前怔怔看了半天,随即叹了口气。让跟在一边的许安去叫门去了。 镇子上边的人都闻风而动,纷纷赶了过来,站在不远处指指点点,看着许大人眼里里边满是打量。 许安很快就出来了,后边跟着个忧心忡忡的修存。那修存见到许大人,本来想笑笑,但是硬是没笑出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般。 许大人看着修存,神色动了动,又是一叹:“你家大人呢?” “我家大人,我家大人在准备,让小的先带您去坐坐。”修存深吸一口气,声音恭敬,但是仍然有些低落。 “修存,我这次不是来做客的。”许大人倒是有耐心的很,“也不必准备了,直接升堂便是了。那牢里可关着报案人?且让她先出来,带到堂前去吧。” “······是。”修存低着头擦了擦眼,跑回去帮着把门推开了,匆匆领着衙役去监牢了。 “去把你儿子带过来吧。”许大人愣愣的看着修存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看向一边的许安,“这次也是难为他了。” “为大人做事,说不上什么难为不难为的。”许安笑了笑,恭敬的拱了拱手,带着许家自己的人去寻自己儿子去了。 他听闻自己的儿子来这里竟是娶了个妻子,现在孩子也怀上了。虽然有些不满自家儿子的先斩后奏,也觉得这乡野小民配不上自己的儿子。但是对于未来自己的孙子或者孙女,许安还是很期盼的。 他这么一想,脚步竟然也快了些。大步向着自己儿子描述的地点走去。 雪娘子在牢里被关了三天,来的人不少。比如说过来给自己送那什么一日三餐加宵夜的远山,比如说在边上絮絮叨叨没多久就会被远山拖走的莫言,比如说莫名燃着斗志和淡淡欣羡,来这里晃了一圈的裴璇。 再比如······不知什么时候从家里跑出来,和魏世安一道过来的王娇娇。 她愣愣的看着王娇娇,连绵绵从她怀里跳下来了也没反应过来,眼里满是惊讶:“你,你说什么!?” “嗯,我和魏世安要成亲了。”王娇娇脸上带着一丝郁气,但是还是勉强笑笑,“不知为什么,我总想来见见你。” “娇娇你······”雪娘子皱着眉,看着王娇娇,从栅栏里边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眼里有些担心,“······你稍微难过一会就好了,不要难过太久。不会有事的。” “没什么。”娇娇摇摇头,回握住雪娘子的手,“其实我早就发现那个人有些什么不对劲。好歹是同床共枕的,怎么可能不会发现呢。我啊,只是担心我的爹娘罢了。我爹捡了那么多人回来过,还帮着办了那么多户籍。说起来,我爹帮着那人办的户籍,多少也算是个证据,就是犯了法对不对?我爹也是好心啊。如果查起来,看在他救了那么多人的份上,应该不会判太重是不是?” 雪娘子看着娇娇,眨了眨眼,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紧紧握住娇娇的手。 “我会帮你的。”魏世安突然开了口,小心的扶住了王娇娇,“我好歹帮着远山镇写了县志,说起来也算是点功劳。能免一点总是一点的。” 哦?雪娘子惊讶的看了魏世安一眼,显然没想到他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 王娇娇也看了他一眼,也没挣开他的手,让他继续搀着,可嘴上可一点都不留情:“这是我与你说好的,帮我这是你的本分。这是应该做的事情,现在说出来准备炫耀?” 王娇娇就算是到这个时候,那嘴巴也是噎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魏世安张了张嘴,还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言语来,只能呐呐的消了声。他本是想说这话在雪娘子面前卖个乖,讨个好,但是没能想这王娇娇怎么可能顺着他的意思来呢。 他早就应该想到的,得知自己的爹难逃一劫,顶多呼吸不稳了些,还能沉下心和自己商量的女人,怎么可能是简单的角色。 倒是现在在这雪娘子面前反而显得无助了些可怜了些。也不知那表情是真情流露还是装的。 魏世安心下腹诽,怏怏地缩了缩脑袋,低下了头。 雪娘子定定的看了魏世安一会,似乎有些明白王娇娇话里的意思了。 “你放心,”雪娘子叹了口气,拍了拍娇娇的手,“我不会亏待他的。” “嗯。”王娇娇点点头,有些松了口气,她张张嘴,正要继续说什么,突然走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听上去来的人还不少。三人一怔,扭头向脚步发声的发现看去。 没多久,面上带着点难掩的难受的修存就带着衙役们过来了。 修存见着这里还站着个王娇娇,先是一楞,随即苦笑着点点头,也没多话,转头看向雪娘子:“许大人已经过来了。您,现在可以去堂上了。” 许泾来了?雪娘子表情僵了僵,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知道了。” 财财和绵绵歪着脑袋看了半天,有些防备的站在了雪娘子前边。 “去酒庄喊丽娘他们过来吧。”雪娘子蹲下来,摸摸财财的脑袋,笑了下,“我把绵绵交给你了。” “汪?”绵绵还没明白过来,就被财财叼了起来,直接小跑着出去了,看样子是听懂了雪娘子的话,现在去叫丽娘他们去了。 “你们先回去吧。待会那衙门估计来看的人不少,娇娇还怀着孩子呢,被挤着了也不好。”雪娘子对着魏世安点点头,示意他将王娇娇扶回去,“如果林大夫在的话,还是让他给娇娇看看。” “嗯,知道了。”王娇娇笑着点点头,“最近我都馋你家的点心了,赶紧回去做点心吧。” “好的。”雪娘子那心一暖,慢慢走出了牢门。 倒是没有什么重获自由之类的畅快感觉,而是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许泾这么快就过来了。看来是早有准备啊。 丽娘那一出,真的能够占尽先机么?雪娘子不知道,不过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 她对着修存笑笑,点了点头,慢慢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示意修存带路:“我们去吧。” 修存莫名有些泪意,用力瘪了瘪嘴,快步走到了前边,似乎想掩饰些什么。 连个下人都这样,看来那高县令,是真的下了必死的决心了? 雪娘子暗自思量,那脚步也没慢,跟着修存赶紧走了。 这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一会,这监牢里边就只剩下魏世安和王娇娇了。 王娇娇一看人消失,就直接挣开了魏世安的手,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够了。” 魏世安愣愣,收回了自己的手,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想要听到的话,今儿也听到了。”王娇娇嘴角带起一丝冷笑,“也希望你别忘了你该做的事情。” “那是自然。”魏世安点点头,也没生气,“我们先出去吧。这监牢有些凉,别生病了。” 这魏世安角色进入得倒是挺快,那语气倒是十足的体贴,看上去可真是像一对呢。 王娇娇瞥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冷淡。她点了点头,直接甩了魏世安走了。 魏世安赶紧跟了上去,虽然没扶,但是那眼神还是时时刻刻注意着王娇娇呢。 只是不知,那心里又是想些什么了。 王娇娇和魏世安这一对即将成为夫妻的且不说。再看那早就合了离的一对,今天也是难得消停。 所谓*苦短日高起,丽娘拿手支着脑袋,看着在自己身侧躺着,老老实实睡着的狄苾,突然心情变坏了。 今天怎么会觉得这男人碍眼的很呢?索性她也不会委屈自己,眯了眯眼,直接伸脚将他踹了下去:“起床了。” 那狄苾直接从床上掉了下去,那窗帘一遮,果然就见不到了。丽娘那心情果真是好了不少。 “咚——”狄苾掉在地上一声闷响,他挣扎了下,算是勉勉强强睁开眼,支起身子慢悠悠的掀开帘子,探进去个头,“娘子是做噩梦被吓着了?” 丽娘坐了起来,俯过身,突然伸手捏住狄苾的下巴抬起了他的脸,眯着眼睛打量了半晌。 狄苾一愣,随即回过神,笑眯眯的任由丽娘这么对他。 丽娘啧了一声,松开手,嫌恶的放在床帘上擦了擦:“滚出去。” 果然还是不喜欢啊。她心里有些感叹,又微微有些鄙视自己。 怎么昨天就让这男人给摸到床上来的呢? 丽娘整理好有些散乱的里衣,看着半天没动静的狄苾,睨了他一眼:“怎么不动?” 狄苾叹了口气,慢腾腾的站了起来,给丽娘挂好了床帘,让外边的光透了进来:“都不让我坐在地上难过会么。” “难过什么?”丽娘冷嗤一声,“难不成还有给你个夜渡费?” 狄苾笑了笑,不以为意的摇摇头,他还真不能说这话,那花楼的姑娘,小倌馆的公子才要夜渡费呢。他和他娘子就不要扯什么钱,免得生分了。 狄苾随意套上外套,扭头看了眼正在倚在床边打呵欠的丽娘,笑着摇摇头。 “汪!”正在这个时候,外边响起了财财的叫声。 财财?丽娘一愣,坐直了身子,歪着脑袋想了想,随即明白过来。 “汪!”外边的叫声似乎急切了些,甚至还有挠门的声音。 很快远山也过来了,敲了敲门:“丽娘,府衙那边要升堂了。” 丽娘张张嘴,正要说就来呢。狄苾抢着开了口:“知道了,就来。” 外边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财财也不叫了,远山也没了动静。 丽娘有些犯疑,正要站起来呢。外边突然爆发了一阵激烈的敲门声。 “登徒子,不要脸!”远山拍着门,骂了出来。 “汪汪汪汪!”财财也跟着边挠门,边叫了起来。 第78章 堂前 高县令,不,高恒这一生一直是个异类。 高家世代为奴,唯有他一人脱了奴籍,成了良民,他成了那些在於家为奴的人眼中的异类。 他进了那於家族学,有幸能够同那於家子弟一道进学,他又成了那些於家人眼中的异类。 那些为奴为婢的羡慕他有一个好哥哥,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自己的弟弟脱了籍。 那些於家子弟也觉得那家主身边跟着的书童,也确实是个人才,不仅为人伶俐,忠心护主,而且在对自己的家人也是极好。这样看来果真是个不错的好奴才。 可是没有人问过高恒愿意不愿意,喜欢不喜欢。 其实说那愿意不愿意的话,别人一听,未免会觉得这高恒狼心狗肺了些,说出来也未免矫情了些。于是高恒从来不敢说这个话。 他一步步按着哥哥的所想在走,结果到头来发现哥哥走的似乎是一条死路,平白害了那么多人,最后也难得善终。 他的哥哥哪是不愿意脱籍,而是没有到最好的时候。若是脱了籍,必然不得重用,他高家日后又当如何呢? 若是能够让高恒脱了籍,他既得了名声,又能继续得到那於家大少爷的重用。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那高家最聪明的分明是他那哥哥啊,哪是他呢? 高恒摇摇头,背着手,绕过回廊,慢吞吞的站到了公堂的门外。 远山镇的衙役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给许泾让湖州城过来的衙役替了,整个公堂看上去倒是气氛严肃得多了。 许泾正坐在那位置上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个不经意的抬眼,正巧撞上了高恒那平静的双眼。 许泾一愣,双手撑着桌子猛地站了起来。衙役们也是顺着许泾眼神的方向,全部扭头看向了门外。 高恒点点头,竟然露出丝微笑来,背着手走了进来:“这样看来,你果真比我要有官威得多。” “高恒你······”许泾神情有些复杂,怔怔地又重新坐了回去,他看着慢吞吞你跨过门槛走进来的高恒,长长的叹了口气。 高恒穿着身素白里衣就进来了,竟是连个外套都没有。 他闲庭信步,慢吞吞走到一边,看向许泾,竟是龇牙一笑:“我看那犯人似乎都穿不得外衣,我这先这样,也免得你们麻烦不是么?” “······”许泾有些无言的看着高恒,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说到这个。”高恒继续说道,“也烦请许大人到外边看着,这案子与那镇子上边的人无关,何苦让他们继续听下去呢。此次审案,也请大人莫要放远山镇的百姓进来。” 许泾沉沉的看着高恒,沉吟片刻,慢慢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修存很快就带着雪娘子过来了。他一进来,见到高恒那打扮,憋了好久的眼泪一下子没憋住,赶紧转身拿袖子擦着眼睛跑了。 跑的时候还撞了雪娘子一下,雪娘子跌了个趔趄,扶住了门框,有些惊讶的看着高恒的打扮。 高恒扭过头看向雪娘子,在许泾不知道的地方偷偷摸摸的神秘眨眨眼,一点也不紧张。 雪娘子愣了愣,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走了进去。 许泾深深的看了雪娘子一眼,也是一叹。 谁能够想到这定远侯家那夫人怎么一转眼就成了什么於家的未来家主呢。 他和皇上计划了明察暗访了那么久,却是棋差一着,到了这个关口给碰了钉子。 买卖户籍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人怎么去看。可是这卖户籍的高恒不是什么普通人,拿了那户籍的人,恐怕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皇帝怎么可能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既是来了,现在便升堂吧。”许泾轻咳一声,抬手就想拍下那惊堂木。 “大人莫急。”雪娘子现在倒是镇定得很,她扬了扬手,制止了许泾的动作,“我那姨母尚未过来,可否等等?” 她哪是不急,而是本就对这事情一知半解的,要急也没地方急去。 许泾手顿了顿,还是轻轻放下了,是了,到时忘记了,还有这么一茬。 他上下打量了下雪娘子的打扮,突然心一动,也不管这公堂还站着多少外人,直接问道:“敢问,於家主可还会回那上都?” 这许泾脑子是哪根筋搭错了?在这公堂之上问出这话来? 即便是说得隐晦,但是雪娘子哪能不明白他那话里的意思? 越是明白,这雪娘子心情就越是不愉快。 “您多少只能算是个旁人。回答您这问题,毕竟是有些不方便。”雪娘子淡淡看了许泾一眼,就差没把“你很失礼”这四个字写脸上。 许泾问完之后也有些后悔,老脸一红,呐呐了半天,还是没说出个什么四五六来。 他也觉得自己的脑子是不是突然抽了。还不是因为前些日子那裴璇几封信闹得啊。 现在的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且不是他那侄女和那端木皇后在宫里如何,就看这裴家的两姐妹,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裴璇几封信三言两语就给她爹拿下了湖州知府的位置。这雪娘子······现在这个身份,若是回了上都和那傅邈重新走到一块了。 那么刚被打压下去点的定远侯府,岂不是······ 许泾眼中闪过几许思量,歉意一笑:“对不住对不住,瞧我这嘴。是管得太宽了些了。” “嗯。”雪娘子点点头,一点也没客套,低下头去不再看许泾,摆明不再想和他说话了。 丽娘倒也没让他们等多久,抱着画带着面色不虞的远山就过来了。 她一进来,看见那高恒的打扮也是微微挑了挑眉,显然没有预料到高恒回来这么一出。 不过惊讶也是一会的事情,丽娘掩唇笑了声,看向许泾:“等了这么些天,算是把个能够做主的人给等来了。” 看那样子,仿佛压根不把那几个站着拿着杀威棒的衙役放在眼里。她走到雪娘子边上站着,推了雪娘子一把:“我的好家主,既然我来了,咱们就继续吧。” 雪娘子狐疑的看了眼丽娘,还是闷闷点了点头,上前一步,直接跪到了地上。 高恒见雪娘子那样,也是一笑,坦然的跪到了地上。 许泾的手尴尬的摸了摸惊堂木,觉得这原告和被告也未免太自觉了些。 “许大人,今日您既然来了。想来我哥哥必能沉冤昭雪。”丽娘笑眯眯的跪了下去,“也希望许大人能够秉公执法,莫要顾念昔日同窗情谊。” “大人既然愿意过来走一遭,想来是心里有了准备的。”雪娘子微微一笑,跟着一唱一和,“能够被皇上委以重任,出任按察使一职,定是铁面无私。” “······”许泾看着这两个,心里抽了抽,这好话都给她们说了,若是真有心偏袒,估计就要落下口舌了。 “好了。”许泾皱皱眉,轻咳一声,表情一肃,“口说无凭,可有实证。” “大人既然已经派人过来查了,定是听到了风声。”雪娘子垂下眼,不去看那许泾,“这高恒买卖户籍一事在这远山镇就不是个秘密,若是要实证,这远山镇与高恒家娘子亲近点的都是证人。” “昔日我那舅舅命丧于此,本以为不过是意外,没想到舅舅死后没过多久,本以为早就死了的那舅舅书童竟是被割了舌头,或者逃了回去。”雪娘子这三天也不是闲着。好歹那远山给她一日三餐跟说书似的讲了这事情,基本的情况还是能够说的。 “舅舅那书童被他那弟弟蛊惑,直接暗地里害了我舅舅。”雪娘子看看高恒,闭了闭眼睛,“这高恒为了不让这事情泄露出去,竟然试图将他的亲生哥哥害死!索性那书童九死一生,算是逃了出来,直接将真相说与了我姨母听。” “彼时我於家家道中落,人口凋敝,又如何与这高中探花,春风得意的高恒相抗衡?我姨母过度伤心,便搬到这远山镇来住着,希望能够时时刻刻感念她哥哥。却不想,没多久,这高恒竟然也来了这远山镇!”雪娘子面色平静,语言诚恳。 这乍一听上去,还真是有些难辨真假。 “姨母看到这高恒,本想私下里边看看原来那事情究竟有没有什么破绽留下。却没想到这高恒来到这远山镇,竟是怀着买卖户籍,借此盈利这样的不轨目的!”雪娘子猛地抬起头,眼里不知什么时候带上了点泪光。 “······”许泾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没回过神来。 “您这话说得不对。”高恒面色坦然,一点惊慌都没有,“若不是我哥哥,我有如何能够脱掉奴籍?这世上我最感谢的便是我哥哥,我又如何做出割下我哥哥舌头的事情?况且那是我正在那寒山书院读书,哪有时间来这湖州杀害於家家主?” “再说那买卖户籍一事。”高恒微微一笑,“你这口说无凭,如何知道我是买卖户籍?这远山镇人口稀少,若不是吸收点外来的人口,迟早会消失。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远山镇的未来着想。况且每年的赋税我并未缺斤少两。您又何苦揪着这个不放?” 许泾摸了摸下巴,眼里深沉,一时间也没开口。 “大人不知。”雪娘子深吸一口气,拿过了丽娘手里抱着的画轴,打开暗格,将里边的一卷包得严严实实的书册一样的东西倒了出来。 “这是我姨母从高恒处得来的十数年来买卖户籍的账本,与部分户籍的具体资料。”雪娘子低下头,“这高恒经手的人里边不乏所谓的江洋大盗,穷凶极恶之徒。岂是他所说的为远山镇的未来着想?” 许泾眼前一亮,看着雪娘子手上的那卷书册,突然有些激动。 是了,就是这个! 第79章 名册 买卖户籍一事从来不是许泾要查的。他需要查的,是那买卖户籍的人究竟是哪些! 他要找的,正是那雪娘子手里拿着的那册名录! 世家嫡长子不能入朝,那世家子弟即便入仕了,朝内对此也多有审查,便是能够入朝为官,也终究难得寸进。 这高恒的户籍大部分的买主,就是出身于世家的那些人。 出身世家,但是没有受到世家的荫蔽,甚至因为世家的这些条件被朝廷限制。越发要找了出路来了。 举凡在这里入了户籍的,便在远山镇这里过第一道手,再到另外一个地方买地置业,换成那个地方的户籍,这样的话,这户籍也完完全全是真实可信的了。 这远山镇的户籍并非是伪造的,放到外边也查不出什么不对来。若是有心思再缜密些的,拿着这户籍换上几次,自然可以摇身一变成为查不出纰漏的,良民。 若只是为了借了那良民的便利经商从事,也并没有什么。 但是若是入朝为官了呢?这朝内的官员又掺进了多少来自于世家的人? 这世家里边有多少是为了单纯博个前程,又有多少是世家那嫡系的故意为之呢? 便是想想,都会让许泾有些心惊肉跳。 前些年大曌与狄戎连连征战,皇帝虽然有些知悉,但是对于这个事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眼下外忧一解,这内患自然也要放在上边来好好说说了。 高恒本就藏得深,自小就脱了奴籍,单独立了户,年纪轻轻就到了那寒山书院去读书进学。不了解的根本不知道他和曾经的於家有如此之大的牵连。 稍微知道点原来於家的事情的世家也大都心里清楚,高恒那哥哥和於家算是有了仇,这高恒身为高怡的弟弟,多少算是个把柄抓在他们手上。用起来,自然也是放心。 高恒这人,若是不仔细一点查,这人就是个清清白白的。怎么可能会想到他和那世家还有如此深的联系呢。 高恒这人是个关键,若是能够拿到他手中那个买卖户籍的具体名册,那就算是掌握了这大曌所有世家的一个大把柄! 他不敢轻易动手,甚至让许安的儿子在这里卧底。也是生怕打草惊蛇,让那高恒把名册毁了! 如今这名册竟然在雪娘子手上?!仔细想想雪娘子代表的於家和高恒的关系,那手上名册的真实度,又变得多了些。 许泾看着雪娘子手中的名册,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快快呈上来,给我看看。” 雪娘子手顿了顿,回头看了丽娘一眼,和站在一边静默不语的远山交换了个眼神,随即笑笑:“那是自然,这是证据,自当交由大人来看。这里边的真伪,大人一查便知。” “另外,那远山镇的裁缝铺老板也牵扯在这户籍买卖里边,多少也算是个人证。”雪娘子握着那书册没放,也没说现在给那许泾,只是笑着继续说她的,对于许泾那眼神视若无睹,“您让那位到那裁缝铺当个赘婿,无非也是为了打听出个什么消息吧?” “你······”许泾有些按捺不住,想要站起来,却又碍于自己的身份,只能盯着雪娘子手中的那本名册。 许安那儿子去当了赘婿,其实许泾也没想到。可是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许泾看着雪娘子,只能点点头:“话是如此,只能是情势所迫。” 情势所迫?雪娘子有些想要冷笑,越发瞧不起这许泾了。一句情势所迫就能够把所有的都蒙混过去了? “你们这个样子,这算是定了我的罪了?”高恒突然开了口,对着雪娘子笑笑,“似乎有些不太合适吧?” “合适不合适,自然由许大人说了算。”雪娘子倒也不怯,第一次正视高恒,“道理大家都懂,就看高县令您愿不愿意认了。” “好了!”许泾惊堂木一拍,不想在这个地方任由堂下两个人纠结下去,他现在只想去看看那名册的真伪,和里边究竟是有哪些人! 雪娘子顿了顿,把话又咽了下去。 “高恒先行收监。待我奏报皇上,再来定夺。至于名册,速速呈上,以辨真伪!”许泾声音沉沉,语气里边有一丝迫切。 “至于······裁缝铺王家一事。衙役带人将王家夫妇压过来,一道关了。之后再做打算。”许泾沉吟了下,还是下了决定。 雪娘子心抽了抽,想到娇娇,气息不稳了一瞬,随即又镇定下来,恭敬的磕了一个头:“谢大人,也希望大人秉公执法,还我舅舅一个公道。” 这许泾压根都没提於家那事情,摆明了不想管。似乎是想直接略过去。雪娘子心里有些不满,但是也知道这事情不过是丽娘给高恒白白安的罪名,自然也不会过多纠缠这个。 只能在最后暗暗提个醒,算是个善始善终。 她这头一磕完,远山就上前把她扶起来了。丽娘早就站了起来,她今儿过来就像是个来看戏的,不过雪娘子今天的表现还是让她很满意的。 因为狄苾起来的那点郁气都下去不少。 高恒见事情一成定局,也懒得继续叫冤了。衙役过来压的时候,也是老老实实的伸出手,让人给他下了锁。 远山扶着雪娘子,深深看了高恒一眼,眼里有些波动,随即又平息了下去。 高恒一锁,雪娘子也没拿着那名册不放了。直接将它交给了一边来拿的衙役。 许泾拿到名册,有些迫不及待,但是还是勉强走完了程序,说了退堂之后,直接转到后边去了,似乎准备看看里边的真伪。 “我······”许泾一走,雪娘子就想说什么。 丽娘拿扇子抵住了她的嘴,笑着摇摇头:“回去便是了。今日你做得很好。” 雪娘子识趣的没继续说,挣开了被远山搀着的手,点了点头:“嗯。所以······我们是要走了么?” 她又不是傻子,留在远山镇还有什么必要呢。 “来了阵好东风,不走可惜了。”丽娘脸上带出点笑意,“走吧。” 雪娘子有些恍然,似乎有些明悟,愣愣的点点头,抱着那卷画,又走了。 虽然这次她按着她和远山商量的意思说了下去,可是有些事情她还是没明白。 这名册,可是从皇后那里得来的。皇后那端木家说不定一早就知道这个事情。那端木家和於家,究竟还有什么秘密? 雪娘子知道现在不能够急于一时,只能按下了那点不安,跟着丽娘走出了公堂。 裁缝铺最近很热闹,今天更热闹了。 自家女婿的爹找上来了,自家的女婿不愿走,说是想要见娇娇。 可是一找,发现自家丫头大着肚子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一时间整条街都有点鸡飞狗跳,全在找那个失踪了不知多久,生怕寻了短见的王娇娇。 王夫人拽着王简的袖子就想打,许安怎么会愿意一个妇人打自己的儿子呢。在边上跟着拦。 这一拦王老爷也不愿意,也加进去了,三个人围着王简真的是闹得一塌糊涂。 邻居们倒是想加入,可许安带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整个场面一下子全乱了。 等到许泾派过来拿人的衙役一来,这里的场面简直是惊人。 王娇娇在魏世安的陪同下拿着药回来的时候,就是这个场景。 她一见那场面就明白了,挑了挑眉,也没急着走过去。而是看看身边跟着的林大夫,微微一笑:“您看看,我这给您介绍生意来了。” “没大没小!”林大夫白了娇娇一眼,也没胆子上去。 他也知道娇娇的事情,今天魏世安一陪着娇娇过来,他也有些明白这丫头想要干什么了。 这远山镇最近太乱,他还是老实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比较好。 还是娇娇说,她怕自己改嫁的话一说,自家娘估计会受刺激,想要他跟着以免出什么意外。不然林大夫估计也不会出这个门。 魏世安见到这场景,有些紧张的吞了吞口水,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娇娇眼疾手快的拉住了。 “干什么?”王娇娇眼神凌厉,手直接放在了他手上,“给我扶稳了!” 魏世安紧张的看了王娇娇一眼,咬咬牙,点了点头,扶住了王娇娇的手,另外一只还虚搭在王娇娇腰上,看上去倒是体贴的很。 王娇娇眉头皱了皱,还是松开了。她和魏世安相携走了出去,算是加入了“战场”。 “干什么干什么?”王娇娇声音不小,把正在撕扯的人注意力都引过来了。 大家有些发愣的看着突然出现,面色红润的王娇娇,手里的动作都停下了。 “成了成了,差不多都得了。散了吧散了吧。”王娇娇挥挥手,很是爽利的笑笑,“这儿没什么事情了,有劳大伙了。” 王夫人一见娇娇来,也不管那王简了,眼里含着泪就扑了上去:“我的娇娇诶~~~~” 王娇娇后退一步,脸上还是带着笑:“成了成了,我肚子里边还有崽子呢。别激动了,你也犯不着为不相干的人生气,我把林大夫带来了,给你看看。” 王娇娇似笑非笑的扫了眼她的相公和那个应该要叫声公公的人,扯了扯嘴角:“看完了,你们就先去那牢里转转,我给你们踩了点,那牢里还不错,没多冷。没事的。” 王娇娇的淡定奇异的安抚了王夫人,她也不再激动了,而是下意识的转脸看向扶着自己女儿的男人,皱了皱眉:“这个是······” “魏世安啊。”王娇娇面色坦然,对着魏世安努努嘴,“还不叫人?” “······岳,岳母大人·······”魏世安脸一红,结结巴巴的开了口。 他这一声一出来,满场全部静了下来。王娇娇似笑非笑的看向王简,没说话,似乎在等他的反应。 大家顺着娇娇的视线,也看向了王简,眼里也露出了一丝疑惑与期待。 第80章 许铭 王娇娇看着王简,眨了眨眼,突然也没有想听他说话的兴趣了。 都到这份上了,要说出来的话除了解释那就是开脱了。她既然找了魏世安这条路,听不听其实都无所谓了。 听多了,说不定还会增加点无谓的烦恼来。 只是,她还有一点好奇······ “你,究竟叫什么名字?”王娇娇顿了顿,突然挣开魏世安和王夫人扶着的手,挺着肚子走到了王简面前,眼里露出一丝好奇。 “······许铭。”王简,不,许铭垂下眼,眼睫毛无端的颤了颤,“我叫许铭。” “嗯,知道了。”王娇娇点点头,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突然猛地一巴掌扇向了许铭的脸。 本来大家都没出声,这巴掌声音清脆,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娇娇这巴掌力道极大,大到她打完了,自己都差点站不稳,跌了个趔趄,幸亏许铭眼疾手快扶住了,才免于她跌在地上。 王娇娇挣开他的手,站稳了,看着许铭脸上那巴掌印,声音里边带着些凛冽的凉意:“这巴掌是替我爹娘打的,你可得受好了。” 许铭也没捂脸,只是看着王娇娇:“······那你呢?” “我?”王娇娇摸摸自己的肚子,“好歹找你借了个种,算是两清了。我也不怪你前边做的那些糟心事,休书也好,和离书也罢,你赶紧写了,莫要耽误了我的下一门亲事。” 王娇娇说完,视线一转,看向一边站着的许安:“这位是许铭的爹吧?” 许安有些没回神,大概完全没想到自家的儿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竟然这样生生被打了。打他的,竟然还是他那说起来还算是儿媳妇的女人?! 听到王娇娇说话,他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脸上带着点怒意:“你怎么能够打你的丈夫······” “马上就不是了。难道你还想多个我这样的媳妇?“王娇娇看着许安似笑非笑,慢悠悠的开口,“我打他自然因为是他做了错事,不然我闲着没事打人干什么?你既然是他爹,就麻烦把他这些日子住我家的吃我家的钱给结了,我们王家帮你白养了这么久的儿子,说不定还得因为你这儿子落不到一个好下场,说起来没有个功劳也有个苦劳。有钱给钱,没钱给些金银珠宝也使得。” 许安楞了一瞬,有些埋怨的看了自家儿子一眼。他来这里查东西就查东西,白白多了那么多牵扯干什么? “我不会和离。你是我的妻子,你肚子里边还有我的孩子,你想去哪里?”许铭看着王娇娇,表情真挚,“之前是我瞒了你,可那是我的责任,是我不对。但是我是喜欢你的,我会对你好的。岳父岳母的事情,我······” “打住打住。”王娇娇不耐烦的皱皱眉,伸手阻止了许铭接下来要说出来的话,“你不觉得拿所谓的喜欢啊,爱啊作为理由,是这世上最站不住脚的东西么?你喜欢我,那又怎么样?我哭着喊着求你喜欢我了么?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我就应该信任你么?许铭,真是没想到,你对自己这么有自信啊。” 王娇娇撇撇嘴,脸上闪过一丝嘲意,转身看向干愣着没反应过来的魏世安:“你在那里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扶着我?” 魏世安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走了过来,老老实实的扶住了王娇娇。 王娇娇把手搭在他胳膊上,也没再理许铭,直接越过许铭进去了。 王夫人在一边看着一边咬牙,一边又想哭。 他们的娇娇可真是争气啊!可是怎么看着又这么让人心疼呢? “散了散了!还看什么,别看了别看了。”王夫人瞪了呆立在原地的许铭一眼,扯了自家男人一把,“娇娇都说了,那我们就去牢里住着去吧。” “啊?啊啊,好。”王老板刚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被自家夫人一扯,算是回了神,跟着王夫人就往衙役那边走去。 “哎呀哎呀,还好赶上了。”远山从围观里边的人挤了出来,一见着王夫人,先笑了起来,“还没走呢,您放心,那监牢您俩位就住雪娘子当初待的那一间!保证干净!改明儿我就去看您!” 雪娘子坐牢那几天,他和那监牢里边的衙役也算是混熟了,王老板就算是坐了牢,也不会有事的。 “只一点,你们可记住了。”远山走进,扶住了王夫人的胳膊,声音稍微低了些,“俩位进了那牢里,相互扶持便好,可莫要和住在里边的另外一位说话了。” 远山微微低着头,王夫人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下意识的点点头。 她一点头,远山就笑开了,他拍拍王夫人的手,就松开了她:“有您这句话,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您那新女婿会让娇娇享福的。您可就放心吧。” 王夫人有些惊疑不定,但是现在大庭广众的,也不是问的时候,只能压住那点疑惑等着明天远山过去的时候再问了。 远山目送王老板俩人一走,也开始赶人了:“成了成了,热闹看得差不多了吧?都散了吧,改日娇娇嫁人的时候,大家再来聚吧。” 大家也识趣,见远山都这么说了,都纷纷散去,只剩下那许安同那许铭还站着,动也不动。 远山看了那许铭一眼,没说什么,摇摇头,往雪娘子那铺子里边去了。看样子竟是完全不准备理会这人了。 “儿子,这事······”许安摇摇头,掩去心里那点对王娇娇的不喜,语气里边带着点忧虑。 “先去见了大人再说吧。”许铭低着头,一时看不清神色,低低说完这句之后,也是转身往府衙方向去了。 许安见自家儿子都走了,自然也不会多留。 正如王娇娇之前说的,他还真不会想要她那样的媳妇。许安恨不得自家儿子和王娇娇的关系彻底断了才好。 即便是肚子里还有他许家的种,但那又如何。他在意的自然是活生生的儿子,而不是别人肚子里边的那块还不知是男是女的肉。 自己的儿子自然是千般好,万般好。自然应当有更好的女人来配。 许安眯了眯眼,深深看了眼那裁缝铺子的招牌,转身不紧不慢的走了。 远山进了雪娘子的铺子,就见到雪娘子呆呆的坐在那铺子里边,又没点灯,门也是个半掩着的,光照不进去,屋里暗暗的,他一时间还真看不清雪娘子的表情。 雪娘子听到点动静,抬头看了远山一眼,又低下头,不知道又在想什么去了。 “想什么?”远山到她身边准备坐下,好险没踩到趴在地上的绵绵,只能稍稍让了让,坐远了些,算是问了出来。 “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雪娘子声音有些喑哑,“我觉得我今天真是棒极了,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好骄傲的。我说的都是你教的,比不得某些人。” “你是说你烂泥扶不上墙?”远山笑了声,慢悠悠的开始把桌上的茶杯摆了,“其实我也觉得。” “······”雪娘子抬头看了远山一眼,又郁闷的低下头,“你可真实诚。” “可是至少比原来还好些。”远山语气很是温和,“原来的你比烂泥还不如啊。现在看起来,至少进步了些,也算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日子过去这么久,总归是有些改变的。况且,何必要去同裴璇比呢。你难道想成为她那样的人么?你们努力的方向都不一样,有什么好比的。” 雪娘子默默听着,想到了那天裴璇口里的豪言壮志,表情有些奇怪:“裴璇,她究竟是怎么长的?她太,太······” 雪娘子心里那感觉怎么也形容不出来。 “欲壑难填。”远山打了个呵欠,倒了杯茶,“投机取巧的事情,她倒是信手拈来。不声不响的就能够和许泾搭上,倒是个有本事的,我觉得说不定裴朗什么都不做,裴璇都可以让他平步青云。” “而你,就是太知足了。”远山将茶杯推向雪娘子,“虽然说知足常乐,但是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大家都指望你吃饭做事呢,你可别辜负大家的信任了。” “······”雪娘子拿过茶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好啦,别太郁闷了。就这么没底气?”远山眼里满是笑意,“你现在可是於家家主,这会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丽娘可是要直接上手打你了。” 雪娘子有些黑线,端起茶一饮而尽,重重点点头:“是,我知道了!” “嗯,知道就好。”远山很是满意,觉得自己也有教书育人的天分的,他眼神闪了闪,突然八卦的凑近,猛地勾住了雪娘子的脖子,“问个题外话。你家那奴才去找你前夫去了。说不定我们走之前,你还能够见上一面。你这心情激动不激动?” 傅邈?雪娘子心里微微一动,下意识的看了远山一眼。 发现这人眼里满是不怀好意与八卦。 她沉默了下,推开远山的脸:“能怎么样,该见的见,该说的话说。你要是想看喜相逢,我也演得了。你想看无言泪千行,我也哭得出。前夫前妻相见,隔壁那场你也看了。和那个也差不多。还没看够?” “你的戏,自然没看够。”远山顺势往边上让了让,笑眯眯的点点头,“既然说是演了,难不成,真没感情了?” 没感情?雪娘子听到这话,神色有些怔忪。 良久,她摇摇头,站起来,没再理远山,回后边去了。 远山看着雪娘子离开的背影,有些玩味的摸摸下巴。 这摇头,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第81章 狄戎 爱你们哦。要不要来耍朋友。要说裴家兄弟还真是心有灵犀,剩下的几个裴老爷的儿子全在这里老老实实背着荆条学负荆请罪呢。 一边的仆人们正视若无物的将东西搬出搬进,见家主过来了,恭敬的行了个礼,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自从裴朗上次从祠堂拂袖而去之后,还真的再也不见裴璇了。 剩下的几个伯伯一时间也对裴璇没有办法,只能让她在祠堂里面跪着,仔细看着自己的几位哥哥们是怎么因为自己而受家法的。 正准备好好收拾完家里的事情,再来说说十六娘的。结果裴朗直接甩出要分家的消息。又把大家闹了个人仰马翻。 不过出乎意料,裴家素来不怎么合的几个妯娌们,这回竟然统一战线,同意分家了。 这几天裴家兄弟几个的脑袋全部被自己的妻子给吵晕了。 “阿朗。”裴朝也没敲门,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裴朗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安安稳稳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不知道在写什么。见自己的大哥来了,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 “你,你真的要这样?”裴朝见着他这样子,莫名心里一怵,有些迟疑的开口。 “爹娘早就去了,我有这个分家的念头,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裴朗神色冷清,“裴璇惹出来的烂摊子,自然由我去收拾,分家了也好。二哥,三哥因为裴璇的事情特地赶回蜀中,嫂子们肯定也有微词。这次分家之后,我带着裴璇搬出去。” “······”裴朝知道自己这个小弟自小主意就正,但是他是实在不想分家,嗫嚅了几声,“这,这不是,没有到这个地步么,凡事有商有量。裴璇她······” “呵。”裴朗轻笑一声,放下了笔,“大家都说裴璇自小没娘,便也对她多有照拂。好意我心领,但是没想到竟然把她养成了这样大的气性。是我的不对。” “阿朗,你······”裴朝怔怔的看着他,“十七娘是有错,但是,她还小······” “小?”裴朗挑挑眉,“不小了,我的十六娘这个时候,都已经嫁人了。你让外面的那些好侄子们都回去吧。我当不起他们的请罪。” “爹!”裴璇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直直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这样?!” 她不愿意离开裴家,她裴璇能有现在的名声,有多少是自己的,有多少是靠裴家得到的。她心知肚明。当初老夫人哪怕是不要名声,也愿意傅邈娶她,估计有大半的原因是看在裴家的面子上。 裴朗一不入朝,二不从商,空有才名,若是真的分家了,自己以后真的会有底气站在傅邈面前么? “我手下略有薄产,锦衣玉食虽称不上,但也不会短你吃穿。”裴朗没有看她,“裴璇,你要明白,这世上我裴朗对不住的人多了,唯独你,我还是对得住的。这个家,我是分定了,你若是不愿和我离开,也可以留下来。我们父女之间的情谊,也就这样断了吧。” “为了一个失踪了十八年的裴十六,您就要这么对我么?我的名声呢?你是不管了么?”裴十七双眼含泪。若是真的分家,她巴巴的留在裴家,即便这些伯伯哥哥们愿意接纳她,那些婶婶嫂子们,也是不愿意的。 而且自己的名声怎么办? 裴璇闭闭眼,声音发紧:“我才是在你身边陪了你十八年的女儿!不是她!若她不是傅邈的夫人,你还会做这样的选择么?” 裴朗放下手上写得满满的纸,叹了口气:“你要我怎么回答你?你说你和傅邈情投意合,那为什么你回来了,上都没有一点消息?既然你明知侯夫人是你姐姐,为什么不把消息传回裴家?若不是二郎回来,你们几个要把这件事情瞒多久?” “我知道你那些哥哥们疼你,但是不能再这样了。”他表情冷静,“你拥有的已经够多了。” “不够!”裴璇摇摇头,后退了几步,“我只是要傅邈啊!她和傅邈貌合神离,傅邈不过是因为皇后的懿旨才去娶她的!他欣赏我,喜欢我,我喜欢他。两个人在一起有什么不对?我没错,哥哥们也没错。错的是她裴十六,她就不应该成为傅邈的妻子!他的妻子是我!” “出去。”裴朗声音一寒,“出去。” “爹······” “出去。”裴朗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 “出去吧。”裴朝皱眉,对于裴璇刚才的话微微有些不满,“听话些,十七娘。” “······”裴璇定定的看着裴朗,突然凄然一笑,转身跑了出去。 “你也看到了,我不能放任她再这样下去了。”裴朗的表情变得有些疲惫,“她真像生她的那个女人,我教了她这么久,原来这天性,没办法改变。” 裴朝看他这样子,想说的话也说不下去了,只得告辞:“我让外面那些不成器的就不来打扰你了,阿朗,我是你的哥哥。有些话,即便你不愿听,我还是得和你说。事情过去十八年,有些东西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裴朗手支着额头,仿佛听进去了,又似乎没有听进去。他低着头,一时间看不清神色。 裴朝也不多留,大步向外走去。 既然真的要分家,他得好好考虑下后面的事情了。 远山镇最近出了件大事。 三年多没去上级那里报到述职的高县令破天荒的接到了上面的通知。 他该去点卯了。 不过远山山路难行,等到高县令接到消息的时候。信上通知的时间早就过去了。 高县令正要盘算着要不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情的时候。得到消息的高夫人,支使周老大把他拎出了家门。 开玩笑,要是不去,真惹怒了上级,把高县令换了,远山镇上的人都不知道该上哪哭去了好么。 大家都心知肚明,像高县令这样平易近人的官,现在已经很少了。要是真来了个不知道底细的,一向平和的远山镇,估计这个年都过不好。 为了让高县令顺利出门,镇上两条街上的商户还出钱买了头骡子,好让高县令骑着出去。 向来爱财的王夫人在这件事情上面尤为大方。 高县令看着眼前的骡子有些哭笑不得:“哎呦,我骑骡子去。还不得笑掉别人的大牙啊。” “你不去别人才会笑呢。”高夫人将包袱交给了县令大人,“家里都忙着过年呢,你就一个人过去好了。” 雪娘子有些目瞪口呆,这高县令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山上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状况呢,这高夫人就这么放心? “这远山镇穷得附近连山贼都没有呢,没事,你就放心吧。”丽娘仿佛能够看懂她的心思一样,笑眯眯的拍拍她的脑袋。 前些日子远山终于从乡下回来了,丽娘又清闲下来了,这些日子没少跟在雪娘子身后晃荡。 雪娘子的粥铺最近实在没什么生意,早就关了等过年了。这次高县令出门,特特过来凑热闹。倒是没想到这是真准备让高县令一个人出去啊。 “都说穷家富路,这银子你收好。这可是我们远山镇上的一点心意。”高夫人很是爽利,把一袋银子直接塞进了高县令怀里,“在府台大人那里可得好好给我表现了。切莫让人抓着你把柄。” 高县令面上发苦,上次见到那郭大人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前些年都过得好好的,他没去也没见那边下来什么申饬。这次突然来这么一出,怎么都透着一丝不对劲。 他在这远山镇十多年,无功也无过,要是真被调走了,也估计是个平调。高县令瞅瞅自己的夫人,叹了口气,骑上了骡子:“知道了,天气凉,快进去吧。” 他得好好琢磨下,如何能够顺利留在这远山镇了。 “知道了知道了。”高夫人笑眯眯的拍拍骡子的屁股。 那骡子叫了声,带着愁眉苦脸的高县令走了。 “可别说,这骡子确实是花了大价钱买的。这高县令骑上去,比骑马也差不了多少么。”王夫人不知从哪里摸了把炒瓜子,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感叹。 “好了好了,不管他了。”高夫人收回视线,笑了笑,“他这一走,我算是松快不少。走,进去打两圈?” 这高夫人平时也没什么特殊的爱好,就爱打马吊。 平日里高县令对于这个颇有微词,认为这个有辱斯文。高夫人也懒得听他念叨,唯有过年的时候才显显身手。 这回高县令一走,高夫人很是开心,又动起心思来了。 “你找你那丫鬟和县令大人的书童去吧。输啊赢啊全是自己家的。我攒着银子好过年呢。”丽娘笑了笑,拖着没反应过来的雪娘子转身便走。 “我还得回去照看铺子呢。”王夫人笑了笑,把瓜子收好,也跟着雪娘子后头溜了。 剩下的几家商户听见县令夫人这么说,趁着不注意,也四散而去。 来玩笑,这真上场了,岂是两圈能够下来的?这街上的人都吃过高夫人的闷亏,自然不会傻傻的送上去。 高夫人微微有些无语。她唯一的牌搭子现在正等着生孩子呢。怎么找个人打牌就这么难? 她叹了口气,回县衙找丫鬟和书童去了。 在没有成为尊贵的侯夫人之前,雪娘子是端木将军家家将的女儿。 虽然是被捡回来的,但是还是被一生无子的家将夫妇宠着长大的。 不过宠归宠,养父总会告诉自己,有些人天生就是低人一等的,有时候就要认命一点,那样活的也会开心一点。 第82章 章 盛泰章家, 除了那生意做得着实不错,更有名的却是他家里那些女儿们。 她们家的女儿,特别适合去做姨娘。安分省心,性子不错,长得也带得出手,不蠢也不会特别聪明,偶尔还能够故而特别得当家夫人的心意。 某一代曾有段佳话, 说是那章家女儿进了一位高官的后院, 那当家主母不管事,高官起了那扶正的心思, 那女儿为了显示自己绝对不会染指主母的位置,竟然直接划花了自己的脸。 高官大感失落,绝了那心思, 那主母又深感其心诚, 章家女儿的名声竟然就这么流传出去了。 其实这章家, 哪里是做得那姨娘的生意呢, 分明是做得是那当家主母的生意。 试问这年代,说着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基本上都死绝了。便是年轻的时候存着那心思, 临老了, 都会醒悟过来。除非生不出孩子, 不然哪家夫人会一辈子指望着自己的丈夫啊。 章家这听话懂事乖巧的庶女们,就意外的很是得了那些大家夫人们的心意。更重要的是,这章家有钱啊!姨娘这一娶啊, 大笔大笔的嫁妆也跟着进来了。 夫人们自然喜欢这种听话的金宝贝,故而对着章家的女儿也稍有宽待。 尤其是南方这边,盛泰章家的名声就越发显赫起来了。 这一代,除了章润这位嫡女外,其他的女儿家,竟然大部分都进了别人家的后院,去做那姨娘去了。 哪怕是那当家主母再难缠,对于这从章家出来的姨娘,竟然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当然了,即便是姨娘,那也得是那人上人的姨娘,章家的底子摆在这里,自然也不会找太差的人家。 其实这姨娘,说得难听点,不过是件玩物罢了。但是如果把玩物这事做到极致,那也是项本事了。 还别说,这章家确实有这个本事。家里教的好,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要不然那章润对自己去当狄家的姨娘这事情,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一般。 做生意的,要是没有做过些丢脸的事情,怎么可能发展到这个地步,下边的阴私先不提,就说这放在台面上的,章家的混事就不少。 不过想来也是,要是这章家全无破绽,那章家的女儿再好,别人也不敢往屋里领啊。 这章家里边的人有好有坏,还时不时闹出些什么争执,能够“麻烦”到那些所谓“亲家”们,自然是让人大感放心咯。 不过近些日子,章家却是出了些事情。 而且这事情还不止一件,是俩件一道过来的。 首先是那嫡长女章润,章润自从进了那狄家族学,其实和章家的关系倒也不是那么亲近了。 章家自然也知道,如果章润真的成了那狄苾的续弦,那算是一步登天了,那章家这身份对于章润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乎倒是对章润越发避让起来了。虽然是有亲近的意思,但是明面上并不显。 可是自从上次章润说是要去湖州去找狄家主之后,章润近些日子传过来的信件就越发邪乎起来了。 一说是要把家里给她准备那嫁衣给重制了,最好是换成那桃红色。这话一出,章家自然心里明白,这章润估计是要做小了。 其实做小也没什么,虽然有些遗憾,但是想着毕竟是去那狄家,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章润的娘伤心了几天,就恢复过来,把嫁妆里边超出规制的东西全部换成了真金白银了,只等着章润回来了。 但是这信里另外一件事情,就让章家有些看不明白了。 说是要让章家那子侄辈全部过来。章家这家大业大,章润辈分又不小,这指不定还有要叫章润奶奶的,这要是全过来,指不定这泰盛城还真得好好热闹一般。 这要是放在平时,倒也没什么,但是偏生是在这个时候,和另外一位的大事给撞了期。 另外一件事是什么?这事情得从章润的庶妹开始说道起。 章润那庶妹,章潋近日要回来省亲了。自从七年前嫁进漓水何家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上个月来了信说是要回来,家里自然是打足了心思要招待。 尤其是那章潋在信里多提了一嘴,说是那何家的嫡女要跟着一道过来,说是来南方这边散散心的,最好是让这泰盛城最近人少些,免得多生了些事端。 这要是放在平时,章潋没有提这一嘴,自然是要紧着章润的想法的。 可是偏生提到了那何家的嫡女,一下子章家算是陷入了两难了。 那漓水何家,在西南那边那可真是土皇帝般的存在啊。 若是说外忧是那狄戎那边的话,那内患,便是那世家和最近日显势大的何家了。 谁也没想到当年不过是个普通武夫的何锟在短短三十年会在西南地区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况且皇帝还动他不得,若是动了,西南那边还真没第二个能够镇得住的人了。 何锟如今在西南算是土皇帝了,你说那嫡女可不是有如公主一般金尊玉贵么。那比起上都那位玉润公主,在西南那边这位何家小姐也是不遑多让的。 谁也没想到这一位会跟着章潋直接离开漓水,到这边来。 章家现在顿时有些陷入两难了。 毕竟章润那边说了这话,想必里边也有狄家的影子,如果和狄家扯上些什么关系,那倒是算是两个势力之间的交锋了。 章家两难的同时,又莫名有些兴奋起来了。这问题越大,机遇也就越大么。 章家还真的动了两边都能够顾上的心思了。 这边章润还没说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呢,那边大曌各地的子侄们早早的全赶回来了。 全部等着主家那边说是要怎么做呢。 家主这边呢,章延之现在正带着自己的夫人和姨娘正恭敬听着老家主的教导呢。 老家主年纪大了,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人老了,难免会做错些什么事情。为了章家的未来,近些年来很少管事,除了顶着个名头,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给了章润父亲章延之去管了。但是这次却不得不让他出山了。 “盛泰城外那宅子如何了?”老家主放下烟杆,慢慢敲了敲,边上的老管家赶紧上去给他递上烟丝,点了烟。 老家主眯了眯眼,慢悠悠的拿着烟杆往嘴边凑。 “附近城内的工人已经全找过去修了。”章延之神情恭敬,低着头,并不敢和自己的父亲有什么对视,“若是快的话,半个月内,必是可以造出一座和主宅一模一样的宅子出来。不过是新与旧的区别罢了。” “若是新的,那就做旧。”老家主不紧不慢的摆摆手,“何家过来了,必然是走的水路,听说阿潋怀了孩子,便靠着那地方造个渡口,船过来了,便直接往那边开去好了。至于润儿,便让她领着人回这边主家。” 老家主说的也不是什么好主意,无非是分开两个,直接拿钱再重新堆出个章家罢了。和主家一模一样,不过是远远隔着个泰盛城,在城那边。 这些日子,泰盛城周围城的工人们基本全来了,正按着图纸,原样复制章家呢。 对,这事情听起来确实不太聪明,但是章家需要那么聪明么?不需要啊。章家只要做出些表现,证明他确实很努力的想要讨好两家,看起来确实是有些贪心,但是却更加让人放心些,不是么。 对于外边的人来说,章家贪婪确实不是什么坏事,有**,就说明有把柄。有把柄,那才让人觉得好掌握。 “等阿潋过来了,你就带着你夫人和她娘一道搬过去吧,润儿这边有我照料着。”家主放下烟杆,看了跟在章延之身后的俩人一眼,微微一笑,“都是章家的女儿,没有什么厚此薄彼的。” “是。”章延之神情恭敬,低声应是,身后的夫人和姨娘也微微福身,表示自己知道了。 “好了,下去吧。”老家主挥挥手,看样子似乎是不想再说什么了。 章延之点点头,带着夫人和姨娘下去了。 “家主,润小姐如果真的按她信所说的话,那章家岂不是真的要站队了?”老管家看着章延之离开,慢慢收回视线,低声问道。 老家主抽着烟,静静的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管家也不急,在一边安静站着等着老家主的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仿佛刚刚听到管家的问话一般,恍然回神,他敲敲烟杆,眯了眯眼:“到时候再说吧。” “阿潋带着何家的那个过来了,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老家主淡淡一笑,看向远处,“这天啊,算是要变了。” 老管家神情一敛,恭敬的后退一步,不再说话。 第83章 公主 玉润公主喜欢鲜嫩美丽的少年郎, 试问谁不喜欢鲜嫩美丽的少年呢。 即便是品行再差,长着张赏心悦目的脸,偶尔看看也是无上的享受。 玉润公主对于皇家的公主这一身份有着深刻的认识。 公主嫁不得权贵,那些有权势的,娶了公主便是耽误了一生了,大曌公主从来不少,可是最后得了善终的却没有多少。 谁会愿意自己的妻子比自己更加尊贵呢。又有多少公主最后去和了亲, 最后嫁了嫡次子, 最后配给了侍卫。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成为了状元夫人。 玉润希望自己不是其中一个。 话本里边, 公主与那些状元榜眼探花郎才是绝配。 因为现实就是这样。可是玉润总觉得,那样的公主,就好像皇帝最好的奖品一般, 奖励给那些书读得特别好的人。 说句不好听的, 简直是不把公主们当人看。 即便是最最尊贵的玉润公主, 也逃不过这个命运。 好在她运气好, 熬死了爹,又熬死了哥, 熬到现在这个年纪, 终于不再受拘束了。因为别人都不敢娶她了。 多可怜啊, 可是又离开不了这个公主的身份给自己的荣耀。 如果自己不是公主, 又怎么可能再做出那么多不合时宜,惊世骇俗的事情之后,还能够安然无恙呢。 别人不敢说自己的不是, 玉润自己也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这样挺好的。 玉润活得肆意,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很少去想自己为什么要去那么做,也很少回忆过去。 上都近日一直在下雨,玉润最喜欢听下雨的声音了,又觉得这些雨意外的符合自己最近的心境。 仿佛老天爷都在为自己难过似的。 “滴答,滴答,滴答······”是水不断低落在地上的声音。 玉润公主闭着眼睛,倚在床上,手放在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就着雨滴声打着拍子,看上去很是惬意。 云岩进了屋子,见自家公主这般惬意,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拿起边上的薄毯,正想要往玉润的身上盖。 玉润的手顿了顿,慢慢睁开了眼睛,挥了挥手,止住了云岩的动作。 云岩拿着毯子后退了一步,站在了一旁,恭敬的福了福身:“公主醒了?时候不早了,可是需要用膳了?” “不必。”玉润整个人懒洋洋的,似乎有些没有清醒过来的样子,她眯了眯眼,看着云岩,突然心思一转,缓缓问道,“那夏家的少年郎最近是如何了?” 云岩想到最近玉润的所谓新欢,脸上的笑敛了敛,心里又是一叹,想了想,恭敬答道:“夏公子的未婚妻从漓水过来了。” 玉润公主顿了顿,了然一笑,点了点头:“未婚妻啊······” 她的话语里边满是了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眼里满是意味深长。 “······夏公子说了,会尽快解决那边的事情的。”云岩笑了声,“他得您‘器重’,自然不会让您失望的。” “不过长了张好脸罢了。”玉润浑然不在意,“给陈家准备的礼物如何了?尽快着人送过去。” “国公爷说了,看在您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份上,就莫要祸害他的儿子了。”云岩叹了口气。 “我看重的是嘉尚的美好品行,老陈想多了。”玉润捂嘴笑了下,浑然不在意那国公爷的要挟。 她懒洋洋的站了起来,云岩走过来给玉润披上外套,扶着她到了那窗边坐下,给她推开窗。 玉润算是见着了今天这雨了。 “你让他且放心,我不会强求。改日嘉尚成亲,必是有好礼奉上。不过现在就莫要阻了我与他的路了。”玉润看了看镜中自己,心情很是不错,“我向来不喜欢强迫别人,若是嘉尚对我没什么意思,我又何必苦苦巴着别人呢,那样多不好看啊。” 玉润年届四十,兴许是保养良好,尚未嫁人,那脸上和举手投足见并不显老态。她对着云岩眨眨眼,眼里流出的满是兴致盎然。 “您知道就好。”云岩自小和玉润一道长大,虽是主仆,但是相处起来却是格外随意,见玉润这般,竟然调侃了几句。 “没大没小。”玉润笑着摸了摸云岩的脸,“我也爱你的美好品行,莫要吃醋了。” “您多想了。”云岩仿佛习惯了一般,给玉润不紧不慢的梳好头,给玉润上了些胭脂,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上次皇后娘娘过来之后,您那心情可是很是不好了些日子。现在如何了?” “现在?”玉润眼神闪了闪,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我何曾心情不好过?” “至多·····是有些难以释怀罢了。”玉润将视线投向窗外,看着外边淅淅沥沥的雨,眼神里边闪过一丝怅然。 云岩没有开口,静静的等着玉润继续说下去。 玉润摇了摇头,似乎想要把不太好的情绪甩开一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玉润慢慢回神,看向云岩:“那前边的院子可是收拾好了?” 云岩眉头皱了皱,迅速的回答道:“已经布置好了。只等······只等那边的人过来了。只是不知道何时那边会有消息过来。” “嗯。”玉润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看向云岩,脸上的笑容更加深切了些,“再等些日子,什么时候你见我哭了,那时候,那院子就该住人进来了。” 云岩心里一惊,猛地看向玉润的脸。 玉润脸上明明是在笑,可是那笑容中却是无尽的悲意。 云岩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玉润的脸。 福宁宫。 平春今日又进了宫,为的是前些日子刚传回来的关于湖州城买卖户籍一事。 这事情闹得大啊,皇帝得了证据,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大喇喇的甩了出来。向来喜欢说半段,留半段的皇帝,这次倒是意外的坚决,直接把名册给放了出来。 名册上边的一个也留不了,流放的流放,遣送的遣送,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主动上报的酌情考虑,任你在朝堂如何风生水起,此刻也救不了你。 许长宁领了命,带着人算是把上都翻了一遍,上都进来的人不多,但是也算不上少。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大家甚至觉得最近上朝的时候,殿里都空荡了不少。 这些日子算得上是朝野震动,小小的远山镇火了不说,那远山镇县令也火了。 在知道这人竟是十多年前的探花郎大人,大家又是各种议论。 大家都说,这探花郎,满门抄斩是跑不了了。 确实正如大家所言,虽然牵连的人越来越多,那高恒估计现在就剩几天好活了。 估计等皇帝把上都的人给理清了,就得杀个把人,给各路府城的人好好看看。 但是显然,有些人并不希望高恒这么快就死了。 “她拒绝了。”端木燕怔然的看向远处,并没有看跪着的平春。 端木燕的脸上带着些病态,最近她的身体实在是不算好,自己对于治病也没有特别强烈的心思。 竟然断断续续把个小病的渐渐拖得严重了些。 端木燕拿着帕子捂着嘴咳了几声,算是收回视线,对着边上的平秋招了招手:“我想吃些暖和的,给我去找份带回来吧。” 平秋知道她这是在支开自己,也没有问,福了福身,转身出去了。 平秋一出去,端木燕变将视线看向了平春,也没叫他起来:“江祁不是傻子,那名册里边怎么可能没有水分?他信也只能信五分,若是真信了,怎么可能一得到就让许长宁领着人按着名册就开始一家家抄呢。” 平春抬头,看了看被端木燕紧紧捏着的帕子,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他心沉了沉,又重新低下了头:“玉润公主那边,是不准备保高恒么?” “我说了她拒绝了。”端木燕嘴角勾起一丝冷嘲,“公主在金尊玉贵,锦衣玉食还是要指着那个人,谁会违逆他的心意呢。便是再喜欢,但是还是要惜命才是。” “况且即便是喜欢,那都是多少年钱的事情了。公主从来不缺鲜嫩多汁的少年郎。”端木燕叹了口气,言语间有些羡慕,“当公主真好。” 端木燕说着又咳了几声,算是把那口气给喘匀了。 她看着平春,嘴角的嘲讽一直下不去:“哥哥也莫要再逼我了。我这郁结于心,还要想着生孩子,自己的死活都要顾不上了,你就饶了我罢。” 平春听着端木燕的声音,心里莫名一酸,眼睛有些涩意。 “小姐,少爷毕竟是您的哥哥,为的是您好,不会害您的。”平春稍稍劝了一句,但是并没指望端木燕能够听下去,他说完,便不再开口,继续低着头,等着端木燕的话。 “······嗯,我哥哥自然是个好哥哥。”端木燕神色不明的开口,闭了闭眼,“你去告诉他,燕儿不会辜负他的期待的,中秋节前,他会听到好消息的。” 端木燕说完这话,心里突然一松,莫名有些释然。 “会有好消息的。”端木燕这话仿佛是在自语,又仿佛是在告诉平春一般。 按理说听到这话,平春应该心里松一口气的。 但是平春却觉得莫名的有些酸涩。他磕了个头,没再说话,退了出去。 端木燕低低咳了几声,闭上了眼睛。 第84章 涌泉相报 爱你们哦。要不要来耍朋友。  七年前远山镇闹了灾荒, 虽然说四面环山,资源丰富,但是也禁不住受灾的人多。外面的粮食运进来的成本太大,要是再不做点什么,估计远山镇的人都要饿死在山里。 离开倒是能够离开,但有道是故土难离,况且山路难行, 人没出去, 估计就得死到半路上了。 高县令虽然不能说是爱民如子的好官,可也不会忍心自己管辖的下的子民遭这个罪。索性采取夫人好友丽娘的法子以工代赈建了这个别庄。 远山镇的人也是感激高县令这么做, 对这个别庄也是尽善尽美。 别庄虽然不大,但是在每一处上面也算是极尽巧思。连带工钱也是蹭蹭蹭往上涨。别庄建了三个月,算是熬过了那场旱灾。 这个别庄算是把丽娘和周老大家的家底全部给倒出来了。 “为了这个庄子, 我可是用了三年才缓过来。”丽娘看着高夫人似笑非笑, “这当官的一家除了出个地契, 可什么也没做呢。” “话不能这么说, ”高夫人漫不经心地往身上浇了点水,“□□的,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要不是我家下了血本往外进粮食, 钱有什么用?” “是是是。”周夫人好笑的看着两人说着别庄由来解释着解释着竟然斗起嘴来, 安抚的拍拍有点不安的雪娘子, “别怕,她俩老样子了。” “嗯,不怕。”雪娘子勉强一笑, 怯生生的说了句。其实心里更多的还是羡慕。 她这个人天生性子弱,唯一胆子大的一回就是把傅邈给休了。现在生活一安逸下来,稍微大点的胆子又被养回去了。 “汪?”因为有个怀孕的周夫人在,绵绵被刷得干干净净装在一个大盆里面放在池里飘呢,见自己的主人情况不对,疑惑的叫了声。 “怎么?怕我们吵起来?”丽娘慢悠悠的坐到了雪娘子身边,捏捏她的小脸。脸上满是笑意。 高夫人也笑嘻嘻的从后面抱住了丽娘的身子,探出了个头:“性子这么弱,连人吵架都怕,这可怎么办哦~~~” “就你话多!”周夫人瞪了眼她,“都嫁人了还是这个样子!” “我们家老高啊就喜欢我这样子。“高夫人洋洋自得,笑眯眯的站了起来,“别泡了,再泡下去你家老周又要找过来了。这唐突佳人可不好呢。” 说着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眼雪娘子。 雪娘子脸一红,头低了下去。 丽娘扶起身子重的周夫人。看了眼没脸没皮的高夫人,微微一笑,岔开了话题:“你说王家那后生现在怎么样了?” 王家?雪娘子眼睛一亮,难道是娇娇家? 王大叔对自己有恩,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方,还安心开了个女户。连带的对隔壁裁缝店也很是关照。 王家的独女娇娇和自己一般大,为人很是开朗,雪娘子也很是喜欢那个姑娘。不过他们家什么时候有个后生了? “还能怎么样?”高夫人冷哼一声,慢条斯理的披上衣服,“把娇娇耽误了这么些年,不出点血怎么行。当年要不是老王把那小子捡回来,他还能有命活?” 诶?雪娘子眨眨眼,明显有些听不懂。 “虽然说入赘终归对名声有碍,但是当初也是他答应好的。”周夫人对那一位做的事情也很是不齿,“说几句闲话也不会掉块肉,当初跑出去了,现在就不应该再回来。” “是谁啊?”雪娘子终于小心翼翼的发问。 “谁?”丽娘小心的替她理理头发,微微一笑,“不过是不相干的人罢了,说起来这庄子也有王家的份子,这次王家没来,也是因为那个小崽子。等你回去就知道了。” 这远山镇虽然人都挺好,但是难免有些嘴碎的。不好意思亲自问王家,但是和王家关系好的及家人肯定少不了来打听的人。 尤其是最近和娇娇关系不错的雪娘子估计也难以幸免于难。 他们这次来,也有来避灾的原因。 “等我们在这里好好玩上几天,就差不多了。”周夫人捏捏雪娘子的手,“不要担心,娇娇那性子可不会吃亏。” 雪娘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但是心里难免对娇娇有点担心起来。 王家娇娇,今年双十年华。到了这个时候不出嫁的姑娘,即便身边的人再怎么好,也难免有些流言蜚语传出来。 看样子,娇娇没嫁人,还有这个原因。雪娘子默默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担心起来。 这边被她记挂在心里的王娇娇,看上去却还真没什么烦恼。 “哗——!”一盆水直接泼在了直直跪在外面的男人身上。 “哟,这青天白日的,您这到门前跪着,不是挡生意么。”王娇娇端着盆水,眼里含着一丝讥诮的笑,“我家今儿可没开张呢,一家三口要吃饭,还真指望这小铺子呢。您这做法,难道是想断我们家财路不成。” 王娇娇也没太多怨恨。这都过了多少年了,要怨要恨的时候早过去了。 现在这男人还没隔壁雪娘子的狗在她心里地位高。王娇娇想到包袱款款跑去泡温泉的几位,心里不免有些羡慕。 不过她也知道,要是不走,隔壁粥铺迟早被嘴碎的占满了。这走了也好。 “娇娇······”跪在门外的人身上还滴答着水,有些恳切的看着王娇娇,“我······” “打住打住。”王娇娇把盆也甩了,双手抱胸,“女儿家的闺名岂是外人可以喊的?你也没什么好对不住的。当初我爹救了你一命,也没指望你怎么报答我。过去的事情也就过去了。三百两银子,我也不要多的。咱们人情两清,好聚好散!” “······不。”许长宁心里一痛,还是艰难的开口,“我错了,求你原谅我。” “许长宁,何必呢?”王娇娇笑眯眯的撩撩头发,看着他身后对自己怒目而视的人,心里有些好笑,“当初你走的时候我就说了,走了就不要再回来。可你不还是走了?现在回来又是几个意思?哦~~~差点忘了,你那户头还在我们家挂着呢,也是,以后娶妻也是不方便。看来我还是碍着您这青云路了。抱歉抱歉。” “你这女人怎么说话呢?!”跟着许长宁回远山镇的好友们也按捺不住了,这老六看上的姑娘嘴巴怎么这么不饶人? “我要怎么说话?要不要你教教?”王娇娇双手抱胸,翻了个白眼,“我这么说话二十多年,说话不中听你别听啊!” “好了,娇娇!”王老板皱着眉,挺着大肚子出来了,“去把林先生找回来。你娘今儿起来精神不好。” “要远山去叫一声不就好了。闲着也是闲着。”王娇娇翻了个白眼,对着旁边笑眯眯抱着财财看热闹的远山喊了一嗓子,“远山!还不快去!我娘平时可最疼你了!” “现在最疼的不是雪娘子么?”远山忽略许长宁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脸笑呵呵,他拍拍财财的屁股,“去吧,把林先生给扯过来。” “汪~~~”财财懒洋洋的跳出他的怀抱,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挤出去了。 “懒死你了。”王娇娇笑骂了一句,一点也不在意门前跪着的人了,“待会来吃饭。” “好叻。”远山点点头,最近老板娘跑去泡温泉,自己可全是在隔壁王娇娇家解决的。 王娇娇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王老板,走到后院去看自己的娘去了。 “爹······”许长宁喉头发紧,有点乞求的看着王老板。 “长宁啊,我知道我这小地方拘着你了。”王老板叹了口气,“我们家娇娇虽然说话不中听,但是有句话是说对了,既然走了,又何必回来?你这声爹,我也当不起。既然回来了,等高大人回来,我就把你这户头给迁出来。你意思点给点钱就好。” “不。”许长宁目光炯炯,“我是回来娶娇娇的!我是您的儿子,是您的女婿,这永远不会变!” “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王老板也没多生气,“你要跪着就跪着吧,我也不多说什么,但我这也要开门做生意,你要边上跪着去吧。” “劳驾劳驾,让让让让。哎呀,财财,别扯了!”林大夫中气十足的声音外面传过来。 他拿着药箱挤开站在许长宁身后的几位好友,有点无措的扯扯自己的裤脚。 “诶?这不是阿宁么?”林大夫到这时候才发现许长宁的人,有些惊讶。他上山采药今天才回来,这就错过好戏了 “老林,快进去。我家婉茹心口疼。”王老板看到林大夫,脸上挤出一点笑,话语里满是心疼,“你快来看看。” “你那妇人比你身板子还硬朗,就你觉得她身子不好呢。”林大夫也把跪着的许长宁略过来,哈哈一笑,走了进去。 “这远山镇的人都怎么回事?”跟着许长宁过来的几个心里也有些嘀咕。 现在围着看热闹倒也不少,但是竟然一个人也没说话,现在热闹看的差不多了,竟然都散了,自己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还有几个直接忽略了跪着的许长宁直接进去买东西去了。 王老板也没说假话,真的开始做生意了。 第85章 坟下酒 爱你们哦。看小说到要不要来耍朋友。 “那就交给你了。”还没等他话说完, 雪娘子就忙不迭的把食盒放在了他手上,“等有时间了把食盒送回来就好,我先回去了!” 说着,雪娘子转身就走,一点都没在意身后的修存的挽留。 “哎呀,我爹要我找个人来替他的。”修存看着手里的食盒有些发愁,摇了摇头, 拎着食盒进去了。 “二条!”高夫人在打牌的时候也很是爽利, 眼睛也不眨就甩了牌出去,“快快快。” 许大人有些纠结的看了自己的牌一眼, 心里在叹气。 天知道他不过是简单的来拜访而已,怎么就上了牌桌就下不去了呢? 高大人在一旁笑呵呵,希望许大人没有那么多的心理负担:“没事没事, 反正这是在远山呢, 外人也不会知道的。都是自家人, 没事。快点出牌吧, 许大人。” 身边默不作声的修存他爹看着修存进来眼睛一亮:“哎呀,修存, 你这是?” “雪娘子送粥过来了, 您几位过来尝尝?”修存笑呵呵的举了举手上的食盒。 许大人眼睛一亮:“对对对, 今天腊八, 确实要尝尝这个应应景!” 高夫人皱皱眉,想了想,笑了起来:“成吧, 也不拘着你们两个了。下去尝尝吧。” 她拉着这姓许的上来打牌,也是因为当初这姓许的一见她就长吁短叹,生生一副她配不上老高的样子。 她不挫挫这姓许的威风,以后这老高蹬鼻子上脸的怎么办? 这高恒除了是个光杆县令,在这远山屁也不是。县衙也是个清水衙门,他高恒不贪不腐,哪里来的钱?说起来还是高县令高攀了好么。 高夫人不屑的撇撇嘴,瞪了笑呵呵的高县令一眼,牌一推,下桌去看看雪娘子的腊八粥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许大人无语的看了眼高大人,也过去凑热闹了,这一看就出了问题。 “哟,你这湖州的腊八粥,怎么也是上都的做法?”许大人皱眉,摸了摸下巴,“这一碗,看上去挺讲究啊。” 高夫人闻言和高大人对视一眼,笑开:“这不是看您过来了,特地做的,怕您吃不习惯么。” 许大人很是受宠若惊,笑了起来:“不错不错,哈哈哈哈哈。” 高夫人心情有些复杂,她看着还冒着热气的腊八粥,心里微微有些担心起来。 这雪娘子,看上去,还是上都来的啊。也不知那丽娘知不知道这事。 这事情倒也真为难丽娘,按她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样子,哪里懂腊八粥的讲究啊。雪娘子这次的粥这么丰盛,她也只是感叹了几句,倒是忘了里面的讲究和差别。 雪娘子送了粥,就磨磨蹭蹭的往家那边走。 路还没走到一半,这天又开始下雪起来。 这湖州在南方,雪倒是有,但是没有上都那么大。下雪跟下碴子一样的,雪娘子对着手哈了口气,抬头看雪。 身边跑过几个邻家的孩子,见雪娘子傻愣愣的站在路上望天,笑嘻嘻的过去问好,又笑嘻嘻的跑开了。 上都讲究,下雪的时候要赏花煮茶,但是反而没有现在这么热闹。 雪娘子有些感慨的笑了笑,脑子里面闪过傅邈的脸,心情倒没有之前的郁卒。 她和傅邈也不是没有开心的日子,只是日子太短了些,想起来时总被那些不开心的事情盖住了。 在没有出现裴璇之前,她还是上都夫人们的欣羡对象。夫君年轻有为,身边除了自己也不会置办别的女人。老夫人虽然强硬喜欢立规矩,却讨厌那些狐媚子,绝对不会主动开口送人,在外人面前至少也给了她正室的颜面。 远比那些自己不让夫君身边有女人,却一个劲的往自己儿子身边塞漂亮丫鬟的婆婆要好很多。 傅邈远在边关,唯有过年的几个月能够回来聚聚,对雪娘子还是极好的。每月的信件也按时寄着,在外面看到点新鲜的东西也会特地买回来送给自己。雪娘子想着,觉得这傅邈当时还是喜欢她的吧,不然怎么会对她七年如一日的好呢。只是这好,和对裴璇比起来还是差了点吧。 一阵冷风吹过,雪娘子缩了缩脖子,觉得这雪似乎下大了些。 “雪娘子!”呼喊声突然由远及近,还没等雪娘子看清楚人,远山不知夹着什么东西笑眯眯的跑过来了。 “远,远山?”雪娘子眯了眯眼,看着远山,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老板娘说你没带伞呢,雪下大了。冷了吧,特地给你带了她的斗篷!”远山抖抖身上的雪,还没等雪娘子反应,就被红色铺天盖地的罩住了。 “这斗篷暖和,里面全是兔毛,你裹紧点,生病了老板娘会揍我的。”远山笑呵呵的看着雪娘子终于挣扎着露出个头,把带着的伞也打开了,“这湖州虽然是南方,但是远山镇在山上,还是要冷些的。” “嗯。”雪娘子下意识的把斗篷裹紧了些,闻言也对着他笑了笑,“有心了。” “没事,老板娘一把年纪了,现在就喜欢素净些的。这颜色还是适合你。”远山小心的挡在风口,领着雪娘子往酒庄那边走,“你和绵绵两个过年,我们也不放心。你看今年就和我们过了吧?” “······好啊。”雪娘子觉得身上的风也少了不少,下意识的看了看远山的肩膀,笑了起来,“好啊。” 他俩走着,身边又跑过一群小孩子,见他俩也是开开心心的闹着问了好,又急急忙忙跑远了。 “现在也就这些小兔崽子们不怕冷了。”远山看着他们跑远,把伞往雪娘子那边偏了偏,“林大夫送了点驱寒的汤水,你的那份娇娇 给你留着了。苦是苦了点,倒是效果不错。” “谢谢。”雪娘子跟着他脚步加快了不少,很快就绕过了府衙这条街,往自家那条街走去。 街角。 “侯爷,这······”莫言缩了缩脖子,看着自家的侯夫人被一个陌生男人领走,嘴里有些发苦。 “······”傅邈定定的看着那背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雪落了满头也没有意识到。 莫言也不知跟着站了多久,脚上渐渐有些发凉,他用力跺了跺脚,见那头彻底看不到人了,心里莫名有一丝快意闪过。 “侯爷,雪大了,天要黑了,人还等在镇子外面呢。”莫言口里的白气已经可以看见了,他抖了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你看这······” 自从得到从暗卫那里传来的消息,他这一路跟着侯爷奔到了湖州城,人都差点没累死,又被暗卫扛着爬山来了这远山镇。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书童好么,丁点拳脚功夫也没有,再熬下去自己迟早得病。 “走吧。”傅邈沉默良久,叹了口气,转身向镇外走去。 傅邈走的果断,但是莫言看着他那背影,莫名觉得分外萧索。 “哎!”莫言愣愣应了声,赶紧跟上了。 他原以为自家夫人出来了,应该过得不算好,但是看这样子,没有侯爷,也过得不错么。这样想着,他这心里莫名有些复杂,也不知道这侯爷找到夫人,究竟是好是坏。 莫言摇摇头,心里很是复杂。 蜀中。 裴朗虽然下定决心要搬走了,但是在裴朝的央求下,勉强留下来在裴家祖宅过了年。 过年的时候裴家的男人们都苦着脸,心情颇为抑郁,但是以裴柳氏为首的妯娌们倒是很是畅快。 尤其是裴璇同辈的几个嫂子,过年期间都笑语嫣然,对着自己的丈夫脸色都好了不少。 裴璇这个臭丫头的存在,简直比那些妾侍通房还要碍眼。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还一副那个鬼样子,也不知道做给谁看。这裴家的媳妇哪个不是在家里千娇百宠的娇娇女儿,凭什么来这个地方受这个裴璇的闲气? 裴家的妯娌们倒是因为裴璇的存在少了不少嫌隙。 尤其是裴五郎的媳妇,最是讨厌裴璇。在裴五面前还得耐着性子说好话。这下裴璇要走了,她高兴的恨不能在那城外发发善心施个粥。 裴柳氏自然明白下面儿媳妇侄媳妇的开心与兴奋。她的心情也很是不错,连这过年的菜色也好了不少。 裴大到裴十五自然不懂女人们在乐呵些什么,受了家法的身上到现在都隐隐作痛。这裴家虽然诗书礼义传家,但是自身的拳脚功夫也是要注重的。 他们的那些爹爹叔伯们在这个上面可是没留手。 裴朗把大家的情绪看在眼里,但是故作不知,老老实实按部就班的准备着过年。 只待走了,他再好好收拾裴璇!裴朗眼中闪过一丝坚决。 怪就怪最近的时日不好。摊上了个励精图治,过于上进的皇上。 前些年定远侯刚刚平定了外患,这下皇上就将重点放在内患上面来了。 郭大人也知道上面下来不少按察使来各州副查人来了。可没想到竟然查到自己这里来了! 这可不,一查就出了事。郭大人辖下的远山镇的高县令可是三年的考核都没有记录了。 倒也不是郭大人疏忽,这远山镇本就达不到开县衙的资格,要不是不便管理,也不会特地安置个县令过去。 第86章 离去 湖州城。 湖州城最近的风变了, 知府郭大人最近已经很少见到了。 现在出来说话带传的,是郭大人身边的师爷。 大家听那风声,约莫那郭大人是在这里过不长了。 等到那许大人一露面,郭大人的命运似乎已经决定了。 不过许大人显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也不甚在意边上的风言风语。郭大人是死是活和他虽然有些关系,可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进去吧。”许泾表情自远山镇回来之后就不太好,他背着手站在湖州监牢的门前, 看也没看修存的脸。 修存的眼睛通红, 显然是哭着一直没停过。 他迟疑了下,想要进去, 但是又回头,看看那许泾,嗫嚅着开了口:“许大人······我真的进去了?” 不真进去还假进去?许泾有些想笑, 但是想到修存进去是为了什么, 脸又沉了下来。 “进去吧, 已经和里边的人说好了。”许大人默了默, 缓缓摆了摆手。 修存那长相怎么可能和高承颜相同啊,只有在斩首前便让那高承颜得了急症去了, 才有顶替过去的可能。 许大人过来, 安排了衙役, 让修存去那监牢, 和那高承颜换过之后,自求一死。 况且,砍头多痛啊, 修存已经够害怕的了,这样还算是能够给他些安慰。 更重要的是,高承颜会记他一辈子。 修存吸了吸鼻子,噗通一下跪了下来,给许大人磕了三个响头:“大人再见。您的恩情无以为报,若是有来生,必当结草衔环报答大人恩情。” “不需要。”许泾神情冷清,看也没看修存,抬脚便走了。 修存怔怔的看着许大人离开的背影,擦了擦眼角,爬了起来,小跑着进了监牢。 许泾心绪难平,很奇怪,明明不应该这样的,可是偏偏还是被修存那情绪影响了,甚至还背着皇帝徇了私,将修存换了下去。 那高承颜的年纪早就知事,这无疑是为自己日后立下个仇家来。 可是偏偏许泾还是那么做了。 也许是自己活腻了,许泾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 他这走了没多久,许管家就过来了,表情有些焦急:“老爷,上都来人了!” 许泾表情一肃,一下子顿住了:“是谁?” “玉润公主身边的云岩姑姑。”许管家四下看了看,声音放低了些,“说是有些事情要找许大人您。现在正在大堂等着,您快些过去吧。” 玉润公主啊······ 许泾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一扫愁绪,大步朝着大堂那边走去。 云岩的眉头从出了上都开始,就一直没再松开过。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这公主声不做气不响的就收养了两个孩子。 等到皇帝知道的时候,玉润公主那消息都放出去了,上都城里孩子都没见着呢,消息就漫天飞了。 云岩这次也是到最后关头,才勉强让玉润松了口,让她过来接人了。 公主这次来,一是为了让她来接人。 二呢,则是······ “你是说,你要见那高恒一次?”许泾神情微楞,看着云岩有些没反应过来,“是公主的意思?” 这还真是奇怪了,想他当年可是和高恒是同窗,那时候倒是没看出这公主和高恒还有些什么暧昧啊。 不过如果这么说,还真是高恒外放之后,那公主喜爱美色的名声就那么传了出来······ 许泾暗自沉吟,有些说不出话来。 云岩也不急,静静的等着许泾的回答。 “此事事关重大,恕许泾不能答应。”许泾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了。 云岩倒也没多失望,点了点头:“大人有大人的顾虑,公主自然会体谅的。只是那孩子的事情,还是希望大人能够快些解决了。” “那是自然。”许泾神情一正,点了点头,“若是可以,我可以将孩子马上带过来给您。” 如果是玉润公主出面去抚养,那么修存是不是可以活下来? 许泾心里微微一动,莫名有些开心。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了进来,许泾定睛一看,发现赫然是那监牢的衙役。 他心里突然一慌,站了起来:“牢里出了什么事情?” “那高恒的大儿子,得了急症,突然喘了起来,还没等大夫过来,便去了。”衙役低着头,并没有看许泾的脸色。 他按着之前说好的话,一板一眼的回答,却没想到这话落在屋内的人的耳朵里边,是何等的惊涛骇浪啊。 去了?什么叫做去了? 许泾突然有些不稳,直接倒进了椅子里边。 这么快,这么快就去了? 云岩听这话也是一惊,看向许泾:“是高恒的儿子么!?怎么就去了!?我要去看看!“ 说着,云岩也不复之前的冷静,大步就要向外走。 开什么玩笑,自己一来那个就死了,难不成她还能够重新变出一个孩子来不成!? 许泾呼吸有些急促,几乎就要看不见云岩的人影了,才缓缓的回过神。 “死了,死了······”许泾手有些颤抖,眼前突然闪过修存带着笑的脸来,他强撑着站了起来。 “大人。”许管家满是担忧,看着许泾,其实他不太能够明白许泾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是这无碍于他对于许泾的担心。 许泾深吸一口气,算是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他扭头看向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衙役,缓声道:“过去给那高承颜,找块好地,葬了吧。” 远山镇的酒馆抵出去了,是下边村里上来的一户人家。 裁缝铺子也卖出去了,是街尾杂货铺的老板娘买下了。 可是唯独那雪娘子的铺子没人买了,大家都不愿意去买。雪娘子最后还是带走了房契,也不准备卖出去了。 雪娘子来得时候带着一个包袱一只狗,走的时候,似乎也没有什么多带的。 不过是多了一坛酒,和那一卷画。 “行上半月,便会到盛泰城了。”章润站在不远处,看着雪娘子在扫地,缓声说道,“届时去了盛泰,你自会明白我的诚意。” “嗯。”雪娘子点点头,没说什么,拿起边上的水盆,小心的给地上撒上水,让那沙子不会扬起。 最近天气热,感觉那地在人眼里都要有虚影了。 章润见雪娘子没回答自己,也不恼,淡淡一笑,转身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章润这一走,雪娘子的手就停了下来,环顾四周,看着自己住了快一年多的屋子,突然有些想笑。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俯身抱起不知道什么跑过来在她身边摇着尾巴的绵绵,站了好一会,终于大步向着门外走去。 裴家。 裴璇站在门旁,静静看着屋内的裴琼和阿罗。 裴琼正在写什么,丝毫没有察觉在他身后的阿罗眼里那满是藏不住的喜悦。 裴璇嘴角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手不自觉的捏了捏,随即又慢慢松开。 还真是没想到,自己的小丫鬟,还抱着这样的心思呢。你说她,是不是该成人之美? 她眼里的那些笑意慢慢弥漫到了脸上,终于变成了大大的笑容:“十二哥。” 裴琼闻声抬头,神情有些怔忪,突然见到裴璇这么大的笑容,愣愣的放下了笔。 阿罗浑身一颤,猛地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裴璇的表情。 小姐她,究竟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表现已经被看到了?阿罗心惊胆战,手止不住的有些颤抖起来。 她越是了解裴璇在干什么,心里就止不住的在怕她。 裴璇根本就不在意阿罗的反应,看着裴琼微微一笑:“十二哥,今日大喜。” “······喜从何来?”裴琼顿了顿,有些看不清这个妹妹了。 “爹爹高升,怎么就不是大喜了呢。”裴璇笑眯眯的看着裴琼,伸手拍了拍他身上的灰。 “高升?”裴琼一怔,显然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湖州知府的位置,是爹爹的了。”裴璇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如此高升,怎么能够不算是喜呢。” “湖州······知府?”裴琼呐呐重复了一句,算是明白过来,他猛地站了起来,看向裴璇,“此事当真?” “我向来不说假话。”裴璇表情有些骄傲,看着裴琼,“此等大事,我怎会轻易开玩笑呢。” “······我去找六叔。”裴琼沉默了下,垂下眼,突然对眼前的这个妹妹有些陌生起来,“阿璇,这不是什么好事。” 裴璇脸上的笑一僵,完全没想到裴琼会说这个话出来。 这都不是好事,那什么是好事? 裴璇怔楞了一会,迅速回过神,脸上的神情也舒缓了些:“十二哥这般说,难不成是见不得爹爹好么?” “阿璇······”裴琼叹息着开口,“你这是把六叔往死路上边推。” 裴琼的话一出口,整个房间登时一静,裴璇怔怔的看着裴琼,突然摇了摇头,笑了出来:“不应该和哥哥你说的。” 她目光平静的滑过阿罗的脸,定定看了裴琼半晌,脸上突然带起一丝捉摸不透的笑容,转身离开了。 “阿璇!”裴琼皱起眉,赶紧跟了上去。 书房里边只剩下满目凄惶的阿罗,小姐肯定是知道了,那,那她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第87章 何年 从湖州城出来, 往南行上半个月,再转水路,便到了颐安路的地界。 章家的盛泰城便是其中最为繁华的府城之一。 为什么要说之一呢,因为还有狄家在。狄家主家所在的碧城在前边一亮,章家的盛泰城都要显出几分艳俗来。 无论是碧城还是盛泰城,这都不是现在要说的重点。 重点是,这雪娘子究竟是要往哪边去。 “你骗了我。”狄苾摇着丽娘的扇子, 看着雪娘子, 倒也没生气,只是有些感慨, “你竟然骗了我。” 雪娘子也没心虚,手里拿着针线也不知道在缝些什么,她看了狄苾一眼, 又低下头:“您有丽娘在就好, 何苦管我去了哪里。” “你可是我狄家的小娇娇, 怎么忍心你去外边, 若是累着冻着了,我会担心的。”狄苾嘴角勾起一丝淡笑, “再说了, 堂堂於家家主, 怎可去那商户家里住着呢。” “······”雪娘子缝好最后一针, 打了个结,低头咬断了线,随手将那玩意放在了桌上, “我意已决,您安心回您的狄家。放心,我会让你如愿的。” 说一千道一万,这男人不过也是怕自己去了章家,丽娘也跟着自己走了。雪娘子心里清白得很,脸上越发平静了些。 “那样就好。”狄苾听到这话,满意的眯了眯眼,那扇子拍了拍雪娘子放在桌上那玩意,“这外袍破了扔了就是了。何苦拿来补呢。” “自然是为了显示我孝顺知事,如何照顾你这,‘好爹爹’。”雪娘子顿了顿,看着那袍子,“也不是给你穿的,且供起来吧。” 狄苾摇着扇子的手一顿,有些啼笑皆非,他摇了摇头,挥了挥手:“出去出去,现在不想看到你。” 雪娘子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出去。 他们现在在船上,要不怎么说狄家财大气粗呢,自从出了那湖州城,雪娘子就觉得自己没用脚走过路了。 甚至到了那渡口,也有狄家的船来接人。 章润上了章家的船,倒是没在这艘船上边,不过按雪娘子的想法,估计过些日子就该去章润的船上去了。 毕竟去碧城和去盛泰城可是两条水路。走错了可不成。 雪娘子站在甲板上,看着茫茫的江面,舒了一口气。 “在看什么?”还没等她重新振奋起来呢,远山那懒洋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自从上了船,远山罕见的弱了。没办法,这位晕船。 倒也不是上吐下泻,只是单纯的晕。算是给远山留了点情面下来。 雪娘子虽然略略有些担心,但是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总不能代他受过吧? 那她自己也不情愿啊。 “你醒了?”雪娘子回头看向扶着门出来的远山,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想吃东西么?” “不想。”远山龇了龇牙,表情有些不爽快,“你倒是生龙活虎,一点事情都没有啊。” “生龙活虎又如何,该操心的事情还得去操心。”雪娘子抿抿唇,嘴角带上点笑来。 这船行过程中带上点微风,虽然是夏日,但是也算得上清爽了。连带雪娘子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俩人的衣摆也轻轻扬起,倒是少了些热度,看起来多了些凉意。 远山没好气的看了雪娘子一眼,将自己的视线投向远处:“我听丽娘说,你真准备去那章家了?” “你这说法不好,好似我去了就不会回来一般。”雪娘子哼了一声,也跟着看向远处,没再看远山,“去那里,自然是有些事情要做。” “章家除了钱,还有什么?”远山撇撇嘴,站到了雪娘子身边,说完这话,本想站直些呢,可谁料头登时一晕,又慢吞吞的靠在了栏杆上边,“不过是个商户。” “钱难道不重要么?”雪娘子伸手给远山拉了拉他随意披在身上的外袍,“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当然重要。说句不好听的,咱们现在比商户还不如。唯一能够有的,不过是个名头和所谓世家大族的底气罢了。” “贸贸然去狄家,我倒是怕羊入虎口了。”雪娘子目光清明,显然这次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了的。 “我去章家,自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人。”雪娘子收了手,定定看了远山半晌,又垂下了眼,“一个章润都让你如此头疼了。章家的女儿,可不少啊······” 远山一愣,看着雪娘子,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厢雪娘子一行正往颐安路那边慢慢行去。 距离雪娘子行船不过百里的地方,有一艘帆上挂着“章”字的船也走在到往盛泰城的水道上边。 那船的行进速度极快,似乎是要急于赶去那目的地一般。 这艘船的主人,正是章润的庶妹,章潋。 章潋此次来盛泰,说是为了省亲,但是单看这轻车从简的样子,这省亲二字倒是要好好思量思量了。 章潋目光里边满是担忧,看着正在被大夫诊治的娇俏少女,手里的帕子恨不得扯烂了。 这少女不过二九年华,五官明媚大气,虽然脸上带着些病容,但是仍然无损她的美貌。 单单从那眉眼间的凌厉,就能够看出,这少女明显是位上位者。 她看着自己肩膀上边带着些脓水的伤口,脸上的冷意与杀气越发浓重起来。 章潋看到她这样子,倒是有心想要安慰,但是想了想,还是没能把那安慰的话说出来。 她不过是何家的姨娘,这位可是何家嫡出的大小姐。哪里需要她的安慰。 章潋抿了抿唇,低下了头。 没错,这看似伤得不轻的少女,正是上次章潋在信中所提,要同她一道去那章家省亲的何家大小姐,何年。 大概与信中唯一不同的是,这何年受了颇重的伤吧。 关于这伤,以后还有别的说头,咱暂且按下不表。 只说这何年自从那日匆忙从漓水出来之后,她肩膀上边的箭伤就一直没有得到好的治疗。 直到出了那漓水的地界,章潋才敢大着胆子去请了大夫,来给何年好好瞧瞧。 毕竟是姑娘家,伤的地方又太过尴尬,何年这人性子倔,自然不会愿意给男人看见那伤处。在加上这医娘本就少见,一时半会还真不能够给何年找上一个来。 只能找了个老得都快走不动的大夫过来,给何年勉强看看。 便是看了,也只能看上几眼,多看了,指不定就没命在了。 这不是漓水,何年还是要顾忌些的。 那老大夫老归老,但是本事还是有的,见着何年那伤,就直接了当的告诉何年了,你这伤没休息好,发炎了,肉都腐了,若是不愿割肉,要养上三个月。 若是割了去,半月就好。端看何年如何选择了。 何年早就看那伤口不顺眼了,要不是章潋与何念那侍女笑笑死命拦着,指不定她就直接拿刀顺手给割了。 “阿年,听姨娘一句劝,左右不过半个月便到了章家了,何必急于一时呢。”章潋看着何念,终归还是不忍心,开了口,“何必在这里遭这等罪?” 她这话一是为了何年着想,二呢,也不过是怕那伤口严重,若是割得有些什么三长两短,她也难以独善其身了。 “我到了章家便能够安定下来了?”何年冷笑一声,手里那匕首捏得愈发紧了,“我没有那个时间去养伤,眼下还有半个月,时间正好。” “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若是割了这肉,便能与那老不死的少些联系,多割些我也愿意。”何年眼里闪过一道冷意,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看上去越发暴躁起来。 “可不能割多了,割多了,血止不住。”老大夫有些耳背,听话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听,章潋和笑笑都被何年吓得不敢开口,这老大夫倒是开口开始絮叨起来了。 何年听到大夫这话,倒是一愣,随即一笑,脸上的冷意虽然没散,但是语气倒是舒缓了些:“那就劳烦大夫指导一番了。” 何年这声音稍大,还是用了些力气的。这一说,那肩膀上边的血又混着脓水流了下来。 章潋有些不忍心,扭过头不再看。 可是何年仿佛根本没在意这伤口一般。面色平静的看着大夫。等着他告诉自己该如何下这刀子呢。 大夫眯着眼睛,凑近瞅了瞅,慢吞吞的拿帕子给何年擦了擦。 得,又是一帕子的血。 何年的脸白了白,还是忍住了。她咬住自己的唇,任由大夫给她把伤口重新擦了一遍。 大夫毕竟是年纪大了,那手抖起来,那可真是要了命哟。 何年把唇都咬破了,算是一声没吭。 “好了,就这里吧。”大夫颤颤悠悠的把手拿开,指了指这止住血,稍微带着些许脓水的腐肉,“可别把好肉给割了,准头好些。” “这个您放心。”何年单手开了匕首的鞘,洒然一笑,手起刀落。 大夫眼睛一眯,一个不妨,脸上全溅上了血。 第88章 漓水 爱你们哦。值得您收藏 要不要来耍朋友。 狄思自然不会去问究竟狄苾究竟做了什么梦, 只是微微一笑:“所以今天是不出去了么?毕竟已经下了帖子,不去也不太好。” “谁说不是呢?”狄苾小心的将《解梦》放在了自己的枕头下面,继续唉声叹气,“罢了,起吧。待会出去小心点便是了。” 狄思脸上的笑更殷勤了些,小心的扶着狄苾起了身:“您这身上挂了不少隐士高人开光的物件呢,都保佑着您了。” “思思真会说话。”狄苾脸色好了些, 被服侍这穿好了衣服, 正要洗脸的时候,突然一顿, “不成,我这还是焚香沐浴下。图个吉利。” “是,我让狄瑾下去准备。”狄思一点也不惊讶, “您先用膳吧。” “嗯。”狄苾抿嘴点点头, 跑到塌上又去躺着了。 狄思见状, 小心的退了出来, 和过来看情况的狄瑾打了个照面。 “家主醒了?”狄瑾有些兴奋,他这算是在升平客栈坐了半个月牢, 今儿个好不容易能出去放个风, 只求家主不再出点幺蛾子。 “出去是出去。”狄思苦笑, 把狄瑾往下面推了推, “先去提水过来,家主要沐浴了。” “不是吧。又是这一套啊······”狄瑾脸一苦,灰溜溜的下去了。 狄思看着他的背影, 摇摇头,去取香案去了。 狄家这一代家主,除了名字女气一点,还有点小爱好,特别的相信那些子玄学,没少跑到山林野寺破道观求那老和尚老道士拿物件开光。 说这狄苾迷信吧,也不尽然。他一不拜佛,二不参禅,三不问道。除了笃信些风水,外人也看不出来他有这点喜好。 唯有身边的这些侍从,在经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适应之后,才对家主这种出门爱看黄历,随着带着《解梦》的行为勉强习惯。 狄苾焚香沐浴一磨蹭,差不多也快过了约定的时候。 要说着升平客栈离湖州府衙不过两条街,乘车过去倒也不晚。 没成想这上了车,狄苾又出了幺蛾子。 “思思啊,今儿说我不易往东走。”狄苾看着黄历,皱了皱眉,又是一叹。 狄思微微吸了口气,沉稳一笑:“您看我们现在快马出城门,绕个圈子,可成?” “是极是极。”狄苾眉头舒展,很是满意,算是放下了黄历。 狄思低声向外吩咐了几句,又把帘子合上了:“家主,这湖州您准备待几天?长老们的信虽是退回去了,但这下次来的,指不定就是人了。” “由他们去。”狄苾倚在塌上,又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一点都不在意狄家那边来人,“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我这次若找不来人,是不会走的。” “可家主,”狄思迟疑了下,“您这次就这么笃定会找到么?” 要说家主寻人也有小二十年了,这次倒是第一次这么大张旗鼓的出来。 “那是自然。”狄苾睨了他一眼,将视线投向那车顶,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解梦》可做不得假。” 狄思一愣,恭敬的垂下头,没有继续问了。 这湖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狄瑾驾车往城外饶,眼睛也不忘四处瞟。 说起来狄家远在江南,倒是和这种北方城市景致完全不同。虽然眼见着四处确实不富裕,但也品出了点风味。 狄瑾打了个呵欠,有种出来放风的畅快,正寻摸这不若待会请个假出来逛逛的时候,马车旁骑马经过的人倒是让他一愣。 这不是定远侯那姓许的小将军么?什么风把他吹到这里来了? 狄瑾饶有兴致的摸摸下巴,哼了几声。马鞭一扬,马车的速度又快了些。 与狄家住客栈不同,傅邈索性让莫言买了个小宅子住进去了。不过眼下这宅子里面也没旁人,傅邈和莫言年前就不在这里住着了,独独剩下心里忐忑不安,却因侯爷交代不得不留在这里的杜海。 杜海前些天往湖州府衙去了信,一时间也没有得到回复,现在湖州被狄家的到来闹得人仰马翻,反而对于他们这边没多关注。 “大哥。”许长宁下了马,看着早就等在门前的杜海,表情很是冷淡。 “哎,来了啊。路上走的可还顺畅?”杜海勉强挤出一点笑,迎了上去,“脚程倒是快。” “侯爷呢?”许长宁皱皱眉,拿下放在马上的包袱。 杜海一顿,脸上的笑也没了,整个人彻底萎靡了下来:“去远山镇了。” 许长宁沉默了下,拿着包袱往屋里走:“我知道了。” “老六,我看侯爷那脸色不好啊,难道我们真做错了?”杜海有些急,“若不是老夫人,我们说不定到现在都蒙在鼓里,不知道侯爷过来。侯爷莫不是怪我们了?” “怪如何,不怪又如何。“许长宁叹了口气,“当初你就不应该追过来。” “我不追过来哪成。”杜海挠挠脑袋,“侯爷总有需要我的时候。” 许长宁沉吟片刻,忽的又往外走去:“我先走了。” “欸?!老六,你去哪?!”杜海一愣,赶紧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马缰,“我和你一起去!” 许长宁翻身上马,敲敲杜海拉着马缰的手:“这里总要留个人。” 说着,抖了抖马缰,算是把杜海的手给抖下来了。 “你究竟去哪啊?”杜海吃痛,看着已经转身离开的许长宁,大喊了声。 “远山镇!”许长宁头也不回,马鞭一甩,马的速度加快了些。 这杜海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他来湖州,除了远山镇,还能去哪?许长宁摇摇头,想到远山镇的事情,心思有些飘远。 裴家在过完年之后,算是把分家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裴朗膝下不过两个女儿,之前在裴家还好,现在一分家,岂不是绝户了? 裴朝兄弟几个心疼弟弟,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解决的方法。 过继当然也可以,但是谁不心疼自家的孩子?若是真过继了,以后只能听自己儿子叫一声伯伯,那不是剜他们的心么。 在加上家里的夫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大家都默契的没提这个方法。 裴朗也是乖觉,早早说好,绝不会过继。 裴柳氏倒是觉得这个小叔子现在正当盛年,再娶一个也使得。 那晏家的老祖宗,不也六十多让那房里人怀了么? 她私下里和裴朝通了气,裴朝虽然有些心动,但是也觉着自己这弟弟估计也不会答应这事。 果不其然。 “我这人就是这命了,不要害了别的好女子了。”裴朗十分平静,“我对那些女人没兴趣。” “你这一去,我们在蜀中也鞭长莫及,你这身边没人照看,要是有点什么事情,我们也不能立时到场。这不是白白惹我们惦记么?即便不成亲,这房里还是要有个贴心人。”裴朝有些上火。 “贴心人?”裴朗突然一笑,“你这话可别给大嫂听见了。” 裴朝脸一僵,尴尬的咳了声,有些羞恼:“现在在说你的事情,莫要扯到我身上了!裴璇年纪也不小了,你也要为她考虑。” “我为她考虑得够多了,送她出门为了增长见识,不囿于闺阁。她倒是给我惹了那么大的麻烦回来。我夹在两个女儿中间,你要我心里怎么想?”裴朗抿了抿嘴,算是把心里的话说了,“我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家中族学还望大哥你寻几位好的老师过来。我现在也是明白了,自己确实不是教书的料子,平时对那些小崽子太好了些,倒是忘了严师出高徒一说了。” “这事你放心,”裴朝脸一肃,“我自当会好好收拾。” 裴朗满意点点头,觉着心里最后一点事情也没了,便轻声说了句:“我三日后便赴任了,还望以后莫言记挂。” “三日后?”裴朝一惊,“年没有过完你这么急着走干什么?为什么不早说,我们也好添置些东西。” “添置什么,我们既然已经分家,自然不能劳烦大嫂了。”裴朗摇摇头,“我自然不会薄待了自己,大可放心。” “不过话说回来。”裴朝狐疑的看了眼裴朗,“你倒是没告诉我们去了何处赴任。” “左不过是个小县城罢了。前面县丞老死任上,我使了点银子,算是补了缺。”裴朗对于自己行贿的行为一点也不脸红,十分坦然,“既是县丞,这裴璇以后嫁人虽是不好,但也决计差不到哪里去。” 第89章 见面礼 经过大半个月的行船, 雪娘子算是来到了这盛泰城。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下盛泰城的热闹呢,就直接进了章家的门。 雪娘子愣愣的看着这门,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张张嘴,似乎想要说出什么来,硬是变成了一声惊叹:“哇——” 能够不哇么,谁能够知道这章家竟然给自己家单独给开了个渡口,那船竟然直接就进了章家? 雪娘子这一下船, 抬眼就看见了满满的亭台楼阁, 要不是她刚上岸,还真有种到了人家后院的错觉。 不对, 她现在确实是在章家的后院了。 只是没想到,别人家的后院,会是这么大······ 这一时半会的, 她倒是看不出什么美感, 只觉得眼睛晃得有些疼。 也不知道是今日这太阳太烈, 还是这章家的亭台楼阁上边镶了玉还是镶了金, 这乍一眼看上去,全部在发光似的。 雪娘子伸手挡了挡自己的眼睛, 看向身后站着的章润:“这是······到了?” “到了。”章润似乎有些失神, 听到雪娘子的问话, 才算是回神。 “润奶奶到了!”突然从远处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雪娘子放下手,顺着那方向看去,就看见一衣着精致的年轻男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正兴奋的往这边在跑。 “这位是章迟,是二房的孙子辈。说起来,要叫你一声姨。”章润随意看了来人一眼,不紧不慢的提醒道。 “姨”雪娘子有些愣神,虽然知道这章润的辈分挺大,但是没想到会是这么大啊。 “哟,雪姨啊~~~”远山抱着绵绵走了下来,直接就听到了这一句,对着雪娘子扯扯嘴角。 雪娘子突然觉得脑袋有些痛了。 远山仿佛没有察觉到雪娘子的不对一般,他环顾四周,将周围的景象打量了一番,有些感慨:“真有钱啊······” 这话也是雪娘子的心声就是了。 说真的,章家虽然说是巨富,但是比章家富裕的也不在少数。 你说那皇宫,皇帝总比一个商贾之家富裕吧? 可是还真没见过皇宫给造成这个样子的。 这章家的建筑精致倒是说不上,都是寻常的样式,绝对不会超过规制。 但是这章家的建筑吧,雪娘子总觉得这建筑上边就飘着“有钱”两个字······ 财不外露这话,还真不太适合章家。 雪娘子这心思百转,那章迟此刻早就跑了过来,看着章润,兴奋的直搓手:“润奶奶!” “啪——”章润手直接打开了章迟搓在一起的手,“不许搓手。粗俗。” “啊······”章迟愣愣的收回了手,直接背到了身后,“是,知道了······” 他瘪瘪嘴,显然是有些委屈,视线往边上一转,便看见了正打量着自己的俩人一狗。 章迟眼睛一亮,笑了起来:“润奶奶,这就是你要带回来的人么!?” 他直接蹿到了远山边上,伸手就想摸绵绵。 绵绵龇了龇牙,凶了他一下,把头一扭,直接埋进了远山怀里。 她的小脑袋,可是随随便便的人就能够摸的!? 章迟在绵绵这边碰了个软钉子,那边章润严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怎么这样没礼貌?这是雪姨,这是远山叔叔。”章润皱皱眉,觉得这章迟未免太闹腾了些,“家里人呢?” “是,章迟知道了。雪姨,远山叔叔。“章迟遗憾的收回了手,恭敬的做了个揖,“家主他们正在颐寿园。我带您几位过去吧。” 章迟人还没直起来呢,突然一个红封直接塞进了他手里。 章迟一愣,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就见着雪娘子缓缓收回手,正对着他点点头:“见面礼。” “还有我的。”远山单手夹住绵绵,在怀里掏了掏,算是找到了东西,他是直接拎着一串小铜钱样式的玩意出来了。 “给我解开给这个······侄子吧。”远山掂了掂手里的东西,递给了雪娘子。 雪娘子微微有些惊奇,看着这玩意,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全是金子给融成铜钱的样子,随意拿红绳子给穿着呢。 还真是随便。雪娘子内心腹诽,难怪说是要准备些见面礼的时候,这远山表情这么奇怪呢。 拿金子做的铜板,这远山还真是想的出来。 只是不知这见面礼,是贵,还是贱呢。 雪娘子脑子里边闪过无数念头,但是手上动作不停,很快就解开一枚,递到了捏着红封在发呆的章迟面前。 章迟见着这铜板,自然也发现了不同,他有些惊讶的看了远山一眼,还是接过了这铜板。 “我们先去颐寿园吧。”章润静静看着这一幕,直到雪娘子和远山都给完了见面礼,才缓缓开口,语气是说不出的温和。 多少知道些章润秉性的章迟显然是有些没想到章润的语气会这么温柔可亲,他瞬间看雪娘子和远山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傻站着干什么?”章润一看章迟那呆呆傻傻的样子,意外觉得看不过眼。 好歹是雪娘子过来看到的第一个章家人呢,章家聪明人不少,怎么独独找了章迟这个傻子来了? 章迟,还真是人如其名,就是微微有些迟钝,凡事啊,凭他自己是绝对想不明白的,一定要有人提点才是。 不是说他那身边还配着个乖觉的小厮么?人呢? 说曹操曹操到。章润还没开口问呢,那边就气喘吁吁跑来个人。 “少,少爷。您可慢些跑。”那小厮虽然看着一团和气,但是眼里满是精光毕露。 雪娘子随意看了这人一眼,垂下眼,没再看那小厮了。 “长顺。”章迟看着自家小厮过来了,点了点头,继续看着章润,“润奶奶,我们去见家主吧。” “······嗯。”章润收回放在长顺身上的眼神,随意点了点头。 章迟见章润点头,感觉像是受到了肯定了一般,笑了起来:“润奶奶,雪姨,远山叔叔,咱们过去吧!” 雪娘子扭头看着那船一眼,顿了顿,跟着章润朝那颐寿园走去。 远山抱着绵绵跟在雪娘子后边,突然拉了拉她,俩人落后了一步:“你这要是真进了那颐寿园,以后会发生什么可就不知道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后悔。”雪娘子声音很是平静,脚步却也跟着慢了下来,“丽娘都没拦着我,你就不要再说了。” “丽娘是丽娘,我是我。”远山叹了口气,莫名觉得自己有些不被人理解,“虽然说这位是我的娘,但是我倒是要说句公道话了。” “ 她能够坑你进牢里转一圈,只要你没死,在她眼里都没什么。可是我不同。”远山将绵绵放进了雪娘子怀里,“你的安全最重要。” “这章家不是龙潭,也不是虎穴。若真是龙潭虎穴。那狄家岂不是更加厉害?”雪娘子摸摸绵绵的脑袋,“你既然跟着来了,要是日后出了事,想必也是有万全的法子抽身,到时候指望你就是了。” “脑子还挺好使。”远山气极反笑,看着雪娘子,还真没想到她还把自己给算计进来了,“你这是一开始就想着把我带着给你挡灾吧?” “怎么会?”雪娘子突然一笑,“咱们可是手足同胞,亲生兄妹啊。” 远山看着雪娘子这笑容有些发怔,硬是没缓过神来。 前些日子忙着晕船去了,倒是没发现这雪娘子的变化,眼下算是看清了,敢情这一位,似乎是从原来吃素的小白兔,变杂食了? “在说什么?”章润的声音突然从前边传了过来,她站在不远处,看着雪娘子和远山,识趣的没有走近。 远山回神,摇了摇头,越过雪娘子向前走:“知道了,我的好妹妹。” 雪娘子默了默,突然一笑,也跟了上去。 章家这占地很大,雪娘子一行往前走了百步,便上了早早安排好的轿子,往那颐寿园去了。 碧城。 故地重游的感觉对于丽娘来说并不怎么好。 也许是过去的回忆丽娘都不怎么愿意想起,所以她对于重新回到碧城这件事情,不排斥,却也不能够算得上喜欢。 “二姐知道你回来,还是很开心的。不过夫家在外,还是没能回来。”狄苾随意的撩开帘子,看了看外边的景色,见没什么好看的,又放了下去,“大姐嫌最近暑气重,先出去避避了。立秋了才会回来。三姐的女儿璨儿最近到了成亲的日子了,约莫也是没时间回来。” 狄苾连说了三人的情况,偏生把最重要的一位给落下了。 “你那四姐呢?”丽娘摇了摇扇子,算是带下些热意,她看着狄苾,眼里满是讥诮,“都是这个年纪的人了,放心,我老胳膊老腿的,打不起来了。” “是么?”狄苾有些怀疑的看了丽娘一眼,拿过丽娘手里的扇子,给丽娘打起扇子来,“她还能到哪里去?自然是在狄家。有她在,我也放心些。” “是啊,真是好姐姐。”丽娘也没管自己的扇子被拿去了,左右享受的也是自己,她这话说得意味深长,狄苾耳根一麻,扇子更加麻利了些。 “在我心里,自然是比不上你。”狄苾端的是一派深情款款,“若是你和她又打起来了,我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想当初,我不也站在你这边么。” “呵呵,你若是有本事,便当着狄蓁的面把这话说出来。”丽娘止住了他的手,“我倒是要看看,她还是不是你的好姐姐。” 狄苾手顿住了,一时间车厢内安静了下来,显得外边意外的吵闹起来。 丽娘和狄苾静静对视,半晌无话。 第90章 有钱真好 狄苾有四个姐姐, 若是狄苾是个女儿身,这狄家也算是五朵金花了。 但是奈何这狄苾一出生,偏生是个带把的。 平白多出些遗憾来。 与狄苾关系最好的,便是他那同胞姐姐,狄蓁了。 狄蓁倒是没嫁人,还在狄家领着些事务,平日里狄苾出去晃荡的时候, 每每都是狄蓁帮着处理主家的事情。 狄苾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甚至觉得还减少了些负担。 这狄蓁又不是嫁人了。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是若是没嫁人, 那自然是家里贴心的小棉袄。 狄苾对于自己的几位姐姐各有各的爱,长姐如母,算是亲生把狄苾带大的。比起娘来说, 狄苾对于长姐狄茵更加尊重些。 二姐狄蕊倒是个性和乐的, 但是平时嘴碎了些, 最爱管些闲事, 这章润就是他那二姐给招惹进来的。但是二姐会玩,自小便喜欢带着狄苾玩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狄苾小时候的乐子, 可全是他那二姐教他的, 自然和二姐的关系也是最好。 三姐狄芳算是最守规矩的, 正经的大家闺秀,世家淑女。对内对外都是冷冷淡淡的,疏离得很。狄苾对这位三姐的印象不深, 也知道这姐姐是这个性子,倒是没多遗憾。 至于这四姐狄蓁,则是狄苾最喜欢的姐姐了。 所谓一母同胞,和狄蓁前后脚生下来的狄苾,总是对狄蓁有着某些莫名其妙的信任感。 当然了,喜欢和关系好,这是两回事。狄蓁性子刻板,脾气并不算太好。可是狄苾就是喜欢她。 总得来说,狄苾觉得自己的四位姐姐,都算是很是不错的。 这话要是给丽娘听到了,绝对会笑死。 还真是好笑,那狄家的四个女儿,就没一个是好的。 要么尖酸刻薄,要么掐尖要强,要么五毒俱全,要么心怀鬼胎。这平时狄苾对着外人还是看的清楚明白,结果到了自己家里,倒是什么都看不清了。 但是丽娘并不准备和狄苾理论这件事情。 这狄家的水越浑,她能够得到的东西才越多不是么。 丽娘眯了眯眼,扭过头,不再看狄苾:“不说了。” “嗯,不说了。”狄苾点点头,微微叹了口气,又继续给丽娘扇起风来了,“最近碧城暑气重,等到了府里,便先好好歇歇吧。” 好好歇歇?狄蓁若是见着自己的面,能够让她好好歇歇?丽娘眼里闪过一丝讥诮,看着狄苾,微微一笑:“好啊。” 狄苾的手顿了顿,随后更加殷勤的摇了起来。 一直躺在丽娘脚下的财财似有所感的抬起头来看了眼狄苾,甩了甩尾巴,又怏怏的趴了回去。 丽娘缓缓闭上眼,感受着这凉风,心里满是盘算,在雪娘子来之前,她至少得把这前路给她好好开一开。 有些碍眼的大石头,还是先挪开比较好呢。 颐寿园。 说起来这章家的主宅由于占地面积太大,那正堂倒不是固定的。 左右规制都是差不多的,到哪里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大抵是每一任家主自己就近选择正堂,方便出行,也免得换了家主之后,又搬来搬去的,多少也算是个麻烦不是么。 做生意的,自然是要心思放在生意上边,这类细枝末节的小事,自然是力求简单为上了。 说起来,以章家现在的实力,多少也算是个小型世家了。 只是可惜,这章家发家方式太让人诟病,再加上家里就没一个愿意潜心向学,洗白章家的。 章家做生意各个都是些好手,但是私下里边还真没怎么愿意去约束自己,去做些不喜欢做的事情。 虚名什么的,难道比实实在在的享受要来得重要么? 这章家乌七八糟的继续乌七八糟,即便是有那实力,也没有那个起来的底气。 还不如当个没有任何威胁的有钱人家呢。可是这章家人真的没有那个野心么,其实也不尽然。 若是没有野心,章润会特地请雪娘子过来么? 章润有句话还真没说错,章家能够成为雪娘子的底气,雪娘子或许也会成为章家的底气。 之前章润给自己的账本,兴许就是章家的诚意。 可是谁能够肯定,这账本只给了自己呢。 落魄世家也不少,这於家不过是因为和狄家和裴家多了些牵扯于是格外显眼些。 除此之外,雪娘子还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优势。 她总得为自己做主一回。哪怕前路不定,也得先走上几步,试试感觉,不是么。 这轿夫抬得极稳,这轿子虽然摇晃,但是自然有它自己的频率在里边,雪娘子坐着倒是没什么不适。 前边章老爷子住的是平园,正堂自然也是在平园。 眼下家主是章延之,自然是到了颐寿园。 雪娘子微微撩开帘子,便见到走过的地满是花团锦簇,很是繁盛蓬勃,那夏天的热意,顿时下去不少。 当然了,还有可能是因为这轿子里边放于脚边的冰盆,正慢慢散着凉意。 所以说这章家的有钱啊,不是内敛的那种,他就这么大喇喇的摆在明处,告诉别人,章家真的很有钱。 有钱到庸俗的那种,力求让自己生活的每一处都是舒坦的,从里到外,从心到身。没有一处不是好的。 谁让章家有钱,也没那么多顾忌呢。在规制下边肆无忌惮,花得又是自己的钱,谁说都不占理。 其实这样,反而能够过得更好一些。 就说那上都的贵夫人们,生活自然是优渥,但是总得注意些自己的名声。 时不时的要施施粥,捐点香油钱,做做好事。这一年到头,哪有那么多好事给她们做啊。但是不成,这事情得继续做下去。 因为这是富贵人家的底蕴,万万丢不得的。说来也是好笑,这上都越是富贵人家,就越是鼓吹自己的当家夫人勤俭持家。说起来,也不过是为了讲究二字罢了。 可若是你家是暴发户一般的,反而就没那么多讲究了。花钱也要花得肆意得多。所以说啊,有钱人中,暴发户反而是活得更快活的。 谁都瞧不起暴发户,可是说不定谁都羡慕暴发户这样的。 比如这时,雪娘子倒是挺羡慕章家这般的。 绵绵也不吐舌头了,惬意的甩着尾巴,享受着主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 雪娘子放下了帘子,闭上了眼睛,静静开始想自己的事情来了。 章家对自己的诱惑力太大了。她挣脱不开现在这样的状态,只能够硬着头皮的往前冲。 上次给丽娘给弄进牢里的那次,雪娘子就明白了一件事情。 要是真的全全按丽娘的路子走,她也许真的走不出这个怪圈了。上次是进了牢里,来一出什么苦肉计。 那下次呢?下次是准备割个肉,毁个容,还是如何? 或许其实她早就明白了,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她确实很重要,但是对于丽娘来说,说不定真的比不上那於家二字来得重要。 远山呢,远山就没有自己的私心么?雪娘子抿了抿唇,她想要去信任远山,却有些不敢了。 只有真真正正抓在自己手里的,那才算是真实的。 雪娘子想到一半,轿子突然停下了。 雪娘子微微睁开眼,就听见外边传来章润的声音:“到了,下来吧。” 雪娘子叹了口气,抱着绵绵,弯身出了轿子。 远山在轿子里边休息了一段路,算是恢复过来了,见雪娘子这样,笑了声:“眉头皱得这么紧。是在想什么心事?” “我一直有心事。”雪娘子定定的看了半天远山,又低下头,绕过远山,朝着章润走去。 章润自从到了章家之后就一直板着脸,看之前章迟习以为常的样子,似乎章润在章家就是这个样子的。 这倒是和在远山镇她认识到的章润有些区别些。 总觉得在远山镇的时候,那样的章润鲜活些,现在的章润总是有些死气沉沉的。 不过既然章润想要表现出这个样子,雪娘子也没什么好说的,那是她的事情,和自己又没有什么关心,她自己都要纠结死了,难道还有心情去管别人? “我的父亲同母亲去了别处了,今日在里边的是我的祖父。”章润见雪娘子走了过来,脸色稍稍好了些,但是脸还是板着,“祖父年纪大了,正堂里边还有不少叔伯兄弟,若是你做的好,那全是你的底气。 “······这话说不得。”雪娘子淡淡一笑,看了眼支着耳朵似乎在听这边动静的章迟,“我和远山是过来做客的,何必那么客气?” “现在不客气些,以后指不定就没机会了。”章润淡淡一笑,“你猜我父亲去了何处?” 她仿佛对雪娘子真的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般。雪娘子分明看见了章迟那紧张的神色。仿佛真的害怕章润直接说出来。 她就不信章润自己没看见。 可偏偏,章润硬是一副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认真的看着雪娘子:“听说是那漓水的何家人,跟着我那庶妹一道过来的。” “何家?”远山饶有兴致的声音从雪娘子身后传来,他探出个头,看着章润,“可是那在漓水任上一待二十多年,硬是不挪窝的那个何家?” “这世上还有两个何家不成?”章润脸色稍缓,“你放心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章迟神色灰败,完全没想到自家润奶奶会把事情全部给捅出来。 他莫名有种预感,如果这雪姨要是想要章家库房的钥匙,章润都得给她弄上一把。 章迟默默来了个眼不见为净,直接背着手,先跑进去告状去了。 第91章 身份 爱你们哦。要不要来耍朋友。  远山镇的人发现粥铺的小娘子家似乎来了亲戚。 只这个亲戚似乎不怎么受待见, 连雪娘子家的狗都不怎么愿意理他。 看和雪娘子稍微亲近点的酒庄老板娘一脸讳莫如深,似笑非笑的表情。这镇上不少人觉着这亲戚约莫是过来打秋风的。 大过年的,来个打秋风的确实不怎么受待见。 “莫不是有世仇吧?”王夫人也紧张兮兮的在院子后面扒着墙望了一眼,见那人站在院子里面一脸深沉的样子,转头跟下面望风的王娇娇嘀咕,“大过年的跑过来,这不是叫人年都过不好么?” “你管那么多, 一把年纪了, 别爬那么高了。”王娇娇小心的扶着她,声音也压低, “人都留着过年了,世仇也算不上吧?看那人高马大的样子,你可别上去惹, 我们家四口都不够人揍的。” “他敢!”王夫人眉毛一竖, “好歹是个邻居, 我关心下怎么了?” “丽娘那边都没反应呢, 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王娇娇嘀咕了声,准备把她拽下来, “外面冷, 快进去吧。” “进去干什么?你要是嫌冷, 把你爹换出来!”王夫人很是不满, “在屋里坐着养膘么?” “哎呦,小声点。”王娇娇见自己的娘亲越说越激动,有些急。 “我这声音就这样!你在我肚子里面就听着这声音呢。怎么现在嫌弃你娘声音大了?”王夫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一个诡异的角落, 气咻咻的站在梯子上面就开始教训自己的女儿起来了,“儿不嫌母丑,你这丫头也别嫌弃我嗓门大!” 王娇娇苦着脸,对着王夫人点头哈腰了半天,算是勉强让她满意,又把视线转回到雪娘子的院子里面去了。 却不料一抬眼就和那位亲戚对上了,王夫人一愣,讪讪笑了笑,干巴巴的打了声招呼:“这,这里景不错。” 傅邈静静的看了王夫人半晌,礼貌的点点头,又把视线转回去了。 王夫人见状忙不迭的溜下了梯子,有些慌张的握住王娇娇的手:“这,这没事吧?哎呀,被看见了怎生是好啊。” “娘啊,你就消停点吧。”王娇娇无奈,搀住了王夫人,“大过年的,你就不能好好在家待着?” “等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大孙子,我就给你好好在家带孙子······”俩人脚步不停,迅速往屋内走去。 傅邈静静的站在雪娘子门前,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年前他用皇后的信算是骗着在这里过了个年,虽然没给自己好脸色,但是也没说把自己赶出去。 傅邈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是苦的,可是一旦说到上都的事情雪娘子总会岔开话题,不愿意听自己讲下去。 “乔乔。我没有娶裴璇。”他又走近了些,重复起这些天的开场第一句话。 “汪!”回应他的是绵绵中气十足的喊声。 “我以后也不会娶她。” “汪!” “你看看我好不好?” “汪······唔!” 屋内雪娘子一把捂住了绵绵的嘴,小声威胁:“你要是再叫一声,我就把你丢出去!” 绵绵委屈的哼了声,可怜巴巴的眨眨眼。 雪娘子叹了口气,内心很是纠结。傅邈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可是自己莫名舍不得他离开。 她原以为这个年说不定会过得不错,但是傅邈的到来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 雪娘子咬咬唇,警告式的瞪了绵绵一眼,小心翼翼的跑到了门前蹲下,声音有些发闷:“你说好把信给我的。过完年了,你该把信给我了。你不能赖皮。” “我的信放在莫言身上了,他还没有过来。”傅邈沉默了下,“最近下雪,山路难行,莫言不会武,会出事的。”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雪娘子狠狠的磨了下牙:“那你也可以走了,等莫言把信给我就好。你该回去了,老夫人不会同意你不娶裴璇的。” 她倒是想像王娇娇对许长宁那样,但是看见傅邈那张脸,自己怎么都硬气不起来。 一时间,她拿外面的那个男人也没有办法。 “乔乔,你我夫妻七年,但是相识也有十五年了。”傅邈顿了顿,也蹲下来凑近了些,“我有千般不好,你恨我也好,打我也好,我也生受着,但是不要就这么离开我,你见一见我好不好?娘那里由我去说,她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她心里还惦记着那定远侯府曾经的风光。她讨厌皇后,难免对你有了迁怒。” “即便不是老夫人,我也不能答应你了。”雪娘子抱住自己的膝盖,用力咬了咬唇,“你喜欢裴璇,你不喜欢我。我没瞎,我也看得很清楚,咱们好聚好散,好不好?以后老夫人有了中意的媳妇,你有一个带的出去的侯夫人,裴璇也名正言顺。我好好的待在这地方,哪里也不去吵。你别来烦我好不好?” “乔乔!”傅邈有些急,“你别这样说!” “那我要怎么说?”雪娘子的语气急促了些,“你都准备了那么久要娶她了,过来找我又是个什么事?那你把她置在什么地方了?哪怕你以前真的对我有情,但是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不能再辜负另外一个了。” “是皇上要我娶的!”傅邈突然喊了出来。 雪娘子突然浑身颤了一颤,心提了起来,又慢慢落了地:“皇上要你娶的又怎么样?你喜欢她不是么?我知道这个就够了。” 傅邈张张嘴,正要说些什么。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哟,我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丽娘似笑非笑的带着财财走了进来。 傅邈一惊,审视的视线落在了丽娘身上。也不知她究竟听了多少。 “雪娘子,开开门吧。”丽娘也不看蹲在地上动也未动的傅邈,慢悠悠的敲了敲门,“今儿才初三,闷在家里也不是个意思。高夫人家请吃饭,去吧。” 傅邈沉默着站起了身,看着摇着扇子的丽娘。 “我不去。”雪娘子声音闷闷的,听起来似乎已经站了起来。她小心的打开了条缝,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就被丽娘眼疾手快的推开了门。 雪娘子被带得一个趔趄,正要跌倒,被一直注意着的傅邈扶住抱进了怀里。 “身手倒是不错。就是太亲热了些。毕竟是亲戚还是注意些好。”丽娘眼里闪过一丝暗芒,笑了笑。 雪娘子一把挣开他的怀抱,看也不看傅邈,尴尬笑笑:“你看,有亲戚在,还是不去打扰了。” “这有什么,人多点也热闹不是么?”丽娘不在意的眨眨眼,“大过年的,又不像隔壁四口正好可以凑一桌,不如和我出去走走。” “不,还是不了吧。”雪娘子抿抿唇,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她避开傅邈的视线,表情有些难受。 “不必客套。”丽娘笑眯眯的一把拉住她,不容置疑的拉着她出了门。 雪娘子被带得跌跌撞撞,她的脚步却一直没有慢下来。 跟在身边的财财打了个呵欠,把趴在地上忧郁的绵绵拱了拱,提醒它也赶紧出去。 “还不跟上?”丽娘回头看了傅邈一眼,那扇子遮着脸笑笑,“大过年的,伤了和气总不好。” 傅邈垂眸,掩去几许沉思,静静的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远山镇外。 莫言抱着包袱,十分乖巧的坐在暗卫特地给他生的火堆前,呆呆的望着火苗,有点不敢相信。 “给你。”傅家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卫不知道又从哪里蹿了出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的玩意。 “谢,谢谢。”莫言讨好笑笑,双手接过还带着点热气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打开了。 是包子。 “大过年的,辛苦你了。”莫言有些欲哭无泪,狠狠的咬了口包子。 究竟侯爷什么时候让自己进去找夫人啊啊啊啊!!! “嗯。”暗卫坐了下来,沉默地拨弄了下火堆,表情也有点臭。 福宁宫。 “到了?”端木燕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的手,听着平秋细声细气的汇报,挑了挑眉,“还真是赶得巧呢,不错。” “谁说不是呢。”平秋微微笑了笑,小心的替端木燕盖好毯子,“还算是一起过了年。” “是我对不住乔乔啊。”端木燕叹了口气,“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下那个旨。跟在我身边,除了没男人,哪点不好?” “小姐说的是。但是那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平秋心平气和的斟了杯水,“外面大皇子又过来了。您看是?” “一片孝心,贵妃教的好。不错。”端木燕也不恼,慢悠悠的抿了口茶,“意思到了就可以了,让他走吧。” “好的,您先休息。”平秋脸上的笑意不变,将灯又挑亮了些,转身向殿外走去。 “好儿子,好儿子啊······”端木燕紧紧攥住茶杯,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 她一口饮尽,直接将杯子摔到了地上。 “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没有意思了。” 难道放着积灰不成? 这许长宁在外面还真是老老实实跪了十来天,晚上他那几个兄弟们就特地把他劈晕回去好好休养,白天就过来跪着。 第92章 与虎谋皮 无独有偶, 那新造的章家里边,也有一场会面。 来人正是那何年。可以说,这雪娘子同何年这算是前后脚到的了。 可惜连照面都没打,直接岔开了。 章潋数次强调说这何家的大小姐喜静,这导致那边的府上连奴仆都寡言少语些。 何年和雪娘子看的是一样的风景,可是平白多了些肃杀的意味在里边。 何年闭上眼细细品了品,倒是明白过来了。 本是盛夏, 竟然连个蝉鸣鸟叫都没有, 可不是静极了么。 向来是有专门的人去捕蝉赶鸟,章家这么大的地界, 何年这一路行来,却没有听到丝毫声响。 何年虽然满意这安静的环境,但是心里莫名有些不太是个滋味。 有时候吧, 这事情做得全然完美, 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反倒让人多了些遗憾来。 这多少算是人的劣根性了。何年也不能免俗。她又不是天上的仙女, 再漂亮,也脱不开吃喝拉撒四个字, 说到底, 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 其实在太安静的环境下边, 人是很难想清楚事情的。何年这一路脑子里边乱糟糟的, 并没有她想象中,因为环境安静,就能够心静下来。 何年倒是觉得之前的决定倒是有些失策了。何年若有所思, 再次闭上了眼睛,努力从那些乱糟糟的思绪中找出个头绪来,好让自己能够冷静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了下来。何年睁开眼,没过一会,笑笑的声音就从外边传了进来:“小姐,到了。” 何年没说话,只是静静坐着,外边笑笑说完这一句之后,倒是没再说了,只是等着何年。 何年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膝盖,沉吟片刻,终于撩开帘子,走了下去。 为了方便,她倒是男装打扮。长发被一个银色素环紧紧束住,并没有任何点缀,这样反而显得何念的眉眼越发精致与大气起来了。 她到不是为了男扮女装,不过是因为女子的衣饰过于繁琐罢了。她是个女人,怎么可能不喜欢华丽的衣饰和美丽的珠宝呢。 可是那一切都是外物。都是为了衬托人而存在的。 她从漓水来这边赶了这么久的路,说不疲惫,肯定是不可能的。即便是盛装打扮了,终究是有几分憔悴的。再华丽的衣服,没有一个好气色,怎么可能好看得起来呢。到最后,这人都成了衬托衣服的存在了。 何年怎么可能会让衣服抢了自己的风头呢。 她轻轻掸了下衣摆,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一对夫妇,微微点头致意。 想来这一对,应当是章潋的父亲和嫡母了。 章延之见何年看过来了,倒是也先惊艳了一瞬。 何年长得很艳。这种艳色不是从眉眼中出来的,而是整个人站在那里,从气质上边油然而生的艳气。那艳气稍纵即逝,随之便是何年通身的明媚大气。 兴许是由于何念自小跟在何钦文身边的缘故吧。那种性子算是养好了,压住了那丝艳气,不然,这何念再美,也终究是流于俗套了。 世人对美人多有苛责,要求美人们全然完美,可是又不希望他们能够全然完美。 但是何年这样的美人,倒是没人敢多苛责的。 原因也很简单,没有这个胆量。 章延之暗自思量,倒是移开视线,没再对着何年的脸看了。 章潋见何年算是出来了,微微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她这半天没见何年出来,心里也是微微有些提心吊胆,生怕何年就不出来了。 倒不是担心何年出了什么事,主要是怕自己难做。 她一个姨娘小妾,和何念一个嫡出大小姐,能够有多深的感情呢。 无非,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罢了。要不是家里有心,她又多了些别的心思,她还真不愿意和这何年打交道。 别的妾侍姨娘对何年避如蛇蝎,自己却眼巴巴的贴过去,可不就是眼中钉么。要和何念交好,这代价她可付出不少。要是没有个好的结果,她还真的有些不甘心啊。 章潋心思急转,脸上又带起笑容来,看上去和何年很是亲昵:“阿年出来了。” “嗯。”何年淡淡一笑,对着章延之稍微福了一身,“这位便是姨娘的父亲吧。” “何小姐多礼了。“章延之稍稍让了让,作势要去扶何年起来,“此番来我章家,是我章家之幸。” “您过谦了。”何年笑容敛了敛,正色道,“我来章家,目的想必姨娘已经同您说得很清楚了。” 章延之一怔,随即了然一笑,手往边上引了引:“随我过来吧。” “嗯。”何年点点头,跟着章延之往那状似正堂的地方走去。笑笑也跟着何年去了,也没留在这边。 章夫人和章潋倒是没有跟上。还站在原地,看着何年和章延之远去的背影。 轿夫早就退下了,现在只剩下章夫人和章潋。 其实章潋看见久别重逢的父亲和母亲,未尝不激动。可是她早就不是那闺阁里边的小姐了。现在再做出什么激动的表情,难免会让人觉得有些幼稚。 眼下,章潋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和章夫人说呢。 “母亲,何年这人心志坚定,非寻常女子。父亲这么做······”章潋眼里闪过一丝担忧,有些欲言又止。 “你是说与虎谋皮是么。”章夫人叹了口气,伸手给章潋整了整头发,“可是这章家,不可能一辈子只是个商户。” 章家所图不小,自己的女儿也是个有志气的,章家眼下缺什么,还真是能直接给送过来。 不仅如此,还一送就送两个来。章夫人心里又是开心,又是有些纠结。孩子太争气了,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若说与虎谋皮,这事情可不止一件。”章夫人眼神有些闪烁,“你的姐姐已经回来了,正在老宅那边。” 章潋微微一愣,显然是没想到章润竟然也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不过想到何年的来意,她倒是一振:“姐姐既然回来了,那何年就由姐姐代为引荐给狄家便是了。如此一来,我们章家······” “你姐姐只是狄家的姨娘。”章夫人叹了口气,拍了拍章潋的手,“只是姨娘。” “什么!?”章潋眼一晕,有些没想到,“姨娘?不是说,不是说是······” 一个姨娘,即便是能够引荐给狄家。可是何年会愿意?凭着这样的路子联系上的关系,何年还真不稀罕。 估计还会认为这是章家对于她的羞辱。 章潋心一寒,想到何年的手段,恨不得晕过去。 她那两个字还没出来,就被章夫人捂住了嘴:“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你怪我们不早告诉你,你怎么不说你是什么时候支会家里说你要同何年回来的消息的?便是我告诉了你,你难道还能把那何年给请回去?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你和那何年两个人在一块,我也不放心啊。”章夫人摇了摇头,“你那胆子素来不大,又惜命。我若提前告诉了你,你岂不是自乱了阵脚?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回来,多少也算是有个商量。” “母亲······”章潋眼里含着泪,“你这可是害了我了。” “你看你。”章夫人掏出帕子给章潋擦了擦眼泪,“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慌个什么。天塌了,还有你爹顶着。左右轮不到你头上。” “你姐姐也带了人回来,若是那边有些消息,倒是还有另外的法子。”章夫人也没把话彻底说死,算是给了章潋一线希望。 “什么法子?”章潋听到这话,眼睛猛地一亮,“姐姐究竟带了什么人回来?” “於家人。”章夫人叹了口气,“也是位小姐。这世道,倒是女人比男人顶用些。” “於家?”章潋一怔,似乎没想起来这於家究竟是个什么来头,她眨了眨眼睛,算是反应过来,“可是那之前狄家主的夫人的那个於?” “能够被记起来的,在这颐安路,不就是那个於么。”章夫人闭了闭眼,“过些日子,你找个机会,让这两个见一面吧。” “咱们章家现在有两条路,就看你姐姐和你,究竟是谁表现得好些了。”章夫人摸了摸章潋的头,“你虽然不是我生的,但是好歹在我身边同润儿一道长大,情分也是有的。我知道你也是个聪明的孩子,虽然胆子小些,但是会做人,也会来事。不然我也不会放心将你嫁那么远。” “咱们章家,对咱们有利的就是好的,利益多的,就是顶好的。不论过程,只讲结果。”章夫人眼里闪过一道光,话里满是诱哄,“端看你,想不想和你姐姐争一争了。” 这章夫人言语间总有些挑拨的意味,似乎想要章潋和章润斗起来一般。 章潋神色微怔,看着章夫人:“母亲,您这话是······” “左右都是为了章家好。我自然是希望你们都努力。换做是润儿,我这话还是这样。”章夫人笑了起来,“你们是姐妹,即便是争,到最后也不会撕红眼的。” 她言语里边满是笃定,似乎断定章潋不会这般。 章潋看着章夫人,顿了顿,点了点头:“母亲的意思,阿潋明白了。” “明白就好。”章夫人重新看向章延之和何年离开的方向,表情悠然,“章家前边因为章家的女儿起了势。现在章家未来的命运也掌握在女人的手上,这也算是有始有终了吧。” 有始有终?章潋皱皱眉,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形容词,可是她并没有打断章夫人的话,而是也顺着章夫人的视线看了过去。 只见远处草木葳蕤,一派繁盛的景象。 只是不知这是盛极而衰,还是蒸蒸日上了。 第93章 门里门外 碧城狄家还是原来的鬼样子, 巍峨大气,可却死气沉沉。 当然了,这是丽娘的想法,兴许在旁人看来,这狄家家宅,当真不负顶级世家的盛名。 “真是没想到,我二十年前从这个地方出来, 还有回来的一天。”丽娘抬头, 看了眼这狄家的匾额,微微有些感叹。 “我说了, 你会有回来的一天的。”狄苾拿着丽娘的扇子扇得不亦乐乎,眼里满是笑意,“我的院子里边还等着你去收拾呢。” “收拾?”丽娘看了狄苾一眼, 摇了摇头, “我说了我会住进去么?我只是说我回来了而已。” “那你住哪里?”狄苾扇子一顿, 看向丽娘, 眼神有些不善,“你可莫要让我把你绑回去。” “我来这狄家, 不过是来······耀武扬威罢了。”丽娘没看狄苾, 看着从正门匆匆走来的一个人, 眼神一厉。 那人也看到了丽娘, 脚步顿了顿,还是踏出了门槛,站到了外边, 居高临下的看着丽娘和狄苾。 狄苾似有所感的抬头,正和自己的四姐对上了视线。 狄蓁面色平静,看着丽娘:“是你。” “可不是我么。”丽娘嗤笑一声,越过狄苾站了出来,也不觉得抬头看人输了阵势,“二十多年没见,四姐的风姿越发出众了。” “少了碍眼的人,自然活得舒心。”狄蓁眼神厉了厉,“你既走了,又何必回来。难不成在外边没了个依仗,又想舔着脸回来?” “你这话说的,我心里可就不舒服了。”丽娘抿唇一笑,不紧不慢的拾级而上,站到了狄蓁面前,“当年我离开的时候就说过,你我终有见面的一天的。” “这个狄家,我谁也不惦记。独独惦记狄四小姐你呢。”丽娘凑近了些,轻轻一嗅,脸上又笑开了,“狄四小姐果真是念旧的人,这么久了,还用这么女儿家的香。” “不对,咱们狄四小姐,可不还是······女儿家么。”丽娘捂唇一笑,没再看狄蓁,直接准备踏进去。 “给我把她拦住!”狄蓁冷嗤一声,寒声道。 跟着狄蓁一道过来的下人们也纷纷动手,挡在了丽娘面前。 那为首的,正是狄蓁从小一直跟到大的丫鬟,宏音。 “哟,是你啊。”丽娘被拦住了也不恼,倒是认出宏音来了。 她看了看宏音那打扮,脸上的笑意不变:“宏音现在应当是宏音姑姑了。不过看着打扮,还没嫁出去?莫不是被狄四小姐棒打鸳鸯了?我可是记得你和那狄苾的书童,称得上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呢。” 宏音脸一沉,多年的疮疤又给揭开了。这於姀真的看见了就没什么好事!她怎么不嫁那狄宴,可不是全是由眼前这位巧笑嫣然的女人造成的么。 “哎呀呀,我怎么忘记了。”丽娘拍拍脑袋,有些恍然大悟,“那书童被我杀了。真是不好意思。” 她虽然在道歉,但是表情却没有多少歉意。 宏音气息有些不稳,半天没能缓过来。 “好了,不说这个了。说了你也难过不是么。”丽娘缓缓一笑,伸手给宏音将她垂散的秀发别到耳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脸,“真是个忠仆呢。” “好了。”狄苾拿下了丽娘的手,眼里满是无奈。 他真的是完全没想到,这丽娘还没进府门呢,就直接战上了。 这战斗力,真真是惊人啊。 狄苾有些心虚的看了眼垂着头没说话的狄蓁。他也不是傻的,四姐这个样子显然是怒到了极致。 可是这个狄家正门,丽娘是进定了! “我们进去。”狄苾拉着丽娘的手,就要跨过那台阶。 他是狄家家主,狄蓁能够让人拦下丽娘,可是不能够拦下狄苾啊。 丽娘被牵着,神情倒是温顺得很,一点都没有刚才笑里藏刀的样子。 “阿苾。”狄蓁出声,喊住了狄苾,“你确定你要让这个女人进去?” 狄苾顿了顿,还是抬脚越过了门槛。拉着丽娘走了进去。 这一走进去,丽娘就挣开了狄苾的手,回头看着狄蓁笑了起来:“狄四小姐,你看,我这不还是进来了?” 其实丽娘这话未免有些咄咄逼人,但是狄苾除了无奈,还真是没有别的什么情绪出来。 “於姀。阿苾能够容你。但是狄家不能容你。”狄蓁被狄苾这举动弄得气息有些不稳,但是还是沉声道。 “我何时需要你狄家容了?”丽娘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多大的笑话一般,“我是你狄家买回来的奴婢,还是嫁不出去的小姐?需要你狄家来容?” 狄蓁和宏音脸一沉,心里登时又被戳了一刀。 “好了······”狄苾叹息着阻止丽娘继续说下去。 丽娘要是真能听狄苾的话,她就不是丽娘了。 她看着狄蓁,脸上一派轻松:”狄蓁,你看,我还不是进来了?“ 狄苾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丽娘跟着自己从远山镇回来,莫不是特地过来气狄蓁的吧? “於姀,你当真以为,你进了这门,就是重回狄家了?”狄蓁深吸一口气,脸上有些阴晴不定。 “重回不重回我没指望。”丽娘似笑非笑的看了狄苾一眼,“我这不是希望,你这位小姨妈,日后把矛头对向我就好。莫要为难我的孩子。” “是不是还轮不到你来说,你说是就是了?”狄蓁对于远山的事情早就有了准备,更加平静了些。 “真是和你说不通。”丽娘叹息着摇头,转身就走了。 嗯?走了? 狄蓁一愣,看着丽娘的背影,有些没想到。 这就走了?这话还没说完呢! “四姐,好了。”狄苾倒是没走,看了看狄蓁,突然有些烦躁的挥挥手,“都散了吧,站在这里是个什么事?” 下人们面面相觑,可是家主都发话了,自然也不敢多说些什么,纷纷躬身退下了。 “狄苾,你真是个能人。”狄蓁冷冷的看了狄苾一眼,越过狄苾,往另外的方向走去。 宏音看了看狄苾,也赶紧跟着去追狄蓁去了。 狄苾苦笑,他要是个能人,就不会如此左右为难了。他在外边过得多洒脱,回来那担子就有多重了。 哪里是能人,分明只能当个俗人。狄苾又是一叹,摇了摇扇子,从这正门往外望去。那外边的风景仿佛和狄家是两个世界,狄苾突然觉得有些羡慕。 狄家这边进了门,这边也有一位进了门。 皇帝进了皇后娘娘的福宁宫的寝殿大门了,没有出来。 且不论如何进去的过程,也不论日后会在朝野造成何种的影响,端看现在。 进去就是进去了,这意味着皇后娘娘也许真的要如了少爷的意了。 可生育一事,本是上天庇佑。真的是想生就能够生的么? 若是一发得中,倒也不错,可若是没有呢?那还有纠缠多少次才是个头呢? 这世上谁都在逼端木燕,连世道都在逼她。 平秋定定的看着阖上的门,皱着眉,低下了头。 “平秋姑姑,好久不见。”德喜凑了过来,看着平秋,眼里满是笑意,“可还记得我?” 平秋恍然回神,看向德喜,突然笑了起来:“德喜公公,这皇上身边第一的得意人,怎么会忘了呢。” “姑姑说笑了。”德喜掸了掸袖子,脸上带着与年纪不符的老成,“若不是奴才在这福宁宫走了一遭,兴许也得不了圣上的青眼了。” “我记得您和皇后娘娘的恩惠,自当找机会报答回去。”德喜眼神闪烁,看着平秋,咬咬唇,终于开口说道,“昨日上朝,各位大人开始说了立太子的事情。” 平秋一怔,下意识的看向紧闭的大门,心突然沉了沉。 太子么······ 屋内其实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端木燕坐在江祁下首,正看着自己的手,漫不经心的在想着事情,就是不看江祁。 江祁按捺了许久,终于抑制不住的站了起来,走了几步,猛地看向端木燕:“你既让我过来了,现在又不理我。你,你真当我是好欺负的?” 江祁神情愤愤,仿佛满肚子委屈一般。 端木燕目光一凝,手放到了膝上,终于抬头看向江祁:“嗯。” 江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女人还真的应了?! 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呢,端木燕又开始说了起来。 “圣山好欺负,可臣妾不敢欺负。生怕这报应轮回,落到了自己头上。”端木燕看着江祁,目光罕见的有些柔和,“我只是记不起来,我原来是怎么看你的了。” 江祁有些怔然,看着端木燕半天没反应过来。 “日子过得真快,我都记不清我在这个福宁宫多久了,我嫁给你多久了。”端木燕眼里闪过一丝怅然,“我老了么?” “没有老。”江祁迅速的回答,他喜欢这个时候端木燕难得的温情,他伸手想要摸摸端木燕的脸,可是端木燕往边上一躲,直接避开了江祁的手。 江祁的手僵在了原地,还是慢慢放了下来。 “我听说,玉润姑姑有了新孩子?“端木燕笑了声,一点也不在意江祁的僵硬,笑得一派轻松。 “······现在是说那个的时候么?!”江祁咬牙,看着端木燕,“你好不容易让我进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那个孩子,是远山镇知县的孩子。”端木燕叹了口气,“不要杀他。” “你何必告诉我?”江祁气极反笑,来回走了几步,算是把心里那口气喘匀了,“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敢想了。”端木燕叹了口气,也站了起来,“我先把话说到这里,若是这孩子出了什么事情,都是你的错。” “端木燕!”江祁气急,“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听你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 “不是乱七八糟。”端木燕神情悠然,“皇上,我是你的皇后,你想来见我,随时都可以来见我。何必把你说得那么可怜?” “我来找你,你何曾愿意见过我?”江祁真的有些被端木燕惹毛了,“燕儿,我不想和你吵。” “······知道了。”端木燕沉默了下,深深看了江祁一眼,也站了起来,“臣妾恭送陛下。” “等,等等。”江祁脸一木,显然是没想到端木燕这话不投机就准备赶自己走了?! “我走哪里去?是你要我过来的,过来了你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你何曾把我放在眼里?”江祁伸手抓住了端木燕,“你究竟在想什么!?” 端木燕看着江祁,微微摇了摇头:“不愿走?” “自然是不愿走!”江祁咬牙,“你又不是不懂,又不是不懂······” 他那话还没说完,就被端木燕给抱了个满怀。 江祁的话直接僵在嘴里,硬是没说出来。 “那就不走吧。”端木燕倚在江祁的肩上,看着他身后的椅子,双目无神,她的语气很是温和,仿佛还有淡淡的情意。 可是她的表情却是漠然。端木燕张张嘴,话还在继续:“皇上,我累了。” 江祁一怔,手微微一顿,还是猛地抬起来,抱住了端木燕。 “嗯。”江祁眼里闪过一丝狂喜,抱紧了端木燕,“我不走了。” 第94章 月下 雪娘子来章家的第一个晚上, 月亮很圆。 圆到让雪娘子莫名有些伤感。 她看过很多次月圆。,在远山镇,在侯府,在将军府,在皇宫,那么多次的月圆,却只有这一次让人感到失落与伤感。 说来也奇怪, 明明脚踏在地上, 可是自己仍然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感觉自己似乎哪里都不属于, 哪里都没有那么重要。 即便是当初在自己置办的粥铺里边,雪娘子还是觉得自己难以安定下来,没有什么强烈的归属感。 她有一种自己是可被替代的感觉。 哪怕自己被“委以重任”, 那种责任压在心上沉甸甸的, 却一点都不让雪娘子踏实下来。 雪娘子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深深吸了一口气, 想要合上那窗户。 不能看了,再看下去, 自己又要陷入死局了。她这个脑子, 就不能想些以后的事情, 最好是现在面临着什么, 就想些什么。 若是想到以后,雪娘子又会往最后的方面去想了。 却不料那窗户被人牢牢按住了。 雪娘子一怔,抬眼一看, 发现远山正看着自己呢。 雪娘子看着远山,只觉得脑袋又开始痛了起来了。这个远山哟,真的没处说他了。她叹了口气:“大晚上的不睡,来这里干什么?” “自然是赏月咯。”远山收回手,笑嘻嘻的负手站到了雪娘子面前,“这么好的月色,若是无人共赏,岂不是可惜了?” “不可惜。怎么会可惜。”雪娘子看着远山的笑脸,倒是放轻松了些,但是脑袋还是一抽一抽的疼,“我便不请你进来了。你赏你的月吧,顺道把我的份也看了。” “诶诶诶,别啊。”远山伸手一拦,“我白日里又没个时间和你说话,章润那兄弟子侄一番下来,拜的人都晕了。你就没个说的?” “我没晕。”雪娘子板起脸来,“那是你。” 雪娘子板着脸,看似义正言辞,但是心里还是略略有些心虚,这别的不说,章家这阵仗还真是不小。 她还不是一个个见的,那一排一排下来,什么大房的,二房的,三房的,嫡支,庶支,如此种种。她除了记得个章迟,竟然什么都记不住了。 “没事没事,记得重要的人就好了。”远山笑着拍拍雪娘子的肩,“你可知那章家在盛泰城西边也有一处房子?” “这事你从何处得知?”雪娘子一愣,“我们自下了船就到这边来了,是谁还能够和你通气了?” “自然是刚才和我的某些侄子们好好畅饮了一番。”远山摇摇头,“不然我来找你干什么?你看我,对你多坦诚,你却有事还在瞒我。” 雪娘子这才闻到这远山身上还有丝淡淡的酒气,不过兴许是他沐浴之后才来找自己的,若是不仔细闻,还真闻不出来。 不过雪娘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远山的话弄得又是一惊。 雪娘子的脸微微一僵,尴尬一笑:“我什么时候又瞒了你了?我做的事情你不都知道么?你可别冤枉我。便是我背着你做些什么,哪有那个机会。” “没有机会?不如你告诉我,你那好奴才莫言去哪里了?”远山目光清明,看着雪娘子,“他对你那么忠心耿耿,便是去给那傅邈通风报信了,为何自从你进了牢之后,就一去不返了呢?” “兴许是回去了。”雪娘子垂下眼,莫名有些心虚,“他是傅邈的人。” “究竟是谁的人,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远山兴许还是有些醉意,竟然变得有些咄咄逼人,“这莫言便是给傅邈通风报信了,他的出发点,无非是那傅邈才能够配得上你。我都能够明白的事情,你不明白?” “······好了。”雪娘子没敢看远山,“时候不早了,我想睡了。” “你还是不信我和丽娘。”远山猛地按住了窗棂,一把拉住了雪娘子的手,“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一面按着我们的想法去做事,一面不信我们,你不觉得你自己有点孬么?” 这算是远山第一次和雪娘子说如此重的话。 按照以往,通常是他扮红脸,丽娘唱白脸,眼下丽娘不在了,这远山倒是一肩双挑了。 雪娘子瞳孔一缩,挣开了远山的手:“我是你们养的财财么?难道我什么事情都要告诉你们吗?即便是夫妻也有同床异梦的时候,你何苦要知道我所有的事情呢。” “我们确实不是夫妻,”远山看着雪娘子,长舒了一口气,“可是夫妻不是最亲密的关系,你是我的妹妹,我是你的哥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是血亲不是。我们有着同样的目的,现在的种种都是为了达到我们所希望的结果。” “我不希望在这件事情上边出现任何会导致偏差的事情。瑶儿,我没有那么心善。”远山定定的看着雪娘子,脸上不再有笑意。 雪娘子有些恍惚,这人真的是远山么? 明明长着相同的脸,可是为什么说的话就不一样了呢? 她抬起头,看着远山,眼里满是复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雪娘子咬咬唇,还是把话说了出来:“我让莫言回上都了。” “回上都哪里?”远山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上都那么大,他总得有个去处。” “我让他去找傅邈了。”雪娘子闭了闭眼睛,还是把那话喊了出来,“莫言回来过,又走了。我让他把那女儿红给傅邈去了!我没有做多余的事情!我不会影响到你们的计划!” 雪娘子喊完,有些不敢看远山,低下了头,声音里边有些委屈:“我只是想要把酒给傅邈。莫言不会回来了,我让他再也不要回来了。我没有不信你们。我只是······” 只是怕你们说我不争气罢了。雪娘子有些想哭,可是却努力忍住了。 院子突然静了下来。远山叹了口气,伸手屈指,重重的弹了雪娘子脑门一下:“真是不争气。” “······”真的听到远山说出不争气这几个字,雪娘子的心情还真是有些复杂。 不过看着语气,似乎没有怪自己? 雪娘子眨眨眼,到眼眶的泪珠似乎要掉下来了。没办法,松了一口气,就由不得自己控制了。 “不许哭。”远山语气又严厉了些,“这有什么好哭的?只有酒?” “嗯。”雪娘子吸吸鼻子,“只有酒。” “好,我信你一次。”远山收回手,“莫言的事情我就不和你计较了,没有下次。” “我不会让他回来了。”雪娘子摇摇头,又把头低了下去,“那酒留着我也不知道给谁。我就,我就······” “我知道了。”远山点点头,眼神有丝复杂,“他是你的丈夫,确实不同些。” “不是因为这个。”雪娘子擦了擦眼睛,抬头看着远山,神色很是认真,“你没喜欢过人,你不懂的。” 远山有些无语,气极反笑,伸手又捏住了雪娘子的脸:“你这是想教训我?” “我没有。”雪娘子老老实实任由远山掐住脸,“只是感情上边的事情,你不懂的。” “我会懂的。”远山眼神有些闪烁,松开了手,“我会有懂的一天的。” “是么?”雪娘子捂住自己的脸颊,怀疑的看了远山一眼。 她还真是很难想象远山为了一个女子如痴如狂的样子呢。 “不信?”远山揉了揉脑袋,兴许是酒劲上头了,但是他还是强打精神说道,“会有那么一天的。既然是只是为了你的私事,那我就不管了。” “嗯。”雪娘子很是温顺,现在远山一朝发了威,她也没那个胆子去惹不是么。 “改日你找个机会,去和章润说,你要去那边的宅子住上几天。”远山沉吟片刻,“那宅子住的一位,倒是有些来头。” “是谁?”雪娘子下意识的问道。 “我也不知。”远山摇头,“章润的爹娘便是去那边招待的那一位,想来也不是什么寻常的角色。我现在手上没人,也没办法全然大听清楚。只能去看看了。” “好,我会和姨娘说的。”雪娘子点点头,表情很是认真。 “私底下还叫章润姨娘干什么?”远山皱皱眉,有些不解。 “你不懂,章润够可怜的了。”雪娘子认真的看着远山,“她只是想嫁出去罢了,可是丈夫的爱是不可能了,唯有子女能够给她些安慰了。你爹有丽娘,还会让章润有孩子?我既然答应了她,会给她养老送终的。” 而且,这姨娘一叫,也算是给章润时时是个警醒的作用,让她知道些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打住打住。”远山对于雪娘子某些事情上边的简直有些头疼,他摆摆手,“你和章润相差也不过四岁,说什么养老送终?今日的话就进行到这里,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也不等雪娘子反应,转身就走。 雪娘子看着远山稍稍有些虚浮的脚步,倒是没说什么。 她目送远山离了院子,抬起头,又看向那圆月。 她摸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终于合上了窗户。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雪娘子把酒给了傅邈这件事情啊,一方面呢,她确实是“孬”,没有百分之百的完美的人了。雪娘子到现在已经长大了很多,也开始逐渐负起自己的责任来了。 另一方面呢,怎么说呢,当初在娇娇和王简成亲的时候,她看见娇娇的女儿红,那是很羡慕的。傅邈是她的丈夫,这酒是他理应得的。这是雪娘子的想法。 行文到现在,作者经历了不少事情。考研失败了,现在又重新到了一个新的城市,也许眼光和见到的事情也渐渐开始发生变化。 之前关于雪娘子的大纲也有了些改变。还是感谢看到这里的美丽善良的各位了。 其实这本小说的主角不止雪娘子一个人啦,丽娘也是,娇娇也是,裴璇也是,甚至那刚刚出场的江年也有自己精彩的生活。 我希望把每一个人的故事都说好,也许有点太贪心了。可是为什么不试试呢。这样的话,也许大概和其他的小说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如果有适应不良的,就麻烦多多体谅了。 谢谢各位。 第95章 地契 盛泰城地理位置极好, 边上紧挨着的沅江在这段水域里边风浪平稳,水域广阔,绝少暗石险礁,就连河匪的所谓“过路费”也算是比较适当,自然那来往商人行船都乐于将盛泰城当做中转站,甚至是交易的目的地。 想要享受这行船的便利,势必得付出一定的代价。 这代价就是, 这些过往的商品, 必须有三成是在这盛泰城交易的,无论买进或者是卖出, 都必须有盛泰城的章子在上边。 可以说,这盛泰城算是所谓官商勾结的典范的。 官府乐意在盛泰城上边投大笔的人力,毕竟每年的赋税都不少。 商人们也乐于给上头的老爷们一点点小小的甜头, 这样自己的安全也有保障。 总的来说, 这盛泰城的官府效率绝对是最高的, 安全也是最能够得到保证的。 说到交易自然是不可能露天席地的, 若是商品少些还好说。但是若是大件的物品,一时半会销不出去, 自然要选择一个稳定可靠的商铺进行存放和倒手了。 盛泰城发展起来, 大抵也有这样的因素在里边。 而作为在盛泰城拥有最多商铺的章家, 自然那银子是坐着往家里进的。 实际上, 章家是卖商铺的。 没错,就是卖商铺的,现成的, 装帧精良,领包入住,配备专业管理人员的商铺。 不掺和其他任何东西,单纯就是卖商铺的。 到往的商人们,与其耗费大力气去在这盛泰城置办一间,为什么不直接在章家买呢。 再说了,章家和官府私交良好,这商铺的安全又绝对可以保障。 可以说,买了章家的商铺,算是彻底在盛泰城落了脚,也算是节省了时间不是么。 如此多快好省的选择,做生意的自然会选择去买章家的商铺了。 这也是为什么盛泰的商铺上边全部有章家的印信。毕竟这地段就是章家的地段不是么。 这盛泰城也是稀奇,可以说没有不好的地段,每一个地段都是黄金地段。 章家的商铺的名声自然也出去了。 盛泰章家自百年前在这盛泰城起家之后,虽然后续子孙遍布大曌各处,但是发展最好的,仍旧是这一嫡支。 嫡支坐拥盛泰城,本身那实力就摆在那里了,起点自然高了。 毕竟盛泰城这地理位置好不说,便是后续再有更好的地方,在资源方面也远远不及这盛泰城了。 毕竟没有人愿意再花上十数年的时间去等一个通达的场所再发展起来的。 章家的人即便是到了外边,也鲜少有从事其他行业的,也是做的地皮的买卖。 章家只在那繁华的城里活动,买的也是城里的地皮。既不会耽误农耕,也不会稀里糊涂买到些地里埋着些不该埋的东西的地方,倒也不打眼。 官府也查不出什么不是。只能看着章家渐渐独大到如今的地步了。 可以说,这地皮一旦到了章家手上,还真没出去的机会了。 在章家手里租铺子便宜,买铺子就贵了。 但凡是只愿意买的,章家负责把上边的建筑给你拆得干干净净,只给你块裸地。久而久之,谁还愿意去花远比租贵百倍的价钱买章家的地呢。 整个颐安路大点的府城里边,稍微好些的商铺,基本上算是章家出来的工匠建的,大部分地皮也是归章家所有。 且不说这官府和章家后边是如何达成协议的,就看现在。 说了怎么多,也无非是给雪娘子铺个底。她眼下,也即将成为坐拥一条街的女人了。 “这合城就在那碧城边上,虽然比不上碧城发达,但是终究是沾了点光的。在加上合城知府是个励精图治的,虽然难缠些,但是银子绝对来得快。”章润把厚厚一叠地契推给了雪娘子,微微一笑,“你且收着。” “······哈?”雪娘子瞪着眼睛,指了指自己,“这是给我的?” “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章润蹙蹙眉,“可是觉得轻了些?碧城的生意难做,虽然有,但是没有这合城的挣钱,你若是想要······” 她说着就要去掏怀里的地契。今日章润绝对是做了充足的准备过来的,算是把这颐安路在她手下的房契全部拿过来了。 “等等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雪娘子脸一红,赶紧推拒,“你这平白给我这东西干什么?” “不是平白给的。远山那边我已经给了。”章润摇摇头,还是把碧城的地契给找了出来,“你便收了吧。” “他收了?”雪娘子一愣,“收了什么?” “自然也是地契。”章润眨眨眼,“你放心,我给你的自然是最好的,负责不比那远山差。他那处是我从我哥哥那里拿的。不过十几家铺子罢了。算不得什么数的。” 不过十几家铺子?还只是算不得什么数? 雪娘子下意识的看了看放在桌上的地契一眼,微微有些动摇。 “你且看看。”章润看她那表情,伸手就拿起那地契往雪娘子手里递,“若是觉得珍贵了些,就对我好些。我不会做亏本的买卖的,你莫要觉得是占了我的便宜。” 好话坏话都给你说了,我还能够说什么来?雪娘子微微叹了一口气,她还是接过了那地契,随意扫了一眼,又是一愣。 这地契自然是盖着官府大印的红契,上边表示这具体的位置和地段,保人等等,不一而足。 这每张划地看上去都不小,况且······ 雪娘子拿着几张看了看,发现那占地都大同小异,便是一条街上边,那店铺还有大有小呢,这些地契是如何做到各个都差不多大小的? “这上边的商铺究竟是干什么的?”雪娘子放下地契,微微有些疑惑。 “自然是做着最挣钱的生意的好地方。”章润眼神闪了闪,语气很是柔和。 “最挣钱的生意?”雪娘子一怔,“最挣钱的生意······” “有道是‘黄衫飞白马,日日青楼下’,”章润微微一笑,也没藏着掖着,“这最挣钱的,不就是那皮肉生意么。温柔乡,销金窟。红楼楚馆,你觉得那样叫着合适,便怎么叫。” “来年你把这租钱涨上十倍,那妈妈们也出得起。”章润轻轻敲了敲那桌子,那地契轻轻震了震,“这三十多张地契,你可得收好了。” “······”雪娘子倒吸一口凉气,定定的看着手上的地契,半天没回神。 “改日带你去瞧瞧。”章润徐徐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有几家的小姐,确实有把好嗓子。唱得动人,叫得也动听。” 雪娘子又不是不知事的。她脸一红,听着章润这说法突然想到些什么,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你收着吧,日后去了那边,我便带你把那地契过户落到你名下。”章润伸手拍拍雪娘子的手,“说到底不过是做生意罢了。做生意的,只是钱多和钱少的区别罢了。” 这不是简单的钱多和钱少好么。 雪娘子手紧了紧,那地契无意识的捏皱了些。她一回神,赶紧又重新展开了手上的东西。 “爷爷那边兴许还会有给你的东西的。”章润徐徐开口,看着雪娘子笑笑,“到时候一并接着就是了。” “你这给了我个好东西啊。”雪娘子苦笑,看着章润,“我竟不知,这对我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当然是好事。”章润一脸认真,看着雪娘子,“那多少轶事都是从青楼小姐嘴里传出来的。我给了你这个,自然有莫大的好处。” “可是从那青楼出来的东西,终究是低了三分。”雪娘子倒是清白,一点都不被章润给绕过去了,“这事情以后再说,等我去了那合城,再看看吧。” “以后说不得,你要是不愿把这铺子给她们了。那妈妈们必是要挠花你的脸。”章润眼睛也不眨,说着恫吓的话,“然后百般诋毁你的名声,她们靠的就是一张嘴,比那媒婆还能够说。你若是与她们交恶了。你那名声还没出去就要臭上三分了。” “打住打住,我什么时候说不租给她们了?!”雪娘子被章润说得一愣一愣的,赶紧阻止这人再说下去,“若是你这么说,我这哪里是好事,分明是烫手山芋!” “我只是说如果。”章润一板一眼的继续说道,“断刃擦路无异于杀人父母,把你画进那避火图都算是轻的了。可是你若是和他们处的好了,他们自然把你当亲子疼爱。” “这话怎么说?怎么就低了一辈了?”雪娘子有些奇,看着章润,不太明白这话里的道理,“交好了,还只能当个孩子么?” 想到那青楼小姐向来是妈妈来妈妈去的,自己岂不是和那小姐们在一个层级上边了? “这世上背信弃义,狼心狗肺的人不少。出卖父母的也不在少数。”章润眼神闪了闪,“可是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你若是亲子,自然是把什么好东西都给你了。那些小姐们虽然口里喊着妈妈,但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挣钱的物件。哪里比得上你这‘宝贝疙瘩’呢。” “不过是占些口头上边的便宜,可是得到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处。”章润那一张嘴,还真是能说,“你听我一句,负责不会让你吃亏。” 说法虽然只是这么个说法,但是雪娘子听着莫名有些不是个滋味,但是心里莫名又被说服了些。 她看着章润,觉得自己似乎又懂了些新道理了······ 作者有话要说:  《菩萨蛮·赤阑桥尽香街直》 年代: 宋 作者: 陈克 赤阑桥尽香街直,笼街细柳娇无力。 金碧上青空,花晴帘影红。 黄衫飞白马,日日青楼下。 醉眼不逢人,午香吹暗尘。 章家简而言之就是做古代房地产的啦。 第96章 章女儿 夜游。 盛泰城最美的时候, 不是白天,而是夜。盛泰是没有宵禁的。 盛泰位于大曌腹地,若是它还有宵禁的话,想来大曌离乱也不远了。 况且盛泰人口成分复杂,要是真说起来,本地的居民大概全是和章家有些关系的。 这里的地实在是太过于值钱,鲜少拿出来用作耕地的, 故而农户也少。 大部分粮食全靠周围的城池提供, 再加之给的价钱也高,便是形成了个极为不错的良性循环。 水道便利, 盛泰城还真不缺吃的东西,稀奇的东西更加不缺。 章家对于盛泰城做了一个相当长远的规划,这种规划不仅体现在各个商区的选址上边, 甚至对于周围水道的治理与防护都纳入了进来。 可以说, 这不仅仅是章家一代人能够做出来的, 而是章家数代努力的结果。若是真的能够顺畅的推行下去, 这个盛泰城未来的发展,甚至整个颐安路未来的发展, 都将不可限量。 可是这样的规划, 并不是仅仅依靠章家一家就能够做好的。 再说了, 现在的章家家主章润他爹似乎有了不同的想法, 对于盛泰城本身的发展,倒是没有多在意。 只是按着先人的老路子走,在合适的时间内, 把要添补的东西逐渐添补进去,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想法了。 即便如此,盛泰在章家数代的手里,也变得渐渐与众不同起来了。 盛泰城内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住宅区,所有的都是商区。毕竟在盛泰城的人都是行商的,住在自己的商铺后边或者楼上便好了。唯一能够称作是住宅区的地方,大概就是盛泰城的客栈了。 盛泰的人口构成独特,基本上全是商人,甚至于盛泰的规划便是以商区一圈一圈划分的。 而划分商区的最特殊的标志便是—— “灯?”雪娘子掀开帘子,看着外边的灯火,有些愣神,“这是灯?” 章润带雪娘子出来的时间正好,恰是暮色四合的时候,只见那各个铺子里边都走出来一人来,一手拿着灯笼,一手举着杆子,伸手便将那灯笼挂在了自家铺前不远处的横杆上边。 “这是气死风灯,风吹不灭的,若是晚上有雨,便会在那横杆上边牵个棚子,这灯是要点到明日的。”章润也凑过去看着那灯,微微一笑,“小时我最爱在这时候出来了,很美不是么?” 那灯一道挂了上去,现在这整条街上边,全部是那相同模样的灯笼,发着莹莹的光,这一盏盏全挂上去了,仿佛延伸到天际一般。 雪娘子想,若是从天上往这盛泰城望,应该会很美。 “现在走的这片倒是能行车,再往前边就走不动了,我们要下去了。”章润放下了帘子,看向雪娘子,心情看上去似乎很好的样子,“越到里边,灯会更亮些,连颜色也会不同。倘使你在城里迷了路,看这灯的颜色也会知道该怎么走了。” “整个城都是彻夜点着灯,每夜的银钱都不少吧?”雪娘子的重点却是在那花的银子上边。 “又不是你出钱,你费这个心干什么?”章润笑着看着雪娘子,“钱不是省出来的,若不是这通明的灯火,咱们盛泰的名声又如何会出去呢。” 雪娘子看着章润的眼神,发现这章润从来没有这样发自内心的开心过。 看的出来,她似乎真的很喜欢这个盛泰城。 喜欢到······喜欢到仿佛没有什么能够与之比肩的地步了。 “你很喜欢啊。”雪娘子看着章润,目光满是探寻,“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开心的说一件事情。” “我确实很开心。”章润眼神微微闪了闪,认真的点点头,“我喜欢盛泰城。这里的一点一滴都有章家的影子,我看着它每一天都会有变化,白天我喜欢,晚上我也喜欢。我喜欢到,说不出要怎么去喜欢了。” 雪娘子神情怔忪,有些没回过神来。 真的就有这么喜欢么? 她吸了口气,摇了摇头,笑了出来:“能这么喜欢,真好。” “······”章润看着雪娘子,没说话。 雪娘子脸上的笑有些僵硬,这,这喜欢都不能说出来了么? 章润的神情平静,就这么盯着雪娘子,硬是让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所以,我不能把盛泰再放在章家手里了。”章润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了雪娘子的手,“我想给你。” 什么?!雪娘子一惊,想要挣开章润的手,却不料章润把她抓得牢牢的硬是没挣开。 “我······你,你说什么?”雪娘子猛地抬起头,看着章润,“什么叫给我?” “章家想要他的权,他的利。可是我不想让盛泰城成为他们交易的牺牲品。”章润抿抿唇,“我想让盛泰城成为你的。” “我的?”雪娘子神情古怪,“为什么?章润,我不懂你的意思。” “因为你没那么聪明,而且你知道自己没那么聪明,所以不会随便对盛泰城指手画脚。”章润毫不留情的开口,“既然没那么聪明,给你我也放心。” “打住打住。”雪娘子伸手,简直是不想再听下去了,“这种事情就不要再说了。” “我原以为你带着我见章家人是你父亲的意思,只是没想到,你还存着这样的心思······”雪娘子有些愣神。 “没有了章家的盛泰城,还是盛泰城么?“雪娘子并不觉得章润这么说就是好的了,”况且这盛泰城在章家手里,并没有衰落,而是越来越好,不是么。” 这一路行来,那种盛状,连上都都只怕是没有这里热闹。 “是在章家的男人手里。”章润眼里突然闪过些许无奈,她弯了弯唇,可是并没有什么笑意,“这盛泰城能发展至今,是章家拿着多少女儿换来的?” 雪娘子微微有些愣神,似乎想到了什么,倒是一叹,没说什么了。 是了,章家如今能够安安稳稳的把持着盛泰城,说到底,无非是各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这么大块宝贝疙瘩,怎么可能让一个商人在这里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把盛泰城变得全是章家的招牌呢。 无非是章家的那些进了各个府上的姨娘们,在里边做了些事情罢了。 可别小看了这些姨娘,有道是聚沙成塔,水滴石穿。一个两个或许影响不了,可是多了呢? 雪娘子想明白了些,莫名有些无奈。 不过说到章家的女儿······ 雪娘子在章家住了些日子,眼睁睁的看着远山和章家的子侄辈关系愈好,她却连一个章家的女儿都没见过。 说来也真是奇怪,这章家的女儿难不成真全嫁了?这么多子侄,肯定就有成亲的吧? 她甚至还见了不过几岁几个月的小男孩,女孩呢? “女孩在那边。”章润倒是没瞒雪娘子,“我给你见的,自然是对你日后有裨益的,至于章家的女儿······” 章润眼里闪过一丝轻嘲,摇了摇头:“不见也罢。” “怎么会呢。”雪娘子这个时候倒是没有一味应是了,“我看章家的女儿也未必比男儿差。” “章家人敬我,是因为我和狄家的关系。”章润目光悠远,“我若只是个教书先生,我若当年嫁给了我那未婚夫,对于章家来说,不过是个嫁得不错,能够利用的女儿罢了。” “我现在的地位,一切都是狄家给的。我离不开狄家。”章润倒是没有多少怨气,“上次在正堂上边,你也看到了,我那家人一听我不是正妻,表情就变了。” “他们忌惮我,觉得我有用而又没用。”章润微微一叹,“想想,还真觉得不太好呢。” “你真伟大。”雪娘子定定的看着章润,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安慰了。 “雪娘子,你听我说。”章润握住了雪娘子的手,“章家需要你,可是他也能找其他的路子,那另外一座宅子里边住着的,就是章家的另外一条路。” “我爱这盛泰城,因为这是章家的心血。可是我也不想看到章家把这盛泰城变成我不喜欢的样子。”章润眼神闪了闪,微微一笑,“我也不是那么讨厌章家。有时候我在想。兴许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有时候也愿意体谅些。甚至我有时候还在安慰自己,我们章家的女儿们,能够锦衣玉食,嫁进那些人家,也算是幸福不是吗?” “但是我还是不甘心。”章润微微叹了口气,“在他们章家的男人眼里,我们这些做女人的,还是一个人么?” “如果章家没了这盛泰城,是不是就能够过得好些了?”章润眼里微微有一丝疑惑,随即恢复清明,“所以我想,让你给我解个惑了。” “让我,让我想想吧。”雪娘子有些结结巴巴的开口。 她到这里来,也没想过会多出个盛泰城来,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合作过来的,怎么到了章润嘴里,就变得那么复杂了呢? 再说了,章家会心甘情愿把这盛泰城交出来么? 不是雪娘子说,这章润的想法,还是天真了些。 可是如果连那点想头都没了,过的得多不开心啊。 雪娘子微微一叹,主动拍了拍章润的手。 章润眼神动了动,握紧了雪娘子的手。 第97章 陈水 爱你们哦。@樂@文@小@说|要不要来耍朋友。 雪娘子在远山镇待久了, 也有一种之前的种种仿佛是一场梦的错觉。 “许先生,娇娇都回乡下去了,不要再跪着了。”上次自己告诉许长宁隔壁一家已经不在了,许长宁虽然沉默了很久,但是还是继续跪着。 雪娘子看着,难免有些不忍心,以及有些淡淡的不满。 “你就别劝他了, 他愿意跪就跪着。跪得差不多了, 自然就起来了。”自从雪娘子来了,这丽娘往日里面清醒的时间倒是多了不少。这懒洋洋的倚在门边看着跪得笔直的许长宁。 天气越发冷了, 镇上的生意都清淡不少。这条街上的老板们都搬着小板凳坐在外面晒着太阳,跪着的许长宁倒是没有那么显眼了。 “······”许长宁沉默的看了眼丽娘,又把头转了回去。 丽娘见他这样, 兴致也上来了, 笑眯眯的走了过去, 丝毫不顾形象的坐在了一边的台阶上, 看着他:“我说,何必呢。大楚尚武, 你这在军营里面出来的。看看你这脸, 什么样的姑娘不可以找到?上司的女儿, 同僚的姊妹, 再不济,也会英雄救美一把,来几个芳心暗许的小家碧玉。这王娇娇, 本事不大,脾气却不小。你在这树上吊死干什么?” “对啊对啊。”雪娘子见丽娘这么坐下去了,也小心翼翼的在她身边坐着了,手十分规矩的搭在了膝盖上面,十分赞同的点点头,“丽娘说的很有道理啊!” 也猜得**不离十。她在心里默默补充。 “我心悦她。”许长宁表示一点也不想和这个丽娘说话,虽说是长辈,但是他一点恭敬的心思都没有。 这王娇娇就是从小跟丽娘学坏的!他心里有些委屈。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这玩意还不能当饭吃,你倒是说说,你喜欢娇娇什么?”丽娘拿扇子拍拍许长宁的头,“你都走了七年了,你看着现在这街上除了王家和我这酒庄,还有那街头的药铺,铺子都变了。何况人心呢?” “娇娇说好等我的。”许长宁语气里面有些淡淡的委屈,“现在她还没有嫁人,不是正在等我么?” “小孩子的话,三分真七分假。”丽娘对着路过的常客点点头,不紧不慢的摇了摇扇子,“张家猎户的夫人也说了要替死了的张猎户守着的,不也最后嫁给了卢木匠么?这两家你也认识对吧?现在他们不也过的挺好么。” “我还活着。”许长宁一本正经的反驳,“我回来了!” “可是你会一直留在远山镇么?”雪娘子捧着脸,有些疑惑的问着,“娇娇说了,她不会离开远山镇的。” “我!”许长宁语塞。 丽娘停了扇子,捂住嘴,笑了起来:“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你在这远山镇待不住。老王也不是个傻的,怎么可能把娇娇嫁给你。当年老王一家救你,也不是为了挟恩图报的。说是愿意入赘的是你,走了的也是你。耽误了娇娇那么些年,王家没往你身上泼粪都是对得住你了。” 许长宁失落的低头,他知道是自己的不是。可是他对娇娇的感情是真的啊! “我话也不多说,你只知道,你跪这么久,其实是没什么大用的。这全远山镇的眼睛都没瞎。当初做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有底。你就是跪上一年半载,也没什么人来为你说句好话的。”丽娘站了起来,“这快过年了。就不要做得太难看了。我们还想过个安生年呢。” 说完,丽娘就慢悠悠的往街上晃去了。 也是她今天心情好,说了这么多。 “······” “······” 许长宁沉默不语,看看在一边眼睛亮闪闪的雪娘子,有些发闷:“您也是这么看我的么?” “诶?我么?”雪娘子坐在台阶上,往许长宁那边挪了挪,指了指自己,“没有啊,我就当一热闹看看。许先生在这里待不了多长时间了。再见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许长宁这下是彻底郁卒了。他抿了抿嘴,看着和自己记忆中完全不同的侯夫人,还是问了出来:“难道您也觉得娇娇不必等我了么?” “嘘~~~别您啊您的。”雪娘子声音小了点,觉得眼前这人的脑子似乎绕不过来了,“你不是挺聪明的么?怎么在这个事情上面就傻了?这话本里面不是有很多,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之类的话么?你就别耽误下去了。一把年纪了。杜海家的妹妹不是很好么?娇娇性子倔,去了上都估计连渣子都不剩了,你娶她才是害她呢。” “你和侯爷呢?当初······”许长宁脱口而出,却忙的止住话语。 “啊,没事。”雪娘子脸上的笑一僵,脸白了白,又马上恢复,“对啊,你看,我现在不也主动放弃了么。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 “抱歉。”许长宁低声道歉。 “没事,我话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了。”雪娘子这会也没什么要说下去的兴趣了,匆匆站了起来,向屋内走去。 许长宁怔怔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上都,定远侯府。 定远侯深受皇恩,往日这侯府到了冬日也是花团锦簇,很是热闹。 但是今年估计是过不了一个好年了。莫言立在门边,愁眉苦脸的看着不远处有些凋敝的景色,默默叹了口气。 按照常例,这主院里的花木也要换成冬季长青的了。但是侯爷不让,说是要保持原来的样子不变。 莫言看着光溜溜的枝条,心里又想叹气了。 “侯爷呢?!”一个苍老却带着威严的声音突然从远处响起。 莫言心一凛,就看着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哎呦喂,这老祖宗怎么来了?!莫言忙不迭的迎了上去:“老夫人。” 多的话,他是说不出来了。侯爷远在边关打仗,自己名义上是他的书童,实际上跟在侯夫人身边更多一些。这次侯夫人一走,他心里也是止不住的难受。 “这上上下下还全埋怨起我来了?!”老夫人看着莫言的神色,冷哼一声,“侯爷在里面是吧?来人,给我把门砸开!” “哎哟喂!您可别这样!”莫言闻言一急,忙挡在了门前,尴尬一笑,“侯爷吩咐了,这院内的一草一木,一点一滴都不能动的。” “狗奴才,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老夫人眉毛一竖,对于莫言的顶撞有些恼火。 莫言干干一笑,他的卖身契可是在侯爷那儿,不在这老夫人身上。他的主子也只有侯爷和夫人而已。 “言珩!言珩!”老夫人气急,直接喊了起来。打破了主院的寂静。 莫言这个时候倒是不动作了。他只管这主院的东西动没动,其他的他可管不着。 良久,紧紧关着的门算是有了动静,傅邈面色冷峻,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老夫人的怒火在看到自己儿子的瞬间就灭了。 她抿了抿嘴,皱起眉头:“你在侯府待了这些日子,够了吧?” 乔乔是个好媳妇,但是裴璇才是她心中中意的人选,这次乔乔主动离开,她虽然有些失落,但是更多的是开心。 她的儿子对裴璇并非没有情,乔乔离开,只是让事情重新回到了正轨而已。 “母亲。”傅邈神色冷淡,点了点头。 “言珩,差不多就行了。”老夫人皱皱眉,很是不虞。 她的儿子。自然有大事业去做,现在像傻子一样待在侯府,是个什么样子? “母亲。”傅邈突然轻笑了一声,“现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大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放肆!”老夫人气急,“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么?为了一个女人,你要颓废成什么样子?!你把我们定远侯府置于何地?!” “乔乔不是别人。”傅邈说道这个名字,心里莫名一酸,“定远侯府是我的责任,乔乔,也是我的责任。” “傅邈。”老夫人突然一笑,“你可别忘了,乔乔已经和离了!” “我没忘!”傅邈声音一扬,猛地打断了接下来的话,“我怎么敢忘!” “傅邈!”老夫人一下子火了,“当初是你说要娶裴璇的!你这是迁怒于我了么?齐人之福不是那么好享的!” “是啊······是啊······”傅邈跌跌撞撞往后退了一步,直接顺着门坐倒在地,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谁都不许去扶他!”老夫人手一扬,制止了大家的动作。 “傅邈,你已经对不住乔乔了。你不能再对不住裴璇。”她皱皱眉,声音肃冷,“这世上从来没有两全的法子的。你别临了什么也没捞到手!你且好好想想吧,改日去蜀中,我们亲自上门,将那裴璇迎回来!“ 傅邈缓缓的松开了手,抬起脸去看自己的母亲,声音坚定:“母亲,裴璇我是不能娶的。我会继续找乔乔,一辈子我也等得。” 第98章 孩子 **与不甘心大概是这个世上最强的粘合剂了。 谁能想到看似不太对路子的傅邈和端木长空能够抛弃前情一朝联了手呢。 想当初傅邈他爹算是因为端木家救援不力,生生围城而死, 尸骨无存。 不过端木家也没得个好的, 皇帝怎么可以看到端木家一朝掌了权呢,端木燕虽是成了命定的太子妃, 但是端木将军却是死了个不明不白, 临了那兵权尽数归了不过将将长成的傅邈。 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现在谈起似乎也没什么说头。左右最后得意的不过是坐在高位上边的那一人而已。 现在的江祁还以为或许会顾念些一道长大的情分,但是现在看来,毕竟是江家的血脉, 无论如何都不会变的。 端木长空不走武行,要了那兵权也没那个意思。 傅邈空有打仗的本事, 虽然脑子灵活些, 但是也没有那个再入朝堂争出个血雨腥风的本事。 若是战场上边见到个不顺心的,杀了便是。可是这朝堂上边能杀么?有些御史不仅不怕死, 还在琢磨着如何死得光荣, 死得异于常人。 要是真和他们杠上了, 自己剑未出鞘, 那手上的皮肉都得生生给咬下一大块去。 还别说, 傅邈还真有些怕疼。 “你若是有你那奴才三分的奴性,现在那禁军统领的位置便不是他的了。”端木长空每每提到这个不免都有些失望,“这为人臣子的, 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无非是谁比谁更加卑颜屈膝,谁更得那江祁的喜欢。” “所以他只能是个奴才。”傅邈面色平静,也没那个心情生气。 许长宁能够站到那个位置, 那是他的本事,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最近禁军右卫那处倒是多了个人来。”端木长空眼神闪了闪,显然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听说在那前边户籍一事上边立了大功,那许泾特地为他求了恩典,一朝进了那右卫,虽然没有直接领了那统领职位,但是右卫统领也快到了年纪了。待到那时······” “你说的是那许铭?”傅邈皱了皱眉,突然露出个神秘的笑容来,“说到这个许铭,说不定会有些意思。” “嗯?”端木长空显然没有多关注旁的事情,现在傅邈一说,倒是有些惊讶。 “若是没猜错的话,那许铭,我应当是见过。”傅邈嘴角勾起一丝笑,大抵是出了上都,人都松快了些,脸上的表情也鲜活起来了,“我想,那许长宁应当也是见过。” 端木长空微微一愣,倒是有些好奇起来了:“见过?” “自然是见过,并且,莫不敢忘。”傅邈眼里闪过一丝讽刺,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上都。 “啪——”许长宁家的书房最近算是遭了难,每日男主人若是回来,总得损失些什么书本杯盏。 也幸而遭难的不是厨房,若是这样,指不定明日都没有什么碗碟可用了。 杜溪神情平静的站在院门,看着人影晃动,时不时弄出些声响的书房,眉头都没皱一下的。 “夫人,老爷这番折腾,也不是个事啊······”跟在杜溪身后的丫鬟缓缓开口,眼里有些闪动。 “由他折腾去,等到想明白了,自然就放弃了。”杜溪语气也很是平淡,似乎对此并没有多担心,“长宁哥哥派出去的人,可是都拦下了?” “是,已经拦下了。”丫鬟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可是若是到时候老爷问起,夫人咱们······” “那就不要让长宁哥哥想起来这个事情好了。”杜溪缓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不相干的人,就不要再出现好了。那女人既然已经改嫁到了那边关,想来也不愿意再和长宁哥哥扯上什么联系的。” 若不是自己的哥哥提点,告诉她那右卫的新上任的副统领便是夺了前边长宁哥哥心心念念的女人的那个人。杜溪说不定还只是以为许长宁是为了自己的仕途受阻担心呢。 这许铭和许长宁但凡是碰上,虽然说不打架,但是暗地里那绊子下得不少。 要不是那许泾在里边两边都牵线疏通,杜溪觉着真打起来也估摸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了。 王娇娇。杜溪嘲讽一笑,这女人绝情起来,做出来的事情比男人还要狠。 若是有幸,她还真恨不得和那王娇娇好好讨教下这关于男人的话题来。 这右卫拱卫上都,轻易也不好得罪。不然扯上个什么家里进了贼人的鬼话,到府上翻查上一通,那损失就大了。 “······最近那探花郎家可有什么动静?”杜溪沉吟片刻,还是开了口。 “夏大人显然是得了玉润公主的喜欢,最近鲜少在家,只有他那未婚妻还在,说是正在置办婚礼。”侍女眼神闪了闪把调查到的事情恭敬的说了出来。 “既无父母,有无兄长。这成亲成给谁看?”杜溪冷冷一笑,“有些人就是不死心,青梅竹马又能够算得了什么呢。哪里比得上看的见的利益重要呢。哪怕那玉润公主······” 杜溪自知失言,摇了摇头,没再说了。她想了想,还是吩咐道:“改日给那夏大人府上送上几样上好的礼。问问那位小姐是否有时间,来这我们这统领府上坐坐。” “是。夫人。”奴婢恭敬的点点头,微微福了一身。 她深深的看了那书房一眼,想了想,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这一走近,撕书的声音就越发大了,没错,这许长宁内心一郁闷起来,就直接拿着书开始撕了。这几天下来,竟然撕了不少的书了。 杜溪有些嘲讽一笑,估计是知道王娇娇改嫁的那人是个秀才,恨屋及乌,连那书本都讨厌上了。要是这么说的话,她还是让她那读书的小弟最近还是别上门了。 免得触了霉头。 杜溪顿了顿,还是伸手敲了敲门。 那里边的声音停顿了下,许长宁有些发闷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谁?” “长宁哥哥,是我。”杜溪声音平静,听上去很是温柔,“长宁哥哥,我有事找你,能够出来一下么?” 许长宁在里边沉默了好久,终于抬脚走了过去,重重的拉开了门、 门外,杜溪眼里正闪动着他看不懂的光,正在看着他。 “你究竟······”许长宁皱皱眉,正要开口说呢,自己的手就被杜溪抓住了缓缓的放在了肚子上边。 “长宁哥哥,我们有孩子了。”杜溪的手渐渐收紧,一点都不给许长宁把手抽走的可能,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我们有孩子了。” 许长宁浑身一颤,下意识的想要收回手,却被杜溪牢牢的抓着,动弹不得。 他有些眼晕,又有些腿软,突然不太敢看杜溪的眼睛。 杜溪却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一般,自顾自的继续开口:“长宁哥哥,改日随我去那慈宁寺为我们的孩子求上一签吧。” 杜溪的手越抓越紧,恨不得掐进了许长宁的肉里边,许长宁没动,手紧紧的贴着杜溪那温热的肚子。明明还是平坦的,可是他还是分明听到了有心跳的声音。 他的孩子么? “······好。”许长宁终于深深的看了杜溪一眼,点了点头。 狄戎,郓辉城。 郓辉城位于边关,紧邻大曌,虽然战乱多谢,但是算得上是那狄戎较为发达的城池了。 毕竟这边的贸易往来也是不少的,郓辉城这里边甚至还住着不少大曌人。 魏世安选择在这里,最重要却不是这城,而是这城的城主。 郓辉城主是那狄戎现在王的第四个孩子,身上有些稀薄的大曌血统,在性格上边,算是狄戎王族里边最好相处的了。 魏世安从马上翻了下来,跌跌撞撞的跑了进去,连下人给自己问好都没注意。 娇娇毕竟是在路上受了苦,还没等安定下来,就发动了。 只是彼时魏世安正在和那郓辉城的城主搭上线,最近日日在外边跑,基本都没能回家,等到娇娇生孩子的时候,竟然没能在身边陪着。现在这会回来,娇娇孩子都生完两天了。 不过娇娇也不愿意告诉魏世安就是了。 她倒是看得明白,这又不是魏世安的孩子,何必去告诉魏世安呢。 王娇娇疼了一夜,才算是把这孩子生下来了。 虽然后面因为赶路受了些苦楚,但是前边娇娇还是被养得极好的,孩子生下来也算是白白胖胖。 “是个带把的,我们王家有后了。”王娇娇抱着孩子,看看身边站着的王夫人和王老板,眼里满是笑意,“这是我们王家的孩子。” “少说些话。”王夫人叹了口气,眼里虽然有喜悦,但是也有担心,“现在这日子也不好说。那魏世安······” “那是你女婿,平日里边你怎么使唤那许铭的,如今便怎么使唤魏世安就是了。”王娇娇嗤笑一声,伸手戳戳孩子的脸蛋,“叫人名字也未免生分了些。他既是我的丈夫,你们就是他爹娘,自当奉养到老的,何必那么客气的叫名字呢。” “乱说!”王夫人拍了下王娇娇的脑袋,“这哪能一样看啊,我和你爹能够出来,还不是靠······” “是靠了我。”王娇娇眉头一蹙,“只是靠了我,娘,你不要想太多好么。” “好好好,我不想太多。”王夫人也不敢惹娇娇生气了,只能点点头,有些敷衍的应道,也不好说什么。 但是她这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大概只有她和王老板两人知道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魏世安算是跑了过来。 他整个人气都没喘匀呢,直接站到了王娇娇面前:“我,我,我,孩子,呼——” 王夫人和王老板见魏世安进来了,没说什么,对视一眼,两个人悄悄走了。 魏世安自然是无暇顾及和王夫人问好,只是定定的看着王娇娇怀里的孩子,莫名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我什么我。”王娇娇看见魏世安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我生了而已,喏,这是孩子。” 魏世安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孩子,心莫名一颤,突然有些不敢接。 “你不看?”王娇娇皱皱眉,作势就要收回去。 “我看!”魏世安一急,忙抓住了王娇娇的手。 “松手!你声音小点!”王娇娇有些不耐烦,见魏世安把孩子抱稳了,直接抽回了手,“抓什么抓?” 魏世安的手僵了僵,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低下头,继续看自己怀里的孩子去了。 这孩子到现在都睡得很甜,即便是换到的另外一个人怀里,还是没什么动静,看样子倒是好养活得很。 兴许是已经生了两天了,倒是没有一开始出生时的红彤彤的样子了,整个孩子白嫩嫩的,再配上那乌黑的胎发,看上去真的跟小仙童似的。 不过这孩子还真挺像娇娇的,倒是没什么许铭的影子在里边,不过也不知道这以后张开了,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了。 魏世安想想那许铭的样子,倒是觉得这孩子应该丑不到哪里去。 别的不受,这许铭长得确实要比自己好些。魏世安对此倒是没遗憾的。 “名字可取好了?”魏世安顿了顿,他在娇娇床前的矮凳上边坐下了,这一坐,倒是比娇娇矮了不少。 不过他倒是没注意到这个,是抬起头,看着娇娇,眼里闪过几许笑意。 新生命的到来是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即便是这个孩子或许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但是现在娇娇是他的妻子了,这个孩子,又为什么不能够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呢。 “你可别这么看我。”娇娇突然伸手捂住了魏世安的眼睛,“我又不是给你生孩子,你何必做出这个样子呢,这孩子姓王。” “······我既娶了你,孩子姓什么又有何干呢。”魏世安抱着孩子,也不敢去拿下娇娇的手,只是抬起头,下意识的去寻找娇娇的方向,“姓王便姓王。我也会待他好的。” “是么?”王娇娇叹了口气,收回了自己的手,随意到魏世安的身上擦了擦,却发现这魏世安身上看上去脏脏的,简直像是在地上滚过一般。 她皱皱眉,弯身抱走了孩子,垂下眼:“你身上太脏了,去洗洗吧。” 魏世安坐着没动,看了王娇娇半天,站了起来,悄声说了一句:“我先走了。城主那边还有些事情。” 他这会回来算是特地请了假回来,不过是为了看这孩子一样,确定娇娇是安全的。 其实魏世安现在的心情也很是负责。按理说,正如他和雪娘子所说的,或许他和娇娇没什么感情,但是既然娶了娇娇,也理应负起一份责任来了。 “我们好好养着他。”魏世安顿了顿,还是开了口,“娇娇,这么些日子,我觉得我和你过得很不错,我这人追名逐利,对于感情上边的事情却没有多大的渴望,我想就这么和你定下来了。” “······我们不是早就定下来了么?”娇娇低低一笑,目光却一派清明,“魏世安,你说的我都懂。我也不瞒你,我觉得和你过日子也没那么累,就这样吧。” 娇娇的话里有一丝释然,其他的情绪却没能够听出来。 魏世安的手动了动,似乎想要去摸娇娇的发顶,但是想了想,还是放在身侧,紧紧握住了:“我先走了。” “走便是了。”娇娇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奇怪魏世安明明说的走了,却迟迟没走。 “孩子的名字,等我下次回来之后,我们好好商量下吧。”魏世安看看熟睡的孩子,眼神一柔。 “嗯。”娇娇没再看他,低着头看着孩子,手轻轻的在拍打孩子,似乎想要他睡得安稳些,“你是个读书人,自然比我有学问,除了这孩子姓王,我没什么别的要求。” “既然是狄戎这边出生的孩子,我们就按狄戎的方式养大了吧。”魏世安想了想,说了一句,也不等王娇娇反应,逃也似的走了。 王娇娇一怔,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魏世安一走,王夫人就又出来了。她关切的看着王娇娇,还是把话问了出来:“你们可是说了什么了?我看那魏,魏女婿心情似乎不错。” “能够说什么呢。”娇娇笑了声,将孩子放到了一边,抬头看向王夫人,“无非是些让彼此心安,彼此满意的话罢了。” “这孩子,说话总是神神秘秘的。”王夫人嗔怪的戳了戳娇娇的脑袋,给王娇娇把碎发给别到了耳后,“还真是没想到,我这好女儿,现在也是成了秀才娘子了。” “秀才娘子?”王娇娇有些啼笑皆非,“不过是个秀才娘子,您就这般开心么。” “我的娘亲诶,以后,会有更好的等着你的。”王娇娇眼神有些闪动,神神秘秘的开口。 王夫人愣了愣,摇了摇头。 她是不懂自己这姑娘神神叨叨在说什么了。眼下王家有了后,一切算是有了指望。 她啊,现在只求这王娇娇能够和魏世安相处得好些,下半辈子,就这么过吧。 第99章 访客 若说雪娘子待的那章家阳气颇重的话,那么现在何年待的这边, 可谓是“花团锦簇”了。 不仅这府上的花开得好, 这人可不也是比花娇么。 何年这脸算是得天独厚,老天爷多眷顾了些。 可是这章家的女儿, 那张脸可是堆出来的美了。这人的长相是天生的, 但气质仪态是可以培养的。 这章家的女儿, 便是不美,何年却没见过有一个不顺心的。懂眼色的那自然是会说话,那不懂眼色的, 则是会意外的贴心了。 说真的,何年看到这些可心的姑娘们, 心情却是好了不少。但是又难免有些嫉妒。 要说女人啊, 还真很难不去嫉妒比自己稍微好些的同性。 连村子里的小姑娘都会为自己头上今日戴的野花比隔壁姑娘头上的那朵少上一瓣感到不爽快呢,何年的这种心思显然也不是不能够理解。 她只要还来月事一日, 那胸前两坨肉还彰显自己存在感一日, 她就无法不把自己当女人。 便是她是那章家家主的座上宾, 比那些章家女儿们身份高贵, 她还是会嫉妒。 何年看着镜中的自己, 那黛笔在脸上顿了顿,咬咬牙,还是放下了。 她现在真是魔怔了! 何年猛地站了起来, 走到窗前,推开了窗。 夜凉如水,月光洒了进来。 章家这房子建得好, 她这一推开窗,什么都尽收眼底,虽然这地方僻静,但是也没太静。若是何年仔细些,仍然能够听到些山脚下呢盛泰城内传出来的声音。 虽然有,却听不分明,渺渺如仙音。 何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算是让自己沉了下来。而耳边那盛泰城的声音反而越是清楚了。 何年想,这盛泰城究竟是热闹到什么样子,才能够把声音传到这般远?她莫名觉得自己这时候好像一个在天上望着地下香火旺盛的神仙,想下去,可是又不敢下去。 正在这个时候,笑笑推门进来了。 笑笑看见自家小姐站在那月下,活似引气入体,得道成仙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傻:“小,小姐······” 何年听到笑笑的声音,算是回了神。被笑笑这一打断,何年那不多的一点情绪一下子就散了。 她回过头,淡淡的看了笑笑一眼。 笑笑拍拍胸口,算是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小姐,你现在是在像那几位小姐一般赏月么?” “······我正在学。”何年沉默了下,倒是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啊?”笑笑脸上有些失望,“为什么要学这个?” 为了证明自己还是个女人?何年撇撇嘴,没回答笑笑的话,继续去看月亮去了。 笑笑显然早就习惯了何年这般的样子,笑呵呵的凑了上去:“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去那下边转转?在漓水的时候,您可是经常带着我出去的,怎么到这边了,就不愿意下去了?” “你小姐现在被她哥哥砍了正在养伤,心情还没好呢。”何年睨了笑笑一眼,眼睛弯了弯,“会有出去的时候的。只是现在不到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能够出去?小姐不也在大公子脸上来了一道么?”笑笑脸上有一丝失落,“难不成还要继续留在这盛泰城不成?总觉得好像没名没分被抬进章家的姨娘一样。” 笑笑向来口没遮拦,何年倒也不以为意,只是伸手捏住了笑笑还想要说什么的嘴:“便是嫁进这章家,我可不想要你这样的陪嫁丫鬟。要也要你姐姐那般的。” 笑笑摇了摇脑袋,把何年的手甩了下来,瘪瘪嘴:“我才不想像姐姐那般呢。” “那秀才是你姐姐一手捧出来的,他既然争气成了探花,你姐姐去收回之前在他身上下的本钱,有什么不对?”何年弹弹笑笑的脑门,“官家太太,难道不比奴才听起来要好些么?” 笑笑有些不解,愣愣的看着何年,还是摇摇头:“我不懂这个。” “那便不懂吧。”何年擦了擦手,“你那本事,也捧不出一个秀才出来。” 何年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是笑笑却笑了起来,她点点头:“那是,好好的钱不留在身边享受,为什么要给男人花呢。那钱我放在枕头下边压着还能够让我睡得香呢,花在男人身上还要日日操心,人都要老些几岁。看着多带不出手啊。” 笑笑和她那姐姐虽然是同胞,但是也不知道是哪根筋出了问题,天生不对眼。眼下她姐姐不在,笑笑可是卯着劲在何年面前给她姐姐上眼药呢,力求日后她那姐姐便是回来了,也不会再得何年的用! 何年哪里不知道这笑笑打的主意呢,不过她看到就当没看到的,这人各有志。 何年能够给笑笑她姐姐提供的未来,确实不如她自己挣到手的。既然心意已决,那又何必强求呢。 何年眼神微微一凝,耳朵动了动,正要开口呢,笑笑猛地看向窗外:“谁!?” “何小姐果真是练家子,即便是身边的奴婢,也是个不凡的。”一个带着笑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笑笑摸到自己的后腰,正准备抽刀呢,却被何年按住了手。 何年摇摇头,坦然道:“阁下既来了,何必在门外遮遮掩掩,不若进房一叙?” “女儿家的闺房还是要注意些。”那声音笑意不减,“何小姐若是愿意,便到窗边来吧。” 何年迟疑了下,看看笑笑,想了想,还是抬脚走向了窗边。 笑笑神情戒备,慢慢抽出了刀,跟在了何年后边。 这窗边果真站着个人呢,何年还没开口呢,那人又无奈的笑了:“何小姐,可否,让你的侍女把刀收好?” 何年一怔,猛地扭过头,就看到笑笑正神色狰狞的对着外边的人比划着什么呢。 这笑笑可是真杀过人,那刀也是饮过血的。这么一比划,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反倒是透出点肃杀来。 何年皱皱眉,伸手猛地一拍笑笑的脑袋。笑笑吓得一个倒仰,直接跌在了地上。 “别给我惹事。”何年警告的看了眼笑笑,终于回头看向来人,“你是谁?” “我是住在那个章家的客人。”远山微微一笑,“按理说,今日不该是我来的,可是我家做主的被她姨娘拖去看盛泰城去了。只等我先行过来拜访一番。” “那个章家······”何年眉头倒是一松,看着远山,眼里满是打量,“你便是那落魄世家来的?” “落魄世家?没想到章家主竟是这般形容的啊。”远山有些忧愁的叹了口气,嘀咕了声,“看样子,接东西也没必要那般手软了······” “你在说什么?”何年看着远山这嘀嘀咕咕的样子,莫名有些心气不顺,“便是来找我的,就看着我说话。” “是是是。”远山笑眯眯的点点头,直直的看向了那何年的脸。 那月光洒在何年的脸上,后边又是屋内的点点烛光,何年那脸像是带着仙气似的。 不过这仙气委实太锐利了些,看多了伤眼睛,远山看了一瞬,便转开了视线,没再看了:“何小姐长了张好脸,看不得,看不得。” “你!”何年眉毛一竖,伸手就拽过远山的领子,“你怎么说话的?” “还真是个土匪的做派,果真是漓水出来的。”远山苦笑了下,摊摊手,表示自己是真无辜,“早知道我就不过来了。” 刚才笑笑还拿刀比划着呢,可不是像那山大王么,还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那种山大王。 何年狐疑的看了半天远山,还是松开了手,没再拽着远山的领子了:“你过来,究竟是找我干什么?若是有话说,便找你那能说话的过来。” “我家家主胆子小了些,先让我过来探探口风,免得乍一见了,吓哭了就不好了。”远山整了整自己的领子,微微一笑,脸上一派风光霁月,“我於家来得落魄,你何小姐逃得狼狈,想来应是有些共同语言的。” “你这男人好生无礼!”笑笑气急,说着又要拔刀。 何年眉一皱,伸手稍稍按住了笑笑的手,她深深的看了远山一眼,沉吟片刻,倒是没说什么。 虽然她的性子暴躁些,但是也是知道,这男人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之前她说那於家是落魄世家罢了。 这世家就是这般麻烦,本就是落魄了,还不能够让人说不成? 何年眼里闪过一丝不以为意,却也知道这时候不应再开口了。 这里不比漓水,这男人的嘴皮子看着就利落,自己还不能动手伤了他,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想到这个,何年眼里闪过一丝烦躁,她深吸一口气,看着远山:“这事我应下了,但是我至少得知道,究竟有什么可谈才成。” “章家得陇望蜀,巴着於家还不忘你何家,事情确实做得不地道。”远山眼波流转,“你要的东西,於家也能够给你,就看,你愿意不愿意与我们做这笔生意了。” 第100章 初谈合作 何年看着远山,没说话。 远山说完自己该说的, 也不再说了, 俩人之间顿时陷入一阵可疑的沉默之中。 笑笑有些迷糊了,她看看自家小姐, 再看看远山, 对于远山刚才那绕来绕去的话很是有些不解。 在漓水, 动拳头永远比动脑子要见效快得多。 现在此番被这么一绕,笑笑的脑子当然有些不够用了。 不过笑笑倒是没多失落,她一个做奴才的, 主子动脑子就好了,她只要在该动手的时候, 知道动手便是了。 笑笑刚刚收回去的刀又不动声色的抽出了些。 远山耳朵微微一动, 听到些动静,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 摊摊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还是不信?” 何年扯唇一笑, 也没让笑笑把刀收回去:“再说吧, 时候不早了。你······谁?!“ 何年眼里闪过一道杀意, 今儿晚上她这里是不是风水不好?怎么谁都喜欢往她这地方跑!? 傅邈拎着端木长空翻墙进来了。一进来就把端木长空的胳膊给松开了。 端木长空一个趔趄,好险扶着边上的树给站稳了。 傅邈不经意的抬头,眼神一凝, 远山? 远山见着来人是傅邈,眉头也是一皱,眼里透出一丝不善来:“傅邈?” 这前些个刚从雪娘子嘴里听说她把那酒给了傅邈, 后脚就碰见傅邈了,这难免让远山心里有些不太爽快。 “来找你的?”何年怔了怔,语气很是有些不悦,“出去。” 远山回神,叹了口气,继续看向何年:“我和他们可没什么关系,想来,他们是来找你的。” “何小姐是吧?”端木长空笑笑,走了过来,倒是有些好奇的看了眼远山,继续看向何年,“我是上都来的。” “上都?”听到这两个字,何年心里的堤防瞬间提了起来,她伸手按住腰间,后边的笑笑眼睛也没眨,铮地一声,直接把刀抽了出来。 何家和上都的关系现在说不上水火不容,但是也差不离了。现在猛然听见上都来的人,何年能够有好脸色那才是奇怪了。 她此番离开漓水来到这盛泰城本是暗地里边的行为,这上都来的人又究竟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 何年眼里闪过一道杀意,气氛瞬间凝滞了起来。 “且放松些。”端木长空表情很是温和,一点也没有紧张,不过他也识趣的没有靠近,只是站在那边,看着何年,“我不是宫里的人。” “宫里的人除了皇帝就是太监,你看着也不像是个太监的样子。”何年冷冷一笑,“怪就怪我听着这上都俩个字就浑身不舒坦,还不赶紧滚?” “······想要漓水那个位置么?”傅邈的视线从远山身上收了回来,看向何年,眸色一深,“若是不想,我们走了便是了。” 远山听到这话,倒是微微有些惊讶,看看傅邈再看看端木长空,眉头不禁一皱。 这下可真是麻烦了,还多了傅邈和端木家······ “······等等。”何年微微一愣,倒是松开了手。 不得不说,傅邈还真是有些打动到她了。 何年看了远山一眼,再看看傅邈,突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你是······傅邈?“ “你怎么在这里?”何年示意笑笑将刀收了回去,表情倒是放松了些,“你不是班师凯旋,回去享你的荣华富贵去了么?看你这样子,家宅不宁?” 这傅邈的表情可没有什么春风得意的样子啊。 傅邈脸一沉,下意识的看了远山一眼,硬邦邦的开口说道:“此事是傅邈的私事,和今日要说之事没有多大关系。” “那好,那你就来说说,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公事过来的?”何年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了会傅邈,嘀咕了一声,“看来真是家宅不宁了。” “噗——”边上的远山看到这一幕,终于有些忍不住,笑了出来。 傅邈冷着脸看着远山,远山那笑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灿烂了些。 “事实确实就是这样啊,难不成还不能说?”远山对着傅邈挤挤眼睛,语气真是说不出的温和。 但是他那脚后退一步,生怕傅邈突然发难了。 还别说,远山还是惜命的。 “哟,还真是?”何年倒是笑了起来,瞬间转移了注意力,这心思瞬间放在了傅邈的家事上边了,“ 端木长空深吸一口气,今日本是为了正事过来的,可是谁料这一个个的都不把心思放在正事上边! 远山笑够了,不以为意的摇摇头,对着何年微微一拱手,转身就准备走。 “别啊,你走个什么”何年手一撑,直接从窗户里边跳了出来,拉住了远山的袖子,“你可还没说是什么家事呢,白白吊人胃口可不好。” “想知道?”远山低下头,睨了眼和自己凑得很近的何年,伸手拍下了她的手,“姑娘家家的,注意些影响。” 何年脸上的笑一僵,倒是没再抓远山,只是哼哼了一声:“我想,你应该是来求我的,这是求人的态度?” “求人归求人,影响还是要注意的。这时时事事洁身自好,才不会······”他笑看可傅邈一眼,顿了顿,继续说道,“给人抓了把柄。” “······”傅邈真想直接拾了路边的泥,狠狠塞远山一嘴! 可是偏生这远山和雪娘子关系着实不错,他还真得好好供着。 “······我与远山公子有些误会。”傅邈脸抽了抽,最后还是耐着脾气开了口,“远山公子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就开了口,着实有些不太合适。” “是雪娘子对你还有情,还是你对雪娘子还有爱?”远山不在意的摆摆手,边上站着的何年眼里顿时精光大射,“说些情情爱爱的实在是太过于小家子气了,我看傅侯爷是个有大气象的,倒不如想想别的。” “好了。”傅邈正欲开口呢,端木长空的手就按在了他肩膀上边,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了。 这要是在说下去,这今儿就没完了。 傅邈嘴顿了顿,最后还是闭了嘴,没再说话了。 他真的是魔怔了,傅邈垂下眼,默默打下端木长空的手,到边上去站着了。 远山见傅邈被劝下了,耸了耸肩,没说什么,抬脚就要走,可是没走几步,那袖子又给抓住了。 何年不紧不慢的开了口:“且慢,你们两边都要找我谈事情,我可只有一个人。当然了,在我来说,凡事不能讲究先来后到,若是讲究先来后到,也轮不到你两位再开口说些什么了。不若你们合在一起好好商量商量。看谁对我最有利,我便愿意同谁一道。” 端木长空眉头一皱,他当然知道这远山是谁。 这於家与他端木家的合作关系自那高恒一死就彻底断了。端木家替於家养了那么久的继承人,算是偿了当年让於家给端木家挡灾的情了。 现在来说,还真没什么情分可言。 远山眉头也是一皱,同样有些敌意的看着端木长空。 端木长空他自然也认识,好歹是看了那么就那皇后的画的,端木长空和端木燕长得这么像,要是还不明白那就是瞎子了。 “凡事讲个先来后到,好好的国舅爷不去当,来这里掺和什么个什么劲儿?”远山轻咳一声,顺着何年的话说了下去。 “国舅爷?许家那个?”何年微微一怔,直接大喇喇开了口。 何年这不说还好,一说端木长空的脸色也是一沉。 何年仿佛没有感觉到端木长空脸色不对劲一般,自顾自的继续开口:“笑笑,今年那状元爷就是那许家的对吧?” “对对对。”笑笑点点头,要不是今年她姐姐养的那个秀才考上了探花,她们才不会关注这个呢。 何年这话,比她不知道还要让人噎得慌。 便是端木长空涵养再好,也难免有些不快了。 “哟,不是?”何年看了端木长空一眼,见他表情不对,不由得嗤笑一声,“那就是皇后家的了?” “想来也是,若是左右逢源,事事顺遂,又何必来找您呢。”远山在边上说着风凉话。 “你这话我可就不喜欢听了。”何年淡淡看了远山一眼,“端木家主不若说说,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吧。” 端木长空定了定神,看着何年那样子,算是笑了起来:“何小姐果真聪慧,让人占不得半分便宜,颇有乃父之风。” “闲话少提。”何年摆摆手,先松开了拽着远山的衣袖,背着手绕着端木长空走了一圈,“你过来,是为了什么合作的?” “我一没人,二没钱,帮不得你。”何年眯了眯眼,“现在还被我哥哥追杀,现在还在寄人篱下,有家归不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若是何小姐春风得意,我又何必来找您呢。那你我之间可就没有说头了。”端木长空笑着拱手作了一个揖,“也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坐上那漓水的位置。” 何年眉头一挑:“你倒是好大的底气!我坐上那何家的位置,那可就是······” 惊世骇俗了。 这世上都是男主外,哪里会让一个女子去当家呢。 远山张张嘴,正要说什么呢,突然边上的傅邈一动,站直了身子,看向门外。 何年也反应过来,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厌烦。 为何今日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过来?!总不能说这里月色正好,适合赏月吧? 外边的来人脚步虚浮,倒不是什么练家子。 傅邈沉默了下,正要带着端木长空先躲躲呢,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这里就是了” 傅邈浑身一僵,肚子突然下意识的痛了起来。 远山也听到这声音,顿时笑了起来,他看向何年,语气微微有些得意:“何小姐,我们这主事的人,也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今天一百章了,激动。 因为偶尔断更,到现在也不敢看评论……原谅我,等我再更几章了,再鼓起勇气去看吧…… 第101章 再逢 爱你们哦。值得您收藏 要不要来耍朋友。 远山镇自腊八以来下雪就一直没停过,高县令那边还没有动作呢, 周老大已经带着他那些手下每天早上出门扫扫雪了。 镇上不少的男人也被抓了壮丁。 雪娘子侧耳听着外面稀稀疏疏的扫雪声, 觉得心里很是安定。 “雪娘子?你起来没有?雪娘子?”王娇娇的声音突然从外面响起。 雪娘子一愣,赶紧爬了起来, 披上外套, 拉开了床帐。 “来了。等一等。”她撩撩头发, 推开了房里的窗户,正正好对上了趴在那边墙上往这边瞅的王娇娇。 绵绵被床帐带起来的风冷得颤了颤,往雪娘子还暖和的被子里面缩了缩, 决定继续睡一会。 “爬这么高,小心点。”雪娘子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我给你去开门。” “没事, 王简在下面扶着梯子呢。”王娇娇拿手支着头,笑眯眯的看着她, “丽娘让我给你捎句话, 她和远山到乡里去了, 在三十那天才回来, 走得太急, 让我给你说一声。” “好啊,不过那么急去乡里干什么,早上的雪还没停吧?”雪娘子点点头, 有些疑惑。 “连夜走的,每年到了这时候都会去乡里的,没事, 大家都习惯了。”王娇娇眨眨眼,手背到后面狠狠拍下王简作乱的手,脸上还是一副笑模样,“你要是实在无聊了,就去帮丽娘看看店子吧。财财不是托付给你了么。也不过两天的功夫,很快就回来的。” “好。”雪娘子愣愣点头,见着王娇娇说完就蹿了下去。她听着墙那边响起的窸窣声,耳朵莫名一红,赶紧合上的窗户。 娇娇和王简的感情看上去还真好啊。 她一边想着,赶紧收拾好了自己,挂好了床帐子,把绵绵抖到地下,猛地拉开了门。 财财看着她出来,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了。 看财财这样子估计是在自己门外趴了一夜。也不知道丽娘和远山是怎么训狗的。昨晚要财财进房里躺着,这狗是死活不进去。 雪娘子默默回头看了刚刚醒过来,在地上摇头晃脑的绵绵,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狗与狗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她没多想,慢吞吞的朝着丽娘的酒庄去了。 远山镇附近村落并不多,毕竟四面环山,能够建房子的地方能够有多少? 丽娘掀开骡车的的帘子看着外面的景物,觉着这些山看了二十多年,难免也有些厌烦。 “把头缩进去吧,外面冷。”远山将脖子往里缩了缩,声音有些含混不清“要不我进去休息,你在外面赶这个车。” “臭小子!”丽娘没好气的轻拍了下他的脑袋,“就不能孝顺为娘一下么?” 远山抢过丽娘手上的手炉,眯了眯眼:“我还要怎么孝顺?哪天你瘫床上了,我就好好让你见识下什么叫孝感动天。” “闭嘴闭嘴闭嘴!”丽娘恼火的扯过随身的扇子,拿扇柄狠狠敲了几下远山的头,“小心我给你娶个恶婆娘,天天在家怎么折腾你!” “折腾我之前还不是先折腾婆婆大人你啊。”远山也没躲,慢悠悠的扯了扯骡子,换了个方向,“按娇娇的话说,我俩就是一根绳子上面的蚂蚱,指不定我那恶婆娘看在我是未来孩子的爹份上,对我稍微好点呢。瞧我多孝顺,为了你好,暂时不想成亲。” “你说你要是女儿该多好。偏生是个带把的。”丽娘似笑非笑的睨着远山的后脑勺,“我也不想让你成亲了,最好是能够让那家绝了后,早知道生了你就应该送你去那和尚庙。早日阿弥陀佛,善战善战。” “和尚还有还俗的呢。”远山也不恼,不动声色的挡住前面过来的风,“你就应该把我好好养着,买个好价钱,送我进宫当个公公。说不定以后还能接你一块养老呢。多好。” “哟,敢情我这乖儿子还存着这心思啊。”丽娘笑了起来,展开扇子掩住了自己的嘴,“毕竟是我的儿子,这头发掉了还可以长,那地方可长不出来。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就你话多。”远山没好气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小心将骡车停了下来,“你要是对我有对雪娘子那么好,我估计做梦都要笑醒!小心点,下来吧。” “我的小心肝真孝顺。”丽娘眼光闪了闪,俯身捏捏远山的脸,把手放在他伸过来的手上,慢慢的下了车。 大老远的跑到山里来,还真是难为她这一把老骨头了,丽娘叹了口气,觉着最近些年自己确实不年轻了。原来还能牵着远山下着雪走过来呢。这会坐着车过来都有些受不了了。 “人啊,不服老不行啊。”丽娘捶捶自己的腰,看着远山小心的放着贡品纸钱,她看着眼前的墓碑,笑了起来,“我又过来了。” “我觉得你这样做是要遭报应的。”远山细致的摆好贡品,嘴里不住的在絮叨,“我竟然如此助纣为虐了这么些年。真是不好。” 丽娘笑眯眯的拈着两根香插在了墓前的香炉,蹲着拍了拍墓碑:“我带你儿子来看你了,够给你面子了。提前过个年,也算是一家团聚了。” “······”远山无语的看着丽娘的动作,沉默了下,还是老老实实跪下来按着原来的习惯磕了几个响头。 虽然觉着自己亲娘做的事情不地道,但毕竟是自己的娘不是,远山抿了抿嘴,老老实实站起来走远了些。 丽娘也没看远山的表情,拿过了一边的酒,直接倒在了地上:“别说我不厚道,今年酿的最好的酒就给你了。” “那家的丫头也过来了,我现在能护得住她,以后也护不住。”丽娘微微笑了笑,“按理说我应该有多远躲多远的,倒是没想到我还有同情心这点东西。” “每年我都要夸一夸这地方的,今年也是一样。我给你挑的地方还是不错的,依山傍水,福荫子孙后代。不对,你的儿子要被我断后了。“丽娘摇了摇扇子,扶着墓碑站了起来,“过个好年啊,我今年过的不错,希望你啊,也保佑我明年也不差。” 远山看着丽娘,表情很是复杂。 “看什么看,走吧。”丽娘小心的提着裙角走了过去,示意远山搀着她,“在这里陪他几天,我们回去好过年了。” “是是是。”远山收了表情,有些无奈的仔细扶着丽娘,带着她往一旁的屋子走去。 湖州城近来颇不平静。 郭大人的胡子又愁白了不少,连向来喜欢和他打擂台的刘大人现在都和他站在了一条阵线上面,算是共同应对接下来要发生的动乱。 没办法,大过年的,狄家人这么大阵仗的过来,对于向来平静的湖州来说,有如一锅热油里面掉了一滴水进去。 这些世家按他们这些当官的话说,那叫一个不食人间烟火,哪知道他们的到来会对下面的民众造成些什么呢。 即便是那底下的家仆手上稍微漏点东西下来,也足够湖州普通的商户开个眼界了。那么家主都来了,还能意味着什么呢? 巡检最近在客栈那边揪出不少,意图碰瓷的,推着破庙冻死的乞丐去卖身葬父的,拿着传家宝去那边叫卖的,还有几个秀才跑过去希望被慧眼识英的。 之类种种,巡检往牢里关了不少,但奈何还有更多前赴后继的。 郭大人这几天耳朵听得都有点麻。这哪里是来个大财主,分明是个大祸害! “哎呦哎呦,这可怎生是好啊······”郭大人心乱如麻,连带后宅孙女都闻风而动,盼着把那狄家主接过来过年,好生亲香亲香。 都是些无知妇人!郭大人想到自己嫁到云阳的女儿都想带着外孙过来过年,觉得这湖州还没乱。自己家里已经被弄得乱糟糟了! “那狄家主少年成名,至今也有二十载,难道要过去做妾么?!”郭大人胡子气得翘了翘,“这个时候来添什么乱!” “郭大人,生的子女各个都有大志向。刘某好生佩服。”虽然决定一致对外,但是对于这种能够怼郭大人的机会,他向来不会放过。 “刘大人谬赞,想来您家的公子,志向也不小。”郭大人喘了口气,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你!”刘大人噎了下,皱皱眉,赶紧转移了话题,“这狄家那边也没个具体的章程出来。在那客栈做什么?许大人去了那劳什子的远山镇,通信也不便。不若就当什么事情没发生过,等过完年再说吧。” “没发生过?巡检最近抓着的人可不少,这可还没过年呢。那云阳城的老匹夫已经来了信了!你要我没当没发生过?!”郭大人手抖了抖,差点没喷这刘大人一脸老血。 刘大人尴尬的避开了他的视线,他在这湖州除了怼这姓郭的,算是个万事不管的,哪能指望他能想到什么好办法? 还没等他张嘴,郭大人派出去一直查消息的幕僚满脸急色的跑了进来:“大人!定远侯派人过来了!” “什么?!”郭大人顿时脑袋一晕,向后退了几步,直接跌坐进了椅子里面。眼前一阵阵发黑。 “哎哟,我的郭大人,你可别晕!”刘大人见状也急了,他这一倒,自己不就要上去了么。他赶紧上前搀扶,狠狠的掐了郭大人一把。 郭大人疼得一激灵,一把推开了暗中使坏的刘大人,算是把那口气喘匀了:“去,快去迎人过来!” “丽,丽娘······”她小心的推了推丽娘,有些哭笑不得。 “唔······没事······再睡会······”丽娘皱了皱眉,哼唧了一声,手松开翻了个身继续睡。 雪娘子忙不迭的起身,长舒了一口气,脸突然一下子红了。 丽娘的胸,好软好大啊······ 雪娘子有些羡慕的看看自己的小身板,默默摸了下自己的脸,回味了下之前贴在脸上的柔软触感,脸更红了。 “雪娘子?起来没?”远山突然开始敲门了,“你家来客人了。” “啊?哎!好,我马上来。”雪娘子一愣,赶紧回神,穿上搭在一边的外套,赶紧起床。 “睡得好么?”一开门就是远山笑眯眯的脸。 看着远山神清气爽的样子,仿佛昨天喝了那么多的不是他一样。 第102章 乱点鸳鸯 爱你们哦。要不要来耍朋友。 元祖乃前朝一武将,生性悍勇, 颇有急智。唯有一点不好, 做事实在是暴戾了些。 带兵入上都不久,便屠尽前朝皇族。几个世家嫁进皇族的女儿也没有放过。更遑论娶了皇族的世家子了。 大曌建国时风雨飘摇, 国库空虚, 到后来元祖盼着那些世家帮个忙, 度过点难关,却遭到了世家的委婉拒绝。 世家瞧不上泥腿子出身的元祖,也不愿为他人做嫁衣。更重要的是, 因为元祖屠族折了的那些子弟怎么算? 当然也不是说他们不救人。稍微有些名望的世家自是私下里面悄悄接济自家附近的百姓。 元祖得知后自是恼火,但也无法说些什么。不然要是一个不愿, 不救了怎么办? 唯苦了上都百里内的百姓。大曌初立, 位于上都附近的世家们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全全搬走。南下的南下, 西迁的西迁。 上都多饿殍, 世家自巍然不动。上都百姓也不是傻的, 纷纷跟着那些世家走了。 一时间上都十室九空。人都走了, 岂不是光杆皇帝了?! 元祖是彻底火了, 但是碍于百姓,只能生生忍着,直到后面国库稍微缓和些, 才算是下令动了手。 凡世家子,嫡长子不入朝,世家彼此不许联姻, 对于世家子弟的从商为政进行了极大的限制。 世家十姓,三姓入蜀,七姓南迁。受这些诏令的影响,世家在大曌百年间凋零不少。元祖后面的每一个皇帝,都认认真真的把这项诏令执行了下来。 不少衰败的世家也算是纷纷转到了皇帝的阵营。 皇权勉强和大世家分庭抗礼。 再加之前朝余孽,狄戎外患。世家和皇权的斗争勉强算是得到了稍微的平衡。 但是实际上呢? 大概只有皇帝和那些世家们心里有点底了。 湖州,升平客栈。 对于接待了传说中的世家,客栈老板一点也不开心。 自己家的客栈在这湖州城也不是顶好的,怎么独独选了这个他这个地方?掌柜的站柜台那里算着账,远远看着那坐在大厅中间那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管事。 这些人已经在这里有小半个月了,钱虽然给的足。但是掌柜的这心里总是莫名有些膈应的慌。 大抵是清粥小菜吃多了,突然给你上了大鱼大肉,肠胃有些消化不灵。 要掌柜的说,有那么多钱,直接在这里买个宅子住进去多好,干嘛要在这小客栈里面干耗着呢。 掌柜的琢磨着那些人的心思,摇了摇头。大概那些世家的想法,和普通百姓有些区别吧。 狄瑾跟着自家主子来这湖州半个月。说是来找人,但是主子安安稳稳的住在客栈里面,似乎一点找人的想法也没有。 狄瑾脾气虽好,也被这客栈附近明处暗处的目光弄得有些急躁了。 “阿瑾!”狄瑜拿着封信走了进来,倒是没注意到自己哥哥脸色上的不对,“族中传信过来了。” 狄瑾皱皱眉,接过信:“传信的人呢?” 他们这家主这把年纪,反而越发任性起来了。狄家事物那么多,竟是全然推给了那些长老们,奔着万事不理的念头就杀到了湖州。 到现在这架势反而是雷声大雨点小了。 “家主可醒了?”狄瑜做到了狄瑾身边,一把勾住了他脖子,“那人在外面等着见家主呢。我听他说那章小姐正到主家做客呢,说是在打听家主的行踪。” “我去把信给家主,你让他继续在外面带着吧。”狄瑾甩开狄瑜的胳膊,转身就向上面走去。 狄瑾算是注意到自家哥哥的神色有些不对了,也没多想,直接坐到了他的位置上面,端起了酒。 湖州这地方虽然不怎么样,但是这酒还是不错的。 狄瑾一上去就看见家主身边的狄思正小心的合上门退出来,心道不好,声音压低了些:“家主这是睡了?” “说是明天要早起出门,今天早早休息。”狄思笑眯眯的点点头,“家主说了,若是族内来信,便一律替他拒了。” “家主倒是明白。”狄瑾嘀咕了声,点头应了。 “还有一事。”狄思眯了眯眼,“去给那郭大人府上下个名敕,明天家主去府上拜访。” 狄瑾眼前一亮,这算是有动作了! 远山镇县衙那一餐算是宾主尽欢。尤其是许大人怀着怨愤的心情,一个人在那里闷头苦吃,连桌上他之前隐隐有些惦记的侯爷也忽略了。 雪娘子心情虽不好,但也好歹没垮下脸,抱着高承悦很是耐心的喂着饭,高夫人和丽娘说些什么也勉强应和着,倒是稍微让她忘记了傅邈的存在。 直到宴散了,雪娘子才晃过神,心情又低落了下来。 傅邈也不会骗人,既然说皇后娘娘有信给她,想必是真的有。但是什么时候给又是傅邈的事情了。她不想和傅邈耗着,但似乎又不得不耗下去。 这样想着,总让她的心情好不到哪里去。 眼下四人正慢悠悠的晃回家。雪娘子心里有事,脚步走得飞快。直到丽娘拉住她,她才回了神。 “我说,摆着个苦瓜脸干什么?”丽娘酒喝了不少,嘴里满是酒香,笑着贴近雪娘子,亲昵的蹭蹭她的脸,“长这么好看,笑笑才对得住自己的脸啊。嗯?” “丽,丽娘。”雪娘子结结巴巴的扶住丽娘,有些招架不住,“远山呢?我们不是一起出来的么?” “远山?他和你家亲戚在一块啊!”丽娘脸上有些委屈,“你走的那么快,我都要跟不上了。” “对不起。”雪娘子下意识的道了声歉,眉头皱起。 远山和傅邈怎么到一块去了。这些天也没见他俩说句话啊。 “不管他们了,男人的事情女人就不要掺和了。”丽娘身子软了软,“快,快扶住我,我要摔倒了!” 雪娘子也没多想,赶紧扶住了丽娘,即便还惦记着那边,也没办法脱身了。 希望傅邈不要乱说话才好。 她叹了口气,看着已经闭着眼睛昏昏欲睡的丽娘,小心的搀着往酒庄方向去了。 傅邈现在的脸有些发臭,他眼睁睁看着雪娘子消失在自己视线,却因为袖子被远山紧紧拽住动弹不得。 他瞪了眼看着醉醺醺坐在地上的远山,甩了甩自己的袖子:“放手。” “嗝~~~放什么放。人都走了。”远山慢悠悠站起来,打了个酒嗝,拖着他往一边的台阶那里去,人倒是清醒不少,“来来来,我们谈谈。”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傅邈语气平静,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没什么好谈的?好谈的事情多了,雪娘子啊。你啊,还比如······裴家?”远山突然一笑,目光中的锐利一闪而过,又恢复了之前的和气模样,“你看,能说的话不是很多的么,我这难得在镇上碰见个能说话的,好好聊聊么。” 傅邈一愣,仔细打量着远山,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看我干什么?”远山龇着一口白牙,一点醉态都没了,“倒是看不出来你这挺招小姑娘喜欢,不如支我几招?” “你究竟想说什么?”傅邈紧紧盯着远山的脸,“你知道乔乔的身份?” “乔乔乔乔,什么乔乔。”远山突然冷嗤了声,松了手,“这里只有雪娘子。我实话跟你说了吧,那裴璇还是挺适合你的,你也不是对她没有点情意。巴在这里干什么?还真想坐享齐人之福不成?” “······你和丽娘究竟是谁?”傅邈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哟,想杀我?你可别忘了丽娘可跟在雪娘子身边呢。”远山毫不在意,“你这要娶裴璇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小事。既然当了皇帝的好狗,又来找什么人间真情?雪娘子自然也有她的太平日子好过,你也是,那福宁宫那位也是,也别把自己的心思动在雪娘子身上。” 傅邈抿了抿嘴:“乔乔到这里是你们做的?” “都说了现在只有个雪娘子,别人都单独立户了,哪还有什么乔乔。”远山撇撇嘴,“虽然你这人在感情方面真的让人不齿,但是看在你救了边关那么多百姓的份上,我奉劝你还是好好的回去娶裴璇。重振你那侯府,也不算辜负那老女人的期望。趁着还来得及,说不定还能做一对神仙眷侣。” “你究竟是谁?”傅邈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心中满是惊怒,但是碍于那边情况不明的雪娘子,也无法动作。 “这几天就好好当你的亲戚,让你那在镇子外面受冻的奴才赶紧进来。这主子不地道,怎么受苦的是下面的奴才呢。”远山笑笑,也没回答他,自顾自的说着,“你们这当兵当久了,再聪明的这脑子是不是都少根弦啊?跟着手下称兄道弟,让他们颐指气使的,还真以为是感情真挚了?你那当娘的在家里整治是把好手,倒是没教你怎么对你手下啊?” 第103章 今非昔比 爱你们哦。看小说到要不要来耍朋友。  王娇娇定睛一看,发现雪娘子身边已经整整齐齐的摞好一堆铜板了。 一时间, 她有些目瞪口呆。 “雪娘子?雪娘子?”王娇娇推了推趴在桌上睡着了雪娘子, 有些好笑。 “······唔,娇、娇娇啊······”雪娘子脑袋晃了晃, 勉强支起了身子, 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王娇娇一看她那样子就是喝醉了酒, 有些无奈:“你不是来过来帮忙的么?怎么就喝上了?” 雪娘子深吸一口气,稍微清醒了些:“啊······酒气······嗯······” 说着说着那个脑袋竟然一个劲的往下掉,竟是又准备睡过去。 王娇娇算是反应过来, 敢情是打酒的时候那点酒气把她熏醉了过去? “得,早知道也不叫你来这酒庄了。”王娇娇手脚麻利的扶住了她, “我找我娘把你带回去休息去吧。” “嗯, 嗯······”雪娘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趴着了,含糊说了几声, 竟是又睡了过去。 她昏昏沉沉, 只觉身边有轻轻重重的脚步声, 恍惚间被人扶起, 跌跌撞撞的走了一路, 又似乎回到了被子里面。被子一开始凉凉的,她冻得一激灵,将头深深的埋了进去。 她毕竟没有完全醉倒过去, 直到听见卧房门被合上的声音,她突然睁开了眼睛,默不作声的两行泪就下来了。 “睡了。她倒也乖巧。”王夫人合上了门, 放低了声音,“听说这喝醉酒还这么乖的,都是心里藏着事的。看她那个样子,我还真心疼。” “你有那点心不如疼疼我。”王娇娇翻了个白眼,“别人喝醉酒乖一点碍着你什么事啊,我爹这回没拖破烂回来,你是闲的吧。” “谁说不是呢。”王夫人也没说生气,闻言还面带忧虑的勾住了王娇娇的胳膊,“我这突然觉着像少了点什么似的,前面杂货铺的陈夫人昨儿也问过呢。” “要我说啊,爹年纪也大了,不若下次把王简带上吧。”王娇娇眼里闪过一丝暗芒,微微一笑。 “这要考虑下······”两人的交谈声消失在远处。 雪娘子也不知哭了多久,她头朝里,枕巾全湿了,凉凉的贴在脸上很不舒服。可是一时半会雪娘子一点也不想动弹。 说起来她性子虽弱,却不是个喜欢哭的。在上都遇见那么些事情,她竟然也没有哭出来过。 这会借着酒意哭出来,她竟然畅快不少。 她在傅邈身上放了那么多感情,不是说收回来就能够收回来的。听到丽娘说有人在打听她,她心中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莫名的喜悦。 这要是被皇后娘娘知道了,估计会被骂一声,贱骨头。 雪娘子呆呆的看着床帐,双目迷茫。 她没有皇后娘娘那么至情至性,说不喜欢,说不爱了,就彻底断情绝爱了。 听个话本都会泪水涟涟的女人,她能够好到哪里去? 她话本听多了,觉着这世上破镜重圆的多了,为什么不会多自己和傅邈这一对? 她把自己毕生的算计用在这个男人身上了,如果没有个完满结局,她不甘心。 如果,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见过傅邈,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样?雪娘子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狠狠的喘了口气。 天知道她还有过玉石俱焚的念头,天知道她多么想把裴璇脸给划花了,天知道,她多么想把傅邈直接弄瘫了,让他眼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怀着那么多恶毒的念头,结果最后选了一个最不争气的方法,把所有的主动权全部交到了那个男人手中。 可是,这样做真的是对的么?雪娘子眼中是不符合自己长相的锐利,她似乎要把床帐看出一个洞来。 千言万语不过一句舍不得,不甘心。 如果裴璇不是自己的妹妹该多好,如果傅邈的那些手下没有那么多撺掇该多好,如果老夫人态度没有那么强硬该多好。 雪娘子眨眨眼。豆大的泪珠又滚了出来。她现在连傅邈都舍不得去怪,甚至害怕去怪。 这是她求的良婿,这是自己的养父拿命换的,如果知道原来他竟然是那样的一个人,那曾经那么喜欢着傅邈的自己是多么的傻啊。 太傻了,怎么能这么傻呢?雪娘子呜咽一声,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以为现在的生活平静,她就可以淡忘的,甚至每天用傅邈和裴璇成亲生活和睦的假想来提醒自己。 可是不过一句“有人在找你”就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好贱啊,怎么可以这么贱啊······”雪娘子说的含糊不清,眼睛竟然哭得有些痛意。 “呜~~~~”外面传来绵绵惶急的挠门声,这让她瞬间醒过神。 “来了,绵绵。”雪娘子哑着嗓子唤了声,慢慢的爬了起来,准备去开门。 “还知道回来······”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笑着拉开了门,却在看见门口立着的人之后猛的顿住了。 绵绵算是把门挠开了,欢快的摇着尾巴跑了进去。见自己的主人,竟然站在门前不动,有些疑惑的回头看了看,摇着的尾巴慢慢停了下来。 整只狗彻底安静了下来,呆呆的瞅着对视的两人。 “侯爷······”雪娘子有些呆住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乔乔。”傅邈嘴角勉强勾了勾,眼圈发红,整个人很是憔悴。 他不知在门前站了多久,头上全是雪化后湿漉漉的痕迹,一点都不像上都那丰神俊朗的侯爷。 “乔乔。”傅邈看着自己不见了大半年的夫人,心里发酸,“乔乔。” “砰——!”雪娘子下意识的合上了门,直接将他关在了外面。 “不要,不要叫我乔乔。”雪娘子跪坐在了地上,声音有些发颤,“你不该过来的。” “······乔乔。”傅邈沉默了下,仿佛知道她在里面的样子一样,也蹲了下来,靠近了门,“如果我不过来,你是准备今生都不见我了么?” “为什么要再见呢。”雪娘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喃喃自语,“我不该见你的。” “是我傅邈负你,说我卑鄙也好,下作也好。我不愿放手。”傅邈表情很是平静,“我不求你原谅,但哪怕是相互折磨也好,强留也罢,你不能舍了我。” “不能这样,侯爷······”雪娘子捂着耳朵,呆呆的看着绵绵,“不可以的。” “乔乔。你离不开我的。”傅邈深深吐了一口气,“就像我离不开你一样。” “侯爷不是娶裴家小姐了么?没有什么离得开离不开的。”绵绵跳到她怀里,让她勉强平静下来,“裴小姐很好,是我强求,现在皆大欢喜,不好么?” “不好,乔乔。”傅邈声音笃定,“我过得太不好了。我被你宠坏了,你现在离开我,让我怎么活?” “那你为什么要娶裴璇呢?都是裴家的女儿,难道我这个流落在外的,就应该好欺负一点么?”雪娘子抱紧了绵绵,靠在了门上,“我怕见到你,见到你我就要原谅你了。可是我不能原谅你。” “你为什么要娶我的妹妹呢?多丢人啊,我觉得好丢人啊。我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血都还给裴家。”雪娘子莫名觉得心情畅快,“我为了嫁给你,忍了你身边的下属七年,我再也不想忍下去了。他们一个个对你来说,有如兄弟手足,在战场上有救命之恩。你何尝没有救过他们?要不是你提拔他们,他们有出头的日子么?我爹呢?我爹救了你,你现在却这样对我。难道女儿家就该死些么?!” 说到最后,雪娘子的声音猛的凄厉了起来:“裴璇那么得你那些手下们的青睐,怎么不干脆结个良缘,全了他们的情分?!你就一定要接受他们的喜恶么?!” “乔乔······”傅邈听着她的话,心中大怮,含着的泪缓缓流下,“我错了,我知错了,你看看我,你出来看看我好不好?” “我不想见你,我怕我要动手打你。我打不过你的。”雪娘子声音幽幽,“我若是打了你,你的那些手下不是更有理由讨厌我了么?” “我没有带他们!我只带了莫言过来见你,你打我吧,打我好不好?”傅邈声音透着一丝急切,他直接跪到了地上。 “确定?”雪娘子声音淡淡。 “确定!”傅邈声音笃定。 “吱呀——”门突然打开了,绵绵雪白的身子直接砸进了傅邈的怀里。 傅邈下意识的接住了昏头昏脑的绵绵,抬头望着门开的那条缝。 “带着你的狗,去找你的好属下去吧。滚!”雪娘子露了个脸,又把门猛的合上了。 “乔,乔乔。” “呜~~~” 一人一狗跪在外面,突然傻住了。 “还不快滚!”只见门又开了条缝,雪娘子直接把绵绵的玩具砸到了傅邈脸上。 “啪嗒——”那碎布头做的球从他头上滚了下来。 绵绵下意识的咬住了球,有些委屈的看向紧闭着的门。 王老板脾气很好,性格也很不错,年轻的时候没少姑娘对他芳心暗许。可唯有一点不好,王老板喜欢捡东西回家。 王夫人也没少为这件事情发愁过。这王老板出去一个月,拖回来两车东西,一车是货物,一车就是他捡来的物件。 想当年王夫人也是王老板在外面捡回来的。故而虽然有点难以接受他的这些小癖好,但还是勉强忍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何年的话,就是我心里的想法啊。 当雪娘子承担起自己的责任的时候,以一个女人的身份站到了世人面前的时候,她其实就比那个时代的女人强很多了。 这样的转变,应该不算是突兀吧…… 其实我超级想把步调放快,甚至想要直接把大纲给出来得了。但是难免有些舍不得,感觉错过了雪娘子的每一次的成长都觉得有些遗憾。 还是感谢不离不弃看到现在的人儿们了。 比心心 104.选秀一事 爱你们哦。要不要来耍朋友。  一边的仆人们正视若无物的将东西搬出搬进, 见家主过来了, 恭敬的行了个礼,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自从裴朗上次从祠堂拂袖而去之后, 还真的再也不见裴璇了。 剩下的几个伯伯一时间也对裴璇没有办法,只能让她在祠堂里面跪着, 仔细看着自己的几位哥哥们是怎么因为自己而受家法的。 正准备好好收拾完家里的事情,再来说说十六娘的。结果裴朗直接甩出要分家的消息。又把大家闹了个人仰马翻。 不过出乎意料,裴家素来不怎么合的几个妯娌们, 这回竟然统一战线,同意分家了。 这几天裴家兄弟几个的脑袋全部被自己的妻子给吵晕了。 “阿朗。”裴朝也没敲门,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裴朗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安安稳稳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 不知道在写什么。见自己的大哥来了,也没说什么, 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 “你, 你真的要这样?”裴朝见着他这样子, 莫名心里一怵,有些迟疑的开口。 “爹娘早就去了, 我有这个分家的念头, 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裴朗神色冷清, “裴璇惹出来的烂摊子, 自然由我去收拾, 分家了也好。二哥, 三哥因为裴璇的事情特地赶回蜀中,嫂子们肯定也有微词。这次分家之后,我带着裴璇搬出去。” “······”裴朝知道自己这个小弟自小主意就正,但是他是实在不想分家,嗫嚅了几声,“这,这不是,没有到这个地步么,凡事有商有量。裴璇她······” “呵。”裴朗轻笑一声,放下了笔,“大家都说裴璇自小没娘,便也对她多有照拂。好意我心领,但是没想到竟然把她养成了这样大的气性。是我的不对。” “阿朗,你······”裴朝怔怔的看着他,“十七娘是有错,但是,她还小······” “小?”裴朗挑挑眉,“不小了,我的十六娘这个时候,都已经嫁人了。你让外面的那些好侄子们都回去吧。我当不起他们的请罪。” “爹!”裴璇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直直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这样?!” 她不愿意离开裴家,她裴璇能有现在的名声,有多少是自己的,有多少是靠裴家得到的。她心知肚明。当初老夫人哪怕是不要名声,也愿意傅邈娶她,估计有大半的原因是看在裴家的面子上。 裴朗一不入朝,二不从商,空有才名,若是真的分家了,自己以后真的会有底气站在傅邈面前么? “我手下略有薄产,锦衣玉食虽称不上,但也不会短你吃穿。”裴朗没有看她,“裴璇,你要明白,这世上我裴朗对不住的人多了,唯独你,我还是对得住的。这个家,我是分定了,你若是不愿和我离开,也可以留下来。我们父女之间的情谊,也就这样断了吧。” “为了一个失踪了十八年的裴十六,您就要这么对我么?我的名声呢?你是不管了么?”裴十七双眼含泪。若是真的分家,她巴巴的留在裴家,即便这些伯伯哥哥们愿意接纳她,那些婶婶嫂子们,也是不愿意的。 而且自己的名声怎么办? 裴璇闭闭眼,声音发紧:“我才是在你身边陪了你十八年的女儿!不是她!若她不是傅邈的夫人,你还会做这样的选择么?” 裴朗放下手上写得满满的纸,叹了口气:“你要我怎么回答你?你说你和傅邈情投意合,那为什么你回来了,上都没有一点消息?既然你明知侯夫人是你姐姐,为什么不把消息传回裴家?若不是二郎回来,你们几个要把这件事情瞒多久?” “我知道你那些哥哥们疼你,但是不能再这样了。”他表情冷静,“你拥有的已经够多了。” “不够!”裴璇摇摇头,后退了几步,“我只是要傅邈啊!她和傅邈貌合神离,傅邈不过是因为皇后的懿旨才去娶她的!他欣赏我,喜欢我,我喜欢他。两个人在一起有什么不对?我没错,哥哥们也没错。错的是她裴十六,她就不应该成为傅邈的妻子!他的妻子是我!” “出去。”裴朗声音一寒,“出去。” “爹······” “出去。”裴朗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 “出去吧。”裴朝皱眉,对于裴璇刚才的话微微有些不满,“听话些,十七娘。” “······”裴璇定定的看着裴朗,突然凄然一笑,转身跑了出去。 “你也看到了,我不能放任她再这样下去了。”裴朗的表情变得有些疲惫,“她真像生她的那个女人,我教了她这么久,原来这天性,没办法改变。” 裴朝看他这样子,想说的话也说不下去了,只得告辞:“我让外面那些不成器的就不来打扰你了,阿朗,我是你的哥哥。有些话,即便你不愿听,我还是得和你说。事情过去十八年,有些东西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裴朗手支着额头,仿佛听进去了,又似乎没有听进去。他低着头,一时间看不清神色。 裴朝也不多留,大步向外走去。 既然真的要分家,他得好好考虑下后面的事情了。 远山镇最近出了件大事。 三年多没去上级那里报到述职的高县令破天荒的接到了上面的通知。 他该去点卯了。 不过远山山路难行,等到高县令接到消息的时候。信上通知的时间早就过去了。 高县令正要盘算着要不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情的时候。得到消息的高夫人,支使周老大把他拎出了家门。 开玩笑,要是不去,真惹怒了上级,把高县令换了,远山镇上的人都不知道该上哪哭去了好么。 大家都心知肚明,像高县令这样平易近人的官,现在已经很少了。要是真来了个不知道底细的,一向平和的远山镇,估计这个年都过不好。 为了让高县令顺利出门,镇上两条街上的商户还出钱买了头骡子,好让高县令骑着出去。 向来爱财的王夫人在这件事情上面尤为大方。 高县令看着眼前的骡子有些哭笑不得:“哎呦,我骑骡子去。还不得笑掉别人的大牙啊。” “你不去别人才会笑呢。”高夫人将包袱交给了县令大人,“家里都忙着过年呢,你就一个人过去好了。” 雪娘子有些目瞪口呆,这高县令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山上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状况呢,这高夫人就这么放心? “这远山镇穷得附近连山贼都没有呢,没事,你就放心吧。”丽娘仿佛能够看懂她的心思一样,笑眯眯的拍拍她的脑袋。 前些日子远山终于从乡下回来了,丽娘又清闲下来了,这些日子没少跟在雪娘子身后晃荡。 雪娘子的粥铺最近实在没什么生意,早就关了等过年了。这次高县令出门,特特过来凑热闹。倒是没想到这是真准备让高县令一个人出去啊。 “都说穷家富路,这银子你收好。这可是我们远山镇上的一点心意。”高夫人很是爽利,把一袋银子直接塞进了高县令怀里,“在府台大人那里可得好好给我表现了。切莫让人抓着你把柄。” 高县令面上发苦,上次见到那郭大人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前些年都过得好好的,他没去也没见那边下来什么申饬。这次突然来这么一出,怎么都透着一丝不对劲。 他在这远山镇十多年,无功也无过,要是真被调走了,也估计是个平调。高县令瞅瞅自己的夫人,叹了口气,骑上了骡子:“知道了,天气凉,快进去吧。” 他得好好琢磨下,如何能够顺利留在这远山镇了。 “知道了知道了。”高夫人笑眯眯的拍拍骡子的屁股。 那骡子叫了声,带着愁眉苦脸的高县令走了。 “可别说,这骡子确实是花了大价钱买的。这高县令骑上去,比骑马也差不了多少么。”王夫人不知从哪里摸了把炒瓜子,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感叹。 “好了好了,不管他了。”高夫人收回视线,笑了笑,“他这一走,我算是松快不少。走,进去打两圈?” 这高夫人平时也没什么特殊的爱好,就爱打马吊。 平日里高县令对于这个颇有微词,认为这个有辱斯文。高夫人也懒得听他念叨,唯有过年的时候才显显身手。 这回高县令一走,高夫人很是开心,又动起心思来了。 “你找你那丫鬟和县令大人的书童去吧。输啊赢啊全是自己家的。我攒着银子好过年呢。”丽娘笑了笑,拖着没反应过来的雪娘子转身便走。 “我还得回去照看铺子呢。”王夫人笑了笑,把瓜子收好,也跟着雪娘子后头溜了。 剩下的几家商户听见县令夫人这么说,趁着不注意,也四散而去。 来玩笑,这真上场了,岂是两圈能够下来的?这街上的人都吃过高夫人的闷亏,自然不会傻傻的送上去。 高夫人微微有些无语。她唯一的牌搭子现在正等着生孩子呢。怎么找个人打牌就这么难? 她叹了口气,回县衙找丫鬟和书童去了。 高县令虽然不能说是爱民如子的好官,可也不会忍心自己管辖的下的子民遭这个罪。索性采取夫人好友丽娘的法子以工代赈建了这个别庄。 远山镇的人也是感激高县令这么做,对这个别庄也是尽善尽美。 别庄虽然不大,但是在每一处上面也算是极尽巧思。连带工钱也是蹭蹭蹭往上涨。别庄建了三个月,算是熬过了那场旱灾。 这个别庄算是把丽娘和周老大家的家底全部给倒出来了。 “为了这个庄子,我可是用了三年才缓过来。”丽娘看着高夫人似笑非笑,“这当官的一家除了出个地契,可什么也没做呢。” “话不能这么说,”高夫人漫不经心地往身上浇了点水,“□□的,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要不是我家下了血本往外进粮食,钱有什么用?” 105.赐婚 爱你们哦。要不要来耍朋友。 但是那个时候自己刚刚嫁给傅邈, 新婚燕尔,总觉得自己的情况会比自家小姐的好些。傅邈家里干净,为人洁身自好。老侯夫人虽然一开始不怎么喜欢自己, 可到后来对自己的脸色也好了很多。 即便是一团和气的雪娘子,有时候也会有小小的嫉妒与攀比之心。雪娘子觉得自己很知足了。 虽然傅邈是为了报养父的救命之恩,虽然自己是被皇后娘娘强制指婚,虽然傅邈常年驻守边关。但那又有什么呢。 至少, 傅邈对自己还是很好的, 不是么。雪娘子总会这样乐呵呵的告诉自己。 直到裴璇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的假象。 裴璇,裴十七,出身隐士裴家,才名远播,乐善好施。即便远在蜀中, 雪娘子也总会在上都那些夫人口里听到这个名字。 雪娘子看到傅邈看裴璇的眼神才知道,原来那就是喜欢啊。 傅邈也许喜欢自己,但是没有那么喜欢。你看之前对自己还挺宽容的老夫人, 在见到裴璇之后,不也是苦口婆心的劝自己好好接受这个未来要和自己分享夫君的好妹妹么。 雪娘子那个时候才发现, 这整个上都城,除了深居简出的皇后娘娘竟然没有一个人反对他俩在一起。 即便是现在的皇上, 也会面有难色的看着自己,劝自己:“裴家小姐是个好女子。” 她也想着, 如果傅邈不开口, 自己也可以傻呵呵的继续自欺欺人。但是傅邈没有给自己这个机会。 甚至为了不委屈那位裴小姐, 傅邈还准备请一封圣旨赐婚,来减少外人对裴璇的污蔑。 原来那么喜欢啊,雪娘子那段时间总是在感叹。 就在自己真的准备认命的时候,她是那裴家失散多年的十六小姐的事情又被无意间发现了。 雪娘子知道这个的时候是开心的,姐夫是不可能娶小姨子的对不对?那么傅邈是不是又只属于自己了? 她对那些所谓的哥哥还有些隐秘的期盼。这世上谁人不知,裴家十五个哥哥,把裴十七千宠万宠。她也不贪心,只要傅邈就够了。 可是连傅邈,裴家也不愿意给她。 想来也是,她不过是一个被家将捡回去,当了那么多年丫鬟的唯唯诺诺的女人,怎么能够和千娇百宠,光芒万丈的裴十七相比呢? 自己的名字能够和裴十七放在一起相提并论,都是莫大的荣耀了吧。 越到要成亲的日子,雪娘子的心情越平静,哪怕到后面,裴五和裴九为了给亲爱的妹妹造势,大肆宣传当初裴十七在边关和傅邈共御外敌,而自己不过是个深居简出的后宅妇人的时候,她竟然也没多生气。 虽然这个消息马上被傅邈给压下去了,但是裴五和裴九也没受多少惩罚不是么? 她脑子里面莫名又浮现出自己那早早去世的养父告诉自己的话:“要知足,要认命。” 养父一生嘴拙,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可就这小道理,也让她用了前二十年的时间来慢慢明白。看来自己果然不够聪明,比不上那裴璇。 “乔乔,十七对我有恩,我不能负。”时间过去这么久,雪娘子总记得傅邈当初说话的神情。认真,歉疚,还有一丝情意。 她到那个时候就知道,自己真的输了。毕竟是自己强求来的东西么。 一旦认清了一些事情,接受起来似乎就没有那么难了。 她可以成全,但是她不能再看到这两个人的脸了。 于是她去求了很久没有出来的皇后娘娘。她从来不是软柿子,傅邈想娶裴十七,裴十七想嫁傅邈,这都和她无关了。 但是在走之前,她还是想膈应一下这对新人。 “乔乔,你真傻······”端木皇后听着自己的计划之后,面带怜悯,却也一一帮自己铺好了路,甚至还贴心的为自己准备了不少户籍。 雪娘子虽然收下了,但是最后一个也没有带走。 她是真的不想和上都的人再扯上关联了。她只带上了傅邈那年特地送她的那条狗。 雪娘子犹记走那天,她抱着绵绵借口去外面的佛寺去拜拜。傅邈还十分小心的问了几句,想要陪她过去。 “不了,过几日就要成亲了,侯爷还是好好准备比较好。”她记得自己很是冷静的回答他。 那是那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对傅邈开口。之前觉得无声的沉默就是抵抗,但是后来才发现其实不过就是在折磨自己,她沉默这么久,傅邈不还是要娶裴十七么。 何苦难为自己呢。她脸上挂着生疏客套的笑,眼睁睁的看着傅邈的身子就僵在了原地,心里却没有什么波动了。 她走出侯府大门,突然觉得一片开阔。 再后来,机缘巧合的和进货的裁缝庄王老板相识,安安稳稳的在远山镇就此定居下来。原来的这一起似乎都是一场梦。 雪娘子眉心微皱,从不太好的梦中醒过来,和趴在自己胸上的绵绵默默来了个对视。 我说怎么觉得闷的慌呢,她有些郁闷的拎起绵绵。 “哟,醒了?”丽娘不知从哪里有翻了把扇子出来了,笑眯眯的看着雪娘子,“说着说着你就睡着了,我们都不忍心打扰。你那狗崽子趴在你怀里半天不起来,瞧你这满头大汗的,做恶梦了?” “是啊······可不是么。”雪娘子老成的叹了口气,就被丽娘的扇子砸在了头上。 “小小年纪,别学老人家叹气。”丽娘一脸嗔怪,眼睛里面满是温和的笑意,“快到了。收拾收拾吧。” “嗯。”雪娘子咬着唇羞涩的笑了笑,把之前的梦都抛到了脑后。 眼下的事情,才是真实的对吗。她看着爬到自己膝头,惬意的舒展身子的绵绵,脸上的笑意越发真切起来。 “好了。到了。”周老大的粗嗓门在外面响起,“娘子,你待会下来的时候小心些,要丽娘扶着你。” “我来这里就是来当丫鬟的啊!”丽娘没好气的啐了一声,却把扇子扔给了雪娘子,伸手扶住了要起身的周夫人。 雪娘子拍拍绵绵,绵绵听话的先跳了下去,她深深的看了眼丽娘,也乖乖的踩着凳子下去了。 雪娘子下车一抬头,就被眼前的庄园给惊了惊。倒是没想到这深山里面还有这一出风流雅致的场所。 “我家老高唯一拿得出手的设计,怎么样,不错吧?”高夫人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哈哈哈哈哈,夫人过奖。”高县令穿着一身短打,一点没有读书人的样子。他笑眯眯的凑近,偷偷捏捏高夫人的手。 “雪娘子还看着呢!”高夫人的脸一红,却没有躲开。 雪娘子轻咳一声,识趣的转过脸不去看这一对。 “这庄子偶尔有附近村里的人过来打理,里面没人。”丽娘把周夫人交给小心翼翼的周老大,微笑着对雪娘子解释。 “估计还要进去打扫一番么,就让男人们动手就好。”丽娘搂住雪娘子的肩,满脸温柔,“来了就好好松快松快,不要想些有的没的了。” 雪娘子闻言一愣,抬头看着丽娘,但是从她的脸上也没有看出什么来,索性豁然一笑:“嗯。” “真听话,乖孩子。”丽娘亲亲热热的搂着她往前走,“我们先进去找好房间,这庄子可是高大人的得意之作,可得好好瞧瞧呢。” “是极,是极。”高县令哈哈大笑,体贴的牵着夫人的手也进去了。 “夫人身子重,可别学那个丽娘风风火火的。”周老大一点没有收保护费时的霸气,絮絮叨叨的叮嘱,“待会温泉可别多泡,前些日子我让阿丘过来稍微收拾了下。” “又是只收拾了我们房间对吧?”周夫人摸着肚子,不紧不慢的走着,有点无奈的瞥了自家相公一眼。 “那是自然。”周老大一脸的理所应当,“老高自然会收拾,丽娘和雪娘子都这么大人了,我只顾好你就是了。” “也是丽娘性子好!”周夫人没好气的戳戳自家相公的脑袋,“一根筋。” “一根筋就一根筋。向着你就好。”周老大很是不以为然,两个人的谈话声渐渐远去。 拉着东西的马打了个响鼻,乖乖和高县令的马走到一块去吃草去了。 在没安顿完那些娘子们之前,男人是不会出来的。马儿们早就养成了习惯。 马儿孤独的吃着草,有点悲伤的对视。当匹马,也要被秀恩爱,真是不好。 今天天气还是很不错的,雪娘子看着左右店铺里面来来往往的人,再看自己店里那清淡的场景,瘪了瘪嘴,自己真要换行当了。 当然也不是说没有,毕竟这雪娘子俏生生的立在这里,有些闲汉为了多看几眼,也会特地跑过来点点粥来尝尝。 雪娘子一开始的时候还是很不适应的,但是后来发现,这看看,还真的只是看看,便也习惯了。偶尔对视上了,那些人还比她先脸红。久了,雪娘子也习惯了。 看了又不会少块肉,说起来那点脸面还没有钱踏实。况且有周老大在,他们也敢多说些什么。 也有些怀着孩子的孕妇会跑过来特地瞧瞧雪娘子,听说是前面药铺的林大夫的推荐,谁不想生个漂亮孩子呢。 远山送了个熟客出门,见粥铺生意清淡,探了个头进来:“你那亲戚呢?怎么不来帮忙?他那长相不错自然可以招徕一部分女客啊?好歹在你家吃你的住你的,也要出点力啊。一大老爷们,真不要脸。” 雪娘子脸有些黑,心里第一个出来的念头就是赞同,这让雪娘子吓了一跳。 这傅邈大概还真没接触过生意,带兵打仗他是个好手,但是到了做生意这边倒比雪娘子还放不开。 106.异样心思 爱你们哦。要不要来耍朋友。 远山镇的人发现粥铺的小娘子家似乎来了亲戚。 只这个亲戚似乎不怎么受待见,连雪娘子家的狗都不怎么愿意理他。 看和雪娘子稍微亲近点的酒庄老板娘一脸讳莫如深, 似笑非笑的表情。这镇上不少人觉着这亲戚约莫是过来打秋风的。 大过年的, 来个打秋风的确实不怎么受待见。 “莫不是有世仇吧?”王夫人也紧张兮兮的在院子后面扒着墙望了一眼, 见那人站在院子里面一脸深沉的样子,转头跟下面望风的王娇娇嘀咕,“大过年的跑过来, 这不是叫人年都过不好么?” “你管那么多,一把年纪了, 别爬那么高了。”王娇娇小心的扶着她, 声音也压低,“人都留着过年了,世仇也算不上吧?看那人高马大的样子, 你可别上去惹,我们家四口都不够人揍的。” “他敢!”王夫人眉毛一竖, “好歹是个邻居,我关心下怎么了?” “丽娘那边都没反应呢, 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王娇娇嘀咕了声,准备把她拽下来, “外面冷,快进去吧。” “进去干什么?你要是嫌冷,把你爹换出来!”王夫人很是不满, “在屋里坐着养膘么?” “哎呦, 小声点。”王娇娇见自己的娘亲越说越激动, 有些急。 “我这声音就这样!你在我肚子里面就听着这声音呢。怎么现在嫌弃你娘声音大了?”王夫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一个诡异的角落, 气咻咻的站在梯子上面就开始教训自己的女儿起来了,“儿不嫌母丑,你这丫头也别嫌弃我嗓门大!” 王娇娇苦着脸,对着王夫人点头哈腰了半天,算是勉强让她满意,又把视线转回到雪娘子的院子里面去了。 却不料一抬眼就和那位亲戚对上了,王夫人一愣,讪讪笑了笑,干巴巴的打了声招呼:“这,这里景不错。” 傅邈静静的看了王夫人半晌,礼貌的点点头,又把视线转回去了。 王夫人见状忙不迭的溜下了梯子,有些慌张的握住王娇娇的手:“这,这没事吧?哎呀,被看见了怎生是好啊。” “娘啊,你就消停点吧。”王娇娇无奈,搀住了王夫人,“大过年的,你就不能好好在家待着?” “等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大孙子,我就给你好好在家带孙子······”俩人脚步不停,迅速往屋内走去。 傅邈静静的站在雪娘子门前,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年前他用皇后的信算是骗着在这里过了个年,虽然没给自己好脸色,但是也没说把自己赶出去。 傅邈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是苦的,可是一旦说到上都的事情雪娘子总会岔开话题,不愿意听自己讲下去。 “乔乔。我没有娶裴璇。”他又走近了些,重复起这些天的开场第一句话。 “汪!”回应他的是绵绵中气十足的喊声。 “我以后也不会娶她。” “汪!” “你看看我好不好?” “汪······唔!” 屋内雪娘子一把捂住了绵绵的嘴,小声威胁:“你要是再叫一声,我就把你丢出去!” 绵绵委屈的哼了声,可怜巴巴的眨眨眼。 雪娘子叹了口气,内心很是纠结。傅邈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可是自己莫名舍不得他离开。 她原以为这个年说不定会过得不错,但是傅邈的到来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 雪娘子咬咬唇,警告式的瞪了绵绵一眼,小心翼翼的跑到了门前蹲下,声音有些发闷:“你说好把信给我的。过完年了,你该把信给我了。你不能赖皮。” “我的信放在莫言身上了,他还没有过来。”傅邈沉默了下,“最近下雪,山路难行,莫言不会武,会出事的。”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雪娘子狠狠的磨了下牙:“那你也可以走了,等莫言把信给我就好。你该回去了,老夫人不会同意你不娶裴璇的。” 她倒是想像王娇娇对许长宁那样,但是看见傅邈那张脸,自己怎么都硬气不起来。 一时间,她拿外面的那个男人也没有办法。 “乔乔,你我夫妻七年,但是相识也有十五年了。”傅邈顿了顿,也蹲下来凑近了些,“我有千般不好,你恨我也好,打我也好,我也生受着,但是不要就这么离开我,你见一见我好不好?娘那里由我去说,她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她心里还惦记着那定远侯府曾经的风光。她讨厌皇后,难免对你有了迁怒。” “即便不是老夫人,我也不能答应你了。”雪娘子抱住自己的膝盖,用力咬了咬唇,“你喜欢裴璇,你不喜欢我。我没瞎,我也看得很清楚,咱们好聚好散,好不好?以后老夫人有了中意的媳妇,你有一个带的出去的侯夫人,裴璇也名正言顺。我好好的待在这地方,哪里也不去吵。你别来烦我好不好?” “乔乔!”傅邈有些急,“你别这样说!” “那我要怎么说?”雪娘子的语气急促了些,“你都准备了那么久要娶她了,过来找我又是个什么事?那你把她置在什么地方了?哪怕你以前真的对我有情,但是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不能再辜负另外一个了。” “是皇上要我娶的!”傅邈突然喊了出来。 雪娘子突然浑身颤了一颤,心提了起来,又慢慢落了地:“皇上要你娶的又怎么样?你喜欢她不是么?我知道这个就够了。” 傅邈张张嘴,正要说些什么。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哟,我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丽娘似笑非笑的带着财财走了进来。 傅邈一惊,审视的视线落在了丽娘身上。也不知她究竟听了多少。 “雪娘子,开开门吧。”丽娘也不看蹲在地上动也未动的傅邈,慢悠悠的敲了敲门,“今儿才初三,闷在家里也不是个意思。高夫人家请吃饭,去吧。” 傅邈沉默着站起了身,看着摇着扇子的丽娘。 “我不去。”雪娘子声音闷闷的,听起来似乎已经站了起来。她小心的打开了条缝,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就被丽娘眼疾手快的推开了门。 雪娘子被带得一个趔趄,正要跌倒,被一直注意着的傅邈扶住抱进了怀里。 “身手倒是不错。就是太亲热了些。毕竟是亲戚还是注意些好。”丽娘眼里闪过一丝暗芒,笑了笑。 雪娘子一把挣开他的怀抱,看也不看傅邈,尴尬笑笑:“你看,有亲戚在,还是不去打扰了。” “这有什么,人多点也热闹不是么?”丽娘不在意的眨眨眼,“大过年的,又不像隔壁四口正好可以凑一桌,不如和我出去走走。” “不,还是不了吧。”雪娘子抿抿唇,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她避开傅邈的视线,表情有些难受。 “不必客套。”丽娘笑眯眯的一把拉住她,不容置疑的拉着她出了门。 雪娘子被带得跌跌撞撞,她的脚步却一直没有慢下来。 跟在身边的财财打了个呵欠,把趴在地上忧郁的绵绵拱了拱,提醒它也赶紧出去。 “还不跟上?”丽娘回头看了傅邈一眼,那扇子遮着脸笑笑,“大过年的,伤了和气总不好。” 傅邈垂眸,掩去几许沉思,静静的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远山镇外。 莫言抱着包袱,十分乖巧的坐在暗卫特地给他生的火堆前,呆呆的望着火苗,有点不敢相信。 “给你。”傅家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卫不知道又从哪里蹿了出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的玩意。 “谢,谢谢。”莫言讨好笑笑,双手接过还带着点热气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打开了。 是包子。 “大过年的,辛苦你了。”莫言有些欲哭无泪,狠狠的咬了口包子。 究竟侯爷什么时候让自己进去找夫人啊啊啊啊!!! “嗯。”暗卫坐了下来,沉默地拨弄了下火堆,表情也有点臭。 福宁宫。 “到了?”端木燕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的手,听着平秋细声细气的汇报,挑了挑眉,“还真是赶得巧呢,不错。” “谁说不是呢。”平秋微微笑了笑,小心的替端木燕盖好毯子,“还算是一起过了年。” “是我对不住乔乔啊。”端木燕叹了口气,“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下那个旨。跟在我身边,除了没男人,哪点不好?” “小姐说的是。但是那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平秋心平气和的斟了杯水,“外面大皇子又过来了。您看是?” “一片孝心,贵妃教的好。不错。”端木燕也不恼,慢悠悠的抿了口茶,“意思到了就可以了,让他走吧。” “好的,您先休息。”平秋脸上的笑意不变,将灯又挑亮了些,转身向殿外走去。 “好儿子,好儿子啊······”端木燕紧紧攥住茶杯,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 她一口饮尽,直接将杯子摔到了地上。 “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没有意思了。” 狄思估摸着时间,准备进去叫家主起来了。进去后就发现,自家家主正歪在床上面色不善的翻着书呢。 狄思嘴角抽了抽,沉默了下,冷静的问道:“家主,起来了?” “哎~~~”狄苾眯着眼睛看清楚了那页的内容,重重的叹了口气,“思思啊,我昨儿做了个梦,今天看这《解梦》,说是不太好啊。” 狄思自然不会去问究竟狄苾究竟做了什么梦,只是微微一笑:“所以今天是不出去了么?毕竟已经下了帖子,不去也不太好。” “谁说不是呢?”狄苾小心的将《解梦》放在了自己的枕头下面,继续唉声叹气,“罢了,起吧。待会出去小心点便是了。” 狄思脸上的笑更殷勤了些,小心的扶着狄苾起了身:“您这身上挂了不少隐士高人开光的物件呢,都保佑着您了。” “思思真会说话。”狄苾脸色好了些,被服侍这穿好了衣服,正要洗脸的时候,突然一顿,“不成,我这还是焚香沐浴下。图个吉利。” “是,我让狄瑾下去准备。”狄思一点也不惊讶,“您先用膳吧。” “嗯。”狄苾抿嘴点点头,跑到塌上又去躺着了。 狄思见状,小心的退了出来,和过来看情况的狄瑾打了个照面。 “家主醒了?”狄瑾有些兴奋,他这算是在升平客栈坐了半个月牢,今儿个好不容易能出去放个风,只求家主不再出点幺蛾子。 “出去是出去。”狄思苦笑,把狄瑾往下面推了推,“先去提水过来,家主要沐浴了。” “不是吧。又是这一套啊······”狄瑾脸一苦,灰溜溜的下去了。 狄思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去取香案去了。 狄家这一代家主,除了名字女气一点,还有点小爱好,特别的相信那些子玄学,没少跑到山林野寺破道观求那老和尚老道士拿物件开光。 107.章润的歪理 爱你们哦。要不要来耍朋友。 但是也没办法,除了元祖, 其他的几位争权的所谓“枭雄”世家更是看不上眼。最后只得让元祖坐了上面那个位置。 元祖乃前朝一武将, 生性悍勇, 颇有急智。唯有一点不好,做事实在是暴戾了些。 带兵入上都不久,便屠尽前朝皇族。几个世家嫁进皇族的女儿也没有放过。更遑论娶了皇族的世家子了。 大曌建国时风雨飘摇, 国库空虚,到后来元祖盼着那些世家帮个忙, 度过点难关, 却遭到了世家的委婉拒绝。 世家瞧不上泥腿子出身的元祖,也不愿为他人做嫁衣。更重要的是,因为元祖屠族折了的那些子弟怎么算? 当然也不是说他们不救人。稍微有些名望的世家自是私下里面悄悄接济自家附近的百姓。 元祖得知后自是恼火, 但也无法说些什么。不然要是一个不愿,不救了怎么办? 唯苦了上都百里内的百姓。大曌初立, 位于上都附近的世家们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全全搬走。南下的南下, 西迁的西迁。 上都多饿殍,世家自巍然不动。上都百姓也不是傻的, 纷纷跟着那些世家走了。 一时间上都十室九空。人都走了,岂不是光杆皇帝了?! 元祖是彻底火了,但是碍于百姓, 只能生生忍着, 直到后面国库稍微缓和些, 才算是下令动了手。 凡世家子, 嫡长子不入朝,世家彼此不许联姻,对于世家子弟的从商为政进行了极大的限制。 世家十姓,三姓入蜀,七姓南迁。受这些诏令的影响,世家在大曌百年间凋零不少。元祖后面的每一个皇帝,都认认真真的把这项诏令执行了下来。 不少衰败的世家也算是纷纷转到了皇帝的阵营。 皇权勉强和大世家分庭抗礼。 再加之前朝余孽,狄戎外患。世家和皇权的斗争勉强算是得到了稍微的平衡。 但是实际上呢? 大概只有皇帝和那些世家们心里有点底了。 湖州,升平客栈。 对于接待了传说中的世家,客栈老板一点也不开心。 自己家的客栈在这湖州城也不是顶好的,怎么独独选了这个他这个地方?掌柜的站柜台那里算着账,远远看着那坐在大厅中间那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管事。 这些人已经在这里有小半个月了,钱虽然给的足。但是掌柜的这心里总是莫名有些膈应的慌。 大抵是清粥小菜吃多了,突然给你上了大鱼大肉,肠胃有些消化不灵。 要掌柜的说,有那么多钱,直接在这里买个宅子住进去多好,干嘛要在这小客栈里面干耗着呢。 掌柜的琢磨着那些人的心思,摇了摇头。大概那些世家的想法,和普通百姓有些区别吧。 狄瑾跟着自家主子来这湖州半个月。说是来找人,但是主子安安稳稳的住在客栈里面,似乎一点找人的想法也没有。 狄瑾脾气虽好,也被这客栈附近明处暗处的目光弄得有些急躁了。 “阿瑾!”狄瑜拿着封信走了进来,倒是没注意到自己哥哥脸色上的不对,“族中传信过来了。” 狄瑾皱皱眉,接过信:“传信的人呢?” 他们这家主这把年纪,反而越发任性起来了。狄家事物那么多,竟是全然推给了那些长老们,奔着万事不理的念头就杀到了湖州。 到现在这架势反而是雷声大雨点小了。 “家主可醒了?”狄瑜做到了狄瑾身边,一把勾住了他脖子,“那人在外面等着见家主呢。我听他说那章小姐正到主家做客呢,说是在打听家主的行踪。” “我去把信给家主,你让他继续在外面带着吧。”狄瑾甩开狄瑜的胳膊,转身就向上面走去。 狄瑾算是注意到自家哥哥的神色有些不对了,也没多想,直接坐到了他的位置上面,端起了酒。 湖州这地方虽然不怎么样,但是这酒还是不错的。 狄瑾一上去就看见家主身边的狄思正小心的合上门退出来,心道不好,声音压低了些:“家主这是睡了?” “说是明天要早起出门,今天早早休息。”狄思笑眯眯的点点头,“家主说了,若是族内来信,便一律替他拒了。” “家主倒是明白。”狄瑾嘀咕了声,点头应了。 “还有一事。”狄思眯了眯眼,“去给那郭大人府上下个名敕,明天家主去府上拜访。” 狄瑾眼前一亮,这算是有动作了! 远山镇县衙那一餐算是宾主尽欢。尤其是许大人怀着怨愤的心情,一个人在那里闷头苦吃,连桌上他之前隐隐有些惦记的侯爷也忽略了。 雪娘子心情虽不好,但也好歹没垮下脸,抱着高承悦很是耐心的喂着饭,高夫人和丽娘说些什么也勉强应和着,倒是稍微让她忘记了傅邈的存在。 直到宴散了,雪娘子才晃过神,心情又低落了下来。 傅邈也不会骗人,既然说皇后娘娘有信给她,想必是真的有。但是什么时候给又是傅邈的事情了。她不想和傅邈耗着,但似乎又不得不耗下去。 这样想着,总让她的心情好不到哪里去。 眼下四人正慢悠悠的晃回家。雪娘子心里有事,脚步走得飞快。直到丽娘拉住她,她才回了神。 “我说,摆着个苦瓜脸干什么?”丽娘酒喝了不少,嘴里满是酒香,笑着贴近雪娘子,亲昵的蹭蹭她的脸,“长这么好看,笑笑才对得住自己的脸啊。嗯?” “丽,丽娘。”雪娘子结结巴巴的扶住丽娘,有些招架不住,“远山呢?我们不是一起出来的么?” “远山?他和你家亲戚在一块啊!”丽娘脸上有些委屈,“你走的那么快,我都要跟不上了。” “对不起。”雪娘子下意识的道了声歉,眉头皱起。 远山和傅邈怎么到一块去了。这些天也没见他俩说句话啊。 “不管他们了,男人的事情女人就不要掺和了。”丽娘身子软了软,“快,快扶住我,我要摔倒了!” 雪娘子也没多想,赶紧扶住了丽娘,即便还惦记着那边,也没办法脱身了。 希望傅邈不要乱说话才好。 她叹了口气,看着已经闭着眼睛昏昏欲睡的丽娘,小心的搀着往酒庄方向去了。 傅邈现在的脸有些发臭,他眼睁睁看着雪娘子消失在自己视线,却因为袖子被远山紧紧拽住动弹不得。 他瞪了眼看着醉醺醺坐在地上的远山,甩了甩自己的袖子:“放手。” “嗝~~~放什么放。人都走了。”远山慢悠悠站起来,打了个酒嗝,拖着他往一边的台阶那里去,人倒是清醒不少,“来来来,我们谈谈。”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傅邈语气平静,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没什么好谈的?好谈的事情多了,雪娘子啊。你啊,还比如······裴家?”远山突然一笑,目光中的锐利一闪而过,又恢复了之前的和气模样,“你看,能说的话不是很多的么,我这难得在镇上碰见个能说话的,好好聊聊么。” 傅邈一愣,仔细打量着远山,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看我干什么?”远山龇着一口白牙,一点醉态都没了,“倒是看不出来你这挺招小姑娘喜欢,不如支我几招?” “你究竟想说什么?”傅邈紧紧盯着远山的脸,“你知道乔乔的身份?” “乔乔乔乔,什么乔乔。”远山突然冷嗤了声,松了手,“这里只有雪娘子。我实话跟你说了吧,那裴璇还是挺适合你的,你也不是对她没有点情意。巴在这里干什么?还真想坐享齐人之福不成?” “······你和丽娘究竟是谁?”傅邈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哟,想杀我?你可别忘了丽娘可跟在雪娘子身边呢。”远山毫不在意,“你这要娶裴璇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小事。既然当了皇帝的好狗,又来找什么人间真情?雪娘子自然也有她的太平日子好过,你也是,那福宁宫那位也是,也别把自己的心思动在雪娘子身上。” 傅邈抿了抿嘴:“乔乔到这里是你们做的?” “都说了现在只有个雪娘子,别人都单独立户了,哪还有什么乔乔。”远山撇撇嘴,“虽然你这人在感情方面真的让人不齿,但是看在你救了边关那么多百姓的份上,我奉劝你还是好好的回去娶裴璇。重振你那侯府,也不算辜负那老女人的期望。趁着还来得及,说不定还能做一对神仙眷侣。” “你究竟是谁?”傅邈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心中满是惊怒,但是碍于那边情况不明的雪娘子,也无法动作。 “这几天就好好当你的亲戚,让你那在镇子外面受冻的奴才赶紧进来。这主子不地道,怎么受苦的是下面的奴才呢。”远山笑笑,也没回答他,自顾自的说着,“你们这当兵当久了,再聪明的这脑子是不是都少根弦啊?跟着手下称兄道弟,让他们颐指气使的,还真以为是感情真挚了?你那当娘的在家里整治是把好手,倒是没教你怎么对你手下啊?” 远山说着,见傅邈脸色不好,反而乐了:“哟,你做得,我就说不得了?” “······”傅邈深深的看了眼远山,转身大步离开。 “哎,别走啊。”远山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又笑了起来,“我这和你说了这么多,该提点的也提点了。你这有点脸的就赶紧离开吧。” 傅邈气急,用力推了他一下,算是挣开了他:“放手!” 远山跌了个趔趄,一下子坐到了地上,突然打了个嗝,眼睛眯了起来。 傅邈心觉不妙,正待反应,却猛的被他抱住了腿。 “哎呀哎呀,不成了不成了,脑袋晕。快送我回去吧。”远山不复之前的清醒,抱着傅邈的腿连声嚷道。 傅邈的脸是彻底阴了。 “来了就来了,怕什么?”皇后冷哼一声,放下手上的茶盏,“德喜,你是我身边的人,可不是他手底下的兵。他难道会操练你不成?!” “是是是。”德喜尴尬一笑,还是开口继续问道,“那现在是让那一位?” “来都来了,总不能让他在我这大门外站岗啊,宣他进来吧。”端木皇后不耐烦的挥挥手,“一连几个月,真是闲的慌!” 现在就是太闲了,才会想些儿女情长什么的。端木皇后心里愤愤不平,那点不满在看到某个大步走进的人影之后更加浓厚。 “臣傅邈拜见皇后娘娘。”傅邈大步走了进来,勉强一拱手,直接抬头直视皇后,“我家夫人现在究竟在何处?!” 108.合城 爱你们哦。要不要来耍朋友。 稍微势力点的人都有些羡慕高恒的先天条件。父母双亡。你这入朝为官的谁不把自己父母好好敬着捧着, 生怕出了点三长两短,回去丁忧,三年变数还是很大的。 除了那些家族势力庞大的,谁不心里都隐隐担心着这一点。即便有些官员和父母亲族多有罅隙,也只得咬牙受着。 况且高恒家资颇丰,读书一路走得那叫个顺风顺水。彼时初入上都, 可不是受了众多官家小姐的青睐么。 许大人是家中嫡二子, 不能承爵, 唯有走科考一途,挣个前程。对于高恒的出现, 他是颇为不服气的。 应当说,那时的高恒就是大半夜里面举着灯笼的靶子, 无比招眼。 关键是高恒那性子, 还颇为让人咬牙切齿。你那学文的去找他, 他便和你比谁的拳头硬。你若是个学武的,他便拿那学文的那一套怼得你话都说不出来。 想那一年科考的学子,稍微有点名声的,都遭过高恒的拳头。 不服都给你打服了。而且高恒越打,这上面的学官反而越欣赏这高恒的性子, 他们这些人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被打了, 也不敢去找麻烦。 许大人原来有多讨厌高恒, 等高恒走了之后就有多怀念他。 所以现在······ 他默默看了眼一脸笑呵呵, 把小儿子放在自己肚子上面一鼓一鼓逗着玩的高县令, 闭了闭眼。 他真的宁愿自己瞎了。 “哎呀,许大人,不要拘束么。”高县令意外的敏感,笑眯眯的看向紧闭双眼一眼不发的许大人,还是一副笑模样,“你若是不来,我还真差点忘记了上都那些事情了。不错不错,围观多年,你倒是保养不错。” “我说,高恒。”许大人深吸了一口气,“你就甘愿在这远山镇待着?你是有大气象的人,怎么甘心留在这个地方?” “又有什么不甘心的。”高大人很是心平气和,他擦擦儿子傻乐留下来的口水,“我这平平淡淡的倒也不错。还添了两个儿子,几亩薄田。夫人和我夫妻恩爱,有什么不满足的?” “你!”许大人瞪了瞪他,有些羞恼,“你还是那个高恒么?你说君舟民水,你愿做那被君王握在手里的桨!现在呢?你的抱负和志向呢?有儿子就满足了?!那个生性风流,愿意娇妻美妾环绕的人呢?” 许大人这话音刚落,高县令脸色一变,正要开口。高夫人那似笑非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哟!娇妻美妾,高恒,你可真是大志向啊!” 高夫人牵着大儿子气势汹汹就杀了进来。 “夫,夫人。”高县令尴尬笑笑,抱紧了自己的小儿子,垂着脸不敢看自己夫人的脸色。 “怎么?不说话了?嗯?”高夫人扫了眼高县令,看向尴尬转脸的许大人,笑了笑,“我说许大人,这么些年了,若是一开始养条狗现在都已经死了。有什么不能变的?他要是有心,还轮得到你说?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人?还能改变他的心意不成?大志向?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去后面给他儿子搭葡萄架子去!” “无知妇人!”许大人有些生气,瞪了瞪高夫人。 “无知妇人?你把你这些天吃的都给我吐出来!大过年的我也不想和你吵,你倒是好本事。吃我的喝我的,现在还想撺掇我家男人?”高夫人冷笑连连。 “夫人,哎呀,好了,夫人。”高恒有些急,赶紧放下小儿子拉拉高夫人的手,“他这人就这样,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许大人莫名有些委屈,“高恒!你,我是为你好!你还说我?” “做这个委屈样子给谁看啊!大老爷们的,也不嫌腻得慌?”高夫人见许大人这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莫不是喜欢我家这个胖子吧?啊?” “不要吵了,哎呀,不要吵了。今天不是请吃饭么,来来来,这边请,这边请。”高县令赶紧和稀泥,拉着高夫人往外走。 “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了,给我吃了早点滚蛋!”高夫人声音高亢,即便被拉出了屋子,还是清晰可闻。 “······”许大人和被忘记的高家两儿子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真傻。”高承颜小跑过去拉起弟弟的手,白了这个破坏自家和谐的许大人一眼,也离开了。 许大人只觉一阵气喘不上来,他这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教训过?这远山镇什么风水,竟然出些这样的女人?! 关键是这会他还真走不了,上次看着高恒太兴奋,连个下人都没带就自己跑过来了。现在外边大雪封山,他还是很惜命的。 许大人哼了几声,甩袖走了出去。 那婆娘越说,他还偏不走了!不吃个够本难消他心头之恨! 结果一出去他就傻眼了。 那,那,那不是侯爷么?! “侯侯侯······”许大人有些紧张的想要开口叫人,却收到了傅邈警告的眼神,只得压下话头,瞬间转变了语气,“吼~~~你们出来也不叫我一声。” “娘们兮兮的。”高夫人不屑的撇撇嘴,勉强笑了笑,亲热的拉住了雪娘子的手,“一个年没见,你倒是长好了些,不错。” “嗯。”雪娘子笑笑,视线若有若无的扫过那位许大人,看那样子和傅邈应该是认识,这上都的人怎么都往这地方跑? “这位后生是?”高夫人也知道她的性子,拍拍她的手,眼睛瞟向了后面直直站着的男人。 她倒是听修存说了几句,可说过哪有亲眼见到的更可信呢。 “亲戚。”雪娘子笑笑,并不想多言。 “可不是么。亲戚。”丽娘拖着雪娘子走了一路,现在扇子摇的飞快,远山下意识的离远了些。 大冬天的,他可不想感冒。 “是么?”高夫人笑了笑,眼中划过一抹深思。 这雪娘子当初可是私底下办的户口,钱都是她收的,哪里又来了个亲戚?不过眼下既然都留人过年了,她也不好多问,索性笑笑,拉着雪娘子就往里走:“老周家的估摸就这几天了,我们提前聚聚,过些日子去他府上添点银子。要是哄得他高兴了,说不定你那一年的费用也就免了。” “好的。”雪娘子点点头,跟着高夫人走了进去。看也没看后面的她那“亲戚”。 傅邈看了眼许大人,什么话也没说,礼貌的对着高县令点点头,也拐了进去。 丽娘笑眯眯的看着一脸不对劲的高县令,倒是没跟着进去,调侃了声:“你这是又惹她生气了?你毕竟比她大那么多,凡事还是担待着些。” 说起来高县令和自家夫人也是老夫少妻,大了足有十岁。 “是,丽娘说的是。还盼你帮着给我说些好话。”高县令又恢复了之前的乐呵,笑着躬了个身,拱了拱手,“她那娘家哥哥要是知道了,打上门来,大过年的,也不好招待。” “成了,我知道了。”丽娘撩了撩头发,看向一边的许大人,眼里闪过一丝暗芒,“这位是你那老相识?这样看着你确实需要好生减点下去了。看看人家保养有多好。你这成亲这么多年,胖了有小三十斤了吧?” “夫人养的好。”高县令也不恼,笑呵呵的把剩下的人往屋里让。 许大人紧紧盯着出声的丽娘,莫名有些迟疑:“你是?” 他怎么觉着这人有些眼熟啊?许大人皱眉,正要细问,却被一个东西直接撞了过去,打断了他的话。 许大人定睛一看,发现一黄一白两条狗已经小跑着进了屋子。不由有些气闷。这人倒霉了,连远山镇的狗都欺负他! “哎呀呀,抱歉抱歉。家里的狗不听话。”丽娘连声道歉,拿扇子扑了扑灰,漫不经心的看了眼远山,也不管许大人直接进去了。 “高恒!”许大人很是有些恼怒,“你这里的人都不把当官的放在眼里么?哪里来的刁民?” “我没说你是当官的啊。”高县令一脸无辜,“你不是我那好同年么?说你是我上司多客套啊,一点都不能表现出我和你的好关系不是么?” 听着高县令这话,许大人熨帖了些,正要满意点点头,却觉着有些不对劲,还没等他细问,高县令已经听着里面夫人的叫唤,忙不迭的跑进去了。 “这位先生,您老过年好啊。”远山突然开口,笑眯眯的作了一个揖,“这儿民风淳朴,您老勿怪。” “你是······”许大人愣了愣,上下打量了下远山,眯了眯眼,这来的人怎么给他感觉都这么眼熟呢? “我那婶婶性子直了些,勿怪勿怪。”远山笑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袋银子,一把塞进了许大人怀里,“您多见谅。” 许大人捧着银子有些目瞪口呆,就没见过这种大庭广众直接行贿的! 他就没见过这样的人!看来自己之前的似曾相识都是错觉! “好了好了,快进去吧。”远山十分亲热的拥住他的肩,把他往屋里带,“我这特地带了酒,包您喝了还想喝!” 大皇子自从知事起就会穿过大半个皇宫跑到福宁宫前请安,也不知道是那位贵妃娘娘教的,这样寒来暑往,日日不间断。 这德喜虽然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但是看着那么小一人跪在外面,也难免有些心疼。 “嗯。”端木燕不置可否的应了声,继续忙着手上的花。 “那是见还是不见?”德喜有些愁。 倒不是今天特殊。只是最近那大皇子殿下正病着呢。要是在福安宫外有个万一,皇后娘娘也脱不了干系。 “直接抬回去吧。”端木燕眼睛也没抬一下,“你就是想太多,有那功夫,还不如给我去隔壁宫里折几朵花回来。” 德喜面上有些发苦。这大皇子作为唯一的子嗣,身边跟着的人可是不少,那是能抬回去就抬回去的。 “要是你啊,实在担心。”端木燕终于舍得抬起头了,似笑非笑的看了德喜一样,“就跟着过去好了,最好劝他以后别过来。我也好动动我那凤印,在大皇子那边封你个大总管当当,算是成全我们主仆一场。” 德喜心一凛,噗通一下就跪了。皇后娘娘这意思是要厌弃自己了么? “哎呦,我的小姐,你可就别吓德喜了。”端木燕的贴身侍女抱着花走了进来,见德喜那样子,笑眯眯的插了句话,“他胆子本来就不大,可不经吓。” “胆子不大?”端木燕眉毛一挑,手上刚刚完成的花连花瓶直接砸在了德喜身上,“我看他胆子倒是大的很!回去告诉皇帝,我这福宁宫地小,容不得外人!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