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再次被院外的打骂声吵醒,杨祈乾胸中的无奈化作了愤怒!简直邪了!一个多礼拜了,天天院门口都会出现一两次毫无征兆的冲突,并且还在逐渐升级——开始只是行人之间的小摩擦,谁踩了谁一脚或是卖水果的商贩找错了钱,几句吵骂之后也就完事了。之后升级到中学生之间的拳脚相加,这两天居然有成帮成伙的流氓在门外械斗!以至于派出所直接在胡同口设置了临时岗亭,即便这样,也没消停下来。听这院门外的声势,今天怕是要出人命了! 杨祈乾批了件外衣,把院门推开了半扇,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刚探出去半个头,还没等看清楚谁跟谁打起来了,一件黑乎乎的物件就直奔着自己脑门飞过来了!杨祈乾本能的一缩脖子,“哐当”一声,东西撞在打开的门叶上,掉在了地下。居然是一把U型锁!这东西要是砸脑袋上,不开瓢也得弄个脑震荡!杨祈乾这个气啊,猫腰捡起U型锁,抬胳膊就要扔回去,却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呆住了——七八个血葫芦似的男人滚在了一起,其中一对儿已经躺在地上不动了!身下的血汪成了一片,看样子怕是同归于尽了。两个原本在胡同口儿值班的警察此时一边用对讲机呼叫着支援,一边死命的拉扯着仍旧滚在一起的两方人员,但是作用明显不大。。。。。。 这场斗殴最终以一人死亡,三人重伤结束,这是事后听居委会大妈说的,而事情的起因有好几个版本,最靠谱的也无非是两个流氓团伙约架,结果人没来齐就在胡同中间碰上了,听说死的那个还是这片儿叫的响人物,而动手捅死他的居然是个上高中的学生! 杨祈乾并不关心这些,他现在的想法只有一个——搬家!这地方太他妈邪门了!天天打架不说,居然还在自家门口出了人命!昨天要不是躲闪的利索,脑门子非得开瓢儿不可!绝对不能在这住下去了。 第一章 租不出去的老宅 第一节小亮的神秘造访 这个院子是杨家的祖宅,也是市内仅存不多的几条老胡同之一,要说位置那是黄金中的黄金,隔条街就是好几处名人故居。杨祈乾的父母属于那类比较想得开的,儿子就这么一个,虽然没什么出息,但也没出过什么大格,所以老两口很放心的把祖宅交到了儿子手上,双双搬到了北五环外的新居,图个空气新鲜。杨祈乾自己在地铁上夜班,从单位到家走着也就二十分钟,比起那些动辄在上下班路上就要耗掉几个小时的同龄人来说,住在这简直是没挑儿了! 但是一周来的经历让杨祈乾不得不考虑搬家的问题,再在这住下去别说出什么危险,就是白天被院外吵的不能睡觉也要了他的命了。消防监控室的工作虽然不用出什么力气,但是盯一晚上的屏幕也不是那么轻闲的,全指着白天补觉恢复精力呢。已经熬了一个多礼拜了,杨祈乾实在是抗不下去了。 找新房的事交给了中介,把院子租出去的事杨祈乾和父母商量后决定还是得慎重,这小院儿虽然算不上什么豪宅,但毕竟是一辈一辈传下来的,杨父的意见是宁可空着也不愿意租给外人住,而从中介处打听来的租金还是让杨母和杨祈乾动了心,这可不是小数,家里虽然不缺钱,但是这么大一笔额外收入放着不拿实在是太可惜了。所以几经劝导,杨父最终同意出租,条件只有一个,院儿里的一草一木不许挪动分毫,装修就更甭想了,租出去的时候什么样,收回来的时候还得什么样! 有了这样一个限制条件,只凭中介带人来看房杨祈乾觉得说不清楚,索性请了十天的假,专门在家等着租客上门。也算是对祖产的一份尊重。 中介的效率很高,三天的功夫带了五六拨客户上门看房了,当然都是在杨祈乾要求的中午十二点以前。为什么下午不能看房?杨祈乾给出的理由是下午要上班没时间,但实际原因显而易见:怕碰上打架的!而事实依旧如此,每天下午一点过后,准有一场或大或小的纷争出现在院子外头,轻的也得吵个面红耳赤,严重的也有动刀子的。好在派出所在这条胡同加强了警力,几起冲突都被遏制在了萌芽状态,执勤的民警都纳闷儿,走这条胡同的人都属火柴的?一擦就着啊! 十天的假期眼看到头了,租客来了十几拨,都对这个小院落感觉不错,也有当场就要交订金的,但总是在最后的节骨眼儿出点小问题,不是接了个电话就是随行的人员多说了句什么话,导致合同一直没签成。而且最奇怪的,居然没有一个回头客!头天谈的妥妥的,信誓旦旦隔天就来交钱签合同,可是第二天再来的保准儿不是这一拨人!这让中介也很惊讶,凡是给看过院子的客户再打电话,不是不接,就是口气很不友好,张嘴骂人的就有好几个,也不说是什么原因。再过两天连中介也不来了。杨祈乾这叫一个郁闷!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眼瞅着假期到头,这院子还租不出去可就耽误自己的工作了。 假期的最后一天,杨祈乾早早的起来打扫院子,他也想好了,今天这院子要是还租不出去,就放把钥匙在中介,后面的事他也不管了!这地方他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上午九点不到,中介小亮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进来,“杨哥在呢吗?”声音不大,透着一股子小心翼翼的劲儿,要不是杨祈乾正在扫院子,估计都听不见。这小子算是个熟人,本地户,中学和杨祈乾同校小两级。学习上不争气却有口才上的天赋,会说话爱聊天儿,大学毕业后在社会上闲逛了几年,后来在这片儿最大的一个房产中介做到了部门经理,也算是人尽其才了。这些天来的中介里,他算最机灵的一个,嘴也甜,杨祈乾一度把希望寄托在这小子身上,但是结果却不尽人意。听今天这腔调,也不像是带着客人来的,倒是有点特务接头对暗号的谨慎。 杨祈乾紧走两步打开了院门,小亮果然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站在不高的台阶上,一只手插在裤兜里,眼镜片后面的双目左斜右看,但是脖子却不动,像极了画在钟表盘上的猫头鹰。杨祈乾被他这幅表情弄得一愣,还没来得及问话只见小亮一低头从杨祈乾抬起的右臂下方钻了过去,动作敏捷但是左脚明显有点瘸。 等在院子里站定,小亮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插在兜里的手也在以看得出的幅度哆嗦着,不,不光是胳膊和手,小亮整个人都在哆嗦,杨祈乾不禁也跟着紧张起来,“你小子被疯狗撵了?狗呢?” “杨哥,您可别开玩笑了,赶紧关门!我这也是担着风险呢!”小亮的声音随着他的身体一起颤动着,虽然幅度不大,但听起来依然是怪怪的。 “有话进屋说”杨祈乾这会也没了开玩笑的心情,看得出来,小亮不是瞎胡闹,怕是真有什么要紧的事。“杨哥,您知道这院子为什么一直租不出去?”小亮一瘸一拐的进屋后,屁股刚挨上凳子就来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杨祈乾也被对方一系列的行为弄得很紧张,说话不由自主的降低了声调。“您看看这个”,说话间小亮一直揣在兜里的手伸到了面前,捏着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牛皮纸。杨祈乾接过来没直接打开,直觉告诉他这东西不仅仅隐藏着院子租不出去的原因,应该还有影响更大的层面。 第二节 神秘的三十二字(上) 稍作冷静后,杨祈乾慢慢打开了手中的这张纸,内容不多,几行隶书外加一幅简笔画——“此宅大凶,祸起未时。入院见井,出院骨伤。三日破财,五日断肠。男梦无常,女梦喝汤”。下面画的是一黑一白两个吐着舌头的无常鬼和一碗冒着热气的汤。画风虽简,但看上去也透着一丝阴沉之气! “谁他妈这么缺德!”草草看过之后杨祈乾的鼻子都被气歪了!这不是污蔑吗!自己在这个院子住了快三十年,不说是风水宝地也算得上是顺风顺水了。除了杨祈乾的爷爷是在这个院子去世的以外,凡是住过这个院子的人哪个不是生龙活虎的?就连杨祈乾八十高龄的奶奶现在也是活得好好的,那可是在这个院子住了一辈子的人,前年才因为市内的空气实在污染太严重,老太太肺又不太好,才随杨祈乾的父母搬到了五环外。 “这张破纸哪来的?真他妈有人信这上面写的?”杨祈乾抬头看着小亮,口气中的愤怒大于质疑。在他看来这张纸上写的东西简直就是放屁,完全是无稽之谈! “杨哥”,小亮的表情并未放松下来,反倒因为折叠好的纸张被打开后更增加了一分恐惧,说话时声音也更小了。“杨哥,您晚上真不做梦?” “你哪那么些废话!我问你这张纸哪来的?”小亮哆哆嗦嗦的声调另杨祈乾十分反感,他现在就想尽快知道这张破纸条的出处。 “杨哥,您先别着急,咱们街里街坊的住了二十多年了,您得算我半个亲哥哥。小时候挨欺负您也没少帮我。这院子我来了不知道多少回了,谁要说这是凶宅我肯定大嘴巴抽他!” 小亮说的斩钉截铁,几句话把杨祈乾的怒气消掉了一半。看着杨祈乾眼珠子瞪的没有那么圆了,小亮继续说道“这纸片子我一开始也没当回事,我是上礼拜三带客户从您家走的时候发现的。” “在哪发现的?” “我这张是后来在裤兜里翻出来的,但是我和张胖子——就是那个客户,出门时就看见了一张,贴在他车玻璃上了。当时张胖子还骂街,说哪个缺德鬼想出这么下三滥的主意!想压房价也用不着这么咒本家吧?” “后来呢,挑重点说”杨祈乾有点不耐烦。 “后来张胖子随手把纸撕了就上车了,结果关车门时不知道怎么就把手夹了,还挺严重,都露骨头了!” “啊?!”听小亮这么一说,杨祈乾似乎回忆起上周三那个叫张胖子的客户刚出门不久就传来了“嗷”的一嗓子,因为隔得远,也没听太清楚,杨祈乾就没当回事。现在想起来这声惨叫的来源应该就是张胖子手指头被车门夹住时发出的。 “当时急着送张胖子去医院,也没细琢磨,”小亮看着杨祈乾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继续说道:“等折腾完张胖子的手已经过饭点儿了,我想着出门买个煎饼垫吧一下得了。刚从医院出来还没走几步,后面一辆三蹦子就把我顶上了,摔出去得有三四米。爬起来身上倒是没事,脚动不了了。好在就躺在医院门口,三蹦子也没开溜,架着我就奔急诊了。片子拍出来是个脚踝骨裂,这不,今天绷带还没拆呢!”说着小亮把裤腿提了提,果然左脚脖子上缠着好几层绷带。 “那你不在家好好养着,还往我这跑!”杨祈乾明知这是句客气的废话但仍旧得说,小亮明显不是冲着让杨祈乾报销医药费来的,肯定还有更重要的事在后头呢。 “唉”一声叹息之后,小亮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小心翼翼的语气“杨哥,我觉都睡不了,怎么养着?” 杨祈乾这才注意到,小亮厚厚的眼镜片后面是一双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看就是多日睡眠不足的结果,这对长期上夜班的杨祈乾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怎么回事?女朋友和你吹了?还是你们中介也有上夜班的安排了?” “杨哥,您就别开玩笑了,我这样子都是那张纸片闹的!脚伤了我也没当回事,但是当天晚上躺下就感觉不对了!” “你等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杨祈乾预感到重点要来了,他起身倒了两杯凉白开,一杯给小亮递了过去,一杯端在自己手里——不知道怎么回事,紧张的气氛也笼罩在了杨祈乾自己身上,现在他也嗓子眼发干,急需润润喉咙。 “亮子,你继续说吧”。 两个人同时把手中的凉白开一饮而尽,小亮揉了揉太阳穴,继续说道“当天晚上先是折饼,翻过来掉过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刚有点迷糊劲儿就梦见那二位了。”小亮拿视线比了比八仙桌上摊开的那张牛皮纸——杨祈乾刚才看完后直接拍在了桌子上面。 “说梦见都不恰当,我这辈子也没做过这么真实的梦!就跟亲眼所见没区别!” “你说的是黑白无常?”杨祈乾顺着小亮的视线并不难发现他的指向。“你什么时候亲眼见过他俩?还和梦里没区别!” “杨哥你别打岔,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小亮对杨祈乾调侃的语气有些不满,声音也随之大了起来。 “好好,你继续说,我不插嘴了。” 杨祈乾当然不相信这些神鬼之事,但是想知道这张污蔑祖宅的纸片子出自何人之手,看来必须要把小亮的“故事”听完。 “我说的是那种感觉,身临其境的感觉!”小亮的语气更加谨慎了,继续说道“当时我肯定是离地了,飘着呢,但是四肢却动不了,这二位轮流从我跟前儿飘过,喘着粗气,不说话。手里的铁链子花楞花楞的响,也没往我脑袋上套的意思,就这么一圈一圈的转!我当时倒也没觉着多害怕,但是我憋着尿呢,他们转一圈,我就觉得膀胱大一圈,他们转一圈,我就觉得膀胱大一圈,等转到第五圈上,我实在憋不住了。”小亮突然停止了叙述,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杨祈乾。 “你小子不会尿炕了吧?” “嗯!”虽然不好意思,小亮还是点了点头。杨祈乾差点没乐出来!快三十的人了,做梦吓的尿炕!这什么水平!杨祈乾一下子失去了再往下听的兴趣——对待如此胆小之人也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 “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这张纸是谁写的?知道你就赶紧说,别磨磨叽叽的!”杨祈乾直接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而且这个问题小亮要是答不上来,他就准备送客了。 “杨哥,你觉得我胆子太小了是吧?”小亮感觉到了杨祈乾的态度,反而放松了下来。 “没有没有,我是一会儿得出门,家里没菜了,我得去买菜。”杨祈乾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人家拖着伤脚上门来报信儿,甭管真假这份心意还是值得感谢的。“你要知道是谁写的这些纸条就赶紧告诉我,不知道的话,当哥哥的也得谢谢你,中午别走,我给你展展手艺,咱俩吃打卤面!” “谢了杨哥”小亮一撇嘴,接着说道“杨哥,你除了想知道是谁写的这些纸条,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没人租您这个院子吗?” 第三节 神秘的三十二字(下) 杨祈乾一下子愣住了!对啊,仅凭这么几张小纸片和小亮一泡没憋住的尿,怎么会导致十几拨看房的客户都没来过第二趟?这两天更是连中介也没上门了。来过的客户里不乏膀大腰圆的壮年汉子,要说小亮因为胆小信了纸片上的话情有可原,这么多男客户全是胆小鬼也太夸张了!除非、除非。。。。。。想到这,杨祈乾一把抓起了桌子上的牛皮纸,“此宅大凶,祸起未时。入院见井,出院骨伤。三日破财,五日断肠。男梦无常,女梦喝汤。”短短四句话,三十二个字,倒有出院骨伤、三日破财、男梦无常,十二个字应在了小亮身上!不对,张胖子也是出院骨伤——手被夹的露了骨头,三日破财——上医院看病肯定得自己掏钱。杨祈乾额头有点冒汗,这也太邪乎了吧? 联想到院门外连续多日的“暴力事件”,杨祈乾感觉自己的膀胱也有点发胀。。。。。。“小亮,你坐会儿,我上趟厕所。”尿意一上来,杨祈乾顿感刻不容缓,厕所在后院,和前院隔着个月亮门,杨祈乾匆忙之间一头撞在了门垛突出的一块青砖上,登时脑门上就鼓出个大包。他也顾不上疼了,三窜两蹦的进了厕所,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一泡尿全撒裤裆里了。这前后院杨祈乾一天不知道进出多少次,就是闭眼摸黑也没磕碰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等冲洗干净换上新裤子,再来到前院时,小亮已经坐在院里的石墩上了。“怎不在屋里呆着?外面齁冷的。”杨祈乾有些尴尬,不知道刚才尿裤子的一幕小亮看没看见。 “我还是觉得院儿里暖和,有太阳,东屋阴凉阴凉的。” “嗯,也行,风也不大,咱俩院儿里聊吧,我去把水端出来。”让小亮一说,杨祈乾也觉得屋里还没外面暖和,索性沏了一大壶的浓茶,到厨房切了一盘白萝卜端了出来。 “这月份儿没地儿寻摸‘心儿里美’去,咱就白萝卜凑合着吧!”杨祈乾平时不喝茶,但是老派的讲究倒是没忘。 “得,萝卜就酽茶,气得大夫满街爬!”小亮年纪虽轻,显然也是能接上老话儿的。哥俩儿这一搭一句的闲篇儿倒是缓和了之前的紧张和尴尬,连小亮的脸上也泛出了些许笑容。但是接下来的话题仍旧把杨祈乾拖入了诡异的气氛之中,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从心底传来的惊愕和恐惧! “杨哥,我和张胖子碰上的事还不止这些,后面还有邪的呢。”杨祈乾还没落座,小亮的语调就又恢复到之前的谨小慎微,“嗯,你接着说”。杨祈乾往嘴里塞了块萝卜,听小亮继续说道:“我头天尿完炕,第二天就觉得不对,说不上来的感觉,人没精神不说,总觉着后脑勺凉飕飕的,戴帽子也不管用。隔天上班,刚下楼就发现电动车的电瓶被偷了!当时还安慰自己破财免灾,也没太在意。但是后面的事就不能用奇怪形容了!周日我休息,一早起来就开始就闹肚子,拧着疼,跟有谁拿手拽我肠子似的。一上午跑了七八趟厕所,拉的眼瞅着要虚脱了。我爸看我这样也有点害怕,就架着我上医院了。该化验的都化验了,该拍的片子、B超也都做了,大夫都纳闷儿,屁毛病也没查出来,各项指标都正常着呢!开了点止泻的药就让我们回家。杨哥,你知道我爸那人,特惜命,就信大夫的话。几十年戒不掉的烟,大夫一句话就彻底不抽了!可那天我爸也有点含糊,我都拉成那样了也没查出病因,这要是回家再犯病就麻烦了!所以我和我爸软磨硬泡,硬是求大夫给开了张留置观察的单子,找张病床输葡萄糖去了。” 杨祈乾点点头,暗自寻思这小子是真没少受罪,刚想安慰小亮两句,就听小亮继续说道:“我们一进病房,就看见张胖子也举着胳膊输液呢!我当时还以为他是因为手上的伤住院了,但是张胖子看见我,眼神儿都不对了!没等我开口,张胖子先骂上了!” “他骂你什么?”杨祈乾几乎猜到了一半,眼神扫了遍院子。 “嘿嘿,骂什么就甭学了,没错,他骂我的理由就是我带他看了这个院子!”小亮的语气中有些失落,好像很肯定问题就出在了这个院子里,并且很后悔带客户来了这儿。杨祈乾并没打断这个话题,“你继续说,没猜错的话张胖子也在头天夜里梦见了黑白无常围着他转圈儿?” “杨哥圣明,”小亮左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同时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冲杨祈乾晃了晃。 “杨哥,要是这么点事就把我和张胖子吓个半死,您笑话我们也不冤。下面我要和您说的,是张胖子的原话,我争取不错一个字的复述给您听。” “不用,你就说大概意思就行,我相信你!”杨祈乾知道这事绝对不简单,所以态度很肯定。 “行,杨哥,你信我也好,不信也罢,今天这些话说完,我也不打算再登您这个院门了,咱哥俩以后有事院外头聊。”小亮又喝了一口茶,开始了他的复述。 周三那天看房的除了小亮和张胖子以外,还有另外两拨人,互相之间都认识,这片儿倒腾房子的就那么几位,所以半熟脸儿也没什么新鲜的。因为看房的时间限定在中午十二点以前,所以这三拨人到达的时间几乎是前后脚。小亮他们是头一拨,不到十点就看完了,出门的时候还互相打了招呼。张胖子撕车玻璃上贴的纸条时说的那句“哪个缺德鬼想出这么下三滥的主意!想压房价也用不着这么咒本家吧?”也是说给另外两拨人听的。 显然张胖子当时认为是这两拨人的其中之一为了压低租金出的坏主意!张胖子被夹了手他们是亲眼所见,有个相熟的大姐还拿自己的围巾替张胖子把手包上了。但是混乱中没有别人看到地上已经撕碎了的纸条。等张胖子被送到医院,时间上正好是第二拨看房的刚走,第三拨人正进院子的时候,可能由于互相之间是竞争关系,后两拨人之中谁也没提张胖子被夹手的事,杨祈乾自然不知。但是等第二拨人出来后,同样在车玻璃上发现了内容一致的牛皮纸条! 领头的徐姐想起张胖子临走时说的话,也认为是同行吓唬人的小把戏,根本没当回事。结果在回去的路上就出了车祸,虽然不严重,右臂也弄了个骨折,并且当晚就做了个“无比真实”的梦,梦见自己上了奈何桥,满脸皱纹的孟婆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汤在桥对面等着她!这还不算完,第三拨的严总是个退伍老兵,胆子大,混不吝。是个秒杀一切牛鬼蛇神的主儿,看完院子后倒是平安回了家,结果上楼时脚底一滑滚下了一层,摔了个胫骨骨折!家里人送他去医院的途中发现他西服口袋里也装了这张三十二个字、一幅简笔画的牛皮纸条!当晚的“无常梦”把这个不信邪的退伍老兵吓得犯了心脏病,幸亏已经在医院里了,否则能不能抢救过来都两说着。 听完这些,杨祈乾已经是满头的汗了。小亮顿了顿,拿起已经微凉的茶杯又喝了一大口。继续说道:“杨哥,这些都是他们事后互相一串才知道的,我肚子疼进医院的当天,张胖子也不是因为手伤住的院,他也是在家拉的快脱肛了才跑去医院的!他当着我的面给徐姐和严总打的电话,开着免提让我听,其实他不打电话我都能猜到,那二位当时也都在医院呢!而且绝对不是因为之前的骨伤!杨哥,说到这您琢磨出点什么没有?” “你甭说了小亮,周三当天出了我这个院子都骨折了,当晚你们四个全都梦见了纸上画的,周五你的电瓶丢了,估计他们三个也都碰上了破财的事,周日你们同时因为不明原因的腹痛进了医院!这和纸条上的出院骨伤、三日破财、五日断肠、男梦无常,女梦喝汤都一一对应上了。” 说话间杨祈乾的领子都湿透了,而小亮反倒冷静了下来。他长出了一口气,带着安慰的口吻对杨祈乾说道:“杨哥,起码有一句没应验,不对,是一句半!此宅大凶,祸起未时。入院见井——这院子哪有井啊?我们也都不是未时出的事儿,未时是下午一点到三点吧?” “嗯,对”杨祈乾的情绪并未因为这句安慰的话而有所好转,反倒把已经皱在一起的双眉更挤紧了一些。“祸起未时说的不是你们,这门口天天下午一点多开始就有打架的,我不让下午看房,怕的就是碰上这事儿!但是你住的不远,应该听说了吧?” “哦”小亮有点语塞,显然是听说了的。 “至于入院见井,呵呵”杨祈乾的语气有些无奈,他抬头看了看小亮,“你跟我过来”。 杨祈乾领着小亮走到一进院门的影壁墙前,“你看看这上面画的是什么?”老院子的院门都开在东南角,进门是个不宽的过道,走过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影壁墙。杨家这个院子翻修的比较早,当时条件所限没用传统的砖雕技法,而是简单的在水泥墙上面刷了层白灰,找画工画了一幅双凤戏珠,风吹日晒的已经有些斑驳了。 小亮被杨祈乾引着走到影壁跟前,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 “杨哥,这墙怎么了?有什么说道?” “你看看这两只凤凰的尾翎”杨祈乾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顺着杨祈乾的目光小亮仔细观察着两只凤凰的尾翎,看着看着小亮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两只凤凰凝目西盼,共同追逐着一个闪着流光的明珠,张开的两对翅膀犹如火焰般腾显着力量,而飘逸的尾翎很自然的搭在了一起,两横两竖,稳稳当当的形成了一个“井”字!“入院见井,入院见井”小亮坐在地上反复念叨着这四个字,好像被什么重物压住了,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行了,全对上了!”杨祈乾一边吃力的扶起小亮,一边自言自语道。小亮起来后脚底下还是软的,可是铆足了劲也想往院外走,杨祈乾架着他胳膊,很容易感觉到小亮的想法,“得!这院子我也不待了,走,咱俩后海烤肉季吧,那人多,阳气足!” 一盘烤羊肉下肚后,杨祈乾把桌子上的鸡米海参往对面小亮的位置推了推,“知道你是肉食动物,没点素菜,拿这个当素菜吧!”其实这哥俩并不很熟,上次一起吃饭还是胡同里的老邻居嫁闺女,喜宴上碰到过一回。杨祈乾说这句完全是没话找话,也有拉近彼此关系的意思。 “得嘞,让您破费了。”小亮仍旧低着头,筷子也没动地方。这是俩人从杨家出来后,小亮说的第一句话。路上小亮一直保持着沉默,应该是让影壁上的“凤尾井”吓的不轻,一时半会的没缓过来。杨祈乾其实也被这一系列的事情弄得心神不宁,但是恐惧解决不了问题。燃眉之急是要知道这些纸条的出处。现在看来小亮虽然未必知道这些纸条是谁写的,但总比刚刚“醒”过来的杨祈乾明白的多。 “杨哥,有些话没证据我本来不应该说,”小亮在许久的沉默之后终于主动开了口。“这事再邪门儿,按说应在我身上的也算到头了,我再跟着掺和对我自己肯定没好处。但我今天来给您报信儿,一是咱哥俩儿关系不错,以前在学校您没少照顾我,我不能看您蒙着眼睛倒霉。二是我觉得这事儿还没完,一大早火燎腚似的往您家跑,我为什么?” 说到这小亮一顿,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跟您说实话,我是觉得这两天一直有人跟着我!” 杨祈乾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看见是谁了吗?” “说不准,就是怀疑”。小亮十指交叉,情绪明显又开始紧张起来。 “怀疑你也得说,既然你觉得事情没完,越早找到这个写纸条的孙。。。的高人,对咱们越有利!”杨祈乾本来想说“写纸条的孙子”,但是一想到这“孙子”既然能预知一系列怪事的发生,肯定不会是一般人!所以赶紧把“孙子”改成了“高人”。同时四下寻摸了一圈儿,有点儿为自己的嘴上无德后怕! 第四节 引路之人薛大旗 小亮没注意到这点,继续说道:“杨哥,我们看房的时候您没看见薛大旗一起进来?” “薛大旗”!这三个字简直如同在杨祈乾头上狠狠的敲了一声钟!震的杨祈乾耳膜嗡嗡作响!这么明显的事怎么就没想到他!杨祈乾的震惊是有道理的,他快速的回忆了一下这半个多月的过往,薛大旗几乎出现在每一次“怪事”当中——门口打架时看热闹的有他!开始出租小院后第一拨看房的客户里有他!甚至今早小亮叫门时,杨祈乾在开门的瞬间也看见薛大旗就站在不远处的早点摊边上! 更为重要的是这个薛大旗本身的职业——他就是个算命的!胡同里哪家有个婚丧嫁娶,一定会请他给算算日子,附近的店铺开张、谁家要修房上梁,这种事儿他更是必定到场,听说最近还在雍和宫附近盘了个门脸儿,专门给小孩起名字!要说沾上五行八卦、奇门遁甲、阴阳生克这类事情,满胡同除了这个薛大旗,绝对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怎么就没想到是他!”杨祈乾拍着自己脑门儿,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不光是我带客户那天”小亮没理会杨祈乾的震惊,继续说道:“我这两天问过同事,至少我们公司的人每次带客户去您家看房,都碰上过薛大旗!这些纸条如果是同一个人写的,同一个人放的,薛大旗的嫌疑最大!” “你是说除了上周三来的几拨人,其他进过我家院子的人也都收到了这张纸条?“杨祈乾有点懵,如果真是这样,薛大旗恐怕就不是单纯为了阻止小院出租了,他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光是纸条就好了”,小亮把眼镜摘下来拿在手里用桌布角擦拭着,“这么和您说吧,我们公司去过您家的算上我就仨人,现在我是脚踝骨裂,另外两个同事也都莫名其妙的受了伤,带过去的客户现在除了张胖子,其他的要么不接电话,接了电话的也是张嘴就骂街!至于别的公司,呵呵。。。。。。”小亮把擦干净了的眼镜重新带上,并没把最后的话说完。 小亮根本不必把话说完,道理明摆着,其他的中介公司带去的客户一定也都收到了同样的纸条,出现了同样的“情况”!否则院子早该租出去了!这么多天竟然没有一个第二次上门的客户,原因终于找到了! “老板结帐!”杨祈乾冲着站在不远处的服务员喊道,声音有点大,把年轻的小伙计吓了一跳。“咱俩现在就去雍和宫,找薛大旗问个清楚。”一边掏钱包,杨祈乾一边对小亮说道,他现在是一分钟也不想等了,十有八九这些纸条的出处就是薛大旗,即便不是他亲笔所写,也绝对和他脱不开关系! “杨哥,我就别去了。”小亮刚才已经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又坐回椅子里。“我觉着这两天跟着我的人就是薛大旗,我有点怵头!”杨祈乾已经结完了帐,听小亮这么一说,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衣就往楼梯口走。 “也行,我把这事问明白了给你打电话,咱哥俩之间就不说谢了,你这份情谊当哥哥的记心里了!”杨祈乾一方面是真急着去找薛大旗,另一方面确实没理由再要求小亮跟着掺和自己家的事,毕竟人家已经为此受了伤,再出点别的倒霉事儿就太说不过去了!所以客气话没多说,径直走下了楼梯。 出了雍和宫地铁站,杨祈乾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薛大旗的门脸儿开在哪里,没办法,挨家儿打听吧!雍和宫大街这一溜问了个遍也没打听着薛大旗的下落,直转到国子监街这条路上才从一个卖香烛的路边摊摊主嘴里掏出了个大概位置。这老小子原来没盘门脸儿,而是在附近的社区租了处民房,难怪这么不好找! 按照摊主给的地址找过去,刚进小区大门就看见花坛东边一面蓝底镶红边的倒三角旗被北风吹得喇喇作响,支旗的竹竿儿也左摇右晃,下面一个穿着“耗子灰”道袍的老白毛正在往旗杆座上面压砖头——不是薛大旗是谁! 杨祈乾三两步走了过去,“薛大爷,您忙着呢?”虽然心里叫了一百多遍老白毛,但是张嘴还是得客气客气。“呦!”薛大旗一张老脸转了过来,“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你薛大爷这正麻爪儿呢,赶紧着,帮我攥住了旗杆,我得把底下的铁丝再勒几圈儿!” 帮着薛大旗把旗杆立稳,杨祈乾累出了一脑门子汗!他也不明白怎么看着并不粗的一根竹竿竟然有这么沉的份量!不过对竹竿的疑问只是一晃而过,他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薛大旗来解答。 “薛大爷”,杨祈乾擦干了额头上的汗,带着讨好的语气对薛大旗说道:“我就不跟您这儿打哑谜了,今天我来是求您给我解个事儿。这东西是您老写的吧?”杨祈乾说话间从兜里掏出那张三十二个字一幅简笔画的牛皮纸片。 “哦?”,薛大旗从杨祈乾手中接过,并没看纸上的内容,而是带着一种戏虐的表情盯着杨祈乾,“是不是我写的都没关系,我就问你,准不准吧?” “准!”杨祈乾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憋出这么个“准”字。虽然他对鬼神之说从来都是不屑一顾,但这十多天的经历让他也有点儿含糊,毕竟用常识根本解释不通这些怪事频出的理由! “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薛大旗看着杨祈乾被逼无奈的表情好像很满足,接着说道:“今天是兑巽大过的最后一天,你不来找我,我也得去找你了。我这摊子刚支上,时辰也还没到,这样吧,你先回家,天一擦黑儿我准到!” 杨祈乾鼓了鼓嘴,还想说两句客气话,被薛大旗摆了摆手“你别磨叽了,时辰到了我该说的一句不会少,时辰没到我说的再多你也不会相信。一会儿到街边儿的香烛摊上买两盘檀香,四块钱的就行,不要太贵的。你们年轻人不知道节省,别叫人坑了。” 别看和薛大旗住了这么些年的邻居,印象中却是头一次听他说了这么多的话。一是杨祈乾一家人本身就不信命理天数这些玩意儿,所以和他没什么走动。另外近些年薛大旗搬了家,住的也远了。要不是这次怪事落到了杨家头上,恐怕下半辈儿也不会和他有什么交集。 听薛大旗这么一说,杨祈乾也知道现在甭想问出什么了,他站起身给薛大旗鞠了一躬,“薛大爷,我年轻归年轻,该尽的礼数倒还都清楚,您放心,只要您能帮我过了这个坎儿,大数儿没有,但是该孝敬您的一分也不会少。” 杨祈乾不信归不信,但是现实情况摆在眼前也不能硬装看不见。杨家并非缺这笔租金,但是“凶宅”的名声要是传出去,别说自己住着膈应,真等哪天传到父母耳朵里,还不把二老气死?!摆摊算卦无非是为了个“钱”字,这事既然由薛大旗而起,破财消灾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而且看这意思,薛大旗显然对这件事的前前后后清楚无比!就等着自己上门送钱呢! “哈哈哈哈。。。”薛大旗听完杨祈乾这两句话,突然大笑不止。“你个小猴崽子,跟哪学的这套词儿!还大数儿没有?是怕我讹你一笔还是怕我要在你家吃一辈子?麻溜儿的滚蛋回家,我说擦黑儿到就擦黑儿到!” “另外”,薛大旗脸色稍沉,看着杨祈乾有些尴尬的表情继续说道:“这事儿说不准是我帮你,还是你帮我,你用不着合计钱的事。等今儿晚上咱爷俩儿聊完,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杨祈乾没有不走的理由了,跟薛大旗道别之后他没直接回家,而是先到小亮的中介公司转了一圈,他觉得有必要和小亮学一学下午的情况。不想小亮没在公司,打手机也没人接,估计是回家养脚伤去了。“也罢,这么邪性的事谁都不愿意瞎掺和,能给我报信儿就已经算是够哥们儿了。”一边这么想着,杨祈乾一边往家走,到了胡同口才觉得肚子有点饿,撩腕子一看表,已经五点半了。家里没菜了,有菜这会儿也没心情做,随便找个地儿凑合一顿得了。 第五节 代减一纪的魔咒(上) 等杨祈乾从爆肚馆出来,太阳已经落山了,余辉尚未褪尽,片片红霞被远处的高楼大厦遮挡着虽然看不全,但是难得的好天气还是让人心情舒畅了不少,杨祈乾抻了个懒腰,两只手扶住后腰往后掰了掰,这是他缓解疲劳的最佳方式,每天下了夜班他都要做上十几次。而片刻之后,就要面对一件改变其终生的大事!杨祈乾现在却尚不自知! 等在家中坐定,《新闻联播》的片头曲刚刚响起,杨祈乾用遥控器换了几次台,想找找有没有球儿,却发现自己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晚秋时节天黑的挺早,这会儿路灯都亮了,老白毛怎么还没到?正在后悔下午怎么没留个薛大旗的电话,杨祈乾突然听见后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妈的进贼了?!”这片儿的治安情况一直很好,自从半个月前门口开始持续不断的打架,派出所更是加强了这条胡同的警力,巡查频率也增加了不少。哪个蠢贼要是摸进这条胡同算是瞎了狗眼了! 杨祈乾现在算是个守法公民,但是上学的时候架可没少打。父亲的心脏病就是那时被他气出来的。这些年虽然夜班上多了有点虚胖,但是底子还在。175的身高加上70公斤的体重,个把小贼他还是没放在眼里。所以听见后院的响动杨祈乾第一反应不是报警,而是从床底下摸出一条铝制的棒球棍,同时关掉了屋里的灯,摸黑沿着墙根儿向后院溜了过去。 院子本身并不大,所以前次翻修时并未按旧制修葺垂花门,而是薄墙双垒,中间开了个月亮门,现在这里成了杨祈乾最好的观察点。后院虽然没开灯,但是不错的天气没有阻止月光的播撒,所以他一眼就看清了院内的情况。 “薛大爷,您跟这儿掏蛐蛐儿呢!”杨祈乾这个气啊!花池子边上半蹲半趴着的人一身灰道袍,高高撅起的屁股边上立着那根跟他形影不离的旗杆,不用看脸,也知道除了薛大旗没别人! “嘿,小猴崽子什么时候回来的?出去也不知道锁门,家里要丢了东西看你找谁哭去!”薛大旗直起上身,仍旧蹲在花池子边上,转过头来对杨祈乾说道。杨祈乾这才想起来,中午和小亮走的急,院门忘锁了。 “您跟这儿憋什么宝呢?”杨祈乾心里想着就算没锁门您也不至于招呼不打一声就私闯民宅吧?但是嘴上却岔开了这个话题,薛大旗肯定不是来偷东西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把牛皮纸条的事说清楚来龙去脉,别的都是后话。 薛大旗这会儿也扶着后腰站了起来,老家伙看来趴在这的时候不短了,一副呲牙裂嘴的表情,“让你买的檀香买了吗?” “您嘱咐的事儿还能忘了?放屋里了,您看我是拿过来,还是咱爷俩儿进屋聊?”杨祈乾把棒球棍往身后藏了藏,有些不好意思。 “回屋聊吧,这会儿起风了,还挺冷”。薛大旗歪头瞅了瞅杨祈乾藏在身后的球棒,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补充了一句:“就这小灯笼杆儿你也当个物件儿!去,把我那根旗杆拿着,咱进屋。”说完自顾自的朝前院走去。 等这一老一少在东屋坐下来,杨祈乾已经是满头大汗了。短短二十几米的路,杨祈乾因为手里多拿了根竹竿儿就累的直喘粗气。不用问,这东西肯定有门道儿!单说这七八十斤的份量就不是一根儿细竹竿应该有的!杨祈乾喝了口水,却没提起这个话题。他明白,就凭薛大旗整天手里拎着这东西满处溜达,也绝对不是个普通人!想说的他一定会说,不想说的现在问什么都是白问! 果不其然,薛大旗看着杨祈乾呼哧带喘的样子根本没当回事,从茶几上拿起一根已经发黑的香蕉扒皮开吃!等杨祈乾终于把这口气喘匀净了,他才拿袖口胡乱抹了一下嘴,开口说道:“时辰不等人,杨祈乾,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问我,但是来不及了,我先把你必须知道的事原原本本讲给你听,你信不信没关系,中间别打断我,后面要是还有时间,你所有的疑问都能在我这里找到答案。”薛大旗几句话说完,盯着杨祈乾游移不定的目光又加了一句:“这期间不管后院有什么动静,你都别害怕,有我在这,肯定能保你平安!” 杨祈乾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这一番话惊的有点肝儿颤,半个月以来的种种经历已经动摇了他不信神鬼之事的观念,而且听薛大旗的语气,丝毫没有了之前的戏虐,连称呼也从小猴崽子变成了自己的本名!一会儿后院还会有动静,什么动静?自己的安全甚至要薛大旗来保证!杨祈乾不是胆小之人,但面对未知的恐惧还是牢牢的攥紧了他的心脏! “薛大爷,要是这个院子真有什么危险,咱们出去换个地方说吧,您老年纪不小了,别因为我们家的事给您添祸。” 杨祈乾一方面觉得两个人不足以应对即将出现的状况,另一方面也改变了之前对于整件事的看法,薛大旗阻止小院的出租不像是单纯的搞破坏,反而倒有保护某个人、某件事的意味。甚至很可能那个要被保护的人就是自己!如果真是这样,与其冒着风险在这个院子呆下去,倒不如快点离开!再拖着薛大旗一起冒险,杨祈乾于心不忍。 “呵呵,你小子赶紧把流氓假仗义那套收起来,跟我这用不着!”薛大旗并不领情,“下午就说过了,这件事儿说不上是咱俩谁帮谁,用不着替我操心。虽然眼见不一定为实,但是有些事不让你亲眼看到,你根本不会相信!甭害怕,把心踏踏实实的放在肚子里听我说,真有什么动静的话也是我往前站,只要你在我旗杆够得着的地方,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没法接了,杨祈乾咽了口唾沫,“得!您老开始吧,我洗耳恭听!” 薛大旗喝了口水,清了清喉咙,又用左手捻了捻比常人多出半寸的眉毛——这是他作为半仙儿的标志之一,加上他那张精瘦的老脸沟壑纵横,一般人还真猜不出他的岁数! “我就先挑跟你家有关的事起个头儿吧”薛大旗再次开口,脸上竟然多了一种悲凉的情绪,语气中也透出令人不安的阴沉。 第六节 代减一纪的魔咒(下) “你祖父杨士臣,1929年生人,籍贯河北沧州,1938年与其父母随商流入吉林四平,14岁进日本人的工厂学徒,直到1946年工厂搬迁,你祖父也随着到了北平。其后与你祖母相识完婚,你祖母娘家是石姓大族,在此地为二人置办了这所院落,解放后虽然几经易手,最终还是回到了你杨家的名下。这些事你都知道吧?“薛大旗喝了口水,翻着眼皮问了杨祈乾一句。 “知道,您接着说。”杨祈乾确实清楚这些事,爷爷过世前跟他说过很多次,并且他对薛大旗了解这些事情并不感到奇怪,同一个胡同里住了这么些年,他一个算命的如果连这些事都打听不出来,这碗饭算是白吃了! “好,那我继续说。”薛大旗好像对杨祈乾沉稳的态度很满意,点点头继续说道:“时间不多,我挑重点吧。你祖父卒于2000年,享年71,你曾祖杨运昌,1908年生人,商贾之家,经营古瓷和钟表,卒于1991年,享年83岁。你高祖杨因禹,生于光绪十三年,也就是1887年,得寿九十五,卒于1982年。再往上导你杨家还有个过百仙翁,不过家谱上没记载了。”一口气说完这些,薛大旗停了下来,好像是要给杨祈乾一些时间消化这些数字。不过他马上又补充了一句:“这生活条件越来越好,怎么寿数越来越少了呢?”口气颇为惋惜。 杨祈乾没明白薛大旗说的这些是什么用意,不过自家的家谱倒是看过几次,对这些年代、数字虽然记不清楚,但他感觉薛大旗不是信口雌黄,起码曾、高两代祖宗的名字没说错。生卒年份回头一查就清楚,他没必要在这上面骗人。杨祈乾虽然有点惊异于薛大旗对自家辈统的熟悉,但还是那句话,他一个算命的知道这些并不奇怪。自家的家谱也不是保密文件,保不齐哪个外人看过后传了出去。想到这,杨祈乾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平静的说道:“薛大爷,这就是您说的重点?咱还是先聊聊这院子和您写的纸条吧,我现在最关心这个。” “小猴崽子”薛大旗又恢复了之前对杨祈乾的蔑称,“你这脑袋还真是榆木做的!我问你,你爸今年多大?” “五十九啊,怎么。。。”怎么了的“了”字还未出口,杨祈乾犹如一尊泥像般僵住了!几个数字交替出现在他眼前——59、71、83、95,对数字再不敏感,也不妨碍轻易算出这几个数字之间都是差了12年! “你是说。。。说。。。”杨祈乾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浑身抖的直如筛糠一般! “没错,我是说明年6月19号之前的某一天,就是你父亲寿终的日子!”薛大旗这句话如同三九天在杨祈乾的身上泼了一桶冷水,本就颤抖不停的他一下子呆住了,随后起身一把攥住了薛大旗的右手。“薛大爷!薛大爷您救救我爸!”声音中已经有了哭腔。 “孩子你先松手。”薛大旗的语气中终于有了些温度。同时把他扶回了椅子里。“要救的不光是你父亲,如果东西找不到,你也会寿尽于47岁之前!这是你们杨家的劫数!” 关心则乱,何况是自己亲爹的性命?杨祈乾过于激动,根本没听清薛大旗后面这句话!他的思想还停留在“明年的6月19号”这个时间上。不,不是6月19,是这个日子之前!到底前了多少?自己还有多少时间能挽救父亲?杨祈乾一时间茫然无措,望向薛大旗的眼神也是空洞无神。 “孩子。。。”“杨祈乾。。。”“小猴崽子!”薛大旗换了三个称呼试图唤醒失神中的杨祈乾。最后这句抬高了八度的“小猴崽子”加上拍在对方肩头的一巴掌才把他从丢魂儿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薛大爷,怎么才能救我爸?我全听您的!”回过神儿来的杨祈乾好像记起来薛大旗前面还说了一句话,“您刚才说什么?我只能活47?没事,只要能救我爸,我少活个十年八年的没什么,我不怕!” 薛大旗被这几句话气乐了,有用的没听见,没用的倒是记得挺清楚!“我知道你父子俩感情很深,你也为那些年犯下的过错而内疚。”薛大旗口气温和起来,“你有这份孝心很难得,我刚才说的你没听清,我再和你说一遍:不是要减你的阳寿来救你父亲,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父亲的心脏病虽然是被你气出来的,但这并非他短寿的原因,所以你不用过分自责。” 薛大旗看着杨祈乾的情绪逐渐稳定,放开了拍在他肩膀上的右手,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这是你杨家的劫数,和一件很久远的古物有关——缄秘不张,弃德守良,代减一纪,拘寿使长。你杨家的先人为了这件东西,可真是下了血本儿了!” 杨祈乾有些茫然,什么东西?这四句话又是什么意思?顾不上那么多了,“薛大爷,您赶紧和我说我爸的事吧!到底有没有救我爸的办法?”杨祈乾两眼通红,用近乎哀求的语调对薛大旗说道。 “办法肯定有,你现在必须先冷静下来!我说的这些就是救你父亲的方法,你得听仔细,记清楚。有些事我能帮你去做,有些事只能靠你自己,你这么心慌意乱的只是在耽误时间,耽误本来就不多的时间!”薛大旗有点后悔,这小子这么不争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早知道就先不说杨家的劫数了,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这小子去办! “好了,我接着说,你把心静下来记着我下面说的话,别再打断我!”薛大旗加重语气警告杨祈乾。“你杨家男丁之所以辈辈单传且代减一纪——就是每代人都要减寿12年,是因为你家老祖宗拘了后辈儿孙的寿数到自己身上,而他这么做的原因是要保守一件古物的秘密。 第二章 老祖宗的契约 第一节苦难与荣耀的血统 公元609年5月,隋炀帝杨广亲征吐谷浑,追击步萨钵可汗至青海,破伏俟城后,慕容伏允——就是这个步萨钵,逃入长宁谷,这件古物就是在此战中现世而来!当时慕容伏允兵败西逃,随行左右的除了几个近身的侍官外,还有一位鲜卑法师,此人虽处乱军之中,仍衣不沾尘、履未见垢,独自一人驾马车于溃军之尾,后虽被隋军所围,亦无丝毫慌乱。隋军见其器宇不凡,不敢过分欺近。报后军将领刘权,刘乃隋朝大将,斩敌无数,居功甚伟。但见此人后亦觉风骨超凡,竟亲引至隋帝驾前。后据侍驾文官所传,隋帝与此人独处三时,出帐后仰天长叹,派人从法师坐车上取回一方银箱,复随箱入账,再出时即命刘权将此人厚葬,刘权入账见法师已气绝而亡。我这么说你听的懂吗?”薛大旗停下来看着眼神发直的杨祈乾,有些无奈的问到。 “听是能听懂,”杨祈乾现在已经平静了许多,揉着太阳穴回答到。“我是担心您这么说下去得说到什么时候?您不是说时间不多了吗?” “嗯”,薛大旗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挠了挠后脑勺继续说道:“你别嫌我罗嗦,这件事不只是关乎你一个人的命运,面对危险的也不只你杨家的一家人!所以你一定要听清记牢。不过时间确实有限,这样,我挑要紧的事赶紧说,你这有录音机吗?”杨祈乾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根索尼的录音笔,“用这个吧,”说着把电源线接上,打开了开关。 “现在这高科技确实方便!”薛大旗长出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个鲜卑法师随身的银箱里,装的就是这件古物。此物名为九调钏,出处已不可考,你知道什么是钏吗?”说到这薛大旗看着杨祈乾有些疑惑,又停了下来。 “钏?您说的是连起来的手镯吧?跟弹簧似的?我在《簪花仕女图》中见过。右起第二个仕女胳膊上就套着一个。”作为一个文科生,杨祈乾的知识储备还不算薄。 “嗯,不错!”薛大旗口气中透出明显的意外。 “您说您的,有不懂的我再问您,咱们抓紧时间。”杨祈乾看了看表,他真担心这么说下去时间不够,虽然他并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 “好“!薛大旗看了看录音笔上亮着的红灯,继续说道:“这九调钏是一件上古法器,共分九节。据银箱中同置的《寒述谱》记载,九节的名字分别是寅殇调、阙帑调、驺舆调、弧嫡调、稗嗜调、虢欹调、骞戟调、绌戾调和矆鹈调。其中寅殇、阙帑、驺舆为天合宫,弧嫡、稗嗜、虢欹为人合宫,骞戟、绌戾、矆鹈则为土合宫。天合宫三钏合一,可控风雨雷电,寒暖交替等天气变化,人合宫三钏合一可得通行两界,地府借兵,拘寿自持等阴阳之法,而土合宫三钏合一,则平山填海同翻掌之易,控制的是山川起落,河湖走向等自然生发之力!如果三宫合一,九调相连,完整的九调钏最终可以控制这个宇宙中最强大的力量——”说道这,薛大旗自己也像是被一种莫名的气氛压住了,他双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猛地站了起来,同时伸长了脖子,费劲的吐出最后的两个字“时间”! 杨祈乾直愣愣的看着眼前表情夸张到有些恐怖的薛大旗,他虽然已经改变了对神鬼之事的固有观念,但一下子让他接受“几副手镯连在一起就会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这种事还是相当困难。 不错,近日来发生的事情确实常理无法解释,自家祖辈的代代减寿也是不容怀疑的事实,甚至父亲将寿尽于明年六月之前的紧迫感已经完全压制住了杨祈乾心中无神论的观点!他宁愿相信冥冥中确有超出自然的力量可以破解掉杨家的劫数,可以让自己的父亲益寿延年——他自己顺便也能多活几年,47岁!刚才一激动没细琢磨,现在想起来,这个岁数就得死实在是难以接受!但是薛大旗后面关于九调钏的描述简直连电影里都不会出现!这比薛大旗拿着竹竿说自己是孙悟空更难让杨祈乾相信!“玩笑开大了吧?”杨祈乾现在只有这一个想法! “小猴崽子!”薛大旗看着杨祈乾一副惊疑不定的表情,伸手在他头顶扇了一巴掌。“你小子是不是以为我跟你这开玩笑呢?” “啊!”这巴掌扇的有点狠,杨祈乾被打的叫了出来。“薛大爷,您说的这是故事吧?要不就是野史传说?”杨祈乾不敢直接否定他听到的一切,毕竟还得指着人家救自己的爹呢! “呵呵,故事也好,传说也罢,救你父亲的办法就隐藏在这些故事、传说之中!你还想听下去吗?”薛大旗现在只能用对方最关心的问题继续下去,否则看杨祈乾这态度,一时半会的很难让他相信将要面对的命运。 果然,听到“救你父亲”这四个字,杨祈乾马上恢复了专注,眼神里的犹疑也一扫而空。“您继续说,我老老实实听着!” “九调钏隋末现世时并不完整,”看到杨祈乾恢复了状态,薛大旗继续说道:“当时杨广得此物后,人合宫的三钏缺失虢欹一钏,而天合宫少了阙帑一钏,土合宫仅有绌戾一钏,所以杨广出帐时仰天长叹,想来是为这缺失的四钏无比痛惜!后来杨广在江都兵变中被宇文化及等人缢杀,九调钏也就从此不知所终! 如你所说,此事确实传于野史,亲眼见过此物的,世上只有寥寥数人,这其中就有你杨家的祖先。你粗通历史,应该知道隋文帝卧病于仁寿宫时有意废黜杨广,重立杨勇为太子,却被杨广提前知晓后派右庶子张衡入寝宫毒杀,并假传遗嘱,逼迫杨勇自尽而亡。此后杨广为了翦除敌对势力,又把杨勇之子安城王杨筠、襄城王杨恪、高阳王杨该、安平王杨嶷、建安王杨韶、颍川王杨煚等贬至岭南,并下令在途中全部处死。 然而青天难欺,安城王杨筠临危之际却被一队骠骑救走,此后隐姓埋名生活在鲁南一带。直到大业十四年,杨广在江都兵变被杀后,杨筠才辗转联系到其外祖云定兴。当时天下已然大乱,宇文化及死于窦建德之手,李密败于王世充,后被李渊所杀,而云定兴因逼迫越王杨侗禅位于王世充有功,被封了个太尉。 云定兴人品极差,一辈子坏事做尽,不但害得女婿丢了皇位又家破人亡,几个亲外孙的死也是其推波助澜的结果!但也正因如此,云定兴对于杨勇仅剩的一支血脉心存愧疚,加之王世充的洛阳城已被李世民所围,眼见大势已去,云定兴在离城逃亡之际传书于杨筠,告知其九调钏落于杨广手中之事,并且密示出人合宫二钏以及《寒述谱》的藏匿之处,希望他可以借九调钏之力恢复杨姓天下!也算是他对女婿杨勇一家诸多恶行的补偿。” 说道这儿,薛大旗停下来看着杨祈乾,“现在知道你杨家的血脉始于何人了吧?” 杨祈乾一时没缓过劲儿来,“没想到我们家还是皇族后裔!也是当过太子的人!”语气中透着兴奋! 在薛大旗所述纷繁复杂的人物关系中,最让他感到激动的无疑是皇族血统这一点,好几辈儿都是平头百姓,冷不丁血管里流上了皇族的血液,这让杨祈乾有些飘飘然了,甚至忽略了这血液中所承载的苦难! 第二节 千年一人的足踏千枝 “皇族后裔不假,但是你祖上杨筠为了重获这皇族二字,可是害了不少人啊!”薛大旗再次开口时,语气中多了一分蔑视,看着杨祈乾的眼神也失去了平和。 “杨筠在得知九调钏的秘密之后,几经周折获取了《寒述谱》以及人合宫的弧嫡、稗嗜二钏,但是想行人合宫的法力,仍旧缺少虢欹钏,好在寒述谱中记载了各钏现世时将要随之而来的异象,这让杨筠找到虢欹钏的任务稍有了一些头绪。试想杨广在位时坐拥天下,自得钏之日起从未停止过寻找缺失的四钏,投入的人力物力不计其数,直至九年后寿终也未得其一,这样的难度对于已是布衣之身的杨筠来说无疑是巨大的,甚至是不可能完成的!但是老天像是真的要给这位饱受苦难的杨勇遗子一些补偿,就在杨筠年近六旬之际,居然真的让他找到了虢欹钏!这其间所历,虽未被外人知晓,想必也是千难万险、九死一生了! 此时已是唐贞观十四年,杨筠得人合宫三钏后立即行通阴之法借鬼符兵五千余众,准备刺杀太宗李世民,扰乱皇制以得复隋之机,但先后两次都被籓师正以道法化解,并传书警告“汝复执尔,必处之!”这籓师正师承上清派王远知,实在不是仅凭几千阴兵就能对付得了的。要行复隋之事,只能寻齐另外两宫的六钏,以天地之威破世!才能得偿所愿。但此时杨筠已近花甲之年,自知命难久矣,便动了拘寿自持的邪念!” 薛大旗停下来喝了口水,望着满脸疑问的杨祈乾说道:“这就是你杨家每代人都要减寿12年的原因!而救你父亲的方法也在其中,你可以要听仔细了!” 杨祈乾已经从“皇族血脉”的兴奋中冷静了下来,听薛大旗这么一说,急忙检查了一下录音笔,“薛大爷您说吧,我父亲这条命全指着您老相救了!您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先替我父亲谢谢您!”说着站起来给薛大旗深深的鞠了一躬。 薛大旗点点头,说了一晚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我只能提供救你父亲的方法,至于事成与否,全在你自己的努力和运气,谢我倒是不必。”说着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还有,我把后面的事尽量给你说清楚,也让你知道知道杨家这位老祖宗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拘寿自持之所以称作邪法,是因其逆天而行,说白了就是把自己子孙后代的阳寿拿来加到自己身上,用以增加自己的寿命。难听点就是断子绝孙也要得长寿,而且此法只能行于独子之父,也就是说多子多孙的人家是不能用的。可杨筠虽然为了寻找九调钏四处奔波,却没耽误他娶妻生子。这时已经有了三子一女和七个孙辈,你倒猜猜你这位老祖宗想出什么办法才得以行这拘寿之法?” 杨祈乾冷汗已经下来了,这还用猜?十有八九。。。。。。 “薛大爷,您。。。您就直说吧。” “哼哼”薛大旗盯着他惊恐的有些失神的双眼,有些嘲弄的继续说道:“没错,他亲手毒杀了两子一女和六个孙辈!只留下了长子长孙两个人!虎毒尚不食子!这杨筠好歹也是当过王爷的人,饱读圣贤,却干出这种违天理、逆人伦的不齿之事,可见从古至今,这权力二字让多少人变成了魔鬼!” 薛大旗没理会冷汗涔涔、欲言又止的杨祈乾,继续说道:“杨筠得行此法后,最多可得后七代人84年的阳寿,但即使子辈命中有百年的寿数,也必绝后于第八代。此后杨筠历时近七十载,也仅得到人合宫三钏和土合宫的绌戾一钏,其余五钏仍旧不知所踪,时已是天授元年,原本照此下去,杨筠一脉早已不存于世,改天之志在杨家绝脉以前亦不可能实现了。可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安排,竟让他在一场机缘中遇到了我的师祖!他以此秘为偿,与我师祖约定无论何时寻齐九调钏,都会与我灵宝派同享法器之力!我师祖则以“蜦殆阵”相助,才使这代减一纪的拘寿之法暂时停了下来。而这“蜦殆阵”发动的代价却是我灵宝派十数代门人的血泪!” 说到这,薛大旗语气哽咽,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再也说不下去了。杨祈乾有些不知所措,听薛大旗的意思是这位杨家的老祖宗害了自己的儿孙后辈不说,还把薛大旗一派的门人也拖下了水。这些事如果都是真实的,那这位老祖宗可真有点儿不地道了! “薛大爷,您喝口水缓缓吧?”杨祈乾现在也说不出其他的,只能含糊其辞的安慰道。 “唉”薛大旗叹了口气,并没接杨祈乾递过来的水杯,“这蜦殆阵也只是暂时止住了拘寿邪法施加在你杨姓一脉,而杨筠自知有生之年复隋无望,便在他临终前将手中的人合宫三钏分散藏于各地,只留下土合宫的绌戾一钏传于后代为此事之证,并将《寒述谱》托于我师祖保管,目的是为了杨家后人寻齐九调钏之后再图大事。 此后我灵宝派历代掌门都遵从前辈所托,替杨家保守着这个秘密,同时维持着蜦殆阵的法力,以保证杨家血脉能够延续。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此后千余年间发生的两次意外改变了事情原本的走向!其一是杨筠的耳孙杨渠谅意外身亡,未及将此秘密传于后代,导致自此以后的杨家后人根本无从知晓九调钏之事和杨筠与我师祖订立的契约。 其二是蜦殆阵运行千余年后法力渐失,已无法阻止拘寿邪法在杨家后人身上的延续,这也导致了自你五世祖杨恭邺之后,每代子孙都会减寿一纪。所以邪法不破,你父亲必寿终于59岁,而你的阳寿也仅剩十多年了!” 听到这,已经冷静下来的杨祈乾满脑子都是疑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只听薛大旗接着说道:“我灵宝派执掌蜦殆阵之人为了维持对抗邪法之力,必受每日悬魂之苦,直到拘寿邪法自破,方可撤阵归魂。据《寒述谱》所载,拘寿法除了行法之人末代子绝方可自破以外,就只能寻其后人中‘足踏千枝’者逆行人合宫三钏,得遮日之象后可破。”说这句话时,薛大旗一直瞧着杨祈乾的右脚,“你把鞋袜脱了,我看看你的脚底。” 杨祈乾二话没说除去了鞋袜,把脚底板亮给了薛大旗,他知道薛大旗要看什么,他浑身上下都很普通,唯有这只右脚,确实和常人不一样!自出娘胎开始,杨祈乾的右脚底就有一副暗红色的胎记,形如珊瑚,而且随着年龄增长,这“珊瑚”也越长越大,现在已经如同一棵老树般枝桠纵横,快要蔓延到脚背上来了。薛大旗所言的“足踏千枝”不用想也知道就是指的这个胎记!果然,看到杨祈乾右脚底的胎记后,薛大旗一声长叹,“千年一人!师祖算的果然不错!杨祈乾,你父亲和我灵宝一门算是有救了!” 杨祈乾听到父亲有救也很激动,但薛大旗一晚上的叙述中疑问太多,这让杨祈乾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且不说这些事的可信程度有多少,单就让杨家死绝就可以破法撤阵的简单途径,灵宝派竟然都没去做!而是忍着什么“悬魂”之苦坚持守阵,保护杨家血脉的延续。这一守还守了一千多年!这绝非灵宝派遵守祖训这么简单,薛大旗一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说出来! 想到这,杨祈乾决定先把这个疑问抛出去,无论薛大旗如何解答,至少可以多暴露出一些蛛丝马迹,也给自己的思考争取些时间。没想到还未开口,薛大旗好似能够看穿人心一般抢先说道:“小猴崽子,我知道你对这些事情还心存疑虑,我确实还有一些隐秘之事未及和你说明,并不是要瞒着你,只是现在已近子时,该来的马上就到了,没时间再和你交代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一会儿你随我到后院,亲眼看过之后,自会权衡我今晚所述之事的真假虚实!”说完薛大旗起身离座,径直走出东屋,奔着后院去了。 第三节 会唱歌的窦犊兽 杨祈乾愣了一会,这一晚繁复的信息量压的他有些发懵,他不知道后院即将发生什么,不过既然选择相信薛大旗能救自己父亲,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他拿起立在茶几边上的棒球棍,一路小跑的追上了薛大旗。 两人来到后院,杨祈乾刚把廊灯打开,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关上!这么大的月亮地儿什么瞧不见?还用开灯!”薛大旗似乎有些生气,但杨祈乾听出来这生气中还隐藏着些许紧张。 “檀香呢?拿来没有?” “忘了!我回屋拿去。”等杨祈乾带着两盘檀香再次回到后院,薛大旗已经面对花池子盘腿坐在了地上,那根和他形影不离的竹竿儿平放在身前。 此时一片乌云遮住了月光,院子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把香点上吧,一会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别害怕,更别跑!只要在我竹竿能画圈的地方呆着,你就没危险!”杨祈乾没说话,把两盘檀香都点着了放在薛大旗身前。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睁大眼睛看着就是了。 檀香烧出的青烟还未飘到半空,一阵古怪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之所以用古怪形容,是因为杨祈乾从未听到过类似的声音!好像金属摩擦,又好像是什么重物被拖行,总之低沉的声响中夹杂着十分刺耳的阵阵杂音。杨祈乾立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由自主的蹲下了身,同时又往薛大旗跟前挪了挪。 此时的薛大旗倒是泰然自若,微微闭起的双眼也没有要睁开的意思。四周的响动越来越密集,却什么也看不见,杨祈乾几次张嘴想问,都把到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他不想让薛大旗看不起,尤其是在得知自己老祖宗杨筠的“恶行”之后,他想用实际行动证明虽然同姓一个杨字,但他不会为这个延续千年的家族抹黑的! 就在杨祈乾一晃神的功夫,花池子中央猛然间多出来一个“东西”!原本种在花池中央的几束芍药被挤的倒掉了一片,天色太黑,一时间根本看不清多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但从轮廓上不难发现这东西肯定不是人!本来蹲在地上的杨祈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胆子大归胆子大,冷不丁的冒出来这么一位也是够吓人的!杨祈乾没喊出来已经是出乎薛大旗的意料了。 薛大旗回头看了看杨祈乾,眼中明显带着赞许,他低声说道:“有我在,不用怕。”杨祈乾没回话,他学着薛大旗的姿势盘腿做好,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花池子上边。人眼对黑暗的适应能力很强,再次观察花池子里突然冒出的这个东西,杨祈乾已经能分辨出大概的模样了。如果单纯从外形上形容,这东西没什么吓人的——基本就是一只个头很大的老鼠!但“很大”有些保守了,这东西竟然有半人多高,而且是趴着的!要是两足而立,怕是要比杨祈乾还高出半个头! 薛大旗不再理会杨祈乾,而是调整了一下身前的两盘檀香,随手在空中比划起来。两缕青烟随着薛大旗舞动的右手停止了向上的升腾,逐渐在空气中形成了一幅类似于文字的“烟画”,随着薛大旗右手一停,这幅烟画平直的飘向了那只巨鼠,而后者不等烟画飘至身前,就把脑袋前伸,抽动鼻翼将整幅烟画吸了进去! 数秒过后,巨鼠发出的声音又吓了杨祈乾一跳!那声音低沉而有节奏,隐隐的竟然透出人声!虽然听不懂内容,但绝非兽类之语!而且随着声音的起伏,巨鼠的一只前爪也抬了起来,跟着低沉的节奏舞动,与其当它是在说话,倒不如说它更像是在唱歌! 杨祈乾完全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现在想起薛大旗和他说过的话“有些事不让你亲眼见到,你是不会相信的!”确实,这样的场景即便在梦里也不会出现,杨祈乾忍不住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根儿——真他妈疼! 薛大旗画出烟画,巨鼠吸完飘过去的烟画后就继续“唱歌”,这样的“交流”反复了七八次,眼看两盘檀香燃烧过半,巨鼠突然变了声调!一声尖利的嚎叫自巨鼠发出,瞬间院子四周闪动起无数亮点!再仔细看,这些亮点竟然都是一双双散发出绿光的眼睛!随着眼睛的数量越来越多,杨祈乾发现他和薛大旗已经被老鼠包围了!准确的说是被无数类似老鼠的动物包围了。因为这些“老鼠”不但体型远远超出正常的鼠类,而且没有尾巴,更重要的是这些密密匝匝围上来的东西个个露出一副好牙!耗子杨祈乾见多了,再大的耗子也是上下两对儿门牙,而这些东西,却和人一样长着两排整齐的牙齿!配上相比一般鼠类短得多的脸型,杨祈乾甚至感觉出了这些“东西”愤怒的表情——人一样的表情! 杨祈乾本能的摸起身边的棒球棍,刚想站起来,却听薛大旗低低的说了句“别动”。接着薛大旗缓缓站直了身体,双手平握着那根竹竿,闭起眼睛,嘴里喃喃的不知念着什么。突然间,薛大旗手中的竹竿发出了暗红色的光芒,好像什么东西在竹竿内部燃烧了起来,一开始只是中段,慢慢蔓延到竹竿的两端,就在这暗红色的光芒马上就要从两端冒出来的时候,薛大旗猛然间一声暴喝,同时睁开了双眼! 只见薛大旗单手舞动红光流溢的竹竿,狠狠地向包围上来的众鼠中间扫了过去!竿到之处黑灰迸现,却没发出很大的声音,杨祈乾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才叫真正的灰飞烟灭!竹竿落处的“类鼠”之物根本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化作了一团黑灰!跟祭祀时烧掉的黄表纸一样四处飘散,唯一的区别是没有火光,只有一片稍瞬即逝的红影!竹竿起落了几次杨祈乾没有数,但等他从惊愕中恢复过来时,绝大多数的“类鼠”都退回到了四周的墙根儿附近,闪动着的绿色光点中除了之前的愤怒以外,更多的应该是恐惧!而在杨祈乾和薛大旗身前身后,却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那一蓬蓬的黑灰已经被秋风吹走,没留下丁点痕迹! 趴在花池子中央的“巨鼠”显然还没从刚才的一幕中缓过神儿来,它像人一样不住的大幅摇晃着脑袋,好像要借助这个动作尽快清醒过来。猛然间,这巨鼠低吼一声人立了起来!杨祈乾估计得不错,这东西站起来远比他自己高出不少,此时站在花池上面,更显得鬼影耸立,邪气压人! 杨祈乾现在已经感觉不到害怕了,倒不是他对薛大旗有着多大的信心,而是这种诡异到极致的场面让他有了一种不真实的错觉。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暗示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幻觉!都是薛大旗使出的障眼法!大卫科波菲尔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由女神变没了,他薛大旗变出一窝耗子来根本不新鲜! 虽然这种不断的自我暗示暂时阻止了杨祈乾心中恐惧的蔓延,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不得不承认,这次经历只是他迈入一个前所未知世界的垫脚石!相比他今后将要接触到的一切,眼前这只可怕的“巨鼠”不过是一只温顺的小猫,甚至这只小猫的牙齿都还未长出来! 看到巨鼠人立怒吼,薛大旗反倒又盘腿坐下了,随手放在一边的竹竿也不再发出红光。他低头调整着即将熄灭的檀香盘,又画出一幅烟画,随手一挥,送到了巨鼠鼻前。而巨鼠这次犹豫了一下,直到烟画即将飘散之际才抽动鼻翼吸了进去,接着它慢慢低下身子,恢复了之前趴在花池上的姿势,却没像之前一样给出任何回应。 过了许久,薛大旗首先起身站了起来,也没招呼杨祈乾,拿起竹竿转身就向前院走去,在转身的同时狠狠向后甩了一下宽大的衣袖,像是表达一种强烈的不满!杨祈乾立马也跟着站起身,这地方没有薛大旗陪着,他自己是一分钟也不敢多呆的!就在薛大旗即将迈出分隔前后院的月亮门之际,巨鼠那半人半兽的低沉歌声又在二人身后响了起来,这次连杨祈乾都隐隐听出这歌声中的含义——我同意了! 薛大旗并未停下脚步,仅是双肩微耸了一下,就径直走向了前院的东屋。 第四节 破除万难的救父决心 一老一少重新在东屋坐定,杨祈乾才发现自己前胸后背都湿透了,虽然他刚才还在用“这一切都是薛大旗使出的障眼法”这种心理暗示来安慰自己,但现在浑身上下的冷汗使他很快放弃了无谓的抵抗,无论身体反应还是精神感受,都在确凿无疑的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实实在在发生在他眼前的事实!他甚至在衣服的前襟上发现了几块很小的灰烬,这是那些呲着白牙的“类鼠”之物灰飞烟灭后留下的。 想到这,杨祈乾开口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薛大爷,您那根儿竹竿不会是金箍棒吧?!” 薛大旗正在喝水,听到这个问题“噗”的一声,把一口茶水全喷了出去。他用袖口擦了擦嘴,紧盯着杨祈乾疑惑的双眼,一本正经的回答到:“终于还是被你发现了!不错!我就是曾经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数秒对视之后,两人同时爆笑!杨祈乾更是乐得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就差捂着肚子满地打滚了。这是他对之前极度紧张和恐惧情绪的一次有效发泄,是一种不由自主的身心调整。所以足足笑了两分钟以后,杨祈乾才喘着粗气坐回了椅子里,而对面的薛大旗业已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平静的等待着杨祈乾的下一个问题。 “薛大爷,您想起什么说什么吧,我现在脑子太乱,根本不知道问些什么。”杨祈乾有些低落的说道。确实,不仅是今晚后院发生的事,之前的小院儿风波杨祈乾到现在也还是一头雾水,根本找不出“话头”。 “也好”薛大旗点点头,“现在窦犊兽已然现身,它也同意了跟咱们合作,那就让它们先忙着吧!眼前也没什么急事儿了,我就用这段时间帮你好好捋捋,也让你知道知道下面应该做些什么。”薛大旗经过后院一战后并没显出疲惫,反倒精神了不少,借着这股子精神劲儿,开始了他对整件事情的叙述。 “既然你对这根竹竿感兴趣,咱们就从这说起吧。这东西其实只是做成了竹竿的样子,实际上并非是竹子,份量你也掂过,什么竹子能有这么重?此物出于三清山,是我灵宝派流传的一件信物,专由身负‘踏世’之责的弟子所持有。说多了你也记不住,你只要知道此物称作‘恭节’以虹炉煅玄铁之法而成,专制阴虫、阴兽。刚才在后院出现的东西,大的叫窦犊,小的叫驩猷,其实都是一种东西,驩猷渡劫九次就成了窦犊兽,只是过程千难万险,所以几百年才会出现一只窦犊兽,自然也就成了这种阴兽的领导。 这东西有种特殊的本领,可以用自己的分泌物在地下织网,织出来的网不但金石难破,而且可以阻止一切遁地之物!封神榜看过吧?里面的土行孙就是靠遁地术偷了惧留孙的捆仙绳。但他要是遇上驩猷织出的网,就只能束手就擒了。我刚才在后院燃香作画,实际上是在和窦犊兽谈判,让它放弃原本的任务,转而为咱们在这整座院子的地下织网。这东西听不懂人言,只能用‘香骭’之法交流,就是我用烟画传递我的想法,他把烟画吸进去就明白了我的意图。” “那您怎么听的懂它说的是什么?”杨祈乾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这叫《掇灵律》,是一种汇通各种阴兽的旋律,你没听刚才窦犊兽跟唱歌似的,一边唱还一边比划。我灵宝派门人虽然偏精丹符,但在通灵、通阴方面也有千百年的历练,所以入门四段篇,必须学的就有这篇《掇灵律》”。 “哦,那您继续说,我不打岔了。”杨祈乾虽然没听太懂,但还是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这窦犊兽只能从土中入阳,你家这院子遍铺青砖,只有花池有见阳之土,所以你没回来之前,我在花池子上设了个小局,子时一过,果然把他逮了个正着!它原本是为了盗取你家传的绌戾钏而来,既然被我困住了,自然要挣扎一番。所以才有了我和驩猷的一战,只是这种小东西实在是不禁打,几竿子下去就不敢上前了。窦犊兽也见识到了恭节的威力,所以只能认输投降,答应帮我在整座院子地下织网。现在它已经在指挥一众驩猷干上了。” 薛大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指了指后院的方向,让杨祈乾仔细听外面的声音。果然,杨祈乾集中起注意力后,隐隐约约的听到后院传来一阵阵窸窣之声。这一下让他又紧张起来,“薛大爷,咱用不用过去看看?别让这帮家伙把房拆了!” 薛大旗呵呵一笑,“用不着,阴兽不是人,不会说谎,答应了我干什么就会去干什么,没有其他危险。咱们接着说后面的事。你一定好奇我让它们织网做什么吧?”杨祈乾点点头,没说话。 “这绌戾钏属土合宫三钏之一,遇土则遁。今天又正好是上弦三日,正是天地间灵气大增之时。咱们要是就这么让绌戾钏现世,这法器一定会穷其之力,寻找遁地的机会!一旦绌戾钏入土,再次显出现世之兆可就难了!所以我让窦犊指挥一众驩猷织网于地下,这样即便出现什么意外,被绌戾钏入了土,它也是你我囊中之物了! 九调钏不同于其他上古法器,是一种自具灵性之物,各钏都有其不同的法力,同时也有不同的属性,实在是极难寻获,否则这千余年来,我灵宝派数代踏世弟子也不至于数次与此物擦身而过却不得其一!” 杨祈乾几次欲言又止,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如何救自己的父亲,虽然知道薛大旗这些话并非无用,但是这么讲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说到正题,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十指相绞,透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薛大旗看出了他的情绪,随即话锋一转“我既然说了你父亲有救,就一定有办法!你不用太过着急,很多事情你并未了解,你现在走错一步就是满盘皆输,到时别怪我没和你说清楚。” 杨祈乾抬起头“薛大爷,距离明年的6月19号满打满算也就半年多的时间,我实在是怕。。。怕来不及。需要我做什么您就直接说,刀山油锅我也得试试!我爸一辈子没享过什么福,寿数再这么少,我这儿子就算是白养了!” 第五节 多出一条腿的老香炉 薛大旗侧耳听了听后院的动静,转过头来继续说道:“好吧,天意叫你杨家香火不绝,也难得你这份孝心,既然你有这个准备,先说说救你父亲的办法也无妨。我前面说过,破这拘寿邪法需要杨家后人中‘足踏千枝’者逆行人合宫三钏,并得遮日之象方可破解。现在这足踏千枝之人是你自无疑问,遮日之象我也有适当的办法,缺的就是人合宫的三钏。杨筠生性多疑,他当初如果把三钏和《寒述谱》一同交予我的师祖,也就没有这些麻烦事了。 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找到绌戾钏的藏身之处,有了绌戾钏为引,我就可以根据《寒述谱》推演出人合宫三钏的大致位置和现世征兆。待寻得三钏,我再教你逆行人合宫的法门,破局之后,你父亲的阳寿自然不再受限,得寿百年也未可知!这绌戾钏上有杨筠的血封,所以世代都会随你杨氏后人而匿,你现在想想,家里由祖辈传下来的东西都有什么?”说完这句薛大旗紧紧盯着杨祈乾的眼睛,似乎想从中读出什么!而后者显然没有丝毫准备,一时间卡了壳,眼神空洞的仿佛失了神。 “有什么?有什么?” 杨祈乾喃喃自语,他倒是听爷爷说过,家里最早有过几件祖辈传下来的器物,但是一场文化运动后十失八九,传到自己父亲手上的好像仅有一方品相不错的田黄印章,可那东西怎么看也和手镯的样子搭不上边儿啊! “你好好想,慢慢想,不要着急。这绌戾钏乃灵气汇聚之物,化形化质,只要是你家祖传之物,不用考虑是什么东西,与形状和质地也没有关系!”薛大旗看见杨祈乾犹豫的神情,出口提醒道。 经薛大旗这么一提醒,杨祈乾忍不住就要把田黄印章的事说出口,但他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于是把到了嘴边的话改了口:“薛大爷,您肯定绌戾钏就在这院子里?” “当然在!”薛大旗一下子变得有些激动,“这绌戾钏的现世之兆就是戾气汇聚,你有杨筠的血统自然不受影响,但是院子门口天天打架就是这戾气在作怪!凡是未时之后从这门口过的,个个脾气暴躁,点火就着,你不觉得奇怪?进院看过房的人虽在未时之前就离开了小院,但是走后仍旧有筋断骨折、腹痛如绞之祸,你以为我写的那些纸条都是闹着玩的?” 原来如此!杨祈乾终于明白了之前的小院风波源于何处。“那。。。”杨祈乾准备再问下去的时候,突然见薛大旗变了脸色。“小猴崽子,你这是不相信我呀!也罢,你自己想辙救你爹去吧!”薛大旗语气极为愤怒,起身就要往外走。 “别、别、别介啊薛大爷!”杨祈乾一见薛大旗真生气了,马上慌了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我哪能不信您呐!家里确实有块田黄石是老辈儿传下来的,可那也不像手镯啊!”走到门口的薛大旗停下来回过头,“你是说田黄石?” “嗯,除了这块石头我真想不起来还有什么是祖上传下来的了!”杨祈乾忙不迭的答道。 “拿过来我看看。”薛大旗口气里也有些犹疑,看来他也觉得绌戾钏不太可能化成了田黄石。 “没在这院儿放着,早让我爸带小营去了。”杨祈乾说的“小营”是其父母的新居所在。 “放屁!”薛大旗鼻子都气歪了,“这院子闹了半个多月的戾气,你说绌戾钏早就被你爸带走了!你跟这儿哄我老头玩儿呐是吧?!”说完薛大旗一甩袍袖,又要往外走。 “您等等,您等等薛大爷!”杨祈乾两步追上去拉住了薛大旗的胳膊,“您容我再想想,我真是没想起来别的东西,绝没有诓骗您的意思!”薛大旗被杨祈乾连拉带拽的“请”回到椅子里,仍旧余怒未消,看着杨祈乾的眼神里充满了怒气。 “小猴崽子,我要把整件事儿的前因后果给你说明白你不听,非急着逼我说出救你父亲的办法,我告诉你了你又信不着我!你到底想怎么着?”这么一折腾,杨祈乾又是一脑门子的汗,他抹了一把脸,甩了甩手上的汗,强挤出一点笑容来回答到:“大爷,您是我亲大爷!您消消气儿,我要是想到了什么没跟您说,天打五雷轰!这不是着急上火的嘴上没把住门儿嘛,我错了,您容我点儿工夫,我再仔细想想。” 说完这话杨祈乾双手捧着茶杯递到薛大旗身前,“您喝口水,顺顺气儿。”薛大旗接过茶杯,杨祈乾重新坐回椅子里,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在自己膝盖上敲着节奏,认真回忆了起来。 要说除了这块田黄石,目前仍旧在小院里的真就没什么祖传之物了,连家谱都被老爸带到新家去了。不过要说老物件儿,倒还真有一个!那是一个铜质的香炉,是小时候杨祈乾和父亲一起在潘家园早市上淘回来的,后来找人鉴定过,虽然说不准年代,但肯定年头不短,绝对不是现代仿制的赝品,只是和祖辈一点关系也没有。会不会是这东西?想到这杨祈乾虽然没说话,但是眼神一亮,转而又恢复了正常,他可不愿意再挨薛大旗一顿骂。 但就是这瞬息之间的眼神变化,也没逃过薛大旗的注意,从重新坐回椅子里,他就一直紧盯着杨祈乾,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线索。“想到了什么你就说,这性命攸关的事想来你也不会成心蒙我,刚才我是急了一点儿,你别有顾虑。”薛大旗鼓励道。 “那我可就说了?”杨祈乾语气里带着谨慎,但还是把铜香炉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薛大旗。 “拿来我看看吧”,出乎意料,薛大旗并未纠结“古物”和“祖传”的区别,而是直接让杨祈乾去把香炉拿过来。 “薛大爷,东西在我爸卧室放着呢,您跟我一起过去看看吧。”杨祈乾忽然变得扭捏起来,语气中也带着讨好和献媚。 “嗯?”薛大旗被这种语调弄得一愣,不过转眼间便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小子!是不敢自己去后院吧?” 两人穿过后院来到杨祈乾父亲的卧室,直到打开屋里的灯后杨祈乾才长舒了一口气,明显还未从紧张的情绪中缓过来。其实刚才穿过后院时什么都没看见,窦犊兽和驩猷都已不见了踪影,只有花池子上一大片东倒西歪的芍药证明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但杨祈乾还是紧张的不行,老觉着暗夜中无数亮晶晶的绿眼睛在盯着自己!这会儿到了屋里开了灯,才把一颗被恐惧攥紧的心脏舒展开来! “薛大爷,您等等,我得翻一下。”说着杨祈乾趴到了床下,翻腾起来。等杨祈乾手捧香炉重新站起,已经过去快十分钟了,看来这床底下没少藏东西。“您看,就这个。” 展现在薛大旗眼前的,是一个造型特殊的香炉,炉为铜质,线条圆润饱满无纹饰,看包浆年头确实不短了,但要薛大旗说出具体的年代,他也说不出来。因为这个圆形的香炉竟然有四足,而香炉的一般规制四足炉应该是方形或是长方形,这不符合历朝历代的礼制规范。杨祈乾也有些纳闷——他明明记得当初买来的时候这个香炉只有三条腿儿! 第六节 初见绌戾钏 薛大旗并未接手仔细查看,而是让杨祈乾把香炉放在了床边的写字台上,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八角杯交给杨祈乾,“去给我接杯水,接满。” “好咧”杨祈乾一路小跑着去接水,等回来一看,写字台上又多了两样东西,一个标有刻度的圆形木盘,但肯定不是罗盘,罗盘中间都有个指南针似的东西,这木盘没有,而且也没有罗盘上那么多复杂的标识,只有横竖几条红线穿插其间,连字都没有。 另一件是个锥形的小金字塔,看不出材质,但棱角锋利的很。薛大旗随身并没有带包,真不知道这些东西之前都放在哪了?杨祈乾把装满水的八角杯也放在写字台上,看了看薛大旗,没说话。他知道现在只要在边上看着就行,甭管问什么都是瞎耽误工夫,反正薛大旗说的话他有一多半都听不懂。 薛大旗没动手,而是让杨祈乾把香炉放在了圆形木盘的中央,拿起装满水的八角杯,随后嘴里叨念着什么,慢慢将水倒进了香炉里。片刻之间,圆盘上纵横交错的几条红线竟然如活了一般,缓缓扭动起来,顺着香炉的四足爬了上去!红线粗细如同蚯蚓,长度却好像没完没了,几条红线的头儿已经爬进了香炉里面,交错之后又换了方向往外爬。 站在一边的杨祈乾惊诧的同时也看明白了——这是织网呢!果然,一眨眼的功夫,一张疏密有致的“红线网”就已形成,紧紧的把香炉和下面的木盘连了起来。“去,端着盘子跟我走。”薛大旗吩咐道。杨祈乾有点犹豫,这几条红线看起来倒没什么危险,可是那蜿蜒扭动的样子可够恶心的!没办法,为了救自己的爹,硬着头皮也得上啊! 杨祈乾端起木盘,跟着薛大旗来到院子里,“放这吧”薛大旗四下寻摸了一圈,指着花池子东边的几块青砖说到。此时不知是幻觉还是心理紧张,杨祈乾感觉手里的木盘越来越沉,不是木盘和香炉本身的重量发生了变化,而是那种端不住的感觉,就好象香炉极力挣扎着要逃离“红线网”,而木盘又在尽全力阻止!杨祈乾赶紧将木盘放在了薛大旗指定的位置,甩了甩手,酸疼酸疼的! 这会儿薛大旗已经手托那个小金字塔来到了木盘跟前,蹲下身子慢慢将小金字塔压在了香炉之上,同时嘴里喃喃的不知念着什么。突然间,小金子塔和香炉的接触面散发出一抹白光!这白光越来越亮,简直如同有个小太阳被金字塔压在了香炉里,而这个小太阳正在全力挣扎而出! 杨祈乾的眼睛实在受不了这白光的灼射,抬起胳膊挡在了眼前,足有半炷香的时间,才感觉这刺眼的白光渐渐弱了下去。等杨祈乾恢复了正常的视力,眼前的景象又让他吃了一惊!但这一惊并非来源于眼前的铜香炉已经消失不见,小金字塔和细密的“红线网”下禁锢着的显然是另外一件东西——这他已经见怪不怪了,一晚上的诡异经历已经让杨祈乾有了相当的免疫力!现在哪怕那下面压着的是一头大象,他也能泰然处之! 真正让杨祈乾感到诧异的,是身边的薛大旗,老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面朝东方跪了下去,上身绷的笔直,一张原本灰苍苍的老脸现在红中透紫,两行老泪混着鼻涕挂在面颊之上,嘴唇蠕动着,一副想说又说不出来的样子!杨祈乾紧忙后退了两步,生怕这老东西要变身!这要是变个口生獠牙的妖怪出来,不吃了自己才怪呢!好在片刻之后,薛大旗终于开口说话了,而且说的还是人话! “灵宝祖师在上,不肖门徒薛沐赓踏世百年,终得九调钏之绌戾!想我灵宝一门,代迭十三,困于蜦殆,致学枉废,道法没落于他,实为难解之困!今获绌戾亦为次喜,首喜已得足踏千枝之杨氏后人,以此为引何愁九调不齐,大成不果!可见因果循环必应杨筠之诺,灵宝之辉定会耀于道门,光泽天下!以慰我代代门人悬魂之苦!”说罢薛大旗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杨祈乾在边儿上听完,看着薛大旗的样子把鼻子都快气歪了!他听明白了,救自己爹只是副产品,薛老道真正的目的是要用自己做引子,找齐这九调钏,借以把灵宝派发扬光大!要说这也没什么,毕竟人家一派门人为了延续杨家的血脉也没少受罪,那个什么“悬魂之苦”虽然不知道具体有多苦,但看薛老道哭的这伤心劲儿,怕是“苦”的不轻!既然杨筠老前辈跟人家定下了契约,说要分享九调钏的法力,真有找齐了的那一天倒是不能亏待了这老家伙。何况眼前最着急的是要尽快找到人合宫的三钏救爹!这和薛老道的目的一点不冲突。想到这,杨祈乾怒气渐平,他走过去扶起了还在不停抽泣的薛大旗。 “薛大爷,您老冷静冷静,别哭坏了身体,咱先把眼前的事儿处理处理。”说着指了指放在地上的木盘。到现在杨祈乾也没看清楚那个铜香炉化作了什么。 “对对对!”薛大旗一连说了三声对,一把甩开杨祈乾的搀扶,扑上去就把圆木盘端了起来!“快走,咱去东屋,你把花池子里的土捧上一把,跟我来!”这一下甩得杨祈乾一个趔趄,差点没坐地上。他也顾不上生气,捧起一把花池里的土,跟着薛大旗回到了前院。 两个人四只眼,同时盯着放在东屋茶几上的圆木盘,薛大旗好像还没从激动中恢复过来,两只手哆哆嗦嗦的把小金字塔从红线网上拿了下来,顺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碗。“你把土放这碗里。”杨祈乾这叫一个纳闷儿!这薛老道快成哆啦A梦了!怀里不知道揣了多少东西?他刚把手里的土倒进碗里,薛大旗又发话了,“找根儿针,刺破你左手中指,滴几滴血进去。” 杨祈乾一愣,随即无奈的一撇嘴——废话也没用,现在人家说什么都得照做!可是这屋哪有针啊?杨祈乾一狠心,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在左手中指上划了一下,刀刃入肉,疼的他一哆嗦。看着手上的鲜血滴进碗中,杨祈乾梗着脖子瞧了一眼薛大旗,要叫他知道姓杨的不是孬种! 可薛大旗连头都没抬,继续说到:“把土撒盘子上,匀着点儿”杨祈乾咬着后槽牙回了一句“得嘞!”抓起一把带着自己鲜血的土,一点点的撒在了圆木盘上,随着土落圆盘,原本疏密有序的红线网渐渐散开,土落之处竟然闪出了点点金光!待这一碗“血土”撒完,赫然出现在圆木盘上的,竟然是一只纯金的手镯! 说手镯有些牵强,这东西并未闭环,而是像一截断掉的弹簧,两端向着相反的方向长出一截来,放在圆木盘上一边高一边低,并非平平而卧。镯身粗如拇指,周身雕刻着梵文,杨祈乾仔细看了半天,也没认出一个字来。薛大旗手扶茶几,身子快躬成了90度,看他的表情八成又要哭! 第七节 重建之后的世界观 杨祈乾赶紧过去把他扶进椅子里。待其坐定,杨祈乾首先发了话:“薛大爷,您受累给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吧?这玩意儿就是绌戾钏?” 薛大旗翻了翻眼皮,明显有些不满,“玩意儿?小猴崽子,这是上古法器!聚天地之灵气而成,有搬山填海之力!玩意儿?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杨祈乾嘿嘿一笑,“您老别动气,我年轻识浅,不会说话,您别跟我一般见识。这事儿前前后后我还有很多没明白的地方,您受累,给讲讲?” 薛大旗嗯了一声,“我之前就是想把此事的前因后果详详细细的讲给你听!你老催着我说救你父亲的法子,加上时间确实不多。所以很多事儿有断续,这样,现在绌戾钏已入你我二人之手,暂时没什么要紧的事了,你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我一定给你说明白了!” 说着话薛大旗从怀里掏出一个掐着银线的布袋子,小心翼翼的把绌戾钏放入其中,一勒绦扣,紧紧的扎住了袋口。刚想往怀里揣,看见杨祈乾眯起双眼注视着自己,不禁有些尴尬,赶忙把袋子放在了茶几上,同时干咳了几声,以掩饰自己的窘态。 受了一晚上的窝囊气,手上还见了血,杨祈乾决定逗逗薛老道,也给自己出出气!“薛大爷,折腾了这一晚上,我有点想明白了,人的命、天注定。这人活多大岁数是老天爷早就定下的,我爸也好,我自己也罢,什么拘寿不拘寿的,我也不在乎了。绌戾钏对您来说是个宝贝,可到我手里屁用没有!这样,您拿着这宝贝走人,后面的事我就不跟着掺和了!” 说完杨祈乾往椅子里一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可是乐的不行! “胡说!”薛大旗果然中计,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脸色也憋的通红!“你个小猴崽子懂得什么?这绌戾钏只是九调之一!要得天地之力,务必要使九调相连,三宫合一!这岂是你父子二人多几年阳寿的事!我灵宝门人千余年来坚守蜦殆阵,为的就是等这足踏千枝的杨氏后人,你的合血土既然能解杨筠千年之前的血封,寻找九调钏之任就落在你的身上!况且你父。。。。。。” 说到这薛大旗突然停了下来,走近两步一巴掌扇到了杨祈乾的头上!原来杨祈乾看着薛大旗急头白脸的样子实在憋不住,笑了出来! “咳咳”,他被这一巴掌扇的有些岔气儿,连咳了好几声才停下来。“薛大爷,薛大爷您消消气儿,我这不是调节调节气氛吗!”杨祈乾一手举在脸前防止再挨一下,一手揉着刚被拍过的一边脑袋——这老家伙手真重,现在眼前还冒金星呢! “你小子就是欠抽!”薛大旗已经坐回到椅子里,可能也觉得这巴掌打的有些过重,语气中已经完全没有了怒气。“你怨我前面没和你说清楚是吧?下午咱俩见面时我说了什么你还记着吗?” 没等杨祈乾回答,薛大旗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下午你临走时我就说过,这事儿还说不准是你帮我还是我帮你!我有救你父亲的办法不假,但是我灵宝派千年守阵怎会只为你杨家血脉的延续?这事恐怕你也早有疑问。我前面几次提及都被你打岔岔了过去,现在我旧事重提,尽量与你说明白,也好解了你的心结!” 看着杨祈乾点了点头,薛大旗又捋了捋他的长眉毛,有些怅然的说道:“当年杨筠与我师祖达下契约,以蜦殆阵保杨家血脉延续,而无论何时杨家后人寻齐九调钏,都要和我派分享其法力。所以有因才有果,如不是为了光大本门,这千余年来只怕世上早无杨筠的后人了。 九调三宫之力我前面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你信与不信都不要紧。但你是这千余年来杨家第一个足踏千枝之人,只有你的血才能破掉杨筠当年施加的血封,使化为异物的各钏现出原形。而解封之后的绌戾钏则可以配合《寒述谱》推演出同样被杨筠血封住的人合宫三钏。 当年杨筠自匿三钏,是怕我派中人得其为引,寻齐九调钏后断你杨家血脉。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即便不计我灵宝门人的品行,单是看那杨广坐拥天下时仍遍寻九年而未果,也能知道这其中的难度了!他独留绌戾作为后人寻钏之引,又加血封于上,这份慎微之心怕也是后无来者了!可也正是这样的安排,才使自杨渠谅之后,杨家再无后人知晓九调钏之秘!如无我灵宝派世代守阵护谱,杨筠就只能是作茧自缚,食悔无果了! 而眼前之事,唯重你父受拘寿邪法所制,阳寿将尽!自然要以寻得人合宫的弧嫡、稗嗜、虢欹三钏为首要。虽然无法保证在你父大限之前寻齐,但我必全力助你!只是一旦这三钏寻齐,法破功成,你父不再受那拘寿之制,到时你还肯帮我寻找那剩下的五钏吗?” “能!”杨祈乾回答的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犹豫。连他自己都被这下意识的回答吓了一跳!而薛大旗并不意外,似乎杨祈乾的反应和答案早就在他意料之中!两人相对而视,旋即各自露出了一丝微笑。 是啊,“天合宫三钏合一,可控风雨雷电,寒暖交替等天气变化,人合宫三钏合一可得通行两界,地府借兵,拘寿自持等阴阳之法,而土合宫三钏合一,则平山填海同翻掌之易,控制的是山川起落,河湖走向等自然生发之力!如果三宫合一,九调相连,完整的九调钏最终可以控制这个宇宙中最强大的力量——时间!” 薛大旗之前对于九调钏的描述犹音在耳,试问这世间还有比掌控时间更强大的能力吗?又有谁能抵抗如之此大的诱惑呢?杨祈乾之前对九调钏的毫无兴趣,是因为他根本不信这些阴阳异道,神鬼之说。而一整晚的亲身经历证明,在这个现实世界之外,无疑还存在着一个更伟大的维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现在,杨祈乾对此深信不疑!而就在不知不觉中,这种对冥冥之力的崇拜和渴求已经彻底转变了杨祈乾的处世之见,说白了就是三观尽毁。而重新建立起来的,是他自己都想不到的方向和决心! 薛大旗之所以对杨祈乾坚定的回答没有一丝疑虑,是因为他太知道这种感觉了!也太清楚九调钏对于凡人的诱惑力大到什么程度!想想自己当年从师父口中得知九调钏之秘时的惊喜与惶恐,想想那些宁可忍受悬魂之苦也要坚持守阵的同门前辈,杨祈乾的表现简直可以用沉稳来形容!当然这份沉稳大部分来源于其自身的无知。如果他真能理解九调钏的法力之宏,恐怕当场心脏病发,死过去都不奇怪! 第八节 暗中的势力和神秘人 薛大旗站起身,一只手搭在杨祈乾肩头,似是鼓励,又似是提醒的说道:“好小子,就知道你不是孬种!我再和你说一件重要的事,你听清记明,此事性命攸关,万万不可大意!”杨祈乾目光坚定的点点头,侧脸看了看仍亮着红灯的录音笔,“您说吧,我能记住!” “当世知道九调钏之秘的,除了你和我灵宝派数人以外,应该还有另外三族。其一是云定兴,就是他指点杨筠寻得人合宫二钏以及《寒述谱》,不过此人无后,已不足为虑; 其二是王世充,他的次子王玄恕在雍州被杀前,曾留书于后,提及九调钏之事,其后人以此为志,勾结道门败类,这千百年来从未停止过对九调钏和《寒述谱》的寻找!与我灵宝派也发生过多次冲突,这次窦犊兽来此盗宝,极有可能就是王家人的安排!现而今的王家宗族兴旺,势力庞大,族中掌权之人叫王七让,表面上是我道门中的一位高功,但实则阴险狡诈,又掌握着王氏宗族的优势资源,必定是你今后寻钏之路上最大的阻碍和对手; 第三个掌握此秘的人是宇文化及,他是杨广近侍,这等大事自然逃不过他的耳目,虽然隋末宇文一族几乎被屠戮殆尽,但其弟宇文士及仍旧留下了血脉,这千余年来虽从未出现过此族后人涉及九调钏之事的证据,但一直有股神秘的势力穿插其间,行事之隐秘连我灵宝门都难觅其迹。也就是说,你不但要面对王七让的明枪,还要小心宇文后人的暗箭!这其中的凶险绝不是我今晚这几句话就能形容的了的,你明白吗?” 杨祈乾虽然对找齐九调钏有了相当强的渴望,但他对这些冥冥之事仍旧心存恐惧,听薛大旗这么一问,不禁有些犹豫。“薛大爷,我最着急的是找到人合宫三钏救我爹,只要此事完成,寻找其他六钏,哦不,五钏的事能不能往后拖一拖?”杨祈乾看了一眼桌子上已经现世的绌戾钏,把六钏改成了五钏。” “哼哼”薛大旗鼻孔里发出的声音让杨祈乾很不舒服,“小猴崽子,你以为这件事的走向还能受你的控制吗?”薛大旗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轻蔑。 “且不说这绌戾钏是寻找人合宫三钏的唯一线索,单就是你这足踏千枝的杨氏血脉就是你永远也躲不开的麻烦!杨筠虽然只在绌戾钏和人合宫三钏上施加了血封,但这九调钏一脉相连,泽一而众,其余五钏没有你的合血土做引,是绝不会现世而出的!各钏均是自具灵性之物,可化作这世间万物之形而匿,也只有能解血封之人才能以肌肤相触,刚才匿形为香炉的绌戾钏如果我先碰了,恐怕早就化作一缕青烟飘升天外了!哪会像现在一样老老实实的躺在我的‘半壁袋’中!” “可您刚才往袋子里装的时候,也碰着了啊!”杨祈乾想起刚才薛大旗小心翼翼的样子,当时薛大旗可是两根手指捏着绌戾钏放进那个什么“半壁袋”中的。 “那是绌戾钏已经现世而出,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除了仍具遁地属性以外,它已无法化作他物!当然谁都可以将其拿住了!”说到“谁都可以将其拿住”,薛大旗突然浑身一凛!紧张的往窗户外面扫了一圈,急急忙忙的说到:“我不是独贪这宝物,但这么放着真的不安全!绌戾钏我先保管着,放在你这儿太容易被别人取走了!”说着话薛大旗从茶几上拿起装着绌戾钏的“半壁袋”,紧忙揣进了怀里! 杨祈乾对他这个举动倒是没存戒心,确实,就凭薛大旗手里的竹竿,他也是比自己更加适合保护绌戾钏的人选。按薛大旗的话说,这东西目前不定有多少双贼眼盯着,放在他那里总比丢了强!所以杨祈乾根本没接这话茬儿,而是继续问到:“您是说不管我乐意不乐意,这找齐九调钏的活儿都必须由我来完成是吧?” “对!”薛大旗郑重的回答到。“我灵宝派虽然为了得到这九调钏历经千年之苦,但也不会为此强迫你去做什么,只是这绌戾钏已然现世,你又是身负解封之能的唯一一人,即便我派门人随你所欲,找齐人合宫三钏后就此罢手,但觊觎这九调钏之力的可不止我灵宝派一门!王家后人和宇文遗族只是目前已经知晓的两股夺宝势力,其余不知道的仍有不少!单是这千余年来各派势力对《寒述谱》的争夺,就已使我灵宝门人精疲力竭,更何况是能寻齐九调钏的巨大诱惑?你在其中又是最关键的一点,要想独善其身,呵呵,怕是不可能了!” 杨祈乾挠了挠头,他听明白了,薛老道说什么“不会为此强迫你去做什么”之类的完全是客气话,人家一众门人为了延续杨家血脉受了一千多年的罪,不强迫就见了鬼了!那个什么“王七让”和姓宇文的后人也不像是薛老道编出来骗自己的,如果确实有这么两股势力,相比薛大旗的灵宝派确实对自己更加危险!自己又偏偏是什么“足踏千枝”的唯一一人,看来想躲是躲不开了,唯今之计只有与薛老道合作一条,否则别说救爹,自己这条小命能活多久都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薛大爷”杨祈乾思索一番后很快决定了下来,“您就说让我干什么吧!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撵狗我绝对不抓鸡!我这一百多斤就算交到您手里了,油炸清炖全凭您一句话,我皱皱眉头都对不起姓的这个杨字!哎呦。。。。。。” 最后这声“哎呦”是因为杨祈乾脑袋上又挨了薛大旗一巴掌!“小猴崽子,跟哪学的这么贫气!”薛大旗语气虽怒,脸上浮现出的却是一丝笑意。但他随即正色道:“行了,别跟这扯闲篇儿了,眼瞅天就亮了,你抓紧时间好好休息,这些天还有你忙的!”说完起身就要走。 “别介薛大爷,您跟我这忍会儿得了!”杨祈乾想到后院的“绿眼睛”就心里发毛,这会薛大旗走了,窦犊兽万一溜达过来可就麻烦了! “放心吧,它们干完活已经走了!”薛大旗连眼皮都没眨就看穿了杨祈乾心思,“你小子这胆儿可得好好练练,别没被人家害死先被自己吓死!今后你要遇见的玩意儿可比窦犊兽狠多了!”说着话薛大旗开始往怀里揣东西,圆木盘、小金字塔、装土的瓷碗和八角杯一样不差的被薛大旗揣进道袍,也没见鼓包!杨祈乾不禁咂舌感叹“薛大爷,您把我也揣怀里带走得了!” “你?我怕你把我怀里这点宝贝都嚼巴嚼巴当早点吃了!”薛大旗这会儿也放松下来,竟然和杨祈乾开起了玩笑。“我要回阁皂山灵宝祖庭,按《寒述谱》推演人合宫三钏的线索,绌戾钏在我身上你尽管放心,哪个不怕死的想取也可以来试试!这周五申时咱俩雍和宫万福阁门口见!”说完薛大旗转身出了门,没理会杨祈乾的欲言又止。 最后这几句话显然不是说给杨祈乾一个人听的,杨祈乾虽然明白其中的意思,但在院子里寻摸了一圈儿也没发现有别的人。索性回屋倒头就睡,连院子门都没去锁,这一天一宿可把他折腾苦了! 就在他鼾声渐起的时候,一个纤细的身影从西屋房檐下探出头来,随即拧身落地,没发出一点声音。。。。。。 第三章 释疑解惑的活佛 第一节小院里的无形网 等杨祈乾睁开眼,已经是日上三竿,太阳把裤裆都晒热了。他胡乱洗了把脸,想把昨晚发生的事再好好捋一遍,却发现很难集中起精神。一想到关键的地方肚子就咕咕叫,算了!先吃饱了再说!杨祈乾抓起外衣出了门,直奔胡同口的“谭记”而去。 吃完午饭回来已经快两点了,院子门口果然没见再有人发生冲突,杨祈乾甚至觉得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和谐的味道。重新踏入这个自己生活了快三十年的小院儿他有了一种不同的感觉,说不出是更亲近了还是有些疏远?前院几盆父亲栽培的盆景仿佛提示着他小院依旧如故,但后院的月亮门却没有了那种熟悉的感觉,其后隐藏着的,是未知?是危险?还是一双双贪婪的眼睛? 杨祈乾突然想起来,昨晚窦犊兽不是指挥着一众驩猷在院子下面织了张网吗?这是目前为止,唯一可以印证昨晚之事的证据!何不挖两锹看看?虽然已经相信了薛大旗所述的一切,但是杨祈乾心底里还是不能完全接受这些诡异到没边儿的事情,他要找个青天白日下的证据,证明不是自己做了个过于逼真的梦! 说干就干!铁锹是现成的,但是院子里的青砖铺的有年头了,当时为了结实平整,不但下面铺了一层厚厚的三合土,连砖缝都用灰浆腻上了。这些年虽偶有裂隙,也是随裂随补,现在找个下锹的地方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寻摸来寻摸去,杨祈乾发现西屋墙角处有排青砖明显松动了,“就这儿吧!”杨祈乾一锹铲在砖缝上,前把一抬,后把一压,走你!四五块连在一起的青砖被他撬了起来,黑灰色的三合土也露了出来。。。。。。 三下五除二,杨祈乾一会儿的工夫已经撬开了一米见方的青砖,他看着露出来的三合土地面,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啊?莫不是真的做了个梦?什么窦犊兽、驩猷,甚至连绌戾钏都是自己小说看多了梦出来的?“挖挖试试!”杨祈乾不愿意就这么否定昨晚所历之事,自言自语道。同时他抡起铁锹,狠狠的铲向了三合土的地面! 随着“噹”的一声脆响,杨祈乾的双臂跟过电似的颤动起来!连脑袋里也是这“噹”声长长的回响!两手一麻,铁锹就松了手,杨祈乾像只蹲坐着的大猩猩,躬着腰,双手直直的垂在身前,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这是铲钢板上了?”杨祈乾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他晃晃还在发懵的脑袋,回忆当初铺地的时候是否埋进去过钢板一类的东西,想了半天也没个肯定的答案。等双手的麻劲儿过去了,他才清醒起来——八成和驩猷织的网有关!杨祈乾随即小心翼翼的开始挖土,劲儿使的不大,所以再没有铲到钢板的那种响声和感觉。等这一米见方的三合土全挖出来,杨祈乾发现了一个明显的事实,青砖下面两拳左右的深度是无论如何也挖不下去的!劲儿使小了,铁锹就会被弹回来,劲儿使得大了,则会硬的挖不下去!要是像第一锹那样玩命的抡下去,恐怕又是一次铁锹脱手,双臂发麻! “嘿!还他妈真有张网!”杨祈乾不得不承认,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在这地下,无疑有一张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无形之网!杨祈乾甚至估计,就算蓝翔开辆挖掘机过来,也未必能挖得下去! “真有意思。”杨祈乾喃喃自语道。挖出这张驩猷网无疑证明了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他现在的感觉,已经不是像昨晚那样对于未知世界的恐惧,反倒是一种深深的好奇和莫名的兴奋占据了他的内心,连他自己都描述不出这种变化由何时开始,又将在今后的岁月中把他引向何方? 今天是周一,距离周五之约还有四天时间,接下来的几天杨祈乾做了这么几件事: 一是找了在医院工作的老同学徐苗,花点钱弄了套初筛肺结核的诊断证明和三个月的病假条,凭这两样东西和一副专业的隔离口罩,杨祈乾顺利的从单位请了三个月的病假。 二是给小亮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小院风波和薛大旗无关,反倒是请薛大旗帮忙做了场法事,现在小院已经恢复了正常,干净的不能再干净了!但是暂时不考虑出租了,让他把招租的广告撤下来。 三是回了趟父母的新居,看看父母和奶奶的同时编了个瞎话,说是单位在海南搞培训,虽然没定下具体日期,但是得随时准备出发,所以提前和家里打个招呼。晚上吃饭时杨祈乾和父亲喝了点酒,看着父亲日渐苍老的脸庞,他暗自给自己打气:一定要找到人合宫三钏!让老爸多享受几年好日子! 最后是去西单图书大厦买了几本关于周易的书,什么《梅花易数》、《奇门遁甲》、《黄金策》之类的,买了一堆回来,既然准备和这些玄虚之事打交道,怎么也得武装一下自己。可回来躺床上一翻才知道,玄学这东西不是数理化,死记硬背是决计没用的。三页都没看完就困的不行,直接抱着本《周天六十四卦详解》就睡着了。 第二节 薛大旗的约会 醒来又是将近饭点儿了,今天下午三点要去雍和宫见薛老道,心里还真有点小兴奋!草草吃过午饭,杨祈乾特意找了件中式的唐装套身上了,这衣服都是过年才穿,现在十一月份刚搭头儿,贴身的衣服并不厚,所以这件唐装明显有些肥大,杨祈乾不管这些,抖了抖宽大的袖口,学着薛大旗的样子向后一甩,跟个唱戏的似的就出了门——在地铁工作了这么多年,杨祈乾养成了遵守时间的好习惯,约会从不迟到,何况是这么重要的约会! 出了雍和宫地铁站正好两点十分,杨祈乾一边往雍和宫售票处溜达,一边在心里抱怨着薛大旗为什么非得约在万福阁见面?25块钱的门票够买盒好烟抽了,再说这雍和宫是喇嘛教寺院,和道教八杆子打不着,真不明白这薛老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买票进了寺,看着时间还早,杨祈乾随意的在寺内转了起来,这雍和宫他在上学的时候倒是来过几次,都是陪着奶奶上香祈福,近些年奶奶年纪大了,也就没怎么再来过了。这地方原来是明朝太监的官房,康熙年间才建成了雍亲王府,后来雍正即位,分出去一半当成了喇嘛教黄教的上院,另一半用作行宫。后来雍正驾崩后曾停灵与此,把原来的绿瓦都换成了黄瓦,这样从等级上无疑又高了一层。到了乾隆年,此地已经成为清政府掌管全国藏传佛教事务的中心,解放后自然成了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所以现在是个AAAA级的景点。杨祈乾看了看手中的门票,25元——还不算贵! 边走边看,半小时的工夫杨祈乾已经来到了**殿,看过宗喀巴铜像背后紫檀木雕的五百罗汉山以后,正要继续往下走,却发现通向万福阁的路被警戒线拦住了,后面站着的不是警察,而是一个年纪不小的老喇嘛,旁边的工作人员正在向阻在此处的游客解释:万福阁正在维修,暂时不对外开放了。 此时警戒线前滞留的游客已经不少了,花钱买了门票却不能看雍和宫最具代表性的白檀木巨佛,很多人情绪激动的喊了起来,抱怨维修为什么不提前在寺外写上通知,早知道不能看大佛就不进来了云云。 杨祈乾也有些着急,他到不是为白花了门票钱,主要和薛老道已经约好了见面地点,又不知道他的电话,这要是不能按时到达万福阁的门口,错过了约定的时间还不知道到要去哪找这老东西呢!想到这杨祈乾也往警戒线跟前挤过去,怎么也得问问什么时候能重新开放?要是薛老道也挤在人群里,这会儿没准还能碰见呢! 就在杨祈乾刚挤到警戒线边上,正要开口询问维修需要多久的时候,耳边一个轻轻的声音说到:“别出声,跟我走。”杨祈乾一愣,左右前后都看了看,没有认识的人啊?更没有对着他说话的人!正惶神儿的工夫,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在这边,随我来。” 杨祈乾赶紧把身边挤成一团的人扒拉开,却没见人群中任何一个有要走的样子,反倒是警戒线后面的老喇嘛从门边上挤出来,正要往殿外走。“会不会是他?”杨祈乾很肯定这两句话不是老喇嘛说的,刚才他已经站到了警戒线前的第一排,和老喇嘛几乎脸对脸的站着,声音响起的时候老喇嘛连嘴唇都没动一下。 但是那晚的经历给了杨祈乾怀疑的理由,他知道这些和尚老道真有一些常人想象不到的特殊本领!所以他不由自主的跟着老喇嘛走出了**殿。果不其然,出了殿门老喇嘛往东一拐,转过身来笑吟吟的看着随后而至的杨祈乾“小娃娃,你是姓杨吧?” 杨祈乾并未感到意外,这老喇嘛看着可比窦犊兽和谐多了!虽然不动嘴唇就能说话,但这在杨祈乾眼里已经没什么奇怪的了!“大师明鉴,我就是杨祈乾”。毕竟在人家地盘上,礼貌点儿总是没错的,杨祈乾是不知道除了“大师”以外还有什么更尊贵的称呼,否则一定说那个最大、最讨喜的! 老喇嘛还是保持着微笑,“那你随我来吧”,说着转身走入了**殿东侧的一条小路,路边墙上明晃晃的写着四个大字“游人止步”。 穿过这条小路,老喇嘛带着杨祈乾来到了万福阁门口,由于只隔着一道后墙,仍旧能听见**殿里传来的吵闹声。杨祈乾看着宏伟的万福阁建筑,脑子里盘算了一下,这25块钱花的太他妈值了!现在等于包场看万福阁了!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薛大旗那熟悉的破锣嗓音响起,“小猴崽子!还不赶紧滚进来!”声音正是从万福阁紧闭的大门中透出来的。老喇嘛上前把大门推开一条缝,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杨祈乾先进,后者倒还懂礼,连忙挥手道:“大师您先请!” 进入万福阁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无疑是矗立在正中的白檀木巨佛!此佛造像为弥勒,即未来佛,是佛祖释迦牟尼指定的接班人。造像主体部分是由一棵完整的白檀木雕刻出来的,木料来自尼泊尔,是七世达赖为了报答乾隆爷平了藏王朱尔默特而持重金购来的,据说花了三年时间才运到北京。此木高达二十六米,其中的八米被埋入地下当成了地基,露出地面的十六米则雕刻成像。别看少了八米,仍旧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独木佛像。此时的弥勒像遍身贴金,矗立在万福阁正中,雄浑中透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威严! 之前的杨祈乾因为不信神佛,所以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自从四天前确信了这世间真有超出自然之力的存在,杨祈乾现在看到这些佛道神物,都会生出一种发自心底的敬畏!一时间他都忘了看看薛大旗在哪呢!直到屁股上挨了一脚,杨祈乾才猛然发现,薛老道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左侧,正挥起右手准备再来一下呢!杨祈乾赶忙向后一闪身,躲开了薛老道扇过来的一巴掌,马上满脸堆欢的对着薛大旗鞠了个躬,同时拱手作揖道:“亲大爷!您老早到了?” “小猴崽子发生么愣呢!”薛大旗有些生气的说到。脸上的表情却带着再次见到杨祈乾的欣喜。“滚过来,先拜见一下宗贡活佛!”这宗贡活佛自然指的是那个不用动嘴唇就能说话的老喇嘛。 “感谢活佛指引。”这活佛二字肯定比大师要尊贵的多,所以杨祈乾马上把之前的“大师”改作了“活佛”。同时深深的一躬到底,要不是琢磨着下跪有点过份了,杨祈乾都准备给老喇嘛磕一个!宗贡活佛仍旧笑吟吟的看着他,并没说话,而是抬臂指着巨佛脚下须弥座的方向点了点头。 “走吧”薛大旗一拉杨祈乾宽大的衣袖“你这穿的什么玩意?准备搭台子唱戏啊?” 杨祈乾跟着薛大旗穿过跟前的围栏,绕到了宽大的须弥座之后,只见薛大旗俯身在汉白玉的石台上不知按下了什么,“咯吱”一声轻响,须弥座下方竟弹开了一块石板,露出个亮着微光的洞口,凑前一看,有副梯子直通下方。薛大旗先往四周扫了一圈,一矮身顺着梯子爬了下去,同时招呼杨祈乾“赶紧滚下来!” 直上直下的暗洞并不太高,二人爬下梯子后,洞内的空间足够他俩并排而行,但两人还是一前一后顺着一条略微向下的斜坡向前走去,杨祈乾估计了一下方向,此时应该是背向巨佛在往北走,但是紧跟着拐了几次小弯儿,杨祈乾已经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足足走了二十多分钟,这要是在地面之上一直向北,杨祈乾估计已经进了地坛公园了。前面的薛大旗突然停下了脚步,要不是洞内足够宽敞,杨祈乾肯定撞他后背上了。 借着洞壁上每隔几米就有一盏的应急灯,展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一扇对开的石门,门并不高,但是雕工精致,左边门叶上雕的是手足各生双目的白度母,这个杨祈乾认识——和雍和宫众多唐卡中的白度母像一致,但是右边门叶上雕刻的画面让杨祈乾有些诧异,一位长须白眉的耄耋老人端坐云端,表情谦和目光慈祥,手中的拂尘横膝而卧,“这、这不是太上老君吗?” 杨祈乾虽然不太懂这些佛道之礼,但是在一座喇嘛庙的暗道里出现一座左佛右道的石门还是让他感到匪夷所思,再说门上一般刻的都是镇兽或是门神,哪有把祖师爷刻门上的?所以语随心至,一不小心就说了出来。听到这句话,薛大旗抬手就给了杨祈乾一巴掌,“放屁!这是太白金星!你眼睛掉裤裆里了?不知道就别瞎说!” “哦哦”杨祈乾赶紧收住话头,揉着被打疼的半边脑袋不再言语。这时薛大旗已经推开了石门,率先走了进去。 第三节 薛大旗的师伯 石门后是间宽大的石室,高约五米,面积有个三四十平米的样子,正前方和左手边的两面墙都被一层层的条石垒成了书架,上面整齐码放着不知道多少本古籍,甚至在最下面的一层堆放着成捆的竹简,拐角处还立有数目不详的石经——这东西杨祈乾在云居寺见过,和普通的石碑有很大区别,一眼就能看出来。 看样子这间石室是个图书馆或者保存古籍善本的仓库。石室顶上的数盏防爆灯把整间石室照的通亮,这一路上的幽暗和压抑登时一扫而光。杨祈乾感觉呼吸都顺畅起来,但是他没敢说话,生怕因为说错了什么再挨薛老道一下子,这老东西手太重,回回都把自己打的眼冒金星! 薛大旗好像对这里很熟,不知从哪儿抻出来一个矮凳,丢给杨祈乾让他坐下,他自己坐在右手边的一把太师椅上,中间是个硬木的短条案,另一边还有把太师椅,看来是还要等一个人。果然,屁股还没坐热,两扇石门一分,又进来一位。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刚才领杨祈乾过来的那个宗贡活佛——都是裹着一身藏袍,离远了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但是在灯光下一看容貌,这位喇嘛显然比宗贡活佛岁数大的多,银白色的长眉过耳,额头上的抬头纹没十条也得有个七八条,眼角耷拉的快和嘴角碰上了,两腮瘪瘪的下垂着,根本没肉,完全就是一层皮! 按说这样的容貌别说在地下的暗室里,就算大白天在地面上碰见也够吓人的!但是这个老喇嘛的两道目光却好像充满了一种和蔼到极致的魔力!让人一触之下就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安全!杨祈乾的双眼和这两道目光一对,就感觉心跳前所未有的舒缓平稳,浑身上下懒洋洋的,放松的快从凳子上出溜下去了! 薛大旗毕恭毕敬的站直了身体,起单手唱了个喏,接着开口介绍到:“此人就是杨筠之后,名祈乾,确为其族中唯一的足踏千枝之人,晚辈已经以合血土试过了,与师祖所著分毫不差。还请师。。。还请活佛指点我们下一步的行动。”薛大旗最后一句说的有些磕绊,杨祈乾听得出来,这二人的关系肯定非同一般。 既然薛老道没介绍来者的身份,杨祈乾自然也就不便多问。老喇嘛并未回话,而是围着杨祈乾转了几圈儿,弄得杨祈乾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用眼神求助于薛大旗。而后者跟没看见一样,仍旧保持着那副毕恭毕敬的姿态,连头都不敢抬。 猛然间,老喇嘛的一只手死死的卡住了杨祈乾的喉头,速度之快让后者完全没有时间反应!力道大的令杨祈乾的眼珠子都快冒出来了,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老喇嘛的另一只手缩掌出指,快速的在杨祈乾次髎、命门、意舍、灵台、身柱、大椎六穴上依次点了下去。 杨祈乾只觉得眼前发红,小腹剧痛,一丝彻骨的寒流如同一粒小米在下腹处游走,慢慢向上汇聚成一粒花生大小,越往上走变得越大,等快到了喉颈处,已经涨大成一颗极寒的“乒乓球”!杨祈乾觉得整个口腔都被冻住了,想咳出来却被老喇嘛掐着脖子,就在他感觉连脑仁儿都快被冻住的时候,老喇嘛卡住他喉头的手突然一松,顺势在他后背上拍了一掌! “咳咳咳咳咳咳”,随着一连串猛烈的咳嗽,一团漆黑如墨的物件儿从杨祈乾的喉咙里“喷”了出来,一下子滚出去好远。薛大旗手疾眼快,顺怀里掏出一块绘制着饕餮纹的方帕就盖了上去!五指一拢,已经稳稳的把这团黑物包在了帕中! 杨祈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老喇嘛掐的眼花了,他分明看见薛大旗手里的方帕一直在动!不是动,简直就是在挣扎!薛大旗死死攥住了方帕的四角,生怕里面的东西跑了似的! “我勒个大去!从我肚子里吐出来的东西,不会他妈的是个活物吧?!”杨祈乾最后的想法只是在脑中一闪,紧接着双眼一闭——昏死过去了。。。。。。 等杨祈乾恢复了意识,张嘴第一句话就是“水!给我水!”他小时候闹肚子吃过那种没包糖衣的黄连素,现在他嘴里,就跟含了一整包黄连素一样苦!接过薛大旗递来的水杯,杨祈乾连喝带漱,折腾了四五分钟才觉得嘴里重新有了味觉。他抬头看了看那个老喇嘛,后者那具有魔力般和蔼的目光让他宁住了心神。拍了拍身上的土,杨祈乾重新坐回到凳子上,不用他开口相问,薛大旗已经不紧不慢的给他解释起来。 “你刚才吐出来的东西叫‘烬牤’是种阴虫,专门用来监视宿主的行为和思想,你可以理解成是装在你身体里的窃听器,这东西不但能记录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连你脑子里想过什么,都会分毫不差的记录下来,等到合适的时候就会带着这些信息回到施法之人手上,你的一切行为和想法也就暴露无遗了。 也怪我那天走的匆忙,没仔细检查院子里的情况,估计是我走后有人对你动了手脚,不过你放心,朶昌活佛已经把它逼出你的体外,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顶多这几天嘴里发苦,吃饭不香,别的都没影响!”说着话薛大旗拎起那块四角已经被一道银线系紧的方帕冲着杨祈乾晃了晃,“已经把它收住了,在这里包上半个时辰,就化成水了!” 杨祈乾真想拿过来踩上几脚出出气!可看见被包住的“烬牤”还在不停挣扎,就感到喉头发紧,胃里也是直翻腾,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 “感谢活佛救命之恩!”杨祈乾站起来给老喇嘛鞠了一躬,一方面他是真心感谢朶昌活佛把“烬牤”驱出体外,另一方面也深深觉得这个老喇嘛非同凡响!连薛大旗这老东西都对他毕恭毕敬,想要顺利的开始“寻钏”之路,恐怕还要这位朶昌活佛帮不少忙。 朶昌活佛好象是笑了一下——脸上的褶子太多,实在看不出具体表情。“杨祈乾,你即是杨筠之后,我也没有必要瞒你。”老喇嘛开口说到。“我本是这位薛道长的师伯,也是灵宝派第十二代掌门人。为你杨家守那蜦殆阵九十余载,要说救命,可不止救了你这一条命。” 杨祈乾赶忙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灵宝派守阵之事。却听朶昌活佛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这蜦殆阵也是破在我的手上,自你天祖之后的代减一纪是我的失职所致,所以功过相抵,你也不必谢我。 蜦殆阵因何所破,薛道长日后自会告知于你,我不赘述,但阵破功溃后我弃道从佛却是和这九调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助你寻钏也属我分内之事。现在距你父受那拘寿之制已是时日渐近,迫在眉睫的是要找齐人合宫三钏,施逆行之法,方得解困。我们这就开始展《寒述谱》推演人合宫弧嫡钏的法触置信,沐赓,你取绌戾钏来。” 说着话朶昌活佛走过去对面的书架,像是要找什么东西。沐赓是薛大旗的名字——这在薛老道初见绌戾钏对天泣述时听他自己说过。 让杨祈乾感到奇怪的是,薛大旗那天临走时明明是说要去阁皂山“灵宝祖庭”找《寒述谱》推演人合宫三钏的线索,怎么好像这《寒述谱》反倒在这石室之中?合着薛老道这几天什么都没干啊?正在犹疑之际,薛大旗已将装着绌戾钏的“半壁袋”从怀里取出来放到了短条案上,同时招手让杨祈乾过去。 “这寻钏之事实在是凶险异常,寻钏之人除你以外也都是一众狡诈阴毒之辈,我刚走你就被人下了‘烬牤’,这就是例证!所以那天我故意说要回阁皂山灵宝祖庭,就是要吸引他们随我远行,一方面可以减少你身边的危险,另一方面也给我师伯留出足够的时间备好《寒述谱》。” 薛大旗几句话说完,看出杨祈乾好像还没明白,于是继续说道:“《寒述谱》和绌戾钏是寻找人合宫三钏的唯一途径,这两样东西轻易不能出现在同一处地方!不仅如此,《寒述谱》千年以来被无数小人觊觎,曾数次临危,所以我灵宝门人将其分拆隐藏,数位天师各执其一,只等绌戾钏现世,需要推演线索时才会将此谱凑齐。这几天我就是要通知藏身各处的执谱之人,直至今晨才将完整的《寒述谱》交予我师伯。” 第四节 寒述谱的推演 此时朶昌活佛已经手托一方银箱来到跟前,听到薛大旗的话无奈的摇了摇头,:“薛道长,我已入佛门,不再是你的师伯了,请道长再勿妄语。”薛大旗眼中闪现出一丝悲伤,想要再说什么,却半张了张嘴,终于没说出口。 朶昌活佛放下银箱,走到两扇石门前将其关严,低声咏诵心咒,只见一道金光从石门对缝的底部升起,缓缓向上攀升,逐渐将整个石门包裹了起来,然后慢慢的开始向四周蔓延,直至铺遍了整个房间,连地面上也是金光一片! 饶是薛大旗这种见多识广之人,也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封尘咒!”薛老道不禁自语道,“凝九天之音封尘世劫厄,想不到师叔您的道法已入化境了!”杨祈乾也被这满目的金光晃花了眼睛,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句“封尘咒是什么?” “哼,跟你说不明白,你只要知道我们三人和这间石室已经不在原来的时空里就行了!”薛大旗这句话说的阴阳怪气,既有对杨祈乾无知的不屑,更有对这个“封尘咒”的施法者朶昌活佛的羡慕! “说了不要再叫我师叔,你怎么不听话!”朶昌活佛说话的同时居然在薛老道的脑袋上扇了一巴掌!看着薛大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头都不敢抬起的揉着后脑勺,杨祈乾惊的愣住了,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这段时间他可没少挨薛老道的巴掌,今天终于有给他出气的人了!他怀疑这灵宝派应该都是东北人——能动手尽量不吵吵啊!薛大旗恨恨的斜了杨祈乾一眼,后者赶紧止住笑声住了嘴,但心里还是乐得开了花! 可能是因为“封尘咒”隔离开了原本的时空,朶昌活佛也显得轻松起来。他招呼薛杨二人将短条案搬到石室的中央,将银箱置于其上之后慢慢打开,露出了一页页已经发黄的旧纸,看起来足有百页之多。 朶昌活佛好像已经提前找好了需要的内容,从不同的层面抽出来十多张,依次铺在了条案之上,随后抬手向杨祈乾比了比,让他近前观看。 由于整个石室都被金光笼罩,纸面有些反光,上面的字有些看不清楚。不过这对杨祈乾来说根本无所谓——因为他一句话也没看懂!纸上的文字应该全是梵文,间隔处有用小篆标示出的批注,杨祈乾算是有些古代文学的功底,也认识为数不多的几十个篆字,但也是看得云里雾里,片刻之后就放弃了。 “活佛,还是您和我薛大爷尽快推演线索吧,我就别在这耽误时间了!”杨祈乾颇有自知之明的说到。 “这本是你杨家之物,你看过了也就放心了。灵宝派和我虽与此物有缘,但毕竟非我一众所属,待九调齐聚,先诺得兑之后必当原物奉还!”朶昌活佛说完这几句话,拿起“半壁袋”开始念咒解封,当那绌戾钏再次展现在三人面前时,连朶昌活佛眼里也是泪光闪动,看来薛大旗所述不假,灵宝派的人确实为这九调钏吃尽了苦头! 此时薛大旗从怀中拿出纸笔,好像准备记录什么。而朶昌活佛颤动着双手拿起绌戾钏,依次放在条案上的每页《寒述谱》上,每放一次,绌戾钏周身遍刻的梵文就会出现明显的变化,一开始只是文字顺序的挪移,等到最后几页,竟然是旧文隐去,又显现出新的文字来! 杨祈乾惊讶的同时不禁在想,这恐怕是世界上最难解的密码体系!难怪杨广找了九年,杨筠找了近百年,灵宝派和那些寻宝的外姓之人更是找了一千多年也没找齐这九调钏!他不禁对自己能否找到人合宫三钏打了个大大的问号?失望之情已经浮现在脸上了。 薛大旗已经完成了对绌戾钏上文字变化的记录,看到杨祈乾的表情呵呵一笑,“你是不是对找到人合宫三钏失去信心了?” “这老东西绝对会读心术!”杨祈乾看着薛老道呲牙裂嘴的坏笑突然想到。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被他看穿心境,不会读心术怎么可能说的这么准?! “杨祈乾,你不用担心。”薛大旗没再说话,朶昌活佛却接着薛大旗的话头继续说道:“灵宝派千年寻钏而不得是天命所致,你足生千枝、血化封咒同样是天命之归。这一致一归虽历千载有余,但仍旧不会改变。人世间苦有所因,甘有其缘,并非志者必成其事。灵宝一门所以落没于斯,又何尝不是贪这九调法力所致?”说着话朶昌活佛看了一眼薛大旗,后者明显被这番话所打动,低头不语,若有所思。 “好了,承事勿需尽言,我能帮你们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找寻弧嫡钏的线索薛道长已经全部记录,你们这就出宫去吧。”朶昌活佛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连对薛大旗的称呼也从“沐赓”变成了“薛道长”。 不知何时,满屋的金光已经褪去,石室顶上防爆灯发出的白光提醒着薛杨二人已经回到了原来的时空,薛大旗突然双膝一弯,噗通一声跪在了朶昌活佛跟前,“师叔保重!”哽咽着说完这四个字,薛大旗重新装好绌戾钏,头也不回的推开石门走了出去。 杨祈乾一下子被晾在了当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虽然只是短暂的相处了一些时间,但杨祈乾对于眼前这位朶昌活佛竟也生出一种莫名的不舍,尤其是活佛那双可以安慰众生的眼睛,杨祈乾觉得有生以来最平静,最踏实,最安逸的感觉就是和这双眼睛对视的那转瞬之间! “放心去吧孩子,”朶昌活佛开口道:“你这一路上会遇到众多险阻,但你只要记住,天命所归却之不敬,该是你杨家的运数必定会由你这杨家后人来完成。逢凶化吉之术并非只有参佛修道才能达成,只要你心存善念,得九调之力后仍能不榜己功,不施逆法,持天地之力福泽万物苍生,你就有掌控这九调钏的资格! 这《寒述谱》虽为你杨家之物,但你现在还未有保护它的能力,暂时由我代为保管吧,他日功成之时,我一定原物奉还。”说完这些话,朶昌活佛转过身去,开始整理排在条案上的《寒述谱》。 杨祈乾此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学着薛大旗的样子跪了下去,“感谢活佛教诲,我定一心向善,不枉您老人家的一番苦心!”说完杨祈乾郑重的给朶昌活佛磕了三个头。起身出门,追薛大旗去了。 从巨佛身后的暗道口出来,杨祈乾首先看到宗贡活佛正在给莲花灯添油,正待开口询问薛大旗去了哪里,却看见万福阁殿门口人影一晃。他吃了“烬牤”一次亏,现在变得万分谨慎,生怕再着了恶人的道。刚想躲回暗道里,就听见那人影喊了一嗓子“小猴崽子,还不赶紧滚出来!”原来是薛大旗等在了殿门口。 第五节 另有其事的薛老道 杨祈乾转到巨佛身前,给一旁的宗贡活佛鞠了个躬,没再说话。紧走几步与薛大旗汇合,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雍和宫。既然知道已经被别人盯上了,一路上二人自然没再谈及石室中的事情,杨祈乾跟着薛大旗来到了他之前租住的单元楼。 这是个老小区,院子里连个路灯都没有,更甭说电梯了。好在薛大旗就住在四楼,即便如此,缺乏锻炼的杨祈乾进屋后也是呼哧带喘。薛大旗鄙视的吐出两个字:没用! 里里外外的看了一圈,又拿出一张纸符贴到门背后,薛大旗这才坐到了沙发里。他从怀里拿出记录着弧嫡钏线索的方格纸摊在面前的茶几上,对杨祈乾说道:“你先看看,有不懂的再问我。” 杨祈乾只是扫了一眼,就在心里把薛大旗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满篇全是篆字,能认出几个简单的“日”“金”“仓”来还全都不挨着,你叫我看个屁啊!但是脸上还得堆着笑,“薛大爷,我水平不行,还是您给我解释解释吧!” “你小子就是不学无术!胆儿小、体质差也就算了,这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也是一窍不通!让我说你什么好?”薛大旗张嘴永远先是一顿贬损,杨祈乾已经习惯了,所以他依旧保持着求知若渴的夸张表情,眼神里充满着对薛老道的崇拜! 薛大旗被他看得发毛,举手做势要打,又被杨祈乾缩头缩脑的姿势弄得想笑,这一巴掌只在空中虚晃了一下,终究没落到杨祈乾的头上。 “你坐好了,我慢慢给你讲!”薛大旗坐直了身体,一本正经的说到。 “根据绌戾钏推演出的线索,人合宫弧嫡钏应该藏在丰镐——就是现在的西安城附近,但是位置信息比较宽泛,不能作为确切的条件。重要的是这里”薛大旗边说边指着纸上的一行篆字: “鼓笙阴至喜乐起殇贡不齐落凤啼三周梦难偃惊雷未明——这里说的是弧嫡钏现世前将会出现的异象,就和绌戾钏现世之前,你家院子里戾气大盛,以致院门外都会受到影响一样!弧嫡钏的异象就是这两句话,光看字面应该和阴婚有关,也有怪梦之类的索引,需要结合当时的情况再去判断,这是最直接的线索,也是最准确的。同样重要的是这最后一部分” 薛大旗指着纸上最后的几行: “千足使百刃翅虹锦彩烁目生花鹄犴为护非予瓷茯苓兼千瞳草难解厄劫——意思是会有‘鹄犴’这种灵兽作为守护,保护着弧嫡钏。去除此兽的威胁,必须要用到‘瓷茯苓’和‘千瞳草’这两件东西,‘千瞳草’我知道是什么,但‘瓷茯苓’就说不好了,也许和‘千瞳草’一样,是种植物,但也有可能是件带有灵气的古物,这要你们自己去打听和判断了。” “您等等!”前面的话杨祈乾听得半懂不懂,可最后这句话里的“你们”却让杨祈乾一激灵!“您老什么意思?您不和我一起去吗?我们?除了我还有谁?” “你先别激动,听我说!”薛大旗看着杨祈乾急哧白脸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他知道经过这几次的接触,面前的这个小伙子已经把自己当作了唯一的依靠。 “我有些棘手的事情要去处理,确实分不开身。另外目前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不过你别担心,我已另委他人协助你寻钏,以这个人的能力,定能事半功倍!” 杨祈乾半天没说出话来,此时他方才醒悟,薛大旗对他而言已经不是“父亲的救命草”那么单一的关系了。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这个“老白毛”看作了自己可以信赖和依靠的朋友,虽然薛大旗动不动就打人,下手还挺重,但却是这个人改变了自己对眼前这个世界的认知。 之前的杨祈乾虽然过得不错,但早已没有了信仰和理想。这个社会上随处可见的不公平和不道德已经让这个普通的年轻人放弃了追求光明和正义的初心,不再相信什么因果循环、善恶有报之类的鬼话。 他和身边绝大部分的普通人一样,活得孤立、自私,做任何事情都会首先考虑到自己的利益——因为他没有能力去考虑他人,帮助他人。而薛大旗的出现无疑给了他新的希望,新的目标!他甚至幻想过找齐九调钏后控制时间重新再活一次,把他看到的一切不平之事都纠正过来! 让那些辛苦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民众获取到与其付出等值的回报! 让那些贪赃枉法、巧取豪夺的王八蛋统统得到应有的惩罚! 让所有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的社会渣滓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九调钏——拥有改天换地的力量,做这些“小事”还不是易如反掌?! 而这一切有可能实现的目标都是眼前这位老人重新给予杨祈乾的,不管背地里叫了多少次“老白毛”“老东西”“老家伙”,从心底里杨祈乾对这位给了他新动力、新理想、新志向的老人还是怀有相当的崇敬,有他在,杨祈乾就会觉得自己距离那些希望中的目标更近了一步。但如果没有了这位老人的指引,杨祈乾觉得别说实现这些目标,就连能不能及时挽救自己的父亲都是毫无把握! 第六节 最后的疑问 杨祈乾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能改变薛大旗的决定了。他只能故作镇静的点点头“一切都听您的安排吧。” “没我陪着就变软蛋啦?!”杨祈乾明显低落下去的情绪让薛大旗很恼火,他提高了声调喝问到。 “这寻钏之事困难重重是明摆着的!你小子要是就此放弃我也不怪你,赶紧收拾收拾回家陪你爸多待些时日,你们爷俩能聚在一起的日子可不多了!”薛大旗这会儿只能用这件事儿刺激杨祈乾。 没想到听到这句话的杨祈乾不但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头都没抬,“半年多的时间,要找齐你们一千多年都没找到的人合宫三钏,薛大爷,您老觉得这有可能吗?” “怎么没可能?”薛大旗一下子找到了问题的关键点——杨祈乾不光是对失去自己这个依靠感到了失望,甚至对于整件寻钏之事都有了绝望的情绪!最重要的,是杨祈乾根本不知道这“足踏千枝”的身份将会起到怎样的作用!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些天和杨祈乾相处的过程,确实,有些东西还没来得及和他说清楚。 薛大旗整理了一下思路,想要重新树立杨祈乾寻钏的信心,就必须把这些他必须知道的细节补充完整。 “小猴崽子,你不好奇咱们住了几十年的邻居,为什么我直到现在才告诉你这些事吗?”薛大旗伸手推了杨祈乾的额头一下,让他把脑袋抬起来。 “不是不想早点和你说,关键是我必须确认你是足踏千枝的那个人!你自己回忆一下,你右脚上的胎记是不是从小一点一点长起来的?而你父亲右脚下同样有个类似形状的胎记,只是没长起来。” 让薛大旗这么一提醒,杨祈乾确实记得父亲脚下也有个矮珊瑚形的胎记,以前还和父亲开玩笑说不用做亲子鉴定也知道谁是亲爹,连胎记都长得一个样!而父亲也曾说过,他的胎记长到上小学就不动了,没像杨祈乾一样随着年龄不停的增长,因为这个胎记爷俩儿还去过几次医院,怕是什么遗传性的皮肤病。 “这足踏千枝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必须要达到的数量!”薛大旗见杨祈乾若有所思,知道他是听进去了,于是继续说道:“不光是你和你父亲,杨筠之后共有十一个他的后代曾有过这个胎记,但是都未达到‘千枝’的数量。而你脚上的胎记,是第一个枝桠过千的! 也正因如此,隐藏在你家中的绌戾钏才会显出现世之兆。你这千古一人的身份是天意!所以根本不用怀疑你能否找齐九调钏!虽然过程会艰险无比,但结果是注定了的!”薛大旗语气坚定,眼神也充满了鼓励,与他对视的杨祈乾似乎也精神了点儿,双手揉着太阳穴开始梳理逻辑。 “先是有了杨筠拘寿,然后他眼见有生之年寻齐九调钏无望,便在土合宫绌戾钏和人合宫三钏上施了血封,并将绌戾钏传于后人。这绌戾钏是寻找被他分散藏于各地的人合宫三钏的唯一线索; 而能开启血封让绌戾钏现世的,必须是杨家后辈中‘足踏千枝’之人; 藏匿人合宫三钏是怕灵宝派得到后不再守阵,转而去寻找其他六钏,这样会导致杨家绝后,九调钏也就永远不会重回杨家之手; 传《寒述谱》于灵宝派则是为了给杨家后辈找好帮手,同时也能分担不少针对杨家后辈的危险。 是这么个逻辑吧薛大爷?”杨祈乾边想边说,把自认为的事件脉络捋了一遍。 “没错,就是这样。杨筠唯一没算到的,就是他的耳孙杨渠谅在其子未出襁褓时就意外身亡,导致你杨家自此以后无从知晓九调钏之事。”薛大旗舒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杨祈乾这个糊涂蛋很难在短时间内理清全部事实呢。 “可当年杨筠手握四钏和《寒述谱》,找了快一百年都没找到其余五钏!现在让我找齐九钏的概率又能有多大?”杨祈乾抛出了这个最让他绝望的问题——别说一百年,自己能不能活过四十七都还是问题呢! “怪我没和你说清楚。”薛大旗没想到他是卡在这了! “这传世血封是《寒述谱》上记载的一种邪法,施法之人需以生命作为代价换取追寻九调钏的线索!并且施此法者不可自得,只有其后世子孙中出现‘足踏千枝’之人,才可由此人借血封的线索集齐九调钏。 杨筠虽然只是在绌戾钏和人合宫三钏上施加了血封,但其余五钏对于你这个足踏千枝之人来说已经不再是秘密,只要找到人合宫三钏并解开血封,就可以继续用这三钏为引,推演出其他各钏的线索!”薛大旗这段话故意说得很慢,生怕杨祈乾听不懂。 “哦”杨祈乾显然听懂了,“那他为何不将人合宫三钏一起传给杨家后辈?反正这东西可以化形化质,别人也抢不走!他这岂不是画蛇添足了吗?”杨祈乾觉得他这位老祖宗肯定是个强迫症患者!明明很简单的事非要弄得如此复杂! “那不一样!”薛大旗倒是很理解这位杨家祖宗,“毕竟知道此事的还有我灵宝一派,留一钏做引总比留下四钏要安全得多,杨筠生性多疑,他应该是为了防备我灵宝派夺钏,才将人合宫三钏分散藏于各处,这样在增加了外人寻钏难度的同时,也确保了我灵宝门人必须坚持守阵,以保你杨家血脉不绝!” 薛大旗的这番话终于打消了杨祈乾心头大部分的疑虑,他“咳咳”两声清了清喉咙,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可是那个香炉明明是我和我爸在潘家园买来的,并非祖传之物,难道那个卖香炉的也是和此事有关的人?”这个疑问也在杨祈乾心里存了好几天,今天不问以后怕没机会了! “那倒不是”薛大旗摇了摇头,难怪这小子对寻钏失去了信心,原来心里藏着这么多的疑问! “我和你说过,这九调钏乃天地灵气所聚,可以化形化质——就是随意改变外形和材质。绌戾钏有杨筠的血封在,绝不会离开杨家血脉,但其一定会附着在有年头的古物之上吸取灵气。 所以我才让你去找祖传之物,没想到你家中藏着个年头更久的铜香炉,绌戾钏附在其上也就不奇怪了。在此之前,此钏一定是附着在你家中其他旧物之上,从未离开过你杨家的大门!还有一点,凡是被九调钏吸取过灵气的古物,都会身生异状,所以我一看见四条腿的圆形香炉,就知道八九不离十了!” “原来如此!”杨祈乾想起来那个铜香炉,买来的时候明明只有三足,多出来的那条腿儿肯定是绌戾钏附着上去以后才长出来的! “你还有什么疑问?都说出来,今日之后咱爷俩儿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所以我一定言无不尽,只要是我知道的,都会原原本本的告诉你。”薛大旗的目光中闪出少有的慈祥、柔和,他知道,今日一别后恐怕与眼前这个小伙子很难再有相见之日,这小子虽然毛病不少,但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薛大爷,您能。。。您能不能先和我去寻钏?以后再去办那件棘手的事?没您在身边我是真不踏实!”明知不可能,但杨祈乾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唉,这件事你以后自会知晓,我给你写个地址,你去找这个人,后面的事情他会帮你安排好的。”薛大旗知道杨祈乾有打听“那件棘手的事”的想法,所以赶快把话题引向了别处。。。。。。 第四章 荆棘遍布的寻钏之路 第一节杨祈乾的新伙伴 从薛大旗的住处出来,已经快十一点了。杨祈乾最终还是没能劝动薛大旗和自己同行。他默念了一遍薛大旗给他的地址,觉得自己还真是和这件事有缘。回龙观——这和父母新居的所在地“小营”只隔了两站地的距离。与其明天起大早赶过去,不如今天先回父母家,明早可以多睡一会。 早上一睁眼已经快十点了,杨祈乾简单吃了早饭后就出了门,两站地并不太远,他本来打算走过去,权当是锻炼锻炼身体,结果还没走到西三旗就坚持不下去了,只得打了个车直奔目的地。 下车后杨祈乾就转了向,这片儿是经适房的开发区,现在满眼都是工地,薛大旗写的地址虽然很详细,但是打听了几个人都说不知道。好在这次杨祈乾没忘记留电话,掏出手机就打了过去。接电话的人确实知道今天要和杨祈乾会面,但听说话的语气好像不太高兴,也没邀请杨祈乾去家里,而是说了个附近肯德基的地址,让杨祈乾去那等他。 一杯可乐和两包薯条下肚后,杨祈乾终于等来了要和他会面的人。要不是对方先开口询问自己是不是薛大旗的朋友,杨祈乾还真不敢相信眼前的黑大个就是自己今后的伙伴。 根据薛大旗的介绍,这个人是灵宝派第十三代掌门的关门弟子,道法精熟且身负异能,连薛大旗都自叹不如。照杨祈乾的想象,这人不说得是道骨仙风的模样,起码也应该有个饱学之士的风度! 可眼前站的这位,看上去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黑黑的脸膛,重眉环眼,塌塌的大鼻子还有点儿歪,嘴上叼颗烟屁股,已经快把横在嘴唇上的胡子点着了——这哪是什么道法精湛的高功?!门口修路的民工看着都比他有文化! 对方并不客气,迎着杨祈乾惊愕的眼神坐在了对面。拿起还剩个底儿的可乐猛嘬了一口,“小兄弟,再去给我买杯可乐,今天还挺热!” 杨祈乾“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能他妈不热吗?这刚十一月初,您连羽绒服都捂上了!等进了腊月看你穿什么?虽然对面前的这位极其不爽,但杨祈乾还是起身买了一杯可乐端回来,冲着薛老道的面子也不能让人家下不来台。再者这正事儿还没说呢,也没准有本事的人都是与众不同的——杨祈乾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确实是与众不同,这黑大个接过可乐直接把盖子掀掉,咕咚咕咚几口就见底儿了,顺势把杯子里剩的冰块也倒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嚼了起来!不光是杨祈乾,四周坐的其他顾客凡是看见这一幕的都被惊呆了——这他妈也太有个性了! 杨祈乾涨红了脸,等黑大个嚼完冰块打了一个巨响的嗝之后他实在坚持不住了,旁边几个长得挺漂亮的姑娘已经笑出声了!“道爷,咱换个地方聊吧?”杨祈乾边说边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衣就要往外走,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在这待下去了。 “唉呦!”杨祈乾还没迈步就一屁股坐回了椅子里,手腕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感觉腕骨都被捏碎了似的!黑大个看似不经意的一拉一拽,让杨祈乾还没反应过来就吃了个大亏! “你他。。。”杨祈乾真有点火了!但是这句“你他妈找死啊”只说出去两个字,后面的就又咽回到肚子里了,他倒不是想起来得给薛大旗面子,而是手腕传来的阵阵疼痛让他瞬间就清醒了——别看这黑大个打扮的跟个民工似的,这家伙确实有点真本事! 要知道杨祈乾之所以上学期间架打的那么凶,是因为从小就被爷爷领着练习摔跤,石锁推了没十年也得有个八九年,身上这点功夫全在俩手腕子上呢!可刚才被黑大个顺手一带,不但下盘没扎住,手腕子也差点被捏碎了!这让杨祈乾不得不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位跟民工似的“道爷”,老话说的没错——确实是真人不露相啊! 黑大个没在意杨祈乾的表情变化,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着杨祈乾。而杨祈乾还是想换个地方聊,不光是为了缓解场面的尴尬,这眼瞅到饭点儿了,肯德基里的顾客越来越多,说起话来也不方便。 他刚想张口说出自己的意思,却见黑大个从羽绒服兜里掏出个古色古香的方盒,上盖镂空雕花,看材质应该是块儿上好的硬木所雕,微微泛红的纹理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劲儿。黑大个把盖子逆时针转动了一下,一缕黄烟升腾而出,虽然不浓,但也是看得见的。杨祈乾赶忙制止道:“道爷,这肯德基里头不让玩火!有烟雾警报!” 黑大个却和没听见一样,不但没管散出黄烟的方盒,反而从兜里掏出一盒0.8的中南海,自顾自的点上了一根。杨祈乾心想这人素质真够低的!一会儿服务员过来又得丢次人,坐在旁边的几个美女肯定得笑话。。。。。。 “嗯?”杨祈乾想到美女会笑话,不由自主的往旁边看去,却发现别说美女,就连已经走到桌子前的服务员都好像对黑大个的行为视而不见,邻桌一对情侣的目光好像穿过了自己,看去了门口的方向,那里站着的应该是他俩的熟人——此时双方正在挥手打招呼!杨祈乾被这诡异的氛围弄得莫名其妙,所以鼻子不由自主的“嗯?”了一声。 “就在这聊吧,没人听的见。”黑大个突然说了话。与此同时肯德基里的背景音乐戛然而止,四周的一切也都安静了下来,杨祈乾左右看了看,除了他二人以外,所有正在说话的人都是只见嘴动不出声——跟进了哑语学校一样!杨祈乾稍一琢磨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肯定是这个方盒子有什么特殊的作用,八成现在他和这个黑大个已经隐身了! 想到这杨祈乾不由得兴奋起来!“道爷,有这本事咱俩还找什么九调钏?脸都不用蒙就能抢银行了!” 黑大个当然听出来这只是个玩笑,但还是打趣道:“修道之人简衣陋食,抢了银行也没处花啊!”这一下把刚才的尴尬气氛缓解了不少,杨祈乾心里也踏实了一半——看来这黑大个比较随和,如果换作薛大旗那个老白毛,自己这句开玩笑的话肯定又得挨一巴掌! “说正事吧。”没等杨祈乾想好怎么再和对面这位套套近乎,黑大个换了个一本正经的表情说道。“我叫蒯阔林,你可以叫我木匠,以后别道爷道爷的,听不惯。这几天的事薛师叔都和我说过了,陪你杨氏后人寻钏本就是我灵宝派份内之事,所以你也不用客气。只是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 黑大个摇了摇杯底仅剩的几块冰,一仰脖子倒进嘴里,看来是真热坏了!杨祈乾想劝他把羽绒服脱下来,没等开口,听黑大个继续说道: “咱们这次去西安难免会碰到一些危险,我既已答应薛师叔保你平安,就一定会全力而为,但前提是所有事情必须听从我的安排,而且是无条件无疑问的!你能做到吗?” “行。”杨祈乾稍作考虑就痛快的答应下来——自己对此事毫无头绪,西安又是第一次去,黑大个既然是薛大旗的师侄,想来总不至于害自己! 没想到杨祈乾答应的这么痛快,蒯阔林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这么要求的原因,“王氏宗族的大本营就在西安,王七让又是个心狠手毒之辈,他绝不会让你我顺利得到弧嫡钏的。要不是你这‘千枝之血’离体三刻就不能再用,恐怕你现在早就是具死尸了!” 这几句话说的杨祈乾一激灵,他还真想过抽几管自己的血随身带着,万一碰到过不去的坎儿就把血拿出来送人——反正他们要的是合血土去解血封,把血给人家总好过丢了性命!但是听黑大个这意思,过期的血还没法用!这个自己唯一可以想到的“保命符”就这么毫无悬念的废掉了。 “还有,薛师叔说你尚未结婚生子,特意嘱咐我在出发之前陪你去把你的。。。。。。”说到这黑大个有点卡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知什么意思。最后终于下了决心似的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去把你的精子找医院冻上!” “啊?!”杨祈乾刚要张嘴开骂,猛地反应过来,这事绝不像薛大旗所说的是什么“天意”!看来自己很有可能把这条命搭在西安之行里!否则薛大旗怎么连这种后路都想好了?这分明就是预备着自己没命后,仍能保存杨筠一脉的血统,等待下一个“足踏千枝”之人的出现啊! “我他妈不去了!”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杨祈乾愤怒的一拍桌子就要走人,然而刚抬起屁股就又坐回到椅子里——黑大个一句话就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你不去也就多活十几年!” 第二节 赴陕路上的偶遇 今天是和“木匠”约好出发的日子,上次在肯德基的会面后,木匠陪着杨祈乾跑了三家医院,经历数次检查才把杨祈乾的“宝贝儿”冻了起来。杨祈乾一开始还觉得恨恨的,但这种情绪很快被理智的思考冲淡了。 确实如木匠所说,不去西安寻找弧嫡钏,自己也活不过四十七岁,还得搭上父亲的一条命。既然当初答应寻钏是为了救父亲,那就不管能不能找到人合宫三钏都要尽全力而为!生为人子如果连这么重要的时刻都还往后缩,那多活这十几年也就和死了没区别了! 想通了这点,杨祈乾的情绪好了起来,毕竟风险虽然极大,回报却也是极高的!要是真能找齐九调钏,自己手中掌握的可是改天换地的力量!那些只存在于幻梦中的理想和抱负都可以一一实现! 所以杨祈乾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哼起了郑智化的《大同世界》,那句“大同世界到底同不同,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既像是对这个现实世界的拷问,也像是对他幻想中那个可以“天下为公”世界的一种肯定。 到了西客站时间还早,杨祈乾在永和大王要了份牛肉面,边吃边等着木匠。原本想订机票,但木匠说有些东西怕过不了机场的安检,所以只能多花些时间坐火车了。 一碗面还没吃完,木匠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还是那件灰色的羽绒服,还好今天气温不高,显得他没那么另类。也没见他带着行李,只是松松垮垮的在腰间系了个不大的腰包。想到薛大旗那件永远也装不满东西的道袍,杨祈乾觉得这包里肯定也没少装东西。 “一会你先走,在站台上等着我。”木匠落座后端起杨祈乾的牛肉面喝了一口汤。这家伙只要看见吃的就没有不张嘴尝尝的,前天在医院门口竟然把杨祈乾已经吃光了冰激凌的甜筒脆皮扔嘴里嚼巴了,对此杨祈乾已经习以为常。 “行,那就四点半站台上见。”几天的接触下来,另一个让杨祈乾已经习惯了的是对木匠说的话直接执行就好,问什么他都不会给出答案。说着话杨祈乾拉起行李箱出了门,这会儿已经四点了,西客站人又多,他可不想误了火车。前脚杨祈乾刚走,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孩也跟着出了门,而坐在角落里的木匠虽然没动地方,目光却随着这个女孩的背影没入了人群之中。 由于是始发站,车门开的很早,杨祈乾在站台上等到四点四十也没看到木匠的身影,索性先上了车。好些年没坐火车了,花了点时间才找到自己和木匠的铺位。他把行李放好,透过车窗寻找着木匠,还有十分钟就要开车了,这家伙可别误了点。 “先生,能帮下忙吗?”正在他四处寻摸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杨祈乾回过身,一个瘦瘦的女孩儿拖着个很大的拉杆箱正无助的望着自己,看样子是要自己帮忙把箱子放到对面的行李架上去。 “没问题!”杨祈乾很乐意帮助别人,尤其是女人,更加愿意帮助漂亮女人——这恐怕是全世界男人的通病。眼前的这个女孩虽然不是那种令人惊艳的漂亮,但绝对符合大多数男人的审美观。 小小的鹅蛋脸上五官精致,梳在脑后的马尾发型显露出女孩饱满的额头,玉颈如雪,蜂腰细腿,要说缺点那就是有点平胸,不过大罩杯的女人很难会有这种不盈一握的美感,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嘛。。。。。。杨祈乾觉得自己有点想多了,赶忙收回思绪,从女孩手里接过了拉杆箱就要举起来放到行李架上去。 “嘿!”没想到这个拉杆箱份量还挺重!第一下竟然没举起来!他有些尴尬的看了女孩一眼,还好人家并没在意,望向他的目光里尽是鼓励。杨祈乾咬了咬牙,第二次举起拉杆箱,箱子刚过腰间就有些坚持不住了,就在第二次尝试即将失败的时候,一只黝黑的大手托在了箱底,杨祈乾顿感份量一轻,顺势将箱子放上了行李架。 他不用看也知道这只手是谁的,一转头果然木匠那张黑黢黢的大脸近在咫尺,嘴里叼着一截吃了一半的油条。 “谢谢您,我东西装的太多了,真不好意思!”女孩忙不迭的道谢,伸出手臂想和杨祈乾握手,却被木匠看似不经意的一个转身挡住了。 眼看玉琢般的一只小手伸过来却没握到,杨祈乾这个气啊,不禁横了木匠一眼!而后者好像根本没看到,一口吞掉了剩下的半根油条,连手都没擦就躺在下铺的位置上迷瞪去了。女孩这时翻出车票看了一眼,有些惊讶的说道:“唉呀,我是2号铺!怎么跑到12号来啦?” “啊?!”杨祈乾一听这话有点儿肝颤,不会还得把箱子搬下来吧?好在女孩紧跟着说道:“那就麻烦您帮我看下行李,我下车的时候过来拿行吗?” “行行行,我帮你看着绝对丢不了!”杨祈乾赶紧答道,生怕女孩改了主意。 “那我先过去了,谢谢您啦!对了,我在西安下车,您在哪站下?”女孩轻快的声音听起来特别舒服。 “这么巧!我也要去西安!”杨祈乾不禁心花怒放,看来这缘分来了挡不住啊! 列车已经缓缓启动,杨祈乾躺在木匠对面的铺位上浮想联翩,既有对这次西安之行的各种猜测,也有对薛大旗去向的疑问,还有对刚认识的这个女孩一丝美好的臆想。 一路上木匠很少说话,醒着的时候多数在吃东西,吃完就躺回到铺位上,也不知道他是真睡假睡。杨祈乾好几次看到他半睁着眼扫视四周,看来这家伙警惕性还是很高的。 女孩倒是过来了两次,一次是给杨祈乾送水果,另一次是从行李架上的箱子里取洗漱用品。短暂的交谈中杨祈乾得知女孩叫于宝盈,是西安美术学院的学生,老家在咸阳,也算是半个西安人了。她主动留了电话,让杨祈乾在西安旅游的时候可以找她当导游。 杨祈乾没遵守之前和木匠的约定用假名字隐藏身份,而是把自己的真名和电话留给了女孩——他觉得骗这么单纯的小姑娘是种罪过!况且他也觉得完全没必要这么小心谨慎,真有什么危险也不是一个假名字就能躲得开的。 列车熄灯后杨祈乾睡的很香,自从绌戾钏现世后,他觉得自己的睡眠好了很多,连梦也很少做。被闹钟叫醒已经是早上六点,还有半小时就要抵达西安站了,即将下车的人们开始洗漱和收拾行李。 杨祈乾让木匠把于宝盈的箱子提前拿了下来,他可不想在女孩面前出丑。列车广播第二次响起即将抵达西安的通知时,女孩过来拉走了箱子,虽然看起来比较吃力,但拉杆箱的质量明显不错,四个轱辘分担了箱子大部分的重量。 杨祈乾的“护花情结”还没大到花痴的程度,所以下车后并未刻意寻找于宝盈,而女孩的身影只是在人流中一闪就不见了踪影。可能有人来接站吧?杨祈乾摇摇头——人家没准已经有男朋友了。 第三节 石四爷的行为艺术 预定的酒店在市区偏东的位置,木匠居然对西安很熟,指挥着出租车司机连续穿了几条小路,很快就到达了酒店。弄得司机很不高兴,这本来是狠宰一刀外地人的机会,被这个铁塔一般的黑大个破坏掉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没敢说什么过分的话。 两人办理了入住手续进到房间,木匠随手拆开一盒房间里的方便面就干嚼起来。“这家伙上辈子肯定是饿死的。”杨祈乾一边想一边烧了壶开水,他也饿了,但是再饿他也知道方便面是泡着吃的! 简单吃过早饭后,两人把之前拟定好的计划又从头捋了一遍:目前已知的信息中,最准确的是弧嫡钏现世前将会出现的异象。现在已经到了西安,街头巷尾议论的奇闻异事无疑是入手的最佳途径。之前杨祈乾曾寄希望于网络,本地论坛、地域帖吧之类的他没少翻,但是效果都不甚理想。 可能这种容易引起恐慌又没有切实证据的消息就算有人发出来也会被很快删掉,不太容易长期在网络上流传。所以二人拟定的计划中,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游客的身份四处溜达,能打听到相关的信息最好,打听不到的话就是用眼睛看,也要把西安城的边边角角全看一遍——笨办法总比没办法强的多! 另外及时找到能够对付“鹄犴”的“瓷茯苓”和“千瞳草”也很重要,薛大旗已经把“千瞳草”的信息告诉了木匠,这是一种不算太难找的植物,而且陕西本地就有,但是生长环境海拔较高,对气候条件的要求也比较苛刻,薛大旗给出的大致范围是在太白山北坡的骆驼树至斗母宫一线,具体的情况要去到现场再做判断了。 而“瓷茯苓”薛大旗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根据薛老道的经验判断,“瓷茯苓”不像是一种植物,很可能是一件消失已久的法器。《寒述谱》上所记和绌戾钏显现出的都是梵文,翻译起来也有多种不同的解释,但字音应该是不会错的。而且薛老道肯定这“瓷茯苓”出现的地点距离“千瞳草”的生长位置绝不会太远,到时候仔细打听也未必就找不到线索。 按照杨祈乾的设想,最好是木匠去找“千瞳草”和“瓷茯苓”,自己负责打听弧嫡钏引发的异象。但是这种“美好的愿望”被木匠无情地打破了——无论干什么都必须保证两人同时在场!而且只有他俩木匠都觉得人手不够,他已经约了一位在西安本地的朋友,虽然不是灵宝派的人,但是可以完全信赖。 正说着突然门铃一响,木匠过去开了门,随他进来的正是这位本地的朋友。杨祈乾站起身来迎接,眼前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和木匠有什么交集的类型——白净的脸庞上透出一丝文气,一副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给人一种平和、稳重的印象。身材偏瘦,个头不高,看年纪也就是四十上下的样子,总之透出一股浓浓的书生气。 “你好,我叫石巍”对方客气地伸出手,和杨祈乾握了一下。杨祈乾这才发觉此人的右手,不,是两只手都少了无名指和小拇指!介绍自己的话在喉头卡了一下才说出来“你、你好,我是杨祈乾,快请坐。”石巍看出了杨祈乾的惊异,很随意的补充了一句:“年轻时受的一点小伤,没什么影响。” “哦哦”,杨祈乾不知道怎么接话,赶紧转身去倒水,借以缓解一下并非故意的不礼貌。 木匠倒是很信任这位“石四爷”——这是他对石巍的称呼。除了隐去弧嫡钏的作用和名称外,几乎把整个事情的经过都和石四爷说了一遍。 看来石四爷并不通道法,但是这些稀奇古怪的事估计也没少经历,他很淡定的对杨祈乾“寻找祖传之物”表示了支持,并保证杨祈乾的安全绝不会在陕西境内出现任何问题。原话是“你们的安全出了陕西省我不敢保证,但只要在我这一亩三分地上少了根头发,我这石四爷也就甭叫了。” 这么牛逼的话从一个看似文弱的书生嘴里说出来,多少让杨祈乾感到有些不搭调,所以在石四爷走后杨祈乾忍不住问了木匠一句:“这人到底是干嘛的?说话口气这么大?” 木匠这次并未像以前一样沉默不语,而是饶有兴致的介绍起这位“石四爷”的来历: 石巍出生在官宦之家,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个哥哥。其父辈全在陕西省内的公共安全单位工作,他父亲更是一位特殊部门的领导,所以从小石巍就过着近乎于无法无天的生活。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位小太岁给家里惹得麻烦也越来越多,最后因为一件人命案被以从犯的身份判了九年徒刑,虽经家里调动各种关系运作,但仍旧蹲了四年大狱。 出狱后石巍变本加厉,纠集了一帮狱友拉帮结派的混起了黑社会,并且声称与家里已经断绝了关系,任凭亲人如何苦劝也是死不回头,终于在一次全国范围内的扫黑除恶行动中再次落网。而其父亲也因此事被调离领导岗位,安排到基层部门直至退休。 此次入狱由于有个手下的兄弟替他顶罪,石巍只被判了五年,然而就在他出狱前一天,父亲竟然撒手人寰,驾鹤西去了。老人家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要他浪子回头,重新做人!石巍出狱后极受此事触动,知道是自己的胡作非为间接害死了父亲!所以决定洗心革面,远离之前的社会圈子,以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但现实情况却不是他想远离就能远离的,就在他做出这个决定的三年后,那个之前替他顶罪的兄弟出来了,并且刚一出狱就与本地最大帮派的二当家发生了冲突,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后果,对方的势力不是一个刚出狱的愣头青能惹得起的,因此只好求助于石巍。 一边是曾替自己顶罪的兄弟,另一边是对已故父亲许下的诺言,石巍两难之下决定最后出一次面,同时也预备好了破财消灾。但是当他带着这个兄弟和成捆的现金赴约时才知道,对方要的根本不是钱,而是要他这个曾经在省内叱诧风云的小太岁最重要的东西——尊严! 那个二当家被石巍的兄弟砍断了四根手指,对方提出的要求是,要么砍掉肇事者的一条胳膊,要么就让石巍在二当家的裤裆底下钻四个来回! 按他们的设想,石巍百分之百会选择后者,毕竟他肯来就是为了替兄弟抗事儿,不可能眼看着自己的兄弟被卸掉一条胳膊。这样这位二当家的裤裆可就值钱了,下面爬过去这样一位名噪一时的人物,对整个帮派的地位无疑是一种巨大的炫耀。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石巍提出了一个更为“公平”的解决方案: 用自己的四个手指头换回自己兄弟的平安,而“换”的方式比较新颖独特——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吃掉自己的四根手指!而且是说干就干! 就这样,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石巍已经开始了他别出心裁的表演——慢慢的将左手小拇指放进口中开始咀嚼!然后是中指,再然后是右手的小指…… 这期间所有的人都傻了眼!包括站他身边的兄弟都是在他嚼了一半的小拇指后才发疯一样跪着、哭着阻拦他变态的“行为艺术”,但石巍只是张开满是鲜血的嘴告诉这位兄弟:要看,就站着看,不看,就他妈滚蛋!然后继续津津有味的咬掉了下一根手指的指甲! 据说那天凡是目睹过此事的人,无一例外全吐了!对方的二当家看到第三根手指吃了一半时就吓尿了裤子,而那个号称全省第一狠角色的大当家,也在坚持看完四根手指被吃掉的全程后吐了一地。 石巍事后被紧急送往医院,他吃完第四根手指当场就休克了——毕竟是血肉之躯的凡人,之前全凭一股子“戾气”顶在脑门上才完成了全部的“表演”,这股戾气一撤,就是董存瑞、黄继光也顶不住了! 要知道自己把手指一根一根的吃掉可不是拿着菜刀一闭眼就能完成的“壮举”,这中间的每一毫秒都要忍受撕心裂肺的疼痛!后来木匠曾经问过他当时的感受,石巍形容的十分贴切——这四根手指头我觉得吃了一年才他妈吃完! 过程是痛苦的,结果是明显的,扬名立万是必然的!经此一役后,石巍的名号在省内算是人尽皆知了!虽然在家排行老二,黑道上却齐齐的称他为石四爷! 说到这木匠停了一下,看着已经傻了眼的杨祈乾问道:“你猜为什么叫他石四爷?” “这我哪猜的出来啊!”杨祈乾自认为是个见过血的主,但听到这里已经完全傻了,这他妈根本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啊!想到石巍那文质彬彬的样子,那句老话再次出现在杨祈乾脑海里——确实是真人不露相啊! “黑道上叫的,是‘食四爷’!食品的食!食掉了自己四根手指!”木匠一语道破。 “我操……”杨祈乾没有更好的词汇来形容此时的心情,只能用这个语气助词表达出自己的震惊。 “所以你放心吧,石四爷在黑道上的名望就不用说了,加上他哥哥现在就是省安全部门的主管领导,所以有他帮忙,不怕王家能在咱们的事上翻了天!”木匠用总结性的语气说完这句话,拍了拍杨祈乾的肩膀“走,吃饭去,我快饿死了!” 第四节 巍峨的目标太白山 西安的饮食文化确实名不虚传,一趟回民街逛下来,杨祈乾几乎屁股没挨凳子就已经撑的快走不动了。甑糕的甜糯、小酥肉的软嫩、腊牛肉的醇香、酿皮的滑爽,尤其是胡辣汤,杨祈乾头一次知道几样简单的蔬菜配上几个肉丸子竟能做出如此粘稠美味的汤来!虽然被辣的满头大汗,但感觉就是一个字——爽! 木匠应该是没少来过西安,所以对其他的食品兴趣不大,一只手掐着三个腊牛肉夹馍,两只手就是六个,陪着杨祈乾东转西转的没一会就全干掉了!最后觉得有点干,又要了一大碗杂肝汤! 这俩人边走边吃边聊,杨祈乾很好奇木匠是如何认识石四爷的,但对这个问题木匠好像不太愿意回答,只是随意地说了一句“我们从小就认识,我师父救过他们一家的命。”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回到酒店后俩人都睡了一会,实在是吃的太撑了,血液全部去帮助肠胃消化了,自然困的不行。杨祈乾睡醒后木匠没在房间,桌子上留了个字条,说是去购买明天上山的装备。让杨祈乾别出酒店,在房间里等他回来。 不到五点,木匠拖着大包小包回来了,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互相介绍后得知此人是石四爷派来陪他俩一起上山的向导,外号山猴子,从小就在太白山区生活,对那里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三个人在房间里讨论了一下明天的行进方案,当然主要是听山猴子在说,小伙子很健谈,把太白山南北两麓、两坡的大概情况描述的很清楚。 木匠显然也上过太白山,时不时的插两句嘴,提出自己的建议。杨祈乾则是以听为主,他知道明天开始的登山行程并非易事,而寻找“千瞳草”和“瓷茯苓”还会面临一定的危险。自己毫无登山经验,所以提前做好相关的准备非常重要,他可不想还没开始寻找弧嫡钏就死在太白山上! 晚饭后木匠又教了一遍杨祈乾那些登山工具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重点是登山绳和几种不同的安全扣,包括绳结的系法都反复演示多次,直到杨祈乾可以熟练使用了方才罢休。用他的话说这绳结就是命,系错一个扣都有可能把人害死!说这些的时候杨祈乾能够明显感觉到木匠语气中的哀恸,估计因为这小小的绳结,木匠曾失去过很重要的朋友。 木匠单独给山猴子开了间房,他还是坚持和杨祈乾住一间。明早七点就要出发,所以三人都睡的很早。 第二天早上一出门,两辆没挂牌照的帕杰罗已经在酒店门口停好了。看见杨祈乾他们出来,从第一辆车上下来一位气质不错的美女,客气的和木匠打了招呼。木匠虽然还是那副木纳的表情,但杨祈乾觉得他们两个好像是老相识,否则木匠的眼神不会躲躲闪闪。山猴子把行李搬上了第二辆车的后备箱,然后直接坐到了第一辆车的副驾驶上。 木匠并未介绍那个美女和杨祈乾认识,等在第二辆车上坐好,才和他介绍了一下情况。昨天石四爷在酒店布置的眼线发现王家已经派人盯上了他俩,所以出于安全考虑今天多派了一辆车和四个人。那个女人是石四爷的表妹,西安一家三甲医院的外科医生,此去太白山难免有什么意外,有个医生随队总是有备无患的。 “你俩认识吧?还挺熟?”杨祈乾挤眉弄眼的逗木匠。 “认不认识和你有关系吗?”木匠眼睛看着车窗外,给了杨祈乾一个后脑勺。 车子很快上了连霍高速,从眉县出来才用了两个多小时,之后的路比较难走,抵达柴胡山村已经快十一点了。下车后杨祈乾望着眼前连绵起伏的群山心情大好,不由自主哼起了山歌,但很快被木匠鄙视的眼神看的闭了嘴。 大家开始从车上搬行李,杨祈乾也过去帮忙,帐篷、睡袋等大件已经搬了下来,后备箱里只剩下一个黑色的手提袋,杨祈乾不确定这袋子里是不是木匠昨天买回来的装备,所以一把拉开拉链想看下是什么东西,这一看不要紧,吓的杨祈乾出了一背的冷汗! 袋口敞开,躺在里面的赫然是两把折叠好的八一杠一自动步枪,杨祈乾是第一批两年制的义务兵,虽然摸枪的次数不多,但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两把是真家伙!瞬间杨祈乾就被拉回到残酷的现实里——自己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前路上的未知危险还在等着自己,而身上背负的责任随时会使自己丢了小命! 这时同车的一个小伙子面无表情的从杨祈乾手中接过手提袋,从里面拎出一把步枪,熟练的挂在肩式枪带上,把另一把步枪交给了山猴子,他俩外面都罩着一件半长款的风衣,外观上根本看不出腋下藏着什么。山猴子对着杨祈乾挤挤眼睛,开玩笑的口吻说道:“中午打几只兔子烤着吃!” 别说是兔子,就是头大象在两把八一杠的火力下也能当烧烤的食材了——杨祈乾有些忐忑的想到。 他紧走几步到了木匠身边,把看到的“危险情况”告诉了对方,虽然即将进入深山,但这毕竟是在国内!身上带着这“东西”,万一被警察碰到就不是能用嘴解释清楚的事儿了! 可木匠根本没在乎,只是嘟囔了一句“也他妈不嫌沉”就没再搭理杨祈乾,低头忙着整理登山绳去了。 第五节 不期而至的缘分 吃过午饭后,除了两辆车的司机留下,杨祈乾、木匠、山猴子、医生表妹和两个“保镖”一行六人开始从柴胡山村上山。开始是从水泥村道往上走,头顶烈日十分辛苦,众人走得满头大汗。到了一个标有“行人休息站”的大树下,杨祈乾第一个提出来休息休息,除了木匠和山猴子,其他人也都有些力竭,所以才此休息了半个小时。 山猴子不知从哪弄了一堆柿子分给大家,还真甜!吃完柿子大家也休息的差不多了,继续开拔!后面的土路不算窄,但石子遍布有些硌脚,一个多小时后,已经进入到林区,路边的野草野花逐渐增多,空气也变得潮湿起来。 大家再次短暂的修整了一下,之后又走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来到北坡的第一处宿营地——下白云,杨祈乾看了一眼海拔表——1582米,今晚就得睡帐篷了! 杨祈乾已经累得不行了,帐篷刚支起来他便一头扎了进去。木匠买的防潮垫质量不错,厚厚的垫子让他刚躺下还没几分钟就感到困意渐浓,正在准备小睡一会的时候,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声在帐篷外面响了起来“请问这里是下白云吗?”杨祈乾一骨碌就爬了起来!撩开帐门向外看去,顿时睡意全无! 门前的土坡上站着两女一男,开口问话的女孩一身浅色的运动装扮,长长的马尾随着女孩的呼吸左右轻摆,一张精致的鹅蛋小脸此时由于大量的运动涨得粉红,此时正在向着那个“表妹医生”询问。 后者还没来得及回答,杨祈乾“噌”的一下窜出帐篷,抢先答道:“没错!这儿就是下白云!”虽然刚才看见的只是一个侧脸,杨祈乾也能百分之百的确定眼前的女孩就是火车上认识的于宝盈——漂亮的女人总能让人过目不忘! “咦?!”女孩回头看见杨祈乾从帐篷里窜出来,显得十分惊讶!同时一种让人甜到心坎儿里的笑容浮现在粉嫩的小脸上,额头上几滴汗珠被此时的夕阳一照,散发出一种带着光晕的朦胧,更加衬托出于宝盈那种纯净、自然的美感!“怎么是你?这也太巧了!”女孩微笑着表示出自己的意外。 “是啊,巧到我以为你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杨祈乾迅速观察了眼前这三个人的情况,于宝盈背着双肩包独自靠前问路,而另外的一男一女挨得很近,男的背着个很大的登山包,手里还拎着一个同样款式的。身旁的女人则是两手空空,只在腰中系了个不大的小包——这是一对情侣无疑!既然于宝盈是电灯泡的角色,杨祈乾开玩笑的尺度自然放大了一点! “讨厌,没想到你这么贫!”于宝盈虽然装出嗔怒的样子,但显然对于“仙女”这两个字受用无比。微微皱眉的样子让杨祈乾心中又是一荡,这样的女孩儿真是太美好了——杨祈乾觉得单单一个“美”字根本形容不出眼前的于宝盈,“美好”二字更贴切一些! 简单的介绍后得知那对情侣是于宝盈的学姐和其男友,三人同行来太白山写生,至于为什么是三个人杨祈乾没有多问,自找麻烦的话题这个时候还是少说为妙!木匠跟没见过于宝盈似的始终没过来打招呼,连杨祈乾都感觉有些尴尬,于宝盈却没在意。 吃过晚饭后杨祈乾帮她支好帐篷,又把自己的防潮垫铺在了她的帐篷里。两人在繁星闪烁的星空下聊了很久,那种美好到醉人的感觉在多年以后杨祈乾仍是记忆犹新,但对于那晚两人都聊了些什么,杨祈乾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第二天大家起的都比较晚,吃过早饭后于宝盈的学姐向杨祈乾提出,可不可以跟随他们的队伍一起走,路上好有个照应,话里话外带出撮合他俩的意思。 杨祈乾当然是求之不得!但他仅存的一点理智驱使他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而是去找木匠说明了情况。木匠的回答很简单,两个字:不行! 说这话时木匠的眼神里好像闪过一丝怒意,杨祈乾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但来时已经答应了木匠“无条件、无疑问的听从安排”,这会儿因为个女孩就毁约确实不像话,也会被对方看不起。再说和自己父亲的命比起来,眼前这段不知结果如何的姻缘无疑是可以先放下的,要是这点理智都没有,也就枉为人子了! 所以杨祈乾没多废话,转身回去就和于宝盈的学姐扯了个谎,说他们今天就要下山,一会儿到了骆驼树就要原路返回了。学姐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意外,想要再说什么却被一旁的于宝盈拦住了话头,她带着不悦的口吻说道:“人家不愿意拖着三个累赘一起走就别强求了,别耽误了人家给国家做贡献!” 杨祈乾昨晚和于宝盈说自己一行人是来太白山做测绘任务的。这是木匠提前想好的借口,否则他们五男一女,木匠跟个黑铁塔似的自不必说,那两个保镖也是满脸的横肉!加上带了很多专业装备,说是来旅游的很难让人相信——谁见过穿着风衣来爬山的游客啊?所以杨祈乾说半路就要回去,于宝盈当然不信,只能用这句话发泄一下自己的不满。 “唉,这漂亮女孩生起气来都这么迷人!”杨祈乾看着她嘟起的小嘴,心里真是这么想的,一不留神就说了出来!声音虽小却被于宝盈听了个清楚。 “你。。。我不理你了!”于宝盈半咬着嘴唇,起身就要走,被杨祈乾一把拉住了袖口。 “盈盈,你听我给你解释。。。。。。”杨祈乾虽然不是什么情场老手,但以前的四五个女朋友也不是白谈的!关键时刻把称呼从“于宝盈”变成了“盈盈”!别看只是三个字变成了两个字,这小小变化的作用却是本质上的! 杨祈乾拉着盈盈走到一旁,避实就虚的把责任全推到了木匠身上。加上几次夸张的身体语言,总算连哄带骗的把盈盈糊弄过去了。 两人约定回到西安后再联系,之后盈盈一行三人就先出发了。望着那小鹿一样轻快的背影,杨祈乾心底里生出一丝美好的愿望,要不是急着救自己的爹,他一定一巴掌甩在木匠脸上——老子他妈就算不干了也要完成这个愿望! “来日方长”杨祈乾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一转头发现大家都已收拾整齐,就等着他一个人呢!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好在自己东西不多,几下子就整理完了,他背上行李,强挤出一副献媚的笑容对着木匠比了个OK的手势。后者无奈的摇了摇头,大手一挥,出发! 第六节 神秘的千瞳草 木匠和山猴子低语了几句,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慢了下来。杨祈乾知道他是要和走在前面的三个人拉开距离。其实就算正常速度行进,走不了多远也要离开正常的旅游路线了,按照之前做好的计划,经过上白云后大约两公里,就是需要进入“野路”的骆驼树。其后的道路只能由山猴子边探边走,正常游客是不可能知道这条上山通道的。 骆驼树海拔2045米,因为放慢了行进速度,众人走了将近两个小时,不过因为边走边歇,大家都没浪费什么体力。所以当看到写着“骆驼树”三个字的土屋时,木匠决定修整十分钟后就由山猴子探路出发,大家对此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山猴子真对得起他这个外号,一路上来就没见他“走”过,几乎都是连蹦带跳的小跑着!很多时候是他跑出去很远再折返回来,还回回不空手,要么带回来一些不知名的野果分给大家,要么手上就多了一只什么小动物!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跑着省劲儿,习惯了。” 骆驼树有两条土路,左边的通向水源,右边是游客继续上山的主路。山猴子让大家原地休息,他先去水源地把大家的水壶依次装满,又一溜烟的跑上了主路,片刻之后头顶着一个花环回来了,手上还拿了一个。 “费姐,这个给你!”山猴子把手上的花环递给了那个“表妹医生”,随后对着木匠说道:“出口找到了,就在前边五百米左右,路不太好走,我建议大家轻装。” 杨祈乾这才知道,原来“表妹医生”姓费。这女人长得娇娇嫩嫩,可身体素质一点不含糊!一路上不但没用任何人的帮助,甚至还比别人多背了个医疗箱。无论赶路还是宿营,都表现出不输于男人的体力和精神!杨祈乾心说将门不但无犬子,看来也无犬女!这小娘们儿八成不止是医生那么简单,石四爷派她来,不知道有着什么考虑。否则男医生一大把,何必让自己的表妹以身涉险呢? 木匠听取了山猴子的意见,让大家把不必要的装备都留在骆驼树,这里有守林员,东西可以暂存在土屋里。重新整理过行装后,那两个保镖也和山猴子一样换上了冲锋衣,之前他们为了隐藏枪支都穿着半长的风衣。现在每人肩上都多背了个携行袋,显然已经把枪换了地方。 轻装后的一行人由山猴子引领着走上了右边的土路,前进不到五百米,山猴子从腰中抽出一把重头轻身的砍山刀,攀着路边的一颗小树钻进了林子里,大家也依次跟了进去。 薛大旗给出的范围实在是太宽了,骆驼树到斗母宫垂直落差近800米,要在这么大的范围内寻找一种并不常见的植物,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之前木匠并未和大家说明要找什么植物,现在已经进入了目标区域,所以他从背包里翻出一张黑白照片,让大家传阅,并在一旁解释道:“这千瞳草不是特定的一种植物,重要的是上面附着的昆虫。”他说这句话时照片刚好传到杨祈乾手里,只看了一眼杨祈乾就觉得头皮发麻! 照片上是近距离拍摄的一片宽大树叶,也可能是草叶。上面密密麻麻的爬满了类似瓢虫一样的小昆虫!而这种小虫的背上,是像靶心一样画出的一个同心圆,圆点像极了一只半睁半闭的人眼! 几百上千只这种小虫聚在一片叶子上,稍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了恐怕当场就要昏倒!杨祈乾赶紧把照片传给下一个人,然后不由自主的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好像那些照片里的小虫已经爬到了自己手上一样。 除了杨祈乾,费姐看完照片也做出了类似的动作,而其他三人虽然尽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明显都在看完后喉结一滚,杨祈乾心里暗笑这三个人装逼,但回头一想,自己还不如他们——装逼都没装出来! 木匠又给大家介绍了这种昆虫的习性,虽然叫不出学名,但流传下来的土称呼叫这种小虫为“驮尸蜱”,是一种腐食性昆虫,主要以人或动物的尸体为食,无毒,对活人亦无害,所以接触时不用做特殊的防护措施。 但千瞳草是以这种昆虫的排泄物为营养源,由于“驮尸蜱”的排泄物含酸,所以千瞳草自身的酸性值很大,采集时务必要带上防护手套! 另外千瞳草并不是特定的一种植物,可能是任何一片树叶或是草叶,只要叶面足够宽大,并且长年累月的与“驮尸蜱”为伴而不腐,这就是一株合格的千瞳草了。 听完这些大家更觉得这东西的恶心程度有所增加,但是既然来了,就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硬着头皮也要和这千瞳草见上一面。所以虽然士气稍有低落,但每个人的决心并未动摇。 山猴子继续在前面开路,好在林子并不密,行进没有受到多大的阻碍。大家稍稍散开,以便寻找千瞳草。 搜索前进了两个多小时,随着海拔的不断升高和路线复杂程度的增加,大家体力都下降的厉害,连木匠都少有的喘起粗气来。杨祈乾看了一眼海拔表,现在已经是2420米了,按照之前看过的地图,现在的平行位置应该在祖遗台附近,距离目标区域的上限斗母宫还有大约一半的距离,他追上走在前面的木匠,建议让大家休息一下。 就在木匠准备下令修整时,前方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山猴子的一声大喊,“快过来!我好像找到了!”本已疲惫不堪的众人被这一声喜悦的欢呼带的精神一振,大家从四处聚集起来直奔山猴子的位置而去! 穿过这片密林后,大伙才发现原来这只是一道林墙,应该是有人故意种植或移植了这么一大片矮树,否则四周都是高大的桦木,而这片林墙只有两人多高,而且种的极密,分明是为了遮挡什么而布置的障眼局。 布置成一道半圆形的林墙后是耸立的崖壁,围出的面积并不大,也就四五十平米的样子,奇特的是这里竟然出现了海拔3000米以上才会出现的高山草甸!而且温度明显低于林墙外面!较早进来的山猴子和费姐已经被冻得有些发抖,杨祈乾也觉得头上的热汗逐渐有结冰的趋势——这林墙里面怕是已经在0度以下了。 “木、木、木匠,你看这株是、是不是千瞳草?”山猴子指着草甸中央的一株半人高的植物,由于发抖,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 其实不用他指,厚厚的草甸上孤零零的就这么一株植物,众人的视线已经集中到上面了。那宽大叶片上驮尸蜱密密麻麻的“眼睛”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好像是在盯着自己的位置,比照片上的感觉更加诡异! 木匠已经感到了有些不对,无论从林墙的布局还是气温的骤降,都与薛大旗所述不符,而且这种情况很像是被人提前布置好的——陷阱!但千瞳草就在眼前,实在没理由不过去看看! 他从包里掏出橡胶手套带好,命令众人退到林墙边上“这里有些不对,我自己先过去看看,你们注意警戒,万一出现什么情况马上下山!绝对不许回来找我!” “不行!要走一起走!”没等杨祈乾说话,费姐把他的台词抢了过去,同时眼睛里的担忧和心疼一览无余的暴露出来。这一路上就没见她和木匠说过话,杨祈乾一度以为自己判断错了,弄不好他俩根本不认识。但此时费姐的表现无疑证实了杨祈乾初见她时的猜测,她和木匠不但早就认识,而且还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你、你要觉得有问题,咱们一、一起撤出去吧?”山猴子虽然这么说,但已经把砍山刀插回了腰间的套子里,同时从肩上的携行袋里拎出了八一杠,那两个保镖虽然没说话,但也迅速的把自动步枪取出,拉动枪栓把子弹推上了膛。 杨祈乾被这紧张的气氛弄得有些莫名其妙,虽然他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一道树墙内外的气温不应该差了这么多。但也不至于动枪吧?再说连个目标都没有,这是要把谁崩了啊?总不至于对着空气开枪吧? 杨祈乾不知道,这五人里除了他自己,其他人都是和木匠共事过的,而且还不止一次!要是从木匠嘴里说出了“不对”那就是真“不对”了!危险肯定已经近在眼前,这会恐怕想走都走不了了! 此时的木匠望着已经欺近到身前的费姐,眼神平静的犹如一泓秋水,他低声道:“不用担心,我有道法护身,寻常事伤不了我。你们先出去这道林墙,这里太冷,我怕把你冻坏了。”眼神虽然平静,但这几句话却是语调轻柔,含情带意。听得站在一旁的杨祈乾都心中一荡。 “没想到这黑木匠还能说出这么温柔的话!”杨祈乾讶异的同时不禁想起于宝盈,要是在面对危险时盈盈这么劝说自己,我早他妈拉上大伙一溜烟的跑没影了!这世上又不是只有眼前这一株千瞳草!木匠这家伙忒他妈死心眼儿! 这边杨祈乾还没想好怎么劝木匠一起走,那边的木匠已经撇开费姐的拉扯并卸下背包,一步一步的向草甸中心走去,杨祈乾见状想跟着一起过去,被山猴子一把拽了回来。费姐眼见木匠越走越远,也只好退回到林墙附近——应该是怕给木匠添累赘。 七八米的距离木匠走得十分谨慎,每一步都要停下来感觉周遭情况的变化,三支自动步枪的瞄准点都紧跟着木匠左近一起移动,但是多少都有些抖动——这里面实在是太冷了!这么一会的工夫杨祈乾觉得气温起码又下降了十几度。如果给树墙上安个门,这里整个就是一个大冰箱了! 第七节 难以逃脱的陷阱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直到木匠在千瞳草前蹲下来,也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出现,除了仍在不断降低的气温还在提示着大家这里有问题,其余环境简直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那两个保镖已经放下了平端着的枪,而山猴子也把眼睛从瞄准具上移开,望着费姐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就在木匠把手伸向千瞳草根部的一刹那——看样子他是想把千瞳草连根拔起,一声沉闷的爆破音从地底响起!以千瞳草的位置为圆心,林墙内的地面以螺旋状的方式一层层的塌了下去!杨祈乾眼见木匠一个前扑把千瞳草死死攥在了手里,同时拧腰翻身踏在已经塌陷的坑沿上,暴喝了一声“起!”身形猛然提了起来! 可惜这声“起”虽然喊得威风,动作也如一只猎豹般迅猛漂亮,但还是没能“起”来——陷落的漩涡不光速度极快,而且中心好像有股巨大的吸力,杨祈乾明明看见木匠的身体窜起来两米多高,但是瞬间就被这股吸力拉回到漩涡下面没了踪影。 不仅如此,眨眼间向下陷落的漩涡外沿已经逼近林墙,那两个保镖和费姐站的位置太近,还没来得及后撤就被一起吸进了土漩涡里! 山猴子动作极快,几乎在爆破声响起的同时,他已窜上了一棵矮树,同时一把将枪带甩给了站在身边的杨祈乾,“抓紧!”山猴子撕裂般的嗓音惊醒了目瞪口呆的杨祈乾,他紧紧拉住面前的枪带,同时脚下一空,整个人悬空在一个巨大的地洞上方! 挂在矮树上的二人有些绝望,虽然地洞外沿扩大到林墙边上就不再塌陷,但是这株矮树根本承受不了两个成年男性的体重,此时正在慢慢向着地洞倾斜,眼看二人就要拖着这株矮树一起掉下去了! 此时山猴子两腿倒挂在最粗的一根枝桠上,双手死死攥着枪托,而杨祈乾单手拉着枪带悬在半空,他抬头望着山猴子由于过度用力而涨红的面目,无奈的喊出一句“唯有牺牲多壮志——我他妈坚持不住了!”一松手就掉了下去。 这倒不是他突然冒出了英雄主义的念头想要舍己救人,而是洞里面传来的隆隆水声给了他希望!杨祈乾从小就水性颇佳,山渠野河的游了十几年连一口水都没呛过,听到这洞底的水声杨祈乾就知道掉下去也死不了!所以自己主动松了手,万一山猴子能脱险,肯定会找人来救援,总比全军覆没在这个洞里好! “咚”的一声杨祈乾砸进水里,水流不算太急,所以当他从水面冒出头来时并未被冲出太远,头顶上的洞口正在逐渐变小,光线也很快暗了下来。他借着这点亮光分辨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正要游向右手边突出的一块大石,就听见山猴子那撕裂般的嗓音由上至下的传了过来“敢叫日月换新天——我他妈不会游泳!” 紧接着“咚”声再起,一个黑影张牙舞爪的落入水中,不是山猴子还能是谁! 当杨祈乾拖着被呛晕过去的山猴子爬上岸时,他俩已经漂了快半小时,杨祈乾中途靠在一块大石上掏出了手电,按亮了一看居然是防水的!不禁佩服起木匠的未雨绸缪,这家伙看着傻大黑粗,实际上心思比小娘们儿还细! 借着手电的光线杨祈乾看清了洞内的情况,这应该是一条被人工修葺过的地下暗河,洞顶洞壁上的凿痕清晰可见。但河床还是自然形成的走向,贴近水面的部分冲刷线很深,而且没有明显的苔藓附着。 这意味着洞内的人力施工多数是为了拓宽洞体,而不是想要改变河水流向。他俩上岸的部分是一处浅滩,河道由滩头不远处拐了个很大的角度向左流去,所以此处水流较缓。 把山猴子拉上岸已经消耗掉了杨祈乾最后一丝力气,虽然不马上把山猴子弄醒会有危险,但他实在是无能为力了。浑身上下好像被抽去了筋骨一样软榻榻的,别说起身给山猴子做急救,他现在觉得抬下眼皮自己的心脏都会停跳! “休息一下、就一下、就一”杨祈乾没来得及默念完第三个“就一下”,自己也累的昏死过去了。。。。。。 “醒醒、醒醒,别装死了!”杨祈乾猛地睁开眼睛,人中处传来一阵剧痛,感觉门牙都要被按断了!他一把打开木匠按在自己鼻子下的大手,“你他妈不会轻点儿!按死我得了!” “嘿嘿,醒了就好。”木匠平时冷峻的黑脸膛此时看上去分外和善,甚至带着一些孩子般的兴奋和欢愉。 杨祈乾这才发现他和山猴子上岸的浅滩现在已经被一堆篝火照的通明!不远处费姐正在照料刚醒过来的山猴子,而那两个保镖也毫发无伤的坐在火堆前——哦,不是毫发无伤,其中一个的胳膊上缠了很厚的绷带,应该是下落时姿势没掌握好,摔伤了。 六个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又在暗河里漂了这么久,居然一个没少!这让杨祈乾感到十分激动,简直是有如神助啊!看来薛大旗说的“天意”也不是信口雌黄,事情的发展远比杨祈乾的预期好得多。 当他下落到暗河中时,一度认为此次寻钏之旅就此结束了,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救援队的到来,这还是最好的结果,万一没人发现他们这一支队伍的失踪,自己恐怕永远也等不到出去的那一天了。 然而好运还没完,木匠一手托住杨祈乾的后背,另一只手在地上摸摸索索的抓起了什么。 “你看,这是什么!”当杨祈乾揉揉眼睛看清了木匠手中的东西时,他兴奋的喊了出来:“千瞳草!你丫居然没松手!” 静静躺在木匠橡胶手套上的,是一株散发着淡黄色光芒的绿色植物,说是植物只能描述它的形状,而质地杨祈乾虽然没摸没碰,但也一眼看出这千瞳草绝不是草木之身了。 之前爬满叶片的驮尸蜱已经消失不见,翠绿色的叶面晶莹剔透,连叶脉也流动着一种特殊的光芒,琉璃?琥珀?翡翠?杨祈乾找不到形容这种质感的准确词汇,他已经被眼前这株千瞳草的美完全吸引住了,就连叶面上那些时隐时现的黑点也不再有让人头皮发麻的不适,反而多出一种灵动!好似无数顽皮的孩童对他眨着眼睛! 第八节:螳螂后的黄雀 “你丫真是亡命徒啊!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然还攥着这根儿破草!”杨祈乾对着木匠的大脸发出了心底的感慨。 千瞳草虽美,要是没有眼前这个人的舍命一扑,恐怕自己永远也无缘见到。不知不觉间,杨祈乾已经把对木匠的称呼从“你”变作了“你丫”,这是挚交好友间才会用的称呼,不但毫无贬义,反而是关系亲近的直白体现,说明杨祈乾已经从心里把木匠当成了好朋友! 而把“千瞳草”称作“破草”,也说明这株千瞳草再美、再贵、再难得,在杨祈乾心里也抵不上好朋友的一条命!不值得让木匠冒这么大的风险! 木匠还是还是那副冷峻的表情,但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翘,或许在他心里,对杨祈乾的感觉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这个不善表达的人惜字如金,只用了两字就完成了对杨祈乾的回应——“没事!” 大家在火堆前烤着衣服,好在都是质量上佳的冲锋衣,离水一抖基本就是半干的状态了。但抓绒内胆和贴身衣物已经湿透,除了费姐在防水包里放了一套替换的,其余五个老爷们只能光着屁股围在火堆前等着烤干。费姐坐的并不太远——医生嘛,什么样的身体没见过! 趁着烤火的工夫杨祈乾问起木匠他们四人的遭遇,木匠不爱说话,就让那个绑着胳膊的保镖叙述了起来。 木匠第一个掉下水,虽有道法护身,但也是血肉之躯,被不断下落的土石砸了个七荤八素,好在他身体素质远超常人,躲土避石的百忙之中也没松掉手中的千瞳草。紧接着费姐和两个保镖也落入水中,三人水性都不错,虽然惊慌之中喝了不少水,但都在数秒内踩住了水花,没一个沉底儿的。 漂在不远处的木匠此时已经从腰包里掏出了手电,连喊带比划的聚拢了四人,顺流漂下。 这条暗河的前半段几乎是桶形的,四壁光滑无处着手,一直漂了二十几分钟后,才在洞壁上发现了人为凿刻的痕迹,木匠借着粗糙处的摩擦力逐渐拖着众人减慢了速度,又漂了一段才发现这处浅滩,由于四个人都是清醒状态,上岸后体力尚存,就打亮了手电往这处浅滩后的岔路摸去,希望可以找到别的出口。 前行了也就百十来米,四人被一扇巨大的石门挡住了。四周散落着不少铁管木板之物,看来之前有人在这搭过脚手架。石门只开了个细缝,宽度也就将能容纳一个人的进出,木匠用尽全力想把门缝推开一点,但没成功,不是门后有巨物堵门,就是这石门本身具有开合的机关,不是凭人力能推得动的。 此时走在最后的费姐发现浅滩的方向有闪动的亮光,木匠马上意识到可能是杨祈乾和山猴子也没逃出林墙,一起掉下来了! 四人立刻准备返回浅滩,木匠让“瓶盖儿”和“坠子”(这是那两个保镖的外号)去捡些木板带上生火,没想到“瓶盖儿”在抽取一块高处的木板时被掉下来的铁管砸伤了胳膊! “我是觉得高处的木板干燥一些,好点着。”瓶盖儿在叙述完整个过程后解释了一下自己被砸的原因,脸上颇有自豪之意。确实,眼前这堆篝火如果是用潮湿的木料,即便点着了也得浓烟滚滚,不可能像现在一样烧得噼啪作响。 “你就是个哈怂!”说话的是“坠子”,一句陕西方言道出了对于这种莽撞行为的愤怒,杨祈乾虽然不懂陕西话,但也听得出这愤怒中带着作为兄弟的心疼之意! “木匠,你觉得这个套儿是谁下的?”杨祈乾接过了话茬儿,问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 没等木匠作答,山猴子猛地站了起来!显然他是忘了自己一丝不挂,身前“小兄弟”耷拉着脑袋左摇右晃。 杨祈乾“噗”的一声把刚喝进嘴的一口水喷到了面前的火堆上,随着火星四溅,山猴子反应过来自己还光着腚,他涨红了脸赶紧坐下,同时恨恨的说道:“绝对是王七让那个老王八!上次就是栽在他手里,小海的仇还没报,这次又上了老王八的当!” “也许吧。”木匠微微点了点头,“不过这次好像不是要咱们的命,反倒像是要帮咱们的忙!你说呢?”木匠望着杨祈乾,眼神里充满提示的意味。 “帮什么忙?”杨祈乾刚想反问回去,脑子里的某一根弦突然被弹了一下,他马上改口道“你是说‘瓷茯苓’就在这个洞里?” 薛大旗曾经说过,虽然不清楚“瓷茯苓”是什么,但很肯定出现千瞳草的地方距离“瓷茯苓”不会太远。如果说这个陷阱真的是王七让所设,其目的一定是“瓷茯苓”!但他要是已经知道了千瞳草和瓷茯苓的位置,干嘛不自己提前取走呢?除非。。。。。。 “应该不错!”木匠很少皱眉,但此时他的眉毛好像拧成了一个疙瘩。“瓷茯苓不管是什么东西,看来都不是那么容易到手的!刚才那座石门年头不短了,但是门旁搭起的脚手架还很新,这说明之前肯定有人进去过了。如果是王七让的人,他们一定没拿到瓷茯苓,所以才用千瞳草做诱饵,把咱们引到这个洞穴中来,他是准备做那螳螂后的黄雀呢!” “什么螳螂不螳螂的,就是拉咱们做替死鬼!”山猴子好像对王七让有着刻骨的仇恨,这句话说的咬牙切齿的! 看着山猴子目眦欲裂的表情,杨祈乾突然有了一种局外人的感觉,无论是他们五人间的关系和经历,还是王七让的背景和手段,他都一无所知!而且木匠这人很不简单,他找石四爷来帮忙寻钏未必是唯一的目的,这家伙表面粗人一个,实则深不见底!自己要如何与他相处,可真得仔细盘算盘算。 第一节 身份成谜的遗骸 衣服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几人起身穿戴好,把费姐叫过来一起整理装备。费姐绝对算是个女中豪杰,随身背的登山包不但没丢,连医药箱也没撒手,硬是在水里拖着漂了这么长的时间!可惜医药箱不防水,不少简包的药品都碎成渣了,但总体上损失并不大。 三支“八一杠”山猴子落水时丢了一支,这倒也不能怪他,六人中只有他是旱鸭子,这不会水的人要是冷不丁掉进水里,别说是一支自动步枪,就是亲妈也得扔了!条件反射这东西不是人为能控制得住的。 另外两支经检查完全无碍,一是得益于枪支本身的质量过硬,二是“瓶盖儿”和“坠子”几乎都是举着枪飘过来的,杨祈乾猜测这俩人应该当过兵,而且时间不短,否则行走坐卧间带出来的那种英武之气不是一般的流氓黑社会所能具备的。 木匠的背包在地面塌陷前就卸下来扔在了草甸上,此时早不知道漂到哪去了,只剩挂在身旁的腰包,好在背包里装的主要是登山绳——这东西最沉,一直是木匠自己背着。 杨祈乾和山猴子的背包都没丢,倒不是因为他俩胆大心细,而是杨祈乾把登山包的胸扣和腰扣都系的很紧,慌乱中根本来不及解开!山猴子入水后直接呛晕了过去,就更没机会丢东西了!而且他的主要任务是探路,所以包里东西装的很少,良好的密封性使背包入水后变成了气囊,否则杨祈乾也不可能有力气拖着他漂出这么远的距离。 “走吧,要找出口咱们还得进去那道门,这条暗河不知道流向哪里,水路肯定是行不通的。”木匠背起了费姐的登山包,同时向大家一挥手,“出发!” 百十米的距离眨眼就到,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岔路尽头的石门前,杨祈乾望着眼前这座巨大的石门有些傻眼,之前他见过最大的门也不过是故宫博物院里那些九九八十一颗门钉的城门和宫门,而眼前这座石门少说也大出去五倍有余!他打着手电也没看清门梁的位置——太他妈高了,手电根本照不到! 回头再看浅滩的方向,杨祈乾发现他们走过来的这段路是个很明显的喇叭口,从巨门处开始向前越来越低,到了暗河边上只有三四米的高度。“难道这座门是从里面修的?出口为什么越来越小?”杨祈乾心思活络,没想多久就冒出一个答案来,但这个答案却把他吓的差点尿了裤子! “木、木匠,你说这门不会是为了挡住什么东西出来而修建的吧?”杨祈乾颤颤巍巍的说出了自己想到的“答案”。 “是的。”木匠一脸平静,好像杨祈乾的问题是“一加一是不是等于二?” “那他妈咱们还进去干什么?送死啊!”杨祈乾一下子火了!按这门的大小比例,里面关着的要说是条恐龙都算小的了!弄不好门后蹲着一只遍体黑毛的“金刚”也不是没有可能!别说手上就这两支八一杠,就算开辆坦克进去也得被掀翻了!杨祈乾回头望了望站在队伍最后的费姐——不知道“金刚”对亚洲女人感觉怎么样? 他这边还在胡思乱想,木匠一个侧身已经从门缝钻了进去,身影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不愿意进来的都在外面等着!”费姐本来站在最后,听见这话没有丝毫犹豫就跟着钻了过去,然后是山猴子和两个保镖,这几个人好像对木匠有种无条件的信任,对他说的话根本不用思考就会去坚决执行! 杨祈乾一个人被晾在了门外,手电筒发出的光线在这无尽的黑暗中还不如萤火虫的屁股亮!他把牙一咬,心一横也跟着钻了进去——与其在外面一个人等死,还不如跟着大家涉险一搏!万一“金刚”看上了费姐,大伙真能逃出升天也说不定! 门后的黑暗依旧如漆如墨,但手电打出的光线三五米外还是看得清的。杨祈乾进门后发现木匠几个人聚在不远处,五束灯光同时指着自己头顶上方的位置,他抬头往上看了一眼,一粗一细的两根灰白色柱子顶住了身后的石门,柱子的形状有点奇怪,非圆非方,两头粗中间细,是两根不规则的“半圆柱体”。 “什么情况?你们跟这儿望天儿呢?”杨祈乾见门后并未有什么危险,自然放松了下来。他几步走到大家身边,抬起手电加入了“望天儿”的行列,但其他人的表情却没有他这么放松,甚至带着一些紧张的情绪。 “你别光看上面,看看底下。”山猴子咽下一口唾沫,提示杨祈乾道。同时把手电发出的光柱往地上晃了晃。 杨祈乾走过来时一直注意着脚下怕摔倒,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此时山猴子手电光打在地上的位置稍稍偏右。杨祈乾发现地上也并排倒放着几根较细的圆柱,对着门的一头逐渐收拢,和那两根儿顶住石门的灰柱子连在一起,周围散落着一堆形状各异的石块。 “这有什么可。。。。。。我、操!”杨祈乾一句话没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众人紧张的原因! 他把手电光线又往远处照了照,果不其然,与前两根灰柱子相隔大约四五米的位置,还矗立着两根同样的柱子,虽然仅凭手电光线看不清下面的情况,但此时杨祈乾已经判断出这四根“柱子”其实都是骨头——小腿的胫骨和腓骨!那些散落的“石块”和平躺在地上的细“柱子”就是脚骨无疑了! 杨祈乾这次非但没有害怕,反倒兴奋起来!简直要为自己的机智点个大大的赞!这他妈明显就是“金刚”的腿骨啊!自己还没进门就已经想到了门后蹲着个金刚,区别就是一死一活!这准确的预判就是诸葛亮从坟里爬出来也给自己鞠一躬啊! “这、这我早就想到了!没进来之前我就知道这里面肯定住着金刚!”杨祈乾用夸张的语调喊了出来,他真后悔没在大家进门前就说出自己的想法,否则自己在这个小团队里的地位一定会有所提升!不过想想,木匠根本没给他机会——这孙子进门的动作太快了! “金刚?不会的,金刚都是不坏金身,怎么可能会死在这里!”木匠应该是没看过彼得?杰克逊拍的《金刚》电影,把杨祈乾说的“金刚”错误的理解成佛教四大金刚了。 “把投光灯拿出来。”没等杨祈乾继续解释,木匠已经发出了命令。 坠子从包里取出个四四方方的家伙,两根粗线连着包里的电池组。别看个头不大,这东西开起来一百把手电的亮度也赶不上它。唯一的缺点就是费电,没有备用电池的情况下也就能亮二十分钟左右。刚才在浅滩上整理装备时,坠子怕进水后有故障,特意试了试,结果差点晃瞎了杨祈乾的眼睛! 投光灯亮起后,整个门前的状况展现在了众人眼前,即使大家都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还是被这超出预期的景象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石门的高度在三十米左右,门梁横担在岩壁两端的凹槽里,巨大的门叶分为三截,每截上面都有着不同主题的浮雕,可能是年代过于久远,已经看不清内容。 右侧门叶前耸立着一尊巨大的骨骼,上半身已经向右倾倒散落,但从腿骨和脚骨的支撑方向来看,不难推断出遗骨的主人生前应该是背对石门,正在用自己的身体把石门顶住、关上。而且关门之后他并未离开,就这么死在了当场! 如果单凭腿骨的大小判断,遗骨主人的身高少说也要在十五米往上,而远处散落的上半身骨骼也佐证了这个判断,接近于石化的胸肋骨好像杨祈乾在自然博物馆看到过的恐龙化石!遗憾的是附近并没发现头骨,杨祈乾脑补了一下头骨的尺寸——估计不会比霸王龙的脑袋小多少! 摆在眼前的事实不容辩驳,杨祈乾更加肯定这具遗骨的主人是只金刚无疑!他刚想再次炫耀自己的“先见之明”,就见木匠晃晃悠悠的对着这堆遗骨跪了下去! 第二节 震撼的洞内奇观 只见木匠对着这堆遗骨拜了又拜,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什么。杨祈乾离的虽近,但也一个字儿都没听清!正在他疑惑木匠为什么对一只大猩猩如此尊敬的时候,木匠跪爬着向前移动了几步,从地上捡起个东西,然后站直了身体,回头看向大家时眼角竟然挂着泪痕! 这次没用杨祈乾发问,木匠就先开了口:“这里是一处踱仙台,门前的遗骨是我灵宝派第九代掌门谷旬天师,不知何故竟然遐升于此,只留下这半块‘逐遇牌’。” 这几句话不仅杨祈乾没听明白,其他四人也是一脸的困惑,最大的疑问应该和杨祈乾一样——这具遗骨不管是什么动物留下的,但肯定不是人!十几米身高的人类还用修什么道?放在哪朝哪代也得被当成神仙供起来! 木匠看出了大家的疑惑,这个时候他再不爱说话也得和众人解释清楚,否则后面的事情没法干下去了。他先让坠子关闭了投光灯,然后折亮了几根荧光棒扔在四周,带头坐了下来。其余五人也围成一个半圆坐在了木匠对面,等着他给大家解释这“巨骨遗骸”的由来。 “谷旬天师是我灵宝派丹符最精者之一,你们看到的这具遗骨并非他的原身,而是服了‘遣髓丹’之后的样子。”木匠看着手中只有一半的“逐遇牌”慢慢讲了起来。 “这‘遣髓丹’的功效你们已经看到了,可以使熟法之人在一瞬间身长数倍,力增九乾。便是遇到大罗神仙下凡,也能撑上一时三刻。只是这丹属绝命!任你道法再强,也会在服用后的两个时辰之内气绝而亡,死后身形不变,筋骨化石。所以不是遇到了极其危险的情况,没人会使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手段!” “你是说吃了这种丹药马上就会长高?”杨祈乾脑子里突然闪现出自己曾经吃过的一种药——增高乐,十五六岁那会儿这药的广告满天飞,杨祈乾也被老妈逼着吃了不少,结果不但没增高,反倒拉了一个多礼拜的肚子! “你闭嘴!”木匠并未答话,坐在旁边的费姐却冒出这么一句,看来对他打断木匠的叙述十分不满。 “谷旬天师是我派丹符之术集大成者,能逼迫他使用这‘遣髓丹’的,肯定不只是威胁到他自己的生命,而是对这门外的世界也会造成极大的破坏! 为道者悲天悯人,谷旬天师才会用这玉石俱焚的方式关闭石门,隔绝此物于隐世。现在我大概猜到了‘瓷茯苓’是何物,它应该是一种阴兽,薛师叔将梵文译错了,《寒述谱》所载的不是‘瓷茯苓’,而是‘齿夫鸰’!如果真被此兽逃出这踱仙台,怕是太白山一域早就人畜绝迹了!“ 说到这木匠停了一下,“其实咱们早就应该想到了,薛师叔给出的偈语上说‘千足使百刃翅虹锦彩烁目生花’的‘鹄犴’是一种灵兽,‘千足有翅’说明其似虫似兽,既然有虫性,则应以坚喙之物降之!这‘齿夫鸰’正是巨喙啄山的‘阴间鹏翅’传说中可以与佛畔的大鹏鸟对阵!这中间的关联咱们怎么就没想到呢?”说完看着杨祈乾叹了一口气。 杨祈乾也叹了一口气——用以掩盖自己的尴尬!说实话木匠讲的这些他也就听懂了一半,什么“千足使百刃翅虹锦彩烁目生花”之类的他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但他听明白了一点,是薛大旗翻译错了梵文!这让他解恨不已,这老东西终于也有犯错的时候!想起自己挨的那无数巴掌,杨祈乾巴不得赶紧回雍和宫把这个消息告诉薛大旗的师伯——朶昌活佛,让活佛狠揍薛老道一顿给自己出出气! 想到薛大旗,杨祈乾虽然生气老东西手太重,每次都把自己打的眼冒金星,但是心里竟然还有一种思念之情油然升起,“也不知道老家伙怎么样了?”杨祈乾想着想着,不由自主的说出这么一句。 “你说什么?”木匠当然不知道杨祈乾的所思所想,看着他忽喜忽忧的表情生怕是刚才说的内容过于诡谲,吓得他说起了胡话。故而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不用担心,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现在咱们知道了这踱仙台里藏的是什么,就不愁没有制住它的办法!” “有什么办法?这‘齿夫鸰’估计跟恐龙差不多大,要么也不会造这么大一个门堵着它!”杨祈乾望了身边的四个人一眼,不出所料,这三男一女除了费姐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其余三个老爷们都是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己,索性替他们问出了想问的话。 “现在还说不好,但这千瞳草专制多目的阴兽,此番与‘齿夫鸰’相搏,一定会发挥出它特殊的作用!再说谷旬天师以命抵门,这‘齿夫鸰’即便没死也得是重伤加身!否则已经过去了几百年,‘齿夫鸰’早就应该逃出去了,这石门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关的这么严。”木匠分析的有理有据,大家的情绪也都缓和了下来。 就在此时,一阵细微的沙沙声从身后的黑暗中传出,众人刚刚放下的戒备瞬间又提了起来,瓶盖儿和坠子几乎同时转身,以单膝跪地的姿势端起步枪,紧紧盯着声音响起的方向! “不要慌,离开光源”木匠沉稳的语调总能在关键时刻让人镇定下来,本已掏出手电想要打开的杨祈乾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同时把身边的荧光棒一脚踢出去老远。山猴子和费姐也迅速靠拢,几个人聚在一起后安全感提高了不少。 “听声音不会是什么大家伙,不过这踱仙台本身就是阴阳二气聚集的地方,妖异之物少不了,你们不用紧张,跟在我身后,百步之内就会有灯渠,咱们先过去点亮了再说。” 说着话木匠从腰包里拿出一个油纸袋,从中抓出了一些土黄色的粉末,边向前走边撒在地上,一股异味顿时扑面而来,说不上是香是臭,但粉末落下的地方都会闪现出一缕淡黄色的荧光,使大家不至于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 这百步之距走了差不多五分钟,远处黑暗中的沙沙响声一直没停,但也没有逼近的意思,这让众人放心不少。走在最前面的木匠忽然叫大家停下,他自己往左边多走了几步,拿出防水火柴擦亮了起来,借着这微弱的火光,杨祈乾看到木匠身前好像有条水槽一样的石刻建筑,高度刚好到人的膝盖,木匠没弯腰,直接把那根点燃的火柴扔进了槽中。 最开始的几秒,水槽里冒出一种蓝色的眩光,有些黄烟袅袅升起,紧接着一股气浪迸发出来,吹得杨祈乾有些微晕,脸上的汗毛也在这股阵风中轻轻摇摆,弄得他痒的不行!刚准备抬手挠挠面颊,一种从未经历过的震撼使他已经抬到半空中的手停了下来! 一条翻滚着烈焰的“火龙”以极快的速度沿着“水槽”向前窜去,所到之处都被它周身释放出的金黄色光芒覆盖,眨眼之间,“火龙”已经在众人面前勾勒出一座大殿的形状,殿前的石阶、廊柱、檐角甚至殿门两侧的油盅都被点燃! “火龙”在大殿的右侧拐了个弯,向着更深的后方奔去,虽然视线已然不及,但冲天的金色光芒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将整个岩洞照亮!不仅如此,高度超过百米的洞顶上不知是水晶还是什么别的反光物,又将这金光射回地面,宏大的空间内,似乎所有的东西都被镀上了一层黄金。连身处其中的众人,看起来都是金光闪闪的! 杨祈乾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惊掉下巴”,他自己张开的嘴合了几次都没合上!最后不得不用双手揉酸了腮帮子,才把下巴托上去,匆忙间忘了还吐在外面的舌头,狠狠的被自己咬了一下! 再看身旁的几位队友,除了木匠还是那副僵尸脸,其余四人虽然没有自己这么现眼,但也都是一副亲眼见到了佛祖、上帝、圣母玛利亚的表情——杨祈乾不知道他们信什么,只好这么胡乱的猜想了一下…… “走吧”,“走……吧”,“走…………吧”,“都他妈跟我过来!”木匠最后这句几乎是咆哮出来的,前面说的“走吧”虽然一声比一声嗓门高,但大伙谁都没搭理他——仍旧处在震惊中的众人根本没听见! 好在最后这声咆哮喊醒了大伙,山猴子揉了揉眼睛“这大殿不会是金子做的吧?” 木匠实在是气得够呛,直接一脚蹬在了山猴子屁股上,“金你大爷!”然后没再多废话,转身迈开大步直奔石阶而去,费姐扶起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的山猴子,招呼众人紧紧的跟在了后面。 第三节 六卫之一的箭蜮 石阶并不算高,杨祈乾留心数了一下,每层九节,一共三层。等大家全部登上了大殿前的广场,才发现那阵持续不断的沙沙声正是从横在广场中间的一条深沟中传来,虽然看不见沟里藏着什么,但明显是个活物! 响声一会在左,一会又出现在右边,应该是沟里的东西在不断的挪动位置。而且由于近在咫尺,原先并不刺耳的响声此时却让人有些心烦意乱,杨祈乾用余光扫到坠子已经将枪口对准了沟沿,而瓶盖儿正在用什么东西堵住耳朵,他左手臂有伤,所以比坠子慢了半拍。 木匠示意大家不要靠近,他自己向前多走出几步,转过身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举过头顶后利用反光观察沟里的情况。“果然是你!”杨祈乾离得较远,模模糊糊的听到木匠好像是说了这么一句。紧接着就看木匠盘腿坐了下来,从腰包中掏出一块东西放在嘴里嚼了起来,随后吐向沟里。 站在后面的杨祈乾有点纳闷,这是喂狗呢?喂狗也不用嚼完了再吐出去啊,多恶心呐!正在他想往前凑凑看清沟中的情况时,一阵似曾相识的“歌声”从沟底传了出来! “窦犊兽!”杨祈乾一下子想起蹲在自家后院花池子上的那位!这“歌声”虽然音调混乱、全无美感,但却是杨祈乾打开另一个世界大门的引路之音,正是窦犊兽那半人半兽的歌声让他确信了阴阳之学、神鬼之事并非虚言,而是真实的存在于这人世之间!所以杨祈乾没有丝毫犹豫就喊了出来。 木匠听到杨祈乾喊出的这一嗓子并未回头,双肩微耸了一下就继续和沟中的东西交流起来,看来他的方式和薛大旗有区别,薛老道用的是烟画,而木匠需要把什么东西嚼碎了喂给对方吃,比较起来杨祈乾更喜欢薛老道的方式——木匠这招太恶心了! 就这么过了七八分钟的时间,木匠和沟里的东西“交流”了四五次,最后站起身来对大家说道:“可以了,咱们过去吧,都别往下看。” “怎么过去?带助跑我也跳不了这么远啊!”杨祈乾看着眼前宽约五米的深沟,刚问出这句话就发现木匠居然直接走了过去——脚下悬空! 接着费姐稍稍犹豫了一下,也跟着木匠悬空走到了深沟之上,就好象他俩脚下有一座透明的玻璃桥!山猴子不但不会游泳,好像还有点恐高,他把瓶盖儿和坠子二人让到了身前,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他俩先走,然后搓着双手望向杨祈乾,眼里流露出少见的羞怯的神色…… 杨祈乾明白他的意思,既然四个人走过去都没见有什么危险,自己索性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过去拉住了山猴子的手,“你闭眼,跟着我就行!”说完拽着他走上了“玻璃桥”。走到一半的时候杨祈乾歪头向下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差点让他把山猴子甩脱了手! 本以为下面蹲着的,是和自己打过照面的窦犊兽,但杨祈乾看到的却是一张挂满黑紫色肉瘤的大脸! 闪动着绿光的独目紧紧盯着自己,三角形的血口一开一合,内角上生出的黑色倒钩略略弯曲,每次合口时就会碰到一起,摩擦出的正是那种沙沙的声音!这满脸挂着“桑椹”的鬼东西应该是蹲伏在沟底,看不出究竟有多高多大,但从它不断扭动的姿势来看,很有扑上来的可能! 杨祈乾不敢再看,拉着山猴子几步走过了深沟,脊背发凉的他看向木匠时,却发现对方露出少有的赞许表情。“行!胆子不小!”木匠这句话说的虽然平淡,但在其他四人听来却是很高的评价,杨祈乾觉得大伙望向自己的目光都和平时不一样了! 山猴子更是低低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了声“谢谢杨哥!”这让杨祈乾第一次有了和众人平等的感觉!现在他才觉得自己成了这个小团队中的一员,之前大家虽然都没说过什么过分的话,但对自己总是带着那种客客气气的“蔑视”,仿佛自己是个没用的累赘。 杨祈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刚想抒发一下自己的感想,就见木匠已经转身朝前走去,他紧走几步追上了木匠,压低声音问到“刚才沟里那东西是什么?你都和它说什么了?” “那是箭蜮,阴兽六卫之一,是守护这处踱仙台的最后一道屏障。你说的窦犊兽在他面前就是盘零食,连正餐都算不上!” “不至于吧?我虽然就看了一眼,感觉这东西和窦犊兽差不多大啊!” 见杨祈乾似乎不信,木匠叫大家都停下来,他四处看了看,走到广场边上的一排窄方碑前——应该是下马碑之类的摆设,立在这里并没有实际的作用。只见木匠先用肩膀靠了靠这块石碑,紧接着一哈腰,两手环抱住碑体底部喊了一声“起!”竟然把这五六百斤的方碑拔了出来,顺势抗在了肩上! 杨祈乾虽然知道木匠有股异于常人的力气,但绝对没想到夸张成这种程度!这他妈简直是现场版的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啊! 还没等他惊讶完,木匠忽然肩膀一抖把石碑举过了头顶,双手向前一挥,大喊了一声“去!”只见那石碑平直的飞向了众人刚刚跨过的深沟上方,竟然没有一点下落的迹象!要不是伴随着呼呼生响的破空之音,杨祈乾铁定认为这石碑是个事先摆在这里的道具,不是木头就是塑料做的! 就在石碑即将飞过沟顶的一瞬间,五米多宽的深沟内突然升起了一阵密集的血雨!没错!是“升起”来的!所有的暗红色雨点全都是从沟底向上激射而出,而非从天而降! 那块被木匠抛掷平飞的石碑被这阵“血雨”射中后,简直如同一块被机枪扫射的豆腐,眨眼间碎得连渣子都看不见了!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石灰雾慢慢飘散下来,尽数落进了沟底。 杨祈乾即便是亲眼所见也不敢相信面前发生的一切!他顺手从背包侧面抻出了工兵铲,抬胳膊就甩向了深沟的上空——这是他身边能找到的最结实的东西了,他必须亲手试试,以确定刚才那骇人一幕的真实性! 毫无悬念,血雨再次激射而出,准确无误的扫在了工兵铲上,一蓬金属粉末被遍布洞内的灯盏、油盅照射,散发出一种绮丽的色彩后在众人眼前徐徐落下。 消失的很美!——这是工兵铲与石碑下场的唯一不同…… 第四节 木匠的老祖宗 木匠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回到了队伍中,除了费姐眼目中闪过的一丝崇拜,其他三人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惊讶,应该是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了。就连杨祈乾也失去了说话的欲望,还有什么可说的?现实就在眼前,如果不是木匠和沟里的“箭蜮”达成了“和平协议”,这几个人现在一定是以“粉末”的状态躺在沟底,一阵风就能吹没了! 此时的杨祈乾看着眼前半截铁塔一样的木匠,除了敬佩以外还有点恐惧感,不仅是恐惧他这个人,而是对寻钏这件事本身增加了恐惧,之前的“怕”来自于未知,现在的“怕”可是有了真凭实据! 这才刚开始寻找第二钏,连弧嫡钏的影子都还没看见就陷入到如此离奇、危险的境遇当中!那剩下的两钏怎么办?在半年内找齐人合宫三钏救自己父亲的可能性还有多大?杨祈乾对此毫无把握。至于找齐九调钏这种事他现在根本不会去想了——就目前的情况判断,这件事远比让他独自登上月球还难! 可能是杨祈乾失落的表情太过明显,木匠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发愁,薛师叔说你是千年一遇的足踏千枝之人,寻钏之事虽然免不了碰到些险阻,但是天意所指,我们最终的目的一定可以达成!” “天、天、天!天你妈的意!真是天意能让我找齐九调钏,你们他妈冻老子**干什么!”要不是怕这半截铁塔翻了脸揍自己,杨祈乾几乎把这句心里话脱口而出! “你是有这一身的本领护体,自然不怕!我这肉体凡胎的普通人掺和这么没谱的事,实在是找死。。。。。”杨祈乾还是没忍住,把后半截的抱怨说了出来。 “我的任务就是保证你的安全!再说有石四爷和这一众兄弟帮衬你,还有什么可怕的?刀山火海也不是让你一个人去闯,怎么这么没出息呢!”木匠被杨祈乾流露出的怯懦所激怒,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都别说了!这里干干净净的,大家先吃点东西吧。”费姐适时的岔开话题,缓解了有些尴尬的气氛。 一提吃饭,众人才觉得腹中早已饥饿难忍!刚才在浅滩上可能是肚子里的河水还没吐干净,所以没什么食欲。现在一算,大家起码七八个小时没吃东西了!木匠本来有心再多说几句给杨祈乾增加点信心,但他的软肋就是超级旺盛的食欲!这会儿自然是什么也顾不上了,马上叫瓶盖儿卸下背包——大部分的给养都是他背着呢。 虽然只是一些自热的单兵干粮,但大伙都吃得很香,费姐的背包中居然还藏着十个肉夹馍,显然是单独给木匠准备的。但是木匠不好意思吃独食,象征性的让了大家一圈,山猴子和两个保镖嘻嘻笑着谁也没拿,只有杨祈乾一把抓走了两个——其实他不爱吃这玩意儿,为的就是看木匠那心疼的表情! 果然,当他一口咬在肉夹馍上的时候,明显看到木匠的脸上一抽,就跟咬到了他的肉一样!杨祈乾心里这个爽啊——这种报复方式太他妈过瘾了! 简单填饱肚子后,大家跟着木匠来到了大殿之前。之前山猴子怀疑这大殿是金子做的,走到近处一看,他这句话起码对了一层,薄薄的一层——至少这座建筑的最外层是镀过金或是贴过金的!但是年份太过久远,这层薄薄的“金衣”已然脱落了不少,近处看显得斑驳不堪,反倒没有远观时那么震撼了。 殿门左侧的廊柱下放着一口巨大的铜缸,周身遍刻的精美花纹引起了大家的兴趣,都凑上前去看了起来。杨祈乾对此并不好奇——故宫里这玩意多了,再精美也不过是个装水的容器,为了救火准备的。所以他拉着木匠紧走几步来到了殿门之前。 殿首无牌无匾,殿体面阔三间,进深在门口看不太清,但杨祈乾估计也是三间,因为走过来时看到整体建筑的形制为重檐四角攒尖顶,这种形制基本都是正方形的。故宫内的中和殿就是这样,只不过是单檐而已。 一想到故宫,杨祈乾突然记起一个很久以前就想问木匠的问题,之前因为关系并不亲近,所以没好意思张嘴。现在大家都这么熟了,问出来应该不会显得太过唐突。 想到这杨祈乾装出很随意的口吻,问了木匠一句:“你家祖上不会是蒯祥蒯大人吧?” 并非杨祈乾故意讨好木匠,蒯祥最高升任过明王朝的工部左侍郎,官居二品,享一品俸禄。这个“大人”的称呼名副其实。早在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杨祈乾就对这个外号叫做“木匠”的蒯阔林有此怀疑,只是当时没好意思问出来。 “是。”木匠一贯的作风就是能用一个字说明白的问题绝不用两个字——除了批评杨祈乾的时候。 “我操,那你也是名人之后啊!”想起自己身上的“皇族”血统,虽然已经被稀释了一千多年,但还是和这位“蒯大人”的后代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觉——毕竟不是普通人嘛,稀释过后的皇族还是皇族,至少杨祈乾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那故宫角楼的图纸传到你手里没有?”这句话其实问得颇有深意,要知道故宫的角楼号称“九梁十八柱七十二条脊”,绝对是中国古代木结构建筑中的精华所在!而且传说就是蒯祥设计建造的,因为没有留下图纸,所以在后来的历次修缮中都没人敢动其主要结构。 杨祈乾这么问,一是通过称赞木匠的老祖宗拉近彼此的关系,二是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他对中国古代的精品建筑有着超出常人的兴趣——这还真不是在他知道了自己的“皇族血统”以后才培养出来的,而是从小就有,天生的。 “角楼不是我祖上造的,那是公输子显圣托的蝈蝈笼子!”木匠的回答依旧简明扼要,这里的“公输子”是鲁班的尊称。 “那……”杨祈乾正待再问下去,不知从哪个方向刮起一阵阴风,吹得他一哆嗦,后面想问的话全被憋回了肚子里,再看木匠也不知什么时候变了脸色! 第五节 突如其来的袭击 这洞内无数的灯盏油盅不知点的是什么燃料,虽然数量多如繁星,但竟然没有提高四周环境的温度。现在众人被这股阴风一吹,个个感到寒意刺骨! 杨祈乾看到殿门四敞大开,就想领着大家走进去躲风避寒,他刚迈出第一步,就觉得胸口一股大力压来,同时耳鼓如同被重锤猛砸了一下,“嗡”的一声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紧接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眩晕感传遍全身,杨祈乾感觉脚下踩的不是砖石,而是棉花!他不由自主的向后仰去,上身眼看就要落地,却又被一股力量托了起来,翻身后再次下落,这次好歹让他碰到了地面——摔了个标准的狗啃泥! 耳朵虽然听不见,眼睛倒还好使,杨祈乾迅速翻过身后,只见木匠已经和一丛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黑影打了起来!而其余众人都东倒西歪的躺在铜缸前的地上,没比自己好到哪去! 那团黑影速度极快!好像舞动在空中的一块青布,看大小不像人形,但也很难分辨出是什么动物。青黑色影子中不断闪现出点点寒光,每次下落都带出“呼呼”的风声! 再看木匠,杨祈乾心说也罢,以后自己再也不和人家抬杠了——这他妈完全不在一个世界里啊!此时的木匠须发皆张,铜铃似的大眼死死盯着那块“青布”,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把寸许长的短刀,通体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两方打的上下翻飞,一时间很难看清楚谁占了上风。 杨祈乾根本没有上去帮忙的想法——这俩货几乎在半空飘着!时有落地也是足尖一点,就又窜了起来!自己打死也蹦不了那么高啊! 坠子和瓶盖儿反应够快,几乎在从地上爬起的同时,两只自动步枪都已对准了目标,只是谁也不敢扣动扳机,这二位实在是转的太快了!要不是木匠身上的背包贴有橘红色的反光条,现在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山猴子看到木匠遇险已经红了眼,抽出砍山刀直接就要往上冲,却被费姐死死抱住了,“你过去只能添乱!”费姐拼命喊出这句话——这会儿大家的耳朵都刚刚缓过来,估计她是怕山猴子听不见! 突然间“铮”的一声轻响,众人眼前的两个身影居然合二为一,一起从半空中向大殿内砸去,落地之处碎石迸现,激起一层土雾!还未等这层土雾散尽,费姐和山猴子一前一后的飞奔进殿门,杨祈乾也赶紧把背包反挂在了胸前,抱着脑袋冲了进去! 一入大殿,一股焦肉的臭味窜进鼻腔,熏的杨祈乾咳嗽起来。殿内的光线虽然没有外面亮,但也足够众人看清眼前的情景。木匠半跪着伏在一片碎石之上,膝盖死死顶着一个“人”——如果这东西算人的话。 木匠右手的短刀已经深深的插进了对方的胸口,几乎是全根没入!暗紫色的血液从刀柄处汩汩留出,看来这柄短刀为了快速放血把刀柄做成了中空。刚才还在上窜下跳的那团青黑色身影此时已经老老实实的躺在地上不动了——变成了一具青黑色的尸体,只有垂在身体两边的双手和上面造型奇特的武器证明着刚才那场殊死搏斗! 木匠的左臂和大腿外侧显然是被对方的“特殊武器”所伤,衣裤被扯成了烂条,伤口是平行的两条深沟,此时也是鲜血淋漓。费姐掉着眼泪从急救箱里抓出止血绷和纱布,刚要上前给木匠处理伤口,就见后者用力的摇了摇头“别过来!他还没死!” 费姐一愣神的功夫,地上躺着那位好像是为了回应木匠的话,垂在身侧的双手猛然上抬,两柄箍在手腕处的钢钩对准了木匠的双肋! “哒哒”两声八一杠特有的出膛音几乎同时响起,一蓬暗紫色的污血溅了木匠一脸!再看手持双钩躺在地上的这位,真是死的不能再死了——脑袋都被打碎了! 木匠站起身,不顾满脸的污血,大步走向站在殿门口的瓶盖儿和坠子,上去一人给了一脚!踹的这俩人同时坐了个屁墩! “我他妈说没说开枪得经过我同意!”木匠胡撸了一把脸上的黑血,显然是气的不轻。 “可是……”瓶盖和坠子谁都没觉得委屈,他们已经习惯了对木匠那种“崇拜式”的服从,所以瓶盖只说了两个字就住了嘴,而坠子压根没言语,只是傻呵呵的笑着。 “刚才木匠已经压住这东西的双手了!你俩这枪开的,除了崩木匠一脸血,没起到别的作用!”杨祈乾晃着脑袋说到。 他刚才离的很近,清楚地看到木匠用左膝顶着对方的小腹,右手紧紧攥着那柄“放血超级快”的短刀,而木匠的右膝已经压实了对方的左前臂,左手同时扣住了对方的右前臂——这姿势,下面就是头发了怒的公牛也对木匠形成不了任何伤害了! 刚才的垂死挣扎只不过是对方的临死前的条件反射,没有任何危险。但这一切从殿门口可看不清楚!所以瓶盖儿和坠子情急之下开了枪,也是担心木匠的安危。 木匠先让瓶盖儿把死尸拖到了殿门外——那股焦肉的臭味就是这具尸体上发出来的。随后木匠晃了晃身体,慢慢坐了下来。 费姐上前给木匠处理伤口的动作十分熟练,但身体却在不断抖动。杨祈乾站在身后看不见她的表情,估计应该在哭。木匠确实伤的不轻,左臂上被划出的口子肌肉外翻,费姐缝合了两层才把血止住,即便这样,厚厚的绷带刚缠上去就又被鲜血浸透。好在腿上的伤口较浅,不影响行走,否则木匠这大块头,还真没人能扶的住。 处理完身上的伤,木匠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脸上看不到任何痛苦的表情。杨祈乾心说这家伙真他妈牲口,流了这么多的血、缝了几十针居然还这么生龙活虎! 只见木匠把一直攥在手里的短刀插回了绑在腋下的刀鞘,然后从腰包里掏出一个很大的油纸袋,其体积远远超过了腰包——杨祈乾从见到这个腰包起,就怀疑这东西和薛大旗的道袍一样,是个“容积无限”的法宝!否则脏了吧唧跟卖菜装零钱的破包似的,木匠也不会贴身系在腰上。 第六节 恐怖的洇肤火 木匠把油纸袋打开后取出五个造型别致的铜铃,依次放在地上围成了一个圆圈,他盘腿坐在中间,闭起双目口中念念有词。半炷香的工夫五个铜铃同时发出一声脆响,这大殿内除了四根立柱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的四壁不断反射着清脆的铃音,倒也算是悠扬动听! 木匠站起身,吩咐山猴子和瓶盖儿将其中四个铜铃分别放置在了大殿的四角,剩下一个被木匠抬手一甩,嵌进了殿顶的藻井中。 “大家都累了,今晚咱们就在这殿中休息。”木匠说完拿出一个睡袋,坐在上面头也不抬的吃起了肉夹馍。 “嘿!先别吃呢!给我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啊!”杨祈乾见大家都不说话,只好自己开口了。他知道木匠吃完肯定直接睡了,要是现在不问明白,那就得等一宿了。 “没什么好说的,这人是王七让的手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烧成这样。”木匠边吃边答,话说得囫囵不清。 这身长不足一米、黑漆马虎的“东西”竟然是个人——杨祈乾怎么也没看出来。 “王七让?!”山猴子一听这三个字就和打了鸡血一样窜起老高!“这老王八也在这洞里吗?” “应该不在——你让我吃完再说好不好?”木匠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是最脆弱的,这句话竟然带着恳求的语气。 木匠吃掉四个肉夹馍后又吃了两份自热米饭,这才满意的拍拍肚子和大家解释起刚才发生的一幕。 死在木匠手下的这个人叫艾顾,是王七让的四徒弟,用木匠的话说“也是个道门败类!”他双手使的是“探天钩”,这种武器十分阴毒,微微内弯的钩身上四面开刃,无论扎到哪儿都是个血窟窿! 好在木匠深知其中的厉害,在打斗中躲开了对方的直刺,但还是被“探天钩”的侧刃所伤!所以即便原本身高一米六几的艾顾被烧成了一米以下,木匠还是从兵器上认出了他! 把这家伙烧掉三分之一的是种“洇肤火”,被喷中后身体表面看不出损伤,但此火会在体内持续不断的燃烧脂肪和水分,虽然短时间内不会致命,但会慢慢的将人或动物完全烤干!这期间的痛苦可想而知,是一种极其残忍阴毒的手段! 能够发出“洇肤火”的有四五种阴兽,而且道法中也有数种可以形成此火的法门,所以木匠也弄不清究竟是哪种阴兽或是哪家道门对艾顾下的毒手。可以确定的只有一点,就是发出这“洇肤火”的人或阴兽还在大殿后面更深的地方! “洇肤火”并非无解,法力精强之人可以撑上两三个时辰保持神形不坏,但要完全将此毒火逼出体外则需要在江河活水中浸足八八六十四天,辅以相应的内焚道法才能完全复原。 这艾顾被毒火喷中后显然是耽误了很长一段时间,否则以其王七让亲传弟子的身份,绝不会任由毒火将自己烧成这个样子!最后自知必然无幸才发了疯似的往外冲,看来是想到石门外的暗河中浸水,缓解一下这入骨的痛苦。 “烧成这样还缓解个屁啊!再说箭蜮还在广场的沟里等着呢!”杨祈乾听到艾顾想冲出石门,不禁想起了箭蜮那张恐怖的“桑椹脸”和从沟底射出的漫天血雨,一激动就喊了出来。 “没错,以他现在的身手,肯定敌不过箭蜮,不过看他的样子已经失心疯了,死在沟底对他来说也算是种解脱吧!”木匠慨然而叹,虽然对方是敌非友,但他还是对道门中失去这样一位顶尖的高手而惋惜。 “那你不是白受伤了?放他过去变成粉末死在沟里多好!”一向少言寡语的费姐突然恨恨的冒出这么一句,看来对砍伤木匠的艾顾已是恨之入骨!大家也都有此疑问,既然明知他会死于剑蜮的血雨,怎么还非得拦住他打这么一架? “他已经疯了,冲出来时的力道太大,而且不管碰到什么,他都会死缠不放的。”木匠虽然解释的简单,但大家一听就都明白了,他如果不拦住艾顾,那当时门外的任何人被缠上都是必死的结果。 此时杨祈乾心中不禁心中一动——当时走在最前面的是自己,不是木匠!那阵阴风刮起时,自己第一个想躲进殿内避寒,结果刚迈出一步就被一股大力推了出来!虽然后面的细节记不清楚,但显然是当时站在左侧的木匠救了自己!否则现在被拖出殿门外的尸体还不一定是谁的呢! 换句话说,木匠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则完全可以躲开从殿内冲出的艾顾——当时只有杨祈乾正对着殿门,其他人都站在左侧的廊柱下面看铜缸呢! 想到这杨祈乾的眼泪差点没流出来,木匠一身的鲜血和缝的那几十针原来都是为了要救自己! 他稍缓了一下情绪,准备起身给木匠鞠躬道谢,却发现木匠冲着自己晃了下脑袋,杨祈乾心念一动,立时明白了木匠的意思——应该是怕大家明白过来以后把责任加倒自己身上,别人倒还好说,费姐那副恨恨的表情显然已是急怒攻心,却无处发泄。如果让她知道了真相,这位漂亮姐姐非得下点药把自己弄死! 只能等合适的机会再向木匠道谢了,杨祈乾打心眼里觉得和木匠又亲近了一分!这得算是过命的交情了!父亲曾经说过,人的一生能交到一个真心朋友就已经是万难之事了,看来自己还真有这个运气,木匠这样的朋友已经超过两肋插刀的标准了! 沉浸在感激和欣喜中的杨祈乾显然忘记了一点——木匠要救的是他?还是他身上流淌着的“千枝之血”?这个问题恐怕现在的木匠自己,也很难给出确定的答案…… 第七节 命悬一线的山猴子 “大家安心休息吧,我在殿内设下了‘五阙镦’,寻常之物进不来了。”木匠说完这句话直接展开睡袋钻了进去。然后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看样子真是累坏了。 “寻常的进不来,不寻常的来了咋办?”明知这句话会引来费姐的不满,杨祈乾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艾顾的死相实在太惨,那个会喷“洇肤火”的东西还在殿后的某个地方,杨祈乾相信其他人也有这样的担忧,只是除了自己没人好意思开口打搅已经疲惫至极的木匠。 “哈…………”木匠把两条胳膊伸出睡袋抻了个懒腰,同时又打了个哈欠。 “五阙镦都挡不住的东西,以我现在的情况肯定也是白给,真要是有什么东西进来了,咱们就集体抹脖子吧——你俩踏踏实实睡觉,不用值班了!”木匠最后一句话是冲着瓶盖儿和坠子说的,这俩小子端着枪分别在前后殿门站的笔直,不知道的还以为国防部在这大殿里开会呢! 听木匠这么一说,大伙也都明白了眼前的形势,与其提心吊胆的等死,还不如踏踏实实的睡上一觉,该来的躲不开,不该来的也进不来!什么“洇肤火”、“齿夫鸰”“王七让”都先去他妈的吧! “该吃吃该喝喝,遇事甭往心里搁!抽根烟泡泡澡,舒服一秒是一秒!”杨祈乾觉得这句话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态再准确不过了!抽完山猴子递过来的一根烟后,杨祈乾又吃了两把葡萄干,然后把头一蒙,没几分钟就打起了呼噜! 这一觉睡得真香,连梦都没做一个,杨祈乾醒来时除了山猴子还没钻出睡袋,其余四人都已收拾停当,正聚在一起吃着早餐。撩腕子一看表,早上五点了!算算时间已经睡了足足八个小时! 如此危险的环境中这伙人竟能安安稳稳的睡了一整夜——这心都他妈够大的!杨祈乾抬眼望了望这昏暗的大殿四周,又把目光转向大殿后门外那金光洒洒的未知世界,一时间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仅仅两天之前,自己还住着酒店坐着汽车,现在竟然在这不知几百年前的建筑中睡了一夜!他真想找个镜子好好照照自己,镜中人还是那个在地铁里上夜班的杨祈乾吗? “猴子醒醒,吃早饭了!”杨祈乾钻出睡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推了推睡在旁边的山猴子,这小子自从昨天被杨祈乾拉着过了“玻璃桥”,就变得和自己十分亲近,连睡觉也是紧挨着自己躺下的。 两天多的接触下来,杨祈乾逐渐捋清了这几人关系中的远近亲疏。木匠无疑是核心人物,跟费姐的男女之情是明摆着的,但是不知为什么两人现在还没有走到一起。 瓶盖儿和坠子应该是私交很深的朋友,估计应该是一同经历过风雨的战友,他俩对木匠是那种崇拜式的服从,私下却未必有很深的关系。 山猴子对木匠就不仅仅是崇拜了,昨天木匠遇险时山猴子的举动说明了一切,那是一种可以替木匠去死的劲头儿!而且单就熟悉程度上来看,无论是木匠还是费姐,显然都把山猴子当成了自家人,语气中的那种亲近是自然流露出来的。 瓶盖和坠子两人对山猴子的态度中,明显带着一种看不上的假客气,有种平头百姓看富二代的感觉。但山猴子的行为表现却没有任何富二代的嚣张跋扈,反而对他俩尊重有加,脏活累活也都是抢在二人前头去干。 据此推断,这几人中和石四爷沾亲的不止费姐一个,山猴子八成也是石四爷身边的红人甚至是近亲。瓶盖儿和坠子则是身份普通的保镖,可能只是因为和木匠共过事,才被派了这次任务。 所以山猴子丢枪后更觉得有失石四爷的面子,自然也就觉得低了众人一头。等被杨祈乾拉过“玻璃桥”后,这种感觉在山猴子心里只会更加强烈,他不会去打搅木匠与费姐的“小世界”,只有跟团队中最弱的杨祈乾亲近起来,才不会显得太过孤立。 想明白了这些关节,杨祈乾也觉得小了自己几岁的山猴子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面子太重反倒受其所累!他又推了推仍旧蜷在睡袋中的山猴子,“快点,快点,再不起来该尿炕了啊!” 没反应。 “再不起来早饭被木匠吃光了啊!” 还是没反应! “猴子!”、“山猴子!”“大家快过来!”杨祈乾最后一句已经喊的变了调!因为他伸进山猴子睡袋中的手触感冰凉,不像是摸到活人的感觉…… 第八节 到底要害谁? 听到杨祈乾的喊声,木匠两步就窜了过来。他一把掀开睡袋顶部的头罩,露出了山猴子的脑袋,仅仅过了一夜,原本红润饱满的一张脸此时竟然透出一种青灰色,半睁的双目眼窝深陷,双颊跟被谁用手狠狠掐住一样塌了下去——已经看不出一丝活人的气息! 费姐只看了一眼就转身回去翻医药箱,作为医生的她看到这幅模样的山猴子,首先想到的是施加医疗手段进行急救,根本顾不上恐惧或是悲恸,这是一种长期工作所形成的条件反射! 但是当她抱着一堆急救药品和用具再次跑回到山猴子身前时,这种条件反射还是被情感所替代——“哗啦”一声所有的药品、用具都掉到了地上,费姐双膝一弯就跪在了地上,抱着山猴子干瘪的脸庞“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看来凭她多年的医务经验,已经判定了山猴子的死亡! “闭嘴!”木匠的这一声断喝不仅震的大家耳膜嗡嗡作响,就连殿顶的瓦片也被震掉了几块,噼里啪啦的摔碎在殿门前的地上。费姐猛然停掉哭声后不知是被憋住了,还是被这暴喝声震晕了,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山猴子旁边。 木匠看都没看倒在地上的费姐,而是一把撕开了整条睡袋,把山猴子的全身都露了出来!原本还算健硕的身体此时也好像瘦了几圈,胸腹凹陷,两条手臂已经发皱起皮,好像直接贴在了骨头上。 “完了。”杨祈乾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但看到干瘪成这样的身体也不禁泪水上涌——山猴子肯定没救了!瓶盖儿和坠子从听到杨祈乾的喊声起,就一前一后的守住了殿门,一直没过来,这俩人的专业性极强,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直到此时坠子才回头问了一句:“山猴子怎么了?” “他中毒了,死不了!你俩注意警戒,门外只要出现会动的,不管是什么,都先给它一梭子!”木匠一边低头从腰包中翻找着什么东西,一边回答到。 “知道了!”坠子和瓶盖儿同时回了一句,紧接着就是两声“八一杠”的上膛声。 此时悠悠转醒的费姐恰好听到了“死不了”三个字,“你说什么?果果还活着?”她紧紧盯着木匠的脸问到。还没等木匠回答,费姐已经从散落一地的急救工具中抓起一根绿色筒身带红帽的笔状针筒,抬手就要向山猴子的胸口刺下去! “你干什么!”木匠抬手打飞了费姐手中的针筒,一脸惊疑的喊到。 “这是肾上腺素!必须马上恢复他的心跳!”此时的费姐完全没有了刚才的萎顿,职业素养使她根本没去计较被木匠打疼的手,而是准确地从散落中的物品中又抓起一只肾上腺素,看样子是要再次扎进山猴子的胸口。 “等等”这次木匠口气缓和了许多,但还是一把攥住了费姐拿着针筒的右手。 “他有心跳,你摸摸就知道了。”木匠轻轻说到,同时拿下了费姐手中的针筒扔出去好远。 杨祈乾在旁边看得是一头雾水,山猴子还活着?甭说医生,杨祈乾这种没有一点医学知识的人也能看出来山猴子已经是死透了!胸腹凹陷成那样还恢复个屁心跳?心脏还有没有都得两说着了! 他自知帮不上什么忙,也就没多说话,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果果”。认识好几天了,刚知道山猴子的本名叫什么,却可能就此阴阳两隔。杨祈乾希望木匠说的是真的,希望山猴子还能有救! 费姐按住山猴子脖颈处的手抖动不停,看得出她是极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关心则乱,一时间又怎么能轻易做到呢。木匠已经翻找出了需要用的东西,他把腰包拉好重新系回腰间,从地上端起一个小小的铜杯,又将一撮不知什么动物的毛发放了进去,压实后用一根点燃的粗香炙烤着杯底,一会工夫,细细的一缕黑烟自杯中升了起来。 木匠一直低低的声音念着什么,此时右手双指一拢,轻喊了一声“去”,只见那缕黑烟徐徐飘向了山猴子的口鼻之处,像条细蛇一样不停的摆动着身体,终于,这条“细蛇”发现了入口,猛的一下子钻进了山猴子的鼻孔中!几乎与此同时,手指一直搭在山猴子脖颈处的费姐带着哭腔喊了出来“摸到了!果果还活着!” 杨祈乾虽然没看出山猴子有任何变化,但既然费姐摸到了脉搏,山猴子一定还没死!他心头一热,眼泪也涌了出来!急忙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山猴子身上——这家伙竟然在如此危险的地方裸睡!杨祈乾真是佩服的不要不要的! 时间不长,山猴子青灰色的脸上逐渐泛出些红润,嘴唇也有些微张。深深凹陷的胸腹此时也有了间歇的起伏。虽然还是昏迷不醒的状态,但总算有了一丝活人的气息。木匠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你用小勺喂他些水吧,别太多。”费姐点点头,擦了擦眼角一直就没停过的眼泪,起身拿水去了。 “你跟我来。”木匠见费姐走出了几步,用极小的声音对杨祈乾说到。 “哦”虽然觉得木匠表情有些奇怪,杨祈乾还是随着木匠走到了一侧的殿角。 “你这么看着我什么意思?”没等木匠说话,杨祈乾已经被他如炬的目光看毛了!从认识木匠以来,杨祈乾第一次发现木匠的眼神如此可怕!简直如同一只嗜血的野兽,瞳孔中都射出一抹瘆人的绿光! “你昨晚为什么和山猴子换了睡袋?”虽然目光如炬,但木匠的口气却很平静,声音也不大。 “啊?”木匠这一问,杨祈乾才想起来——昨晚确实和山猴子把睡袋换了一下! “是他先提出来要换的!说我的睡袋比他的好看。”杨祈乾虽然不明白换睡袋和山猴子遇险有什么关系,但还是据实回答了木匠的问题——他的睡袋红蓝相间,确实比山猴子纯黑色的睡袋好看些。 “嗯”木匠又盯了杨祈乾一会儿,才彻底缓和下来。“我估计下毒的人弄错了,本来要中这‘龟息散’的人应该是你!” “什么?!”杨祈乾其实听的很清楚,但一想到山猴子那干瘪的模样,他宁愿认为是自己听错了! 第九节 龟息散和蟠枝油 “你小点声!”木匠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咱俩在这儿说的话不要和其他人讲!记住了!”看到杨祈乾点点头,木匠继续说道:“这龟息散说不上是种毒药,除了在短时间内使人快速消瘦以外,就是会极大的减慢人体新陈代谢,所以表面上看不出、也摸不到呼吸和心跳。 但是它对人体本身,不会产生任何伤害,是很多道门仙师闭关时自服的一种丹药。只是这下药之人弄错了对象,把本来要用在你身上的剂量,喂给了体重轻很多的山猴子,这才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你是说这下药的人没想弄死山猴子——或是弄死我?”杨祈乾想起来人家可能是奔着自己来的。 “不但不是想害你,我看八成是想救你!”木匠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杨祈乾一下子又懵圈了。 “这龟息散极难配制,单是一味‘千活邑’恐怕就得找上十几年!所以如果用量得当,不但不会有危险,反而是种增力补气的良药。这下药之人是按你的身体条件配剂,如果不是昨晚你和山猴子换了睡袋,你服下此药后应该是昏睡七七四十九天,醒后必会筋舒脉展,身轻体健,多出个三五年的阳寿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木匠此番言语说的声情并茂,最后竟有一种羡慕之意显露在脸上,看得杨祈乾错愕不已。 “那我要是昏睡过去,你能把我弄醒吗?还是只能做副担架抬着我走了?”杨祈乾想着可以舒舒服服躺在担架上完成这次冒险旅程的样子,也有点后悔没吃上这“美好的毒药。” “如果没用过量,我是弄不醒的,这龟息散混合了天罡之气,凡人是无力逆转的。我想这也正是下药之人的目的所在!她不是想让我们抬着你继续走下去,而是想让你留在这大殿之中,以避免后面将会遇到的凶险!” 言语中的“她”和“他”是区分不出来的,但木匠说这话时的奇怪表情却让杨祈乾有些发毛——今天这孙子是怎么了?说话怎么老是娘们儿唧唧的? “哦,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他?”杨祈乾一翻白眼——自己亲爹的老命还等着救呢!睡上四十九天?危险倒是躲过去了,我爹咋办? “谢倒不必,她应该也是怕你这身‘千枝之血’白糟践了!”木匠忽然恢复了那种冷冷的语气,表情也变得生硬起来,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咱们现在怎么办?抬着山猴子走吗?”杨祈乾见木匠恢复了状态,自己也清醒起来,毕竟地上还躺着一个呢!得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木匠还没说话,那边费姐就喊了一句叫二人过去。原来山猴子竟然睁开了眼睛!虽然还不能说话,但是四肢已经可以慢慢挪动了!也不知道是龟息散的副作用过了劲儿,还是木匠烤出的黑烟有了效果。 木匠简单的和费姐说了说龟息散的来龙去脉,让她不用过分担心。但绝口不提杨祈乾和山猴子换睡袋的事,想来是怕费姐迁怒杨祈乾,影响队伍中的团结。然后把还在警戒前后殿门的瓶盖儿、坠子叫了过来,大家一起商量下面的行动。 最后统一的意见是得带着山猴子一起走,留他自己在这殿里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危险,以他现在的情况,肯定是无力独自面对的。好在山猴子恢复的速度不算太慢,前后一个多小时的工夫,已经可以坐起来了,话虽然还是说不出来,但从眼神来看已经恢复了神志,喝水也能自己往下咽了。 木匠分配给大家的任务是他和两个保镖轮流背着山猴子前进,费姐负重不变,杨祈乾多背了一个登山包,整体上的影响都不大。 众人准备停当后就要出发,杨祈乾忽然想起了昨晚木匠说过的“大话”,他半开玩笑的问了木匠一句:“你这‘五阙镦’也没挡住不该进来的人,那几个铃铛还要不要了?” 木匠肯定脸上一红,但好在皮肤黑,红得并不明显。“这几个破阙铃肯定有生锈的!不要也罢!”说着背起山猴子迈步出了大殿后门,开始了众人在这踱仙台中的第二天行程! 出了大殿的后门是一条略微向下的、夹在深谷中的坡道,两边陡峭的洞壁上遍布着灯盏油盅,路面被照的通亮!杨祈乾不禁好奇的问木匠:“这洞里的光源点的都是什么燃料?怎么烧了这么久也没见有灭掉的?” “这叫蟠枝油,传说中是蟠桃树的枝桠落到了人间所生。实际上是种生长在终南山上的罕见植物,把这种植物的果实压榨成油,点燃后可保千年不灭,而且无温无烟。”木匠好像心情不错,否则很少会将杨祈乾的问题回答的这么详细。 “我去,那还挖什么石油、页岩气?把这种植物种遍我大江南北,中国的能源问题不就解决了!咱们哥几个可就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了啊!”杨祈乾最大的毛病就是管不住嘴,什么事都不忘了调侃一下。 “嗯,这种植物虽然没有蟠桃树几千年才开次花那么夸张,但每次结出果实也得隔上个百八十年!你等得起就行。”木匠边说边抬了一下背在身后的山猴子屁股,想让他趴的舒服些。费姐看在眼里急忙叫坠子上去替木匠一下,毕竟木匠的左臂还有伤未愈。 还没等坠子走上前,趴在木匠背上的山猴子突然说了话——“是不是王七让那个老王八害的我!”声音虽然不大,但那低沉嘶哑的嗓音还是听得大家浑身一紧! 这个问题从山猴子中毒开始,大家都没讨论过,因为除了木匠和杨祈乾,其余三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王七让”就是幕后的黑手!宿仇自不用说,昨天木匠还被王七让的四徒弟所伤,不是这老家伙还能是谁? 杨祈乾如果不是从木匠嘴里得知了内情,估计也会这么认为的。就冲山猴子一口一个的“老王八”,这王七让的徒子徒孙听见也得气炸了肺!偏偏山猴子中的“毒”又是“龟息散”,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对手的心态——让你小子嘴欠!先把你变成小王八! 木匠对着赶到身前的坠子摇了摇头,没把山猴子换到他的背上。而是蹲下身让费姐检查了一下山猴子的状况。看到“果果”好转的很快,费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你别再说话了,多睡一会儿吧。” “你放心,害你的人不管是不是王七让,我都会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你好好休息,别乱动!”木匠这句话像是在安慰山猴子,但却是转过身对着杨祈乾说的。后者看着直视自己的木匠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孙子中邪了吧?从早上起来就老是话里有话的,找机会必须得问问清楚! 第十节 初试“盘归” 一行人边走边聊,木匠可能是受山猴子逐渐好转的影响,心情明显不错,居然主动给大伙讲起了这踱仙台的来历。 自隋唐两代道教的全盛时期开始,教中较大的门派便纷纷开始修建各自的“踱仙台”。名义上是为了迎接本派祖师羽化后重新“下凡”讲经布道,实际则为隐存教中重要的典籍、财产而设。 最初各派只是在自家祖庭附近圈地建台,但随着朝代的更迭,道教自身的地位也是时起时落,尤其是几次较大规模的兴佛灭道运动之后,各道派的掌门不约而同的采取了防患之道,开始选择地险人稀之处秘密构建新的踱仙台,并在台内圈养凶猛的阴兽作为防盗手段。 传说中这世上的踱仙台共有八处,均未记录在任何道派典籍之内,而是被各派掌门以口传心授的方式传于后辈中德才俱尚的门人。持此秘者不受门规戒律,不宿观、不驻宫,而是要在俗世中培养自己的接班人,如此才能彻底将本派踱仙台的秘密隐藏起来。 凡承此秘之人,均为门派中最上乘道法的继承者,称之为“逐遇人”。所以派中一旦遭遇奇灾异祸,此人必会现身相助。以“逐遇牌”为信,取代时任掌门,带领教众渡过难关后就会重新步入俗世,培养下一任的逐遇人,而不允许再和同门之间有任何的联系。 “我派传承千年,只有第九代掌门谷旬天师是以这‘逐遇人’的身份接替了掌门之位,不想却服了‘遣髓丹’后遐升于此地!也不知道这‘逐遇人’是否传了下去。” 说完最后这一句话,木匠的好心情似乎是用尽了,他把后背上的山猴子换给了瓶盖儿继续背着,自己从腋下抽出了那把“放血超级快”的幽蓝色短刀,“再往前走不知还有什么状况,大家都精神着点儿!” 杨祈乾听完木匠对踱仙台的讲解,突然明白了一句话的出处——高手在民间!这“逐遇人”修习的都是本门派中最精华的典籍,却不能在本门传道授业,而是要藏身于俗世之间!也难怪传统文化在现世中日渐式微,好东西都他妈藏起来了!自然是一代不如一代!中国人以内敛为德,却不知被这两个字害得丢了多少老祖宗的好东西! “看来你们灵宝派够富裕的啊!点了这一山洞的蟠枝油,借我的钱啥时候还啊?”来西安之前,木匠让杨祈乾准备了十万块钱作为活动的经费,用他的话说是“修道之人清贫如洗”,实在没有能力负担寻钏的费用,但这寻钏之事不仅是为了救杨祈乾的爹,灵宝派也会从中获益,所以木匠口头答应今后会分担一半的费用,但至今再也没提钱的事儿! 杨祈乾不是小气的人,为了救自己父亲,别说十万,再多点他卖血也得凑出来!再说杨家并不缺钱,所以他二话没说就取了十万块钱交给了木匠,也从没想过让木匠还钱。 现在提起这个话头儿,一方面是有点生气木匠今天多次话里有话的奇怪态度,另一方面也确实被这一山洞的蟠枝油震撼到了!罕见植物,百年结果,还得压榨成油——点这一山洞得多少钱啊!?所以半开玩笑的逗木匠一下,也让这黑小子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 “这处踱仙台不是我灵宝派的。”木匠一句话就解决了所有问题,而且听口气不像是在骗人。 “不是灵宝派的?那是……”杨祈乾一句话没说完,只听费姐开了腔:“等咱们回去,木匠借了你多少钱,让我哥十倍还你!” 完!忘了还有费姐这茬儿呢!一句开玩笑话弄得气氛这么尴尬,杨祈乾真想抽自己一大嘴巴!再说石四爷的钱他敢要吗?公检法、国地税、坐台小姐黑社会,四样买卖石四爷最少占了三样,要钱?要命还差不多! 杨祈乾赶紧冲着费姐作了一个揖,“姐姐,我这跟木匠开玩笑呢,您没听出来?” “哦?开玩笑?我还真没听出来!”费姐笑盈盈的看着杨祈乾——绵里藏针!这娘们儿真不是好惹的!杨祈乾想到这儿除了傻笑也没别的办法了! 向下微斜的甬道越走越窄,从一开始的几十米宽,走到现在只有三四个人并行的宽度了,好在岩洞整体上是个上宽下窄的倒梯形,而且两壁遍布着灯盏,灯火通明中众人也没觉得有多憋闷。 木匠一直走在最前边,随着甬道变窄,他显得越来越谨慎,步伐也放慢了许多,就在拐了一道小弯儿之后,又是一道半开的石门挡在了众人面前! 说是石门有些牵强,因为门梁到地面的高度也就五米左右,再往上空空如也,和后面的空间是通着的。看来这道石门是只防地面不防天,有梯子的话都能从门顶爬过去! 木匠先是扒住半开的石门探头往里看了看,然后随手捡起路边一块不大的碎石扔进了门里,可能是石头太小,杨祈乾并没听见落地的声音。 “不能从这走了,这门后被人设了‘盘归’,咱们得从上面绕过去。”木匠说话时看着门梁的高度,轻轻跳了两下,看意思是准备蹦上去! 杨祈乾刚才就在木匠身后,石门打开的角度很大,站在他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门后是和刚才走过来时一模一样的甬道,没有任何特殊之处。想着得背上不能自主行动的山猴子爬上这五米多高的石门上方,杨祈乾觉得太过危险,所以挠着后脑勺对木匠说道:“这盘归是什么玩意儿?你能不能想办法破掉,我看着没什么危险嘛!” 木匠少见的冲着杨祈乾微微笑了一下,“危险倒是没有,要不你进去试试?” “嘿!你还别将我!”听木匠说没危险,杨祈乾的气焰顿时嚣张起来,“你当我吓大的?不就是蹚雷嘛!试试就试试!” “算了吧兄弟,这东西我们哥俩试过,挺他妈吓人的!咱们还是从上边走吧!”说话的是坠子,估计是想打个圆场,但这话说的杨祈乾要是不进去,那就真成被吓大的了。 “我还就不信了!”被将在这里的杨祈乾既然知道不会有危险,怎么可能折了面子?他卸下登山包,假模假式的活动了一下手脚,就要往石门里面走! “等等,把这个套上,我们可没工夫等着你!”木匠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腰带,看材质应该是革面坠玉,算是个老物件儿了。 他兜头将这条腰带套在了杨祈乾身上,又把登山绳穿过腰带绕了好几圈,“别说我没提醒你,两只脚绝对不能全进去!你最好趴门槛上看看就得了!”这句话木匠说的声沉似铁,丝毫没有调侃的意思。 “好吧,我知道了!”杨祈乾见木匠说的郑重,自然不敢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他两步走到石门跟前,把门叶又推开了一些,然后伏低身子趴了下去,慢慢爬过了门槛! 第十一节 石门上的通道 半个身子已经进入到石门之内的杨祈乾,看着眼前的景象,真想臭骂木匠一顿!这他妈有什么呀!还是一样的甬道,洞壁上镶的也还是和门外一样的灯盏!唯一的一点点区别,就是灯盏释放出的黄光各个都有一层光晕,看起来朦胧一些罢了!木匠这孙子,让我爬着进来就是要看老子的笑话啊! “操你大爷的黑木匠!你玩我是吧?这里头跟外面…………”杨祈乾一边骂着一边抽进来一条腿,同时抬起了上身——他想站起来,在门里面站起来! 好在此时腰间的带子一紧,使杨祈乾在把另一条腿也抽进门内之前回头看了一眼,“人呢?”杨祈乾从身体左侧回过头去,没看见本应站在门外的众人,他又扭到右边回头看,竟然还是没人!虽然心里没怎么害怕,但他隐隐觉出了不对劲,“算了,丢人就丢人吧,安全第一!”杨祈乾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手脚并用的往后退,想爬着退出石门。 一下、两下、三下!杨祈乾数着自己双手向后挪动的次数,“我去!”直到此时,他才发觉身下的门槛竟然随着自己的后退一直在同步移动,抽进来的这条腿无论怎么用力都蹬不到近在眼前的门槛上——他还不敢蹬直,蹬直了另外一条腿也就进来了! 冷汗已经顺着面颊滴到了地上,杨祈乾根本顾不上去擦,趴在地上撅着腚,这姿势虽然不累,但是怎么退也退不出去这道石门,而且四周寂静无声,就跟这洞内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一样! 杨祈乾真后悔自己的莽撞,虽然木匠说了没有危险,但自己出去以后这张脸往哪搁?这回现眼算是现大了! 足足趴了五分钟,杨祈乾才觉得腰中的带子被人向后拖动了,他赶忙配合着这股力量向后退去,只是瞬息之间,他的双手就摸到了身下的门槛,再一抬头,已经是在石门之外了! “咋样兄弟?别趴着了,赶紧起来吧!”坠子闷声闷气的语调此时在杨祈乾听来犹如天籁之音!他没起来,直接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站在旁边的木匠竖起了中指,“你大爷的木匠!早知道进得去出不来,谁他妈跟你较这劲啊!” “嘿嘿,你自己非要进去看看,我拦着你不是欺负人吗?”木匠很少这么开心,大黑脸蛋子上的肉笑的直抖。费姐也捂住了嘴,别过身去乐出了声。 “笑!你们就笑吧!”杨祈乾缓过了劲儿,翻身爬了起来,他知道自己丢人丢到了家,索性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盘归’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见大家都止住了笑声,杨祈乾赶紧冲着木匠问到。 “和老百姓说的‘鬼打墙’差不多,只不过这‘盘归’利用了四象座神之气,非设局者本人而无解。一旦你两条腿都迈进去,怕是老死在里面也出不来了!” 木匠说的轻描淡写,杨祈乾却听得又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老死都出不来,你他妈还说“没危险”! 刚想骂木匠两句出出气,就听他继续说到“不过我给你腰上系了‘砥坤带’,你要真是一不小心全进去了,我也有办法弄你出来,无非是多花点时间。” “我就说嘛,你也不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听完木匠最后这句,杨祈乾才觉得那股后怕劲儿完全消失,“来吧,你不是要上墙吗?赶紧着吧!” 木匠没接杨祈乾的话茬儿,而是转身看了看被费姐扶坐在一边的山猴子,后者还是时昏时醒,不过脸色好了很多,胸膛的起伏也明显有力一些了。 “你觉得果果怎么样?用不用多休息一会?”木匠这句话是问费姐的,坐在地上的山猴子此时正好清醒着,所以没等费姐回话,他先梗了梗脖子:“我没事,能自己走了!”说着就要撑着费姐的肩膀站起身。没想到费姐故意将肩膀一滑,山猴子一下摔了个屁墩儿。 “看你还逞不逞强!”费姐狠狠瞪了山猴子一眼,但语气中的心疼却表露无遗。 山猴子这一下摔得不轻,呲牙裂嘴的半天没说出话来。木匠看到这种情况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提起了一捆登山绳,走到了石门跟前。 “你行不行?用不用搭个人梯什么的?”杨祈乾这句话完全是开玩笑,昨天在大殿前的广场上,木匠对打艾顾时两人几乎在半空飞着!就石门这五米多的高度,杨祈乾估计木匠都不用助跑,立定跳远的姿势就蹦上去了! 没想到木匠却来了一句:“也行,那你蹲下,我踩着你上去!” “去你大爷的吧!您这二百多斤踩我身上?还不把屎给我踩出来!”杨祈乾知道木匠寒碜自己呢,说完这话往旁边一闪身,做个了“您请”的姿势。 也没见木匠哪里用力,只是双膝微微一曲,“腾”的一声就原地拔起了三米多高!接着左手在门柱上一按,身子再次笔直的腾空而起,稳稳的站在了门梁之上,右手中还提着一捆登山绳——最少也得有十几斤! 杨祈乾一边咂舌,一边替中国田径队可惜,这要是让木匠去参加奥运会的田赛项目,有多少块金牌也全拿回来了! 从下面看不到门梁上的情况,木匠上去后消失了几分钟,估计是在找能绑住登山绳的地方。等他再次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抛下来的是一段打好了“摇篮套”的绳子——显然是想把山猴子第一个拉上去。 费姐扶着山猴子走到跟前,让他坐到了“摇篮”里,又在腰间给他扣了个安全锁,这才向着木匠打了个向上的手势,后者看到后慢慢的将山猴子提起,一会的工夫已经把他提了上去。 接着是费姐和两个保镖,他们三人自然没再用木匠拽绳子,都是自己爬上去的。等杨祈乾最后一个走到石门跟前,他决定也享受一把山猴子的待遇,反正木匠有的是力气,逗逗这黑小子! 第十二节 神秘的黑云 门梁前凸出很大一块儿,所以贴着石门是看不见门梁上方的,杨祈乾叉着腿坐进了“摇篮套”,随手晃了晃绳子,就是不往上爬! 过了足有五分钟,正当杨祈乾准备放弃“摇篮”待遇、自己动手往上爬的时候,松垮的绳套猛然一紧,勒着他的裤裆就“飞”了起来!毫无准备的杨祈乾一下子被甩上了半空,超过门梁时他清楚的看到了木匠那坏笑着的大黑脸蛋子! 石门五米多高,绳子五米多长——也就是说杨祈乾一下子被甩起来十几米高!虽然只是转瞬之间,但也把他吓得不轻!等被木匠一把抓住扶稳在门梁上时,已经有了要吐的感觉! 杨祈乾狠狠的瞪着木匠,刚要张嘴骂街,就觉得裤裆里凉飕飕的,低头一看,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刚才憋的一泡尿竟然撒裤裆里了! 站在石梁一端的费姐和两个保镖已经笑的弯下了腰,连干瘪的山猴子也乐的直咳嗽!大家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短暂的欢乐之后,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正在这笑声中向他们步步逼来! 门梁上也就不到一米宽的地方,又有费姐这位女士在场,没办法,杨祈乾只好躲在木匠身后换了条保暖裤,外裤只有这一条,凑合穿吧! 等他收拾利索,大伙也都开心的差不多了。杨祈乾这才发现木匠正在从自己的腰上解绳头!原来门梁上根本没有固定登山绳的位置,之前大家爬上来的绳子是绑在木匠的腰上了! “真他妈牲口!”这是杨祈乾第二次用“牲口”来形容木匠,非但全无贬义,反而是对他超出常人的身体和能力由衷的赞叹!确实,把自己当成固定物,还一口气拉上五个人来,怂点的牛马都未必能坚持的住! “咱们往哪走?”看着脚下一米多宽的石梁,杨祈乾有些迷糊,总不能和过“箭蜮沟”一样凌空飞渡吧?那条沟也就五米多宽,石梁后的路可是根本看不到头! “跟我来吧。”木匠的声音说实话并不好听,但是总能给人一种特殊的镇定感,仿佛一切都在这个黑大个心里盘算好了,其他人需要做的,只是跟随罢了。 木匠让杨祈乾侧了侧身,大步走到了石梁的最右端,伸出右手在岩壁上一点点向前摸索,就在他身子向前探出到接近极限的时候,“喀喇”一声,木匠的右手竟然插入了岩壁! 这一下甭说杨祈乾,费姐和两个保镖也“啊”了一声!要知道太白山的主体是花岗岩,这岩洞两壁别说刀砍斧劈,就是用炸药崩个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木匠竟然一伸手就插了进去!虽说他有道法加身,但以血肉之躯空手入岩壁还是让众人目瞪口呆! 大伙还没来得及从惊诧中恢复,就见木匠的左脚贴着岩壁蹬了几下,竟然也被他蹬出个窟窿来! 不过这次起码杨祈乾是看清楚了,木匠蹬出窟窿的地方并非碎石而入,而是本身就有个小洞!他蹬出的一脚只是踏破了蒙在上面的一层石皮! “我就说嘛”杨祈乾晃了晃脑袋,这木匠又不是奥特曼,怎么可能凭着两只手就劈金断玉! 只见木匠收回了左脚,换右脚踩进了石窝,整个人趴在了岩壁上,接下来手脚并用的交替前进,每踏出一步岩壁上都会多出两个小洞——手上一个、脚下一个,一会的工夫已经走出去好远的距离。 就在大家不知是否应该跟上去的时候,木匠快速的退了回来,“看清楚了吗?按我的办法走,你在前面开路。”这句话是对着坠子说的,后者点了点头,把枪斜背在身后,动作利落的攀上了岩壁,一步一步沿着木匠开好的路线往前走去。 “我是第二个,你排第三,小费第四,瓶盖儿,你走最后!一会脚底下无论出现什么都不用害怕,一直走,不会有危险的!”木匠简单嘱咐了几句之后,矮下身把山猴子背在了背上,用背包带将他与自己绑紧,跟在坠子的身后攀上了岩壁。 杨祈乾的身高要比木匠矮不少,费姐就更吃力了,所以他俩每走一步都是使出了吃奶的劲才够到木匠之前开出的石窝,跟在最后的瓶盖儿虽然着急,但也不敢催促费姐。这样一来就变成坠子和背着山猴子的木匠在前,杨祈乾、费姐和瓶盖儿在后,中间空出来好大一段距离。 开始的时候还行,但越往后走杨祈乾和费姐越觉得吃力,尤其是看到距离脚下五米多深的甬道逐渐发生了变化,这俩人心里就更没底了——之前站在石梁上看,石门后的甬道笔直通亮,虽然深远的看不到头,但是和从大殿走到石门前的路没什么区别。 这会儿才走出十几米的距离,身下的甬道就仿佛起了一层黑雾,更准确的形容应该是黑云!而他们脚踩的石窝距离这层黑云不过寸余,好像黑云中随时都会有东西窜上来把自己拽下去! 杨祈乾几次想喊木匠问问这层黑云到底是什么东西,无奈距离较远,他也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喊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费姐紧跟着杨祈乾,一张俏脸也是香汗涔涔——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 就在杨祈乾考虑是不是要稍微休息一下的时候,身后的费姐突然一声尖叫,顺着陡峭的岩壁滑了下去!紧跟其后的瓶盖儿反应虽快,但也只是将将拉住了费姐的一只手,他自己被带的一坠,也往下滑了下去! 但这小子不愧是职业保镖,身体素质和反应速度都远超常人,下滑的同时竟然往前一窜,抠住了距离杨祈乾右脚最近的一个石窝!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杨祈乾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把右脚递了过去,想让瓶盖儿能抓住借力。同时伸手解开了腰中的“砥坤带”,想甩过去拉住瓶盖儿和费姐——这“砥坤带”换裤子时杨祈乾就围在了衣服下边,本想着偷偷的“咪”木匠一件法宝,现在正好能派上用场! 杨祈乾想的挺好,但他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这手忙脚乱的一顿忙活,他的右脚和右手同时脱离了石窝,单凭左边的一对手脚根本撑不起他自身的重量,杨祈乾只觉得左手抠住石窝的两节指头一麻,瞬间就没了知觉,还没来得及收回右脚,左脚尖传来的踏空感明确的告诉他——坚持不住了! 第十三节 "小酌"抖香肩 就这样,杨祈乾在下坠的过程中眼看着瓶盖儿单凭一条胳膊,就把费姐的上半身拉出了“黑云,”而自己——杨祈乾在坠入“黑云”的一瞬间很后悔,这他妈就是自不量力的下场! 五米多高,杨祈乾本以为自己坠入黑云后瞬间就会摔在地上,他已经准备好接受骨折带来的疼痛感!却发现身处黑茫茫一片中的自己好像太空站中的宇航员——完全是飘着的!除了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周身竟然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重力! 这种感觉不但前所未有,而且太他妈舒服了!反正也看不见,杨祈乾索性闭起了双眼,享受着从未体验过的失重感! 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杨祈乾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了床上!幽幽的香气从身上盖的锦被散发出来,直窜入他的鼻腔,那种微醺的感觉再次传来,杨祈乾忍不住又要合上双眼。 正在此时,床前的幔帐被轻轻撩开,一位艳丽绝伦的美妇出现在他面前,女人年纪并不大,之所以称其为美妇,是因为她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魅惑,实在不是初经世事的少女所能具有的! 一头乌黑的秀发被随意的挽成发髻垂在脑后,微显丰盈的双颊衬托着小巧饱满的红唇,鼻梁笔挺,双目含情,眼角眉梢带出的那种欲说还休的风情简直让人迷醉!尤其是一身裸肩长裙,轻掩双乳的同时又恰到好处的突出了她柔润的香肩和手臂——“惯束罗衫半露胸”杨祈乾能想起来的形容词恐怕只有这一个了! 此时的美妇带着一副娇羞的表情望着杨祈乾,轻启朱唇慢声说道:“杨公子,让奴家伺候您更衣吧?”说罢双手托起一身锦缎材质的窄袖长袍放在床头一边,伸手过来就要掀开杨祈乾盖在身上的锦被。 “别别别,你把帘子放下来,我自己换!”杨祈乾哪受过这种待遇啊!女朋友是交过不少,但哪个不是骑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冷不丁冒出这么一位天仙似的美人儿,竟然还如此温柔体贴——要给自己换衣服!这还得了!杨祈乾觉得鼻血都要出来了! 何况他往自己身上一模,妈的竟然几乎是全裸——只有那根“砥坤带”还围在腰间!这要让美妇把被子掀开,自己弄不好得当场犯错误!这会儿他已经觉得下体发热,小兄弟涨的把被子都顶起来了! “你、你、你……”杨祈乾本来想说“你放下帘子,我好换衣服。”但张开嘴发现除了这个“你”字,后面的话死活也说不出来! “杨公子就叫我小镯吧。”美女显然误会了杨祈乾的意思,以为他要问自己的名字。 “好、好,小酌,你把帘子放下,我自己换就行!”有了名字做引,杨祈乾想说的话终于说了出来!同时没等“小酌”回话,他自己伸手摘下了挂在柱钩上面的幔帐,同时长舒了一口气“小酌,我看你得叫大醉!太他妈勾魂儿了!”杨祈乾心里想着嘴上可不敢说出来,他错把“小镯”当成了“小酌”,虽然曲其音,但也合其意! 三下五除二的换好了棉布的内衣裤和缎面长袍,杨祈乾发现这古装穿起来居然很舒服!他完全没意识到眼前的处境已经诡异到超乎寻常的程度!仿佛眼前的古装美女、身上的唐式长袍,甚至自己睡的这张硬木雕花、云柱立角的古床都是理所应当的! 杨祈乾掀开幔帐下了床,一双五色的翘头圆靴已经摆在床前的步塌之上,“小酌”马上蹲下身,轻巧的扶住他的小腿,慢慢将圆靴套在他的脚上。 杨祈乾没再阻止,一是这种待遇从没享受过——以前都是他蹲着给女朋友系鞋带!二是自己的“小兄弟”还在昂首以待,他需要点时间做缓冲,让“它”冷静下来! 穿好了鞋子,杨祈乾站在地上走了两步,他从心底赞叹唐朝的古人太会享受了!这一身从头到脚,没有一处现代服饰的绑束感,轻飘飘的好像只是多了一层皮肤。他有点明白了诗仙李白的那首《梦游天姥吟留别》: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别君去兮何时还?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恐怕也只有盛唐时期的自由和宽容才能造就出如此放荡不羁的性格,才能产生出这样激昂愤满的作品! “杨公子”小酌那勾魂摄魄的声音响了起来,杨祈乾刚才还沉浸在李白的慷慨雄浑之中,马上被这一声娇唤喊的浑身一软,简直酥到了骨头里! “唉,自古英雄谁无情——只是难过美人关!”杨祈乾想到这里,转身看着小酌那澈如平湖的双眸,赶紧答道:“姊姊何事唤我?”——连他妈说话都换作了古风,生怕现代人的言语惊吓了眼前这位小美人儿! 小酌掩口低头,香肩微抖,显然是在偷笑。但眼睛却微斜着杨祈乾,忽的向上一撩,再向旁侧一转——杨祈乾的魂儿就跟着这“一撩”、“一转”飞到了九霄之上!身体像钉在了地上一样,动也不会动了…… 第十四节 初会王七让 “杨公子,我家老爷已在此地等候多时,如公子闲适,不妨同我前去拜见。”小酌的声音似乎是从空中飘来的,吐字如丝,韵洁音明。可惜杨祈乾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只是看见小酌的朱唇微动,就赶忙点头答道:“是是是,全凭姊姊安排!” 小酌不再答话,而是玉步轻踏,款款走出了房门,腰间的环佩叮当作响,发髻上露出的金色“步摇”随着腰肢的扭动一步三晃,杨祈乾看得双眼发直,走路都“顺拐”了! 出了门厅,小酌向东一拐,进入了一个不大的苏式花园,园中矗立的太湖石搭眼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透、漏自不必说,单是石皮上的褶皱就不输上海豫园中的“玉玲珑”!杨祈乾不禁咂舌感叹,这得是什么人家才能奢华到如此程度? 绕过太湖石后是一座不高的土丘,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花草!杨祈乾正在纳闷如此雅致的花园内怎么会突兀的冒出这么一玩意儿?却发现小酌竟然不见了踪影!他急忙踩着土丘旁的小路向前追去,刚绕过土丘,眼前的景象让他再次钉在了地上——太壮观了! 夕阳微斜,一抹红霞挂在半空,余辉洒向了面前波光粼粼的湖面,湖心的小岛上耸立着一座攒尖古塔,已经冒出嫩绿柳芽的百株柳树错落有致的排列在湖边,东侧湖岸前架着一座水榭,四五个婢女穿着的小丫头正在打扫榭前的平台。 这如诗如画的景致就被刚才的一座土丘挡在了花园之前——障景法!虽然此时的杨祈乾已经如痴如醉,但这并不妨碍他从记忆中提取关于古代建筑、园艺的知识。“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障景法营造的就是这种突然而至的“豁然开朗”之感! 他转身看看就站在身边的小酌,再看看眼前这美轮美奂的“神奇”景致,心里方才有了一丝不真实的感觉,但这种感觉还没来得及让他清醒,就又被小酌的一声轻唤打断了。 “杨公子,这边请。”小酌说完转身引路,一步三摇的向东侧的水榭走去。 杨祈乾随着小酌来到水榭门前,厅门一开,一个健硕的白发老者迎了出来。“哈哈,杨祈乾!老夫在此等候多时了,快快请进!” 杨祈乾还未来得及施礼,就被老者搂着肩膀进入了水榭厅中,看这股亲切劲儿,不知道的一定认为二人是多年的好友在此重聚! 两人在厅内分宾主落座,杨祈乾随便扫了扫这厅内的装饰和摆设,就知道这水榭的主人绝非等闲之辈——几乎所有的家具都是上乘的紫檀而制,暗红色的鱼鳞纹中透出点点金光,甚至他座椅旁边的方几,整整一面都是清晰的火焰纹路——这种成色的木料杨祈乾只在故宫里见过! 几上摆放的茶具无一例外透着那种传说中才有的天青色,绝非现代仿汝的那种泛绿的亚青,而是雨过天晴后天空中流动的颜色,是活的!任何角度看上去都能一眼到底——透的不能再透了! 杨祈乾应该感谢父亲从小就带着他转潘家园,否则如此重要的场合,他这岁数的年轻人难免会露怯! 一缕红茶特有的香味扑面而来,杨祈乾掀开杯盖儿,果然棕红色的“群芳最”闪着金边静卧碗底。“祁红特绝群芳最,清誉高香不二门。”杨祈乾本想借这句话称赞一下主人的品味,但未及开口,便听那银发长者介绍起了自己。 “老夫王七让,在此恭候尊驾已有月余,不周之处还望杨公子海涵!” “王七让”杨祈乾一听到这三个字“嗡嗡”的耳鸣声就盖过了一切,后面的话他是一个字也没听清!“坏了,掉贼窝里了!”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想法! “杨公子不必惊慌,你之前对老夫的所闻所想都是受了别人的歪曲,今日难得公子驾临寒舍,咱们边吃边聊吧。” 王七让也不管杨祈乾听见了没有,轻轻击了两下手掌,只见厅门大开,一队手托食盘的婢女顺序而来,各个面若桃花,肤如凝脂,远比那香气四溢的食物更加挑动男人的“味蕾”。 杨祈乾现在虽然还“懵”着,但眼前的各色美女和那精致至极的菜肴已经吸引了他绝大部分的注意力,他现在不但胃中饥饿难耐,另外一种“欲火”也在他心底燃烧起来! 干咳了几声后,杨祈乾的思路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了,对“王七让”这三个字也没了之前那种恐惧感,他站起身,微微前倾向着王七让拱了拱手,“晚辈杨祈乾拜见王老先生!” “好说好说,杨公子快快入座!”王七让显得非常高兴,甚至亲自拉开了餐桌前的座椅,请杨祈乾落座。杨祈乾客气了一下,最后还是被王七让按坐在椅子里。“公子一路劳顿,咱们先不多言,老夫陪你把这顿饭吃完!” “太他妈善解人意了!”杨祈乾不禁在心里赞道!说实话,这会就是给杨祈乾一头牛,估计他都会嫌少!一股莫名其妙的饥饿感已经充满了他的全身!杨祈乾不再客气,低头一阵猛吃!什么花影牛腓、翠亭虾仁、山湖鲈羹、瓶潭瑶柱——菜名不重要,重要的是好吃! 杨祈乾就像一辈子没吃过饭一样,一阵风卷残云直吃到打嗝时吐出根儿鱼刺,才悻悻的放下了筷子!他伸手胡撸了一下鼓涨的肚皮,那根“砥坤带”还系在腰上,现在已经被下垂的肚子盖住了。 “没吃饱吧?把这腰带解下来,再来个‘盘松两珍’。”王七让热情的招呼着杨祈乾,把桌前一盘类似“狮子头”的两个大丸子推了过来。 “这东西大补!你晚上准用得着!”王七让的语调中难以避免的露出了一丝猥琐,杨祈乾却没在意——他不知怎么想起了小酌那半露的酥胸,“大补?”他不由自主的就想解下“砥坤带”,再吃一个“狮子头”! 第十五节 从未提及的宝藏 “哎呦!”就在他双手触碰到“砥坤带”的一瞬间,左手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传来一阵刺痛。虽然他提起左手没看见有什么伤口,但这突如其来疼痛好像让杨祈乾清醒了不少。脑子里不知是哪根儿弦被拨动了一下,使他放弃了解开砥坤带的念头! “王老先生,我吃饱了。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不妨明说,晚辈能尽力的地方一定不会推辞!”杨祈乾被这稍纵即逝的清醒唤出了理智,“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道理他还是想得起来的,索性跟王七让摊了牌! “好!果然是后生可畏!我就喜欢和痛快人打交道!”王七让带着欣赏的语气说到。“来来来,咱们换到这边来聊。”说着把杨祈乾让到了餐桌旁的方几一边,一套精致的骨瓷茶具已经替代了之前的汝瓷,虽然从价值上低了一等,但餐后饮普洱,骨瓷确实比汝瓷更加能够体现出主人的品味。 杨祈乾低头用嘴唇碰了一下茶杯——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他现在什么也喝不下去,实在是吃得太饱了! “杨公子,老夫此番请你前来别无他意,更无所求,只是想让杨公子听老夫赘述一段往事,不知公子能否赏脸?” “先生请讲,晚辈洗耳恭听。”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还让人家的漂亮姑娘给穿上了鞋!别说一段往事,就是王七让想说全篇的《隋唐演义》,杨祈乾也得听着!何况吃饱了听评书本身就是一件美事,何乐而不为呢? 杨祈乾想的挺美,但王七让下面说的这段“往事”,却把他听的汗流浃背,心寒似冰。甚至对“九调钏”和灵宝派都有了重新的认识! 王七让先是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又调整了一个更加正式的坐姿,这才开口说道:“杨公子,我祖上的渊源想必薛大旗那个道门败类已经和你说过了,不错,我王氏祖上确为郑国开国之帝王世充!” 杨祈乾听的一愣,“郑国”?哪个“郑国”?随即想起来王世充确实是逼迫皇泰主杨侗禅位于他,建了个短命仅有两年多的“郑国”。这要是细算起来,面前的王七让得算是“仇人之后”了。不过王世充造的是杨广的反,先祖杨筠及其父杨勇又都是被杨广所害,这仇人的仇人要怎么算……?杨祈乾一时没想明白。 “武德四年,我王氏先族险些被独孤修德尽灭在雍州,幸得苍天庇佑,让我先祖王玄恕之子王懿得脱危厄,才有了我王氏一脉的千年传承。”王七让没在意杨祈乾脸上的犹疑表情,慷慨激昂的继续说道: “我祖王懿曾留书详述,独孤修德非但是我王氏屠门之首恶,此人还盗取了我王家的传世至宝——寅殇钏!自此时起,我王氏遗族方知这世上竟有这九调钏之事。此后十余年间,我先辈族人历尽艰险追捕此人,一要誓报家仇,二要重夺家宝!却不想被这恶徒躲进了灵宝派的山门,成了灵宝恶道的门徒!杨公子,换作是你,此等血海深仇,你报是不报?” “报,当然要报仇!”杨祈乾这句愤满之至的话语在他出口前还是“报你奶奶个孙子!”,但现在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要是把这句实话说出来,后果可想而知!所以他说话的情绪未变,只是改了改词儿! 在杨祈乾的心里,早已把九调钏看作了是他杨家的独有之物,什么王世充、宇文化及,都他妈是我杨氏天下的逆臣!死有余辜!王世充这个老王八肯定是趁着江都兵变之乱窃取了寅殇钏,竟然腆着脸和后辈儿孙说天合宫三钏之首的寅殇钏是他王家的传世之宝,真是他妈不要脸到家了! 只是这些话现在只能在心里想想,说,他杨祈乾是不会说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在人家的地盘上耍光棍儿,那是傻子才会去干的事儿! “好!杨公子果然是性情中人!”王七让听到杨祈乾肯定的回答显得兴奋异常,大手一挥继续说道:“此仇不报,我王氏一族定不会干休!只是当时情况所限,灵宝派势大无边,我族确是力微难敌,说不得就用上了一些……嗯……旁门左道的招数。” 说到这王七让似乎有些语滞,略微一顿后马上转换了另一个话题:“也就是在此时,我祖上的一位先辈乔装混入灵宝派,探听到了一件惊天之事!” 杨祈乾挠了挠头,按照他的想法,王七让下面要说的“惊天之事”无非是三宫合一、九调相连后的巨大法力,这在他听来已经没什么可惊讶的了,薛大旗早已将此事叙说的详详细细。没想到王七让口中的九调钏却隐藏着另一个秘密…… “九调钏的法力自不必提,薛老道一定和你讲过了。”王七让好像看出了杨祈乾并不太感兴趣,故意提高了语调说道:“但这九调三宫中隐藏的旷世宝藏,想必他灵宝门人一直是对你绝口未提!” “宝藏?什么宝藏?”杨祈乾回忆了一下薛大旗跟他描述的九调钏,确实没有任何提及宝藏的细节。 第十六节 王七让的另类说法 杨祈乾脸上露出的犹疑之色让王七让很满意,他知道,杨祈乾虽然没说话,但他确实不知道这宝藏的秘密。“杨公子,今日天色已晚,不妨我们明日再谈吧?”王七让适时掐断了杨祈乾的思绪,他要让杨祈乾张口相询,这样才不会失去自己的主导地位。 “别,王老先生还是继续说下去吧,我这人听不得隔夜的两头话,要不这一宿我得睁眼睡觉了!”杨祈乾果然上当,其实也无所谓上当,杨祈乾很清楚对方故意引自己开口的意思,但是此时此地,顺着主人的意思说下去,显然是种更为理智的做法。况且“宝藏”二字对于任何正常人都有着难以抵御的吸引力,杨祈乾自然不会例外。 “好吧,既然杨公子想听,老朽就再多说几句。”王七让一点时间都没耽误,赶紧开始讲述起他口中的“三宫秘宝”。 “这九调钏除却无边的法力,更为吸引人的,正是它隐藏的‘鲜卑遗藏’。相传十六国期间,鲜卑拓跋部建立了北魏一朝,此后更是逐渐统一了北方。 公元493年,北魏孝文帝拓跋宏迁都洛阳,而在此之前,他已把鲜卑数百年积累下的财富分作四份,一份用作新都洛阳的建设和修缮,另外三份则分别藏于其秘密构筑的‘隐垒’之中!想是这拓跋宏深知中原广袤,以他鲜卑外族统领中华的日子总会有尽头之时,所以才留此宝藏以利后辈族人。 这三处‘隐垒’不但位置极其隐秘,而且全部由鲜卑法师施以《寒述谱》中记录的‘先全道’道法护佑,漫说是普通人,就是我中华道家精强之辈,也未必能顺利进入其中!唯一可以开启这三处‘隐垒’的,就是三钏合宫之后的九调钏! 天合宫三钏合一可破‘君隐垒’,人合宫三钏合一可破‘父隐垒’,土合宫三钏合一可破‘夫隐垒’。并且这三处‘隐垒’的位置,也都要合宫之钏配合《寒述谱》才能推演出来!” 王七让语气铿锵的说完这一番话,抬头紧盯着面前的杨祈乾——对方似乎并没有自己预料中的震惊,反倒是冷静的出奇! 杨祈乾并非是对宝藏不感兴趣,但他实在是对这件事儿的真实性有所怀疑——要知道按照薛大旗的描述,拥有三宫合一、九调相连之后的九调钏,就会拥有控制时间的能力!在“时间”这个宏大到无边的概念面前,什么财富、权利甚至生命都不再具有任何意义!这拓跋宏如果已经有了完整的九调钏,还藏个狗屁宝藏?这地球上还有他办不到的事吗? 想到这,杨祈乾不得不抛出这个疑问,要不后面根本没法聊了。“王老先生是说这拓跋宏已经得到了完整的九调钏?” “当然没有!否则他还需要藏什么宝藏?如果有了完整的九调钏,这普天之下哪还有什么他得不到的东西啊!”王七让也明白过来杨祈乾的冷静来源于对自己所述之事的怀疑,而并非是对此事没有兴趣! “这九调钏是上古法器,拥有改天换地之力不假,但从未完整出现过!”王七让解释起了这其中的原因。 “目前有实可考的,九调钏最多的一次同时出现,就是杨广亲征吐谷浑,追击慕容伏允时遇到鲜卑法师的那一次!当时人合宫三钏缺失虢欹钏,而天合宫少了阙帑钏,土合宫仅有绌戾钏。 那隋帝杨广在一次大醉后曾亲口与我祖王世充透露,这是鲜卑一族得到九调钏最多的一次!其余四钏从未落到过鲜卑人的手里! 而唯一的一次三钏合一,就是你先祖杨筠找到虢欹钏后的人合宫三钏齐聚!其后杨筠借鬼符兵刺唐王,还有拘其后辈子孙的寿数于己身,都有我王氏族人亲见,这是绝不会错的!” “那这拓跋宏的法师以三钏合宫为锁,施法于三个隐垒,岂不是连他们鲜卑人自己都找不到、进不去了?”杨祈乾此时的思路慢慢清晰起来,很容易就发现了这个明显的漏洞。 “也不尽然,想那拓跋宏自恃五钏在手,又是以《寒述谱》中的法术封藏了三处隐垒,这天下已经没有任何人能比他更接近聚齐九调钏的一天了。 他应该是以这三处宝藏为引,鼓励其后人,无论多久也要聚齐这三宫九调!到时财富已足,又有无边的法力在手,这天地间的万事万物恐怕就都是他鲜卑一族的了!”王七让显然是深入的思考过这个问题,所以对于杨祈乾的疑问没有丝毫的迟滞就回答了出来。 “嗯,这倒是说的通,只是拓跋宏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手中的五钏最后落到了慕容伏允这个败家子手里,最终被我杨氏先人尽数夺了去!”杨祈乾听明白了的同时,故意把“我杨氏先人”这五个字说得很重,他要提醒一下王七让——九调钏是我杨家的! 王七让哈哈一笑,应该是听明白了杨祈乾话中的含义,却未接话茬儿,而是把话题引向了别处。“我王氏祖辈中潜入灵宝派的先人历时九年,打探到一件与你杨家有关的大事,不知杨公子有没有兴趣再听下去?” “当然,王老先生请讲。”杨祈乾心说我听不听你都得说下去!他已经看出王七让的目的——就是要离间他和灵宝派的关系! “好!前面我已说过,唯一的一次三钏合一,就是你先祖杨筠找到虢欹钏后的人合宫聚齐,他除了借鬼符兵刺杀唐王和拘寿自持以外,也是打开这鲜卑遗藏‘父隐垒’的唯一一人! 试想这宝藏中的一份便可重塑洛阳城为新都,可见其丰已经超出了常人所想!你先祖杨筠既得此藏,便是千年也难用尽,何况他当时年事已高,不久就驾鹤西去了。杨公子可知这丰愈筑国的宝藏去了哪里?” 杨祈乾已经猜到了问题的答案,但他不愿意相信是灵宝派将这宝藏占为己有,却从未告知自己!不过转念一想,一千多年,就是有座金山恐怕也能花完了!灵宝派千年守阵为杨氏后人续脉,一众门人的吃喝拉撒也不是一笔小费用,薛大旗没准是不好意思说这笔钱已经花完了,索性就没和自己提起——这倒是可以理解! 第十七节 想到这儿,杨祈乾心里舒服了许多,他漫不经心的回答王七让道:“想必是被灵宝派的门人用在了守阵之途,也算是花在了我杨家身上。” “嘿嘿”王七让这两声低笑有别于之前的爽朗,带出一股阴沉之调。“花在你杨家身上,看来杨公子不晓得什么是‘丰愈筑国’了。也罢,杨公子既然是知恩之人,咱们就帮你算算这笔帐!” 看到杨祈乾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王七让没等他回话就继续说道:“据我潜入灵宝派的先辈所述,杨筠曾分两次带领灵宝道众进入‘父隐垒’搬取其中的遗藏,第一次数目不详,但第二次却是我王氏先辈亲眼所见,仅是黄金就拉回了整整两帑!” 看到杨祈乾仍旧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王七让又重复了一遍“整整两帑!” 杨祈乾还是没搭理王七让,并非故意的不礼貌,而是他在心里飞快的计算着“两帑”黄金的价值。虽然“帑”这个计量单位早已不用,但在杨祈乾的记忆中,这“一帑四十八万两”的概念还是很容易就蹦出来的。 古时的一两大概是三十多克,取整去零就按三十克算,这一帑也是一千四百四十万克的重量!两帑就是两千八百八十万克的黄金啊!要按现在两百多块钱一克的金价计算,最少也是五十七亿人民币!这还是第二次搬出来的!第一次的没算! 杨祈乾的脑袋有些发懵,老祖宗留下了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你灵宝派花了没什么,怎么也不至于瞒着我吧?再说听王七让的口气这仅仅是“父隐垒”的一部分宝藏,没露头儿的东西不知道还有多少?薛大旗对此绝口不提到底是什么意思?怕我找你们分钱不成? 想到这些杨祈乾不禁升起一股怒气,他完全忽略了“一千多年”这个时间概念,满脑子想的都是“五十七亿人民币”——我杨家老祖宗给了你们这么大一笔钱,这次寻钏之务黑木匠竟然还腆着脸管自己要了十万!什么“修道之人清贫如洗”?妈的你们灵宝派都快赶上中东的土豪了! 王七让看着杨祈乾的脸色逐渐由平静转为愠怒,知道烧最后一把火的时候到了! 他故意把语调抬高了八度,义愤填膺的说道:“光是图财也就罢了,他灵宝派为了夺取你杨家的《寒述谱》竟然不惜杀人灭口,生生将那杨渠谅推入悬崖摔死!以致你杨家后人根本无从知晓这九调钏的秘密!灵宝派行事如此狠毒,怎配得上我道门大义之风!便是老朽这不才之身,也要和他们斗上一斗!” 杨祈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七让的这几句话已经不是“耳畔惊雷”能形容的了,他现在有种要吐的感觉,胸中的烦闷和惊诧混合成一种强烈的情绪,不停的冲击着他的大脑,尤其眼前不断交替闪现出薛大旗和木匠的脸,之前所有的亲近、和蔼、慈祥、忠厚、本份全都转化成一种掩饰不住奸诈和狠毒! 杨祈乾简直要疯了!这灵宝派的人到底要干什么?他们安排自己寻找九调钏真的是为了弘法于道门吗?找到人合宫三钏后薛大旗是要教自己逆行拘寿之法救父,还是要拿这三钏开启“父隐垒”窃取更多本属于杨家的财富?这算什么道门翘楚!简直他妈就是个邪教!灵宝派里还能有好人吗?! 想到“好人”两个字,突然之间,两道和蔼至极的目光出现在杨祈乾的脑海里!目光中包含的那种魔力不禁使杨祈乾灵台一亮!瞬间就将他胸中无比的烦躁和不安一扫而空! 杨祈乾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朶昌活佛——这个老喇嘛虽然只是和杨祈乾匆匆见过一面,但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还是让几乎发狂的杨祈乾镇静了下来。不知什么原因,杨祈乾对朶昌活佛有种超乎寻常的信任!而这种没有来由的信任感使杨祈乾逐渐清醒了过来——王七让说的这些事情毕竟是一面之词,未必可信! 看着杨祈乾的脸色多云转晴,坐在对面的王七让有些纳闷儿,要知道这“庹云阵”可花费了巨大的精力才布置完成的,专门针对杨祈乾的性格特点构筑了数项“针局”。 按照之前的设想,此时这个“杨氏后人”不说是暴跳如雷也得是咬牙切齿了,趁此时机就可以将其拉拢到自己的阵营里,再不济也能在他和灵宝派之间筑起一道隐形的隔墙——毕竟自己说的这两件事都是事实,就算杨祈乾找到薛大旗当面对质,他薛老道也无法否认! 王七让毕竟是老江湖,不用贴毛儿都比猴精!虽然此时杨祈乾的表现与他当初的预计相差甚远,但他并未急于探究这其中的原因,而是马上换了一种安慰的语气,轻声说道:“杨公子一路劳顿,想是累坏了。这样吧,先让小镯伺候公子早些休息,这些烦心事儿我们明日再谈。” 说着话轻拍了两下手掌,厅门一开,小镯带着一个模样俊俏的婢女款款走了进来,二人微微欠身对着王七让和杨祈乾各施了一礼,随即“小酌”那勾魂摄魄的媚语妖音送入了杨祈乾的耳中:“杨公子,请随我来。”短短七个字,这小妖精至少停顿了三次——最后的那个“来”字更是拖上了长长的尾音。 在杨祈乾听来,这一句话中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了,不亚于听了一首完整的《***》!身体里那种按耐不住的欲念简直要冲破他的胸膛!他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来得及和王七让说,只是侧身拱了拱手,就急不可耐的随着“小酌”和那个婢女走出了厅门,沿着湖边的籽石路向他醒来时的小院儿走去。 望着杨祈乾一行三人远去的背影,刚才还是满脸堆欢的王七让瞬间换上了一副平静而冷酷的表情——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杨祈乾这个“算不上对手的对手”让他有些意外,无论是小镯身上的“绵迭香”还是刚才饮食中下好的“琵魄散”好像都没达到应该有的药效?这个不通任何道法的普通人哪来的这股免疫力呢? 他腰间的“砥坤带”只不过是件标识位置的法器,难道这东西还有自己不知道的法力?甚至可以避毒醒身?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过不了一时三刻,他杨祈乾便得把这最后的护体法器主动摘下来,我就不信他还能系着“砥坤带”行那云雨之事!想到这,王七让那张阴沉的老脸上泛出一丝邪光——时间还有,只要蒯阔林那小子找不到“庹云阵”的阵眼,这杨祈乾早晚得随了我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