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6个真实故事改编。 你总会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影子，我希望能给你力量，让你找到前进的方向。 第2章 序：I am here waiting for you, from A to Z 写这本书的初衷，就如我在专栏里说的，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我自卑、孤独、倔强、敏感、自尊心奇强，总是觉得彷徨和不安，觉得不被理解、不被爱、不被世界所接纳，在深夜里痛哭。那时候，多么渴望有人能抱抱我，告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不是一个人，不是只有我曾那样痛苦。 现在，我终于跌跌撞撞地长大了，还有许多不完美不成熟，可是我希望我能够陪在你们身边，告诉你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不是一个人。 告诉你们，别怕。 可是真正写起来，才发现这本书其实很难写。 在写作的过程中，我好像不断地回到了过去，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茫然失措的自己，站在十字路口，不安地频频回首，看不见来路，找不到去处。可是我相信，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一定还有一个你，在经历着同样的悲欢离合。 每写一封信，就好像在经历一种不同的人生，那是别人的，也是我的。 而为什么要用二十六个字母代表二十六个主题呢？倒并没有太重要的原因，纯粹觉得有趣。明明有二十六个字母，我却只回了二十五封，剩下的一封，留给你们，写一封信给十年后的自己吧。 朋友建议我，要不要换别的形式，只有信件的话，表达会很单一，会让人觉得乏味。我却坚持要用这样的形式，因为我很迷恋书信的感觉。书信这种传递信息的方式，几千年都没有被淘汰，就是因为它有一种魔力。它好像一颗晶莹的琥珀，凝结了时光和泪水。 选择自己给自己回信，是我觉得人只有在与自己对话的时候，才是真正坦诚的、赤裸裸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能真正救赎你的，只有你自己。 选择十年作为期限，是因为动笔时正是我写作生涯的第十年。这些年，我断断续续换过笔名、换过编辑、换过杂志……我一直写得很少，朋友说我对于写作不太上心，其实并不是，只是那时候年纪小，自己阅历太少，只会写一个个简单的爱情故事，对于写作，更多的只是自娱自乐。 而现在，我终于有所长进，想要同人分享，想要做一个影子，陪你们长大，不离不弃。等有一天，你们回顾自己的青春，或许会想起，有一个人，她写过一些字，在那个时候感动过你们，让你们觉得，世间万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而前方虽然大雾茫茫，但是又让人忍不住想要期待。 这些年，我遇见了很多人，听闻了许多故事，去过了一些地方，喜欢的东西、想要的东西却越来越少，这就是成长吧？ 小的时候，看电视时老喜欢问父母，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们总会不厌其烦地纠正我，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你不能用好坏来评价一个人。 渐渐地，我终于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善良、诚实、正直……儿时的我认为的好人的品质，我也曾拥有，自私、虚伪、狡猾……记忆中坏人的特点，它们也曾出现在我生命中的某一刻。 唯一可以坦坦荡荡说出口的，就是在写作的道路上，我始终纯粹，不曾背离初心，不曾辜负自己。 天地有大美，文字有静美。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的文字，能够给予阅读它的人力量，哪怕只有一点点，只要你曾被感动，曾被鼓励，那对我而言就已经足够。 我喜欢的漫画家富坚义博说过这样一句话：生命为何，无非是只要有阳光、大地和诗歌就能完整的东西。 这一生中，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学会温柔、学会透彻、学会舍弃、学会爱。而最重要的，就是学会坦荡荡地去过这一生。爱自己，与住在自己身体中的灵魂和平共处，是一场不能停止的修行。 路途迢迢，不知我将身在何处，但与你们相识，走过一段路，说过一些交心的话，饮过几杯酒，已是极大的幸事，谢谢你们，来过我的人生。 以梦为马，诗酒趁年华。 下个十年，我们一起走。 第3章 第一封信 Admire 爱慕 在所有物是人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欢你。 寄信人：YOYO，十八岁，喜欢短发和篮球 To十年后的自己： 我想给你写信，因为我怕十年、二十年后的自己，会忘记这些事。 今天下午，我们班打了一场篮球赛，男女混合，有点闹着玩的味道。 因为再过两个月就要高考了，连我这种没有百分百地投入学习的人，都觉得很紧张。 我和他没分到一个队，我们打赌，输了的人要请客吃麻辣烫。 他运球过人，好几个女生围上去，想抢他手中的球，他看了我一眼，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球传给了我，我心领神会，接住球，帅气的一个三步上篮，球在篮筐上转了一圈，稳稳落地。 我回过头，和他默契地击掌，还不忘比一个“V”的手势。 然后全班沉默，裁判捂着额头一脸无语地看着我们两个人。 他将球传给了作为对手的我，我接住球，毫不犹豫地投入了自家篮筐，简直堪比一代“忠臣”。 最后大家商量了一下，让我和他一起请了这顿麻辣烫。 虽然被那群家伙吃掉了我两个星期的零花钱，但是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麻辣烫。因为当大家围着我和他，打趣地说“你们要请客啊”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他们是在说“要请我们吃喜糖哟”。 然后他送我回家，我走进了楼道间，在心中默数了十秒，贴着墙壁探出头，看到他骑着自行车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反正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了。 已经能够在人群中第一眼找到他了，已经会暗自琢磨他每个眼神的意思了，已经会因为他的笑容而面红耳赤了，已经没有办法再去在意别的男生了。 刚刚认识的时候，他又黑又瘦，唯一的优点就是眼睛明亮。然后一眨眼的工夫，他个子已经蹿得好高，眉眼也舒展开了，笑起来十分阳光，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变得很受欢迎了。很多女生给他递情书，情人节的时候给他做巧克力。刚开始的时候我会为此而情绪低落，甚至自私地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不那么优秀，最好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有多好。 我很清楚他喜欢的女生类型，长发、大眼睛，瘦瘦白白的，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衣柜里裙子多过裤子。 总之就是，和我截然相反的类型，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会如此坦然地和我称兄道弟吧。 我开始尝试打扮自己，努力收起自己的大大咧咧，还特意去超市买了洗面奶和防晒霜。我每天都不断提醒自己收腹挺胸，背挺直，直到有一天，他忽然疑惑地问：“咦，YOYO，你的头发都这么长了啊？” 我期待地问他：“好看吗？” 他打量了我半天，然后摇摇头说：“还是短发比较适合你啊，哈哈。” 我黯然神伤。那天放学后，我独自去理发店，花十块钱剪掉了我的长发。理发师手中的剪刀不断地发出清脆的咔嚓声，我觉得随之一起被剪断的，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第二天我见到他，他果然笑着对我说：“这样比较好看。” 其实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的头发比现在还要短，像一只小刺猬。我穿着表哥的旧牛仔外套，在操场漫无目的地游荡，看到他向我跑过来，笑着问我：“哥们，要不要一起打篮球？” 我告诉他我打得不太好，他说：“没关系，来玩嘛。” 然后我们就常常一起玩了。那时候年纪还小，对性别没什么概念，知道了我是女生，他也没太大的反应，依然成天和我勾肩搭背。 没想到，这样的情谊，一晃就是好多年。 初中、高中的升学考试没把我们分开，文理科分班没把我们分开，就连他喜欢吃咸我喜欢吃甜，都没有把我们分开。 他逢人就向他们介绍我：“YOYO是我的铁杆兄弟。”我在旁边一个劲地点头，接过他的话：“我是兄，他是弟。”然后他瞪我，我冲他吐舌头。 和大部分的男生女生一样，他的理科比我好，我文科比他好。所以上自习课的时候，他有时会和我的同桌换位子，我们在一起，小声地讨论功课。 如果我们坐在一起，下课之后，就会一起去食堂吃晚饭。我的食量比普通女生的大，他总是笑话我，问我要不要再来一个鸡腿。 我不喜欢吃青椒，吃饭之前总会都夹给他。他不喜欢吃蛋黄，于是每次我都会吃两个蛋黄，他吃两个蛋白。 我不再纠结于能不能变成他喜欢的样子，反正无论如何，至少对他来说，我是特别的。 这种特别，或许会成为他心间一根拔不掉的刺。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嘛，他看过了繁华和世间的种种美丽，绕了一大圈，才发现最想珍惜的人就在眼前。 浪子回头，暗恋成真。我总是翻来覆去地看，并且也相信，会有这样一天的到来。他笑着对我伸出手，说：“抱歉，让你等很久了吧。” 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他，和他最默契的人啊。 记得有一年冬天，我和爸妈不知因为什么事大吵了一架，一个人跑了出来，我身上只有两块钱硬币，哆哆嗦嗦地找到一部公用电话给他打了过去。他一接起来，我就开始哭，他一下子就听出是我的声音，他问清了地址，穿了一件羽绒服跑了出来。 当我看到高高大大的他喘着气跑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真的一点都不需要安慰了。路边有大叔在卖烤红薯，我挑了一个最小的，可是身上的钱还是不够，找他要，他出来得匆忙，也没有带钱，最后大叔看我们太可怜，又是学生，就只收了一块七毛钱。 我小心翼翼地把红薯分成两半，和他一人一半。然后我顾不得那么多，大口把红薯吃掉了。他看了我一眼，把自己的那一半默默递给了我。 我一下子又哭起来，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很狼狈地对他说谢谢。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朋友一生一起走。” 他是个很讲情义的人。我还记得小学的时候，我们总是一起去书店租武侠小说来看，看完了可以兴奋地聊上一整个星期。他喜欢乔峰，因为他顶天立地，我喜欢段誉，因为他风流英俊。 不过后来，每次听别人提到“男人”这个词，我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永远都是乔峰。 我想这也是我喜欢他的原因之一吧，他就是那种，看起来有点吊儿郎当，但是关键时刻又十分靠得住的人。我一直相信，他会成长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其实想要向他表白的。 他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张罗着要给我庆祝成人礼，还将以前球队的人找来，一起拍了一组大合照。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是一双限量版的球鞋，他说：“你穿37码，没错吧？” 相识以来，他每年都记得我的生日，给我准备礼物。印有乔丹头像的水杯、去泰山旅游带回来的珠子、玻璃做的透明地球仪、一整套《哈利·波特》、JanSport品牌的书包……他其实一直对我很好。 吃完长寿面，我们一大群人按照惯例去KTV唱歌。 大家起哄让我唱歌，可是我唱歌五音不全，很丢脸的。他发现了我的窘迫，走上前来点了一首陈奕迅的《最佳损友》，拉着我和他一起合唱。他从来不同女生一起唱歌的。 从前共你/促膝把酒倾通宵都不够/我有痛快过/你有没有/很多东西/今生只可给你/保守直到永久/别人如何明白透 …… 为何旧知己/在最后/变不到老友…… 我转过头看他，他看着屏幕，察觉到我的目光，也转过头来，冲我笑。 我那满满都是紧张与期待的心，一下子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我握着话筒，如鲠在喉，吐不出，也咽不下去。于是，我只能沉默着听他唱完了整首歌。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吗？因为他而变得患得患失，因为他而觉得自己差劲到死，害怕被拒绝，害怕连普通朋友也没得做，害怕让他失望。 你会嘲笑我吗？嘲笑始终没有勇气向他表白的我吗？ 你可以告诉我，十年后，我和他是什么样子吗？我成了漂亮的女孩子吗？我和他还是可以勾肩搭背的好兄弟吗？我向他表白了吗？而他……会不会，也喜欢着我？ 会吗？ Reply from十年后的自己： 今天我去参加了他的婚礼。婚礼又热闹又圆满，最后的时候，我站在台下，看他认真地问新娘：“可以把你的余生交给我吗？” 我一下子想起了你。 新娘是他的大学同学，他们在一起分分合合好几次，最后终于走到了一起。他失恋的时候，我陪他喝酒、看球赛、轧马路，他的喜怒哀乐，牵动着我的心弦，我为他的快乐而快乐，为他的痛苦而痛苦。 他站在江边，大声叫她的名字，风掠过水面，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 我们还一起去听了一次周杰伦的演唱会，我们疯狂迷恋了一整个青春岁月的男人站在舞台的正中央唱：“海鸟跟鱼相爱，只是一场意外……” 直到现在，我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清楚地看到记忆中的他。他的眉眼、他的声音、他被风吹得微微扬起来的头发。他穿着宽松的球服，食指转着篮球，坐在铁网栏杆上冲我微笑。 “在硝烟中想起冰棒汽水的味道，和那些无所事事一整个夏天的年少。” 十六岁的他，曾载着我冲过一个长长的下坡道，我抓着他的T恤放声尖叫，道路两旁绿树婆娑，在阳光下哗啦哗啦地摇曳。 春风、夏花、秋月、冬雪，一季一季，我们肩并着肩一直一直向前走，从懵懂无知的小小少年长成了成熟稳重的大人。 这十年来，艾弗森退役、麦迪退役，曾经在篮球场上叱咤风云的黄金一代，如今只剩几人。我们曾经约定要一起去美国看NBA，现在想来，去或者不去，都已经无所谓了。 我们不再与对方激动拥抱，不再相继尖叫着跳入泳池，也不再将冰棍塞进对方的衣领。 他转过身，我们置身于一片荧光棒的海洋，他皱着眉头问我：“YOYO，你怎么哭了？” 我轻轻地摇摇头，告诉他没有什么。 其实我只是在那一瞬间，忽然强烈地意识到，属于我们的青春，落幕了。那些混杂着汗水、汽水、泪水、呐喊、奔跑、笑容的夏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而我和他的故事，也至此剧终。 你说，最初给我写信，是害怕十年后的自己忘记过去的事。不过现在看来，你的担心一点也没用呢，因为就算是十年后的我，对于当年的那些事，点点滴滴，无论多小的事，我都一直清楚地记得呢。 很抱歉，到了最后，我依然没能告诉他，我爱他。 这十年来，感到后悔的事情很多，可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爱他这件事。 我的青春，因遇见他而开始，也因他的离开而结束。感谢他的陪伴，温暖了我整个孤单时光。 爱一个人的岁月里，我们都曾变得小气、暴躁、痛苦、多愁善感、患得患失……可是，静下心来，你会发现，最初心动的时候，你只是很简单地希望能看到他的笑容。 刚刚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只是单纯地希望他能幸福快乐。 希望他的余生，平安喜乐，健康无忧。希望他回忆起自己的青春，其中有我和灿烂阳光。 所以，就算再爱他，我最后都选择用一生将这个秘密，守口如瓶。 第4章 第二封信 Break up 失恋 我已亭亭，无忧亦无惧。 寄信人：菲菲，十八岁，喜欢梁静茹，想要去听她的演唱会 To十年后的自己： 我失恋了。 我快要死掉了！ 吃不下任何东西，睡不着觉，大脑空空荡荡，好像得了暂时性失忆症。一闭上眼睛，耳朵里就是他那一句“我们分手吧，我不爱你了”。 这种感觉真的太难受了！ 最开始的时候崩溃到大哭，哭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后，哭都哭不出来了，但是这样反而更难受！好像只有把五脏六腑给呕出来才能好受一些！这种感觉，是不是就是人们所谓的绝望？ 朋友们都说我是活该！谁让我当初主动追他？女生倒追都没有好结果的。 我要如何辩解？喜欢一个人也有错吗？主动追求爱情也有错吗？谁不想有幸福美满的结局？ 最开始的时候我喜欢他这件事，我只跟身边最要好的两三个朋友说了，她们也发誓说会替我保守秘密，不会告诉别人。 然后没过多久，全班都知道这件事了，当然也包括他。 这又是我的错吗？既然大家都知道了，索性承认有什么不对？看到喜欢的人，就忍不住要笑要对他好，又有什么不对？ 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我们在一起的那天。 那是一个星期三的晚上，下了晚自习我骑车回家，车胎在路上爆了，我只好停下来推着车走，他经过的时候看到了我，也停下来，推着车走。 我紧张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默了好久，在快要到家的最后一个十字路口，我慌忙找了个话题，说：“今天在停车棚遇到保安大叔，他们开玩笑问我是不是你女朋友。” 他沉默了大概有两三秒，说：“下次他们再这样问你，你就说是。” 我愣了好久，红绿灯不知道变换了几轮，等我彻底反应过来，他已经笑得要倒下了，伸过手来拍了拍我的头。 真的记得好清楚好清楚，他的每一个表情，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他凝视着我的眼睛。 那天傍晚刚下过雨，地上有水坑，脚踩上去，水溅到了脚踝上也不觉得脏。 我知道我不应该再回忆了，可是忍不住，没有办法，就是一遍遍地想他、想他、想他，想起过去那么多那么多美好。 我们一共在一起有一个学期，大大小小吵过好几次架。原因有好多：他今天为什么没怎么理我？有别的女生去问他数学题，他为什么不拒绝？ 吵归吵，两个人的关系却越来越好。我明明已经不再那么小肚鸡肠了，不再动不动就无理取闹，他也渐渐对我上心，让我觉得，我真的是他的女朋友，和别的女生不一样。 可是为什么，突然说分手就分手？ 他是在放寒假的时候跟我说的，挂掉电话以后，我发了好久的呆，十个字而已，但是怎么像是十把刀在往心上砍呢？ 我躲在被子里大哭，不敢让爸妈知道。新闻里说今年是难得的暖冬，可能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它冷得可怕吧。 一直等到晚上，打开收音机，听电台主持人放歌讲故事，他说：“还是学生时代的爱情最纯粹，初恋是能让人怀念一辈子的。” “那些飘满雪的冬天，那个不带伞的少年，那句被门挡住的誓言，那串被雪覆盖的再见。” 我简直要疯掉，忍不住拿起电话打给他，他接起来，我就开始哭，断断续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等了一会儿，他挂了电话，我又打过去，可这次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挂掉了。 世界上要是真的有时光机就好了，可以让我们跳过生命中最痛苦的今天，直接去到风轻云淡的明天。 我真的好喜欢他，喜欢他骑自行车载我的时候飞扬的衣角，喜欢他打篮球时跳起来的样子，喜欢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喜欢他给我讲数学题时得意扬扬地转笔，喜欢他敲我的头给我做鬼脸。 他怎么能说放手就放手？在他说出口的那一刹那，那些美好，就真的再也不存在了啊！ 我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了吧。想要嫁给他，想要和他一辈子。换了谁都不行啊。 好不容易等到开学，我以为见面了就可以重新在一起了。我在寒风里等了他好久好久，他和几个好哥们一起来上学，看到我，也就淡淡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嗨”。 可是我的心就因为这么一个字，开心得要死。 开学以后，我控制不住自己不去看他，看不到他的时候我就会发呆，魂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成绩下降了好多，我也好想摆脱这样的状态，我想要好好学习，和他考同一所大学，可是脑子像是被人打劫过一样，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不明白啊，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说不爱了就不爱了呢？ 我们曾经那么好，看到对方就忍不住傻笑，拥有彼此就像拥有了全世界，他口口声声对我说他爱我。 这就是他的爱吗？ 我好恨啊，恨他的虚情假意，恨他说过的话都是假的，恨他真的是个没有心的人！ 可是我最恨的是，明明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去找他，求他回头。朋友都骂我傻，像个小丑，我都知道，我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觉得自己很恶心。 但是所有的决心和誓言，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又立刻全部溃散！ 我就是这么软弱，这么爱他，我也没有办法啊！ 我好想回到过去。是不是因为过去的我做错了什么，惹他心烦让他讨厌了，才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不能重来一次？重来一次就好了，我一定会更加珍惜，对他更好一点，让快乐的时光再多一点。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办，我真的难过得要死掉了。 我还能找回他吗？ 他还爱我吗？ 十年后的他，和谁在一起了？ Reply from十年后的自己： 啊，看到你这封信，我真的要被气哭了。 怎么回事！十年前的我和十年后的我，竟然都在失恋！ 难道我的失恋技能已经满格了吗？难道我就是传说中“一谈恋爱必定谈崩”的体质吗？ 今年我已经二十七岁啦，二十七岁的人，失恋也不得不失得有所保留。 我不能拉着好朋友号啕大哭，喝酒买醉，因为她们已经有了各自的家庭。我不能通宵翻看彼此曾经的合照和互发的消息，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我不能在社交网络一条又一条更新状态以发泄心中的悲伤，因为这样显得太像个傻瓜。 最后我能做的，居然只有坐在电脑前，听着伤感的情歌，给十年前同样失恋的自己写一封回信。 好吧，让我来安慰你。用那些“道理我都懂但是就是做不到”的道理。 你问我的三个问题，答案是不能，不爱，不知道。 拜托，已经过了整整十年了！你真的以为自己伟大到爱一个人能爱十年？别想了，早八百年就忘了这个人了，他现在和谁在一起关你屁事啊。 萧伯纳写过，此时此刻在地球上，约有两万个人适合当你的人生伴侣，就看你先遇到哪一个。 不过，你也要相信，他对你说“我爱你”的时候，是真心的，所以不爱的时候，也是真的。 这就是人心啊，就像我们无力去控制自己要爱上谁一样，我们也同样没有能力去控制自己一直爱这个人。 你觉得一段感情结束后，应该做些什么？ 装作楚楚可怜来博得旁人同情？往自己身上捅一刀来引起他的怜惜？ 得不到的，就去诅咒和诋毁，放任这样的情绪，降低自己的道德底线，最后受到伤害的人只有你自己。你会变得越来越丑陋，面目可憎，你什么都不会得到，失去的反而会越来越多。 宝贝，答应我，别这样。别糟蹋曾经的美好，别糟蹋相爱时那个纯真的自己。 倒不是责怪你“女生追男生不要脸皮”，你很痛苦、很难过，我都知道。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当所有人都来劝你放弃的时候，你有勇气说“不，我要继续”，那你就必须有勇气，承受选择后的种种，包括失去。 别和我扯什么不相信爱情了，不会再爱了，对男人绝望了。 你才谈过几次恋爱呢？你才爱过几个人呢？而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又怎么能算得上是男人？ 你在一个错误的人身上，学会了忍耐和付出，学会了温柔和勇敢，然后下一次，遇到对的人，却要把自己包裹起来，让自己被动，只想收获不想付出，你不觉得，这样的心态，对后来的自己、对下一个遇见的人，都不公平吗？ 为什么要蠢到拿别人的错误来伤害自己呢？ 顺便想起一件有趣的事，前段时间，我想要找一份资料，去了一个很早以前混迹的论坛，当年的密码当然早就忘了，我就点“找回密码”。寻回密码的问题是“我的心上人叫什么名字”。 哎哟妈呀，我简直要疯掉，我捺着性子把从小到大，暗恋过的、明追过的、在一起的、没在一起的男生名字都输了一遍，全部错误。想来也正常，喜欢一个人，我一定曾经给他取过什么只有我知道的、独一无二的小绰号吧。 你看，我已经忘了，当初你我爱到要把他放入“密码找回问题”的那个人。 你看，现在的我，想起十年前那个让你爱得撕心裂肺、为他要死要活要放弃全世界的男孩，心里已经淡到泛不起一丝涟漪。 已经没有必要再苦苦纠给是否爱过，也不必再对分开耿耿于怀，两个人一起走了一段路，既然来时路已不可追，那么前方无论是深渊万丈还是草原辽阔，你都要学会放手向前走。 你们曾经约定的美好未来，一定会有一个别的谁，陪你去。 你总不会一直孤独。 约好了，下一次，还是要努力地、认真地、全心全意地去爱。 好了，大道理都讲完了，不管你有没有好一点我都没办法了，让我最后再哭一哭吧，我也正失恋呢。 第5章 第三封信 Courage 勇气 最想要去的地方，怎么能在半路就返航？ 寄信人：CC，十七岁，现居美国得克萨斯州 To十年后的自己： 今天正好是我来美国一周年。 晚饭后收拾桌面的时候抬头望了望窗户外边的月亮，又圆又大，我忽然就想到了一年前的时候，我坐在教室里上课，爸爸给我发短信，说我第二次投递的材料被大使馆通过了。 其实，还不如被拒绝来得好。 你告诉我，我如果没有来美国，是不是会轻松一点？ 小时候爸妈离婚，在别人看来是天崩地裂的事，我却连哭和闹的资格都没有。他们把我丢在乡下的奶奶家，小孩子都不愿意和我一起玩，说我是在路边捡回来的。 姑姑和姑父，也天天用白眼对我。所有的东西都只有二姐有资格拥有，就连我爸爸买给我的高乐高也归二姐所有，所以我到了美国，第一件事就是买了一盒高乐高。 我在家里被禁止大声说话，姑父会因为我打碎了一个汤匙而当众狠狠打我。 他们总是指着我的鼻子对我说：你爸妈都不要你了，谁还想管你？ 可是我想啊，我想要好好地过下去啊！ 十三岁生日那天，我拿着存了很久很久的钱，偷偷去城里找爸爸。 爸爸还住在以前的房子里，墙壁外面全是爬山虎。我不敢上楼去找他，便坐在树下的石头凳上，我也不知道我等了多久，全身都被蚊子叮了包。 然后我终于看到了爸爸，他穿着白背心、灰色的短裤从楼道间走出来。我正想站起来喊他，就看到他肩膀上坐着一个小孩子，正手舞足蹈地笑，而跟在我爸爸身后走出来的，是他后来的妻子。 我没有站起来，相反，我蹲下身躲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躲起来，我根本没有做错什么。 那天晚上，我坐着夜间的大巴回到了奶奶家，哭了一路，我真的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也可以有这么多眼泪。又被姑姑和姑父骂了一顿，他们根本不关心我，我一整天什么东西都没有吃啊。 这件事，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但是我真的很想歇斯底里地大哭，我想问，为什么命运对我如此不公平？ 我依然深爱着爸爸，他一直都是我最爱的人，甚至比爱我妈妈还要多好多。 可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黄昏，他从阴影里走出来那一幕，因为它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在这个世界上，我所拥有的爱，也许都不是只属于我的。 以前别人嘲笑我，说我爸妈都不要我了。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我都觉得无比愤怒，我恨不得撕烂他们的嘴，告诉他们不是这样！ 可是不知道哪一天，我竟然变得很平静了，因为他们说的，其实是对的，是吗？ 我在奶奶那里住了八年，这是我人生中最黑暗最痛苦的八年。 一直到十六岁，妈妈在美国嫁了人，申请到了美国国籍，才忽然想到，自己好像还有一个女儿。多么讽刺的事情啊！ 我妈要接我去美国这件事在我家里激起了千层浪，那些平时都看不起我的亲戚，全都跑到我面前，酸溜溜地说我：“你运气可真是好，别人都是母凭子贵，你倒好，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去美国吃香的喝辣的。” 我走的那天，姑姑和姑父没有去送我，只是带话给我：“在美国看到好东西，记得给你姐留着。” 我曾天真地以为，来了美国，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上的是一所社区高中，整个学校只有我一个亚洲人，我英语不好，遇到和文科相关的课就根本听不懂。我讨厌生物和历史，讨厌到了没有办法忍受的程度。 我没有朋友，不过就这一点，我已经习惯了。 我妈妈每周给我二十美元的生活费，包括我在学校的午餐。学校餐厅的汉堡包套餐要七美元一份，以前有一美元一个的小面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停卖了。于是我每天买一袋只有两片的小饼干就着矿泉水吃，就算是这样也需要差不多三美元。 我每天回家要做饭、打扫卫生，还要照顾才出生几个月的妹妹。我真的受不了她哭啊，没完没了，每次我都在崩溃的边缘。 我从来没有周末和假日，我的时间全部献给了家务和照顾妹妹，妹妹拉屎撒尿，连我妈都不想管她，所以这样的事情就落在了我的头上。 她总是不停地哭，我真的很想问她，为什么要哭？她是因为爱和幸福而来到这个世界的啊！我妈妈和继父特意命令我将她的房间刷成了漂亮的香芋紫色，她为什么还要哭呢？ 我都没哭，她凭什么哭？ 我好想知道别的女孩子的十六岁都是怎么度过的，她们会在晚饭后和父母一起散步吗？会在周末和朋友一起逛街吗？会偷偷给暗恋的男生写情书吗？会穿着好看的裙子在阳光下吃冰激凌吗？会一边看电视一边吃膨化食品吗？ 会吗？我好想知道，真的会有这样幸福而平凡的女孩子吗？ 前段时间，我妈妈和继父开始和我谈升学的事情。 我忐忑地告诉他们，我想要考去加州的大学，我想要学医学，去当一名外科医生。 可是听到我这样说后，妈妈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她告诉了我他们的打算，他们希望我直接升入社区大学，第一是那里学费十分便宜，第二是离家近，可以省去住宿费。两年后，试试能不能转到得州别的普通大学。我多读几年社区大学，可以省好大一笔钱呢。 至于我的专业，我妈冷笑，问我：“知道在美国培养一个外科医生多难吗？四年普通大学、四年医学院、四年专科和实习，学医的费用简直是天价，谁来养你？况且每年的各种考试，你根本就考不过。” 这是我的亲生母亲，面对我的梦想的时候，说出来的话。 我真的忍不住了，才会和她大吵了一架。 这之后，他们来我房间，告诉我他们可以退一步，让我选择只需要读六年的药剂师，所有的费用由我自己贷款。他们让步的条件是，以后妹妹的学费全部由我承担。 他们从来没有问我一句，为什么我想要做一名外科医生。 因为我一直天真地希望，有一天，我能够拯救我的亲人、我的爱人的性命。我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少得我一件都不想失去。 为了挣学费，我开始打工。第一份工作是去沃尔玛超市上夜班，从晚上十点到早上七点。和我一起工作的，都是牛高马大的墨西哥人，我不得不和他们干一样的活，搬运货物，扫描条形码。 第一天我累得几乎要趴下，吃饭的时候发现自己忘记带饭盒，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最便宜的打折面包，九十九美分，我买不起。 我早上八点才走路到家，已经饿过头了，我趴在洗手池边呕了很久。 第二天，我去冰柜边理货。海鲜的味道臭气熏天，冰柜的冷气开得太足，我的膝盖一直好痛，但是我不能休息，我咬牙撑过了这九个小时。我带了三明治来，可是一口都咬不下去，我浑身只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 感谢我曾经受过的苦难，感谢我从来没有过上的好日子，它们让我变得坚强和无所畏惧。 我一个小时的工钱是八美元，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究竟何时才能凑到天价一样的学费。 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放弃。 因为这是我人生中，距离梦想最近的一次。我一定、一定要牢牢抓住它！ 每次撑不下去了，绝望得要崩溃了，我就告诉自己：未来的某一天，你所做的事情，或许可以挽救一条生命，会让世界多一个笑容。 然后我便觉得我好像又有力量，再坚持一下了。 十年后的我，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你可以告诉我，我成功了吗？我做到了吗？ 我被这个世界，需要了吗？ Reply from十年后的自己： 今天白天我在实验室里待了一整天，下班后一个人去米其林餐厅吃了一份牛排，回家后给爸爸打了一通电话，他告诉我，我汇过去的钱他已经收到了。 上周末，我回了一趟达拉斯，继父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你知道的，在美国，警察并不算一份好职业，工作时间长、强度大，工资却很低。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了一顿晚饭，红烧排骨依然是我最拿手的菜。 我给妹妹买了一套JC（女装品牌橘涩）的天鹅绒运动装，她很喜欢。你肯定没有办法想象，当年那个只会大哭的烦人精，已经偷偷学会了化妆，还嚷嚷着要开继父的车出去兜风呢。 她还学会了像个大人一样，一脸严肃地问我：“姐姐，有没有男孩子追你？” 我笑着告诉她，我一个人过得很好。 是的，你没有猜错，我在三年前从医学院毕业，通过了考试，成了一名药剂师。 这是一份非常体面且受人尊敬的工作，每一次配药的时候，我都觉得很开心，因为知道总会有什么人，因为这一剂药，少受一点苦。 因为工作性质，我的工作地点总是变动，但是我发现我很爱这样的改变，我已经没有办法长时间地待在一个地方了。 我一个星期的零花钱终于不止二十美元了，甚至再加两个零也不止，我还清了银行的贷款。 去年圣诞节的时候，我把爸爸接来了美国，爸爸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我看到他畏畏缩缩地站在美国的大街上，又惊羡又不敢多看几眼的样子，觉得特别心酸。 我告诉他：“爸，我长大了，能自己赚钱了，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他低头沉默，过了好久，才说：“CC，爸对不起你。” 上一次回国，家里人聚餐时我碰到了二姐，她和我提着一模一样的包包，只是这一次，我手中这个是真的，两千美元，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用双手挣来的，而她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 其实这些年来，我也有很多不如意的时候、难过的时候、不被理解的时候、失去信心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开车去深夜的沃尔玛超市，在那里，我仿佛能看到一个女孩子，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埋头努力工作的样子。 谢谢那个在夜里也不曾停下来休息的你，是你成就了我的今天。 你是我见过的最棒的女孩子，你是我的光。 下一个十年，我们一起走。 第6章 第四封信 Distance 距离 等我们越过爱情的海洋，会庆幸终究没放弃退让。 寄信人：小D，十九岁，在南方某大学念会计学 To十年后的自己： 今天我和阿城吵架了。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他一整天没有回我的短信，电话也打不通，直到很晚了才简单地发短信来解释，说手机没电了。 我真的很生气！他总是这样，不咸不淡的，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他！ 我觉得力不从心，就像两个人说好了一起向前走，你拉着他使劲地向前走啊走，他却纹丝不动。 他都不知道，每一次，看到学校里手牵手一起去图书馆或者食堂的情侣，我就好羡慕。男生会在晚自习结束后去开水房给女生打水，冬天的时候会将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还会陪着她一起吃买一赠一的甜筒。 前段时间，我的室友也恋爱了。对方是机械学院的，交往第一个月，送了室友好大一桶玫瑰花，还顶着大太阳，跨越大半个城区给她买她喜欢吃的煎饺。 他们还会一起去听一些有趣的公选课，穿着情侣装坐在学校的湖边聊天。我以前老是向阿城吐槽情侣装又俗又雷人，其实心里面又忍不住羡慕。 我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啊，渴望被人照顾、被人宠爱，有一点点的虚荣心，想要向周围的人炫耀，你看，我多幸福。 可是这些，阿城他从来都不知道。 虽然高中不怎么受欢迎，但是上了大学，也有男生追我。算不上太激烈，每天早上为我带一杯热奶茶，下雨的时候撑着伞在教学楼楼下等我，买来我喜欢的甜品托别的女生捎给我。 我生病的时候，他冒着大雨将药和医嘱交给我，帮我倒一杯热水，送上一碗刚刚熬出的皮蛋瘦肉粥。 说实话，并不是不感动。这种时候，我就会想，要是阿城在我身边就好了。于是我发短信跟阿城说我生病了，他隔了一会儿才回答，记得吃药，好好休息。 我觉得很委屈，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样的回答。难道希望他在电话那头急得满头大汗吗？明明知道阿城没有做错什么，我就是忍不住生他的气，抱着枕头一直哭。 最气愤的是，阿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惹哭了我！ 就算这样，我还是舍不得放弃阿城，因为他不是别人，他是我记忆中那个穿着干净校服、将衣袖挽起来的阿城啊。 于是我找到那个追我的男生，再一次严肃地告诉他：“我有男朋友了。”他反问我：“他能为你做什么？” 阿城能为我做什么呢？我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他：“他让我觉得未来值得期待。” 其实我和阿城，也是有很多好时光的。周末的时候，外面下大雨，室友们都出门了，我一个人在寝室里同他打电话，也不知道是谁提出的，一起看电影。 我们在电脑里找到同一部电影，一起按下播放键，听着耳机里对方轻微的呼吸声，好像我们不曾被距离分开。 偶尔问一声“你还在吗”，听到他用鼻音轻轻地“嗯”一声，我觉得幸福不过如此了。 我们一起看的第一部电影，《One Day》，还没有到结尾我已经哭成了泪人，阿城在电话那边安慰我：“乖，不哭了。” 我一直记得那部电影，记得电影里巴黎的阳光、夜晚的大海，还有那一句让人心碎的台词—— 我爱你，我只是，不再喜欢你了。 冬天刚刚来临的时候，我躲在被窝里给阿城织了一条长长的围巾，他说他们全寝室的男生都嫉妒了他好久。 学姐也说：“你们要好好珍惜，学生时代的感情才是最真挚的。何况你们都是初恋，多么不容易啊。” 是啊，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你偷偷喜欢的人，也恰好喜欢你，多么难得。所以我也想要好好珍惜啊，我也不是不懂事啊。 我每天都给阿城写信，有些时候写得多，有些时候写得少，一个星期算下来，总还是厚厚一沓。折好跑到邮局寄出去，每周都去，邮局的大叔都认识我了，笑着跟同事介绍我：“给男朋友写信的小姑娘。” 其实阿城并不是那么喜欢写信，他向我解释，每天就是上课、吃饭、睡觉，哪里有那么多话来写。 我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我们曾经有好多好多的话说。 那时候我们念高中，他坐我前桌，他经常转过来找我聊天：“小D，你选择题的第二道题怎么做的？” “哇，你英语阅读为什么可以不扣分。” “喂，给我看看你这次的作文吧。” …… 老师忍无可忍，站在讲台上用粉笔头扔他。 他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脑袋，转过身，全班哄堂大笑。 还有上体育课的时候，我们一起打羽毛球，因为只有两个球拍一个球网，大家都要轮流排队，没轮到我们的时候，他就和我坐在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我问他为什么不去打篮球，他说周末的时候才会去打篮球。他问我要不要去小卖部买冰激凌，我说好啊一起去。 看见他和同桌的女生有说有笑，我可以闷闷不乐好几天。他再来找我一起打羽毛球，我就会硬邦邦地拒绝他，故意在他的面前大声叫别的男生的名字。 我们那时候的冷战和现在不一样。他不再转过头和我说话，我不再用笔戳他的后背，上体育课的时候他开始打篮球，而我坐在小卖部门口大口吃着薯片。 连好友都来问我：“你和阿城怎么了，感觉怪怪的。” 我当时就面无表情地回答：“没有啊。” 吃过晚饭，忽然发现我的桌子上多了一杯烧仙草，按照我的口味，加了很多很多珍珠。烧仙草旁边有一张纸条，上面画了一只乌龟，低着头，旁边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我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用笔戳了戳他的背。 后来我们在一起以后，我提起这件事，阿城还莫名其妙地问我，当初为什么生他的气。 班级元旦晚会，他坐在我旁边，递给我一块巧克力，问我要不要吃。我接过来，把巧克力吃了，然后偷偷把包装纸放进了书包里。晚会结束的时候，大家各自拍照，我鼓起了好大的勇气走到阿城旁边，问他能不能和我拍一张照。 我至今还留着那张照片，我手里握着拴着气球的绳子，相机“咔嚓”定格的一瞬间，他恰好转过头看我。我们都穿着天蓝色的校服，很配的样子。我的身高只到他的肩膀，据说这是最佳情侣身高，可是后来阿城上大学后又长高了。 毕业旅行的时候，大家一起过铁索桥，有人故意站在桥中央晃啊晃，我有些害怕，抓着铁链不敢向前走，忽然有一双温暖的手牵住我，我转过头去，看到他故作镇定地看着前方。 然后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顺其自然，两情相悦。没有承诺、没有誓言、没有轰轰烈烈，也没有一生一世，反正早就已经把彼此放在了心上。 直到上大学的那一天，他将我送上南下的火车，我望着车窗外的他哭得撕心裂肺，那一刻才真正意识到，我们即将面临的，是长久的分离。 没有开始，便没有结束。 渐渐地，我们开始争吵，为了琐碎的小事。异地恋最大的坏处，就是明明一个拥抱就可以解决的问题，我们却只能握着电话一次次地沉默。 当我试图将学校里发生的一件有趣的事情同他分享，却发现在反复向他解释了背景以后，自己都觉得无趣了。再然后，当我在湖边看到美丽的夕阳，却不知道如何描述给他听的时候，我真的好难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已经无法分担彼此的喜乐和哀愁了。 我觉得很迷茫，这样的日子还要坚持四年或者更长，我觉得看不到未来。我甚至在想，我们这样子，到底算不算是恋爱，没有牵手、没有拥抱、没有亲吻，很多时候，想起阿城，我只能想到手机屏幕上简单的文字。 人人都羡慕细水长流，可是又真正有多少人甘于平淡？ 慢慢地，我连阿城笑起来是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我为此感到无比难过和恐惧。 我们会分开吗？ 我所期待的未来，真的会降临吗？ 当我很老很老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那个人，会是我十七岁时，爱上的这个人吗？ Reply from十年后的自己： 很抱歉，异地恋往往没有好结局，你和阿城也是一样。 你们在大四那年分手，原因并不是你一直担心的感情变淡或者移情别恋，你们分手的理由很俗气，在毕业的时候，你们各自有了不同的目标。 他在上海找到了一份喜爱的工作，你却只想回到故乡，而阿城的专业在这个小城市里，根本找不到工作。你们在电话中无数次争吵，又正好遇上毕业季，事情繁多，你开始不接他的电话，最后一次见面，他在火车上站了二十一个小时来找你，你在学校门口抱着他痛哭。 可是没有人能靠一刹那的感动过一生，你们终于还是分开了。 刚刚分开，你并没有什么不习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街，一个人看电影。你们不在一起的日子太长了，以至于这一天真正到来，你并未如想象中那样悲痛欲绝。只是有一天，你推着购物车在超市买东西，看到一对情侣，女孩一手举着一个小南瓜，问男孩要买哪一个的时候，你忽然觉得心脏一紧，众目睽睽下，哭了出来。 你曾经同阿城约定，以后两个人真正在一起了，要一起逛超市，你做饭给他吃，他负责洗碗搞卫生。那是一对恋人之间，最平凡最普通的一个愿望。 再过了两三年，你父母开始给你张罗着相亲，你麻木地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陌生男人，觉得自己的人生变得无比荒唐可笑。 那个人问你，前一段感情是怎么结束的。 那一瞬间，许多画面在你脑海飞逝而过，从年少时你们隔着人群偷看对方，一直到最后一幕，你背过身，对他说：“阿城，我累了。” 第二天，你递交了辞呈，拖着行李箱飞往上海。这天正好是你们曾经的恋爱纪念日，你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给阿城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你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是他，结结巴巴地告诉你，他回到了故乡，希望能和你重新开始。 那一刻，你站在人来人往的浦东国际机场，又笑又哭，像个疯子。 给你写这封信之前，我接受了阿城的求婚。我们一起去逛超市，我做了一顿味道一般的晚餐，他吃得干干净净，然后系着我的卡通围裙去厨房洗碗。 你不知道吧，阿城洗碗的时候会自娱自乐地哼歌，我总是笑话他唱歌不走调，因为从来没有在调上过。 所有人都说异地恋很辛苦，很艰难，可是当你真正经历过，你会发现，这样的经历，是一种宝贵的财富。 隔着距离远远相爱的时光，教会了我们，如何去爱一个人。包容、谅解、珍惜、信任……每一次争吵，都是通往幸福的必修课，年少而青涩的我们，就在这一通通的电话、一封封的信件、一次次的跋涉中长大了。 其实我们从来没有真正放开过彼此的手，虽然艰难、虽然痛苦，但是那些独属于两个人的记忆和回不去的时光，让我们的余生，都只愿意同这个人一起度过。 感谢那时候，将思念一个字一个字写在信中的你，谢谢你的勇敢和真心，让我获得今日的幸福。 加油。 第7章 第五封信 Egality 平等 我必须是你身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寄信人：希希，十六岁，最喜欢的学科是语文，最讨厌体育 To十年后的自己： 如果一生只能许一个愿望的话，我现在就想用掉它。 我想有一个不离不弃、一辈子的好朋友。 也不是说我现在就没有朋友啦，只是，怎么说呢，我觉得她们对我好像并不是很真心。 我知道不能在别人背后说闲话，我连妈妈都不敢告诉，所以只有写信给你。 我在学校里交到的朋友，是三个名气很大的女生。一个家里很有钱，另外两个很有才华，而且她们还都很漂亮，估计全校没有人不知道她们。有些时候和她们走在一起，我就想，托她们的福，我应该多多少少有点知名度了吧。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开始和她们成为朋友的。 只记得有一次上体育课，老师让两个人一组练习动作，她们三个中多出来的一个女生走到我面前，笑着问我愿不愿意做她的搭档，我紧张到连话都说不清楚。之后她们做什么事偶尔会叫上我，然后次数越来越频繁。直到有一天，我和前桌的女生聊天，她说：“好羡慕你啊，能和她们成为朋友。” 我开心得觉得自己能飞起来。 后来有一次，其中一个女生说很想念某家的酥饼。我中午的时候就专门骑车去了城外的那家店，顶着大太阳又赶了回来，让她趁热吃了饼。她当时很感动，抱着我又蹦又跳，说我真好。 然后呢，怎么就慢慢变味了？ 她们开始使唤我做这做那。第一次来不及写作业我帮她们抄了，今后的作业就全部由我来写；第一次把东西落学校忘了拿，我给她们送过去，以后书包都全我来拎；想吃的东西全部由我来买，晚了一点就会不耐烦；还会对我的穿着打扮指指点点，笑话我又土又没有审美观……有好多这样的事情。 如果我们四个人一起迟到了，她们一定会把我推到最前面接受老师的“狂风暴雨”。做错了事，也是我来代她们写检讨。 每次她们来要我做事的时候，我会受宠若惊、得意扬扬，可是在做完这些事以后我又十分受伤，因为她们根本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而我有什么事想让她们帮忙的话，就一定会被拒绝。有一次，我生理期肚子痛得厉害，拜托她们帮我去药店买止痛药。她们推三阻四，说什么吃药不好、太阳这么大万一中暑了怎么办，最后给我倒了一杯热水，要我好好休息，就走了。 前几天，我过生日。我满心欢喜地背着书包来到学校，我没有天真到认为她们也能像给彼此开生日派对一样，给我办一场热闹的聚会，但还是忍不住期待她们会给我买一个漂亮的蛋糕，会送给我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 可是什么都没有。 对她们来说，那只是非常普通的一天。上课、化妆、讨论新开的服装店，还有下个月会来开演唱会的明星。我说今天晚上一起在外面吃个饭吧，她们却各有各的事情，说明天再约。 可是明天就不是我的生日了啊。 我知道其实在她们的心中，根本没有把我当朋友。我只是一个跑腿的、打杂的…… 她们常常跟我开一些看似没有攻击性的玩笑，我其实不开心，却还要装作毫不介意和她们一起笑，还要常常用自嘲来拉近与她们的距离。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确实是很让人骄傲的朋友。是不是就因为这样，所以我根本就不配和她们做朋友？做朋友需要资格吗？需要旗鼓相当吗？要成为她们的朋友，我也必须又漂亮又有钱吗？ 我也不是真的蠢，也不是一天到晚只知道傻乎乎地笑，其实我心里什么都看穿了。 不，或许我还是没有看穿吧，如果真的看穿了，应该就能放下了。 虽然在心底安慰自己，大家各取所需，她们需要一个跑腿的“丫鬟”，我需要能让我显得不落单的“朋友”。 虽然我还是很难受，可我又舍不得离开她们，她们让我不总是孤身一个人，也没人会来招惹欺负我。我害怕离开她们以后，她们会报复我，我会过得很惨，我害怕。 为什么，我就遇不到真正的友情呢？ 我就一点都不配拥有一些美好的人际关系吗？ Reply from十年后的自己： 你认为人与人交往，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真心？是付出？是牺牲？是包容？ 要是让我来回答的话，我觉得，是平等。 你要把自己摆在和她们相同的位置，说出你的想法，或许你觉得她们连听都不会听，但是你得说出来。你总是仰视她们，小心翼翼地讨好她们，你这样活得不累吗？ 最开始轻贱你的人，就是你自己啊。 你十六岁时，在友情上栽了个跟头，却没长进，没吸取教训。十九岁时，你又遇到了你以为的爱情，结果又受了当头一棒。 那时候你喜欢一个人，好不容易两情相悦在一起了，却不懂得如何与他相处。你只知道一股脑地对他好，讨好他，恨不得每天把早饭都送到他面前喂到他嘴里。 结局不用我说吧，这样不对等的感情，必定只能换得一个“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结局。 你知道最致命的是什么吗？ 是你嘴里说着，我不计回报，我就是想对他好，想看到他开心。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你在拼命付出的同时，内心的最深处，也希望他用这样多、甚至更多的好来回报你。 可如果对方没有这样做，你就会觉得很痛苦，自我否定，怨恨对方。往往走到这一步，对方已经不再把你当作宝贝了。 相爱容易，相处难。 学会拒绝很难，但这是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的第一步。 想要和别人建立起健康的良好的关系，前提是你也得是一个健康的良好的人。你要明白，世界上没有一条法律规定，你对一个人好，他（她）就应该感激得痛哭流涕。 要不然世界上怎么那么多命运坎坷的人呢？要不然怎么那么多被渣男伤得遍体鳞伤的怨女呢？ 我其实也还做过一些类似的事情，吃力不讨好。或许对方想要的只是一个苹果，你搬了满满一车的西瓜送给他，他说不要，你还生气撒泼觉得他伤害了你。世界上大部分的关系，都破裂于此，牛头不对马嘴，没有真正了解对方想要什么。 然后我度过了非常孤单的一段时间。但我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学习、看书、听歌、跑步、看电影……只是身边没什么朋友，好在那时我正好也没有强烈的倾诉欲望，整个人平静而温和。 每天的状态都很积极向上，我把所有的爱都攒起来对自己了，把自己照顾得特别好。 渐渐地，我发现有人主动来靠近我、对我好，我的身边不知不觉也聚集了一些真心的朋友。 有一次我忍不住问她们：“你们为什么要和我成为朋友？”有人回答：“因为喜欢你。” 我们轮流说了对方身上的一个优点，我才知道，在她们的眼中，我聪明、努力、温柔、有耐心、善良、会照顾人、会做可口的饭菜和甜品、看过很多书……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我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呢。 反观十年前的我，也就是你，你那时候有什么呢？ 你学习成绩不好，也不肯努力，你只会一味地对别人好、崇拜别人、羡慕别人，然后埋怨命运的不公。你被漂亮的、张扬的、开朗的、外表光鲜的女孩子所吸引，是因为你也想成为这样的人，所以你在接近她们以后，就去模仿、去学习。 你连这点都没有搞明白，你丝毫没有让自己朝着想要成为的人努力，那你也没有资格抱怨别人不把你放在眼里。 因为没有人想要成为你。 一段舒心的关系，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亲情，我想都应该是相互欣赏、相互尊重的，不会勉强对方做不想做的事。 那时的你，确实是搞砸了一些东西。你不尊重自己，是你的错，你应该向自己道歉，她们不尊重你，是她们的不对。 可是不算太糟，因为就如你所说的，像你们这样各取所需所建立的关系，本身就不稳定，随时会崩塌。 现在的你还太软弱，你不能自己一个人横渡青春这片汪洋大海，你需要浮木、绳索、船……不管你面前出现的是什么，你都会死死抓住，不肯放手。 因为你太孤独了，这夜晚像是没有尽头，海上又冷又寂静，抬头一看，茫茫然没有终点，连月光都照不到这里。 你一无所有。 可是没关系，在你习惯了这孤独以后，在你终于被伤到放开手中紧紧抱住的利器后，你会遇到真正的知己，酒逢知己千杯少的那种知己。 在你成为更好的人之后。 第8章 第六封信 Friendship 友情 老婆，老婆，我们一起打钩钩，请记得约定的旅程到永久。 寄信人：小T，十五岁，最好的朋友叫呆喜 To十年后的自己： 哈哈，告诉你一个悲伤的消息，我和呆喜“失恋”啦！ 对不起，我不应该笑出来的对不对？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吃过晚饭后，我和呆喜像平常一样，打着散步的旗号，实则是为了偷看暗恋的隔壁班的男生，而晃荡去了篮球场。正好赶上他投篮。跳起身，手腕轻轻一扣，标准的三井寿式三分球，球落入篮筐，他伸出手和队友们击掌，帅得我和呆喜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可是下一秒，我们都怔住了，因为我们眼睁睁看着他跑到一旁的台阶上，一个女孩子递给他一瓶脉动，他非但没有拒绝，还扯了扯对方的头发！ “啪嗒”，我也不知道这是我还是呆喜的心掉在地上碎掉的声音。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我和呆喜一直死死地盯着那个女生，好不容易等到她转过头，看见了她的脸。然后呆喜沉痛地告诉我，这个人，是高中部的学姐。 我和呆喜暗恋他已经快三年了吧。初一的时候，有天晚自习下课，我和呆喜去买了夜宵回到教学楼，他坐在台阶上，戴着耳机听歌，手上转着篮球。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听到了我们的脚步声，抬头看了我们一眼。 当时我和呆喜的心就被击中了，那一刻我就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 从那天起，我和呆喜开始想方设法收集关于他的“情报”，为了不被别人发现，我们私下里叫他“流川枫”。他的数学成绩很好，但是语文很烂；篮球打得很好，字写得很烂；喜欢喝可乐，不爱穿校服，还因此被罚站过。 为了多看他一眼，我和呆喜每天下课都要手挽着手装作去上厕所，这样我们就可以经过他的教室。他总是和几个男生一起站在教室门口聊天，每次从他面前经过，我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不过还好有呆喜陪着我，反正被发现了，我们也是两个人一起的。 我们为了他还做过许多别的事情。如去食堂专门挑他后两排的位置，这样就可以不被他发现而光明正大地偷看他了；运动会的时候，写匿名的新闻稿，去给他的班级打气；因为我们的语文老师是同一个人，所以我和呆喜铆足了劲，每一次作文都全力以赴，让对方帮忙修改无数遍，只为了能够被老师选中，在两个班当作优秀作文朗读。 做了这么多努力，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们两个的名字。 其实我觉得他长得像山下智久，可是呆喜非说他更像赤西仁，我们为此不知道吵过多少回了！呆喜这家伙，不要因为自己的偶像是赤西仁，就觉得全世界的人都要像他啊！ 不过，无论他长得像赤西仁还是山下智久，那个高中部的学姐都配不上他啊！ 我对呆喜说：“她长得一点都不好看，眼睛没有你大，皮肤没有你白。” 呆喜对我说：“她腿没有你长，身材没有你好，成绩也肯定没有你好！” 虽然这样说着，可是我和呆喜都变得好沮丧。我们手牵着手，围着学校一圈一圈地走，不想回教室，不想看到任何人。 我不知道别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因为喜欢上了同一个人而争吵，但是我和呆喜，一定不会的，因为我们都是真真正正地希望对方能够幸福快乐。 “一定是因为我们不够主动，”呆喜说，“女追男隔层纱，先来先得，那个学姐太狡猾了！” “那怎么办？”我难过地问呆喜。 “那就，我们一起慢慢地忘掉他好了！”呆喜想了想，耷拉着脑袋回答。 那天晚上，我还是梦见了他，梦到他和那个不好看的学姐结婚了，我和呆喜在他的婚礼上抱头大哭。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枕头湿了大片，我的眼睛肿得不像话，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呆喜。 “你这算什么，”呆喜脸色苍白地告诉我，“我梦见他和我结婚，就差一点，那个学姐突然冒出来把他抢走了。” 想了想，被抢了新郎的呆喜好像比我还惨一些，所以我不厚道地大笑了起来。 从那天起，我和呆喜就开始了要忘记他的“修行”。 下课就算要上厕所，也不会经过他的教室，不会再去看他打篮球，不会再研究他今天穿什么样的衣服，课间操的时候也不再故意从他的面前经过。 “其实我觉得他长得一点也不好看，连赤西仁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呆喜说。 “我也觉得，我家山下智久那么帅，跟他哪里像了！”我点头同意。 说着说着，我们又一起沉默起来。 “没关系的啦，”呆喜强打着精神抱了抱我说，“会过去的。” 要忘记一个人，最开始的时候是会觉得很痛苦，可是因为有呆喜在，那种难过的心情好像被除以了二，就没那么难过了。 呆喜过生日的时候，我精心准备了生日礼物。我搜集了从她出生那天起，每一年她生日那天的东西，那一天的报纸、牛奶盒、糖果罐、收银条……这一招是在小说中看到的，当时呆喜就说，觉得这样子好浪漫。 呆喜生日那天，我用蜡烛在她家楼下摆了一个笑脸，让她站在笑脸中央，将礼物送给她。 我对她说：“在你没有交男朋友之前，我会代替他好好照顾你的！” 我觉得呆喜好像哭了，虽然她故意冷着脸问我为什么不给她买生日蛋糕。当呆喜一样一样地把生日礼物看完后，忽然沉默了，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了。 她忽然问我：“你还喜欢他吗？”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呆喜说：“对不起，有一件事，一直瞒着你。其实我……没有喜欢过他，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可是继续欺骗你，我会更加愧疚。” “对不起，”呆喜说，“我不是有意欺骗你的，只是怕你觉得喜欢一个人太孤独，什么都不敢去做，只能把心事憋着，所以我……” 我们分担寒潮、风雨、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霓虹。 想要陪着你，走过青春的每一个瞬间，不想让你觉得寂寞。 我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够遇见呆喜，能够和她成为朋友。 因为呆喜的陪伴，在偷偷喜欢他的这三年中，我从来不曾感到自卑、失望、痛苦，我收获的，是一种满满的幸福，那是一种向上的积极的力量，让我越来越喜欢自己，想要为他变得更好。 马上就要中考了，其实我很迷茫，我和呆喜成绩差距蛮大，我妈妈想让我去一中，呆喜说她可能会去念艺术类的高中，这样的话，我们就要分开了啊！ 我不敢想象，去一个没有呆喜的地方。没有人会为了赤西仁和山下智久究竟谁帅和我吵架；没有人教我梳最流行的发型；没有人和我一起追小说的连载；没有人和我一起聊未来和梦想；没有人和我分享一支棒棒冰…… 我不知道，今后的人生还会面临多少次离别，我知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可是，我还是希望，分开的那些人中没有我和呆喜。 有天晚上下了自习，我同平时一样留在教室里做题，呆喜去食堂给我买了一碗牛肉面，食堂的规定是碗筷不准带出去，也不知道呆喜用了什么办法，竟然把那碗面端来了教室。 我最喜欢食堂的牛肉面了，以前每天晚上都会和呆喜一起去加餐，可是因为那段时间学业太紧，都没有时间去。 “快吃吧。”呆喜对我说。 “要好好努力，考上一中。”呆喜对我说，“就算高中不在一个学校又如何，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啊，你不是想要去香港念大学吗？我在网上查过了，你去香港的话，我就去深圳念大学好了，这样子，我们之间就只隔一条江了。周末的时候，还可以见面呢！” 我愣愣地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和呆喜的笑容。 她伸出小指，放在我面前：“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真是太丢脸了，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了。 我啊，觉得好幸福，有呆喜这样子的朋友，一辈子都不会觉得孤单和难过。 十年以后，我也要和呆喜做最好的朋友，我发誓。 说好了，朋友一生一起走。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Reply from十年后的自己： 哈哈，抱歉啊，告诉你一个悲伤的消息，今天呆喜那家伙又失恋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呆喜这些年越长越漂亮，可是与之相对的，是她看男人的眼光越来越差。我到现在还嘲笑她，是因为当年她装作和我一起喜欢那个男生，把运气都用光了。 你写信之后，我果然考上了一中，呆喜也上了艺术类的高中。我们每周都见面，她陪我去图书馆，我陪她去买耳钉。我们也都认识了新的朋友，有了新的圈子，可是两个人好像怎么也没有办法分开。 好像有些话，就是得同她聊才算作心事。 这十年来，也不是没有吵过架，她是甜党我是咸党，她喜欢吃脆桃我喜欢吃软桃，最可恨的是，她居然喜欢吃五仁馅的月饼！ 也为了对方新交了朋友而吃醋，闷闷不乐，拒绝进入彼此新的圈子，可是吵归吵，闹归闹，总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因为我和呆喜，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吵散的。 然后高考的时候，呆喜专门去配了一副很贵的眼镜，偷看了前桌考生的英语选择题，结果也只考了三十七分，这件事恐怕会被我嘲笑一辈子了。 抱歉啦，我高考并没有考上香港的大学，而是和呆喜去了同一个城市。我在大一的时候，和一个男生谈恋爱，后来才知道自己被欺骗了，他早就有女朋友了。呆喜知道了，冲到我们学校，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自己的高跟鞋把对方狠狠揍了一顿。 再然后，有一年我去呆喜的学校看元旦晚会，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婚，因为我以前和呆喜约定过的，两个人要一起举办婚礼，所以我会一直等着她的。 我们还说好了，以后买房子，要做邻居，她和老公吵架了，就可以离家出走到我家来，不过我已经申明了很多次，我一定会收她的饭钱和住宿费的。 上大学以后，每一年我和呆喜都会去一个地方旅游，我们已经去过丽江、九寨沟、桂林、广州、苏州、杭州、北京，今年的计划是去西藏。 等走完中国，就开始去东南亚、欧洲、美洲……以前人人的梦想都是环游世界，嘴上说得信誓旦旦，可是真正付诸行动的，好像只有我和呆喜。 因为我们是两个人，所以才有动力继续走下去吧。 嗯，不用担心，十年后，我们依然相亲相爱着。 朋友一生一起走，说好了一辈子，就一分钟都不会少的。 放心好了，呆喜对我来说，可是全世界最珍贵、最珍贵的朋友啊。 第9章 第七封信 Grayness 阴暗 自尊常常将人拖着，把爱都走曲折。 寄信人：阿姣，十四岁，喜欢金庸，讨厌古龙 To十年后的自己： 我觉得，我好像有病。 不是身体上的，是心理上的。 怎么说呢，我觉得我有点太脆弱，太敏感了。总觉得别人在背后说我坏话，总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嘲笑我。 刚刚开学的时候，我交到了几个还不错的朋友，但是因为回家的方向不一样，每次出了学校我们就分开走。有一个周末，回到学校后，她们在讨论一家新开的奶茶店，我才知道她们每天回家前都会去那里买一杯奶茶。 而我竟然一无所知，所以也就没有喝过。她们之间有了很多很多秘密，我插不进去。 我觉得自己被她们抛弃了。 放学的时候我故意坐在座位上慢吞吞地收拾东西，想看看她们会不会等我，果然，她们没有等我就走了。 她们在回家的路上会聊些什么？会聊到我吗？她们会说什么？说我很可笑，还以为她们真的把我当朋友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要理她们了。在撕破脸之前，是我先离开的，我才不是被抛弃的那个人。 其实我内心深处也知道，很可能是我多想了。我很可能因为这种无端的猜测而失去一段友情，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产生这样的念头。 初二的时候，我有了喜欢的男生。他不是什么太正经的男生。 每次经过和他一起玩的那帮男生面前的时候，我就好难受，我觉得自己快要被他们打量的目光凌迟了。在我走之后，他们一定会讨论刚刚经过的我的。 他们会怎么说我？ 会说我很丑吗？说我屁股很大吗？说我走路姿势很难看吗？说我的脸僵硬得像木乃伊吗？ 我简直要疯掉，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后来有一次，他们在小卖部外面围了个圈，要买东西就必须经过他们。我犹豫了很久，决定忍一忍，不买了。 结果第二节课下课，发现他们又在那里，不过我喜欢的那个男生已经走了，我已经口渴到不行，就想，算了，豁出去吧，低着头从他们面前跑进小卖部。 没想到进门时脚踢到门槛，我摔了一跤。他们哈哈笑起来。 他们肯定不是第一次这样笑我！他们一定记得我！ 他们肯定在心里这样想：啊，这不是每次经过我们身边就鬼鬼祟祟的那个人吗？ 说不定他们早就看穿了我的心思，知道我喜欢他们中的谁。笑我不自量力，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的脸。我知道，他们这样的男生，只会对漂亮女生献殷勤，对别的女生不屑一顾。 我涨红了脸，不能让他们瞧不起，我握紧了拳头，回过头对其中一个人大吼：“看什么看，神经病！” 他一下子火了，说：“你有病吧！” 我恶狠狠地盯着他，说：“你才有病！” 他被气得不轻，估计也是觉得丢了面子，想过来打我，被旁边的人拦下，说：“你和女生计较什么？” 他就朝我脚边吐了口口水。我整个人都要气爆了，我冲上去，抬脚狠狠踹他。 这下谁也拦不住了，我和他就在小卖部门口打起来。他手上正好有一瓶可乐，他把它从我的头顶浇下去，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一刻，我的心却异常平静。 那天我被打得很惨，来了很多人围观，我脑子嗡嗡的，天旋地转。但是在最后，班上的同学们来拉我走、送我去医务室的时候，我把背挺得很直，告诉自己要昂首挺胸，不能被人看不起。 那天以后，我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一有人当着我的面说悄悄话，我就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哪里都不自在，觉得他们一定是在说我。鼓起勇气和别人打招呼，如果对方没有很热络地回应或者完全没有理我的话，我就能沮丧一整天。老师的一个眼神、同学的一个动作，我都会猜测很久，我是不是又被讨厌了？ 还有一次我在教室里写作业，我坐在前排的位置，后面几个男生围在一起聊天，发出很大的笑声，我都快把笔杆捏断了。最后我忍不住，一脚踢了自己的桌子，制造出很大的动静，他们一下子不说话了。 我偶尔还是会碰到喜欢的人，他们还是喜欢群体出现，但是我学乖了，宁愿绕一整座教学楼也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省得被人看低，被人笑话。 那天打我的那个男生说得没错，有病的那个人，是我才对。 我不能容忍别人对我有一点点的轻蔑，哪怕是一个眼神，无论是有心还是无心，都能让我如坠地狱。 我害怕被嘲笑，害怕被讨厌，害怕被排斥，害怕被孤立。想要去讨好周围所有的人，但是又放不下自己病态的自尊心。 我觉得好煎熬，这样活得好累好累。 学校有一名心理医生，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每天穿很高很细的高跟鞋，看起来就像是那种……没什么大脑的女人。我下意识地排斥这样的人，不敢和她们接触。而且去看心理医生，要是被人知道了肯定会嘲笑我。 可是我还是没忍住，有天晚自习时向老师请假谎称要去医务室，偷偷溜去了综合楼。等到了她办公室门口，看到里面亮起来的灯，我期待她能突然推开门，看到我，把我拉进去。可是我站了很久，谁都没有出来，我转身跑了。 说了又能怎样呢？她能拯救我吗？她能为我做的，无非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安慰，我不需要。 要怎样才能好好保护自己？我是不是应该不和任何人接触，不对任何人抱有期望，这样就不会受伤了？ 真羡慕那些内心和外表一样阳光的人，不用伪装不用假笑不用谄媚，却能够被所有人喜欢。 想成为一个正常的人。 想成为一个健康的人。 想成为一个简单的人。 想把自己的心摘掉，让它什么都感受不到。 Reply from十年后的自己： 差不多吧，正好是用了十年的时间，我才慢慢好起来。 你肯定见过含羞草吧？一种很敏感的植物，稍微碰一下，就会把叶子闭合起来。 你不是有病，也不是心理扭曲，你只是一株小小的含羞草。 太敏感，太胆小，所以把自己藏了起来，裹了起来。 学会与自己相处，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第一步，你要剖开自己的心，找到自己心中的缺口。然后你开始和它对着干，没有用；百依百顺，也没有用；视而不见，它还会主动来缠上你。连肉带血地挖出来，你的心就少了一块。 上高中以后，我开始和它打游击战、拉锯战。 它靠近一点我就跑开，等一段时间，我又主动去招惹它，咬牙承受那种痛。 我还试过装作很冷漠，不和任何人接触，在别人孤立我之前，先切断了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久了就觉得这样很没意思，装得很累。 中二病嘛，人人都有过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是成长路上必经的一课。你所有过激的反应，其实就是自卑，它化装成了很多种模样，穿梭在我们的青春期里。自己都不能接受自己的话，还如何去要求别人接受？ 大家都很忙的，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谁有闲工夫成天对你说三道四。谈得拢就谈，谈不拢拉倒，就这么简单。 不过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办法做到完全不在乎他人对我的看法和评价，人毕竟是群居动物。 但是在这之前，我会先反省自己，我有没有做错的事，如果有，那是否还能弥补；如果没有，那别人道我的是非，是他们的错。 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我要放下自尊，诚恳地道歉，用心地解释和挽留。不相关的三姑六婆，就随他们去嚼舌根，能成为话题人物也挺不错啊，说明我比较耀眼，有值得关注的价值。也说明我比较美，容易招人妒忌。 等哪一天，没有任何人搭理你，连议论都懒得议论的时候，你才真的要哭天喊地暗自神伤呢。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不会在背后说任何人的不好，我总是带着欣赏的目光去看待他人。 我发现，世界真美好，人人都善良，我这么喜欢他们，他们怎么会讨厌我呢？ 你用阴暗的目光憎恨这个世界，是因为，你本身就躲在阴暗的地方，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你才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和你一样。 现在回想起来，过去的你啊，真的很不讨人喜欢。 开个玩笑怎么了，想亲近你才和你开玩笑呢。 笨呀，你又不是人民币，根本不可能做到人人都喜欢你的。 别人有不喜欢你的权利，你也有，很公平，不要永远把自己摆在一个被审判的位置。 没有人可以成为神，也没有人生来就有罪。 我们没有做错事，或许只是没有按照别人想要的方式活，可是好不容易来这人间一趟，就是为了活给别人看的吗？ 唉，这些道理，真的要受过很多很多次伤，独自走过很长很长的路，你才能明白。 没有人能一下子就跃入未来，侥幸逃脱成长的苦和涩。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宝贝，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承受这种孤独。 你身上有太多的刺，刺痛了你，也刺痛了你身边的人，来，我们慢慢把它们拔掉。 会很痛，会很难过，可是也会好起来。 忍一忍，你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好起来。 第10章 第八封信 Homeland 故乡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寄信人：雯雯，二十五岁，嗜辣如命，从来不长痘痘 To十年后的自己： 毕业以后，我留在了北方。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一心想着天地广阔，一定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就从南方跑到了北方。 其实刚刚到就后悔了。 火车要坐将近四十个小时。这里气候太干燥，来了没多久就水土不服流鼻血。饮食习惯也不同，我吃不来面食，想吃点辣的东西也没得吃，一个月瘦了五斤。 我在南方本来能勉强达到平均身高，还算是娇小可爱，到了北方立刻成了“霍比特人”。寝室里除了我，另外三个女生的身高都是一百七十厘米。我一开始真的是拒绝和她们走在一起的。 过中秋节的时候，总是和周围的人争论月饼到底要什么馅才好吃，学校的惯例是给我们一人发一个月饼。第一年的时候我还没什么感触，和室友去唱歌轧马路；第二年大家有了自己的事，我去看了一场电影；第三年的时候，我晚上从图书馆出来，看着天边又远又圆的月亮，忍不住哭了。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我交了一个本地的男朋友，热恋期一过，发现两个人的观念差异大到无法调和，看待事情的角度总是没法一致。我们都是固执的人，坚持认为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并且还不断试图说服对方，最后的结果是不欢而散。 我一个人买醉，哭得要死不活，给家里打电话时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我后来反思这段感情，门当户对，可能指的不仅仅是经济条件，还有成长的环境。 那个时候，我真的是恨透了这里。看着留在本省读书的同学们，每天过得潇洒滋润，周末都能回家吃一口妈妈亲手做的饭，我就恨透了自己的选择。 我越来越怀疑，我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就这样匆匆忙忙过了四年，我运气不错，很快就找到一份工作，待遇和前景都不错。 签合同的时候我是想过要回家的，可是念头只有一刹那，毕竟大公司和高薪更吸引我，想着先工作一两年，积累了资源和经验再回去吧。 毕业以后生活节奏一下子变得好快。 每天七点起床，化妆、挤地铁、打卡上班，中午趴在办公桌上午休，午饭和晚饭都是叫的外卖。周末的时候宅在家里睡一上午，偶尔和朋友约着去看电影或逛街。 很多个灯火辉煌的夜晚，我离开公司，独自站在公交站牌下，望着高楼林立的远处，都忍不住问自己：我想要的，得到了吗？ 这几年，我又真的累积到了什么资源和经验呢？ 站在公司的落地窗前往下看，我觉得自己随时都可以被替代，随时都可能被炒鱿鱼，而后生可畏，新进公司的一批年轻人，几乎都是名校毕业海归。 无论在哪个行业，人数最多的，还是基层人员。 我们每个人都是怀抱着满腔热血，怀抱着所谓的梦想来到这里，以为自己够努力、吃的苦够多，就能够成为人上人，就能穿着最光鲜的衣服，昂首走在最耀眼的灯光下。 可现实是什么？ 是我们背井离乡，每个月都在算着除掉房租、水电、交通、饮食，一个月的工资还剩下多少，要寄回家里多少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真的过得还不错。 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每年春节回家，妈妈准备了一桌子好吃的菜，可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傍晚的时候走在家乡熟悉的道路上，听爸妈讲哪里的房子又拆迁了，哪里又新修了购物广场。 我的故乡陪着我长大，我却没能陪着它长大。 这几年，周围的朋友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有人回到了故乡，有人嫁人生子，去了对方的城市。 或许吧，这是一座留不住人的城市。 可是我还是把我的青春都献给了这里。 好的、坏的、青涩的、感动的、痛苦的、迷茫的。 但是我仍然觉得自己一无所知，一无所有。 每天夜里回到租的房子，打开灯，看到的是一室冷清，床、椅子、书桌、毛绒熊、茶杯、衣服……这些明明都是我的，都是朝夕陪伴我的事物，却让我觉得好陌生。 我心底空空荡荡，难过得要命，我付出了青春岁月，就只换回了这些。 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我的故乡啊！ 难道一生都要这样，漂泊在外，无处为家吗？ Reply from十年后的自己： 我一共在家过了十八年生日，今天是我第十七个没有在家度过的生日。 还差一年，就扯平了。 也就是说，这一年以后，我在故乡生活的日子在我人生中所占的比例会越来越小，渐渐地，会有一个新的地方代替它。 你给我写完这封信后的第三年，我得了阑尾炎。周末我一个人去餐厅吃饭，回来的路上肚子绞痛，本来以为是吃坏了肚子，后来实在痛得不行，打了120，到医院检查才发现是阑尾炎。 我一个人在医院做了手术，晚上在病床上接到妈妈的电话，说她今天一天都不太舒服，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那一刻，我真的想抱着电话痛哭一场，然后什么都不要了，立刻回家去，哪怕是在家混吃等死都没问题，以前的那些豪情壮志出人头地我都不要了。可是等挂了电话，冷静下来，又只有苦笑，我已经不是十几岁的人了，哪来那么多说走就走，如果真的那么简单，很多年前我就回去了。 我出院以后，也不知道算不算时来运转，终于升职，还被调去了上海的总公司。 我终于告别了北方，回到了南方。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我离故乡终于近了一点，但是我却觉得，它离我越来越远。 可是无论走到哪里，别人问起来“你是哪里人”，我还是会笑着回答故乡的名字，他们大部分人都没有听说过，我会耐心地给他们介绍。 给他们讲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的花，故乡的风，故乡的四季。 升职以后，琐碎的事情少了一些，反而没那么忙了。 我去健身房办了卡学瑜伽，周末去参加同城的爬山活动、去听读书交流会，认识了很多新的朋友，有本地人，有外地人。我们成为朋友，并不是因为来自一处，而是因为志同道合。 和大学时的男朋友也因为同学聚会再见了一面。我们找了家水吧聊了会儿天，他这些年改变很大，整个人脾气温和了许多，身上的那些棱角都被另一个人磨平了。 他说我也是，我以前倔强得要命，从不把自己的软弱展现给身边的人看。 我当年把我们之间的所有问题都推到南北差异的头上，其实是不对的。跨国恋幸福美满的还大有人在，我们只是隔了小半个中国，根本不算什么。 我们只是不够珍惜，不够努力，没有想过要为对方去改变，所以理所当然地把一切都怪罪到“不是一路人”上。 就像你当年那样厌恶北方，可是我真的离开以后，又分外想念。想念那里的夏天，风总是干燥的。想念那里的冬天，因为有暖气，所以每夜都能睡个好觉。想念那里的人，高高大大的，总是把我当小妹妹宠爱。想念那里的方言，干脆利落，说一不二。 或许吧，人生就是这样啊，此心安处是吾乡。 心之归所，其实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承认吧，你曾经那样思念故乡，不过是贪图父母给你带来的安全感，在他们的羽翼之下，你永远不必去面对外面世界的狂风暴雨。 不必考虑房租、车贷、食宿、失业……虽然这样说又世俗又残忍，但是真相就是这样。 我现在回家，也已经吃不惯那里的食物了。别人都说游子的胃总会一天三次地提醒他，已经远离故乡。 我渐渐地，不再那么思念故乡了。因为我不再软弱，不再孤单，我在新的住处也能过得幸福美满。我在陌生的大城市也不再感到自卑胆怯，在同事问我下班后去哪里时，我能真心真意地回答“回家”。 我有了丈夫，他也不是本地人，过年的时候我跟着他回他的故乡，听他讲他小时候的事情。后来我们有了小孩，吃过饭后推着他在广场散步，看着他慢慢学步，那一刻，我真的感觉到了生命传承的力量。我已有了新的家，我要为他撑起一片天空。 这个世界上，漂泊在外的灵魂那么多，我不是唯一的那一个，也不是最后的那一个。 而真正的故乡，回不回得去，它都在那里。 第11章 第九封信 Impartiality 公平 我们都要努力，成为更好的人。 寄信人：阿七，十七岁，有金庸全套的作品和《红楼梦》 To十年后的自己： 最近学校成立了一个阅读小组。一个班有几个名额，可以在周末来学校的图书馆看书、交流和学习。 我很想要报名，但是班主任规定了，所有的课余活动只有班级前十名有资格报名。说其他人连自己的功课都学不好，哪里有时间做别的事。 难道我们就只能是学习机器？什么都不能做？ 最后名单出来的时候，却有两个女同学不是排名前十的人。 我去问班主任原因，她说：“因为她们是真的很喜欢阅读啊，我不能剥夺学生的爱好。” 冠冕堂皇，理所当然。 我在心底冷笑，我也是真的很想参加那个阅读小组，我也是真的很喜欢看书。 就好像我根本不知道她们平时都看什么书一样，除了看口袋言情小说，她们还会看什么？她们又真心喜欢些什么呢？ 结果已经出来，我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大人们总是这样，信誓旦旦向我们保证会公平，可其实他们才是最不讲公平的人。 老师总是偏袒那些成绩好的学生，给他们提供更多的资源，讲题的时候也会更耐心。我曾经见过班上成绩好的两个女孩子逃课，从学校翻墙出去，第二天若无其事地来上课，老师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这就是所谓的公平吗？难道不应该一视同仁吗？为什么有人有权利这么做？ 今年的校庆也是这样。班里出的节目是合唱，我是文娱委员，所以让我来领唱，但是老师觉得一个人领唱太单调，非塞了一个女生和我一起。她唱歌真的是五音不全，还要我一句一句地教她。我都已经牺牲自己休息的时间教她了，她还总是害羞不肯唱。 我忍不住去给老师建议换一个人，可是老师一定要让她和我一起当领唱。 她长得也不好看，除了成绩好，嘴甜会讨老师欢心，在其他方面毫无长处。 我都要疯了，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来将就她？ 她还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眼巴巴看着我，别人都以为是我欺负了她。她很多高音部分唱不上去，我就帮她唱，结果传到其他同学那里，就是我独占资源。明明都是领唱，可是大部分都是我唱的，还说我排挤她。 人人都为她打抱不平，难道这对我就公平吗？ 前段时间，学校举办了一场演讲比赛。我查了好多资料才把稿子写出来，然后大家统一把演讲稿交给老师。过了几天，老师私下里找到我，说我的演讲稿和另外一个同学的主题撞了，让我换一个。 我看了老师说的那篇演讲稿，说实话写得真的好烂，根本看不出来和我的主题有什么重复。再说了，一个主题又怎么样，侧重点不一样，每个人的表现形式也不一样，为什么就是我要重新写？ 我明明写得比她好啊！到头来搞得好像是我抄袭她的一样。我不服气，去问老师，她一脸冷漠地说，因为觉得我的这篇稿子改起来比较快，而且对方比我更有演讲经验，技巧也比我好。 这也能成为理由吗？这就是所谓的公平吗？石头剪刀布都比这样公平吧？ 然后我连夜重新写了一篇稿子，老师连看都没看，就随便说可以了。为什么她一丁点愧疚都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 我觉得好委屈，好不公平，好想大喊或者尖叫。 我知道，这些情绪可能会被你笑话，觉得我不成熟不懂事，但我是真的不懂。我总是一次次的碰壁，碰了一鼻子灰，还是想不明白。 Reply from十年后的自己： 我们人啊，总是有双重标准，以最严格苛刻的条件去要求别人，然后心安理得地放纵自己。 你口口声声说想要公平，可是你成绩比别人差、没有别人努力、性格也没别人讨喜，凭什么索求公平？你以为你们的起跑线真的相同吗？不，你在太后面的位置，不是别人针对你，是他们压根没看到你。 聪明、长得漂亮、会说话、家庭条件好……这些就是优势，是别人领先于你的筹码。 有这么多空闲的时间怨天尤人，还不如回去多做几张数学试卷。 因为就算你真的在各个方面压倒了你的对手，你还是会觉得不满足。 人心总是贪得无厌的。 如果这不满足，能激励你继续奔跑，那它就是好的。可是大部分的人，无法战胜这不满足，被它缠身，变得戾气十足，看见谁都想“汪”两声。 过自己的人生就好了啊，别人是幸运还是不幸，是不是被上天选中要拯救地球飞跃银河系，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会影响你的人生吗？会把你推向地狱深渊吗？会把你置于死地吗？ 大学毕业你去找工作，发现公司都倾向于男生，面对女孩总会不厌其烦地问你是否有男友、近期是否有怀孕的打算，你觉得社会不公平，他们歧视女性。 可是人家有什么错呢？男性确实体力强于女性，更适合出差，如果一个女孩子刚刚进入公司还在适应期就怀孕，非但没有解决公司急需用人的现状，还白白带来负担。 同寝室的女生学习成绩和能力明明比你差，但就是因为家里有关系，认识学校的教授，所以她从大一开始就进实验室，院长亲力亲为带她，发论文也捎上她，大四那年拿了“牛推”，轻轻松松申请去了美国。 你觉得公平吗？ 你怎么就不想想你自己，如果你的父母没有把你生在一个城市里，而是在偏僻落后的山区，你根本没有条件上学读书、接受高等教育，现在应该已经结婚生子，每天耕地种田，洗衣做饭。 那些比你不幸的人要怎么办？ 哪里有绝对的公平？ 达尔文早就在进化论里把道理说得一清二楚了，这个世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强者才有资格说公平。 我倒是觉得，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总是被歧视，总是受到不公正的对待，那么你应该想想，为什么所有人都看不起你。 我们总是觉得别人都是傻瓜，全天下就我最聪明，可真相往往是，真正聪明的人，抱着手看你像个小丑一样上蹿下跳。 所以，少一点抱怨，当你觉得不公平的时候，你要想，全世界不止你一个人这样被对待，你得奋力跳出去。 进不了阅读小组，你就不读书了吗？那不是你最喜欢的事情吗？继续下去就好了。 觉得自己被抢了领唱的风采，好好唱歌就是了，观众不是聋子，分辨得出来谁唱得好听，知道给谁鼓掌。我倒是觉得那个女孩才觉得不公平，平白无故要和一个比自己唱歌好听的人同台，这不是丢人嘛。 演讲稿主题被毙了，那你就用心再写一篇更好的。你自己其实已经洞悉了自己的对手，知道她的优势是演讲技巧好，劣势是稿子烂，那就自己扬长补短，全力以赴。 你问我是怎么一点点敞开自己那狭隘的心扉的？也没什么，多读点书，多和厉害的人交谈，多出去走走见见世面，我比你多活了十年，总不能白活。 哦，还有一件事，你升高中那年，发挥失常，升不了你想要进的那个高中。你在家里抱着枕头哭得要死要活，爸爸和妈妈，提着酒和香烟去帮你找关系，夏天的夜晚啊，又闷又热，他们一家门一家门地敲。 他们牵着你的手，在那些有权有势的人面前点头哈腰，谄媚讨好地笑，拼命地塞礼。你用余光看着，心里痛得像是刀绞，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必须咬着牙，流出来的，只能是汗水。 你父母前前后后跑了一整个夏天，你终于进入了你梦寐以求的高中。而那些同样中考失利的同学，却只能去了二流的学校，对你羡慕嫉妒恨。 公平吗？ 不公平吗？ 你说你不懂这个社会，没有人真的懂，你只有不停地适应它，然后利用它攀登下一个高峰。 变得强大而专注，这就是你需要做的。 第12章 第十封信 Jealousy 嫉妒 地狱与天堂，不过在你的一念之间。 寄信人：Jerry，十五岁，非常非常讨厌同班的S To十年后的自己： 我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S的情景，她穿一身运动套装，头发披下来，坐在我前面的座位，不好意思地问我有没有带头绳。 我当时还在心底想，这个女生长得有点丑啊，还戴一副看起来好重的眼镜。 最开始的时候，我真的没有太关注她。我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绩升入这所中学的，自然备受关注。第一次真正注意到S，是在第一次的班干部选举时。我小学的时候一直是语文课代表，所以我也竞选了这个职位，因为摸底考试我的语文成绩是全班第一，所以我觉得自己当选不成问题。 可没有想到，我最后以两票之差输给了S，因为这一次她的作文是满分，被老师当众朗诵表扬。 就算这样，我也没有觉得S多厉害。 之后，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S的成绩一路上升，终于把我挤出年级前三。她本来就比我厉害和她渐渐变得比我厉害，这两种感觉是不一样的。老师开始成天表扬她，让大家都要向她学习，顺便再含沙射影提到某些人成绩下降，应该好好反省反省。 我真是百口莫辩，我也在好好努力，可是排名这种事，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那是我第一次有了不好的念头，希望下一次考试，S能够跌下来，这样老师就能够明白，保持年级前三真的很难。 可是S有如天助，不仅再也没有滑出过前三，还考了好几次年级第一。她成了全年级成绩最好的女孩子，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她。 她再一次大放光彩，是在班级的元旦晚会上，老师让她当主持人。大冬天的，她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大翻领长毛衣，化了妆，在灯光下，变得好漂亮好漂亮，甚至比我们公认的班花还要耀眼许多。接下来的一个环节，我玩游戏输了，被惩罚唱歌，我从小就五音不全，在大家笑得东倒西歪的情景下，勉勉强强唱了一首刘若英的那首广为流传的《后来》。 结果下一个节目，正好是她的独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巧，她也选了刘若英的歌，《听，是谁在唱歌》。 她唱歌确实很好听……可是那些掌声，听起来都是在嘲笑我，甚至她下台前的那个微笑，我也觉得别有用心。 我发现，不知不觉中，我对S已经不仅仅是看不顺眼那么简单了。 再接下来是班上的A君过生日，请我们去KTV唱歌，S又一次成了亮点，因为她穿了一条漂亮的印花白色连衣裙。我想想都后悔，为什么我的衣柜里除了校服，就只有最普通的卡通T恤呢。吃饭的时候，大家故意留了位子让我和A君坐在一起，A君喜欢我这件事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同学们心照不宣的一个八卦。其实我和A君没有太多的接触，所以刚刚开始这样传的时候，我还觉得十分诧异。 吃过晚饭，大家围在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我被罚拿着饭店的扫帚去大街上吼三声“我是大猪头”，轮到S的时候，好像大家都比较仁慈，让她唱歌就过关了。 有一轮轮到A君，他选择了真心话，大家都不怀好意地问“你喜欢的人是谁”。当时我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虽然我不喜欢A君，但是那一刻也真的心跳如雷。 然后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他清脆地说“是S”。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S的眼神，是一种了然于心的得意。我真的非常非常愤怒，我觉得自己被S耍得团团转。 我再一次被S羞辱了。 这一次之后，我对S的敌意就没有办法再掩盖了。有一次吃饭的时候，我就向关系很要好的一个异性朋友抱怨，问他：“想不通啊，A为什么会喜欢S。” 对方看了看四周，然后脸上浮起不自然的红晕，偷偷对我说：“其实，我也喜欢S。” 我震惊得筷子都掉在了桌子上。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类似委屈的情绪，他可是我最好的异性朋友啊，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也会喜欢S。那如果我和S同时掉到水里，他肯定先会去救S，那我不就是被背叛了吗？ 我问他：“为什么你们都喜欢S？” “她本来就是那种男生都会喜欢的类型啊，”对方理所当然地回答，“又温柔又淑女，成绩很好，却不骄傲，从来不跟谁红脸吵架，长得也可爱，总是笑吟吟的，又看过很多书，很有才华的样子，谁不喜欢啊。” 我目瞪口呆，我想说，她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好吗！ 她说话那么嗲，明明就是装的啊，这么大的人了，还浑身扭着说“不嘛，你好讨厌”；还有，在QQ空间每周发一些矫情的日志，就叫有才了吗！请不要随便玷污了“才女”这个词语啊！ 我无语，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能看清她的本质？ 于是我忍不住问我的女性朋友：“你们觉得S长得怎么样？” 她们都一致地认为：“不错啊，挺可爱的。” 我想要辩解：“可是她刚刚入学时挺丑的啊。” “对啊，”朋友回答，“但是现在变好看了嘛。” 我觉得很不公平，为什么就不能让她一直停留在那时候呢，为什么大家都不再记得她不好看的样子了呢。 而且，她究竟哪里可爱了？也不过是在我们都穿灰头土脸的校服的时候，她穿着淑女的百褶裙；在冬天我们都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的时候，她却穿着漂亮的格子大衣，加上一双有一点点跟的小靴子。 还有她真的好有心计啊，不仅换掉了那副厚厚的眼镜，改成了时尚的黑框，而且和男生说话的时候，还会把它摘下来！ 我那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对于S，我已经不只是羡慕、把她当作竞争对手那么简单了，我讨厌她，我嫉妒她，我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她闹笑话。 我开始不经意地在朋友间诋毁她，冲她的背影翻白眼。 直到有一天，朋友吞吞吐吐地对我说：“你是不是太在意S了？” 我不知所措地问她：“很明显吗？” “非常明显，”她说，“你看她的眼神，简直是……” 那天，我回到寝室照了照镜子，我发现镜子中的自己好陌生。有一刹那，我竟然觉得很失望，为什么我的眼睛不能像S一样是双眼皮，为什么鼻头不能像她一样翘，为什么嘴巴不能像她一样微微上挑。 我嫉妒她，讨厌她，觉得她又假又恶心，可是我想要变成她。 我更讨厌和厌恶的，是这样的自己。我知道，我是在嫉妒她，所有关于她的不好，说不定都只是我自己杜撰出来的，这样嫉妒的心理拉着我不停地往下坠落，我变得尖嘴猴腮、面目丑陋，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爬出来。 越是想要超越她，她离我越遥远，我越是觉得自己无能，觉得自己差劲到死，我陷在这样的深渊中，觉得就要被自己的恶意吞噬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告诉我怎么摆脱这样的自己吗？ Reply from十年后的自己： 以前看一些励志的心灵鸡汤杂志，上面也常常说到两个女孩子之间的嫉妒，不过剧情通常是，万年第二名的女生，通过自己的不断努力，终于变成了事业有成的白富美，而反观当年的第一名，却早早结婚，变成了庸庸碌碌的家庭妇女，不再年轻、不再美貌。 再接下来，万年第二名的女主人翁就该感叹了：感谢在那时候遇到这样一个竞争对手，不断地激励我向前，让我变成了今天的自己。 哎，下一次，你要是看到这样的故事，请帮我回作者一句：瞎扯吧你！ 要是那个你一直想超越的人，不仅没有退步，反而不管你有多努力多勤奋，她都能做到比你更努力更勤奋。你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可是她的运气比你更好；你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同龄人的前头，她却把你甩得越来越远，连背影都懒得留给你。 对，没有错，我说的这个人就是S。 真的很气愤啊，而且她还越来越漂亮，身边总是围着许多追求者。 告诉你估计你会被气死，你之后和她升上了同一所高中，文理分科时都去了理科尖子班，高中三年，你只考赢过她一次，听说还是因为她感冒了。 对了，再告诉你一个悲伤的消息，你们爱上了同一个人。嗯，对方喜欢的当然也是她。说起来真是一部心酸的血泪史啊。 高考的时候，你发挥得不错，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结果她还是比你分高。最让人吐血的是，你们最后去了同一所大学，她读的是王牌专业，那也是你的第一志愿，你却服从调剂，去了全校最不受欢迎的专业。 开学后你自信满满地加入了学院辩论队，口齿伶俐，引经据典，一路杀到半决赛，正好撞到她的枪口下，死得有理有据。 不知道你疯了没，反正我是差不多要崩溃了。我感觉吧，她真的就是上天派来克你的。 可是就算崩溃了一次又一次，你还是要爬起来面对明天的太阳和她的阴影。 渐渐地，我找到了一种对付她的方法。那就是，拉黑她的人人网账号、她的微信、她的QQ、她的微博，同过去的同学聊天，也不再旁敲侧击打听她的消息。再也不知道她的近况后，你忽然发现世界安静了，你心里那个阴暗的小人也终于死掉了。 或许你觉得这种方法是在逃避，是一种懦弱，你觉得不齿，可是我不这样认为。 别跟自己过不去，有什么大不了的，接受现实，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有一些人，我们确实没有办法超越，可是又不是超越不了就活不下去。这个地球那么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空间，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我开始学会去祝福她、欣赏她，换一种心态，你会觉得自己终于得到了解脱，反正这个世界，总会有比她还要厉害的人存在。 过得轻松一点，笑一笑，从糟糕的负面情绪里跳出来吧，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此路不通，那掉头就是。 第13章 第十一封信 Kindle 发光 因为他会发光啊！ 寄信人：星星兔，十六岁，狂热的Jay粉 To十年后的自己： 今天和爸妈大吵了一架。 这次月考没有考好，他们就把我狠狠骂了一顿，说我上个星期花钱去买Jay（周杰伦）的磁带，房间里贴满了他的海报，一天到晚脑子里只有追星追星，简直就是个神经病。 他们说，一个连歌词都吐不清楚的人，有什么好喜欢的，耽误学习！ 爸爸撕掉了我房间里所有的海报，还把我买来的磁带和CD全部放进箱子里，用胶带封起来，说下一次再考差了，就直接扔掉。 我都要疯掉了，不管我怎么解释，他们都觉得一切都是追星的错，所谓的学生，就应该老老实实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埋头学习。 他们这样逼我学习，我偏偏不想再学习，为什么什么都要听他们的，这是我自己的人生啊！连选择自己喜欢听什么歌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我看着一片狼藉的屋子和被撕得只剩下一角的海报，越想越郁闷，没有忍住，一边哭一边冲出了家门。 深夜了，我无处可去，便到电话亭给朋友打电话，但又不知道要打给谁，最后打给了一个没有见过面的笔友。他是我在Jay的粉丝论坛上认识的朋友，和我差不多大的年纪，又是同城，在论坛认识之后，发现我们在生活中也有许多共同话题，之后还互相寄过几次明信片。 我哭着告诉他爸妈做得有多过分，他沉默地听着，果然是Jay的粉丝，连性格都和他一样，不善言辞。最后他说：“你别哭了，我唱歌给你听吧。” 我一边擦着鼻涕一边说：“我要听《世界末日》。” 他说：“不许点歌！” 我又开始觉得难过，咧了嘴准备继续哭，却听到他在电话那头清唱起来：“全世界，好像只有我疲惫，无所谓，反正难过就敷衍走一回，但愿绝望和无奈远走高飞……” 但愿绝望和无奈远走高飞。他的声音比Jay的更低沉一些，低沉中又带着温柔，盘旋在夜色里，我握着电话抬起头，看见了满天的星星。 真是难得啊，现在在城市里，还能看到这样美丽的夜空。 那天晚上，他给我唱了好多好多首歌，虽然一直说着不能点唱，但是他唱的，全部是我喜欢的歌曲。我们的电话一直打到我花光了身上最后一枚硬币，我向他保证，挂了电话以后，我就会回家去，会好好和爸妈谈谈的。 我本来已经打好了腹稿，要理智地和他们谈谈，告诉他们，追星并不会影响我的学习，反而是我学习的动力。可是等我信心满满地回到家，迎接我的，是父亲一个响亮的耳光。他愤怒地朝我吼道：“你反了是不是？没收你的东西，你就敢给我离家出走，是不是我今天打了你一耳光，你就要和我断绝父女关系？我就说了，什么崇拜偶像，没一个好东西！” 我绝望地看着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深吸一口气，回到房间，重重地将门关上，反锁，再把书桌推到门边抵住，把凳子放上去，想与这个世界隔绝。 后来，过了大半个学期，我的成绩又慢慢回升，他们却再也不肯把没收的东西还给我，反而得意扬扬地说：“看吧，我说吧，就是这些东西耽误了你的学习。” 我每天晚饭只吃一个馒头，把钱省下来，去学校后门买盗版的磁带，偷偷放在课桌的抽屉里，用教科书挡住。每天提前来教室，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听一会儿，觉得心里好舒服。 再然后，Jay变得越来越有名，大街小巷都能听到他的歌，就连教务处的那个大妈，走路的时候都会哼几句“爱像一阵风吹完它就走”，文艺演出上，好多男生都在表演双节棍。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我觉得爸妈那边的态度也好像松了很多，突然之间把磁带都还给我了，只要不表现得太明显，他们都不会太干涉我。 论坛也渐渐壮大起来，我们自己印制T恤、马克杯、记事本一类的周边产品，每天起床看到它们，都觉得心情好好。我没有告诉那个笔友我回家之后发生了什么，只是说一切都好了。我们继续在论坛上一起灌水，却没有想过要见面。不过也有约定，如果Jay来开演唱会的话，我们就一起去。 可我最后还是，失约了。 妈妈有一次在收拾房间的时候，翻了我的东西，看到了我和他写的信，不过幸亏他的名字和字迹都很秀气，所以爸妈都以为他是女孩子，大概是没有想过男生也会追男明星吧。我回到家后，他们又把我臭骂一顿，说我总在暗地里搞些小动作。 他们竟然不觉得自己不经过我的允许翻我的东西有错！他们不觉得偷看了我的信件有错！ 我已经懒得与他们争吵，就是因为我不是大人还是学生，所以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然后，又是往事重演，和Jay有关的一切再一次被禁止了。不过我已经无所谓了，因为现在，Jay已经红透了半边天，到处都有他的歌，到处都有他的海报，人人都知道他。 我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如果这样子继续下去，我大概也不会给你写这封信了吧。 事实是，Jay真的如我所愿，来这里开演唱会了。 大家在论坛和贴吧热情地讨论，我沉默地关掉了电脑，埋头写作业，因为我没有钱，我连最便宜的站票也买不起。 有天晚上，实在忍不住了，我鼓起勇气向爸妈提出，能不能用我的压岁钱来买张演唱会门票，我可以做家务来补上，结果自然是又被骂了，他们说我太不懂事了，我拿了多少压岁钱，他们还不是给出去了多少。 我向大家扯了谎，说那天家里有事，要回老家，所以不能去看演唱会了。演唱会结束以后，我收到了他寄给我的照片。他拍了很多很多张，每一张照片的背后都抄上了Jay的歌词。 我最喜欢的一张是，黑暗的会场，所有人手中的荧光棒亮成了一片海洋，无边无际，排山倒海。他在照片的背后写着：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等待阳光静静看着它的脸，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总有一天我有属于我的天。 我将这张照片夹在记事本的第一页，我没有再上网，也没有再给他回信。只是每一次难过伤心的时候，迷茫灰心的时候，我还是会偷偷听着Jay的歌，将这张照片拿出来看一眼。 我不停地祈祷，这样的日子可以快一点过去。 我给你写信，就是想知道，十年以后，我会是什么样子的？你能代替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和谢谢吗？ 对了对了，Jay有没有红遍全世界？有没有成为像迈克尔·杰克逊那样的天王巨星？爸爸和妈妈，是不是不再反对我追星？我会不会已经结婚了？你一定要好好把关啊，对方一定也要是Jay的狂热粉丝，能够陪我去听演唱会的那种！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希望他唱歌很好听，能够在我伤心的时候，为我唱《简单爱》。 但愿沮丧和无奈远走高飞，但愿这个世界，能多一些理解。 Reply from十年后的自己： 今年，正好遇上Jay到全国巡演。我买了最贵的票，能去的城市，都跟着他去。朋友问我：“看一场就够了，你干吗跟着全中国跑啊？” 我说，那时候我是穷学生一个，没有钱，想要听一次他的演唱会，但是买不起票，只能抱着随身听，蹲在体育场外，买一把荧光棒，一边听一边跟着唱。磁带和CD，大部分也只买得起十块钱一张的盗版。现在我也没有变得很有钱，但是每一分都是自己挣的，我想把曾经亏欠的，都补上。 我亏欠的那个人，不是Jay，是十年前的你。 是十年前，喜欢他喜欢到哭泣的你。 后来，我和你在信中提到的男孩渐渐没有了联系，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自然地失去了联络。你不必太难过，生命中这样的朋友实在是太多，不是缘分不够，而是命里的这一段邂逅，已经完成了。 嘿嘿，偷偷告诉我，当年，你到底有没有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男孩心动过？ 继续说演唱会吧，其中一场演唱会，当Jay唱到“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的时候，全场尖叫声爆棚，所有人都在拼命地呐喊和哭泣。那一刻，我觉得好值得，这辈子，有过这样的一刻，也就值得了。 我们这些歌迷，来自五湖四海，有着不同的故事，不同的生长环境，不同的喜好，却有着一段相似的经历。 因为在青春年少的时候，喜欢过同一个人，这个人的歌声，陪我们走过无数个或痛苦或快乐的夜晚。 然后我们都长大了，走出象牙塔，走进了社会，有了不同的职业，有一些人还在坚持自己的梦想，而有一些人已经放弃了，可是当我们想要缅怀过去的时候，一张CD，一首歌就已足够。 Jay代表的，就是一个时代。 可是，就算我有这样的感悟，当我看到十几岁的表妹，吵吵嚷嚷说自己好喜欢好喜欢某个明星，甚至为了他和好朋友翻脸的时候，我也会下意识地想，她这样子，太沉迷了吧，有点过度了吧？ 明明我自己就是那样一步步长大的，可是连我都不会站在她那一边，所以，不要企图让别人完完全全理解你。 因为你从对他的爱慕中所获得的感动，只有你一个人明白。你所有的感情，都是私密的。没有人可以与你分享，就连那些和你一起长久地爱着同一个明星的粉丝们，也不能。 你在屏幕上看到他笑着说“明天也要好好努力”的一刹那所流下来的眼泪，只有你自己明白。 可是就像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来指责你追星的行为，你也没有资格去指责他们的不懂。人生本来就是由很多阶段构成的，不同的阶段，你会迷恋上不同类型的偶像，而十年，十五年，一生都不变的，就是你的指路灯。 就算他退离这个舞台，有一天不再唱歌，慢慢被公众所遗忘，他依然会影响你的人生。他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会帮助你去完善你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他对梦想的渴望和努力，会让你也变得积极向上。为了这样的人，牺牲和付出再多的时间，我也觉得值得。 因为他带我见识到了更广阔更远大的世界，而学习，从来都不是人生的全部。 谢谢你，在十年前为我找到了这样的人。 第14章 第十二封信 Lonely 孤独 未哭过长夜的人，不足以语人生。 寄信人：LL，十四岁，最喜欢的名著是《呼啸山庄》 To十年后的自己： 我好像被班上的同学孤立了。 一开始察觉到这件事，是因为我发现上课时老师提出问题，只要我跟着大家一同回答，教室里马上就会变得鸦雀无声。我最开始以为是巧合，后来才发现，无论是什么课，只要我一说话，其他人立马不说话了。 然后我抵触上体育课，因为没有人愿意做我的搭档。最难熬的是自由活动的时候，女孩们都三五成群地去打羽毛球、乒乓球或者在树下聊天，我一个人站在操场中央，显得又傻又可笑。 真正让我确认这件事的原因是，有一天上数学课，老师评讲试卷，已经讲了好几道选择题了，我都没有找到我的试卷，然后我鼓足勇气问了一句：“老师，我的试卷是不是没有发？” 老师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说：“别人的都拿到了，怎么就你一个人没有？” 我没说话。 老师继续在讲台上讲题，我咬着牙低着头，一动也不动地上完了这节课。我根本不知道老师在说什么，周围的同学又大声回答了什么问题，我什么都不知道，当时我的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告诉自己，要忍住，不准哭出来。 那堂课，是我度过的最漫长最痛苦的四十五分钟。下课的时候，班上的同学一个个从我身边经过，我觉得他们都在嘲笑我。 那天放学我最后一个离开教室，我在讲台的抽屉里找到了那张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试卷。并且在最里面的角落里，还翻到了我遗失好久的作文本、《英语周报》。 那一刻，我的心情真的好复杂，委屈、愤怒、沮丧……最后是一种很难过的明白。 我被这个班级、这个我必须每天面对的群体排挤了。 最难过的是，我甚至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孤立我。 在我彻底确认这件事以后，我和他们之间就像是“撕破脸”了。 他们开始公然地将我当作透明人，隔着我大声地说话聊天，有女生给周围的人发小饼干之类的零食，也会直接忽略我，笑嘻嘻地递给我身后的人。 值日和大扫除的时候，同学会默不作声地把一部分做好，然后把最脏最累的一部分留给我。 班主任老师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她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最近和同学们是怎么回事。我低着头，小声而委屈地说：“我也不知道。” 她叹了口气，说：“我班会的时候说说他们。” 下午班会的时候，班主任特意说到同学友爱的问题，说大家能成为同学是一种缘分，她希望看到我们大家能够和谐相处。 下课之后，有人走过我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能耐啊，还会打小报告了。” 我沉默。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妈妈问了我一句话，我回答的时候有一种好久没有说过话的感觉。 我说了一个字后，发现说不下去了，放下筷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回到房间，看到桌子上立着的相框里我的艺术照，十岁的我，扎着小辫子，穿着民族风的衣服，冲着镜头开心地笑，两眼弯弯。 我想到了上小学的我，那时候我不是这样的，因为性格活泼，我很受老师和同学的欢迎。我是副班长，班上举办活动，都是我上台当主持。 我也曾经被人崇拜，曾经烈火烹油、鲜花着锦。那时候，班上也有孤僻的女孩子，我们都不爱跟她玩，甚至有点看不起她，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也会成为那样的人。 我在抽屉里找出小学时的同学录。关系好的几个朋友都在不同的中学读书，刚刚升初一时，我们经常打电话聊天，说想念彼此，然后渐渐地，联系越来越少。 第一通电话通了，我接起来，又紧张又忐忑地“喂”了一声，对方笑了笑，客气地问我有什么事。我一下子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胡乱找了个借口，问她今年开不开同学会，她无所谓地说：“随便吧，没什么必要。” 我“哦”了一声后，挂掉了电话。 然后我深吸一口气，拨了第二通电话，也接起来了，这个朋友听起来很开心，说：“是你啊，好久不见。” 我说“是啊”，然后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有些想你了。” 电话那边忽然安静下来，顿了几秒之后，她语气还是很轻快，说：“我也很想你啊，对了，你上次统考多少分？我考得好烂啊，全市排名才刚刚进了前五十……” 我握着电话，静静地听她说了好久好久，然后讪讪地笑着说：“你们是重点中学，当然不一样了，好的，就这样吧，下次聊。”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拨了第三通电话，在等待对方接通的过程中，我竟然一直在心里祈祷：不要接，不要接…… 然后当我听到一声中年妇女凶巴巴的“喂”后，如释重负，挂掉了电话。 那天晚上，我蜷缩在床角，失眠了一整夜。 我想，这或许就是书中所写的，成长的代价。我失去了曾经的一切快乐，变得孤单、敏感，并小心翼翼地讨好这个世界。 我开始有些病态地习惯性去人群中寻找落单的人，如果能够找到，我就会觉得很轻松，并安慰自己：嗨，你并不是太打眼，那边那个人，也是一个人。如果我发现周围的人都有伴，我就会觉得很恐惧，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我，都在小声嘀咕：你看那个人，她连朋友都没有，哈哈。 我的成绩开始严重地下滑，我明明已经拼了命地在学习在做题了，可是试卷发下来，上面全是大红色的叉。 我觉得我要疯了。 我每天睁开眼，一想到今天要去上学，心情会一下子会变得很沉重，我好害怕去学校，对我来说，那里不是学校，而是地狱。 谁来救救我？ 你告诉我，这样的日子，究竟何时才是尽头？或者说，到底有没有尽头？ 最难堪的是，有一次我在生理期又坐在靠墙壁的座位，所以每节课都要去一次厕所，同桌每次都得侧身让我，她让得不耐烦了，就用我可以听到的音量故意对她的朋友说：“事儿真多，烦死了。” 我咬住嘴唇，没有说话。第二天，我一直忍着肚子痛，一下午没有离开过座位。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候，全班同学起立向老师敬礼，说“老师再见”，然后在老师转身离开教室时，同学们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好多同学都看着我，指着我，嘲笑我。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迷茫又难受，觉得自己就像是大街上玩杂耍的猴子。然后我的同桌，用一种非常厌恶的语气和神情说：“凳子都被你弄脏了，真恶心。” 我一下就明白了他们在笑什么，因为是夏天，我穿的是一条浅色的牛仔裤，那一刻，我真的恨不得从窗户上跳下去。 不仅男生笑我，连女生都笑我，我很想问她们：这很好笑吗？同样身为女生，你们为什么不能理解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班上的人终于慢慢走光了，只剩下我和我同桌，她故意很慢地收拾她的书包。我的手臂放在课桌上，一直埋着头，在这个我自己构建出来的狭小的空间里，一片黑暗，一片寂静。 最后，她终于走了。 我站起身，在教室后面找到一块抹布，去厕所浸湿，将凳子擦干净，然后把书包的带子放得很低很低，这样我的书包就可以遮住我的屁股。我低着头，走出了学校。 我在用抹布擦凳子的时候，哭了。 第二天，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去上学，甚至跪下来求爸妈让我转学。 他们问我为什么，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他们解释，只能回答说因为过得不开心。 爸妈都觉得我在无理取闹，他们告诉我：“这个世界又不是围着你一个人转动的，你不开心就要转学，别太自以为是。” 最后，我还是背着书包去上学了。我犹如行尸走肉，对周围的一切不闻不问。 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写这封信吗？ 因为那天下雨，我上学迟到了，我走到自己座位上的时候，发现凳子上被人泼了红墨水，所有人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埋头在做作业。我不知道是谁泼的，我觉得好悲哀，好绝望。 墨水还没干，我用纸把墨水擦干净，我知道其实所有的人都在偷偷看我。下课后，我去找班主任，她问我“你怎么了”，我摇摇头说“没什么，我就是想同您说说话”。 她摘下眼镜，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们同学之间那些事，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你自己也要注意反省自己啊，你一个人，把班里搞得乌烟瘴气。” 我低着头离开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回到教室里，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问我的同桌：“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 她愣了一下，然后想了好久，淡淡地说：“哦，开学的时候，小Y生日不是请了你吗，你居然穿着校服就来了，搞得我们丢脸死了。” 我想起来了，那一天，我出门的时候习惯性地穿上了校服，看到大家都穿着便装的时候，我也觉得稍微有点尴尬，但是当时想着也没什么吧。 我看着同桌的眼睛，笑了起来。 那天晚自习下课后，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街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将我的影子拉得好长，夜空里还有几颗星星。 我觉得很孤独。 但是又好像，没有那么孤独了。 Reply from十年后的自己： 人人生而平等。 当你被欺负和嘲笑的时候，你要做的，并不是一味地妥协和忍让，你应该奋起反抗。你应该告诉那些伤害你的人：我坦坦荡荡，我无所畏惧。 很抱歉，我也是很多年后，才渐渐明白这些。 中考之后，你只考上了一所二流高中，不过你真的很开心。你选择了一所离家很远的高中，这里不会有人认识你。你运气很好，交到了两个好朋友，此后，文理分班、高考都没有将你们真正分开。 你念了一所师范大学，大学毕业，你回到家乡，成为了一名教师，两年后，你成为了我。 每一年，班上都会发生这样的事，对群体中某一个个体孤立。被孤立的学生里有男有女，高矮胖瘦，学生们总是有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讨厌一个人，或者，根本就没有原因。 我发现，其实刚刚进入青春期的小孩才是最残忍的。他们伤害人，根本不需要用武力或者语言，一个小小的肢体动作，甚至一个眼神，就可以对他人造成心灵上不可愈合的伤害，严重一点的，可以影响他人的一生。 最可怕的是，他们对此浑然不觉，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们对自己内心的恶毫不掩饰。 所以我才选择做一名教师，我知道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改变不了这种成长必经的现象，但是有一些事情，是我可以做的。我可以陪在那些被伤害的孩子身边，在他们觉得孤单、茫然、绝望、自我否定的时候，告诉他们：你要好好爱自己，你是最棒的。 透过他们年轻而孱弱的身体，我好像看到了十年前的你。看到你独自走在操场上，戴着耳机，仰着头不让眼泪落下来，在心底一遍一遍不停地告诉自己：没有关系，这不能把我打倒。 你知道吗？孤独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没有人要求你要做到习惯孤独、享受孤独，可是当你长大以后，你就会明白，每一个独立而强大的灵魂，其实都是孤独的。 这种孤独，本身就是高贵而骄傲的，它有一种可以喷发的力量，刻画着一种灵性的美。 它在黑暗中翩翩起舞。 第15章 第十三封信 Mother 母亲 你累不累都这些年，身体也不如从前，我走最前，你在后面。 寄信人：MM豆，十五 To十年后的自己：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写这封信吧。 今天，我刚刚从妈妈的葬礼上回来。 这几天，我每天都在不停地哭，只要一想到妈妈，我就会哭，哭得大脑缺氧眼前发黑地晕过去。我在想，我会不会真的哭死。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所以我想最后一次，和人好好地聊聊妈妈。 妈妈走后，有天晚上，爸爸很晚才回来，满身酒气，我去厨房给他下了一碗面。因为是夏天，厨房里很闷，没进去几分钟，我全身都是汗了。我翻箱倒柜找着鸡蛋、面条、调味品，等面条好不容易出锅，热气扑上我的眼睛，我就忍不住哭了。 我和爸爸从来不下厨，一日三餐都是妈妈负责，我真的想象不出来，她每天除了上班，还要去菜市场买菜、做饭、收拾碗筷、做家务……妈妈的一天，是有四十八个小时吗？ 我每天学习到很晚，妈妈都会等我看完书，才肯去睡觉。可是她每天早上六点就要起床，为我和爸爸准备早餐，我还嫌弃每天总是吃馒头包子，要不就是豆浆油条，一点新鲜花样都没有。有一次我赌气不吃了，妈妈还捺着性子问我早上想吃什么，我想了很久都想不到，因为早餐的选择本来就不多。 妈妈很辛苦，妈妈很累，这些事情，以前不是没有想过，可是我也只有在想起的时候，才会跑去给妈妈捶捶背揉揉肩。我也会心生愧疚，打算从第二天起，要自己洗衣服，要表现乖一点不让妈妈操心，要陪妈妈去楼下散散步聊聊天，可是这样的想法，总是坚持不了几天，兴头过了，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我又理所当然地享受起妈妈的照顾。 有些事，不敢深想，因为深想了，也不会有所改变。 口口声声说着“妈妈我爱你”，暗暗下决心“等我长大可以挣钱了一定要好好孝顺妈妈”，这些话，都是骗人的。 抱着“反正以后我会好好待妈妈”这样的想法，其实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心安理得地去享受现在妈妈为我做的一切。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现在我算是看透了，呵呵，子根本没有想那么远。 妈妈离开了，我哭得昏天暗地又如何？其实我哭，只是因为发现自己离不开妈妈，只是习惯了她存在于我的生命中，为我做一切的事情而已。 彻底地剖析自己，将自己的自私明明白白摆出来给自己看，我只有不断地厌恶自己，对自己失望，才能觉得好过一点。 因为我好难过啊，我真的，真的，好难过啊。 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好过，我从来不敢去直视，妈妈究竟为我做过些什么。 她总是一个人抱着厚厚的被子去楼下晒，马桶和灯泡坏了也是她在修，家里出了老鼠蟑螂都是她在清理，我和爸爸的衣服都是她在购置，亲戚朋友的关系都是她在打理，每天剩下的饭菜都是她在吃…… 人人都说母亲是伟大的，我真的没有办法想象，她那样瘦小的身躯，究竟蕴藏着多大的力量，可以做这么多的事情。 自从成为母亲，她就没有休息过片刻。 为什么这样伟大的她，却会爱着又自私又懒惰的我？ 为什么她会成为我的母亲，如果她的女儿不是我，她这一生，会不会过得轻松很多？ 我还记得，每到放暑假的时候，我就天天泡在电脑前，收集喜欢的偶像的视频，和论坛上的陌生人吵架，妈妈每天都来问我能不能陪她一起去散散步，我总是不耐烦地回答她“下一次吧，我现在很忙”。 她偶尔翻出以前的旧衣服，兴致勃勃地来问我“好看不好看”，我随口说“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穿这么花哨的衣服，肉都挤出来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其实是我偷走了她的时间。她曾经也美丽、年轻、快乐，可是这一切，都被我偷走了。 我还记得妈妈的愿望，她一直很想去一次哈尔滨，因为是南方人，所以妈妈从来没有看过下雪。每次电视上播放哈尔滨的冰雪节，妈妈总会认真地看，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镜头，并且惊奇地告诉我，那里的冰雕有多么的美丽。每年到了冬天，因为怕冷，我总会找出“机票好贵”、“没有时间”、“太远了”等种种理由，将行程推到下一年冬天。 为什么，为什么我有资格一次次地抹杀妈妈心中的那个梦想？ 直到她离开这个世界，我都没有带她去吃过一顿西餐、看过一场电影。 妈妈是被车祸带走的。那天是周末，我一如既往窝在家里，突然想要吃烧烤，妈妈便出门去给我买。 她出门前，还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我敷衍着说“没有洗头，不想出门”。 妈妈再也没有回来。 其实老天是在惩罚我吧，连老天都看不惯如此不懂得珍惜的我，所以才决定要将妈妈从我身边带走的吧。 为什么，我就不肯和她一起出门呢？ 如果我和她一起的话，就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可是现在，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算我现在苦苦哀求老天，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回妈妈，也已经无济于事了，因为在那个逝去的黄昏，我已经做出了不与她同行的选择。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发烧，晚上下雨打不到车，是妈妈冒着倾盆大雨，一步一步踩在水坑中，把我背到了医院。医院没有床位，我坐在椅子上输液，最后枕在妈妈的大腿上睡着了，她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也不动。 生病的人是我，难受心痛到哭的人，反而是她。 可是她生病的时候呢？明明知道她生病了，我却一点都不着急，只是随口问她，严重不严重，要不要去医院。 在我看来，她就像是万能的，永远也不会倒下。可是我忘了，她只是世界上最平凡的一个女人，她也会伤心、也会难过、也会渴望被人关心。 我从小身体不好，寒气重，妈妈总是很愧疚，说是因为怀我的时候，家里太穷，她又和爸爸分居两地，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水果鸡蛋统统没有，所以我一生下来，全身都是红色的疙瘩。说着说着，她说漏了嘴，我才知道，当时是她独自咬牙走了大半座城市到医院生下的我。生下我之后，她又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白天上班，晚上哄我睡觉，一天忙得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别人生了孩子都会胖，她生下了我之后一年不到，却瘦了整整三十斤。 我根本没有办法想象，她究竟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有一天下雨，她风湿犯了，痛得走路都走不好，我看见了，她便装作没关系地冲我笑笑，说是老毛病，没有关系。她还告诉我，以后结婚了，生孩子一定要记得好好坐月子，不要像她，落下病根。我当时满不在乎地听着，吃着零食，含糊着说：“以后你来照顾我就好了啊。” 妈妈笑着问：“要是以后我不在了呢？”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真的离开了我。 希望她在天国，没有了我，终于可以自由地去往哈尔滨，在她向往了一生的冰天雪地里，穿着漂亮的衣服，露出开心的笑容。 我憎恨自己，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Reply from十年后的自己： 在书柜里找到你写的信的今天，我已经成了一名母亲。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孩子出生的那天，正好是母亲的十周年忌日。十年前的这一天，你失去了母亲，十年后的这一天，我成了一名母亲。告别了最爱我的人，迎来了我最爱的人。这或许就是生命的循环吧，川流不息，有人走，也会有人来。 这些年来，母亲从来不曾入梦。最初的那几年我曾哭着同外婆说起这件事，问她是不是因为母亲怨恨我，所以不愿意见到我，可是外婆告诉我，那是因为母亲不想让我伤心。 我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才真正习惯母亲的离开。最开始的那几年，我和父亲过得非常吃力，一个家的平衡被打破，这间不大的屋子里，每一个角落，都是母亲的气息。 根本没有办法停止对她的思念，因为我生活中的一点一滴，都是她默默地为我撑起的。 每次看到别人的母亲，我都会难过得想哭。那些年，我过得一点都不苦，我曾经被她那样深深地爱着，被她当作宝贝疼过，我没有说苦的资格。 常常看小说和电视剧，里面总会有一个人物，为了救活死去的爱人，不惜走上邪道，别人都笑话他太傻，可是我能够明白，那种不惜一切，想要让对方重新回到人间，看见光明的念头。 结婚的那一天，丈夫在母亲的灵位前磕头，叫了她一声妈，然后郑重地许诺，会好好待我，至死不渝。 那一刻，我终于忍不住哭了。 这就是生命啊，无论遭遇过多少伤痛，依然可以等到阳光灿烂的那一天。 你说自己不配拥有母亲的爱，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无私地对你，直到我当上了母亲，看着孩子在自己怀中眯着眼睛笑，我才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其实，只要看着你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比金银珠宝、荣华富贵更让她感动。 你什么都不必做，你的存在本身，就会让她觉得非常非常的幸福。 或许旁人，甚至你自己都觉得那不值得，那不公平，可是她觉得幸福，就够了。 而关于母亲对我的爱，我想，只有当我真正走完这一生，才能全部懂得。 此生唯一的痛楚，依然是那日黄昏，她离开家门，转过头来，期待而讨好地看着我，叫着我的小名，问我要不要同她一起出去走走。 我不耐烦地摆摆头，说下一次吧。 我没有抬起头。 所以我将永远不能懂得，她离开人世的那一刻，有多么失望。 要是真的有下辈子就好了，下辈子，我一定要认真地告诉她，我爱她。 第16章 第十四封信 Normal 普通 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 寄信人：花花，十五岁 To十年后的自己： 未来的我，你好吗？ 今天和朋友聊天的时候，她们问我：“如果时光能倒退的话，最想要回到哪一年。” 我笑着回答：“现在已经很好啦，根本不想回到过去。” 回到家里，脑海里却还一直回想着这一幕，所以我给你写了这封信。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就是我吧。 如果时光真的能倒退，我想要回到十岁那年，爸妈离婚的时候。 这几年我一直很悔恨，当初他们离婚，我其实是可以阻止的。可是因为我从小就害怕我爸，他是十分没有耐心的人，我又反应迟钝，所以常常被打，长大以后就成了一个非常懦弱的人。当年得知爸爸要离开我和妈妈的时候，我的反应居然不是难过，而是庆幸。 可是这五年来，我和妈妈过得真的很惨。 妈妈为了养我，吃了很多苦，换过不少工作，好不容易攒了点钱，却被她最好的朋友骗走了。那个阿姨其实平时一直都很帮我们母女俩，家里也很有钱，老公在外面包工程，她说有个投资分红的机会，让妈妈把钱都给她，假以时日可以把我上大学的钱和嫁妆都赚回来。 我妈妈还拉了不少朋友、同事来，自己找亲戚们借了一大笔钱。最后那个阿姨被抓的时候，钱全都不知去向。 整整二十万元，压在我妈的胸口，我这才信了世界上真的有人能一夜愁白了头。 自那以后，我妈妈就患上了抑郁症。每天晚上回家都是姨妈、姨夫或者舅舅来给我做饭，很长一段时间，我根本没见过我妈。偶尔她回来，就在沙发上躺着或者坐着，从来不开灯。 后来有天早上，好早啊，天还是黑黢黢的，我妈把我叫醒，把她钱包里仅有的几十块钱塞给我，还把爸爸、舅舅、叔叔、外公他们的电话一个一个列给我，然后她说：“你要听话，有什么事找爸爸，好好照顾自己。” 我还没弄懂怎么回事，她就出门了。 我吓得不知道怎么办，当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但是心底觉得好难受，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晚上很晚的时候，舅舅他们一大群人把我妈妈送回来，什么话都没跟我说。 过了几天，我才在桌子上发现了我妈写的遗书。 白天的时候，我看起来和周围的女生没什么不同，大家都是普普通通的样子，一边吐槽老师一边讨论着隔壁班花的新裙子，可是我觉得我和她们是完全不同的。 我渴望变得和她们一样普通。 我还记得妈妈患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因为实在没有能力照顾我，有天晚上，我都已经睡着了，爸爸来我家说要把我带走，让我去他那里住。那个时候，他其实已经再婚很久了。他的新老婆不待见我，很正常，我理解。 那天晚上，我跟着我爸爸回去，住了后半夜。第二天爸爸的新老婆就找他大吵了一架，故意在我面前让我听得清清楚楚，于是我又被送回了妈妈这里。 一共就半个晚上，我觉得自己的心绝望到给我再多的爱也没有办法好起来。 我一直以为爸爸不爱我，后来才知道，他走的时候，带走了我小时候所有的照片。因为在少年时代没有爸爸的陪伴，我内心十分渴望能被人宠着爱着，可是面对男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如果十岁的我，能勇敢一点，和爸爸亲近一点，阻止他们离婚，我就能有一个完整的家，也能有个人好好陪伴我成长。或许我就能长成一个性格开朗、人格更加健全的人。 妈妈也不会被骗走这么多钱，不会走投无路要自杀。而我的人生，或许就没有这么悲惨了吧。 这几年，妈妈忙得连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我都不能每天见到她，更别说管我学习了。她被骗的事发生后那段时间，我根本无心学习，成绩只要一掉下去，就很难再爬上来，等想要振作起来追上进度时，连老师在讲什么都听不懂了。 我觉得自己的人生都是错，明明知道如果努力的话，说不定就能摆脱困境，可是又总是为自己找着这样那样的借口，一边说着再给我一次机会就好，一边又甘于现状安慰自己，我就是这样的人啊。 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可是我更讨厌命运，为什么不肯对我温柔一点点？ Reply from十年后的自己： 你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很惨是不是？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你悲惨的日子并没有走到尽头。 你十八岁的时候高考失败，你本来成绩就不好，这次更是惨不忍睹。你妈妈不让你复读，因为真的没有钱了，她希望你早点进入社会工作，帮家里减轻一些负担。 还是你爸爸最后打电话来，说他来承担你接下来一年的费用，你才赶在最后的时候报名复读。 不过别开心得太早，那才是你人生最灰暗的一年，你在学校寄宿，一百块钱要用好几个星期，实在饿了才舍得买个馒头吃。复读压力本身就大得要命了，可是你每天担心的是明天还有没有生活费。 第二学期开学，联系不到你爸爸。你妈妈逼你去找爸爸要生活费，他不接你电话。你蹲在小卖部的公用电话前，打了一次又一次，最后他接起来，告诉你他没有钱，还不等你说一句话，又挂了电话。 他们可能都忘了，那是个冬天，你穿了两件毛衣，连一件羽绒服都没有。 你最后没上什么好的大学，也没找到一份特别体面的工作。 你十九岁的时候喜欢一个男生，真的是掏心掏肺地喜欢。每天早上七点钟准时打电话叫他起床。打工一个月的工资舍不得给自己买支唇膏和护手霜，全攒起来给他买了一双他喜欢的球鞋。 你自以为是地谈了大半年的异地恋，才从朋友口中得知，他根本没有把你当女朋友。 你二十岁的时候，父母复合了。爸爸被那个女人骗得倾家荡产，终于觉得还是妈妈最好。正好十年啊。这十年来，多少辛酸和眼泪，他们终于找到了彼此之间最舒适的相处模式。如果没有分开的岁月，他们也不会有现在的幸福。人世间有许多东西，真的是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 今年你二十五岁了，依然没有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还是以前的样子，没有一鸣惊人，没有一夜暴富，性格也依然不算讨喜，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也没人会多看你两眼。 你是不是想问我，既然人生这么难，为什么还要坚持下去。 实际上，当你和我一样，走过那些日子，回过头来看的时候，会觉得它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嘿，说了那么多丧气的话，还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我结婚啦！ 对，没有错，就是与“愿意包容我所有的任性耍脾气觉得全世界我最好想要和我手牵手认认真真把这辈子一起过了生个白胖小子哎呀一不小心就头发花白牙齿掉光了”的那个人结婚了！ 婚礼不像那些有钱朋友的那样，梦幻得像是在魔法世界，没有遍地的红色玫瑰花瓣，没有昂贵的大钻戒，没有阳光下开启的闪闪发光的喷泉，也没有一整个广场的白鸽。 可是在我说出“我愿意”的时候，真的觉得，这些年吃的那些苦算什么啊，能有这么一瞬间，就算是值回票价了。 我还没哭呢，台下坐着的亲友们，先替我哭成了一团。 两个人东拼西凑，按揭了一个还不错的房子，从此以后，你就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 没有人会在半夜将你拉走，没有人再有资格把你赶出家门。要告别过去那个卑微的、懦弱的自己或许很难，但是我正在学会一点点地松手。 这十年来，很多时候我真的觉得好累，觉得人生没有任何希望，觉得自己活得如此苟且也不知道图个什么，那种负面的、绝望的情绪紧紧包围着我，几乎要扼杀了我。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想想那些爱我的人。 我虽然普通而平凡，可是他们独独选择了来到我的身边，那一定是因为我值得。 世界上七十亿人，大多数也都是像我这样普通的人啊。我们一辈子都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没有闪闪发光的学历，没有牛气冲天的工作，没有去过很多地方，没有那么好看，没有那么聪明，也没有特别擅长的领域，可是我们一直勤勤恳恳地工作、生活。努力微笑，努力减肥，努力去学做一个好看的发型，努力工作给自己买一条漂亮的裙子。在周末给心爱的人做一桌好吃的饭菜，对着他说一句，辛苦了。 我仍然心怀希望，相信未来会变得更好。 或许我最好的未来，在别人眼中还是不值得一提，还是轻而易举就能被比下去，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觉得它好，它就是好，它是属于我的，谁都抢不走。 这么多年，我也羡慕累啦，也该让别人来羡慕羡慕我了。 我觉得上帝在设定我们的命运的时候，设定有一百扇门，其中五十扇门后是磨难，五十扇门后是幸福，随机安排，自由组合。 可能我的运气比较差吧，一路走来，总是在不停地推开代表着磨难的那些门。 可是正因为这样，才更不能放弃啊，别忘了，剩下的五十扇门，全部和幸福有关。 小小的，温暖的，不值得炫耀和吹嘘的，属于我自己的幸福。 普普通通地活着，普普通通地工作，普普通通地做好手头的每一件小事，普普通通地幸福。 要爱自己呀，要笑一笑啦，都会过去的，都会好起来的。 第17章 第十五封信 Obesity 肥胖 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一件事能打败一个经历了减肥和失恋的女人。 寄信人：渴望拥有“S”身材的S，十五岁，戒不掉蛋糕和薯片 To十年后的自己： 你知道吧，我并不是从小就这么胖的！ 特别是小的时候，我总是和院子里的男孩子一起玩，爬树啊、打水仗啊、捉迷藏啊，我妈妈还整天嫌弃，说我又黑又瘦，跟个猴子一样。 所以在我的印象里，自己一直是个黑不溜秋的小竹竿，脑海里好像从来没有“胖瘦”这个概念。 直到初中的时候，有一天下课我在吃薯片，有个男生经过我旁边，鄙视地看了我一眼，说：“这么胖，还吃。” 我当时真的很震撼，所谓的胖子，不应该指的是哆啦A梦里的胖虎吗？什么时候，这个词竟然也与我有关了？ 因为我读的是寄宿制学校，学校里没有全身镜，平时宿舍里也就每个人的桌子上放了一面小镜子，可以照照青春痘或者小发卡之类的。直到月末放假，爸妈接我回家，我专门去街上找了一家有全身镜的饰品店，装作要试发卡，站在镜子前鼓起勇气打量自己。我看到镜子里站着一个手臂像是莲藕一样一节一节的胖子，脸圆圆的，小肚腩像是气球一样鼓起来，但并不可爱。 不过我也只是有一瞬间为自己的不漂亮低落了一下，然后又沉迷在了租书店新进的一批武侠小说里了。现在回想起来，那真的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青春年少，无忧无虑，最重要的是，未知爱情的滋味。 再一次被迫正视自己的体重，是在初二的时候。那时候女孩子中间流行穿一种背后系带子的胸衣，最常见的是条纹图案，粉红色或者黑白相间的颜色，很少女。 只有一个女生例外，她老家在农村，读书晚了，成绩不好又留级，所以比班上女生都大上三四岁。她身材很丰满，在我们大家都在穿小吊带的时候她就已经在穿有钢圈的胸罩了，也不知道那时候是怎么想的，女生私下都会因此嘲笑她。 我记得当时我们还专门组队去她的寝室里，看她挂在阳台上的胸罩，说她不知羞。没有人愿意同她亲近，她好像象征着一些离我们很遥远的东西，比如性。而在懵懂的我们看来，性是肮脏、罪恶的。 所以在有一次我和妈妈一起逛街，我试了一件T恤之后，妈妈一脸严肃地告诉我，我不能再穿小背心时，我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我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妈妈拉进了旁边的内衣店，然后拿起一件绣着俗气的花纹的胸罩给我穿上。我本来想拒绝，可是当我换上胸罩，再看看镜子前穿着T恤的自己，好像真的精神很多。 我默默地接受了妈妈给我买来的胸罩，从我第一次穿胸罩开始，我就没有机会尝试又少女又可爱的A杯。 我偷偷留下了以前的吊带，藏着带去了学校宿舍。直到有一次朋友来我家玩，在我房间看漫画的时候，看到一件挂在衣架上的胸罩，她那夸张的表情我到现在都记得，她说：“这是你的？” 我赶忙摇头，讪笑着解释说这是我妈妈的，她松了一口气，说：“我就说嘛，这么大的胸罩，羞死了。” 那天，她走后，我踩在凳子上，对着家里卫生间里的半身镜，再一次审视自己。 水桶一样的身材，脸上堆满了肉，挤得眼睛都快没有了。 我开始认真思考，才两三年的时间，我是怎么一下子长出这么多肉来的呢。 啊！想起来了！小学六年级每天睡觉前，我都会去楼下吃烧烤。老板和我可熟了，每天一看到我，不用我张口，三串排骨、三串土豆、三串羊肉、一串火腿肠就烤上了，那时候的羊肉串才五毛一串呢。 上了初中，读了寄宿学校，我的嘴巴就会停下来了吗？不！ 每天晚上下了自习，我都要和朋友去食堂加餐，一大碗面条下肚，还要再来一个奶油面包，狼吞虎咽中抬头问朋友吃不吃，她摇头说不喜欢加餐。 怪不得她比我高出十厘米，体重比我轻二十多斤。 后来我看到一句话说，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胖，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瘦。 回顾完自己的发胖历史，我都还没有想到减肥，只是沉重地觉得可以控制一下体重了。 我开始不再去食堂加餐，可是我的肚子饿得实在是太快了，为此我不得不多吃一点晚餐。刚刚开始的时候很难熬，但是咬咬牙还是可以坚持下去。 我总算是控制了自己长胖的速度。只可惜这来得太晚了。周围的人已经开始光明正大地谈论起我的身材、我的肥肉、我的双下巴，我开始有了一个并不俏皮的绰号——胖妹。 因为教室在走廊的最里端，所以每次要上厕所，我都必须走完整条走廊，从七班走过一班的门口，而在转角的地方，总是围了一群不认识的男生。 他们大多在同学中比较有名气，虽然我也忘了他们是为什么出名，总之就是经常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每次从他们身旁经过，对我来说简直就像走进地狱一样煎熬。我不得不接受他们的打量和戏谑的目光，他们中甚至会有人轻蔑地吹声口哨，同我打招呼：哟，胖妹。 我感觉我的身体要爆炸了，那种羞耻感在我的血液和骨头里不停叫嚣。 我能感受到他们落在我胸前的目光，能听到他们交头接耳的讨论内容。我拼命低下头，使劲驼背含胸，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肉全部割掉。 就是这段时间，我才真正有了要减肥的念头。 可是我并没有将它付诸行动，你知道，如果我真的拥有行动力和意志力，我也不会变成一个胖子了。 真正下定决心，是因为我有了喜欢的人。哎，没有错，他就是那群总爱聚在走廊尽头扎堆聊天的男生之一。 我承认，最开始喜欢上他，真的只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有点像一个叫赤西仁的日本明星。然后呢，我看小说里写的，爱一个人要爱他的灵魂，于是我开始努力寻找他的优点，他每天能喝三听可乐，他每天能踩着上课铃到学校，他的语文总是不及格…… 好吧，我承认，他好像没有什么说出来特别炫酷的优点，承认这点之后，我沮丧地发现，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 哪个少女不怀春，小胖子也有春天。 我开始变得多愁善感，每天总是要不停地照镜子，睡觉前总会先配好第二天穿的衣服，虽然它被掩盖在大号的校服下，连衣领都看不到。我开始忍不住想出现在他面前，低着头，猜想他有没有看到我。我故意在他面前大声说话，我想，他一定听到了。 没有遇见爱情以前，我们都是长不大的彼得·潘。 然后，在我十五岁生日这天，我做了这十五年来最大胆的一个决定，给他写一封情书。 后来，在他生日那天，我顶着黑眼圈，早早来到他的教室里，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课桌前，准备将未署名的情书塞进去。 然后，我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我要被吓死了，转过头去，看到他面无表情地站在教室门口。 他问我：“你在干什么？” 我尖叫了一声，捂住脸，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走到我面前，看到我手里捏着的那封信，他恍然大悟，露出一种很惊悚的表情说：“胖妹，你不会是暗恋我吧？” 那个清晨我是如何离开那间教室，以及我到底有没有哭，我并不愿意再回忆。我只想说，我是从这一天开始下定决心要减肥的。 别人叫我一千句一万句死胖子，都比不上他一个鄙夷的眼神。 我把我的零食统统扔掉，晚餐只喝一杯酸奶，下了晚自习以后去操场跑两圈。我以前最喜欢用菜汤泡饭，现在再也不那样做了，连米饭也最多吃一小碗。 什么减肥茶、断淀粉减肥法、塑身裤、苹果减肥法……我统统都试过。 最开始的时候真的好难，我觉得有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说“放弃吧，放弃吧，放弃吧”，要不就是“吃一口，吃一口，就一口”…… 可恶，我真的恨不得把脑海中那个黑暗的小人撕碎！ 我真的好羡慕那些体态轻盈的女孩子，同样的校服罩在她们身上，更显得她们娇小可爱，让人忍不住想对她们好。 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太晚熟了，十五岁了，才想要穿着好看的裙子，走在阳光下，享受别人青睐的目光。 我晚上经常被饿醒，满身的汗水。那时我就只能不停地喝水，大口地喝，然后在夜里沮丧地捏着自己那一肚子的肉。 可是再过了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好像爱上了这种减肥的感觉。 看到自己慢慢变得轻盈，好像一同减去的，还有一些腐朽的、让人郁郁寡欢的东西，比如感情。 按照故事发展，这个时候，我应该成功“七十二变”，变成窈窕美人，走到他面前冲他淡淡一笑，然后他发现瘦下来的我竟然如此美丽，一下子不可自拔地爱上了我。 那样的话，我也不会给你写这封信了吧。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并没有瘦成一道闪电，我在大街上晕倒了。 我不仅晕倒了，还被路人打120送进了医院，还上了当地报纸的头条。 《十五岁花季少女减肥过度晕倒在街头》。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里。发现我醒来后，穿着粉红色工作服的护士们一脸正义天使的表情，她们直溜溜地站成一排等着我，不等我反应过来，就开始大声数落起来：“现在的小姑娘，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都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 “就是，小小年纪减什么肥，乌七八糟的。” 我没有回答，低着头。等到每个人都趾高气扬地在我面前发表完自己的演讲离开后，病房终于安静了。我沉默着拆开眼前的面包，闭上眼睛，咬了一口。 眼泪流了下来。 又苦又涩，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难吃的食物。 Reply from十年后的自己： 前几天，开车回家的路上听到一个广播，主持人毫不掩饰地在节目里说：“我讨厌胖子。因为胖子总会让我联想到油腻、懒惰、邋遢、好逸恶劳……” 据说因为这句话，电台决定暂时封杀她，我却因此爱上了这个性格直爽的主持人。 虽然我曾经是个惹人讨厌的胖子，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正确的。 长大以后你才会发现，这个世界对瘦子是多么包容。 不过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多亏了这十年你不断咬牙、不断忍耐，你也成了一个被人耐心对待的瘦子。 我每天坚持半个小时以上的有氧运动，按时吃早餐，吃不油腻的午餐，晚餐是蔬菜和粥，偶尔会奖励自己高热量的食物，但是绝不迷恋。管得住自己的嘴巴，是一个人意志力最直接的体现吧。懂得规划和安排自己的饮食，不再毫无节制地暴饮暴食，这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上天眷顾这样的人，愿意将好运和美貌都给他们，并不是什么不对的事情。 我不觉得减肥有什么不对，有什么值得嘲笑的，努力让自己变得好看，变得被人喜爱，有什么不对的？ 我并不是说要隔绝一切美食，但适当控制，会让你的生活更加精致起来，每天能进入身体的卡路里被定了量，自然要好好分配，没有多余的空间留给那些粗糙的垃圾食品。 不要将所有的食物都塞进你的身体里，不要把自己的身体当作一个垃圾桶。做一个精致的人，在意生活的细节，慢慢地去品味食物的味道，然后将这样的习惯带入你的生活和工作中，你会觉得，世界都变美了，每一秒钟，都变得丰富。 或许最开始的时候，你将减肥当作一项艰难的、必须完成的任务，可是久了，你会发现，这其实是一种状态。 保持自己的美丽、保持优雅、保持对生活的挑剔、保持好心情、保持给他人的微笑……这些，都是一种状态。 首先，你需要管住的，是你那颗自暴自弃的心，和你自以为永远都停不下来的嘴。 第18章 第十六封信 Pressure 压力 黑夜如果不黑暗，美梦又何必向往。 寄信人：小P，十八岁，对自己和未来都心灰意冷 To十年后的自己： 没有想到，我还是给你写了这封信。在念高三的时候，我曾经无数次提起笔，想要给十年后的自己写一封信，但是当时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根本没有时间让自己来做这些事。 我本来以为，今年六月高考结束以后，我就解放了。我还记得我们撕书的那一天，多尽兴啊，多疯狂啊，我们把所有的试卷和笔记本全部从窗户扔出去，在教室里疯狂地大叫，相拥哭泣。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的灵魂都燃烧了。 可是我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落榜！ 我真的好没出息，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又忍不住哭了。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实际的成绩和我的估分差了整整六十分。我还记得等成绩的那个晚上，我和爸妈一边吃着西瓜一边看电视，等到八点了，同学们都紧张地去查成绩了，我还慢吞吞的，因为我很自信，这次我发挥超常，绝对没有问题。 当我爸爸挂掉电话，沉默地看着我，说出我的分数的时候，我一下子大哭起来。我感觉胸口被挖了一个无底洞，自己不停地往下掉，一直往下掉，没有尽头，连粉身碎骨的机会都没有。 这之后，我面对的问题就是，去上学费高昂的三本还是感觉没有出路的专科。 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离开这里，去很远的地方，去北京，去广州，去上海，去大城市。我本来决定要学金融，听起来就很厉害的专业。我还想象过，自己会成为电影里演的那种，穿着很高的高跟鞋，匆忙地走在写字楼间，说一口流利的英文。 结果，我考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资格谈论梦想？我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父母。他们一直对我充满希望，我念高三的时候，他们连电视都不看，每天都变换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我把自己的估分成绩告诉他们的时候，他们都好高兴。 而三本的学费那么高，我根本没有脸让他们供我，可是我又不甘心去读专科，所以我最后的决定是，去复读。 妈妈担心我在复读班压力太大，问我要不要插班去应届的高三，我拒绝了她。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我就知道它必定是又孤独又痛苦的。 可我还是太天真了，当我真正坐在复习班的教室的时候，才知道有多可怕。 同学之间谁也不认识谁，无论是上课还是下课都没有任何交谈，老师在讲台上讲课，几乎没有人听。大家都埋着头不停地做题、做题、做题，每个人两张桌子，多出的那张全部是用来摆习题册和试卷的。 这里没有欢声笑语，没有人愿意值日，不出席课间操，没有体育课，钢笔和橡皮掉在地上也不会有人帮你捡。 我好怀念当初的高三啊，那时候我们都戏称它是“黑色高三”，可是下课的时候，男生们还是会在教室后面打闹，女生们还是会聊起喜欢的偶像和好看的言情小说。迟到的人会被罚当众唱歌，老师的衣服穿反了会被我们笑话好久。 有一天，我去食堂吃饭，因为去得晚了，所以只有些剩下的冷菜。我打了一份，习惯性地坐在角落里，吃了一会儿，对面有人坐下来，他跟我打了个招呼，说“嗨”。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地点了点头，继续吃饭。然后他说：“你不认得我吗？我坐你斜后面，我们是同学啊。” 那天，我们聊了好久，聊高考失利、聊未来的梦想、聊喜欢看的书。上了复读班，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开心地笑出来。我们赶回教室的时候，差点迟到了。 可是，在那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我们又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机器，从来不会跟对方打招呼，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又变成了连名字都记不住的陌生人。我甚至开始迷茫，难道那个傍晚的一切都是假的？全都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 我知道，那是真的，他一定也记得这一切，只是，在这样喘不过气的压力下，谁还有时间交什么无关紧要的朋友。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不停地努力努力再努力。 其实这些，我本来以为咬牙都可以坚持下来的。真正促使我给你写这封信的原因，是因为放寒假了。 放寒假的不是我，是我的高中同学们。 他们上了大学，有一些留在本省，有些去了外省。我最好的朋友Z去了北京，刚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会给我写信，跟我说她军训时发生的好玩的事，最后他们送走教官的时候，好多女孩子都哭了呢。 她还告诉我，以后一定要读一所理工科为主的大学，这样的话，女孩子会很受欢迎，教室的前三排都不用占位的，会自动留给女孩子，也会有男生帮忙打热水呢。还有，她说每年女生节的时候，女生可以写下心愿，撕下纸条的男生会去实现女生的愿望。 渐渐地，她开始奔波于学生会、社团和课堂，我已经不太懂她说的那些东西了，而我能说的，除了试卷和模拟成绩，也没有别的了，我们的联系也越来越少。 因为放寒假，大家都回来了，开始组织同学会。我犹豫了很久，那天是周末，只是吃个饭唱个歌的话，应该没有关系。 我很矛盾。一方面想要去见见大家，因为我真的很怀念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光。我不知道有多少次做梦回到了曾经的教室，黑板的角落写着倒计时数字和数学作业，语文老师在讲台上写“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同桌偷偷打了一个哈欠，我在古诗词填空那一栏画了一个勾。 好怀念好怀念，怀念到想要哭出来。 另一方面，我又不愿意再见到他们了。我觉得自己同他们格格不入，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一个可笑的失败者，而他们已经开始了让人羡慕的新的人生了。我只要一想到自己在高考结束后，信心满满地说“没关系你很厉害啊”去安慰心情不好的别人的样子，就羞愧得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可是我不去的话，他们会怎么说我，说我是个胆小鬼？他们会不会聚在一起嘲笑我的失败？ 因为害怕被嘲笑，我还是去参加了同学会。大家的变化都好大，男生都变得有风度起来，会主动帮女生提东西、推门、让座。女生就更不用说了，虽然是冬天，大家也打扮得很漂亮，长款的毛衣、有跟的靴子、亮晶晶的项链，甚至有几个女生化过妆后，我都认不出来了！没有染发和烫发的女生只有三个人，很不幸，我就是这三人之一。 最让我震撼的就是，Z谈恋爱了！ 而且她恋爱的对象，是我高中时一直暗恋的男生。她说现在才告诉我是因为想当面对我讲。Z并不知道我暗恋他，我谁都没有说过。看着他们两个人手牵手坐在一起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好难堪，恨不得挖个地洞溜走。 Z点了一首歌送给我，《明天会更好》。那时候我们总是坐在天台上一人一只耳机跟着哼，给彼此打气。可是当她微笑着一边唱一边想要来拉我的手的时候，我装作不经意地避开了。 那天晚上，我拒绝了同学送我回家，一个人沿着路灯走在回家的路上。广场上有同龄人三五成群地笑着，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被这个世界遗弃了。 明明只是一次失败而已，明明所有人都安慰我“没什么，明年再来一次就好了”，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我已经把整个青春都失去了，就算下一年，真的能考上好的大学，也找不回来了。 那次同学会以后，我觉得自己的学习状态一下子变得很差。虽然我没有丝毫松懈，但是成绩一直止步不前，甚至有几次发挥不好，比我以前高三的成绩还差。班主任也不怎么管我们，只是让我们好自为之。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曾经觉得孤独沮丧的时候，还会想想以前的朋友同学，觉得大家都在大学等着我，可是现在，我不再这样认为了。我觉得自己被复读的压力压得已经喘不过气来了，而我以为的光芒，离我还好远。 我好害怕，自己这一次高考再发挥失常的话，那我应该怎么办？如果复读一年，成绩还不如当初，我会不会恨死自己？一想到这里，我握着笔的手都在发抖。 我觉得我没有勇气再去面对高考了。 我给你写信，是因为我只剩下你了。 求求你，给我回信吧。求求你，告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求求你，带我走出这片黑暗吧。 Reply from十年后的自己： 时隔十年，连我自己都无法回想起你当初的绝望和痛苦，你会怪我吗？ 实际上，你运气好像真的不太好。第二次高考，你也只考到了以前的正常水平，上了一所一般的二本院校，读了许多女孩子都会选择的会计学。大一结束后，你决定转专业，去念你喜欢的金融学。 大学四年，该考的资格证书，你一样也没落下，成绩不错，拿过两次奖学金，自己找到一家小银行去实习。毕业之后，参加过各大银行的招聘，笔试、面试……失败过很多次，就算是有工作机会，也让人很不满意。 你是全系最后几个找到工作的人之一，那段时间，很多人都搬离了寝室，只剩下几个人还住着。晚上你洗澡回来，望着又黑又长的走廊，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记忆里，那是你第二次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想着要是当初不转专业会不会才是正确的。可是哭过之后，第二天你还是要强打起精神去面试，在电话里告诉父母，没有问题，不用担心。 你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一家游戏公司的销售，起点不算高，每天累得要命，可是学到了不少东西。然后几度跳槽，现在是一家快消品公司的项目经理。 抱歉，十年后的我，也没有能成为你曾经憧憬的“电影里演的那种，穿着很高的高跟鞋，匆忙地走在写字楼间，说一口流利的英文”的人。 但我觉得自己现在很幸福，回顾这二十多年的人生，走过很多弯路，做过不少遗憾的事，错过一些喜欢的人……可是，我一点都不后悔。 人生的走向不就是一场蝴蝶效应吗？你根本不知道，究竟是过去的哪一小步，让你走到了今天的这一大步。 所以，不要难过了，再痛苦的日子，也终究会过去的。也不要再去思考值不值得，只要是自己做出的决定，你就必须有“它是最好的决定”这样的信念。不要迷茫，不要疑惑，不要害怕。因为失败真的没什么可怕，说真的，你所幻想的别人的嘲笑也是不存在的，人人都忙着自己的事，谁有空来嘲笑你。 别人的喝彩或者是嘲笑，又真的能影响你的人生吗？就算这一次高考真的失败，你如果真的想再来一次，那就再来一次啊。谁有资格去嘲笑追逐梦想的人？ 不要以恶意来揣测别人，看不起你的，其实只有你自己。 你需要战胜的，也只有自己为自己所设下的一个又一个的关卡。 再说了，人生又不是角色扮演游戏，选错了可以重来，既然不能重来，那你能做的，就是大胆地往前冲。 第19章 第十七封信 Qualm 彷徨 但见旁人谈情何引诱，问到何时葡萄先熟透，你要静候，再静候，就算失收始终要守。 寄信人：阿卡，二十五岁，单身，自从毕业以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红包了 To十年后的自己： 今天天很蓝，但是我相亲又失败了。 虽然我已经对自己说了很多遍“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相亲失败了”，“相亲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啊”，“好歹你也是二十五岁的人了啊”之类的话，可实际上，我还是觉得很难过很难过。 让我失望的，并不是相亲失败这件事，而是对于我自己。 明明二十四岁那年生日许下的愿望还是希望能遇到喜欢的人，能够做喜欢的事情，可是才过了一年，我好像已经放弃了。 已经在不停地对自己说，就这样吧，这世上那么多的人，大部分的人都是这样，为什么就你不能将就呢。 第一次去相亲的时候，还抱着“好好玩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说不定能像小说里一样遇到真命天子”的轻松心态，可是见到对方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来的是个三十岁的大叔，但是真的幼稚得要死，三句话不离“我妈说”，我真想说“大叔究竟是你相亲还是你妈相亲呢”。 啊，不过到了我这个年纪，也没有资格再叫别人大叔了吧。 之后又陆陆续续相亲了好几回。我数数啊，有穿着人字拖说话口齿不清的研究生、有婚前被女朋友骗了房子车子的大少爷……甚至还有我的小学同学，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没认出对方，等到彼此报上出生时辰、老家几亩地的时候，才猛地一拍大腿，“哎呀，你你你不是那谁谁谁吗？” 说实话，相亲遇到认识的人，真的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啊。在那之后，我终于逼着我爸妈消停了一段时间。可是这头消停，并不代表我单身这个问题就得到了解决。 一夜之间，周围的朋友同事中结婚的人像是雨后春笋般全冒了出来。 辛辛苦苦大半年，全部贡献给了份子钱。 有一天，花花约我到奶茶店聊天，对我说，她要结婚了。我吓得从凳子上摔了下去，好不容易爬起来，在看到她的笑容的一刹那，我忍不住哭了。 明明知道这是一件大喜的事情，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地想哭，想号啕大哭，帮她把这一生所有的不快乐都哭掉，留给她的，就只有幸福。 在花花的婚礼上，我见到了大K。和曾经深深喜欢过的人重逢，真让人又难过又唏嘘。 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喜欢大K，花花暗恋她现在的老公，我们两个人都得要命，一天到晚都偷偷摸摸。写了情书不敢送出去，吃饭的时候要是能遇到就能开心一整个星期，看到他和别的女孩说话就吃不下饭，做梦都不敢奢望他会喜欢自己。 虽然已经远得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了，可是我还记得很清楚，有一年元旦晚会，我们和大K他们班一起排舞蹈，我崴到了脚，大K背我回家。那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在路上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隔着厚厚的毛衣都能感觉到彼此身体的温度。 那时候，我们有一头顶的月光和满城的鲜花。 后来谈恋爱，大K跟我说我差点把他的腰压断了，真想揍死他！ 还有一次，他晚上带我去看烟火，偌大的广场上空无一人，烟火一簇一簇在夜空盛开，我偷偷转过头去看大K，却看到他正微笑地凝视我。那是我和大K第一次牵手，我开心得手舞足蹈，跳来跳去，结果又把脚崴了，他又背我回家。 迄今为止，我总共就崴了这么两次脚。 分开的原因真是幼稚得要命，别的男生追我，跟我告白的时候正好被大K撞见，他居然说我和他在一起不是真心的，只是玩玩。我一气之下就真的提出了分手。 花花一直数落我们，多大点事啊。是啊，多大点事啊，两个人三年不说一句话，等彼此成熟以后，已经错过那么久了。 曾经一起放过孔明灯许过愿的四个人，他们一对在台上坚定不移地说“我愿意”，而我们只能隔着酒杯沉默。 说起来，不知道十年后的花花是什么样子呢？我们一定还是很好的朋友吧。说好了，她的孩子以后要认我做干妈的。 婚礼结束后，花花让大K送我回家。时隔多年，我再次牵到了大K的手，他的手依然又大又暖，他笑起来还是会不经意地露出一对虎牙。他好像还是我记忆里的大K，贱兮兮的，心地却很善良。 那天以后，大K每次来昆明出差，都会见我，我们偶尔一起吃饭，时间匆忙的话，就只是一起走一段路。我们这样，不知道算不算朋友，因为朋友之间是不会牵手拥抱的，可是离恋人又差了太多，我们对彼此如今的生活一无所知。 我们或许都还喜欢着对方，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情，经过了时光和遗憾的雕刻，想起来会不由自主地疼，可是我们都很清楚，就算还会厚脸皮地说点暧昧的话，也不会在一起了。这么多年都错过了，已经来不及再在一起了，根本不是偶像剧里演的什么八年不见再见时就干柴烈火的。 所有的人非啊，在物是的衬托下，照得岁月荒芜，路途迢迢。 从梦中惊醒，月光下尽是支离破碎的梦，怎么都捡不起来。 再然后，爸妈又有了新的相亲对象介绍给我。对方就像个模范生，中规中矩，哪里都挺好的，挑不出什么毛病。一起去看电影，还会贴心地带上一件外套，每天准时准点跟我说晚安。 可就是因为他太完美了，总是微笑着，反而让我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他好像只是需要一个人，和他结婚生子，组成一个家庭，像完成任务一样，爱恨纠缠在他的眼里只是小孩子玩的过家家游戏。 我们就这样不咸不淡地交往着，每周见一次面，淡淡地聊着工作和中午吃什么，两边的家长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张罗婚事。 这封信虽然没有多少字，但是不知不觉，竟然从春天写到了冬天。 今年冬天，四季如春的昆明下雪了。说起来惭愧，长这么大，二十五岁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下雪呢。 我一个人走在街上听歌，又冷又开心，大家都跑出来看雪，树梢和屋顶都落满了雪。公园里有学生在堆雪人，一男一女，穿着绿色的校服，一看就知道是偷偷谈恋爱的小情侣。男生半蹲在地上，脱了自己的手套给女生，女生不要，戴回给男生，男生又给她戴回去，这次不等他的小女朋友反应过来，男生一下子弯下腰来抱住了她，女生估计被吓了一跳，呆住了，估计已经心跳到要“阵亡”了吧。 真是的！我这一大把年纪了，在一边都看得少女心扑腾扑腾又复活了，现在的年轻人，懂不懂“保护大龄剩女人人有责”啊！ 是真的嫉妒得要命，因为我忽然发现，无论是暧昧不清的初恋情人还是看起来一帆风顺的相亲对象，都不是此时此刻我想要蹲下来，一起堆雪人的人。 我在MP3里翻出陈奕迅的《十年》，一首歌还没放完，我已经哭得喘不过气来了。 十年前的我，是多么简单的一个人，喜欢就是喜欢，纯粹得容不下一点虚情假意。为什么我拼尽全力追求的感情，到最后，却把我变成了这样一个将就而随便的人？ 过去的就应该过去，不爱的就应该放手，对吧？ 别人都说以酒壮胆，我倒好，看雪壮胆。那天以后，我和那个人不再来往了。 爸妈知道后，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甚至指着我的鼻子说我这样讨人嫌的性格，活该一辈子嫁不出去。家里亲戚轮流来数落我不懂事，朋友说我看言情小说中毒太深，就连单位的领导都跑到我面前，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要求不要太高”。 没有男朋友怎么了？嫁不出去怎么了？难道因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所以就注定了要像流水线一样完成自己的人生？世界上究竟有哪一条法律规定了，生而为人，就必须要结婚，要生子，要举案齐眉，要儿孙满堂？ 我遵纪守法，认真学习，勤奋工作，可就因为运气差了一点，还没有遇到一个可以白头偕老的人，我就成了众矢之的？ 接下来就是和爸妈无休止地争吵，我终于决定从家里搬出去住。其实很早就想要这么做了，但是一直担心，自己的工资不足以支撑独自一人生活的费用，一个人住外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总之零零碎碎好多理由，像背古诗一样一条条列下来，也不知道在心底说服过自己多少次了，说到底，不就是因为在温室中待得太久，不敢走到外面的世界吗？ 我现在就坐在租的屋子里给你写信，房间不算大，一个书桌、一把椅子、一张床、一扇窗户，推开可以看到对面居民楼的爬山虎。 说不害怕是假的，害怕柴米油盐的琐碎，害怕厨房里突然冒出来的蟑螂，害怕哪天被入室抢劫，害怕从此孤独终老。 可是，我觉得这样离经叛道的自己真是太帅了。 我说，十年后的阿卡，现在的我可是花光了全部的勇气，才帮你把眼前的障碍铲平了。 请你，不要说谎，不要为了钱放弃自己坚持的东西，不要对现实低头，不要向寂寞妥协，不要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不要和不喜欢的人结婚，然后分开。 不要忘记我。 你只管大步奔跑，可不要丢了我的脸！不然我一定不会轻饶你的！ Reply from十年后的自己： 好多年没有写信了，现在拿着笔写字都觉得别扭，像是回到了小学的时候，一笔一画，结果写出来的不是汉字，而是鬼画符。 现在的我已经三十五岁了，皮肤松弛，眼角长了细纹，晚上八点以后吃消夜会难消化到睡不着觉。我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年岁的增长，我已经太久没有发过脾气，也不再同人怄气，如果这些都算是好事的话，那么我已经成了一个成熟的中年人了。 这是我离家独自居住的第十年。我买了个小房子，没有买车，因为并不太需要。昆明不大，上班的地方步行二十分钟就到，要去远一点的地方打车也挺方便，我宁愿拿养车的钱来买贵点的护肤品。我每周六晚上会回家吃饭，还会和爸妈一起去看看电影逛逛街。眼下的和平，是无数次争吵和妥协后的结果。 他们曾经很认真地问过我两个问题，第一个，爱情真的那么重要吗？第二个，如果一辈子都等不到怎么办？ 第一个问题我的回答是，爱情一点都不重要，没有它我也可以过得很好，可是婚姻很重要，重要到如果对方不是我深爱的人，我宁愿不要。 第二个问题的回答是，不知道，可是我一定会遇到那个人，因为我做了大部分人没有勇气做的事，我值得拥有幸福。 大概是一年前，我去楚雄出差，回来的火车上，因为实在太累了，我低着头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靠在旁边的人身上。就这样认识了他，之后在火车上我们一直在聊天，很开心，相见恨晚。 他比我小三岁，建筑师，很白很高，看起来像是一棵树。我很喜欢和他说话，我们去过很多一样的地方，看过同一本书，喜欢相同的电影。我有时喜欢一个人发呆，他不会打扰，也不会觉得我奇怪。 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到了这个年纪还不结婚。 他说，遇到过喜欢的，时间不对，时间对了，遇不到喜欢的了。 我们都是这样，浮浮沉沉，走走停停，等这个人已经很久了。 今年夏天，昆明下暴雨，积了很深的水，都没有人敢出行。我没有东西可以吃，饿得要命，他冒着倾盆大雨来给我送南瓜粥。 昨天晚上，他告诉我，因为工作的缘故，他可能还要在外地几年。 我记得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你跟我走，或者我留下”。 回首自己这三十五年，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年少时有过几段仓促而青涩的感情，可惜我们都没有承担彼此未来的勇气。 或许只有当我们克服孤独、贫穷、懦弱、寂寞以后，当我们变得越来越好的时候，爱情才能露出它真正的模样。 已经晚上十二点了，我有点累了，这封信就写到这里吧，明天还要告诉他我的决定，还要收拾行李。搬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光是一整墙的书，就够我头疼的了，还有衣服、鞋子……这么一算，真的是伤筋动骨啊。 不过放心吧，我已经不会再感到害怕了。因为我渐渐觉得，人生啊，不管怎么挣扎，到了最后也还是会有遗憾，会后悔，会化为一句“要是当初没有那么做就好了”，这么一想，反而有勇气了，既然都是要后悔的，也已经偏离“正常人”的道路一万八千米了，那就继续挣扎下去好了，至少在走到这一生的尽头的时候，我能昂起头骄傲地说一句，我愿意。 嘿，对了，谢谢你。 第20章 第十八封信 Resolve 决定 用自己的方式，去度过人生。 寄信人：萌萌，十九岁，毕业以后可能只有去搬砖 To十年后的自己： 这不是一封很重要的信，你不回信也没关系。 我写这封信，主要是想向你道歉。 去年高考，我发挥超常，考了一个蛮了不起的分数。可能是因为太了不起了，填志愿的时候，一大家子人全出动来给我出谋划策了。没有人问我意见。 在大战了三百回合之后，我爸大笔一挥，给我决定了土木工程这个专业。 我宁死不屈，一哭二闹三上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告诉他，我根本不懂土木工程是什么玩意儿。我有自己的梦想，我想要学汉语言文学。 我爸面无表情地问我：“你想过没有，这个专业读出来可以干什么？” 我点头如捣蒜，说：“我知道，可以当语文老师！可以当文秘！还可以当一名作家！” 我爸没理我，说：“爱绝食绝食去，多大的人了，你要为你自己的人生负责，你这个分数，当然要读最热门的专业。” 我当时觉得我爸的话有哪里不对，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辩解。然后就这样，一家人把我的沉默当默认，我来了上海学土木工程。 上了大学，我才知道我爸究竟有多疼我。 整个班，加上辅导员，一共两个女生。 相貌平平如我，竟然也成了一代班花，众星捧月。 给我们批阅作业和试卷的师兄跟我讲，他本科的班上，一共三个女生，一个和男朋友捆绑进了设计院，两个找不到工作，只能继续读研，估计着还找不到工作，就该读博士了。 我悔得肠子都青了。 何况我根本不懂老师上课在讲什么，我问师兄：“以后我们到底能干什么啊？”师兄说：“哦，搬砖啊。你不要看不起搬砖，你看电气工程及其自动化，名字多长多牛啊，以后毕业也就是抄电表的。” 课上了半学期，我开始认真考虑转专业。 可是土木工程的课程实在是多到变态，我根本没有时间去文学院陶冶一下情操。期末转专业的公告出来，我连申请都写好递交给辅导员了，辅导员把我叫到办公室，以列举的方法向我阐明本校文科有多烂，工科有多牛，我们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要成为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就落在我们年轻人的肩膀上了。 我们要从一砖一瓦做起，不能为了一时的风花雪月，忘了底层建筑。 我点头，说回去想想，然后这么一想，就没有然后了。 今年年初的时候，我交了个男朋友。 一个……学汉语言文学的男朋友。 我觉得我可能中了某种诅咒吧，不然怎么会老是迈不过这个坎。 刚刚认识的时候我觉得他又浪漫又有才，读过很多书，什么都懂，很厉害。可是时间久了我就开始觉得他好烦，他天天在我面前抱怨他的专业不好，羡慕我们工科生。他后悔自己当初高中选了文科，上大学的选择面很窄。还抱怨这个专业就业率低，普遍起薪低，也没有什么发展空间，觉得自己满腔鸿鹄之志得不到施展。 和他分手以后，我一个人去外滩吹了很久的风。我发现，我之所以讨厌他，是因为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不就是我吗？口口声声说自己讨厌现在的专业，信誓旦旦说知道自己最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可是根本没有勇气迈出最关键的一步。 害怕万一将来哪一天后悔了，责怪现在的自己。 所以总是给自己找好多的理由，然后心安理得地维持现状，让人生继续朝着可以看见的康庄大道，四平八稳地走下去。然后没事做的时候，又再抱怨两句，楚楚可怜地说，这不是我想做的。 我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是无论多恨，我又一直向内心那个懦弱的自己低头，任由她继续猖獗。 对不起，是我的错，害你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害你不开心。 你能原谅我吗？ 我真的，做不到。 Reply from十年后的自己： 小屁孩，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吗？ 十年后的我啊，既没有去工地上搬砖，也没有成为一名语文老师或者是大名鼎鼎的作家。 我现在在一家外文的出版社做翻译工作，针对的大部分是外国保护海洋生物的文献和书籍。 工资很低，勉强够养活自己，每天的工作量却大得惊人，特别是遇上百科全书这样的，半年都翻译不完一本。 听起来，是有那么一点点……嗯，好吧，我承认，不是一点点，荒诞。 喂，别笑我混得差。 大四那年，我以年级第一的身份被保送本校的研究生，两年里拿过几次知名度还不错的国际赛事的奖，看起来确实是前途无量的样子。 哦，我还去旁听了不少本科生的汉语言文学的课，教室里大部分都是女孩子，但是她们都不怎么认真听课，玩手机、看小说、传纸条聊天，我看着觉得很心痛。后来研究生毕业，导师推荐我去了一家法国的建筑公司，我在法国待了三年。 刚刚到法国的时候，我还过了两个月没有手机的日子。我是故意这样做的，想看看自己不和这个社会保持频繁的联络会不会死掉。事实证明不会，这两个月我过得非常充实，阅读量比大学的一年还多。不过如果你问我快乐不快乐，我也说不上，就是挺麻木的。 后来，我在当地政府的图书馆里找中文书的时候，遇到了现在的老板。成为朋友以后，他问我要不要试着做一些兼职。刚开始我只接一些很简单的翻译工作，渐渐地，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现在这份工作让我很开心，觉得自己在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最初辞职的时候我都没有跟别人说，不是怕被骂，是懒得解释，这个世界上，差不多有一半的人，不能理解另一半的人。 我偶尔还是会有辞职做别的事情的想法，不过接下来要做什么还没想好，说不定会回去继续从事土木相关的工作，也说不定会回家乡考个教师资格证，看看有没有能力成为一名语文老师。 具体的未来，到时候再告诉你吧。 人生如戏，遇到奇奇怪怪的事情多了，要是哪天有人对我说彭于晏要娶我，我估计会眼皮眨都不眨一下地晕过去。 生命就是由许多的小瞬间组成的，比如第一次一个人上学、选择读文科还是理科、提笔在高考试卷上写下ABCD、去哪个城市念哪所大学、毕业以后要读研还是工作…… 越是年轻的时候，我们做决定就越是草率荒唐，以为一生还很长，之前的都只是演习。 然后你要花一些时间才能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不可逆转的，再花一些时间，试图去修正之前犯下的错，再花一些时间，承认你只能向前看，再花一些时间，干什么呢？ 不干什么，就是发呆。 因为你又回到了最初那个做决定又草率又荒唐的阶段，思考问题的方式变得越来越简单，那就是，我开心、我愿意、我想要、不后悔。 十年过去了，你变成了现在的我。 我到现在仍然觉得，当初没有选择我想学的汉语言文学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遗憾，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不喜欢现在的工作。 让我们一起来做一个诚恳的人吧。当初你没有与家人决裂并老死不相往来的勇气选择自己想学的专业，那就代表它真的没有重要到独一无二，你的人生并不是非它不可。别给我扯没学费之类的，你当初要真的有破釜沉舟的气势，自己赚钱养自己，说不定你爸妈先你一步松口了呢。 我现在是越活越放荡不羁爱自由，也没什么资格责怪你当初懦弱。 是这样的，当初的你，已经比许多同龄人成熟，已经能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是我们的智慧和经历，并没有足够到让我们做出反抗和争取。要再煎熬几年，多挣扎几年，才会走到这一步。 不知道这有没有安慰到你，我们生来就是一张白纸，很多事，不去试试，怎么会知道不适合自己呢？就是要选错过，才知道正确答案在哪里。 而且，“不改变”就是你所做的决定，你没有选择“改变”，但这不代表你就做错了。 世上但凡两难的选择，就一定没有正确答案，懂吗？ 前段时间小侄女填高考志愿，说计算机很热门，但是她不想学，她想要学中医，可是当中医资历越老才越值钱，来问我怎么办。我听了很感慨，我们每个人，在青春期的时候，都会面临相同的困惑，因为无知，因为弱小，因为年轻。 我告诉她：“你啊，就选择让现在的自己最舒坦的路走，毕竟我们每个人都是活在当下的。” 不过我没有告诉她，如果让二十九岁的我来选择的话，我会选择人迹罕至的那条路，因为这样看起来比较酷。你都不知道，作为一个成年人，要看起来很酷，是很难的。 别垂头丧气了小丫头，你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反正你今后弄砸的事情，又不止这一件。 反正再怎么糟糕，还有我帮你善后呢。 第21章 第十九封信 School violence 校园暴力 于心有愧，原来随便错手可毁了人一生。 寄信人：陈小心，十五岁，每天坚持喝牛奶，希望能再长高十厘米 To十年后的自己： 我十岁半上了初一，周围的同学小的十二岁，正常情况的十三岁，还有留级的，十四岁。 别的小孩上学早，跳级，是因为脑子聪明，而我比较特殊，因为爸妈太忙，想让我早点念完书出去工作。 这可能就是大家都不和我玩的原因吧。 班里的女同学觉得我什么都不懂，总是嘲笑我发育不良。我也不太喜欢和她们一起玩，她们成天都只关心哪个男生多看了自己一眼，出门的时候发型有没有被弄乱。 很自然，我没有交到朋友。不过还好，我大部分的精力都花在了解数学题上，并没有感觉到太孤独。 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这样安安静静地、不起眼地度过初中三年。 后来有天下午放学，我去买鸡蛋饼，有三个女生插队，我就好奇地看了她们一眼。就是这么一眼，她们恶狠狠地瞪着我，说看什么看。我一句话都不敢回。 她们买完鸡蛋饼，并没着急走，我也没注意。但是等我买完鸡蛋饼离开时，我就发现不对劲了，因为她们好像跟在了我的后面。我加快速度，然后发现她们也加快了速度。 那条路上的人并不多，她们把我围住，堵住我，然后用力把我拽到了一个角落里。我害怕极了，我颤抖着问她们：“你们要干吗？” 为首的女生一巴掌给我扇过来，说：“教训你，下次眼睛别乱看！” 我痛得要命，直接被她一巴掌打哭了。 我以为我的示弱会让她们心软，可事实是，我的软弱反而让她们更开心了，她们扯我的头发，扯我的衣服，一脚踹上我的肚子。 我又怕又痛，开始不断挣扎，像疯子一样咬她们。可是她们人太多了，个个都比我高比我壮，我的反抗一丁点用都没有，只能让她们下手更狠。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害怕得要命，觉得自己要死了，我哭着跪下来向她们哀求，说：“我错了，放过我吧。我给你们道歉。” 她们终于松手了，说：“放过你没问题，你既然要道歉，就要有诚意一点，把你身上的钱都交出来。” 我当时身上正好有妈妈给我的半个月的生活费，让我充饭卡用的，我全部给了她们。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 可是第二天放学，我再一次被她们堵住。她们又找我要钱，我哭着告诉她们我真的一点钱都没有了，我自己这个星期还不知道要怎么过。她们不相信我，还一直打我。 我哭得都要晕过去了。我真的恨不得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醒过来就好了。可是早上醒过来，看到自己手臂上被指甲掐出来的印子，我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我必须要若无其事地背着书包去上学，去接受班上同学们的冷落和嘲笑，可是我现在巴不得上学的时间再长一点，老师永无止境地拖堂下去。 因为放学之后，世界更加恐怖。 而且我根本不敢把这些告诉爸爸妈妈。他们本来每天工作都很累了，我真的不想给他们添麻烦。我知道，她们这种混社会的“太妹”，一般家里都有靠山，本来只是小孩子之间的事，如果涉及大人，让爸爸妈妈也受到我这样的待遇，也被人欺负了，要怎么办？ 后来有一天，她们打我，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我一直在尖叫，希望有人来救我。结果真的有人听到了！而且是我认识的人！ 我觉得老天听到了我的呼唤，派人来拯救我了！ 那是我们班上一个很活跃的女生，成绩好，相貌好，人人都喜欢她。我也很喜欢她，在她面前忍不住自惭形秽，大气都不敢出。 我欣喜若狂地大声叫她，我殷切地看着她，我满怀期望地看着她。 她也看到了我。我永远不会知道，在那一刻，她究竟想了些什么。但是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因为她转身走了。 她就那样，穿着她那条漂亮的白色连衣裙，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是在那一刻才彻底认识到，什么是哀莫大于心死。 没有人救我。 这样的日子根本没有尽头。我真的好害怕，害怕新的一天来临。我可不可以一直躲在黑暗里，谁也看不到我。 究竟要怎么做她们才能放过我？ Reply from十年后的自己： 自古以来，就有人喜欢用暴力来解决一切不能解决的问题。我没有资格评价对错，许多事情，本身就没有对错。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一段经历能给你带来什么。 我应该安慰你说，它可以让你变得更坚强，更无畏。我应该告诉你，不能打垮你的，都会让你变得更强大。 但是我知道，这样说实在是太假惺惺了，空有漂亮的话，并没有任何作用。 你本不必用这样的方式成长的。这些痛苦的回忆，不应该是一个人的必经之路。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它已经发生了，你能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不要让它毁掉你。 换个角度想好了，人生不就是打怪、升级、买装备吗？出了新手村，大家所遇到的怪物就都是随机生成的了，甭管各自遇到了什么千奇百怪的玩意儿，只要进度没落下，该累积的财富没丢，就是好事。 上了高中以后，你终于不是最不被待见的那个人了。班上有个很胖的女孩子，反应总是慢半拍，心肠很好，但大概是太好了，总给人一种热情过度的感觉，久而久之，就招来一群女生的厌烦。 高中时我们都住校，所以她们欺负她的时候，我是看到过的。她们把她的裙子扯掉，用手机拍照，把她的东西砸得稀巴烂，把她的餐盘从她的头顶扣下去。 看着别人欺负她，我竟然有些变态的愉悦。又同情又兴奋，因为终于不是我了，终于不止我一个人尝到暴力的恐怖了。 最后这件事被班主任知道了，她大发雷霆，把那几个女生交给了学生处，忙活了很久，也就是一个记大过的处分，她们继续逍遥。班主任开了一次班会，她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地痛斥这些人的恶性，痛斥校园暴力的危害，讲到最后的时候，她泪水涟涟，泣不成声。 那三个女生在台下，发出冷笑。 班主任老师和她们彻底撕破脸了，她没有理会她们，而是搂着那个胖女孩的肩膀，站在讲台上，问：“有没有谁能给她一个拥抱？” 台下鸦雀无声。 我拿着笔，埋着头，装作无所谓、只关心自己作业的样子。 但其实我的手一直在颤抖，我想要站上去，想要给她力量。 可是我不敢，我很害怕，我害怕这样做带来的后果。我怕会得罪那几个女生，成为她们下一个攻击的对象，怕一时的冲动，会把我再次拉入初中时地狱一样的日子。 我好不容易才爬出来的，我好不容易才摆脱那一切的。 沉默以后，班主任第二次问：“有没有同学，愿意给她一个拥抱？” 翻书的声音越来越大了，风扇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了。每个人都一脸冷漠地看着台上。 那一刻，我忽然什么都不想了，我平静地放下笔，推开凳子，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走上讲台。 我张开手臂抱住了那个女孩。 她的身体软软的，身上有青草的芳香，抱起来很舒服。原来拥抱一个人的感觉这么好。 我在她耳边轻声说：“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原来哭也分好多种，那一刻，我觉得全班所有的人都能感觉到，她的哭，更像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安心，像是迷路的小孩终于被大人找到。 她比我高，手臂是我的两倍粗，却在我怀里大哭。我被感染得也忍不住哭了。 因为我觉得，我不仅是帮助了一个人，更重要的是，我终于战胜了那群人，那每天掐着我的脖子的梦魇，那一次次扇在我脸上的耳光，那一次次打向我的拳脚。 我看着过去的自己，也就是你，蹲在黑暗的角落里一直哭泣，你终于抬起头，对我露出了获得救赎般的笑容。 一夜长大，原来是真的。 从这一天起，能伤害我的东西，又少了一件。 接下来，全班剩下的人，男生女生、好学生坏学生都自觉地排起队，一个接一个走上去给她拥抱。班主任偷偷摘下了眼镜。 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值得骄傲的几个瞬间，我不是超人，不能拯救地球，可是我终于明白，我们在某一刻的一个举动，真的有可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恶意杀人，善意救人。 这人间，丑陋和美丽对半分，真正强大的人，是见过它最丑陋的模样，却依然向往着美丽。 答应我，坚持一下，不要放弃自己，好吗？ 我想带你看看，你的未来，有多美好。 第22章 第二十封信 Time delay 拖延症 反正努力就会成功，那我等一等再努力好了。 寄信人：阿云，十七岁，喜欢冬天，这样就可以把自己裹成温暖的一团了 To十年后的自己： 我有很严重的拖延症。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放学回家先玩再写作业，因为作业量不大，还是能在睡觉前写完。我写作业速度很快，往往写完还能空余一些时间，找到规律以后，下一次开始动笔的时间我就往后挪，总觉得时间多出来就是吃亏。 后来，作业越来越难，题目越来越多，我还是习惯性地先玩再写作业。可是一想到那么多作业就头大，就告诉自己，再等会儿吧，不行的话，就晚点睡觉。 然后越来越晚，熬夜时间越来越长。我还特别有成就感，觉得自己挑灯夜战，真是努力学习。 赶出来的作业质量越来越差，赶不完就开始抄作业，觉得都是些简单的题，第二天回家重新做一遍就好，可是第二天回家，又有新的作业等着我。 成绩慢慢下降。第一次往下掉了两三名，我告诉自己这是正常波动；第二次继续掉，告诉自己，从今天开始要好好学习；第三次还掉，还不忘给自己打定心针，期末来个题海战术就行了。 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安慰自己，然后心安理得地拖延下去。 下次、下次，总是想着下次。 最开始只是不想很快写完作业的拖延症，后来蔓延到我生活的方方面面。我开始频繁地迟到，和朋友约好上午十点见面，本来八点就应该起床，赖床到八点半，明明九点半就应该出门，到了九点半还是磨磨蹭蹭，躺在沙发上不想动，对自己说，反正也就是十几分钟的路程，早到了也没用。 迟到的次数多了，朋友们就不想和我约会了，他们说“算了，反正你也不会准点”。 一年一次的全国作文比赛，我得过一等奖、二等奖。今年提前一个星期老师给我们布置任务，是命题作文，我想了几分钟，没想出来，就说周末再写吧。等周日的晚上想起这件事，时间已经不够了，我随便写了一篇作文交上去。 最后我连初赛都没有过，同学们都觉得很奇怪，我羞愧地骗他们说我根本就没有参加。 真的好后悔，要是我早半天准备，就不会是这个结果了，可是怪得了谁呢？ 上学期的化学竞赛也是，我连名都报了，最后觉得比赛的地方太远了，查地图太麻烦，就直接睡了过去，我爸妈还不知道这件事呢。后来听说这次比赛很简单，去参加的同学最差都拿了一个三等奖。我其实很眼红，但是又不想责怪自己，所以就安慰自己，三等奖而已，高考又不会加分。 我觉得我变得越来越奇怪，一放假就赖在家里，一动不动，什么都不做。没有任何事能激发我的兴趣。以前最喜欢去旅行，现在却觉得，啊，好麻烦啊，等一段时间再去吧。 我知道自己这样的态度不对，可就是改不了，心底的那个小火苗“噌”一下，顶多燃烧一秒钟就熄灭了。 我好怀念以前的自己啊，很容易充满斗志，看完励志的鸡汤文，还能热血沸腾一段时间，觉得自己有无限光明的未来。看到那些心仪的大学的名字，就觉得斗志满满，忍不住想要学习。看到优秀的学长学姐，就佩服得五体投地，想要接近他们，和他们成为朋友。 可是现在的我，看完鸡汤文就想吐，告诉自己，没用的，努力也没用的，都是骗人的；每次听老师同学提到一个个名牌大学的名字，自己就会在心里无所谓地说，太难考了，反正我是考不上的，考不上也不会死人；看到优等生们，就会自动绕道走开，觉得自己和他们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有光明前途，是未来在社会上挥斥方遒大展宏图的人，而我什么都没有。 生如蜉蝣，混吃等死。 我变得对一切都麻木不仁，像是行尸走肉。天大的事发生了，我都懒洋洋的，打个哈欠，不慌不忙。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好想变回以前那个自己，能够专心致志地做事情，不受到任何干扰。 要怎么办才好？我不想承认，我变成了一个好吃懒做的人，什么都不会，差劲得要命。 我好害怕啊，我在想，我会不会有一天真的懒死。 我还有救吗？我还能有梦想吗？这世界上还有能刺激到我的人和事吗？ 我还能变回一个朝气勃勃的人吗？ Reply from十年后的自己： 我没有办法帮你。 因为就算我用了吃奶的劲儿，把你从那摊泥泞里拽出来，你还是会自己掉回去。 我可以拽你一时，但是拽不了你一辈子。 我觉得人呢，分好几种。 第一种，是纯粹的烂泥扶不上墙，自己在心里先把自己放弃了。 第二种，光说不做，心里有无数美好蓝图，但是也就在自己脑子里扑腾一下，扑腾完了，继续安于现状，大放厥词。 第三种，说做就做，有什么想法，挽起袖子就开工，绝对不拖过今天。 第四种人，心思缜密，有计划，就像蜘蛛结好网，静静等猎物送上门来。 拖延症这事吧，也不是要必须戒掉，看你怎么想，看你想要成为哪一种人。 大部分人都是第二种人，并且他们相当看不起第一种人。但是我希望，你要么做第一种人，要么做第三种人。毕竟第四种人的智商和情商，我自认为普通人没办法达到。 来说说我为什么不想做第二种人，因为他们最容易传播负能量，把自己搞得乌烟瘴气，还熏周围的人一身。他们觉得自己很惨，现在所拥有的，都配不上自己。 那时的你，就是第二种人。 我跟你说说拖延症究竟有多可怕吧。 你升入大学，准备出国，托福考试的有效期是两年，你觉得大三的时候准备差不多了，先考GRE。别人都说GRE难考，没关系，你有一整个大学的时间准备。你最开始每天背一百个单词，坚持了一星期，发现反正背了都要忘，那就放慢速度慢慢来吧，一天五十个，再慢慢的，一天看几个单词，就想着，明天再背吧，反正我一天可以背一百个。 一直拖到大二结束，一本单词书还没背完，怎么办呢？还得开始准备托福考试。那就大三结束再准备托福吧，反正别人都说GRE考完托福就不是问题了。 结果一直拖到大三结束，你连GRE都没考。那怎么办？明明咬咬牙，对自己狠心三个月还是可以拿下的，可是你觉得不行了，算了，不出国了。 那就保研吧。别人把证书材料准备得妥妥当当，你却天天坐在电脑前看电视剧，觉得这些材料都很简单，几分钟就能搞定，不急。结果是你错过了申请保研的时间，被视为自动放弃。 那也没什么，找工作吧。别人天天在网上投简历，你觉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十月份才是秋招大举进攻的时间，等晃晃悠悠到了十月份，周围很多人都已经签约了，你才开始制作简历。等你终于伸个懒腰要投简历了，心仪的公司全都满员。 那没关系，等明年春天也行，周围不是还有那么多没找到工作的人嘛。 第二年春天，你终于忙手忙脚地把简历投出去了，遇到个一份差强人意的工作，毫不犹豫就把自己“嫁”出去了。合约签好了，一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投过的好公司给你递来橄榄枝，你欲哭无泪。 拖延症的副作用之一就是，做事毫无计划毫无章法，勉勉强强，得过且过。 要知道，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要怎么才能戒掉它呢？ 当你因为这个错误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它对你的吞噬让你痛不欲生的时候，你和它之间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你就知道，要拔剑斩掉它了。 养成一个习惯，需要长期的积累，并不是人们口中所说的二十一天，可是要毁掉它，一朝一夕就够了。 很不公平对不对？ 没关系啊，被毁掉了，再来一次就好了。 其实你本不必失去这么多的，但是没办法，谁叫你得的这个病叫拖延症呢，不拖到最后一刻，是不会醒悟的。 改掉它的过程真的很难，我把我大学入学通知书、第一份工作的合同书放在抽屉里，随时提醒自己，我曾经有过的梦想和我得到的现状。 毕业以后的这三年里，我一直不停地在和它战斗，我想我没有办法彻底治愈它，但我一直保持警觉，不让它有丝毫翻身的机会。 明天我就要去新公司上班了，就是当年错过的那一家。晚了三年，不过没关系，我接下来的人生还有许多可能。我还这么年轻，身后没有了那摊烂泥，一定能跑得更快。 别再放纵任何一个不好的习惯，你知道，癌细胞是会扩散的。 别再毁掉自己了。 第23章 第二十一封信 Unrestrained 自由 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 寄信人：盈盈，十五岁，会背很多很多的诗词，但还是不会做诗填词 To十年后的自己： 小的时候，在池塘里抓了蝌蚪，放在塑料瓶子里带回家，大人们告诉我要把它们放掉，放回水里，让它们重获自由。 那时候我就在想，自由是什么。 蝌蚪回到水里就是自由，鸟儿回到天空就是自由，羚羊回到草原就是自由，那我们呢？ 那对我们来说，究竟什么才叫自由？ 我觉得我的生活全部被大人们控制着，不能有一点点的差错、一点点超出范本的思想，他们禁锢了我的一切。 每天有非常严格的门禁，晚自习放学必须半个小时内回家，有一次月考延长了考试时间，回家晚了，被念叨了一个星期。 周末才可以看电视，每天只有一个小时，天知道广告就能占二十分钟！ 电脑是绝对不能碰的，别说玩游戏，就是逛逛贴吧和论坛都要被拔掉电源。每次上网就跟做贼一样，随时要把脚放在插线板附近，一听到风吹草动，就赶忙一脚踩下开关。 路边摊绝对不能吃，因为不卫生不干净，可是我觉得那才是青春啊，三两个朋友坐在路边的大排档，聊天吹风，说说笑笑。 冰激凌和零食也不可以，那些都是垃圾食品，一口都不行。 不准和男生讲话，否则就是早恋的预兆。不准早恋，要是早恋就滚出家门。 不准去同学家里玩，也不让同学来我家里玩。 和朋友一起逛街买回家的衣服一定会被嫌弃说，丑得要命，质量差，又死贵。 反正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没有他们同意的任何事都是错的。 只穿一件衣服就非要我穿外套，可是我真的不冷啊。吃饭哪顿吃少了也要被念叨，可是我真的撑得要命了。如果我不照着妈妈的话去做，她就会一个人默默地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没有办法，就只能按照她说的去做。 现在想想，真不知道我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从小和我一个院子长大的落落，读完高一以后就辍学了，进了纺织厂工作，也不用再跟家里人一起住。我特别羡慕她，用的都是自己赚来的钱。 她的指甲油是淡淡的粉红色，她的头发也可以不必绑成马尾，她可以穿漂亮的裙子，她还有一双有白色碎花的凉鞋。 我不行。 升入初中的时候，我得到了一台相机，是姑父送给我的。姑父有很多相机，经常听姑妈骂他，说他的钱都败在这上面了。 我觉得姑父没有做错什么，赚来的钱，不就是应该花到让自己开心的地方吗？ 姑父不仅送了我相机，还教会了我摄影。在按下快门的那一刻，我觉得我抓住了一种永恒。 我想拍下我眼中的世界，我想去见见更广阔的世界。 可是他们不准。不准我带着相机出去，说那么贵的东西，摔坏了怎么办。只让我在家里，拍拍窗户外面的景色。 他们根本不懂，相机就像我的背脊，我不会摔坏它的。 班上女生都喜欢看小说，看完就会聚在一起讨论，我忍不住也找她们借来，晚上偷偷在被子里打着手电筒看，而且我已经很注意了，每天只看一点，不会影响睡觉，可还是被我爸爸抓住了。 他当着我的面，把那本书撕得粉碎。因为在他们心中，可以看的课外书只有世界名著。 我都已经跟他说了，那本书不是我的，是我借同学的，是要还的！可是他根本不听！ 前段时间，我们班上一个很有才华的女孩子来找我说，听说我会拍照，想要和我一起参加杂志上举办的一个图文比赛，我拍照，她配字。我非常开心，偷偷拿了相机，周末去老城区拍了很多照片。晚上回家的时候，被爸妈发现，我向他们解释我真的已经做完了作业。 无论我怎么哀求都没有用，学习以外的任何事都是错误的，不应该的。它们会浪费我的精力，让我脱离正轨，会打扰我，影响我的远大前途。 他们觉得我叛逆期到了，马上要升初三了，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他们对我的约束越来越过分，要每天接送我上学放学，也不准我再碰相机。 我真的要崩溃了，觉得很烦。 每天都在和他们吵架，可是没有任何效果，我的反抗对他们来说只是投入汪洋大海的一块小石头，几乎激不起任何涟漪，也永远不可能填满海洋。 有些时候，我情愿自己是被钉在麦田里的稻草人，至少它拥有整片麦田，风吹起来的时候，它还能看见蓝色的天空。 我写这封信，就是想告诉你，我已经决定了。 我要在天亮之前离家出走。 不是开玩笑，不是闹着玩，不是威胁人，不是为了博取别人的注意，是真的要离家出走。 我已经准备好了钱和行李，虽然我还没有决定要去哪里。 我还带了一本书——杰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和我最宝贵的相机。 我要浪迹天涯，快意人生，我真是受够了现在的生活！ 我看了很多的书，我从书里知道，有许多成就了一番伟业的人，并没有按照世人所期待的那样好好读书，上大学。那条少有人走的路，才是成就自己梦想的一条路。 我要摆脱那些试图控制我人生的人。 我的人生应该由我自己决定。 Reply from十年后的自己： 你问我自由是什么，我回答不上来，那你先给我说说，你觉得自由是什么？ 《新华字典》对“自由”这个词的解释是：人们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随意安排自己活动的权利；哲学上指人们在实践中认识了客观规律，并能有意识地运用到实践中去；不受拘束和限制。 我非常同情你青春期的遭遇，我知道那有多么痛苦。 但是，我并不觉得这就是你任性离家出走的正当理由。 这不是一个比惨的世界。不是比出来谁的经历更不幸，就能怎么样。真的不要不厌其烦地向别人描述你所受过的苦难。 这个世界上比你惨的人有很多。真正惨的人，不会随便到处说的。因为他们是真的不愿意提，每提一次，就痛一次。 当一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挺好的。 这十年来，我也有不少的瞬间，站在天桥之上，望着桥下“车如流水马如龙”，吹着夜风问自己，自由是什么？ 十几岁的时候必然是找不到答案的，我们都需要多等几年。 你知道你之后的十年是怎么过的吗？ 你当时确实是离家出走了，背上一个相机试图浪迹天涯，留一个潇洒的背影给这个世界。你做了一回浪子，跑到火车站，买了最快时间出发的一趟火车的票。火车把你带到了西安，六朝古都，你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历史的里程碑，也是你的里程碑。 不过你的这趟寻找自由之旅一共只持续了五天，你也不是被抓回家的，你是自己乖乖滚回家的。 为什么？钱用光了。 算你还识相，没钱了，肚子饿，没地方住，就灰溜溜夹着尾巴回家了。 我觉得这应该是你这小半辈子，做得最明智的一个决定。 这件事，就当作你和我之间的秘密，这十年来我从来不跟别人提它，因为实在是太[尸从]了。 我跟你讲，你那不叫什么追求自由，你那就是青春期的叛逆。 后来你回到学校，继续好好学习，当一个乖学生，偶尔还是会和父母老师顶嘴吵架，但是再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高考发挥一般，上了个本科，也算是对得起自己了。 上了大学，我加入了学校的摄影组，参加过一些摄影比赛，大大小小的都有，但是没得到什么好的名次。然后有女生来找我帮她们拍照，久而久之，我在附近的大学都有了名气，很多人来找我拍照。 现在我真的成了一名摄影师，毕业之后进了一家摄影工作室，干了两年就出来自己开工作室。但是大部分时间我还是全国各地到处跑，这两年国外也去了不少。 我常常去西安，每次一到西安，先要一瓶“冰峰”和一碗臊子面，就像当初的你一样。 我似乎成为了你当初所羡慕的那种人。 爸妈现在都不怎么管我，说眼不见心不烦。但是我自己反而不习惯了，做什么事之前都打电话和他们商量，每次他们跟我说“你自己看着办”的时候，我就特别难过，觉得自己是充话费送的。 常常和那些在公司朝九晚五上班的朋友们聊天，他们说羡慕我，觉得我活得特别自由。我真是百口莫辩，我现在最无奈别人说觉得我自由，因为我觉得他们真正想说的是羡慕我整日游手好闲，不用上班随便按按快门就能衣食无忧。 这就是自由了？这样说完全就是在玷污自由这个词。 一个人，但凡有点欲望，就必有枷锁，有枷锁，便得不到人人成天挂在嘴边的自由，可要是连欲望都没有了，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想通这点以后，我就不再思考什么是自由了。 也不再追求自由。 所以现在的我觉得，“自由”对我来说，是个形容词。 是“我愿意，不后悔”这样的形容词。 人生苦短，小作怡情，大作找死。 第24章 第二十二封信 Vanity 虚荣 我作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想要将你温柔相待。 寄信人：薇薇，十七岁，最拿手的发型蝎子辫 To十年后的自己： 你要先向我保证，你看完这封信，一定不准嘲笑我！ 你知道我今年生日的时候，许的愿望是什么吗？ 我希望自己能变得稍微受欢迎一点，有人能喜欢我，不用太多，有一个就好。 今年圣诞节的时候，我最好的朋友收到了好多男孩子偷偷送的苹果，她的抽屉都被塞满了，最后吃不完，分了我一个。我把这个不知道是谁送的苹果洗干净，郑重其事地摆在书桌前，恨不得用丝带把它缠上，在心底欺骗自己，这是我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好像从来没有男孩子喜欢我。 我明明外貌和性格都还不错，成绩中等偏上，算不上太聪明但是绝对不笨，也有一些异性朋友，可是为什么，就没有人喜欢我呢？ 而那些有人喜欢的女孩子，大部分反而都只是普普通通的样子。我说的是实话，真的没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去年夏天，有一天天气特别热，学校却要开什么动员大会，让我们每个人拖着自己的凳子去礼堂，从教学楼到礼堂，好长的一段路，还要经过操场，我顶着大太阳简直都要绝望了，然后好友忽然从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问我需不需要帮忙。 我好奇地问：“你的凳子呢？” 她不好意思地告诉我，有男生帮她搬了凳子。 这时候我环顾四周，才发现有不少女生都和她一样，两手空空的，而有一些男生一手一个凳子，很无所谓的样子。 大概是从那一刻起吧，我就产生了“想要被人喜欢”的念头。我开始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和男孩子说话的时候也会刻意温柔一点，请教同学题目的时候也尽量会找男生，任何能够被人注意的机会我都会去争取…… 我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卑鄙啦，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了啊，你不要嘲笑我。 古龙不是说，爱笑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太差吗？他可真是个大骗子！ 以前我的同桌是一个男生，班上有好几个女生都暗恋他。有一天下大雨，我浑身被淋得湿透了从操场跑回教室，一个劲儿地打喷嚏，他看到了，就把外套脱下来给我披上。上完晚自习我忘记了这件事，把他的外套穿回了寝室，给他洗干净晾在阳台上。被其他班的女生看到了，就传成了谣言，说我们两个正在交往，我还帮他洗衣服。 最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们都向大家澄清了谣言，可是大概因为是同桌，大家就老是对我们两人挤眉弄眼。我做值日生擦黑板够不到最顶端，大家就会起哄让他来帮忙。 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班上只要是男女同桌的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情况，可是他有一次发了很大的脾气，让大家不要乱说话，然后把桌子搬去了最后一排。 我当时觉得好尴尬好难堪，觉得所有人都用怜悯的目光在可怜我，嘲笑我没有人喜欢。我们同桌这么长时间，他对我一点好感都没有吗？ 和我扯上关系就这么让他难堪吗？我有那么差劲吗？ 我真的没有想过早恋什么的，自己也没有喜欢的人，不太能理解那种两情相悦的感觉，所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强烈地想要被人喜欢。 或许是因为，想要脱颖而出，想要被人注意，但心底多多少少又有些不自信，还有一点点孤独吧。这种孤独，就算是对着父母、朋友也没有办法诉说。有些时候，我会幻想，如果有一个人喜欢我，他会想我吗？会因为我的开心而开心吗？会因为我的难过而难过吗？ 我记得去年的时候，有一天下午放学后我在教室里写作业，然后一个分班后才认识的男生过来问我问题，问完之后他问我怎么不去吃饭，我说因为不太饿，想写会儿作业。他点点头，就去食堂吃饭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两盒酸奶和两个面包，他没说什么，放在我桌子上后就转身回座位了。 我一下子就脸红了，幸好周围没什么人。我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收起来，然后把多余的一份分给了坐在教室后面的好朋友。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原来面包也可以这么好吃。 从那天以后，我就偷偷注意那个男生，他个子很高，又白又瘦，有点像日本电影里的男明星。他虽然不太爱说话，但是常常会来找我问题目，和我聊天的时候总是很开心的样子，他笑的时候脸颊有酒窝，还会很腼腆地低下头去。 反正，挺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他在暗恋我。 为此，我上体育课的时候还屁颠屁颠地去找他一起打羽毛球，去小卖部买饮料的时候也会顺便问他需要带点什么。 事情的真相在半年之后揭晓了——他向我最好的朋友表白了。 不准笑！听到没有！ 要命的是，这样的事我还闹过不少。 真是气死了，不要随随便便对女生示好啊，这样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误会多了，会很打击人的！ 我还偷偷地想过，是不是因为我的好朋友太受欢迎了？ 她真的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皮肤很白嫩，夏天穿衣服的时候可以看到非常漂亮的锁骨，不过我很喜欢她，不会随便嫉妒她的。 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班上的同学就特别喜欢开男生和女生的玩笑，老师如果点名抽某个女生回答问题，她回答不上来，大家就会起哄让老师点另外一个和她关系比较近的男生。虽然当事人总会被同学们弄得面红耳赤下不了台，但是我暗暗觉得，他们其实在心底都是很开心的，不然同学们也不会乐此不疲地玩这种无聊的把戏了。 我们还有一个规矩，轮到谁过生日，那么和这个人有绯闻的对象就要上讲台唱一首歌当作生日礼物。不过也有像我朋友那样的，因为喜欢她的人太多，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代表，干脆就一人唱一首了。 虽然听起来很幼稚，但是我一直很期待自己生日的那天，他们会找谁来为我唱歌呢？我从生日前一个星期就开始期待了，比拿正儿八经的生日礼物还期待。结果是，等到我生日那天，我发现——并没有人为我唱歌。 或许在别人看来这不是一件很特别的事情，因为全班五十多个人，也偶尔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可是那天，我看着黑板上孤零零的“生日快乐”四个字，觉得丢脸死了。 那天晚上，我躲在被子里哭了。觉得自己好失败，活了十七年，身上一个讨人喜欢的点都没有！ 你不要跟我说什么我爸爸妈妈爱我啦，他们爱我，是因为我是他们的女儿啊！这种感觉，就像是作弊一样，因为如果我不是他们的女儿，他们才不会喜欢我呢。 我这样期待被人喜欢，是不是因为太虚荣，内心不够强大？ 可是没有办法啊，我也知道这样的心理不好，但是我才十七岁，我也想要有一个浪漫一点的雨季，而不是只有学习，等到十年后我回忆起自己的青春来，也不会觉得那么苍白吧？ 为什么没有人喜欢我？我究竟哪里做得不够好？我就那么不值得喜欢吗？ Reply from十年后的自己： 上了大学以后，女生寝室的卧谈会有一个主题叫“聊一聊那些年你错过的好男生”。 我沉默地听完了大家的“光辉历史”，然后特别诚恳地告诉她们，真的没有男生追求过我。虽然她们都很不相信，但是事实就是这样。 在这十年里，自己也终于被人喜欢，也有了喜欢的人。成年人的恋爱和少年时代的不一样，没有人给你写情书，偷偷在你桌上放一杯奶茶，冒着大雨来教学楼给你送伞，站在学校门口大声叫你的名字……成年人的恋爱，直截了当，没有了青春期的荷尔蒙作祟，喜欢哪一点，可以明目清晰地一一列举。 你长大以后就会明白，你曾经的同桌的做法并没有错，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并没有义务去考虑你的感受，去配合你演戏，去满足你的虚荣心，暧昧和举棋不定，是对感情的一种不坚定。 你曾经觉得不服气，为什么成绩和外貌看起来不如你的女生却会被人捧在手心。可是我现在回头来看，会觉得那时候的你太容易焦虑，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是说话常常会打击到别人。在学习上有些虚伪总是说自己根本没有复习…… 你不得不承认，这些小毛病，虽然不是缺点，但是总不会讨人喜欢。 爱笑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太差，这是真的。因为当你微笑的时候，你传达给人的是一种正能量，能够给人带去喜悦。 想要被人爱，想要被人关注，并不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事情。 希望靠着别人的爱来增加自信，也并不是一件卑鄙的事情。 这和内心的强大或者是懦弱没有关系，因为，谁都希望被喜欢被肯定。我觉得其实这是一种积极的情绪，只是你的方法或许太幼稚了。 想要让男生喜欢上你，除了故作喧哗地去引人注意，你或许应该想想，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好。觉得自己的外在形象差强人意，那就努力减肥、美容、提高审美、换一个更适合自己的发型，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妥帖。如果觉得是因为自己脾气太糟糕，说话不得人心，那就多看看书，多和受欢迎的人接触，你才能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喜欢你。 你要知道，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上，有一些美德，无论在哪个年代、哪种文明中，都是受人赞美的，比如善良、比如忠诚、比如努力。 成长的过程，就是学会如何变温柔、变透彻的过程。这温柔，并不是轻声说话，微笑的时候把头发弄到耳后就可以的，而是将硬壳一样包裹着你的心脏的负面能量和缺陷，一点一点磨掉。 没有人真的是傻子，如果你足够好，那么就不要担心不会被人喜欢。如果全世界的人都不喜欢你，那么请反省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这绝不会是世界的错。 你要配得起“爱”这个字。 第25章 第二十三封信 Windup 结束 青春透明如醇酒，可饮可尽可别离。 寄信人：牛牛，十八岁，高三一年近视度数增加了两百 To十年后的自己： 今天我毕业了。 今天我十八岁了。 虽然说也不是第一次毕业了，认真算起来，幼儿园毕业、小学毕业、初中毕业，之前已经有三次毕业的经验了，可是高考结束后的这次分别，让我好害怕。 真的好害怕，害怕未来孤独，害怕青春老去，害怕时光飞逝。 高一刚刚进入这个班里，一个认识的老同学都没有，我一点都不想主动去结识朋友，初中的好朋友都去了其他学校，我曾经很想要转学去找她们。 班主任个头很矮，自称“土豆”，在讲台上像个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的，在第一堂课上笑眯眯地说：“我们是高一一班，从此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第一次运动会时，刚开始班上每个人都不太有干劲，没人写新闻稿，也就只有几个班干部陪着运动员。运动会第一天结束的时候，我们班排在了全年级最后，成绩差得惨不忍睹。 第二天来到操场，发现一夜之间大家都变了样，变得特别团结。没项目的同学自觉成立了后勤部，口号也有了，大家往喝空了的饮料瓶里灌满沙子，一边喊加油一边敲打，震惊全校。 我报名参加八百米长跑，跑了倒数第二，冲过终点的时候，他们全部跑上来抱住我。 三年三次运动会，我们班的总排名是第三，第二，第一。 冬天的时候，学校要求全校学生六点起来集体晨跑。我们裹得像个粽子，个个东倒西歪没睡醒就开始跑步，跑到一半我们全班心照不宣地拐去了食堂。等值日干部来抓我们的时候，包子都吃完了。 第一次下雪时，“土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们去操场疯，打雪仗，追着跑几百米都不肯停下来。我躺在地上大声笑，朋友来拉都拉不起我。结果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感冒了，到了教室就安心了，因为全班倒下了三分之二。上课老师一开口，台下此起彼伏都是擤鼻涕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谁带来的感冒药，全班传了个遍。 还有一次停电，别的班都被赶回了寝室，就我们一班的人不肯回去。全班在没有灯、没有蜡烛的教室里玩击鼓传花，轮到谁谁就上讲台唱歌。我运气比较差，第一个中彩，我唱歌真的超级难听的，上讲台扭扭捏捏唱了一首《同桌的你》，讲台下那群人都笑疯了。 还记得我们全班和隔壁班对骂的情景，两个班的人，铆足了劲，比较到底哪个班才是最好的。虽然年级第一在他们班，但是前十的名额是我们班比较多啊。 虽然我和几个女同学都很讨厌我们班所谓的“班花”，觉得她又嗲又假又矫情，可是当隔壁班的女生说她长得丑的时候，我们还是忍不住在女厕所和她们吵得天翻地覆。 “丑什么丑，你怎么不说说你们班班花多丑！” 高二的元旦晚会，我们弹吉他表演《同桌的你》。其实那时候学业压力已经很大了，可是大家宁愿晚上少睡一个小时，也没有人想错过课后大家一起说说笑笑排练的时光。 演出前最后一次排练时，突然下了一场雨，雨来得很急，等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全校都在尖叫，我坐在老旧的音乐教室里，抬起头，看到了一道彩虹。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傍晚，我们在彩虹下，弹着吉他，大声唱歌吹口哨，嘻嘻哈哈，时间就像定格了，一辈子都不会老。 现在想起来，真是舍不得啊。 舍不得那个每次考试前都熬夜复习，还要口口声声说自己一点都没有准备好的“四眼田鸡”；舍不得一到大扫除的时候就话多得让人想把抹布塞他嘴里的劳动委员；舍不得一到每周一返校就表情严肃地来收作业的课代表；舍不得每次写板书都要踮起脚、跳起来才能擦到黑板上方的“土豆”；舍不得英语老师那口音纯正的英语…… 舍不得食堂打饭的大娘，虽然她总是比较偏心男生；舍不得天天踩着高跟鞋、眼睛都长到天上去的教导主任；舍不得学生证上自己那张丑丑的照片；舍不得操场上锈迹斑斑的双杠…… 舍不得和我一起朝夕相处的高三一班的家人们，他们都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善良，那么的可爱。 我们就要分开了。 真希望这个夏天永远不结束，我们穿着校服打着哈欠，数学老师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三角函数，头顶的风扇“咯吱咯吱”好像随时要掉下来，下课铃声一响，全班同学动作一致地趴在了桌子上睡觉。 而黑板最下角的倒数计时，永远都到不了“零”。 蝉鸣声依旧在耳边聒噪，小卖部里有一整个冰柜的雪糕。 写到这里，我还是忍不住哭了。 可能是我太多愁善感了吧，今天高考结束了，大家就真的各奔东西。连再见都没有好好地说，已经有人开始计划着暑假的旅行，男生们都成群结队去网吧要大战三天三夜……我一个人回了教室一趟，门已经上锁了，我是从窗户爬进去的。 我们的课本早就在高考前搬回家了。桌椅是我们花钱买的，“土豆”说想要的可以把它们搬走，但是我们谁都没有这样做。 离开了学校，它们也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吧。 刚刚考完最后一门的那一刻，所有的高三学生一起往外走，千军万马，人头攒动，可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迷茫而麻木的。 这就结束了？ 就这样？ 青春？ 那一刻，我夹杂在人群中，百感交集，但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觉得有什么从心底长出来了，同时又有什么死掉了。 我真是没出息，一边写一边哭。可恶，学校广播站居然在放歌，偏偏是《同桌的你》。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我也是偶然翻相片，才想起同桌的你……” 真想把这首歌的歌词抄一百遍。 一百遍以后，我们就不用告别了。 高三一班，我爱你。 Reply from十年后的自己： 我拆开这封信的时候，正好是夏天。有人说，只有属于学生的夏天才叫夏天，而对于我们这样的大人，七八月只能叫作“那些很热的日子”。 我在一个很热的日子，收到了来自夏天的你寄出的一封关于告别的信。 前段时间端午节，放三天假，我回了一趟家。一家人一起吃了一顿饭，陪爸妈看了场电影，逛了一下午的街，晚上回到家，对着电脑发呆，找不到人约会，即使男女不限。 旧时的好友们，基本上都出省读大学了，四年后，有出国的，有去北上广工作的，最近的也是去了省会城市，没有谁再愿意回到这个小地方。 其实也不是不愿意，只是没有办法，身不由己的那种。 我们也还保持联系，在彼此社交网络里留言评论，也常常将“下次有时间见面要请我吃饭啊”挂在嘴边。可是每天朝九晚五，日子一天天过去，真的就是找不到“有时间”的时候。 刚刚离开高中那几年，班上同学放寒暑假回来，还会组织着一起去学校看老师。买点水果、巧克力什么的，一个班虽然凑不齐，七八个人，也挺热闹。 而曾经念念不忘、承载了我们整个青春的地方，提起来的时候，竟只能用“故乡”草草带过。可是当你形容一个地方为故乡的时候，多半就表示，你不会回去了。 只有天真且年轻的少年们才相信重逢，等你活到我这样的年岁，你就会明白，生命中大多数的告别是悄无声息的，甚至连一句像样的“再见”都没有。 越是重要的人，越是深刻的感情，失去的那一日，就越稀松平常。 那些大张旗鼓、轰轰烈烈、人尽皆知、恩断义绝的告别，反而常常被命运捉弄，冷不防再一次相遇在人海。 生命里不停有人来，不断有人走，这些年的迎来送往，我已经习惯。 二十岁到三十岁这十年，勉强还能被称为“后青春期”，这才是一个人最兵荒马乱的时间，最好的时间，最坏的时间。 我们失去了许多庇佑，不会再有人原谅和包容我们的错误，可是我们又一无所有，在人生的道路上，不断地迷失自己，然后摔倒在地上，觉得疼觉得痛，才想起来要把自己找回来。 等重新奔跑起来，又再一次弄丢了自己。 连自己都不一定能找回来，何况是途中走失的旁人呢。 也不是不难过，只是失去的实在是太多，数都数不过来，昨日的种种隔在大河两岸，没有办法迈过去。就算真的鼓起勇气蹚过去了，又会发现，河那边的风景早就不是你熟悉的了，曾经和你并肩看风景的那个人，也已经陌生。 没有办法啊，是真的无能为力。 可是还是要感激，感激那些曾经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人，让我在四下无人时，在对酒当歌时，有一些值得反复咀嚼的回忆。感谢最终留下来的人，让我来人间一趟离开的时候，不算两手空空。 怕就对了，怕才有人生。 第26章 第二十四封信 X 父亲 父爱于我而言总是神秘且未知的，有无数种可能的解。 寄信人：史努比，十九岁，最喜欢查理·布朗和史努比的故事 To十年后的自己： 今天爸爸和妈妈吵架，吵得很厉害，最后他一把抓起桌子上的打火机向妈妈砸过去。我跑出来挡在妈妈面前，妈妈一把将我推开，生怕我受到伤害。 我忍不住一边哭一边大声吼着骂他。 他气得浑身颤抖，满身都是酒气，他指着大门让我和妈妈滚出去。 我当时拉着妈妈就准备往外面走，我对他吼道：“你以为谁稀罕吗！我恨你一辈子！” 我是真的想过，和他从此恩断义绝，但是妈妈非要拉住我，将我推进房间里，让我好好睡觉，告诉我别再胡思乱想，一切都交给她。 我真的很不能理解妈妈的懦弱，一段婚姻，到了这样的地步，他都指着大门叫我们滚出去了，那为什么还要死皮赖脸待在这里？为什么不能痛痛快快地结束？ 反正在这十几年中，她收获的，从来都是不幸。 他从小就不管我和我妈，每天下了班就和一帮狐朋狗友一起去喝酒，一直要到深夜才醉醺醺地回家，吵得我和妈妈根本没有办法入睡。他不知道我的出生年月，不知道我读哪个年级，也不曾出席过我的家长会。 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他还没有责任感的人。 我没有和他一起逛过一次街，没吃过一顿他做的饭菜，没见他做过一次家务，没有和他一起拍过一张照片。 记得小学有一年，我过生日的前一个晚上，因为太兴奋，我一直睡不着觉。他喝了酒回来，见我还没有睡觉，扬起手就给了我一巴掌，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在期待自己的生日。 还有一次，妈妈出差，我中午回到家，兴高采烈地给他看我的满分试卷。他却二话不说，拿起一旁的晾衣架打我，我又哭又叫，根本不明所以，夺门往外跑。到了学校，学校的门还没开，我就在校门外蹲了一中午，下午课间的时候，让朋友陪我去厕所，撩起衣服，背上全是又紫又肿的伤。 晚上妈妈回来，看到我的伤，简直疯了，把家里的东西全部摔碎了，她抱着我哭，一直向我说对不起。我至今还记得妈妈当时的悲恸欲绝。我知道了他打我的原因，是因为他的亲兄弟在那天意外去世，他非常难过，我却笑嘻嘻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就像是一个孤独症患者，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可以走得进去。 我升入初中后，我们的关系就更差了。他回家根本就不说话，跟他说话，问他事情，他也从来不吭声。妈妈就站在他旁边，问他想吃什么，问他要不要买新鞋，问他明天会不会加班……他一个字都不会回答。 连我都要被折磨疯了，最长的纪录是，我有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听到他说一个字，我不知道妈妈是怎么忍耐下来的。 当年，外婆反对妈妈和她那时候的男朋友在一起，没有什么原因，就是反对，后来逼得妈妈同对方分手后，托人介绍，找到了考上大学的爸爸，逼着妈妈嫁给了他。 那时候他们两地分居，生我的时候都是妈妈自己走到医院去，躺在病床上，发现羊水早就破了。 他从来没有对妈妈好过，两个人连婚纱照都没有拍过。 我是妈妈一手带大的，这个爸爸，有和没有真的没什么区别，我甚至连班里单亲家庭的孩子都羡慕过，他们破碎的只是父母之间的感情，但是父母还是爱他们的。 而我，只有妈妈。 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和班里的男生打架，明明是他先来惹我，骂我，还往我身上吐口水，我忍无可忍才反击的。最后老师请了家长，爸爸没有来，我在办公室里站到放学。 我回到家，他骂我，我统统顶嘴回去。后来他又扬起手要打我，我跑回自己的房间，将门反锁，他气得在门外一直踢门，最后找来菜刀砍我的房门，我在屋子里吓得发抖，不敢哭出声音。 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他。 记忆里，妈妈总是不断地哭，向我道歉，说对不起，说没能给我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一切都是她的错，让我吃了这么多苦。 可是对我而言，我宁愿自己没有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也希望妈妈从来没有遇到过他。 再后来，我和他已经到了彼此根本不说话的地步，整个家死气沉沉。假装他不存在，我过得反而轻松。 最后一次争吵，是在我高考填志愿时。别的家长都是打电话到处帮忙问学校问专业，他倒好，天天出去喝酒，估计连我考多少分都不知道。 最后我决定出省，去北京念书，我都想好了，学一个虽然我不太喜欢，但是很适合就业的专业。念大学的时候就开始打工自己存钱，毕了业找到工作，就让他们离婚，我来养妈妈。 他知道后，却勃然大怒，说我的志愿全是乱填的，不像话。 我忍不住将键盘直接砸在地上，我向他吼：“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他冷笑着对我妈说：“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 我说：“是啊，反正不是你养的。” 这句话大概刺激到他了，他大声骂我和妈妈，将烟灰缸摔碎在地。玻璃烟灰缸碎开的那一刹那，我终于开口说：“你们离婚吧。” 妈妈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看我。 我跪在地上，跪在那一地玻璃上，一边哭一边说：“我求求你们了，你们离婚吧。” 他指着我的鼻子大吼：“滚！你滚！” 我说：“我滚可以，你们先把婚离了。” 我记得，我那天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恨你”。 其实，我知道，他是爱我的。或许他不曾爱过我的妈妈，不曾爱过这个家庭，但是我知道，他是爱我的。 我记得有一年冬天，他去了外地，妈妈去上班了，我一个人在家。我出门吃饭的时候忘记带钥匙，被锁在了门外，打不通妈妈的电话，给他打电话，他大概是在酒席上，电话里非常吵闹。 一想到他又在喝酒，我就非常厌恶，明明没有带钥匙的人是我，我却态度十分恶劣地吼他。 三个小时以后，他打着车从外地赶了回来，全身都是酒气。 我那时候已经迷迷糊糊靠在门边睡着了，看见是他，下意识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他说：“因为你在电话里哭啊。” 因为我在电话里哭了，所以他推掉了正事，第一时间赶了回来，打车的钱比他一天的工资还多。 还有他每次喝醉了酒回家，都会跑到我的房间，打开灯，看见我睡了，又关上灯，退回去。因为刺眼的灯光会把我从梦中惊醒，所以每一次他这么干，我都非常生气，冲他大骂。 可是他从来没有改过，十几年来，每个夜晚，都是如此。 其实我是知道的，他只是想看一看我，知道我在。 正是因为知道他爱我，所以我才知道，如何做最伤他的心。 我说我恨他，虽然他不会表现出来，但是我知道，他会很难过。 我没有办法，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伤害他，就像他伤害我和妈妈一样。 我知道，如果他和妈妈真的离婚，那么过得糟糕的那个人，也一定是他。因为他什么都不会做，我甚至怀疑他连超市都没有去过。 我厌恶他，我想要远离他，我甚至厌恶体内有他的基因的自己。可是当看到他真的难过的时候，我总会想起那个下雪的冬天，他浑身是雪地抱起我走进屋里，对我说：“因为你在电话里哭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我真的不知道，你可以告诉我吗？ Reply from十年后的自己： 你的父亲，确实不是一个好男人、好丈夫、好父亲。他抽烟喝酒，总是输钱却仍然要去打牌，他挣不了什么大钱，没能让你过上富裕的生活，他很少对你和你的母亲笑，他甚至没送过你母亲任何首饰，他和你之间，也总是争吵和打斗。 可是，这个人，是你的父亲。 是每个深夜回家，总会开灯去看看你的，你的父亲。 最后，他还是没有同你的母亲离婚。他们的婚姻，或许你看不懂，你不能理解，但是，你并没有资格插手。上大学之后，你去了外地，寒暑假才能回家，见面的次数少了，你们的关系也稍微缓和了一些。虽然你们仍然很少和对方说话，但是至少不会再激烈地争吵了。 有一年秋天，他坐火车来看你，他跟你说是出来办事，顺便来看你。你们一起去吃了顿饭，点了四个荤菜两个素菜，你说他浪费，他没吭声。 然后，他要走了，你给他买了点食物让他在火车上吃，他不要，你便发火，非让他接着，他还是不肯，你一气之下夺过袋子回寝室了。 后来你在和母亲的电话中才知道，那一次，他是专程去看你的。那是他四十七岁生日，他没在家里过，买了张火车票，没了卧铺，他站了三十四个小时，去看你。 你在电话那头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你怪过他很多。你怪他从来不肯下厨、不肯做家务、不肯按时回家、不肯戒掉烟酒、不肯努力赚钱、不肯好好对你母亲、不像别人的父亲一样慈祥而睿智。 可是你其实是没有资格怪他的，你连他的生日也不知道。 大四毕业，你找了工作回到家乡，住在家里。你敲开门，竟然见到了他的笑容。你这才明白，其实，他也是会笑的。 还没入职前，你天天窝在家里上网，过了几天，他就又开始找你的碴儿，骂你不思进取，让你搬出去住。你和他又吵了一架，不过这一次，你发现你没有以前那么生气了。 他还是会喝得满身酒味神志不清地回来，还是会吃饭扒拉得很大声让你觉得很丢人，还是会踩着拖鞋穿着大裤衩就出门，还是会在客厅里不管别人就直接抽烟，还是什么都不会做。 再多的争吵，也无法让他变成你想象中，温文尔雅、幽默英俊、事业有成，对你宠爱有加的人。世界上有很多那样的人，可是，他们都不是你的父亲。 有一个夏天的夜晚，窗外下着大雨，家里开着空调，他偏偏要跑到窗边，打开窗户，一直往外探头看。你大声吼他：“把窗户关了，没看到空调开着的吗？” 母亲在旁边冲你摇了摇头，说：“他在看下雨呢，他这是担心这雨下到明天，他没办法骑电瓶车上班了。” 那一刻，你忽然哭了。 那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男人，他有一个平凡的家庭，他明天要骑着电瓶车冒着大雨去上班。 他舍不得买昂贵的机票，他只能站三十四个小时的火车去看你。 他也会羡慕那些开着豪车的男人，他也会羡慕那些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男人。 他只是这世界上，几十亿人中，一个普通的男人。 而他，是你的父亲。 亲爱的姑娘，你可以原谅他吗？ 因为他也是第一次担当“父亲”这个角色啊，他也会茫然，会紧张，会伤心，会犯错。 他没有用你能接受的方式来爱你，就如同你也没有用他期待的方式去对他。 可是爱是真的，眼泪也是真的。 他爱你，一如你爱他。 第27章 第二十五封信 Youth 青春 十八岁的那年，牵过他的手，就以为和他能永远。 寄信人：Wendy，十八岁，讨厌数学，擅长语文 To十年后的自己： 我觉得我经历了整个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 先是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去谈话，问我最近是怎么回事，我没有说话，她很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我什么都不肯说，就叫人去教室里把他叫来。 当我从班主任口中听到他的名字的时候，我就知道完蛋了。 他走进办公室，看到我，也愣住了。 我们站在办公室里，一起沉默。 班主任说：“不说话是吧？没关系，这事总之我会告诉你们父母。” 然后她出去打电话了。这时候，站在我旁边的他，忽然伸出手，拉了拉我的小拇指。他的手指很温暖，和他十指相扣的那一刻，我一下子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勇气，什么都不怕了。 在办公室里，我第一次见到了他的父母，他们在他身边，和我的父母对立而站，我觉得有些难过，为什么我和他非要被分到不同的阵营？ 班主任将我们谈恋爱的事情告诉了家长，用一种描述“小孩子过家家”的语气，她这样的语气让我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她分明是在说，屁大的孩子，根本没有资格说什么爱不爱。 她又不是我们！她根本什么都不懂！她凭什么可以嘲笑我们？ 因为年纪大，就可以轻易地判定别人的人生吗？我不服气！ 可是让我难过的是，我们的父母也是这样认为的。为什么？他们难道就没有年轻过？他们在年轻的时候就没有喜欢过人？为什么大人都是这样子？他们在从少年变为青年的过程中，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们相互喜欢有什么错？ 如果我们能保证不影响学习，那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来分开我们？他们没有了理由和立场，又为什么还要逼我们分开？ 可是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口，因为妈妈哭了。 我看到他愤怒地张嘴，想要辩解，目光对视的一刹那，我摇了摇头，制止了他。 我被父母带回家，在办公室门口，我们两家一家向左，一家向右，他忽然转过头来，很大声地叫了我的名字，他的声音很大，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听到了。 我爸妈尴尬地站在那里，我也很大声地回答，喊了他的名字。 夕阳落在我们脸上，我觉得我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一幕。 回家之后，爸妈和我谈了很久，说来说去，就是让我们分手，甚至在他们看来，用分手这个词都太小题大做了。 我告诉他们，我不会和他分开的。 他们很生气，威胁说如果我不和他分开，就不让我去上学了。 那天晚上，爸妈都睡觉之后，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他接起来，我们都没有说话，对着电话沉默了很久，听着彼此的呼吸，好像什么都不必说了。 我当时好想对他说，带我走吧，去哪里都好。 我知道这是痴人说梦，所以我只能在电话里沉默。 我被爸妈在家里关了三天，最后我骗他们说我会和他分手的，然后他们打电话通知了班主任，让她监督我。 从那天起，我和他本来就小心翼翼的相处变得更加难了。我把想说的话写在本子上，下课的时候装作经过他面前，把本子放在他课桌上面。在走廊上迎面见到，看着对方，却又不敢说什么，连笑一个都不敢。 我变得越来越不快乐，看到他和别的女生说话我会很难过，会嫉妒，会羡慕，会恨不得告诉所有人他喜欢的人是我。看到他在操场上打篮球的样子，又会觉得，他其实根本不属于我，他并没有因为我们之间的事情而受到影响，他就像是翱翔在天空的雄鹰。 我开始不停地胡思乱想，想要让他注意，又不能被他发现，我觉得自己都要疯掉了，成绩也是在这时候一落千丈的。我觉得好讽刺，在这次之前，我们谈恋爱根本没有影响学习，我们还会坐在一起相互讲题，我擅长文科，他擅长理科，我们明明很互补的。 因为考得不好，又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她用一种得意扬扬的表情对我说：“看，我说什么，你们一定是偷偷摸摸搞些小动作，一考试就露馅了吧。” 这一次，我们的父母又被叫到了办公室。因为成绩下降的人是我，所以这一次，他的父母都用一种被我拖累了的眼神，很不耐烦地看着我。我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所有的责骂声都冲着我来，这时候，他忽然说话了。 他上前一步，牵住我的手，说：“抱歉，但是我觉得Wendy没有做错什么。” 我忽然觉得好感动，觉得好幸福，我喜欢的人是他，这件事真是太好了。 我们的父母被激怒，他们暴跳如雷地想要分开我们，但是他一直挡在我的前面，坚持认为我们没有错。 吵到最后，他的父母呵斥他：“你们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爱是责任，是扶持，是包容。” 他说，就是因为不懂，才要慢慢去学习。 最后，他们决定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如果下一次考试我的成绩没有回升，或者我们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就立刻强制转学把我们分开。 回家之后，妈妈给我看了杂志上的一个故事，是一位母亲写给早恋的女儿的信，在信的最后，这位母亲说：“如果我无法阻止，那么我希望你记住，为了他，为了爱情，你只有变得更加优秀。” 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我希望十年后，我能够堂堂正正、昂首挺胸地告诉所有人，我没有错。 想一想，等到你拆开这封信的时候，我一定已经和他结婚生子了吧，要是能生个女儿就最好了！到时候，我可以给她穿上美美的公主裙，给她拍漂亮的照片。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睁开眼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那一定就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了。 为了那一天，那一刻，那样一个未来，我也会好好努力的。 请在未来等我。 Reply from十年后的自己： 请原谅我，搬家时发现你这封信已经太迟了，我已经无法体会你当初的感受。 你的愤怒、你的呐喊、你的不甘、你的深情……我统统都忘了。 我和他分开，也已经有好多年了。 分手是和平分手，我们都爱上了别人。或者你不会相信，但是这就是真相，我和他，都背叛了十年前的你们。 爱情究竟是什么？等到激情和热情退去，还剩下什么？我不知道。 可是我好像，又有一点点懂了，当年父母和老师的嘲笑。 你问我，从少年到青年究竟会经历什么，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事，没有生离死别那么严重，只是被时间从身后追上来，又跑到了我们的前头。独自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街灯一盏盏亮起来，形形色色的人与你擦肩而过，就是那样一个细小的瞬间，你会忽然看开，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天长地久。 高考的压力没有让我们分开，父母和老师的相逼也没有让我们分开。 当我们都真正自由了，甚至考到了同一所大学，童话里美好的结局就在前方，只要踮脚就能到达了，我们却分开了。 我们所有的朋友，共同的、各自的，都在劝我们理智一点，初恋最珍贵，学生时代的感情最纯真，两情相悦很不容易。 然而我和他都知道，这份感情结束了。 回过头来，想到彼此当初的坚持和惊天动地，只觉得一片唏嘘。 我知道，此时此刻，应该十分坚定地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会风轻云淡地说，因为爱过，才叫青春啊。事实上，我也是一直这样对别人说的，可是因为那个人是你，所以我想要同你说实话。 生命中再深的爱恋，都抵不过时间。何况十八岁那年，你的世界还太小了，你觉得非这个人不可，“上穷碧落下黄泉”，你都找不到一个比他更好的人了。 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这个世界很大，几十亿人，这其中有太多有趣的、值得你去爱的人了。初恋的成功率据说不到百分之一，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你在十七八岁时喜欢的那个人，他和你一样，不成熟不懂事，你们要走的路实在太长了。而当你们踏入新天地的时候，才会发现，其实你们并不适合。 我相信世界上有至死不渝的爱情，可是那样的感情实在是太少了，所以才叫传奇，而你我不过是茫茫红尘中，一个最普通的人。 最普通的人，会谈两三次恋爱，会操心衣食住行，会在彻夜痛哭以后若无其事地去上班。最普通的人，模仿飞蛾扑火，为了年少的一次感情奋不顾身付出所有，其实根本不值得。 有些时候，我还会想，如果当年没有喜欢上他，没有因为他耽误了学习，考上了更好的大学，我会遇见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人生、也会爱上一个我今生不会遇见的人吧。 我接受我现在所拥有的人生，我也爱着二十八岁的自己。 所以，如果时光真的能够重来，我想要放开他的手，去尝试另外一种人生。 只是我知道，如果你在十八岁的时候就收到了我的这封回信，你也还是会坚持自己的选择吧。 所以，已经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它是注定的。 第28章 第二十六封信 Zero 重新开始 不念过去，不畏将来。 寄信人：Sophia，二十四岁，喜欢烘焙，做西式点心 To十年后的自己： 哎，真想不到，二十四岁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要用写信这样的方式和自己沟通。 前段时间一直在和绿绿打越洋电话，跟她说想要和男朋友分手。 绿绿说她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问我为什么，是不是对方劈腿，她现在就去办签证飞来把他揍一顿。 我哭笑不得，告诉她不要激动，还没有分手，只是我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我问她，在你们眼里，我们是怎样的？ “模范情侣，恩爱有加，男才女貌。”她是这样回答我的，“我一直以为你们回国就会结婚，连红包都准备好了。我觉得你们就是那种吃完晚饭会一起去广场散步的模范夫妻。” 真是没有想到，在外人眼里，我是这样幸福的一个人。 绿绿见我在电话里沉默，她叹了口气说：“你们是不是没有感情了？” 上周放假，回到公司，有同事在准备结婚，大家都说着恭喜恭喜，然后转过头就问我：“哎，Sophia你的喜事也快了吧？” 你能想象吗？我这一周短短五天，被问了不下五十次“你和你男朋友什么时候结婚啊”这样的问题！ 我气得要命，打电话给绿绿抱怨，抓狂地说：“现在世界已经同步到这样的程度了吗？过年回家中国人催，回来上班还要被外国人催！外国人！不是说国外婚姻观念自由开放从来不过问别人隐私的吗！” 绿绿听完抱怨才说：“你平静一点，别人只是在好意祝福你，你歇斯底里给谁看，还升级成国际问题了？” “你好好剖析自己，你究竟为什么这么抵触这个问题？” 我沉默了很久，然后不得不承认：“因为我不想和他结婚。” 绿绿问我：“那继续来剖析一下你自己吧，你为什么不和他分手？” “因为他家境优越，自身能力不错，对我也挺好，很照顾我。和他在一起能保证我下半生不用太为物质发愁。” “为什么不想和他结婚？” “因为他走不进我的内心。” 我有一次一个人走在异国他乡的路上，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本小说，具体是什么书我记不得了，只记得男女主角站在树林间聊天，女主角在说一种她理解的遗憾，男主角却误以为她在说一种生命的美。 他们一生都没有真正理解过对方。 然后我会想起初恋男友Y，我们已经分开很多年了。高中的时候做了三年同桌，他是我见过学识最渊博的人，直到现在也是。那三年里，我看的每一本书、每一部电影，听的每一首音乐，都是他推荐给我的。 包括对人对事的评价和看法，我就像一张白纸，吸收了他的所有。他对爱情、家庭的理解和定义，他对于未来的蓝图，在那形影不离的三年里一点点地渗入我的脑海。 我们是在我大一的时候分开的，因为是异地恋，因为我对他的感情太激烈。任何事情都是这样，用力过猛，就只有失去。 十八岁的时候失去Y，他对我的影响，却在二十四岁的这一年里，表现得越来越明显。这几年，我对他已经没有爱情和激情，如果真剩下什么，应该是感激，谢谢他带我看过一片辽阔天地。 我想起了《志明与春娇》里的那句话，“我被你影响得连自己被影响了都没发现，我好想摆脱你，张志明，才发现我自己已经变成另一个张志明”。 我们在追求爱情的时候，到底是在追求什么？ 渴求被人宠爱，还是渴望被人理解？越长大，越觉得内心孤独，那种孤独就像你一个人隔着厚厚的玻璃窗看天上的月亮，窗户上浮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这让月亮看起来很朦胧。你转过头，想与人分享这种美，才发现身边空空荡荡。 就像我和我男朋友一样，我们对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有着不同的看法。最初的时候我觉得这样很新颖，我能够看到事物的多样性，时间久了，我就觉得歇斯底里，不被理解，无法倾诉。每一次试图与他沟通，看到他迷茫的表情，我就知道完蛋了。 我想要去追求那种看起来像镜花水月一样的浪漫爱情，但是又没有勇气，舍不得已经拥有的幸福，害怕承担分手带来的后果，所以过得十分痛苦。 我越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如果真的和男朋友分手，之后遇到下一个人，时间久了，我还是会和他分开。 我问绿绿：“是不是做一个没什么见识、不怎么叽叽歪歪的，那种我们看不起的女人比较幸福？” 绿绿说：“你又不是她们，你怎么知道她们真的幸福？” 我继续问：“究竟怎样才算一个负责任的人？” 绿绿说：“在对你的男朋友、你的家人负责之前，你首先要对自己负责。” 写这封信给你，就是想告诉你，我还是决定和他分开。 放着所谓的幸福安稳的生活不要，骂我蠢也好，活该也罢，可能真的是我自讨苦吃吧。但是我还是想要试一试，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所谓的“soulmate（心灵伴侣）”，我如果没有遇到，失败了，那也没有关系，至少我争取过了。 要是十年后，你依然形单影只，周围的朋友家庭和睦，整日忧心着孩子要念哪所小学，该报什么兴趣班，请你不要怪罪我。 此时此刻，把我所有的心境都如实告诉你，包括我和绿绿的通话内容，包括所有的利弊权衡，就是想，要是有一天你后悔了，再看看我今日的想法，或许能有半点的舒坦。 我希望你不要因为独处的岁月而变得软弱，妥协。 十年之后，你给我写封回信吧，看看我们是不是都如愿以偿。 作者的话 这是全书中唯一没有回信的一篇。这本书的故事都改编自真实的故事，这一封信的故事，来自我最好的朋友，她今年二十四岁，我们谁也不知道十年后各自是什么模样。 我有个朋友曾跟我说，她现在很害怕改变现状，觉得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致命。 我并不这样认为，我觉得，你是怎样的人就会收获怎样的人生。高考失败、填报志愿、初恋、失恋、出国留学、第一份工作……这些你曾经历的，或者正在经历的，看似很重要的事，总有一天，会被更重要的事所取代。 所以我们此时所做的每一个决定，等到了十年后，都无法用对错来判断吧。 不过年轻的时候，能勇敢一点，就勇敢一点吧，因为我们大部分的人，都只会变得越来越懦弱，越来越安于现状。 这个世界有许多美丽的地方，如果你没有看到，那也许只是因为你走得还不够远。 这封信的主题叫Zero，我将它翻译为“重新开始”。 作为全书的最后一封信，有一种宿命的圆满。 就从这一刻起，让一切重新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