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生 我的名字叫高鹏,出生于1981年。 我出生的地方是个看似一切都还好,但是内里却穷困不堪的平原农村,在我们这里什么山野怪闻都可能听说。 我从小就听父亲讲故事,都是周边村庄和我们村各式各样的传说和鬼怪,有鬼附人体,山野妖怪等等。在成长的过程中,确实也经历过一些到现在我都无法解释的事情,而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有关猫魂的始末,当然这也不仅仅只是故事了,而是我自己的亲身经历。 我出生的这年文化大革命结束,生产队也随之取消,土地开始承包到户。 人们从一开始吃大锅饭做公家活的状态一下子到了各干各的,一时也摸不着头绪,虽然干劲十足,但是却也有点有力无处使的踌躇。本来承包到户后每家每户该各显神通了,但在我们这里再神通,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有大的发展,因为人多地少,而那个时候像我们那样的农村,除了种地,人们还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也不知道国家还允许做些什么,一切都在懵懵糟糟中进行,你家看我家,我家看你家。 我是八月中旬出生,生日与中秋节相近,我妈常常指着我说:“你就是一个没福气的孩子,马上八月十五了,别人家里都把好吃的存着过节呢,谁会送来给你吃。” 但是我自己觉得我出生的时间应该还算是个好时候,因为我出生后没多久就是秋后分地的时间,我自然也就有了自己应得的耕地,算是有了口粮。 我们家加上刚出生的我一共是三口人,共分得一亩五分耕地和三分自留地,耕地里春季是小麦,秋季是玉米红薯大豆等,自留地里一般是到小麦成熟收割下来后碾成场子来打小麦晒小麦的,到麦子都收干净,就把地重新翻耕,种上大蒜。 我爸爸兄妹六人,他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底下有两个妹妹两个弟弟,所以他跟我妈结婚以后就跟奶奶那边分了家,从老火那里分得几根当时建房子用的椽子和一口锅。 我妈兄妹两人,她上面有一个哥哥,听我外婆说,本来她有三个哥哥的,但是另外两个因病夭折,为此我外婆还生了好大一场病。 我只所以把这个背景交待清楚,是因为那个时候每个家庭的情况基本类似,因为人多地少,所以很多人都会食不括腹,更谈不上其它动用钱或粮食的事。 回到我出生时开始说吧! 我出生的时候,我们家是住在村里的大队院里,就是在没分队之前用来开生产会议,安排工作的地方。分队以后人们不用每天去大队院里集合,院落也就清闲下来,基本都是村干部和队长们平时闲呆着的时候多,不过时间也是有限,毕竟他们现在也得自己去耕种找吃的,虽然还拿着国家的工资,但同时也分有自己的耕地。 我们家只所以住在这里是因为我们这个地方坐月子的女人不能住在别人家里,而我们家那时候还没有房子,于是爸妈托我爸爸的爷爷跟村上说了好几车的好话,才弄了一个帆布篷子在大队的空院子里靠着墙边搭起了帐篷,暂时住了进去。这里交待一下,那时候我们家是没有房子住的,分家以后我爸妈本来也是借住在他们爷爷奶奶的一间柴禾篷里的。 我爸年轻的时候脾气暴躁,爱好抽烟,除了白天去地里干活,晚上就是坐在帆布篷里一根接一根地抽。他常常眯着眼睛,一边把点着的烟叨在嘴里,一边用两只粗大的手把找来的草纸折成两个扁指宽,然后再一条条地撕下来,然后捏一撮黑黑的烟丝小心地卷进去,偶尔会漏一两根在手上,他就会重新捏起来再装到纸卷里。卷好以后在留出来的纸头上抹一点口水沾好,然后谨慎地捏着纸卷的两头,先向一头倒过去,确认没有烟丝留在外面就把那一头的纸扭上,然后再去倒另一头,倒好后并不扭上,把这头的开口留着。 这样卷一支烟的时间,另一支基本就已经抽完了,然后就把刚卷好的那支留口处对着正抽的这支烟屁股接起来,一点点地抽过接口。 我妈抱着不断“嗷嗷”哭的我,坐在床上,过一会儿就把乳头塞到我的嘴里,然后让我吸一口刚长出的奶水,吸完以后我就会接着哭,然后我妈也会跟着流眼泪。 直哭到我爸心烦意乱,开始暴怒,哟呵着要把扔出去,我妈就会一边哭一边骂他,两人接着大吵起来,骂骂咧咧到深夜。 昏黄如豆的煤油灯照着他们的脸,在生活的困境面前,既是他们都还很年轻,但是已经满脸的凄楚。 我的名字是当时我爸爸的爷爷给取的,这个老爷子曾经念过一点书,认得一些字,在村子里也还有点威望,那时候村里的很多孩子出生都会找他取名字,只是取着取着自己就糊涂了,取出了许多重名,只我的名字在我们村就有三四个人叫,其中两个还是同名同性同龄。上学以后两个人又是同班同学,老师常常不知道哪个考卷是谁的,而那两个逗逼同学也闹不清楚老师到底是叫谁,于是后来同学们集思广议想了一个办法,就是根据身高来叫名字,于是出了一个大鹏,一个小鹏。 绕的有点远了,还是回到我出生时候的事吧。 我们这边生了孩子有一个风俗就是要在孩子三天,或者六天,也有因为家里忙或者一时银钱挪不开,拖到九天的时候请亲朋好友来家里吃上一碗喜面条,以表示庆贺。 我一直觉得这是人类做的最伟大的广告,完全是为自己的孩子代言,谁家添了个娃就满大街去吵吵,告诉亲朋好友们知道,以后这个孩子长大出门,别人一看到就会说“这是谁谁家的孩子”,基本每个孩子最初被别人认识的时候都是从“某某家的孩子”开始。再则,吃这个面条,请亲戚朋友们来也都是要随个份子的,可以暂时解了一点急需。 吃喜面条这天,一大早我奶奶那边就带着人过来了,我毕竟是她的第一个孙子,虽说分了家之后她与我家几乎没有来往,但是在别人面前,终归还是奶奶,所以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妈是看到她就有气啊,原因无它,无非是因为分家时候生的气。其实那时候奶奶家里生活还算可以,奶奶的娘家原是那时候的大户人家,很有点家底,所以也养出了奶奶傲娇的脾气。而我爷爷是当时的木匠,还是有稳定收入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奶奶一直不喜欢我爸爸,后来听我妈说是因为我爸太老实的原因,只知道做事,不知道表现,所以也得不到自己母亲大人的欢心。 来了之后,自然就有了奶奶的样子,指挥着她带来的大娘大婶们开始支锅的支锅,擀面条擀面条。 锅是好支,怎么着几口锅都是可以借来的,但是这面条可不好擀,那个时候面粉稀罕的跟现在的熊猫差不多,虽然我爸提前从我外婆家里讨了一些面来,但是要应付这样的事情还是远远不够。 我奶奶显然非常生气,一边骂我爸爸不会办事,连孩子吃面条这样的事都料理不好,一边用脚把我爸已经准备清洗的挖来的野菜狠狠地踢了两脚,转头带着她领来的人就出了大队院子。 她生气可能还有别一个原因,那个时代,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其实很多人家既是添了孩子也会免了吃喜面条的,因为真的就拿不出面来,我爸妈只所以一定要给我办的相对隆重点无非是因为我是家里的第一个男孩子,希望从此以后能沾这样的喜气不同凡响。这样一来,我奶奶既是做为亲奶奶来了也要有所表示,不管多少总是要随着点礼的,不然别人被后也是要说闲话。但是看到我家里的这种情况,也是事事不顺眼,随礼更是觉得亏得慌,自然也是气。 我妈已经气的只顾流眼,我爸也是一顿气,但是一边是自己的亲妈,一边又确实无计可施,难免更恼,看什么都不顺心。 眼看接近中午了,吃面条的人已经陆续来到院里,而在我们家的帆布篷前不但没有做好的面条,连做饭的人都没有。 后来还是我爸的爷爷奶奶一起来了,这两个老人家倒是很疼我爸这个孙子,原因竟然也是因为他老实。 两个老人来的时候手里就提留着两包面,估计也是东拼西凑来的,一包是白面,一包是豆子面。然后招呼着早来的人重新把锅架好,开始把两包面掺到一起和了擀面条。 人多面少,多亏了我爸提前准备的野菜,所以在煮面条的锅里又放上了很多的野青菜。 面条入锅以后,我奶奶又折回来了,一脸的笑容,跟那些等着吃面条的人打着招呼,这些人里有很多都是她的平辈,嘴里笑骂着:“老B,这就添了大孙子了,看把你美的。”说着就有人用锅灰往她脸上抹,然后大家一阵笑闹,表面看去也算是和谐。 面条一出锅,每个人就停止了玩闹,埋头吃了起来。那时候粮食真的是欠缺的厉害,几乎每个人都不同程度的挨着饿,所以遇到能吃的东西谁还有心情嚷嚷,赶快吃了再说。 我奶奶也拿了一只大碗,用筷子在锅里一个转圈,就绕了一筷子的面条,她捞进碗里“吸吸溜溜”地吃个净光,吃完抹了把嘴,这才想起去帆布篷里看看出生几天的我。 说是看,也不过是瞅上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扔了一块钱在我身上就转身出去了。 (关于对我奶奶的描述,也许有的书友会觉得太过尖刻,我只想说你们看到现在老年人碰瓷的心情就能理解我对我奶奶的心情,我到三十岁的时候她才去世,我们也算是认识了整整几十年,我对她的描述一点都没有夸张,在后面的章节里也会详细写写这中间的事情的。) 第二章 初见白娘子 其实在吃面条前,来的亲友们都会先进到帐篷里来看看我,说一些慰问的话,夸一夸孩子,也顺便把随的礼放在床头,也只有我奶奶是先只了面才进来看孩子的人。 人们在外面热闹地吃面时,我妈就仔细看了看那些送来的礼品,不过是一些布头毛线之类,只有少数近亲,给了一点白面或者鸡蛋,也有的给一块五毛的喜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这时候外面的一个大娘端了一碗面条进来说:“快吃了吧,都吃完了,忙的都差点把你忘了,良(我爸的名字)去哪儿了,也不着给你弄点吃的。” 我妈把怀里的我试着往床上放,谁知一沾到床,我就又开始嚎哭起来,直哭她的不得不一手抱着我一手拿着筷子,把碗垫在床边的桌子上吃。 大娘弯腰看了看我说:“这孩儿长的真周正,以后准有出息。” 说完又直起腰来看着我妈说:“您婆子真不是个东西,吃饭倒是跑的怪快。” 我妈听到这些眼圈就泛红了,大娘看到这里没有接着说我奶奶,反而又安慰我妈说:“木啥,都在这个段过来了,到孩儿长大了就好,你得把心放宽,吃好喝好,月子里可不敢老哭,哭坏眼的。” 正说着,外面听到人嚷嚷:“青离来了,快过来趁着面汤吃块馍吧,你咋才来,可是晚了呀。” 这时候大娘已经夺步出去,我妈也基本把面吃完,放下筷子重新抱好我。 “我吃过饭了,就是来看看孩子,你们快吃吧。”这个声音显然是她们说的那个叫青离的女人说的。 接着一个女人就走入了帐篷,在篷边上碰到要出去的大娘,两个也笑着打了声招呼。 青离进来后直接就来到了床前,低头微笑地看着躺在我妈怀里拼命吸奶的我,并伸手来摸了摸我的脸。一只白猫从她脚边“嗖”一下跳上了床,用那双猫眼也看着我。 倒是吓了我妈一跳,身子向后靠了一下,随后更紧地抱着我。 青离显然有些紧张,赶快招呼猫下来,那猫倒是听话,听到她的招呼,又看了看她的脸,“嗖”一下又跳了下来,只在床边处走来走去。 青离羞涩地说:“不好意思嫂子,这畜生吓着孩子了。” 我妈赶快说:“木事木事,哪儿有那么娇气哩。” 青离也笑笑,从衣兜里拿出两块钱塞到包着我的毯子里说:“嫂子,也没啥给孩子准备的,这个您收着,卖点需要的东西。” 我妈愣了一下,慌忙把钱拿出来重新塞回她的手里说:“来看看就中,现在都怪难哩,孩儿也不会花,给啥钱。” 我妈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像我们村这样的事,都是礼尚往来,你家有红白喜事给我们家说了,我们送了礼,吃了饭,我们家有什么事自然也会通知到你家。青离跟我们家从来没供过事的,怎么能平白收别人的钱。 青离重新又塞了回来,并且已经动身往外走,那只白猫也跟在她的脚边一起出去了。 我妈坐着没动,看着她出去,手里还捏着那两块钱,直到听到我爸在外面说话,才悄悄地把钱藏了起来。 1981年的两块在我们这样的家庭已经不能算是一笔小钱了,因为买的东西都是按分来算,几毛钱就可以买一斤面粉。 说话间,我爸就已经进了帐篷,问我妈:“她来弄啥哩?” 我妈愣愣地坐着说:“能弄啥,就是看看孩儿。” 我爸也就没再说什么,匆匆拿了要用的东西出去。 关于青离,我在这里也说明一下。 他们家是住在我们村子最西边的,原不是我们本村的人,属于搬迁户的那种,也就是说由外地来的。听他们自己说是因为家乡天灾,家破人亡流浪至此,但是那时候村里很多的年轻人都偷偷笑着说他们可能是私奔来到这里,因为跟青离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大概二十出头,瘦瘦高高,很有点文弱书生的样子,青离也就二十左右。 他们来时正赶上大队分地,于是苦求村干部给他们一点安家落户的资本,当然暗地里有没送什么礼就只有村干村知道了,反正全村人都猜测着肯定不会少的。那时候地多紧,每家的地都是不够种的,哪会有闲地给一个外来的人?所以这对年轻人意外得的这一点地就给村里留下了说不尽的话题。但不管人们背地里怎么说,他们因为有地的关系还是正式成了我们村的人,两个人共得了一亩农耕地,两分自留地和村西一小片宅基地,算是安家落户了。 我妈的整个月子里都在挨饿,因为我们自己没有什么吃的,当时借没处借,卖没钱卖,所以她大多时候都是用一点面粉搅一碗白面稀饭,自己做了喝,然后给我爸爸单独做一点粗面大饼或者蒸些红薯。 她总是说我爸爸要干体力活,吃的稀了没有力气,她自己在家里暂时也做不了什么,先凑合着吃吧,不过她吃不上饭,自然也就没有奶水给我,所以我几乎天天嚎哭,直到哭的自己累了睡着,醒来接着哭,然后我妈就陪着我一起落泪,除了不断地抱着在地上走来走去晃,也没有第二个办法。 现在我妈的眼睛很不好,大概就是那时候哭多的原因,只要稍有一点风或者烟就会流泪,晚上睡的晚了或者热天里出一点汗整个眼睛都会红红的,眼角也经常会因为上火或者天气炎热而发炎烂眼角。同时不好的还有腰和腿,她自己说那时总是没有吃饱又要忙着做事,月子里就常常腰疼,所以现在她只要觉得有点饿就会腰直不起来并且疼的厉害。她现在已经六十多岁,腿也时常疼的走不了路。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熬到了满月,刚出了满月,我妈就抱着我去地里干活了。 九月正是秋收的季节,虽然地少,但是却全是靠人工体力,所以收起来也特别的慢。 我妈就用一大块毯子把我包起来,到了地里,在地上铺些玉米或者豆子的秸梗,把包好的我往上面一放,她就开始去做事。一个来回就过来看下我,给吃一口奶。我爸拉着木板车,我们这里叫架子车,把已经收好的玉米装在车上,车的四周也用玉米秸拦起来,做成一个框状,以存货更多。 一般这个时候大人们所吃的食物都是从地里收回来的嫩玉米,而我除了每天吃我妈并不能喂饱给我的奶水,就是整天整天的哭,既是躺在辽阔的土地上,眼望蓝天白云也抵不了肚子带来的饿感,只是这个时候我的哭一点也不重要,因为大人们都在忙着收秋庄稼,没人会因为一个婴儿的哭而停止手里的活。一旦赶上下雨而已经成熟的庄稼还没有收回来,那么这一年的忙活基本都会打成水漂。 所以我常常是一个人哭一会儿玩一会儿睡一会儿,偶遇路上熟人经过,会走过来弯着身子看上一眼逗一下,长大后我一直后悔地跟我妈说当时为什么没有人贩子把我抱走卖给有钱人家,那么我现在也应该是豪字辈了吧。 我妈也会笑着说:“那时候人那有现在这么值钱,因为吃不上饭饿死的扔的孩子哪村都有,人贩子不用偷,如果愿意捡都卖不完。” 哎,我们都生错了年代。 不过,我一个人躺在路边只过了一天,就出现了个小伙伴陪我。 这天青离两口子从我身边走过,同时走过的还有那只白猫。 青离看到在路边“嗷嗷”哭的我,就蹲着逗了一会儿,随后向还在地里的我妈和我爸招呼:“良哥,嫂子,怎么把孩子一个人放这儿啊?” 我妈应着说:“木人手啊,躺着也没事的。” 青离看了眼她的丈夫,又转头对我妈说:“嫂,我把我家白娘子留这儿跟孩子玩吧?” 她说的白娘子就是一直跟在她脚边的那只白猫。 我妈显然有些慌了,从地里快步走出来说:“木事木事,你把猫带走吧,我这就出来抱他了。” 青离又看了一眼丈夫,诚肯地对我妈说:“嫂子,您放心,这白娘子知道轻重的,不会吓着孩子,我让她远远地站着,有个什么别的猫呀狗地,也不会靠近孩子。” 那只白猫大概是听懂了青离的话,远远地跳开去,温顺地蹲在一处稍高的地方。 我爸也一直在地头处装玉米,除了不时用麻袋把地里已经瓣下来的玉米一袋袋扛出来倒在车上,其实在地头的时间还是很多的,所以他们才放心把我扔在路边。 这时候见青离这么说,心里已经打定注意,只要她一走就把猫赶走,所以暂时算答应了下来。 青离两人转过路口进了自己的地里后,我爸就用玉米秸去赶白娘子,但是她跳着躲开了,看到我爸进入玉米地,就又重新蹲了回去。来回几次,我爸已经不想再理它了。 只管自己去背玉米,而白娘子就一直远远地看着躺着的我,有时候看到我哭,还喵喵地叫两声,我听到叫声也会努力想看看是什么,暂时分散一下注意力,不过一切的一切挡不住饥饿,看完以后会哭的更大声。 因为心里会以为还有人在关注,要大声哭,也许会有奶吃。 第三章 与白娘子的友谊 我爸有时候听到我暴哭,会以为出了什么事,丢下麻袋往外跑,跑出来后看到我只是饿的,也就再走回地里,叫着我妈让快点,到头了好再奶一回。 每次我妈到了地头,开始给我喂奶,白娘子就跳下它一直蹲着的地方,悄悄走到我妈脚边,伸着脖子像要看我一样。 我妈虽然也担心它伤害我,但是看白娘子的样子,又想想青离两个人,最重要的是实在也腾不出手来照看,也只能就这样了。 大概是得到了我妈的允许,她再走入地里的时候,白娘子就靠在我旁边蹲着,不时用爪子在我面前挥一下,赶赶在我脸上飞的小虫和蚊子。 我也因为多了一个同伴,减少了一点哭声。 爸妈竟然就这样安稳地把秋庄稼都收回了家。 收回家的玉米堆大队院里开始剥皮,于此同时,那些大豆也都摊在院里的空地上晒着。 大概是因为收玉米建立起来的友谊,白娘子不时也会跑到我们家来玩。 我妈在剥玉米的时候,就把我放在院子里的一张板床上,而白娘子就会跳上板床,蹲在我旁边一边为我赶着蚊子,一边看着我,有时候会“喵喵”地叫两声,不过声音都很轻。 那些玉米全部要把外皮剥掉,留两三片柔软的内皮,两个两个系在一起,再把已经系好的玉米呈十字码在一根绳子上,成为串,这些玉米串有的挂在墙上,有的挂在低矮的树杈上,等待着晒干,磨成面,做玉米饼,和打成糁子做粥。 我爸不做家里的活计,他每天扛着锄头去把地里的玉米秸刨出来,放倒在地上晒着,再把已经收了豆子的地用三齿耙子翻一边,等这块地翻完,那边的玉米秸基本也快晒干了,就用架子车拉回来靠墙边竖着堆起来,用来烧火。拉完玉米秸的地也要重新用三齿耙子翻过,再用多齿耙扒平,到了种麦的节气,就可以种上了。 中午的饭是我妈从玉米里捡出嫩的煮了,然后再烧一锅野菜玉米粥。晚上大多就只有粥,没有玉米了。 有时候我妈会把吃剩下的玉米粥盛到破碗里给白娘子,但是它从来不吃,后来再到我们吃饭的时候,它就轻轻跳下床走了。直到我们吃完收拾干净,它才又轻轻巧巧地回来找我来玩。 到我妈把玉米剥完,开始打豆的时候,有天青离来到我们家,看到白娘子蹲在床上逗我玩就笑着跟我妈说:“我说最近它总是这么忙,原来是跑这玩来了。” 我妈就也忙着应付:“亏了它了,陪着俺孩儿,也少哭了。” 说着话,青离就也拿起一根大棍子跟我妈一起去捶打那些已经晒干的豆子。 我妈问她:“你家的收完了?” 青离说:“都收回来,地也收拾好了,就等种麦子,我们只有玉米,大明在家里剥呢。我来看看孩子,也帮你打打豆。” 自然是感激,到中午的时候我妈就多熬了一些粥,让青离在我们家吃,但是无论怎么说,她还是领着白娘子回去了,下午又接着来了一回。 原本两家没什么关系的,因为青离和白娘子的帮忙,倒显的亲近不少。 到开始种小麦的时候一家人就很难胜任了,常常是两三家一起,因为种小麦的工具是人力拉的,要四五个人才拉得动,那时候家里的劳动力也就两三个,所以都是搭伙一起种。 我们家既没有种小麦的工具,人力也不是最好,所以到种的时候,爸妈都很愁。青离说可以我们两家一起,只是他们家也不过就两个人,还是不行,我爸只好去找他爷爷帮忙。 最后,爸爸的爷爷出面找了爸爸的三叔,跟着青离我们三家一起勉强算是把麦子种上的。 麦子种上以后,本来也是该空闲的时候了,但是那时候地里没有肥化上,每家到了种完麦以后男人们就开始拿着粪蓝子和铁揪,到处跑着捡粪,再把捡来的粪扔到挖好的土坑里,添上水和一些碎的草渣土之类,充分膨化,到过了春节就把这些已经膨化好的人工肥料拉到麦地里去,以增加小麦的收成。 男人们做这些事的时候,女人们就开始在家里把晒干的玉米脱成粒,准备一家人冬天要穿的鞋,棉衣什么。 我到三个月的时候已经开始喝稀粥,所以慢慢就哭的少了,白娘子还是会来陪着我玩,我妈几乎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常常是把我往床一放就忙她自己的去了。 于是一人一猫就常常那么对看着,我“啊啊”叫几声,它“喵喵”叫两声,看上去也聊的很热闹。有时候白娘子也会把它的头蹭到我的露在外面的小手上,我就会感觉到它的毛软软的滑滑的,也会不时发出笑声。 有一天它又这么做的时候我就想去抓一抓它的毛,但是当我伸着小手去抓的时候,它就躲开了,躲的不远,我觉得自己挪一点就能抓住它,所以使劲踢腾,把包着我的小棉被都踢开了,然后自己头顶着床,扭来扭去,竟然一个翻身趴在了床上,白娘子倒是被我抓着了,它“喵喵喵”地叫个不停。 一直埋头在一边纳鞋底的我妈抬头看了我一眼“腾”一下站了起来,自己喃喃地说:“这怎么就会翻身了,还木得翻到床下呢,看摔你。” 她又看了看被我按住挡在床边上的白娘子,把我抱起来的时候想顺手去摸了一下她的毛,但是被它跳着躲开了。 从那儿开始我慢慢就能自己翻身,包着的小棉被再也管不住我,我妈只好把厚厚的棉衣棉裤都套在身上,还垫上厚厚的尿布,但是几乎十几分钟半个小时我就会把尿布尿湿,要重新换上新的,如果天气好就全部晒在外面,搭的绳子上,柴禾上到处都是,如果天气不好,就要在做饭的时候边烧火,边拿着尿湿的裤子和尿布烤。 这年春节,我们家既没有添置新的衣服,也没有把生活改善一点,只有我妈把当时青离送来她偷偷藏起来的两块钱去商店里称一块钱的小米,算是给我改善一下生活。 另外一块钱,她就揣在兜里趁着年三十休息的两天,抱着我去了我爸爸的奶奶家里。 两个老人正围着火堆烤我,看到我妈进来,老爷爷忙着拿了一个小板凳给我妈坐下,老奶奶扒着小被子看我,逗了一阵子,就用一根烧火棍在火堆里翻。翻出一块烧好的红薯,就在地上轻轻的摔摔,去了去表面的灰,一边倒着手怕热地递到我妈面前,一边说:“来,孙媳妇儿,我抱着孩儿,你趁热吃了。” 我妈不要,老爷爷也在边上帮着腔说:“吃了吃了,知道你们木吃哩,这过年哩吃块红薯咋了。” 推搡不过,我妈就松了手,我被老奶奶抱了过去,她扭脸擦了一把眼睛,把老奶奶接孩子时重新放在地上的红薯拿起来,把皮剥开,捏一点在嘴边吹吹,往我嘴里抿了一点,然后自己才吃了一口。 她吃的时候一直很慢,还看着我,看我咽下去,就再捏一点抿进去。 到一块红薯吃完,我已经把来时垫的尿布又尿湿了,老奶奶就把我交到我妈手里,叉着腿半坐着,她拿着那块尿湿的布在火旁烤起来。 我妈一手揽着我,一手把兜里的一块钱拿出来递给老奶奶说:“奶奶,你看俺也木有,过年想着叫良给您卖点东西拿过来,又看着钱少,卖啥也不中,就把这一块钱给您拿,您看着再搭点卖点需要的东西吧。” 老奶奶没有接钱,反倒骂了我妈一顿:“还给俺钱哩,你看看你这孩瘦哩,留着卖点糖给他吧,我跟您爷又吃不着啥了,要钱弄啥里。” 双方又是一阵推搡,到底老奶奶也没要那钱,尿布烤干以后,我妈就给我垫上抱着回大队院了。 到了家里看见我爸又坐着没事卷烟抽,便又从床铺的下面拿出五毛,搭着口袋里的一块递给我爸说:“你去街里卖一点绿豆糕给咱爷奶奶送过去,过年哩,咱不能啥也木有,咱娃吃喜面条时候,要不是他们拿来面,咋过去都不着。” 我爸没出声,接过钱,拍了拍身上往外走。 傍晚回来的时候,把一块绿豆糕递给我妈说:“送去了,咱奶奶拿了一点,我给咱娘送了一块过去,给你也留一块。” 我妈一听说给我奶奶也送去了,就气不打一处来,骂起来:“为啥给她送,她家里啥木有,缺这点东西呀?咱们难死了,她都不看一眼,还给她送。” 我爸张了半天嘴也没说一句话,恨恨地踢了两脚地下的板凳。 我妈一看这样更是火大,边哭边骂:“你还踢东西,你咋不踢你自己的头里,你娘亲,亲你还回你娘那儿去啊,俺娘们连口水都不敢多喝,你倒是好,拿着东西就往她家里捣,你回你娘那儿去,别跟着我们过了。” 我被这样一顿吵闹,吓的大哭起来。 我爸这时候也已经火大起来了,抢步到我妈跟前:“哭哭哭,整天哭,摔死你孩子,看你还哭不哭。” 两个人开始边骂边吵边抢我,越抢我越哭的厉害,场面已经完全失控。 后来我爸看抢不过来,就拿起来地上的锅摔了下去,摔完就出了帐篷。 我妈看着已经裂成两半的铁锅,放声大哭起来,仍然是边哭边骂。 第四章 过年 要过年的几天里,本来白娘子没有来我们家,这天我爸妈吵完以后,直到晚上天完全黑了,别人家都已经开始吃晚饭,我爸都没有回来。 我妈只顾伤心难过也没有做饭,一边把那一点绿豆糕往我嘴里抿,一边抹着眼泪,过会就去倒点热水给我喝下去,实在不行了就再把没多少奶水的奶头塞我嘴里吸两口。 外面偶尔有鞭炮的响声,我妈一直坐在床上,穿过帐篷的缝隙看着外面偶尔闪过的亮光。 青离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听到外面青离喊嫂子,她才擦一把眼睛,把煤油灯点着。 白娘子在青离之前跑进来,绕过地上已经破了的铁锅跳上床来看睡着的我。 青离手里拿着两个热的杂面馒头,对我妈说:“来,我给你抱着孩子,你快趁热吃了。” 我妈不要,让青离快拿回去,青离笑着说:“吃了吧,我跟大明都还有吃的,你带着孩子多不容易,这大过年的,也没啥好给您拿的,你不吃是不是怕我以后有事麻烦您啊?” 这样一说,我妈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把两个已经粘在一起的馒头掰开,其中一个放在一只干净的碗里再用另一只碗扣着,然后才把手里的这个再掰开,吃一半,另一半始终拿着,直到我哼哼哈哈地醒,她又小心地捏着馒头来喂我。 青离一边抱着我看我吃,一边笑着逗我,逗了一会儿对我妈说:“嫂子,今天年三十呢,我给你抱着孩子,你去烧点饭,再怎么说今年也都过去了,不定明年就好了呢。” 我妈没说话,默默地把地上的烂锅片捡起来放在一边,然后拿着另一口摇摇欲坠的锅支在泥做的灶台上,开始点火。 一股烟被外面的寒气扑着全存在帐篷里,呛的人又是咳嗽又是流眼流。青离就用手不停地在我脸前赶着烟,白娘子可能有点受不了,飞一般冲出帐篷,过了一会儿又再回来。 到我爸回来的时候,我妈已经把玉米糁子粥熬好了,她接过青离手上的我说:“真是麻烦您了,这大过年里,快回去吧,叫大明着急。” 青离也笑着掖了掖我的棉衣,轻步向外面走去。 白娘子从床上跳下来,跟在她的脚边,像个侍卫一样也轻巧巧地出去了。 我爸就跟她前后脚进了帐篷,没说什么话,进去就合衣往床上一倒,拉着被子准备睡觉。 我妈是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一顿骂,骂完了看他一直没动,又去床上掀他说:“吃饭去,别装死了,明天初一呢,别弄哩跟我欺负你一样。” 我爸也没再说什么,从床起来盛了一碗粥“呼呼”地喝起来。 我妈又过去把那个用碗扣起来的馒头拿出来,气哼哼地推到他面前说:“给,捣吧。” 他爸看到馒头,犹豫了一下问:“又是大明家拿来哩?” 我妈没理他,解着我的外衣准备睡下,但是也并未睡着,一会儿是换尿布呢,一会又是吃奶的,一整个晚上都是这样的折腾,其实自从我出生,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基本晚上都是半个小时起来一次给我换尿布或者吃奶。 我爸吃过饭,把碗放进锅里搁灶台上重新添上水把火烧着温了温,洗了锅碗后又卷了两支烟才上床睡觉。 一夜无话到天亮。 大年初一的早上,人们都起的很早,我们这的风俗是这天不能叫人起床,不然会把福气叫跑了, 大人们起床以后要去摸一摸平时用来擀面条的面杖,面摸嘴里还念叨着:“大年初一摸擀杖,早里晚里都赶上。”一定要念三遍听说才会显灵,意思就是未来的一年无论做什么事情,自己都不会落后,都能赶得上。 摸完擀杖就去给天上他们叫得上的各种神灵焚香烧纸钱,烧完又要给自己的列祖列宗烧。 把这一切做完才开始做饭,本来大年初一我们这里都是要吃饺子的,但是那个年月,能吃的上的并不多,所以早上也只是一碗粥,我妈和了一块玉米面烙成小火烧一块吃了。 吃过早饭,这天都是不许做事的,一年里的第一天要休息,来年才能轻轻松松,不那么辛苦。 所以虽然天气很冷,但是一大早街上就聚积着人群,和成群跑来跑去的孩子。 我爸已经吃过饭出去了,我妈把家里收拾清楚也准备抱着我去外面玩会儿,却看到我爸爸的奶奶颤危危地端着一个碗往大队院里来。我妈慌忙把我重新放回床上,赶几步出去扶着老奶奶一起回到帐篷里。 进了帐篷,老奶奶先把碗搁在一边,然后坐在床沿上看了看我,才扭头把盖在碗上的一块布掀开,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她招呼我妈说:“孙媳妇儿,来快点吃了,这带着孩子总是吃不饱可不中。” 我妈没动那碗饺子,看着老奶奶说:“奶奶,您都这么大年纪了,弄点吃的也怪难里,一会儿还拿回去跟我爷你俩吃了,我们年轻怎么着都中。” 老奶奶已经拉着我妈的手了,一边拍着一边说:“孙媳妇儿,我跟你说,昨儿晚良去俺那儿了,我跟你爷好一顿说他,本来昨儿晚就想过来看看您娘俩的,就是天黑,你着俺都老了,走个路也不中。不过,俺孙子那人别人不着,你还会不着吗?就是一个老实,心善,脾性直,再没别里了。” 我妈默不作声地坐着,老奶奶又把那碗饺子端起来放在我妈手里说:“快吃了,我看着你吃,别天天顾这个顾那个的,光难为自己了。” 我妈就在老奶奶的注视下慢慢吃起了饺子,到底是没吃完,剩了一半,说自己早上刚吃了饭,实在吃不下,先放着。 然后把碗里的饺子倒进我们家的碗里,把老奶奶的碗洗干净放在桌子上。 老奶奶笑呵呵地说:“孙媳妇儿,我和你爷就喜欢良你们俩,人实诚。走,抱着孩儿上俺家去玩,俺家里有火堆,暖和着哩,你看你们这里四面透风,别冻坏了孩儿。” 我妈就听话地用小被子包起我,跟在老奶奶后面出帐篷。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下起了雪,地面已经白了,突然的白色照花了人的眼。雪地里留着一串梅花样的脚印,大概是白娘子来过了,但是因为屋里有人又回了去。 老奶奶也看到了脚印,问我妈说:“你们这里还有猫来哩。” 我妈接过话漫不经心地说:“西头青离家的,来找鹏鹏玩的。” 她一手牢牢揽着我,一手还小心地扶着老奶奶,所以并没注意那么多。 两人说着话已经出了大队院,向老奶奶家里去。 这时候街上的行人一点没减,反而多了起来,因为这年的冬天都没怎么下雪,空气干的人都觉得难受,突然在大年初一下了一场雪,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都觉得特别欣喜,都跑出家门在外面玩。大人们成堆地揣着手站在一起聊天,而孩子们在雪地里踩着脚印玩。 那薄薄的一层才刚刚盖住地面,经他们一踩又露出下面黑黑的土地,看上去白一块黑一块。 我妈到老奶奶家时,他家里已经聚积了很多人,都是孙子辈的,团团围着火盆,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我爷爷兄弟三人,还有两个姐妹。 我爷爷在他们的弟兄里排行老大,我二爷家也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三爷家里是一个儿子两个女儿;那两个姐妹里,一个算是招婿,也就是我大姑奶奶,她们家里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二姑奶奶嫁去别村了。 这个时候光孙子孙女围起来就有一堆,里面也有我亲二叔三叔和三个姑姑,他们嘻嘻哈哈地说笑着。 我妈进屋一看到我叔叔和姑姑们都在,就抱着我折了出来,老奶奶忙跟着出来说:“你看,我出去那会儿,家一个人也木有,这会儿都来了。来,今年每人都有压岁钱,良里五毛你里五毛,第一个重孙子最好一块钱,屋里的你爷都给发了,都是五毛一个。” 我妈推搡着不肯拿,老奶奶便板着脸说:“再推会儿还都叫他们看见,又说俺偏心哩。” 我妈只好收了钱,抱着我回家。 到家后却看到白娘子蹲在我家的帐篷边上,看到我们进了大队院“喵喵”地叫了两声,朝我们跑过来。到了我妈的脚边就用嘴咬着我妈的裤角往外拽,我妈不明所以,一开始还觉得奇怪,因为这只猫从一开始就不纠缠她的,今天是怎么了,就用脚把它踢开。可是踢开后,它又拽住,并且用力往外拖。我妈隐约觉得可能有事,便没进家门跟着白娘子向外走去。 白娘子看到我妈转身跟着它走,就松开了她的裤子,自己跑在前面,不时回过头来看一眼,等等我们。 年前一直很干的地上现在下了一层雪,走起来多少还是滑脚的,我妈抱着我,所以走的并不快,反而是白娘子,体态轻盈,如一只白狐在雪地里跑起来异常好看。 到达村西头后,白娘子直接就进了自己家的门,我妈也跟着它进去。 第五章 青离的喜忧 进得门里才看到大明正着急地给青离喂着红糖水,他的脸上竟然有汗珠在往下掉。 我妈忙走到床边看着一脸残白的青离问:“咋了,脸色可不好。” 大明羞涩地说:“有了,早不知道,今天在雪地里滑了脚,出红了。” 我妈一惊道:“这可咋整,这大初一的医院也木人,光喝这水怕不中哩。” 这样一说大明更是急,“扑通”一声竟然给我妈跪了下去,大男人的眼泪都掉下来了说:“嫂子,你给想想法,救救青离和孩子吧。” 我妈没等他说完就慌忙把大明扶起来,也急的不行,来回在屋里走了糟,对大明说:“这会儿要去大医院,怕也来不及,过年哩,车啥都不方便,小医院也都不开门。我一个舅舅在医院里上班,这会儿肯定也放假在家了,看病肯定是不行,他是外科的,不过我让你良哥去找他问问,看能弄点药不能。” 说完又走到床边说:“青离,你别下床,喝点糖水就躺下吧,老坐着也不中。” 说完就抱着我急急的往家里走,到了家却没看到我爸,又急着出来,到我老奶奶那里看到我叔叔他们还在,就站在门外喊我二爷家的堂叔:“大成大成,你出来下。” 我堂叔从老奶奶屋里跟出来,看着我妈问:“咋了嫂子。” 我妈就交待他说:“这下着雪我带孩子走着不得劲,你跑哩快,去南边街上找找你良哥去,叫他快点回来,家里有急事。”说着,从兜里掏出五毛钱给他:“拿着买点鞭炮玩。” 大成叔没拿钱,也是接近二十岁的青年了,边往远处走边说:“嫂子,我这就去,你快回去吧,别冻着小鹏鹏了。” 我妈看着他走远,屋里老爷爷和奶奶也出来了,看着我妈着急的样子便问起来:“啥事,孙媳妇儿?” 我妈便站着把青离家的事跟他们小声说了,然后转身边往回走边说:“爷奶奶,我先回去,一会儿良回来了,怕碰不见我。” 老奶奶也忙着说:“脚下慢点,路滑,别摔着自个儿。” 我妈答应着已经出了他们的院门,直接向家里走去。 刚进大队院,我爸也远远地回来了,看见我妈问:“咋了,急慌慌哩。” 我妈说:“去吧,屋里还有半碗饺子,你两三口吃了去一趟咱舅那里,问问女哩有孩子了见红,叫他想办法弄点药回来。”说着把身上的两块钱都掏给他:“先拿这点去吧,不够叫咱舅先垫着,以后咱再还他。” 我爸问:“谁家哩事?” 我妈有点着急:“快去吧,不管谁家的,人命关天的。” 我爸这时候已经进了帐篷,拿了两张他平时卷烟的粗纸,把半碗饺子往纸上一倒,拖在手掌上边吃边往外走。 吃过午饭,白娘子又来我们家一次,我妈只向它摇了摇头说:“还木回来哩,再等等。” 一直到下午三四点,我爸才顶着一身的雪回来,我妈迎出来,看到外面的雪已经有一尺厚了。一边帮我爸扑着身上的雪,一边问:“拿住药了吗?” 我爸解开身上的扣子,从怀里命出一包药说:“西医现在都找不着了,咱舅就找了点中药,熬着喝喝看。” 我妈接过药包问:“怎么熬,咱舅木说?” 我爸跺着脚上的雪说:“这一包分三回,锅里添水盖过药再高出两指,熬到汤稠点喝就中。喝完药渣不到,下次还熬,一回里药可以熬三次,喝一天。这一共是三天里药。” 我妈听完,把我塞到我爸手里,便快步往青离家跑去。 她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如果不是下雪的原因,估计已经黑了。我正扯着嗓子大哭,我爸急的东转西转,也正无计可施。 我妈接过鼻涕眼泪糊一脸的我说:“晚上也木啥吃哩,你烧点粥吧,饼子还有。” 说着已经坐在坐沿上开始把我的脸用布擦了开始喂奶。 晚上我们吃过饭以后,正准备睡觉,看到白娘子从帐篷缝里进来,远远地蹲在床下边。 我妈一看到它,还以为是青离不好了,脸上一慌神就从床上下来要往外走,结果裤子又被白娘子拽住,只见它趴在地上,前脚弯曲,竟然像人们跪着一样,向我妈瞌了三个头,然后才起来轻盈地跑出帐篷。 我爸在床上看着这幕,嘟嚷着:“这猫要成精了,还跟人学嗑头哩。” 我妈愣愣地坐了会儿,没说话就睡下了。 初二一大早,她就起来,没来及吃饭,给我包好,就出门去村西头的青离家。 雪早停了,地面房屋和树上都是一片银白,这样的白色遮住了一地泥泞,也遮住了那些破旧的房屋,给人一种粉饰过的美好。 我妈踩着没膝的雪,有点艰难地走呢,路上还没有人,留下她一长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到青离家时门还没开,她站在门口犹豫着是敲门还是先回去,却看到白娘子从门缝里钻了出来。看到我们,它“喵喵喵”地叫了几声,这时候就听到屋里有声响,很快门从里面打开,大明显然是刚起来,头发还乱糟糟的。 看到是我们赶快往屋里让,我妈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走到床边去看青离。 她还躺在床上,听到我妈进来,想坐起来,我妈忙说:“别起来别起来,我就是不放心,过来看看,好了木,昨晚一夜睡不安稳。” 青离平躺扭着脸说:“好了,晚上喝了药就制住了,现在肚子也不疼了。” 白娘子就卧在青离的旁边,眼睛一会儿看着青离,一会儿又看着我妈,好像一个小孩子在听大人说话一般。 我妈又交待说:“好了也得多躺几天,有啥事叫大明干去,这个时候一定得养好。” 青离答应着,这时候大明从身上拿出五块钱递给我妈说:“嫂子,我不知道药多少钱,身上现在就这五块您先拿回去,回头我跟青离想想办法再给您补上。” 我妈已经从床沿上站起来,摆着手说:“收起来吧,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哩,要多给青离补补才是,看她瘦哩。” 大明也没勉强,大概钱真的也不宽裕,也就收了回来。 我妈抱着我出了门却看到白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等在门口处,看到我们妈出来,就跟着走了几步,然后蹲着看我妈抱着我走远才回身往自己家去。 回到家里,我爸也已经起来,我妈给我喂了奶,然后转手我爸着,自己准备做早饭。 我爸抱着我来回晃悠,边看着我妈做饭边说:“今年串门子都去哪儿啊,家里也木钱,都不着拿啥东西串。” 我妈停了好半响才叹了一口气说:“不串了,今儿你去东乡问问一春里有啥活儿能干,出去挣点钱,家里的活儿我一个人慢慢干了。咱们挣点钱秋里先买些石头,到冬天没事就开始和泥先盖着房子,不能老住在这篷子里。” 我爸接着说:“听太平他们说东乡今年也没啥事,他们几个过了年都去煤矿上,要不我也去吧,那儿就是使里慌,不过管吃管住,钱都是净落,听说不少哩。” 我妈搅了玉米面的糊倒入已经沸腾的锅里,又在灶里添了一把柴说:“中啊,跟他几个去,我也放心,总是有个照应的。” 说着话,饭已经熟了,我妈就盛了两碗放在桌子上,然后把玉米饼子拿出来几块也一起放着,接过我爸手里的我说:“你快点吃,吃完先去找太平他们再问问,看啥时候走,该准备啥东西?” 我爸答应着开始吃饭,我妈就一手抱着我,一手也喝着稀饭,一直没有吃饼子。 吃过饭,打发我爸出门,她又给我喂了一回奶,然后把我放在床上,开始洗碗筷。洗完又拿着扫把开始把帐篷周边的雪扫起来堆到远处的树下,然后又把帐篷前到大队院的距离里扫出了一条路,这样等太阳出来化雪的时候,这条小路上就不会有泥。 我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因为穿的太厚,又裹着小被子,那刚学会的翻身也施展不开,就老实地看着帐篷的顶。 我妈把一切都收拾妥当就回到帐篷里来看我,大概是看着我不哭不闹,于是就把拿出一个小框,开始收拾针线纳鞋底了。 我爸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告诉我妈,他们准备明天就走,吃了晌午饭就先收拾几件衣服和鞋。 我妈答应着放下手中的活,接着准备做午饭,对我爸说:“你抱着鹏鹏去爷奶奶那里看看,总是出门哩,跟他们说一声。我在家给你把衣服被子啥的装上。咱们就这一床被子,你就先拿着走,我收拾停当回一趟娘家,看能不能给咱均一床出来先盖着。” 我没说什么抱着我出门了。 第二天一早,太平和中平(是我大姑奶奶的儿子),还有村里的另几个年轻人一起来找我爸。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大的麻袋,里面装着被子,衣服,鞋。我妈拿十块钱,用针缝在我爸里面衣服的口袋里,然后又给他五块钱散票儿让路上坐车和买吃的。 然后抱着我送他们到街上,临上车,我爸还交待:“春里有空还得拾粪往麦地里上,麦地多薄,土都是黄的,怕收的时候都是瞎的。” 我妈应着:“你不用操这心了,安心干活就是,家里的事别想着。” 一直到坐上车,她才抱着我又回来。 第六章 爸爸回来了 整个春天,我由棉袄棉裤脱成单衣,浑身上下都是从别人家里捡来的旧衣服。 如果捡到稍微好一点,我爸或者我妈能穿,她就把破的地方找另一些烂的不成样子的衣服剪出一块来把破了地方补补,留着他和我爸穿。如果实在烂的不行,就把中间好一点的布都剪下来给我拼成衣服,再把那些细小的条条用吃剩的稀饭一层一层地粘起来晒干饺成鞋底,用线纳了做鞋。 除了做这些,她还要去地里拔草,拾粪,拾来粪堆积在一个土坑里,膨化一段时间再拉到小麦地里施肥。 她整天都忙的不可开交,我就一个人从躺着到翻身,然后到学会爬,在大队院里到处爬着玩,每次都是一身的泥土,包括手上脸上和脚上。 青离的肚子一天一天大了,她偶尔也会转悠到我们家坐坐。白娘子一直跟在她脚边,它现在已经不来我们家玩了,大概是要守着青离怕出什么事,所以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我也只能在看到青离的时候才能看到它。 二十四节气里到了小满,基本就是我们这里要收小麦的时候。 因为那时候通讯不发达,所以自从我爸出去以后,一直到夏天,马上要开始收小麦的时候都没有收到过他们的消息。 小满之前村上会有庙会,卖各种农具的都会来,以方便农户们买。 我们家去年的镰刀已经不能用了,本来也是旧的,因为我奶奶分家的时候并没有分给我们家,而当时我们又没钱去买新的,这两把镰刀还是老奶奶那边给的。 我妈看着手里仅剩的几个硬币发愁,而我因为天气热的原因早已经脱光了衣服在地上爬着玩,看到我妈拿着硬币发出“叮当”的响声,很是好玩,就爬到她身边想拿她手里的钱。 我妈躲开我的小手,把几枚硬币重新收好,然后在盆子里放了一些水,双手把胳肢窝下抱起放入盆里,洗去身上的浮土手才抱着去大姑奶奶家里。 大姑奶奶看到我们来,忙忙地拿一块糖给我,又问我妈来什么事。 我妈就问起她的两个儿子有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大姑奶奶摇着头说:“走哩时候说麦天就回来了,想着也快了吧。” 我妈没说话,坐了好一会儿,还是大姑奶奶问她:“鹏鹏妈,你是有事吧?” 我妈这才犹豫着说:“大姑,你看这马上麦天哩,良也木个信儿,俺家里连收麦的镰都木有,想着您这里要是有宽裕,能不能先借俺使几块钱。” 大姑奶奶的丈夫是当时的工人,在供销社做事,虽然不是什么大的干部,但在那个时候有纯钱的收入还是让人很羡慕的,而且相对来说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她听到我妈这样说,二话没说转身进了里屋,一会儿出来拿了十块钱递到我妈手里说:“你拿去先使着,什么时候有了再还,俺家不着急使。” 我妈一阵千恩万谢出了大姑奶奶家,刚准备往庙会上赶着去买镰,就听到邻居一个婶子在叫她:“鹏鹏妈,快回去吧,你当家里回来了。” 我妈撒开腿就往大队院里跑。 进了院子就看到我爸一身乌漆麻黑,衣服上都是煤点子,正就着脸盆洗脸呢。 我妈赶快奔过去,把我放在地上,支上灶给我爸做饭。 我因为时间久没见过我爸,突然看到也不认识,所以远远地躲着他,直往我妈怀里钻。 我爸就站着笑哈哈地跟我说话:“鹏鹏都这么大了,还会爬了,来来,爬一个。” 我妈也笑着说:“都快一岁了,该会爬了。我正着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哩,眼看着就收麦哩。” 我爸听着我妈说话,已经从包里翻出一卷钱递到我妈面前说:“给,这一趟去的还值,挣了个纯钱,你数数。” 我妈正和面,面是两种掺到一起,一种豆面一种白面,所以粘性不好,很难往一块揉,她就一点一点往里洒着水,用力压着面块。看到我爸递过来的钱,没急着拿说:“快先收着,我和了面再看,你们那儿都还中吧?” 我爸笑着说:“咋不中哩,吃的也好,你看我都胖了,就是天天在地下,不见天日,有时候着急。” 等面条完全做好,我妈把面端到我爸跟前,才接过他又递过的钱,一张张沾着口水数起来。数完一遍又把钱反过来,重新再数一遍,才跟我爸说:“一百二十三块,不少哩,等收了麦,咱就去找大队里给咱也划块宅基地,先把地基下了,种上秋就可以先起一边墙。” 我爸吃着面嗯嗯地应着。 一碗面吃完,我爸看着我说:“给鹏鹏撕块布做身衣裳吧。” 我妈看了看嘴馋的我已经扒着我爸的碗边说:“先不撕吧,旧的先穿着,夏天也使不上什么衣服,小孩们凑合着过了,房子是大事,先弄房子。” 我爸没再说什么,又盛了一碗面条,面吃边喂着我。 我妈这时候又对我爸说:“你在家吃着,我去把大姑家的钱先还了,想着你不着啥时候回来,急着用就先借了,这会儿有了就先给人家送去,还完我就去会上买镰。” 我爸说:“大姑家的钱先不还吧,咱这一点钱都不知道够不够买石头下地基,我怕到时候还得借,你借都借了,就多等几天吧,等房子弄好,我还去下煤窑,出去个一年半载的也就缓过来了。” 我妈答应着好就一手夹着我出门往庙会上去。 收麦的季节大人们忙的不可开交,根本没人顾着像我这样的小屁孩子,整天都是到处乱爬。但是难免也会担心,怕爬到水坑里或者什么地方伤着了,所以我妈去找青离。 这时候青离的肚子已经像个大锅倒扣着,沉甸甸,走路都觉得很艰难。 我们到青离家的时候,看到她正一个人坐在门外面的一棵枣树下乘凉,而白娘子就爬在离她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大概也是太热,眯着眼睛打盹。 青离看到我妈带着我来,就猜到了来意,笑呵呵地说:“嫂子,把鹏鹏放我这儿吧,反正我这也干不了活,就瞅着他。” 我妈其实觉得挺不好意思,但是又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听青离这么说,就把我往地上一放说:“让他在地上爬就行了,不用管他,只要不爬进水坑你都不用管他,可别去抱他,小孩子乱动,别伤着你了。” 青离还是笑着说:“放心吧。” 我妈走后,白娘子就跳下石头,走到我面前,它也是很久没看到我了,在我面前走来走去,看着我不断在地上爬着,不时用它的爪子背轻轻碰碰我。 我对白娘子的靠近特别欢喜,也用小手去抓它的毛玩。它似乎是在逗我,有时候让我抓住一下,有时候又不让我抓住,“喵喵”地叫着。我听到它叫就又会朝着它的方向爬去,看到它躲开自己乐的也“咯咯”笑起来。 半晌的时候,青离去自家屋里拿出一块薄饼,掰着小块小块的喂我吃,吃饱以后又倒了一些水,用两只碗来回倒着凉好,一手扶着我坐在地上,一手喂我喝下去。 手里还剩的一小块饼就递给了白娘子,白娘子用嘴轻轻地就把饼叨了过去,然后又跳回到那块石头上,开始享用它的美食。 我看到它在石头上蹲着,就也爬了过去,扶着石头慢慢站起来,又去抓它身上的毛,它一下子跳下石头,躲在青离的身边把那块饼吃完,才重新又跳回石头上逗我。 我妈来找我的时候,我正跟白娘子玩的欢,都不愿意跟她回家,可是她还是把我带了回去,顺便从家里拿了一张大饼送到青离家里说:“你身子笨,做饭不中,大明回来先把这吃了,垫着点再忙别的,要不饿半天心里慌。” 青离又轻巧巧地笑了,嘴边露出浅浅的酒窝,很是好看:“嫂子,你客气了,下午还把鹏鹏搁这儿吧,他省事着呢,在这儿还能给我解闷。” 我妈说:“好,就是你可不能抱他,这时候小孩子乱踢腾,别碰着你了。” 青离说:“我知道的,您上午都说过了,我注意着呢。” 我妈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别怪我多嘴,这事你可一定要听我的。”说着已经出了青离家的无边院子,上了路往家里赶。 下午我又被送去,只玩了一小会儿就自己爬着爬着睡着了,青离从自己屋里拉出一片席子摊在地上,跪着把我半抱半滚地弄上席,再拿一床凉被盖在身上,然后她自己也歪在椅子上打盹。 白娘子蜷在那块光洁的石头上,似乎也进入了梦乡。 炎热夏日的午后,一个美妇,一个小孩子,一只纯白色的猫就定格在那里,那种安适的宁静在后来别人告诉我时让我留恋不已,因为好像除了那时候,我再没享受过如此时光。 我醒来的时候,青离大概早已经醒了,正端着一杯水在喝,看到我醒,就把水也递到我的嘴边喝了几口,然后又回身去屋里拿出那块中午我妈送来的饼,用手掰着喂我。 只是我刚吃了几口,就看到青离的脸色有些不对,她用手轻轻在自己身下摸了一把,手指上竟然有红红的血。 这时候白娘子飞一样的向外跑去,而我还什么也不懂,吾自对着那块饼叫,青离松手放在席子上时,我就自己拿起来往嘴里塞。 大明进来看到青离的样子,抱起来就要走,一扭脸又看到地上还在啃着饼的我,着急地说:“怎么办,要快点去医院啊。” 青离脸色已经发白,血竟然往下滴。 我妈跟着白娘子同时进来,我妈麻利地从地上抱起我说:“走,大明我跟你一起去医院。” 说着两人就匆匆往外走去。 第七章 难产 乡里的医院一看出血这么严重,就拒绝收了,让快点去城里。 大明已经急的团团转,拼命求医生救救青离,但是医生只说:“快点走吧,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 我妈看到这情况,也吓的不轻,让大明在医院门口等着,快步向地里跑去。 跑到我三爷家的地里,大声说:“三大,您家的拖拉机能借我使使不?去一趟城里。” 我三爷也大声说:“要拉麦了,你去城里干啥。” 我妈已经急的不行,只说:“三大,有急事啊,就借一回,这是给您的利是。” 说着塞给我三爷十块钱,又招呼隔壁地里我二爷家的儿子:“大成,来,你会开这个,快送我一段。” 大成叔倒是没什么,跑过来让我和我妈都坐在车上“拖拖拖”地把拖拉机开出了麦地,一直上大路向医院门口开去。 路上大明已经流泪了,倒是青离显的很坚强,直安慰他说:“没事的,一会儿就到医院了。” 白娘子一直蹲在车头,看看前面的路,再看看青离,眼神不安。 好在路程并不远,这时候人们也都在地里割麦,所以一路很顺利的到了医院,医生看到青离的情况,直接就让送到手术室。 进手术室就要先交上钱,大明全身上下的摸,也没摸出几块钱,我妈就把我爸带回来的钱递给他说:“先交上吧,人命要紧。” 大明接钱的时候手是抖着的,眼睛很红,看着我妈说:“嫂子……” 他没把这句话说完已经梗不成声,我妈催他:“快去交钱吧,啥也别说了,我啥都知道。” 钱交后,就是焦急地等待。 我这时候因为饥饿,嘴一咧一咧地想哭,我妈便抱着我走到屋外稍偏一点的台阶上喂奶。她在喂我奶的时候眼神发怔,大概是想着这个钱给了大明我们家房子的事怕又要没着落了,怔了会儿又叹了会气。 等我吃饱后,她站起来重新往手术室那里去,但却没在门外见到大明,正不知去哪里,却看到白娘子从不远处的一个病房里出来,我妈也就向那个病房走去。 进得门来,已经看到青离躺在病床上,脸色还是惨白,人在昏迷状态,她的头顶上正吊着点滴,那透明的液体无声地输进了她的身体。 大明坐在她旁边,一手拉着她的手,一手给她擦着脸上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我妈悄声问大明:“孩儿呢?” 大明咧了咧嘴说:“还在抢救。” 我妈正想说什么,却看到我大成叔在外面探头探脑,于是出来问他咋了。 大成叔说:“嫂子,咱地里可是忙的不行啊,你看我要不先把我三大的车开回去?你回去不,这里看着也就这样了。” 我妈站着犹豫了一阵,又看看里面的大明和青离说:“你先回去吧,跟你良哥说说,就说我晚一点就回去了。” 大成叔答应着转身向外走,我妈又回身进了病房。 直到天黑,医生才过来通知,说孩子抢救过来的,只是身体虚弱,暂时由他们看着。 这时候大明脸上才松了松,但看到床上躺着的青离,又是一脸的凝重。 我妈宽慰他说:“现在大人孩子都木事,你也要打起神来,她娘俩可是都要靠你了呢。” 大明点点头说:“我知道嫂子,你先回去吧,我良哥肯定着急了,这天也要黑了,让白娘子陪你们一块回去,这里有我呢。” 我妈看看他们,又想想我们自己家那一摊事,就说:“好,那俺先回去,有事就来找俺,白娘子还是留这儿吧,多少也济点事。” 没等大明点头,我妈就抱着我急急地出来向医院外面走。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城里的马路上还有一点路灯的亮光,那些不种地的城里人,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时不时有人从街上走过。 我妈抱着我几乎是用跑的向家里赶,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滴到我的身上。虽然是夏天,但夜里还是有些凉,她紧紧地把我搂在胸前,我能听到她“咚咚”的心跳声,还有乳房一紧一松地挨着我。 刚出城就听到脚边“喵喵”叫了两声,我妈一低头,就看到白娘子嘴里叨着一块白布,看着像医院里的枕头套站在我妈的脚边。 我妈感激地看了一眼她,接过它嘴里的白布,往我身上一裹就继续往前走。 白娘子没有跟着,而是反身又向医院跑去。 从我家到城里是五公里的路,我妈大概用了半个小时就到了家。 大队院里黑洞洞的,我爸显然是没在家,她也就没在家里停留,抱着我又去了场地(打小麦的地方),场里也没有,她就匆匆又往地里赶,结果在半路上遇到正拉着一车麦子往场里去的我爸。 我已经因为太困爬在我妈的身上睡着,我妈一手抱着我的腿,一手拉着一根绳子帮我爸拉着车。 路上两个走着说:“大明家的生了?” 我妈嗯了一声。 我爸接着说:“真会赶时候,忙成这样,咋弄哩。” 我妈有点不乐意地说:“谁想这个时候哩,这个还能自己想啥时候生啥时候生。” 我爸顿了一下说:“我又木怪你,就是你看忙成这样,别人都只顾自个儿里,就你跑的不着地。” 我妈本来想发火,但是想想又觉得我爸说的有道理,也就软着声音说:“我知道你说的,不过有咱鹏鹏时候,人家拿来两块钱哩,过年又送馍啥的。你说咱非亲非故滴,人家这么对咱,人家有事了,咱撒手不管心里不是也下不去嘛。” 我爸就没再说什么,两人合力把麦车拉到场里缷下来,又码成堆,才拉着架子车向大队院去。 到了家里,我妈把睡着的我放在床上,开始做饭。她和面擀面条,我爸支锅烧火,到饭熟以后两个人都累的直不起腰。用一块砖头垫在地上,背靠着一棵树坐在砖头上开始吃饭。 吃着饭又聊起青离家的事情,我妈说:“我都不知道是小闺女还是小孩儿,到现在还在医生那儿,青离也木醒。” 我爸担忧地说:“不会出啥事吧?” 我妈吃着面条说:“不知道呀,不过听医生的意思像是也木啥事了,就是身子虚,得好好养养。” 我爸嗯嗯着没再说啥,把一碗面条吃完才又像想起什么似地说:“他们家麦咋弄里,到这时候了,不割都炸地里了,白种一季。” 我妈把吃干净的碗放在地上,按着地起身说:“咱快点割吧,先收回来,我再抽个空去城里看看。要是他们能出院回到家里养着,吃饭什么的咱就去照顾下,让大明先把麦收了。他们也不容易,本来是逃难来的,这又落到难坑里了。” 我爸没吭声,把碗都收到已经吃完的锅里,开始去洗。 我妈抢过来说:“你去场里歇着吧,明天还得早起去地里呢,我洗了。明儿个把鹏鹏也带地里去。” 我爸没说话,但是仍然把抢先把锅碗洗了,然后从我们睡的板床上抽了一张草席往场里去。那时候小麦进场晚上都有人睡在那里看着,因为有太多人因为饥饿会去偷别人的麦子,而这些种麦子的谁也不愿自己辛苦种了一年被人白白偷去。 第二天,我妈带着一些吃的准备把我带到麦地里跟他们一起享受大自然,结果走到场地的时候刚好碰到老奶奶,把我接了过去。 我妈也怕我在麦地里乱爬被那些麦岔扎住,所以把吃的和水一起递给老奶奶说:“奶奶,他不听话就打他,现在皮着哩。” 老奶奶白了她一眼说:“多大的孩儿就打,快走你哩吧。” 接下来的日子,我都跟老奶奶在一起,说实话,跟她在一起比跟着我亲妈在一起都觉得舒服,因为她真的不会打我,而且会给我一些我平时吃不到的好吃的,尽管她不常抱我,也是让我在地上爬,但是我乐的自在。 她常常带着我在场地的树阴下,往地上一放,由着我到处爬,反正除了麦子也都是平地,而那些麦子上都有麦芒,扎到身上又痒又疼,我自己去玩过两回便长了记性,只在平地上玩再不去招惹那些麦芒们。 玩一会儿,老奶奶就过来给我一些吃的,喝两口水。 直到麦子全部由地里收回来,开始打场,我妈才把我接过来,而早已经被老奶奶的食物收买,跟她也混的很熟,并不乐意被她带走。 不过,说是带走也还是在场地里玩,因为大人们都在这里碾麦子,我自然无地可去,只是老奶奶也开始去忙她的事情,不再照看我罢了。 碾麦子是要把麦子均匀地铺在光滑的场地里,然后用石滚在上面碾来碾去,直到麦子出来,再把那些铺好的反过来碾另一面,这样反复多次,直到麦子全部从麦秸里碾出来,就把麦秸收起来跺成堆在场地边上以备烧火,而麦子则还要收到一起扬去残留的小麦秸。 我妈一直没有抽出空来去城里看青离,因为碾麦子工具要不用拖拉机,要不用牛拉石滚,我们家什么也没有,就要找别人家的借来用,可是谁家都不那么阔绰,那里就会轻易借呢。无奈我妈只好抱着我又去外婆家里求助,最后我舅舅拉着牛来碾了一天,这事才算完结。 碾完后丝毫不敢耽搁,马上就要扬出来晒,而这些工作一个人都是很难完成的,每一家都是正在忙的时候,说找个人也根本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好天气稍纵即逝,万一落了雨,这麦子就等着长芽扔了。 所以从她回来以后,每天都是忙忙忙,几乎忘了青离家的事。 直到我们的麦子扬干净后,开始重新摊在场里晒干,我妈才着急地说:“我得去城里一趟了,也不着青离咋样了?” 我爸没有拦她,一大早两人把麦子摊好,就让我妈快去快回。 第八章 建新房 我妈赶到城里,青离已经在坐着喝一碗粥了,她的旁边躺着一个瘦小的婴儿,正盖着被单熟睡。 看到我妈进来,青离脸上露出了红晕,悄声说:“嫂子,你看,是个丫头。” 我妈看了一眼那个脸上皱巴巴还有着暗红色的女婴却没有笑,只问青离好了没有。 青离笑着说:“好了,大明这会儿都在办出院呢,一会儿咱一块回去。” 我妈点头,其实她心里还是有些沉重的。在我们这里重男轻女几乎家家都有,那时候又没吃没喝,如果头胎生个男孩子,就不着急再生二胎,觉得反正家里已经有人撑着了,但是如果头胎是个女儿,那么很多人都会着急着再生一个,可是再生一个孩子就会多一张嘴,吃什么呢?尤其是青离这种情况,本来也是外地来的,我妈老早希望她能生个男孩儿,这样也早一点在这里站住脚。家里有了男人再怎么说别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负。 可是青离没有一丝我妈的顾虑,似乎非常喜欢她的女儿,一个人看着看着就笑了。 大明很快回来,脸上也洋溢着笑,跟青离一样没有我妈的担忧。 我们一起请了一辆车出院,这辆车除了收取应该的车费还要加上利是,因为青离还在月子里,坐别人的车说是晦气,所以一定要给个红包才行。 大明二话没说就给了那人一块钱,然后用一张薄被盖着青离和他们的女儿,又在头上给她搭了一块头巾。我妈抱着我坐车边,白娘子蹲在她的脚下。因为车小,坐不下那么多人,大明是一路跑着回去的。 到了家,我妈跟气喘吁吁的大明一起把青离扶到屋里,又把他们的女儿也抱进去,才问大明:“你们家麦子咋弄里?现在场里大多数人都打完了,就剩您一家,找碾的都不好找。” 大明一脸无所谓,笑着说:“嫂子,你别担心,我已经写信回家里了,他们可能会送点钱过来,麦子我明天先去割着,总还是有办法的。” 我妈疑惑:“你不是逃难来的吗?怎么还能找到家人?” 大明尴尬地站了会儿没说话,我妈也就没再问下去,抱着我去场里找爸了。 青离的整个月子我妈照顾的多半,大明说的没错的,他们的日子好像一下就好过了,还把当时住院时从我妈这里拿的钱也还了,甚至要多给一些。我妈没有接,只说让他们自己留着过日子。 他们家没有吃喜面条,主要原因是他们刚来此处,除了跟我们家供过事,别人家都没啥来往,所以不知道能请谁来,再则在这里生女儿大多都不吃喜面条的。 我妈安慰大明和青离说:“什么面条不面条的,自己矜贵就中了,管他们干啥。”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妈是提着一兜鸡蛋来的,她把鸡蛋交给大明,告诉他怎么给青离做着吃,然后又告诉青离在月子里应该注意什么,交待完这些就抱着我回家了。 麦子收完接着就是种秋,种上还要浇水施肥,锄草,每一天只地里的活都忙不开,晚上我妈还要在灯下给我爸做鞋。 身上有了那一百来块钱就一直琢磨着快些动工盖房子。 这天夜里,我爸锄草回来,我妈就对他说:“明儿我去找大队干部,要一块宅基地。” 我爸听见说:“要不去找咱爷去吧,分一块好一点的。” 我妈想了想说:“好坏的也就那样,不想老麻烦两个老哩了。” 我爸就没再说什么,相安无事睡下。 第二天,我妈早早起来,算在村干部没出门前赶到他家。 村干部里有村长,会计,支书和一些专门揽事的人,像分地这样的事都是村长本人在操持,所以我妈抱着我到了村长家里,满脸堆着笑说:“大,吃了木?” 这个村长本来跟我们是同姓,如果按辈份排,我也是要叫他爷爷的,所以我妈喊他“大”。 他板着一张脸说:“木哩,一大早来干啥?” 我妈还是笑着说:“就是有事找您哩,您看,俺分家的时候,老火也没给分房子,现在想自己用泥先糊两间住着,您看看哪儿的地中给划一块吧。” 村长看了看我妈,又看了看她抱着的我说:“您弄里不赖啊,都有钱盖房子了。” 我妈有点岔岔的,但是脸上没露出来,只笑着说:“哪儿来哩钱,就是用泥糊的,下点劲呗。” 村长不耐烦地说:“您先回去吧,我跟村里商量一下,过两天再答付你。” 我妈看那样子,也就没说什么,出了村长家的门,就开始轻声狠骂起来。 这块地拿到手里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地的前面是一个大的池糖,西边还有一座老坟,坟是支书家的,我们既迁不了也平不了,人家还每年去上坟。而前面的池糖一下雨,水就会把院里的土往下冲,我爸妈不得不在池塘边上种一排的树,以减少水流的速度。 不管怎样总算有一块地了,我妈就开始找人合计着买石头,钱还真是不够用,便东拼西添的又借了一些,总算是把地基下了。 到小麦种上以后,我爸就把场地里堆的麦秸拉回家,用铡刀铡成两寸长,再从这块宅基地老坟的西边(那里也是划给我们的地,也就是说我们家的院子正中间有一座老坟)开始挖土和泥,那些铡好的麦秸就撒在泥上以增加泥的牢固性。 整个冬天我妈和我爸都在用泥一点一点码着墙,进入冬月以后四壁基本码齐。 于是他们又商量不如一鼓作气把顶也盖了,反正是借一回,以后慢慢还就好了。 这会能借的已经很少,跑了很多人家,去了很多亲戚,也只借到了一半的钱,最后还是我妈去外婆家里让外公也出去借才算凑齐。 外公也被叫来,带了几个他们村的人一起帮着买了大梁,椽子和砖瓦。 半个月之后房子已经盖齐,有窗户却没有门,因为我们已经没有装门的钱了。 尽管如此我爸妈还是很高兴,把所有琐碎的事情收拾妥当,几乎是连夜把帐篷里的东西搬进还有湿土的屋里,当晚他们躺在新建的房子里说不上的喜悦和开心。 不过也就过了一个晚上,到第二天就又愁了起来,这时候已经到了小年,而我们家还一贫如洗。 小年以后,外公送来了一块猪血,算是我们家办的唯一的年货。 我再见到青离和白娘子的时候已经是年二十八了,青离抱着她的女儿,脚边还跟着白娘子。 站在门外喊我妈,我妈掀开她临时用手缝的麻袋门帘子,让青离他们进来。 屋里连一个板凳都没有,就都坐在床沿上。 我已经能下地走路,摇摇晃晃的又去捉白娘子玩,青离笑着说:“感觉好久没看到鹏鹏了,都长这么大了,走的这么好。” 我妈也笑着说:“可不是哩,年前光忙着弄房子哩,也没出个门,这孩儿也跟我们一起玩泥哩。” 说着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我看到青离怀里抱着的宝宝,拉着她的衣服角要看,青离便抱着她蹲下来,让我看到婴儿的脸。我刚要用手去摸,我妈就制止我了说:“鹏鹏,不能摸小妹妹。” 青离忙说:“没事的,摸一下怎么了?” 我妈解释说:“小孩子们,手没个轻重,不能随便去摸,习惯了就老去逗,你可管不住。” 青离没再说话,重新站起来坐回床沿,跟我妈闲话家常。 我妈一边做着鞋,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她,还要看着我,怕摔倒站不起来,穿的太厚整个人都是一个球型,爬起来确实也费劲。 青离大概看出我妈并没多大聊天的兴致,于是坐了一会儿出来要走。我妈送出来,嘱咐他们慢点然后就回屋了。 到屋里一看,青离坐过的地方落了几张钱,忙追出来找她却已经不见她的影子。 我妈丢下手里的活,抱起我就往村西走,直到追到青离家才看到他们。 我妈把钱还给青离说:“这是弄啥哩。” 青离有点脸红地说:“要不这样吧嫂子,当是我借你的,你有了还我行不。你看你帮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也没个感谢的,这大过年的您又盖房子,能有多少积蓄,你不拿着给孩子买一点肉吃吧。” 我妈收起钱说:“算借的可以,我们手里也确实紧,明年你良哥就出去干活了,只要手里有就还您,您看您带着孩子也不怪难里,弄个钱自己省着点花。” 青离答应着看着我妈抱我回去才转身进屋。 白娘子意外地跟着我们一起回来了,还跑来跑去的逗了我一会儿,大概时间长没见的原因,看它的样子很是欢快,不时的“喵喵”叫几声,在屋里来回蹦跳,但是看到我快撞到东西时却会提前在那时挡一下。 我妈仍然一边做鞋一边看着我们玩闹。 那些年里,我妈不知道做了多少双鞋,因为没钱根本谈不上买,而他们每天都要走好多的路,做很多的事,自然鞋就特别的费,到后来我长大以后,也是调皮的不行,整天没个消停,所以我记忆里,我妈整晚整晚的都在给我们做鞋。 第九章 事端 这年春节我们一家人围在新房子里,由新房带来的欣喜却因为没吃没喝还欠一屁股债而显的让人难过,连口粥都喝的小心翼翼,更没有一丝过年的气氛。 我已经完全断奶,每天我妈都会用仅有的一点白面熬粥给我,偶尔吃一个鸡蛋都比过大年开心。 青离拿来的钱我妈放着没动,到了年初三就交给我爸去找邻村一个木匠,叫人家开工就先给我们家做一扇门。 我们村的木活基本都是我爷爷在做,但是我们两家从分家后就几乎没有交际,连话都不说一句,偶尔遇上竟然如仇人一般。别说我爸妈不去找他,就是去找,他也不一定会给我们做。就像他家里做了很多木桌木椅,扔的到处都是,而我们家连一个板凳都没有那样。 整个春天我爸都在家里,本来说还去矿上挖煤,但是其他人都说太累,想找别的活计去干。我爸自己又不认什么字也不敢冒然出门,只能在家里做做农活。 到这年麦天的时候,我已经快两岁了,整天光着屁股满街跑。 青离家的孩子也已经一岁,取名叫刘欣儿。正在学着走步,歪歪扭扭地甚是可爱,我没处玩的时候就会自个儿跑到他们家,用手牵着她,教她走,不过大多时候都是我们俩一起滚到地上。 白娘子常常安静地蹲在不远处看着我们,赶上农忙,两家人都去地里,我就和刘欣儿一起玩耍,担任看护工作的就是那只猫——白娘子。 有时候我会连拖带拽地带着刘欣儿去地里找她的爸妈,白娘子就跟在我们脚边,每次看到刘欣儿摔倒都“喵喵”叫着爬在她身边,让她垫着它的身体爬起来。对于白娘子的态度我很生气,要知道一年前,它也是这么对我的,但是现在有了刘欣儿,它基本已经不太理我,而是把全部的宠爱都给了这个小不点,所以有时候我会故意地拿脚踢他,甚至用手死死地抓着它的毛摔出去老远,不过它也从不生气,只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然后再跑回来像没事一样跟在我们身边。 我们村像我这样的光屁股到处流窜的孩子还有很多,家里大人都忙,没人会抽时间来看孩子,就都放在一处,有时候叫一个老人看着一群,中午给老人一些饭吃,有时候就都散在那里自己去玩。 我和刘欣儿在场地里爬着玩的时候,也会跟别的孩子发生争执,有时候就因为地上爬的一只蚂蚁,或者一颗小石子就会大打出手,又抓又咬。 每逢这个时候,白娘子就会站在我们身边瞪着眼睛“喵喵”叫着,还是会吓退那些孩子,不再敢轻易动手,当然这样的情况如被其大人看到,就会过去狠狠地踢白娘子,多数也不得成,总是他们的脚还没落下,白娘子就弹开去,连根毛都碰不到。 这天也是这种情况,天气炎热,我们一群的孩子都躲在树阴下玩,跟我们一起的还有那些大一些的,三四岁,五六岁的都有。不同年龄有不同的玩法,都是三五个人一堆。 本来因为刘欣儿还走不好,只在地上爬着玩,而我无所实事也陪着她爬,结果爬着爬着就爬到别的孩子堆里,他们正围着几只蚂蚁看它们在运一粒麦子。刘欣儿挤进人群,一巴掌就按住了那粒麦,到她把手抬起来时,那几只蚂蚁显然受到了惊吓,匆匆爬走了。 这下子那些看蚂蚁的孩子们可不干了,其中一个站起来拉着她的脚就往远处拖。 我其实就在近前,看到他们去拖刘欣儿,就站起来阻止,但是人小力薄,只被他们轻轻一推就向后倒去。一道白影从我眼前飞过,白娘子一下就跳上了那个小孩的肩头,吓的他立马松了手,反倒是把刘欣又摔了一下。 她爬在地上大哭起来,那个被白娘子吓着的孩子也哭的不可开交,一时间场面乱的不行,在远处碾场的大人听到哭声都跑过来,其中就有那个男孩的爸爸,难免要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男孩子就指着蹲在刘欣儿旁边的白娘子说:“它吓我。” 他爸爸一个反身,眼露凶光就向白娘子扑去,白娘子虽然跳着躲开了,但是那个男人因为太快来不及收脚已经踩到了还爬在地上的刘欣儿的一只手上,只听刘欣儿由原来渐渐不哭的嘤嘤声瞬间又暴出撕心裂肺的嚎哭。 小孩子们都吓呆了,木愣愣地站在那里,那个男人本来想伸手去扶刘欣儿的,但是刚伸出手却又缩了回去,转身领着自己家的孩子就走。 只是他只走出两步,白娘子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速度奇快,只从他脸前过了一趟就看到他的脸上留下几道抓痕,血从抓痕里迅速渗出来,往下流在他混着汗水的脖子上。 他立刻暴怒起来,从旁边的麦跺里抄起一杆木掀朝着白娘子就拍去,拍空的木掀落在场地上立马成了两半。他犹自拿着剩了一半的木掀追着白娘子打,暴怒让他忘记了脸上的伤,也忘了自己的孩子,更忘了站在那里十几个孩子都看着他。 连拍了十几下都没没有打着,那把木掀已经只剩下把了,他气极过来就朝着刘欣儿又踢了脚。这一脚踢在刘欣儿的大腿上,她穿着小短裤的腿上一下就浮起了紫色的印子。 白娘子一看小主人又受欺负,哪里愿意,又是一个纵身已经跃上那个男人的后背,双爪如靶子一样在他身上脖子上“吃吃吃”划出无数条血痕。 我们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人知道如何处理,就是知道我们这群孩子又有谁能拦得住一个胜怒下的男人呢?而那些本来跑过来看自家孩子的大人,一看眼前的形式,都各自拉着自己的孩子远远地躲开了,剩下几个像我们一样还没被大人带走的也只是傻傻地看着。 我去扶仍然爬在地上的刘欣儿,她已经哭的眼睛像核桃那么大,刚才被踩住的几根手指已经红肿,看上去像一根根细的红萝卜。 我想扶她站起来,但是她刚想起身又“哇哇”哭着爬了下去,指着腿的位置给我看,我看到被踢着的原来是紫色的腿现在已经变黑,而且也已经肿了起来,看上去很是吓人。 这边已经闹的不可开交,也有人去喊了青离和大明。 他们两人慌慌张张从地里赶回来,一看仍然爬在地上的刘欣儿就忙过去抱了起来,青离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叫大明快把她送到医院去。 而白娘子这时候也已经回来,不过她回来的同时,那个一直追着它打的男人也重新追了过来。只见他汗流浃背,脸上和身上都是密密的猫抓痕,不断地往外流着血,人已经近乎疯狂,一边追着骂,一边喘气,显然体力不支,但是气却并未下。 那些还站在远处看热闹的大人们看到这样的情况,里面几个他的同姓本家,七手八脚地过去拖住他,夺下他手里的棍子,也送去了医院。 到大人们都散尽了,我看到地上滴的几滴血,有蚂蚁在慢慢围拢去,一点红色中间是黑色的蚂蚁镶边,竟然很是好看,一个人愣愣地看了半天。 我妈找来的时候,看着只有我一个傻傻地站在场地里,忙拉着我问:“咋了,鹏鹏,你自个儿站这儿弄啥里?” 我说:“木事,我饿了”,我妈就抱起我来往家走。 那天晚上我吃些什么已经不知道了,后来听我妈说,我回去以后眼神就很幻散,吃了点东西就躺下睡觉,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妈过去叫起床时摸到我的头已经烧的不行,慌忙带去诊所拿了药吃下。 吃了两天的药都没什么用,吃完就不烧,不吃就又烧起来,后来我妈急了就找到我们村里一个烧香的婆子给看了,说是受到的惊吓,掉魂了。于是他们就在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在地上划了一个圈,让我站在圈里,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 还真是有效,从那以后,烧就退了,身体也渐渐好起来。 只是我很久没看到刘欣儿了,好了以后便想着去她们家玩,但是我妈死活不让我去。 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我那时候玩的最好的小伙伴就是她了,不找她玩,我也没地可去,再说毕竟年龄也还小,我爸妈再下地干活就带着我一起。如果太阳太大,热的难受,就在架子车上放些秸杆,然后让我躲在车子下面。地里也捎带着水和吃的,虽然无聊,也就那么一天天过了。 到我们的麦子都打干净,晒了拉回家里,我都没有再看到刘欣儿,不过那天晚上白娘子意外地来到我家。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它了,所以很是欢快,跑过去就抱着它的脖子,又是抓又是亲。 我妈却过来,一把把它从我怀里揪出去,仍的老远。 我听到它“喵喵”叫了几声,眼睛一直看着我。 我想过去,却被我妈抱着死活不肯放下,并且开始逐白娘子离开。它一直站在那里看了我许久,最后还是转身走了,走出几步还在回头看。 我听我爸说:“畜牲就是畜牲,你看把明山的身上抓的,听说在医院花了不少钱,以后不能再让它来咱家了,万一抓着鹏鹏咋弄哩。” 我妈狠狠地说:“明山那号人抓死他都不亏,你看把刘欣儿打的,就一岁个孩子,他一个大男人下得去手?”说完又压低声音说:“以后出去别在人空儿里说这事儿,明山就是个二愣子,啥事都做的出来,兄弟们又多,村里的一霸,咱可惹不起。” 我爸点点头说:“谁去说那个干啥,不过,大明家这回可是难办了。” 两个人唉声叹气一阵,也就不再说什么,只顾收拾着我睡觉。 第十章 做生意 夜里我被脸上的一阵痒惊醒,睁眼发现白娘子正趴在我的旁边。 翻个身惊喜地抱着它,用脸在它身上摸擦着。它也一直温顺地趴着,直到我又趴着睡着。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走的,只是天亮我醒来的时候它已经不在我家。 后来在我爸妈断断续续的念叨里听出,明山为了赖上青离家,在医院里住了好久,不但要让他们赔偿医药费,还要赔上他务工的钱,还有家里的粮食钱,同时一定要让他们把白娘子当面打死才肯做罢。 且不说打死白娘子青离和大明下不去手,就是那一大笔钱,他们家又怎么拿得出来? 明山带领着他的兄弟们把青离家围住,女的破口大骂,男的个个一脸凶相,直嚷着不答应条件就直接把大明打残了。 大明和青离一直不敢高声说话,苦苦的哀求,但是换来的不过是一顿羞辱,那些女人们竟然还说如果拿不出钱就把青离和刘欣儿一起卖了。 我妈在跟我爸说这件事的时候,气的不行,嘴里拼命地骂:“这家人还不胜个畜牧,都他娘的说的啥话,他娘咋生出一堆这样不是人的玩意?” 但是骂归骂,骂完以后又无奈地说:“能有啥法儿,谁让他们厉害呢,就是一霸,早晚得报应。” 这件事情最后怎么说了,我不知道,只是从那以后,我再去找刘欣儿玩的时候,大明和青离都会在家里陪着我们,两个人的脸上也再难见笑容,白娘子从那时候起也不见了踪迹。 很多年以后听我妈说起此事,才知道当时青离家暗里给了他们和大队干部多少钱不知道,反正明里他们家的地已经全部抵给了明山家里以还医药费用。 所以那件事以后他们不用再去地里干活了,同时也意味着再没有吃的了。 他们偶尔还会去帮着我爸妈做事,虽然我爸妈一直拒绝,但是有时候看到青离红着眼睛,也觉得可怜,慢慢的也就算了,只是明山那一家人太坏,已经盯死了他们,谁家跟他们好,就去祸害谁。这也是一开始我爸妈不想再跟大明家有关系的原因,我们家毕竟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爸妈经不住大明青离两人的哀求,也看不得他们可怜的样子,所以就得罪了明山家。他们明里暗里跟我们家过不去,会把我们地里的庄稼故意毁坏,还会把自己家养的牛羊放在我们的庄稼地里吃,甚至有时候会来到我们家里找麻烦。 我爸妈对于这样的事哪敢去斗,只能去找老爷爷帮忙,老爷爷听着也只是叹气说:“离他们远点就是了,能祸害多少年,别搭理他们。” 话是这样说,但是明目张胆的欺负还是让人心里很难下去,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我爸本来兄弟也没人家多,并且兄弟之间不和,跟我爷爷奶奶也说不上话,虽说表面看去家里人挺多,其实内里我们家跟青离家没什么区别,也是单门独户而已。 这年冬天,我被几个堂叔领着在街上玩,因为自己不小心摔倒碰到了明山家的儿子小虎身上。他本来也大我两岁,又长的虎头虎脑,一个翻身就骑在已经倒在地上的我身上,接着是一阵毒打。冬天穿的太多,我被他那么压着打,根本连爬起来的机会都没有,到堂叔追过来把我们拉开,我的头发都被他拽下来一撮,脸上也是被他用脚踩的伤。 我哭的眼泪鼻涕都冻成了冰,我妈出来看到我个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啪啪就又打了我一顿,嘴里嚷嚷着:“出来弄啥里,出来弄啥里,家里容不下你了吗,咋不打死你?”。 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我爸妈除了自个儿在家里生气,根本连去明山家找他们的勇气都没有。打骂我一顿后又觉得特别内疚和心疼,抱着我直落泪。 我爸一整个冬天都找不到事情做,在家里闲着,又没吃没穿,脾气也大,每天除了一根接着一根抽烟,就是拿着粪蓝子在村上转悠。其实也捡不到什么粪的,因为那时候捡粪的人也多,这个转过来那个又转过去。有时候实在没有就铲一些在路沟里腐烂的树叶倒在粪坑里,以便开春可以往地里上着充点养份。 大明和青离因为地都赔给了明山家,日子一下苦的不行,刘欣儿经常饿的“哇哇”哭,偶尔青离带她来我们家,我妈总是把给我熬的粥给她一点,但是也是有限。 进入冬月以后,青离家就已经完全断粮,常常一天都不见他们吃什么东西,有时候大明出去市集上帮别人装个车打个小零工挣一点,也只够刘欣儿吃,而大明和青离因为长期缺少食物,面色青黄。 不过,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大明在去市集给别人打零工的时候,因看做生意的人较多,也就多长了个心眼,回来后用仅有的一点钱在我们村收了一点生的花生,然后回到家用一口大的铁锅,里面放上沙子翻炒,等炒熟以后,第二天再带到市集上卖给那些城里人。 一来二去,竟然慢慢挣了一点钱,挣的一点钱里除了给刘欣儿卖足够的饭,大明和青离还是吃的很少,主要还是要青离去地里挖一些野菜或者尽可能吃红薯之类扛着,以便把钱投到生意中去。 大明收的生花生越来越多,第二天带到城里的也越来越多,当他一个人扛不动的时候,就卖了一辆自行车,然后两袋花生挎在自行车后座的两边,后座上还可以再装两袋。 这样下来一趟就是不少钱了,关键是自从大明生意做大以后,我再去他们家就有花生吃了,青离总是把筛下来的小花生仁成把地抓给我吃,有时候也会用小袋子装一些给我妈带回来。 后来我妈看着这个生意还不错,况且我妈出嫁的时候嫁妆里就有自行车,虽然现在有些破旧但是还是能骑的,只要一点收花生的钱就可以做这个生意,就跟大明和青离商量着让我爸跟他们一起做花生的事情。 大明和青离自然高兴,还说这样就有了伴。 这年从冬月到过年,我爸爸就一直跟着大明从城里的集市又到各村里去收花生。我爸爸生性老实,有时候脑子也有点糊涂,总是算不过来帐,多亏大明一直帮助,才勉强过得去,虽然挣的不算多,但是家里的经济因为每天有钱进来还是好了很多。 我妈和青离为了方便互相照顾孩子,就把炒花生的大锅挪到了一起,就在我们家院子的西边,就是那个老坟的西边一大块空地上,重新用帐布搭起篷子在里面炒,而我和刘欣儿就围着他们,玩着吃着。 有一回,听到我妈问青离:“你家那只老猫真的给打死了?” 青离犹豫了一下,又四周看了看,才低声跟我妈说:“我放它走了,咋忍心打死,跟着我从我们老家跑到这里,有时候觉得在我们家比大明我们两个还重要呢。”说到这里眼睛都红了,她轻轻用衣袖擦了擦眼才又叹口气说:“也不知道它去哪儿了,准是恼我了,竟然把它赶出去。可是嫂子,你说我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家逼着要把大明打死。” 我妈忙安慰她说:“木事木事,你也别难过了,那猫看着可有灵气哩,说不定现在好着呢,过些时又回来了。” 青离双手拿着铁铲不停要翻动锅里的花生,没再接着说下去。 他们一般是这样,如果炒我家的,青离就烧火,我妈翻炒,如果炒青离家的,我妈就烧火,青离翻炒,因为整个翻炒的过程都非常累,为了不让花生炒糊,一下都不能停的拿个大铁铲在沙子里面从底部不断铲起。 炒好的花生在一点一点在筛子里过一遍,把沙子和小的花生都漏下来,大的凉干装袋,到第二天凌晨三四点就开始骑车去城里卖,一直卖到中午回来,下午再去村里收,收到晚上回来接着炒。 每一天都是这样度过的,虽然很辛苦,但是看起来我妈和我爸都很开心,尤其是每天到中午的时候我爸从集上回来,把一堆零钱“哗”一下倒在我妈面前,一边吃着我妈给他热好饭,一边看着我妈一张张数钱,还不时说些集市上的趣闻。 我最喜欢捏那些硬币,看到我爸倒钱下来,就忙忙地跑过去,趴在桌子用手一个一个把硬币捡起来再装回袋子。我爸每次看到我捡钱都笑着说:“咱鹏鹏长大说不定才会挣大钱哩,你看捏钱的那样儿多像那么回事。” 我妈也跟着笑。 我们都在忙忙碌碌的生活里慢慢忘记了白娘子,我向我妈问过几次,她一直说:“可能猫跑出去玩了没回来。”后来也不再问了。只是偶尔去青离的家里会看到她时常盯着白娘子窝过的地方发呆,有时候也会看到她把吃剩下的饭茶倒在一个小碗里放在屋子的一角。 我不知道白娘子会不会来吃,但是我觉得她放这些食物的时候一脸的认真,像是白娘子一直都在一样。 第十一章 奶奶病了 这年春节本来是打算过个好年呢,我妈把卖花生挣的钱还了一部分债,也预留一些,说到年底要给我和我爸每人做一套新衣服和鞋,里外都用新布的。还要在过年的时候卖一斤肉,称二两糖果。 因为有了这些期待,我几乎天天盼着过年,以便早些看到新的衣服,吃上肉。 只是还没到真正办年货的时候,我奶奶就病了。 这天上午是二叔上我们家来的,他一进院子就问正在院里玩的我:“鹏鹏,你爸哩?” 我打心眼里是不喜欢二叔的,因为总是看着他很凶的样子,而且他很少跟我说话,有时候我跟着堂叔他们出去玩,他还一脸厌恶地说:“带着他干啥哩,麻烦死了。” 所以听到他问,我什么也没说就跑到屋里去找我妈了,招得他在后面说:“木出息,连句话都不会说。” 我妈这时候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已经出了屋门,听到我二叔说我,一顿不高兴,回他:“你有出息,你有出息进俺家门来弄啥里,找有出息的地方呆着去吧。” 二叔一听又一顿火,嚷嚷着说:“就说小孩儿一句话,你吵啥哩。” 我妈听了更火,两人越吵声音越高:“你干啥说俺孩儿,你木带他木养他,你有啥理说他。” 我二叔也提高嗓门:“我干啥要带他养他,又不是木爹木娘。” “就是哩,他有爹有娘,用得着你在这儿学狗叫来教训他。” 二叔一听就要上前去打我妈,边往前走还边说:“你才是狗,看我今天打死你。”我已经吓坏了,躲在我妈身后,看着一脸紫红色的二叔直发愣。 这时候老爷爷不知道啥时候来了,看到我二叔向我妈冲过去,就大声说:“又良,你长胆了,看着你大哥木在家不是,在娘儿面前显啥哩,你再往前去试试?”说着这话的时候,他已经拄着拐杖走到我妈与我二叔中间。 我二叔还是怕这个爷爷的,憋着脸喘着粗气说:“爷,是她先噘哩我。” 老爷爷用拐杖捣着他说:“滚滚滚,你爹叫你来干啥里,正经事不办,你倒在这儿噘人,看我拿拐杖打死你。” 二叔看这样,扭头走了。 老爷爷转过身,换了一副好脸色说:“孙媳妇儿,别跟他一样儿,就是个不懂事儿的二愣子。”说完看我妈自顾生气也没搭话,就又问:“良哩,还木从集上回来?” 我妈这才把老爷爷往屋里让,顺手把筛好的小花生仁包一包,放在小桌子上说:“木有哩,得到晌午了。” 老爷爷就看着我妈说:“你婆子早上病了,这会儿已经送去医院里,到良回来,你让他快些去医院看看,再咋说也是他娘哩,不去说不过去理。他们再不对,您不是当小哩吗,也不能倔着,该去还得去,孙媳妇儿,你奶奶成天说你最明事理儿了,这个事儿得往开处想。” 我妈是窝一肚子火,但是现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对老爷爷说:“走,我这会儿就跟您一块去看看,良回来还得下去收落生儿哩,木空。” 老爷爷也站起来,我妈把那一包花生放他手里说:“这个拿回去跟俺奶奶您俩没事吃俩。”然后一手抱着我,一手把口袋里的钱拿出来数了数,又从床里边的裖子里拿了一些,把门锁好就跟着老爷爷往外走。 老爷爷一路都在安慰我妈,怕她到医院里后再吵起来,我妈也说:“爷,您放心,我再不懂事儿,也不能在医院里跟他吵。” 在乡医院门口卖了一兜鸡蛋拿着,老爷爷不放心也跟着一起进去。 我奶奶正躺在病床上输液,床边坐着我爷爷和二姑三姑,看到我们进来,两个姑姑一句话没说就出去了,我爷爷也只跟老爷爷打了声招呼,根本没搭理我妈。 我妈把鸡蛋放到床头的桌子上,站着也没说话。 这时候老爷爷说:“良他娘这是啥病,医生说了木有?” 我爷爷就一脸愁容地说:“说了,严重贫血,要输血才能治好哩。” 老爷爷听这么说也有点着急,赶着问:“那咋弄哩,买血可得不少钱哩,要早点准备。” 这时候躺在床上的奶奶去醒了,她看起来脸色有些白,我爷爷看到她醒赶快拿起床的杯子倒了点热水,问她喝不喝,她把脸一扭,对着我老爷爷说:“买啥血里,家里孩子这么多,抽一点就中了,谁有那钱去买?” 老爷爷一听她说话,也是气,但是嘴张了张还是忍住了,出了门对跟着送出来的爷爷说:“抽血也得合得上才中哩,不是她想让抽谁哩就抽谁哩。” 我爸爸中午回来,我妈没等他吃完饭就把我奶奶生病的事跟他说了,我爸一着急饭都不吃了想先去医院看看,被我妈拉着勉强吃了一碗面条。 临走时,我妈拿了一卷钱给他,并且跟着他走出来说:“听咱娘的意思,想从你们几个身上抽血,也不着要抽多少,我前晌在那儿都没见着医生的面,要是每人都抽点也算了,光抽一个人多了可是受不了,你别啥事都往自个儿身上揽。” 我爸答应着就出了门。 到了晚上,我三姑来我家里通知我妈去医院照顾我爸。 我妈一脸莫名其妙,还没搞清楚怎么好好一个人到了医院就要人去照顾了,到了那里才知道,原来我奶奶抽了血太多,一检查有三个人跟她都匹配,一个我二姑,一个我三叔,还有我爸。我奶奶就说了,女儿的血不能抽,到时候出嫁,还要生孩子,弄不好又得盆血,没结婚的儿子的血也不能抽,万一到时候找不到媳妇儿怎么办,算来算去,也只有我爸了。尽管医生再三说只抽一个人的血会有严重后果,但是我奶奶不是不松口,我爸也说自己身体强壮没有问题。 就这样我爸把血输给我奶奶后,自己就没从病床上起来,直接晕倒输上液了。 我妈气的眼泪都掉出来了,可是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爸爸,又无话可说。 整个晚上我妈眼泪都没停过,抱着我在她怀里已经睡着了,对面我奶奶一会儿吃这个一会儿吃那个,几个女儿儿子加上我爷爷轮番地照顾着,而这边只有我妈一人抱着我守着我爸,一直到天亮一口水没喝。 到我奶奶出院,我爸爸还没出。 后面的几天里,我妈就没让我再去医院,把我托给老爷爷照顾了两天,又怕太劳累了老人家,正不知道怎么办,这天青离提着一些鸡蛋来医院里看我爸。一看到我就说:“嫂子,晚上叫鹏鹏去我们家吧,太小了老在医院可不好。” 我妈也是无奈,虽然觉得她们也挺忙,但是除此之外又没别的办法,就把我叫给她了,并且说:“这是俺家里的钥匙,您在那儿炒落生儿时用啥东西就去屋里拿,你看我这也不在家的。” 青离也不客气,拿了钥匙,带着我出了医院。 晚上我和刘欣儿跟着她和大明在我家的篷子里炒了花生后,就又跟着他们去了他家里。给我吃过饭就安排我和刘欣儿先睡,大明和青离把花生都收拾完了,又把家里的东西都收拾了一番,然后把剩菜和饭装在一个破碗里就放在门口处。 我是换了地方有点睡不着,所以虽然被安排到床上去睡,但是并未睡着,一直悄悄地看着青离和大明在屋里走动。 到青离把饭放到门口后,过了约莫十分钟的时间,我竟然看到白娘子回来了,而且还带着两只小猫,也是浑身雪白。 它们轻飘飘地来到门口,把青离倒进碗里的饭一扫而光,然后白娘子走到青离的脚边趴着,让青离帮它顺了顺毛,又跳到床沿上看了看刘欣儿。当它看到正瞪着眼看着它的我时,显然也是一惊,但是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轻轻地跳下床,领着那两只小猫走了。 其实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毕竟白娘子没死。 到我爸爸出院以后,有一天夜里我跟我爸并排躺在自家的床上。我爸虽然出了院,但是身体仍然很虚弱,并且从那以后的很多年里,身体一直也不好,一做重苦力就生大病。不过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些,我躺在床上,一直看着头顶上还漏着泥的屋顶,然后问我妈:“妈,你说白娘子为啥不来咱家哩?” 我妈那时候正在给我爸喂药,听我说怔了一下后又板着脸说:“别胡乱说,白娘子早死了。” 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木有,我在欣儿家都看见了,它还带了两只小猫哩,这么小,可好了。” 我一边给我妈比划着小猫的长度,一边争辩我看到白娘子的事实,只是我妈听我说完已经变了脸色,瞪着我说:“鹏鹏,这话可不能出去说,你要是出去说了白娘子可就真得死了,你记住木有,谁问你都不能说。” 我点点头,然后还记着先前的问题:“那是不是我不说白娘子就会也来咱家?” 我妈想了想说:“嗯,你不说它就来了。” 这时候我爸在一边说道:“你哄一个小孩儿干啥哩,那猫不是早死了吗?” 第十二章 白娘子来我家了 我爸是在医院住了一周出的院,出院已经到了年二十六,我妈原计划给我们买布做新衣服和鞋子的事都成了泡影,当然肉也没吃上。 卖花生挣的钱除了早期的还了一些债,后来的一部分给了我奶奶,一部分给我爸住院,再加上后来回家修养用了个净光。到了这个年又是穷的连饭都吃不上,勉强买了一块豆腐算是比往年强一点了。 青离家虽然挣的钱多一些,也没有别的意外之用,但是他们家没有一点地,全部吃的都要靠买,那一点钱也是杯水车薪。 不过这年我还算开心,因为家里因为卖买花积攒下来很多的小花生仁,我没事就抓着吃,也算是很好的零食,因为上次跟明山的儿子小虎的事,堂叔他们也不来我家带我出去玩了,加上我爸爸又病,我几乎很长一段时间都呆在家里。 年三十晚上,我妈包了萝卜秧馅饺子,我吃了两个就没什么食欲了,因为白天吃了太多花生仁,到晚上就只想喝点水,别的都吃不下。 我爸爸已经恢复的不错了,吃了两碗饺子,吃完还下床在屋里到处走动一回,消消食才又坐回床上。我妈吃完饭又把第二天早上要用的香,纸钱一一分排好,才安排我去睡觉。 可是我听着外面的鞭炮声,没有一点睡意,就求着我妈带我出去玩会儿,她扭不过我,最后带着我出来,出了屋门才感觉到外面寒风刺骨,大概是又要下雪的样子,天空沉沉的。 街上其实也没什么人,那偶尔的鞭炮声都来自别人的家里,看着冷冷清清的街,我妈就要折身回家,可是我不从,一边踢腾一边嚷着说去找刘欣儿玩。 我妈大概是想着过年呢,也不想让我哭,也就无奈地顺从了,抱着我往村西头走去。 到青离家的时候,他们家还亮着灯,我妈就在院子里喊:“青离,睡了吗?” 青离在屋里应了一声,随后门就开了,我妈边往里走边说:“你看这孩儿,吃了饭非不睡觉,要来您家玩一回。” 青离也笑着说:“来吧来吧,刘欣儿也正闷着呢。” 可是当我妈的脚刚踏进门,就看到门口有三只猫也正看着她。她显然是愣了一下,忙忙地帮青离把门掩上说:“这可不敢露头儿啊,要是被那家人知道,又得一回闹,你看您刚过好了一点,不定他们咋眼红,正找岔哩。” 青离尴尬地笑笑说:“嫂子,也就是你知道,别人谁也没见过呢,你看,这不是过年了吗,它现在带着小猫,在外面怕没吃的,这大冷天的。” 我妈哎了一声,又悄悄叮嘱:“还是要多加小心啊,常回来总是有被人看到的时候,不可大意。” 青离也答应着,然后招呼我去吃他们做的饭。 他们家的桌子也就是炒了一盘豆腐,吃着饺子,别的也没什么,刘欣儿看到我来很高兴,饺子也不吃了跳下凳子,笨笨地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叫哥哥。 也只玩了一小会儿,我妈怕我爸有事找不着人,就带着我出来往家走。 我们到家以后,我妈小声对怀里的我说:“鹏鹏,看到白娘子的事可不能跟别人说,跟你爸也不能说哦。” 我已经爬在她怀里朦胧睡着,对于她说的话也只是听着,然后嗯嗯两声,并没做别的回答。 夜里我醒来撒尿,我妈忙把煤油先灯点上,然后才把我从床上放下来,我蹒跚着自已走到屋里的尿盆边蹲了下去。 我下床的时候眼还不能睁开,但是等撒完尿,反而是清醒了,蹲在地上不知道怎么眼一扫就看到我们家桌子底下白娘子带着她的两只小猫卧在那里。 我怔怔地看着它,这时候我妈看我撒完尿半天还不上床,就在上面喊:“快上来,下面多冷,冻着你。” 我想跟我妈说白娘子的事,但是一上床就觉得双眼睁不开,迷糊着竟然又睡着了。 到早上起来才又记起这事,慌忙从床上跳下来,衣服都没来及穿就往桌子底下去找。但是白娘子早已经走了,我什么也没看到,我妈看我下床,忙跑过来把棉袄披在我身上说:“越学越傻了,不穿衣裳下来想冻死哩。”说着把我抱上床,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大早上去桌子下找啥哩?” 我说:“找白娘子,昨晚上我看到它带着小猫咪在那儿睡觉哩。” 我妈便捂着我的嘴说:“瞎胡说,做梦的吧。” 等她给我穿好衣服自己也忍不住往桌子底下去看,因为光线有些暗,她便微微弯了一点腰,这一弯下去,她又挪了一小步向前,干脆蹲着,竟然在桌子底下找到十块钱。 她捡起钱看了又看,这时候我爸在床上也看到了,就说她:“你看你,平时都是不收拾家,钱都到处扔。” 我妈只是皱着眉头看那钱,随后说:“你在家里瞅会鹏鹏,我出去下。” 我知道她是去青离家问了,她以为是白娘子在青离家给我们捎钱来呢,但是青离家说根本没有的事。我妈就这件事没有对任何人再说起,但是她心里还是很感谢白娘子的,因为我们家的钱,几乎每一分我妈都认识,都是她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很多时候想买什么东西,摸了好几次都舍不得买,反而是钱越来越熟悉了。何况这还是一张十块的,这么大张的钱,见到的次数都少,没理由不认识自己家的,所以她断定这一定是白娘子送来的。 这天早上她又上香,便念叨着天上的神仙不但要保佑我们家平安,还保佑白娘子有吃有喝平安一生。 过了年后,我爸虽然还是有点虚,但是迫于经济的压力还是要出去做事,而大明也已经开始重新做起花生的生意,他们两个又结伴同行。只是我爸再不能像从前一样一次带四袋花生,一般两袋就足够了。因为要脚踩着自行车送到城里,还要从村里收回来,也算是重体力的活。 这样一来,挣的钱自然更少,但是开支却越来越大,我二叔结婚的时候我奶奶亲自上门,要我妈随五十块钱的礼金,说是我爸是老大,结婚的时候把东西都给了我们,我们必须得有所表示。 我妈当时就跟她在院子里吵了起来,那天我爸不在家,去集上卖花生还没回来,我妈边吵边心酸,竟然自己嚎啕哭了起来。 自我上次从医院见我奶奶后,这是第一次见她。 她站在那里看着我妈哭,脸上是愤怒的表情,好像我妈已经做了让她难以容忍的事情,过了好一会儿,伸出手来指着我妈说:“俺孩儿娶了你算是倒霉死了,你看看你都把他弄成啥了,多棒的劳力现在水都提不起。” 我妈一听这话“腾”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扯着嗓子破口大骂:“你噘哪鳖孙把您孩儿弄成那样儿,您噘,噘死他鳖孙。” 我奶奶更不是省油的灯,本来一肚子火,听我妈骂,就边骂边上去想揪她的头发。 我妈的个子要比我奶奶高,所以她想抓到我妈头发就有难度,只见她一个上窜,我妈却躲了一下,她并没抓着,但是她的手顺势就在我妈的脸上抓了一把,血跟着她的手就渗了出来。 我妈并没还手,扭身想出去,但我奶奶从后面又是一窜已经抓着了她的头发,把我妈一下就拉倒在地。她自己也收手不及,摔在了地上,谁知她摔到地上就不起来了,“哇哇哇”哭的震天价响,左邻右舍其实已经听到我们家吵闹的声音,这时候都跑过来看,就看到我奶奶倒在地上指着我妈大骂,说我妈打了她。 有理说不清大概就是此时的情景,我妈哭着说她血口喷人,可是她除了这句也说不出别的了,这时候我二叔和三叔也来了我们家,听到说我妈打了我奶奶,就要过去打我妈,邻居们都上前去拉,但是也不敢死拉着,就是两大小伙子,拉着还怕他们打到别人。 后来还是我堂叔还有我大姑奶奶看到了,忙哟嗬着制止他们。 正吵嚷着我爸已经进了家门,看到乱七八糟的一群人吵的吵闹的闹,就去问我妈怎么回事,我妈一边哭一边把事情说了遍。 我爸把身上的钱袋子“哗”一下扔到我奶奶面前说:“娘,我就这些钱了,你看够不够,不够你把我的命拿去吧,别一天到晚在这儿闹。” 我奶奶本来一看我爸把钱扔给她,忙捡起来,正要从地上爬起来,听见我爸这么说,干脆躺倒下去,又是哭又是骂:“白养你这么些年,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你兄弟结婚叫你添个钱你都说我要你的命哩,你拿刀把你娘杀了吧,以后都不逼你了。” 我爸也是气了,真的回头跑进屋,抄起刀就出来了,旁边看热闹的一看,胆小的就跑远了,胆大和近亲的都上去拉我爸,我爸撕扯开人群,对着我奶奶说:“我不杀你,你厉害,今儿个你杀了我,杀了我你眼里就净了,我着我们这一家儿横竖是入不了你的眼,来吧,你杀了我。” 我奶奶看我爸这样,也不哭了,从地上爬起来,拿着钱袋“噔噔”地走了。 第十三章 二叔结婚 我二叔是订在正月十八结婚。 我爸妈根本没打算去,因为之前我奶奶的事闹的他们两个也生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气。 我二叔没结婚已经从我奶奶那里分到了两间房子,一应家具齐全,另外的还有新被子和其它东西,钱给了多少没人不知道。 新媳妇一进门我奶奶就跑着忙前忙后,又是做吃的又是做穿的,还让我爷爷给新媳妇儿的娘家做了一套家具,以表示人家养了那么好的闺女。 结婚这天,听村里的人说,非常热闹,但是我爸照常去集市上卖花生,我妈也照样在家里一边看着我一边做鞋子。 亲戚们来喊了很多次,我妈就是不去,也就作罢了。 但是外面鞭炮声不绝,热闹的声不断,虽然我们离的有点远,我妈还是心里委屈,一边流泪一边骂。 我的几个堂叔本来想领我出去,但是被我妈拦住了,她很清楚今天这样的时候,如果我在那里又是得好一顿气,所以一直好生看着我。 就在新娘子到来要进村时,外面鞭炮已经连续响了好久,我站在屋里看看外面,又看看一直坐在门口做伙计的我妈,最终也没敢出去。 可是就在这时,我看到白娘子却轻巧巧地来到我家门口,它的身后没有跟着那两只小猫。 我妈也看到了它,把堵着门的腿挪看一点,就看到白娘子静静地走了进来,它爬在我脚下,似乎是在逗我玩,又像是安慰我一样呆了一阵子就走了。 后来听街上的人说,我二叔结婚那天,新娘子刚进门,就看到屋里做好的被子被撕的稀烂,扔的到处都是,去的亲戚们都很纳闷,屋里一直有人,怎么就没看到被子怎么成这样呢。还有那些吃的东西,上面都弄了一层脏脏的东西,让客人门难以下口,并且听说我奶奶的钱还丢了,至于丢多少传的就不一样了。 更吓人的是那天,本来按我们这的习俗是要新郎背着新娘子跨过火盆的。结果我二叔走到火盆的地方突然就把新娘往火盆里一放,转身笑呵呵地走了。 这下子场面就乱大发了,新娘子“嗷”一声就跳了起来,旁边的人跟着又是扑火,又是招呼着喊人,一时间像炸了窝。 新娘娘家的人一把夺过新娘子就要带回家去,被这边的人拦下了,好说歹说的才略显消停。 可是那边却又怎么都寻不到我二叔,急的人都慌了神,恨不得去村上的喇叭里哟嗬,派出去找的人一泼去了一泼又回,就是不见二叔的踪影。 后来还是一个本村的光棍汗说在路边的一个柴跺边看到了他,于是一帮人又“忽拉”一声出发,向着柴跺跑去。 到了地方,果然看到二叔一个人乐呵呵地蹲在柴跺边,嘴里还咬着一根柴禾,一摇一摇地甚是快乐,去找的人不由分手就要把他往家里拉,可是他哪里肯从,立刻叫嚷着又是跳又是吵的。 无奈只好让人看着,又回来这边报告情况,这些等在家里的人一听这情况就知道事出邪气,没敢耽误赶快把村里经常烧香看阴的几个人叫上一起去找二叔。 那几个人到地方看到二叔正摆着姿势要跟先来的人决斗的样子,但是一看到这几个烧香的显然有点俱了,抱着头蹲在地上说:“我这就走了,不要打我,我这就走了。” 几个烧香看阴的忙跟赶来的奶奶说:“是鬼附体了,快烧些纸钱,送走了算了,今儿也是大喜的日子,不宜生恶念。” 我奶奶听这样说,也不敢停留,快步回到家里拿了一捆黄纸来交给那几个人,几个人把黄纸铺在地上,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真的人民币在上面一面一面地印完,才用火点着,边烧边说:“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哪儿来的,收了钱快走吧,这是人家大喜的日子,不想理你,再捣乱就要往死里噘了。” 我二叔听到那些人念,就站了起来,嘴里还说着:“好,好,我走我走。”然后就摇摇着向前走了几步,“扑通”一下向前栽去。 周围的人赶快把他扶起来,已经看到他嘴角有白沫,忙又擦了让我两个堂叔架着回家,用凉水洗了脸才算完全清醒。 人们来不及多问,忙着打整起来把婚礼进行到底。 背地里有人笑她活该,也有人为我家担心的,因为我奶奶出这样的事,一定是生气,她能出气的对象除了我爷爷就是我爸妈。 果然,我们这里新娘子过门后三天要回娘家的,我二婶那天一早就带着我奶奶烙好的油镆,被几个近亲的人保护着回娘家去了。 我奶奶瞅准机会,把我爷爷一顿骂后,还是不消气,就来到了我家。 那天我妈刚好有事出门,所以她来我家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人,就一气之下把我们帐篷里用来炒花生的锅用石头砸了,刚砸完我妈就从外面回来,看到我奶奶也是气,两个人站着又是一顿骂。 其实我妈如果真跟我奶奶打起来,估计两个都打的赢。我妈一直做着粗活,力气是有,而且人也长的人高马大的,而我奶奶不但个子矮,而且从来都不做什么事,身子已经有点发福,平时多走几步都哼呀嗨的。 但是我妈却不愿跟她动手,一是觉得她是老人,最重要的是我奶奶会赖皮,你根本没碰着她,她就会躺到地上说你把她打死了,我妈不只是上次领教了她的把戏。所以这次我妈也只是骂她几句,便折身出来,直接去找老爷爷去了。 老爷爷也是看着他的这个儿媳妇儿折腾事的,所以他也没一个人来,顺路就叫上了我二大爷和三大爷,顺带着就把堂叔他们一起叫来。 一群人把我奶奶围在家里问她为什么要砸我们家的锅,我奶奶一看这阵势,二话不说就躺在地上叫,非说我妈找人欺负她。 还是二大爷震得住局,他往前面一站,跟老爷爷并排,看着躺在地上的奶奶说:“嫂子,你再躺,别人也不会认为我们欺负你。你这点戏也就只能制住良他们两口子,又良的媳妇儿都过门了,你不怕别人看你笑话,你说都是你身上的肉,你这么闹着就不心疼里慌。良上回不是让你拿刀把他杀了吗,我看就中,你把他一杀,剩下的都是你那俩孩儿里了,好不好?” 我奶奶一听这话,就恼了,从地上跳起来,冲到我二大爷面前说:“你杀了呀你杀了呀。” 我二大爷一脸鄙视地看着她说:“我可不敢,你看看你那样儿,人不人鬼不鬼的,谁搭理你。” 我奶奶跳着脚说:“你不敢你来弄啥里,啊,你来弄啥里,俺家的事啥时候轮到你出头了?” 整吵嚷的不可开交,我爷爷从人群里来了,过来拉着我奶奶要回家,我奶奶正在气头上,逮着他一顿骂,边骂边往回走,走到最后竟然哭了,说跟着我爷爷受了苦,一辈子没享过一天福,净被人欺负,我爷爷是窝囊废,啥也不会,也不会给她出口气,最后哭的气都上不来了。吓的我爷爷一顿捶打,又是拍后背,又是掐人中,才算缓过来气。 为此听说我奶奶还把自己娘家人请了来,找了我老爷爷来我家又把我爸我妈说一顿。 不过,相比从前,我二叔结婚以后,我奶奶还是好了很多,大概是想在新儿媳妇儿面前挣表现,所以我二婶在家的时候她都不太闹腾,只是我二婶与我奶奶性情相同,两人却不相容。 她来到家里以后,也是什么事不做,横竖看我奶奶不顺眼,尤其记着结婚时候的事,想起来就朝着我奶奶骂一顿。 他们家的房子是跟我奶奶一个院的,南北两所,南边的是三间,现在还住着我爷爷奶奶,两个姑姑和一个三叔,而背面的只有两间,就分给了我二叔家。我二婶自然不愿意,坐在院子里看到我奶奶就骂,说她偏心,把好的留给三儿子了。 这天青离跟我妈又在家里炒花生,说起街上的传闻,青离叹口气说:“嫂子,你也是不容易。” 我妈瞬间眼就红了,说着:“我只盼着鹏鹏长大争口气。” 青离劝我妈说:“恶人自有恶人制,你看现在我大母不是被人家制的死死的吗,骂她连敢还一句都不敢。” 我妈恨恨地道:“他们爱咋闹咋闹,俺住的远远的,听不见也落个干净。” 青离说:“那是那是,就得想开些。” 我妈这时候突然问青离:“我听说又良结婚的时候屋里乱七八糟哩,你知道这事不?” 青离愣了一下说:“好像听街上说了,说是被子撕烂了两床。” 我妈把身子向青离探了探说:“那天白娘子来我家了,还陪着鹏鹏玩了会儿。” 青离“哦”了声没再说什么,只专心地翻着锅里的花生。 不过花生的生意做过了正月就越来越淡了,首先村里的花生已经收不上来了,都到了快青黄不接的时候,人们该不卖都存着了。另外,吃的人也越来越少,天气回暖能吃的东西也慢慢多起来,人们谁也不想再花钱去吃这样的零食。 到后来我爸已经完全挣不到钱,也就停了下来,开始去麦地里拔草,往地里拉粪,我妈也开始跟着我爸一起忙地里的活,再难在家里陪我。 我有时候也会一个人跑到街上,远远地看一眼二叔家的新房,偶尔会看一眼二婶,觉得她长的特别丑,个子也没有我妈高,有点胖,走起路来屁股一扭一扭像一只鸭子。 我回去把这个事情告诉我妈,我妈先是笑了,随后又嘱咐我说:“出去不准说哦,出去乱说看回来我打死你。” 第十四章 弟弟 出了正月,我妈突然说把我送外婆家住一段时间,并且说做就做,二月初二那天在自己家吃了煎饼和炒豆子,我爸就骑着自行车,让我坐在车前面的横梁上开始往外婆家去。 我一路的不高兴,对于去外婆家也想反抗,但是只吵嚷了一声,我爸就狠狠地横我一眼说:“到哪儿老实点儿,惹事回来看我收拾你。” 那个不想去的话根本也没来及说出口,就一脸委屈去了。 我大舅家有三个女儿,最小的也大我一岁。我不喜欢去他们家一是这里没有自己家自在,再者那三个表姐也总是爱欺负我。 在外婆家住了一个月,我爸有一天来看我,给我带了几个我喜欢吃的小包子,当然也给三个表姐都带了吃的,给外公外婆大舅和舅妈分别都有礼物。我看着那一堆东西很是郁闷,我们生活一直拮据,这些东西我都一直没有吃过,我爸却这么成堆地给他们带来。 我外公也说我爸:“您日子过的好了是吧,来这儿还跟去别的地儿一样拿这些东西,一会儿走了还捎走,给鹏鹏妈送过去。” 我爸忙说:“她有吃的,给她弄的有。” 外公还是把我爸拿去的东西分开一半重新装回袋子里,帮我爸绑在自行车上,然后才问:“今儿来有啥事,鹏鹏妈这会儿在山上啥样了?” 我爸说:“好着哩,不是我表姐在哪儿哩,赖好照顾着,医生说到五六月间就生了,总还得半年躲。我就是来看看鹏鹏,木有啥事。” 外公外婆又一顿嘱咐我爸,我爸也一顿嘱咐我,反正是不准淘气,要听话,不能跟表姐们打架。 临走前,我外公抱着我送我爸出去,见我大舅不在身边,忙从兜里拿了一卷钱给他说:“快装着,家里用钱的地方儿多,鹏鹏妈那里得多给点,麻烦您表姐照看,可不能叫人家再吃亏赔东西。” 我爸答应着,推着不要钱,被我外公厉声制止:“快收起来吧,一会给他们看见。” 我爸走了以后,大表姐就悄悄跟我说:“你妈是去给你生小妹妹了吧,生了小妹妹就不要你了,你看把你塞到俺家来了。” 我一听这话就急了,哭着说不是,外婆听到我哭从屋里出来,本来想问怎么回事呢,看到我舅妈也从屋里出来了,就什么也没说把我领到他们那屋。 自此以后,三个表姐就老是在我耳边说这样的话,总是说我爸妈生了一个小的,以后不要我了,为此我郁郁寡欢了好久,心里不愿相信爸妈不要我了,但是对于表姐们说的话又无可辩驳。 后来在大人的言谈之中才知道,当时的计划生育特别严,生二胎几乎是在跟国家对抗,只要知道谁家怀了二胎计生办的人就直接去家里拉人去做人流。 我妈其实在过年前就已经怀孕,但是那时候肚子小,她也像平时一样做事,根本没人知道,可是二月以后天气渐渐回暖,穿的衣服也薄了,肚子也渐渐大了,而且国家又出了新的政策,就是要做孕检。所有村子里的已婚妇女,每个月都要去乡医院做一次检查,一但查出怀了不该要的孩子,立即就要流产。 所以在万般无奈下,我妈只好跑到她在娘家做女儿时的一个好朋友家里,离我们大概四五十里的一个山村,在那里一直躲到弟弟出生满月。 而我在这段期间就一直住在外婆的家里。 外公外婆其实对我挺好的,但是三个表姐却特别的讨厌我,有时候外婆给我一点吃的,她们看外婆没瞧见就劈手给我躲过去,还要警告我说不能哭,并且出言挑唆:“你妈不要你了,你再哭俺家也不要你,把你弄地里喂狗去。” 我憋屈的不行,却不知道跟谁说。 我爸隔一个月就会来看我一次,每次看到他来,我都希望他是来接我回去的,但是每次他看完我就一个人走了。看到他走,我就会哭起来,但是也仅仅是哭,那个时代的小孩子似乎都不会撒娇,知道撒娇也没什么用,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所以也就忍着不声响了,只是盼着他下次早些来。 四月的时候,我爸又来看我,竟然带了一只小白猫来,这让我很开心,但是不但大舅舅妈一脸不高兴,连外公外婆也数落我爸说:“带这东西弄啥里,人家都是穷养狗富养猫哩,你看您穷里连家都成不起来,还养只猫弄啥里,再说鹏鹏玩着也不好,万一抓伤了咋弄?” 我爸有点被说的架不住了,看看我又看看那只小猫。 其实听到他们这么说,我已经抱着小猫飞快地往外跑了,直到我爸走我都没有再出现。 这只小猫跟白娘子长的很像,我几乎可以肯定它就是白娘子的孩子,心里又想着肯定是刘欣儿或者白娘子派它来给我解闷的,所以自它来了以后,我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抱着它。 其实我睡觉的时候也是想抱着的,但是外婆死活不让,我也就无可奈何。不喜欢小猫的还有三个表姐,他们几乎一看到它就想去踢它或者打它,我不能阻止她们,只能死死抱着小猫。 我爸我妈一直希望二胎能是个女孩,不但是因为乡里人常说女儿贴心,另外还有他们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就想一男一女儿女双全多好,可惜生出来一看又是一个男孩。我爸当时就想到二十年后,两个儿子都要娶媳妇儿,要盖房子,要送彩礼,愁的眉头一直都展不开。外公外婆听说又是一个男孩子也是愁,还是我外公安慰说:“男孩儿也好,你看你老实哩,老被人家欺负,家里有两个男的以后长大了也好长门面。” 我爸妈都没这么乐观,而我对于是男是女没有什么概念,但是想到他出生后我就可以回家跟父母呆在一起了,就开心的好几晚都没有睡着。 弟弟满月以后我爸拉着架子车走几十里的山路,把我妈和弟弟拉回了我家,但是并没有接我回去。 因为他们刚到家,村计划生育便知道了这事,一大票人立刻就来了我家,逮着我爸妈骂的狗血淋头,还要罚款,当时我们家连一分钱也拿不出来,而且那些人来了之后看到的也是家徒四壁,屋里没一样是值钱的东西,就只好把我爸爸抓走了。 我妈一个人带着小弟弟在家里开始接手家里的农活。 1984年的麦天,我妈带着一个多月的弟弟在地里收割麦子,青离跟大明也赶来帮忙,因为他们家没地,这个时候大明就用一个木箱子,里面垫一些棉褥从城里卖一些冰棍再到乡下来卖,而青离就带着刘欣儿一起去地里,帮我妈抱着我,好让我妈安稳地干活。 外公那边的地要比我们这里多,虽然他们家人多,但是活却总是做不出来,所以在农活上很难帮上我们,但是这年,外公还是安排大舅来帮我们了两天,总是算是把麦子进了场。 但是打场没有男人是不行的,我妈一个人虽说有青离帮忙带着小弟弟,但也是束手无策,也是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 外婆来带着我回来看我妈时,心疼的哭了,回去就跟外公商量要把我爸换出来。可是要从牢里换一个人出来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又是好一顿找人,说好话,我爸才出来,而换进去的就是我外婆。 因为外婆代替我爸坐牢,他们家便没有人可以再带着我,我也就被送回了自己家。 第一次看到弟弟,他又瘦又小,皮肤很快,但是因为小的原因,看上去像刚出生的没长的毛什么动物,一点也不好看。两只眼睛很大,睁的圆圆地看着我,当他看到跟在我身边的小猫时,小嘴嘟起来“嗷嗷”地叫着。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他了,决定跟他同一站线。 外婆去牢里以后,事情并没有结束,因为超生,我们家这年麦收以后,不但麦子被全数没收,连地也一块被没收了。我爸妈看着辛苦一年最后却颗粒无归,想着以后没地吃什么,愁的一夜之间都要白头。 也不敢做什么,因为做一点事情计划生育就会来到家里把能拿走的都拿走,似乎非要把这家人活活饿死才能完成计划生育的目的一样。 无奈之下,我爸只能又联系那些曾经去挖煤的人,还好有两个人也愿意去,于是这年冬天我爸就又离开我们外出。而我这时候已经换身成了保姆,每天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看着弟弟,同时跟我一起的还有那只小猫,自从外婆家回来以后,它就一直在我们家呆着。白娘子真的来看过它两次,都是在深夜,它轻巧巧地进了我们家门,先去看一眼卧在门后面纸箱子里小猫,然后又跑到我面前跟玩一会儿,也会去看看我弟弟才走。 进入冬月我爸爸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身体差的厉害,是被另外两个人一路扶着回来,听他们说我爸爸这次去,根本就适应不了井下的生活,一进去就头晕,但是为了挣钱硬是撑着,边吃着药边做事,勉强撑到现在已经病的难以起来。 我爸进家以后就直接躺在了床上,每天都要吃很多药来维持病情,我妈每次想到这事,就会把我奶奶骂一顿,但是也仅仅是过过嘴瘾,却一点办法没有。 外婆在牢里足足住了半年,出来的时候已经瘦骨嶙峋,眼底是黑色的,一看就是吃尽了苦头。 很多年以后外婆跟我说起此事的时候才淡淡地说:“进去就是要干活,因为年龄大倒是不挨打,但是会罚跪,外婆因为做事慢,总是被罚,有时候跪着跪着就晕倒在地,但爬起来还是要接着跪。” 她是被我妈从牢里扶出来的,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春节的鞭炮声不时响进她们的耳朵,可是两人都没有一丝欢喜。 第十五章 爷爷去世 外婆也卧病不起了。 这个春节我们家里躺着爸爸,而外公家里躺着外婆,我妈带着弟弟去外婆家的时候常常把我委托给青离看着,我乐意在他们家呆着,跟刘欣儿玩本来也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况且现在他们家里有好几只小猫,虽然白娘子白天不会出来,但是夜里却不时会来陪我们玩会儿。 天气渐暖的时候我爸爸才能起床做事,只是也无事可做。所有要做的事情都需要付出体力,但是这却是他现在欠缺的东西。他每天都不开心,除了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就是对着我和弟弟发火,每次听到我们哭都气的要过来打我们。 家里根本没有可入口的东西,弟弟也还非常小,连口粥都喝不上,衣服就更不用说了,都是补丁上加着补丁,我穿完以后又给弟弟穿。 比起我小的时候更穷更难过。 这年三月我爷爷突然得急病就去世了,听说是夜里的事,早上我奶奶躺在床上还在骂他怎么还不起床,天都亮了,但是脚蹬过去一踢人却是凉的,这才惊起,慌忙叫我三叔过来。 我三叔那时候还小,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就跑出门去喊院子对面的二叔。 他在门口着急地又是拍门又是喊:“二哥二哥,快些起来看看吧,咱伯不好了。” 我二叔本来想起来,但是被我二婶一下子拧住腿,低声说:“一屋子人哩,咋就轮上去了,您娘不是厉害哩很吗,叫她自己弄去,你今儿敢出去试试。” 我二叔一看这样也就缩着脑袋在被窝里装啥也没听见。 三叔喊了一阵见没一点动静,就又跑回来带着哭腔跟我奶奶说:“咱整里娘,先送医院吧?” 我奶奶脸一板,眼一横说:“送啥里送,人都死了,还往哪儿送。三妮去喊你二大三大来,二妮去喊你爷爷奶奶。三良你在这儿守着,我去你大哥家。” 我三叔一听要他守着个死人,虽然是自己亲爹也还是害怕,急着说:“我去大哥家吧,我去喊。” 我奶奶又是一顿横:“你个小孩儿能把话说清楚了,一个死人还起来吃你不成,吓成这样儿。”说着人已经出门,二姑三姑也赶紧跟出来往外跑。 三叔一个人在屋里看着还是有点心虚,就跑到门口站着,站会儿看人都不回来,又着急地跑到二叔门前去敲。 这时候才看到二叔慢悠悠地开了门出来问出了啥事,三叔一把拉住他就往屋里拽,边拽边说:“咱伯不中了,快看看吧。” 二叔一听就停住了,扭头往回走说:“不中了你叫我看干啥,我又看不活。” 两人正在院里撕扯着,我奶奶已经带着我爸进了院,看到我二叔三叔都在院里,兜头就是一顿骂:“良,你不是咱村里出名的老实人孝子吗,你看看您伯出事了,仨孩儿,两个都在这儿就你一个躲的远远哩,我要不去喊,你是不是还不来哩?” 我爸争辩:“俺住哩远,你不喊谁知道这边有事。” 我奶奶一听火气就上来了说:“你这时候倒是来跟我吵架来了,你娶了个媳妇儿长了胆了,都敢跟你娘吵架了,你是看着木有你伯了,翅膀也硬了,自己亲娘也敢欺负了吧。”说着竟还要上去打我爸爸。 被已经进们的二爷三爷拦住说:“嫂子,我哥还躺着呢,不快点想法儿,搁这儿吵啥哩。” 说着一行人都进了屋。 我爷爷已经牙关紧咬,四肢冰凉,并没有再去医院,便宣布死亡消息。 接下来就是请同姓本家的人来料理后事,按我奶奶的意思,我爸是大儿子丧事的钱一定要一个人出一半,另一半由她和我二叔家一起担,原因是三叔还没成家不应承担这事,而二叔刚结婚分了家,日子也不太好过。 在场的人都有点看不下去说:“良她母,你这偏心也不能这个偏法,你看着良家过的很好吗?家里两个孩儿边一分地都木有,吃木吃穿木穿,良又病了一年里,你看看一家人都饿成啥了,你当娘的就一点不心疼?” 奶奶被说的有点不服,还要站起来嚷嚷,但是被老爷爷制住了,说这个事情分四份,我爸拿一份,二叔拿一份,奶奶那边自己出一份,另外一份由二爷三爷出了,但是后边亲戚朋友来的礼也要分四份,各领各家的。 我奶奶勉强算是同意了,不过这件事情结束以后,我爸爸要分的那份根本没有一点影,他也没敢找我奶奶去要,知道去了也只是找一顿骂,也就不了了之。 我爸爸的份子钱也并不是我们家的,我们家当时掘地三尺都找不出一分钱,那一份钱老爷爷拿来了一部分,另一部分是我妈找青离家借的。 爷爷下葬的时候,我做为大孙子自然是要去守灵进墓的,于是我就跟我爸一起并排跪着,一切都听执事人的指挥。 入土的那天,棺材都已经下到了土里,天空突然就下起了雨,而且雨势非常大,片刻就淋湿了衣服。那些拿着铁锨盖土的人慌慌张张把土盖上就跑去躲雨,这边披麻戴孝的也都跑的跑散的散的。 我二叔和二婶一早跑回了家,我爸和我妈一手拉着我一手把自己的衣服给我盖在头上,也去找躲雨的地方。 我们三人因为后来雨势太大,只能躲在地里的一间机电房里。 机电房里面放的都是发电机,空的地方很有限,我妈把我拉进去,我爸站在门口挡着,但是他站在门口跟站在外面几乎没什么区别,雨照样打在他身上,我妈又伸手把我爸往里拉着说:“里面来点儿,站那儿还是个淋。” 我爸就只是往里稍挤了一点,也就站住了。 三人站着,我妈就把衣服垂下来的部分抓在一起想把水先拧拧,我低着头看她拧的水顺着手指缝向下流,便伸出小手去接那些流下来的水,接着觉得好玩便“咯咯”地笑起来。 我爸本来回头看我,但却“咦”了一声,我们都抬头看他,只见他的眼睛看着那些发电机的上面。 发电机的上面蹲着大大小小一群猫,为首的正是白娘子。 它安静地蹲在上面,见我看它就朝我“喵”地叫了一声,然后轻快地从发电机上跳下来,跑到我的怀里。 我已经很久没有抱过它了,现在抱着竟然觉得它重了不少,而且体型明显大了,如若不是看它的样子太熟悉,大概都认不出它还是原来的白娘子了。 我妈也伸手顺了顺它的毛说:“这老猫都成王了。” 白娘子扭脸看了她一脸,把头歪在我的胳膊上,一副小姑娘的样子,我也就一直那么抱着它,直到雨势过去,外面陆续出现赶着下地的人们。白娘子才从我的胳膊上跳走,直接又跳回到那个发电机上看着我。 我爸已经开始往外走,走出两步又回头说:“回去谁也不能说这猫在这儿,要是给明山知道,估计这回真活不了了。” 我妈回道:“谁去说这个,别说它还帮过咱,就是木关系,明山那人是能说话的人吗?” 他们没在对这事讨论下去,一起往回走,可是走到一半,我爸又站住说:“刚才下那么大雨,人都走的急,也不着咱伯的坟封的咋样了,我回去再看看。” 我妈说:“你这样回去,看了又咋着哩,先回去换件衣裳,拿把铁锨,有不好的地方就再封封。” 回到家里以后,我妈把干的衣服找出来给我爸换上,我爸就拿起铁锨往地里去,我嚷嚷着也要跟去,被我妈拦住了,她大概早看出我想去的心思,于是说:“鹏鹏,你以后都别去那儿看白娘子了,要是被别人撞见,白娘子可就活不成了。” 我问她为什么,她也并不解释,只说让我以后别去。 不过我并没有听我妈的话,后来自己偷偷跑去看过几次,但是遗憾的是什么也没看到,心里想着白娘子大概是跟我们一样,不过是去避一避雨,并不住在那里,这样想着,后来也就不去了。好在家里还有一只小猫,便常常带着它一起玩。 第十六章 大明意外 同年的秋天,我爸爸还想出去挖煤,但是我妈死活不让,怕再受不了病了。就又借了点钱,从村上包了两亩地种着,种了一季玉米后,接着就是冬小麦。 收成也并不好,包来的地都是特别薄的,我们家里又没化肥可以上,拾来的粪也只有一点点,所以虽说两亩地,打的还没人家的一亩多,我妈看着那些玉米就是叹气。到小麦种上以后,就对我爸说:“不如秋里你去跟着大明也跑点生意,挣两个也好给两孩儿弄口饭吃。” 我爸也是实在没办法,听我妈一说,便出了门去大明家。 去的时候只有青离带着刘欣儿在家,问了才知道大明去城里还没回来,说是给人家学着盖房子呢。 其实这一两年里,虽然大明家里没有地,但是大明和青离都是非常聪明的人,他们不断的在城里捣腾生意,又不怕吃苦,竟然家里慢慢就好了起来。 我爸听青离说完,就转身要回家,青离忙叫住我爸问:“良哥,你有啥事吗,晚上大明回来我跟他说说。” 我爸犹豫着说:“您嫂子想着叫我跟大明一起找点事儿干,一秋里家里也没啥事。”青离听说是这事就忙忙地答应了说:“大明回来我就跟他说,要是没问题,你明儿就跟他去。” 只是这天晚上大明很晚都没有回来,青离在家里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别人都熄灯儿睡下了,仍然没有看到大明回来的影子。 她也是着急,就领着刘欣儿来我们家,我妈开了门一看是青离忙往屋里让,她着急地说:“嫂子,我把欣儿先放在这儿了,大明到这会儿还没回来,我借您家的车子去城里找找。” 我妈一边接过刘欣儿,一边跟我爸说:“良,你快些起来把车子给青离推出去。”说完又问青离:“要不叫你良哥去看看吧,这大晚上你出门也不方便。” 青离已经推着车子,边往外走边说:“没事,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这晚上我妈把我们三个小孩子都哄睡了以后,她就没再睡下,一直坐着边做鞋边等青离回来,可是她拔了无数次灯芯,眼都熬红了,仍然没听到外面有任何动静。后来我爸就说:“不剩你先睡了,一会儿他们回来肯定会来咱家哩。” 我妈答应着却一直没动,有时候会看着外面发一会呆。 直到天亮都没看到青离回来,我妈已经急了,叫上我爸说:“你快去城里看看,是不是出啥事了,这一夜了也没个消息,也不见青离回来。” 我爸正准备出门却听见外面吵嚷着,西边住着的一户跟青离家比较近的人来叫我妈说:“快去看看吧,大明出事了。” 我妈一听把我弟弟转手给了我爸就往青离家跑。 到了青离家的院子一看,脚下立刻一软歪在了院里。 只见地上一块破布裹着一个人,布早已经被血染红,被风吹干的血布有点硬硬地贴在一个人的身上。青离也是一身的血,眼睛肿的老大,呆呆地看着被裹着的人。 到我妈缓过来神,想过去扶青离,但她只回头看我妈一眼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这下我妈就更急了,忙忙地用手去掐她的人中,指甲掐进肉里,都渗出了血才见她慢慢转醒,醒后眼泪就又流了出来。 我妈这时候也没了注意,他们家是搬来的,既没有亲戚也没有什么朋友,还因为之前的事得罪了明山那一群人,大队干部里也不知道是否可以有人能请的得动,这大明一时死了连埋个坟的地方都没有,也找不到人帮忙。 看看青离的情况也是一条命去了半条,歪在地上完全没有注意。 我妈站起来去屋里给她端了碗水,慢慢喂她喝下后才说:“青离,不管有啥事,你得先好好的,你还有闺女哩,可不能这样,你要再倒下,闺女咋整?” 青离听我妈这样说,刚制住的泪就又落下来,但是她也很快懂了我妈的意思,自己抹了把脸站起来说:“嫂子,我得去大队里说说,怎么着也得把大明先埋了。” 说着就一个人出门了,我妈看着她出去,又回身看看被布裹着的大明。 从外面看很明显是车祸,而且车轮是头部辗轧过去的,只见大明只剩一半的头被那块布半遮半露着,满脸都是血,已经看不清面貌了,一群苍蝇“嗡嗡”着在他身上飞来飞去。 胳膊也有一只是掉了下来,撕撕扯扯地露在布的外面。 我妈自个儿看着看着就打了一个冷颤,抬头向外面看看,竟然也没有一个人来这里帮个忙。远远地看着我爸抱着我弟领着我和刘欣儿往这边走,慌忙跑出来说:“快带他们回去吧,别吓着了,大明是不中了,我等青离回来看看有什么办法,你一会儿出去找找二大,看能不能想想办法帮忙抬出去。” 我爸朝院里看了一眼,就带着我们二爷家里去。 这边青离去了好久才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来,我妈一看这样就猜到了七八分,忙过去安慰她说:“你别着急,这个咱们再想想办法,眼下快把大明收拾一下,你看天气还热着哩,这样放着也不行。” 青离看了看我妈,扭身进屋拿了一卷钱出来说:“嫂子,我们家来这里虽然也几年却没结住邻居,也就是您还愿意跟我们来往,这点钱您先拿去,凡是下葬要的东西都帮我想着点,我这些事也不懂,要是钱不够你只管说,我再想办法。” 我妈想着推了钱,但是我们家这时候却也一分拿不出来,只好接了说:“好,那你先把大明好赖洗洗,给穿件干净衣裳,他在的时候也是个讲究的人,去的时候也得干干净净的。” 我妈看她点头答应又说:“来,咱俩先把人抬到屋里去,不能就在这院里晾着,也不好。” 青离显然一怔,然后马上就从屋里拿一床和席子,把席子先铺到地上,然后被单又铺到席子上,她就走到大明的头部。抬头看我妈的时候眼睛又红了,我妈什么话也没说,用手抓住大明的两只脚跟她一起抬到铺发的被单上,然后两个人又一起把席子抬进了屋就放在地上。 一切收拾妥当,我妈告诉青离让她赶快清洗,自己拿着钱出来,也往二爷家里去了。 到的时候我爸已经把大明家的情况跟我二爷说清楚了,只是二爷显然不想管这个事,反而劝我爸说:“良,你说就您家的那情况,谁也不得罪都过着难,这事你去插手,那此挑事的人不定以后咋整你们哩。我还不怕跟你说了,就大明死的都不明不白,你说他天天城里家里的跑,挣多少钱咱也不着,但是眼红的人多,一个外来人,谁看着过好不生气。叫我说你赶快回去,叫你鹏鹏妈也快回家里去,他这小闺女说在你家呆上几天也木事,但是他们家的事就别管了。” 我妈到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些,就两步进了去,跪在我二爷面前说:“二大,本来人家的事俺也不想插手,但是有鹏鹏的时候,俺木吃里,多亏青离给拿去了十块钱,才没把鹏鹏饿死。这会儿大明也死了,就是谁再眼红以后不是也争不着了吗?俺知道咱村里您最不怕事,你就出来帮忙找俩人看着埋了也算做一件好事。” 我妈说完站起来,把青离给她的钱放在我二爷旁边的桌子上说:“这是青离刚给我的钱,说是办大明的事用哩,我一个妇女家,啥也不懂,您就看着办办吧。” 我二爷看看我妈,又看看那卷钱,叹口气说:“您俩呀,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你说掺人家的那事干啥哩。”我妈站着没说话,他也就把钱收了起来,又说道两句,让我妈让着孩子先回去,自己领着我爸再去找几个人。 我妈把我们三个都放在家里,嘱咐我看着我弟弟和刘欣儿千万不能出门,还吓唬我说如果看到我出去,一定把我打死,然后又匆匆忙忙地往村西去了。 我弟弟已经取好了名字,叫高峰,也是我老爷爷取的,到这个时候也已经一岁多能自己走路了,于是我便把他放在地上,自己去找玩的,我只跟刘欣儿一起在院里扒蚂蚁坑玩。 第十七章 白娘子回家 我们三个在院里玩的时候,那只小猫也跟着我们一起,不过它现在个头也长大了,有时候看到高峰摔倒它也会跑过去爬在他的身边,像当年白娘子对刘欣儿和我一样。 我们玩着玩着刘欣儿就问我:“哥哥,我妈咋还不接我回家哩?” 我回答不出来,就自己跑到屋里拿了一块玉米饼给她说:“你饥了先吃点馍,你妈一会就来了。” 她接过玉米饼边吃边朝着自己家的方向看。 只是一直到天黑青离也没来接她,中间我妈回来过一回,给我们做一点粥,把玉米面饼掰开泡在粥里让我刘欣儿一人一碗吃着,她自己喂高峰。我们吃完以后,就又把我们三个留在家里,重复了一边让我看着他们两个,出门就要被打死的话就匆忙又走了。 刘欣儿已经完全不想玩了,只一个人坐在门口,高峰吃过饭也有点玩累,就哼哼着爬在一张铺在地上的席子上睡着了。 我给他盖了件我妈的旧衣服后就陪着刘欣儿一起坐在门口,抬着头看天上的星星,不时也往门口看一下,希望我妈或者我爸能快些回来。 那只我养的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了,这个时候他又从外面回来,我看到它回来本来想跑过去抱它过来跟刘欣儿玩,但却看到它的后面跟着白娘子。 白娘子到我家,一溜就窜到了刘欣儿的脚边,伸长的脖子把头放在她的腿上,一声不出地就那么蹭着她。 我过去想摸摸白娘子毛,一低头却看到在夜里它的眼睛发出幽绿的光,那双大大的猫眼里像是流着泪一样,闪闪发光。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远近的人家都亮起了灯,而我爸妈因为一直没有回来,我又点不好煤油灯,就只好在黑暗里坐着。 那两只猫一直陪在我们身边,后来刘欣儿也困了,就爬在门口睡着,我没有动她,去屋里也拿了一件旧衣服给她盖上。 自己睡不着,但是也不能出去,就一个人在院里走来走去,有时候会走到院子中间的那座老坟边,站着看一会儿,那只小猫一直跟着我,而白娘子却陪在刘欣儿身边。 我妈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根本不知道,早上醒来的时候我们三个都已经是在床上了,但是家里却并没有人。 我站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喊了“妈”,把高峰和刘欣儿都吵起来了,却并未看到我妈过来。 高峰一醒来就“哇哇”地哭,大概是饿了,一边哭也一边喊妈,他这样一闹,刘欣儿眼圈一红,嘴一撇也哭了起来,一时间都是他俩“哇啦哇啦”的哭声和喊“妈”声。 我拿着玉米面饼递给这个又递给那个,两个都不吃,只是一个劲地哭。 正不知道怎么办好,看到我妈慌慌张张地回来,她帮刘欣儿一边擦泪一边说:“别哭了好闺女,这就回去找您妈去,也看看您爸。”说着自个儿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回头又跟我交待:“去哄着高峰,给他弄点吃的,你俩不准出去,看见你带他出去,回来打死你。” 我还没来得及申诉,她已经抱起刘欣儿出了门,直奔村西。 后来听他们说,青离到底是没跟村干部说好,大明的坟不能埋在任何人家的地里,无奈只好在村南头一条穿村公路的路沟里埋了。 我长大以后在路沟里放羊的时候曾经看过一眼,那时候坟已经基本平了下去,只剩一个小土堆。 大明去世以后,青离家一下子就陷入难局,没吃没喝没钱没地,还带着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儿,但是让我感到欣喜的是白娘子光明正大的回来了,并且经常带着几只猫在青离没院墙的院里走来走去,遇到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往里看一眼它都目露凶光,张嘴露出那几颗尖利的牙。 我妈曾经担忧地对青离说:“您看您来这儿的时候,谁也不着您以前的事儿,但是眼前瞅着是过不下去了,这大明一走,您娘俩咋弄哩,你得想想法儿呀,别苦了小闺女儿。” 青离愣愣地坐了好一会儿才说:“嫂子,大明走了以后我就去跟村里说想像您家一样包点地种,但是会计说村里现在没有地。我一时也是心里着急,但是却也没办法。”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说这话的时候刘欣儿爬在青离坐着的腿上睡着了,白娘子蹲在院里那块光滑的石头上打盹,另外几只猫都闲散地在院里走着,如巡逻的士兵。 我妈对于这种情况也毫无办法,我们家也是一贫如洗,吃了上顿找不到下顿,而且我妈常常都是饿着肚子,能找到的吃的都给我爸爸和我们两个吃了。对于青离家,她很想伸手去帮一把,可是他们家现在所缺的也正是我们所缺的,又能帮得了什么呢? 突然有一天青离用脸盆装着两条鱼来我们家,盆子上面用一个锅盖盖着,直到来到我们家屋里,她才小心地掀开锅盖,给我妈看里面的鱼。 我妈莫名其妙,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青离就小心地朝外看了一眼,才压低声音说:“嫂子,我早起来屋里就多了这些鱼,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怕再闯出什么祸来,所以拿过来问问你。” 我妈也是一头雾水,那个年月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想吃条鱼做梦都没敢梦到过吧,还别说真看到鱼在眼前。 后来想了想又问她:“你是说鱼在屋里?” 青离点点头。 我妈说:“那门锁有人动过吗?” 青离歪着头想了想说:“看着像是没人动过,再说了白娘子他们都在院子和门后面,如果有人来是会叫醒我的。” 我妈听她这么说便犹豫着说:“是不是白娘子做的?” 这样一说,青离的双眼顿时亮了,激动地看着我妈说:“怎么把它忘了,可能真是它呢,我回去问问。”说着就站起来往回走。 我妈忙叫住她,让她把鱼也带走,她回身低声说:“嫂子,这两条放这里给鹏鹏和峰峰吃吧,我们家还有两条呢。” 对于这两条鱼,我们家并没有明目张胆地吃,而是等到夜深我爸回来以后。我妈撑着灯让我爸把鱼里外收拾干净,然后又小心地插上屋门用一锅清水炖了。 我和高峰因为是第一次见鱼,都好奇地不睡觉,一直守着等。 我爸边用刀把鱼的肚子割开边问我妈:“这青离家也是愁人,大明走了,他娘俩咋弄哩?” 我妈带着气愤地说:“大队干部也他娘的装孬孙,青离想包点地他们都说木有。” 我爸这时候已经把鱼肚子割开,用手下去把鱼肚子里的东西掏出来,我和高峰看到有两个小气泡都慌着去拿,被我妈阻止说:“腥着哩,别拿了。” 我爸看了看那个气泡就拿起来在旁边的水盆里洗了洗说:“给拿着玩去吧,别在这儿守着了。”然后又接着我妈的话说:“别说她了,你看咱家包的地是啥,离村又远地又赖,村里还不就这样,没啥本事的都是垫底的。” 两个人还在就青离家的事念叨,我和高峰却拿着那个鱼泡泡去一边挤着玩。正玩的乐呵,看到一只白猫进了门,高峰一看就忙着要扑过去抱它,它也柔顺地来到我们俩身边磨蹭着。 这时候我妈在不远处看到了,忙招呼白猫过去,自己让开一条缝,把那些我爸从鱼肚子里掏出来的东西让白猫过去吃了。 这只猫是先前一直陪着我的那只,它这时候回来大概就是想吃点鱼呢,所以看我妈让开,一点不客气地过去吃了个净光,然后又跑到我和高峰身边蹭了会儿便走了。 我爸看着说:“你看这猫能哩,闻着咱家有吃的就回来了。” 我妈看着那只跑远的猫说:“咋不着哩,这说不定还有它的功劳哩。” 那天晚上我们吃了有生以来最美味的一顿饭,我爸管着我,我妈管着高峰把鱼里的刺挑出来,一块一块挑好再放到碗里让我们俩吃,而他们两个只吃鱼汤里放的菜就着玉米面饼。 边吃还边说着:“别着急,都是您俩哩,慢点吃,有刺吐出来。” 尽管这样中间我还是被小刺卡住了两回,急的我妈赶忙把玉米面饼往我嘴里塞,边塞边埋怨我爸说:“你看好点,扎住咋弄里。”说完我爸又回头数落我:“叫你慢点,你慌啥里,扎住有你好受的。” 第十八章 青离 自那次以后,青离家便时常有鱼吃,而我们家也顺带着吃上一些,但是时间一久,我妈就愁了,对我们家来说鱼只是改善生活,可是青离家里此时什么也没有,每天只靠这几条鱼又管什么用呢。很快又要入冬了,孩子们都要添棉衣服,没一分钱怎么行,再说他们家大明活着的时候那一点钱又是买粮食又是日常开销也撑不了多久,接下来该怎么过呢? 这天青离带着刘欣儿来我家玩的时候,我妈就与她念叨起了这事,青离也一脸愁容。自从大明死后,她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以前那种甜甜的笑很难在脸上看到,而常常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眉头也紧皱着。 她听我妈这样说,半天没有说话,手里一直帮她理着鞋框里的布头,而我们三个都在屋里玩几颗石子,白娘子伏在青离的脚边,半眯着眼睛,有时候会看一眼刘欣儿,有时候又看看青离。 我妈看她不说话,也不好意思再问,站起来把我们家的玉米面装了一些递给青离说:“这个拿回去做两回馍吃吧。” 青离推拖着,最后还是拿下了,眼睛无神地盯着那个面袋说:“嫂子,要不是这闺女,我都想跟大明一起走了。” 我妈一听就慌忙抓住她的手说:“青离,你可不敢这样想,你看看这闺女多好,才真大儿,你万一有个啥事儿,这闺女可不就糟蹋了。日子总是能想来法儿哩,你看那几年俺多难过,不也是熬过来了,就是到这会儿,家里四张嘴也木有一个人哩地,不都得过。等你良哥回来咱们再想想法儿,能弄点地先种着就好,有口吃的,别的都凑合着,一转眼孩儿都大了。” 那天我爸回来以后,我妈就把此事跟他说了,想着看能否在村里找那些不想种地的人先把地包过来,哪怕多出点钱或者粮食都行。 我爸听了我妈的话说:“这会儿地都抢哩想打架,哪有不想种哩,你看咱种那点地一年除了交公粮都木剩啥,要是有一点哪个,谁去种这个,就这还都抢哩,何况说是好地木人种。” 我妈也急了:“那也不能眼瞅着这一家人就这样木有了呀,我看青离也是木啥指望才会这样想哩,你看咱鹏鹏跟她闺女从小一块玩儿,大明活着的时候也都帮着咱们……。” 我爸没等我妈说完就打断她说:“你别说了,我啥不着,他帮咱我清楚,可是你说眼前有啥法,村干部明摆着搁兑他家哩,要说木有地,好赖挤不出一亩地来?但是他们就是不给她,谁着这些鳖孙们又想弄啥哩。” 两个人说到这里都沉默了,过了好久我妈才幽幽地叹口气说:“明山家兄弟十来个,一个比一个孬孙,是不是他们在中间捣着呢?” 我爸这时候已经吃完了饭,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谁着哩,不过大队里也木有啥好东西,谁都是看人下碟子哩,明山家再能,还管住大队里了?” 我妈也不再说了,给高峰我们俩脱了衣服让上床快些睡觉。 这年冬天雪来的特别早,而且下的也很大,一夜之间已经一尺来厚。 清早起来,我们都被禁止出门,直等我爸把院子里扫出一片地方,才让我们就在门口玩会儿。 我妈交待着让我爸看着我们俩,自个儿说有事出去一下便出了门。 我爸看我妈出门,大概是想着没人唠叨了抽支烟,就警告我看着高峰不让去雪地里踩,他进屋去卷烟了。而我们两个一看到大人都不在,哪还管得了前面的警告,立马跑到雪地里,哪里深往哪里踩,又是抓着球玩,又是抓着吃。高峰不小心摔倒了,滚了一身的雪,白白的非常好看,我也就跟着他一起重新爬回到雪地里滚着玩。 到我妈从青离家回来,我们两个的衣服几乎全部湿透,脸蛋是红的,头上冒着热气,看到我妈立马跑到没雪的地方呆着,还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呢。 我妈一看我们俩的样子,就一手抓一个往屋里拎,边拎边骂我爸。 到屋里就把我们两个扔在地上,先按着一人擂了一顿,然后哟嗬着我爸去外面找柴禾,她就把我们两的衣服扒了下来,人扔到床上用被子围着。 到我爸把一堆干树叶弄进屋,她又忙着找火柴点火。直到火生着,才在一个小板凳上坐下把刚从我们两身上脱下来的棉衣扔给我爸两件,自己拿两件开始就着火烤。 高峰不愿意待在被窝里“嗷嗷”哭着往外爬,我一边按住他,一边探着头听我妈跟我爸说话:“我刚去青离家找点线,她也不着去哪儿了,就叫小闺女一个人在屋里,就几只猫跟她逗着玩,我等了大半天都木见人回来,这女哩也是心大,把孩子一个人放家出去大半天弄啥里。” 我爸把干树叶又往火上加了加,才抖着衣服对我妈说:“那你咋不把她先领咱家哩?” 我妈把棉衣棉裤都搭在她的腿上,手里拿着我们里面穿的秋衣秋裤,看着湿溚溚的衣服又是一顿气:“你看这俩鳖娃儿把衣裳弄哩,这得多少柴禾才烤干。”说完又不解气地回头指着床上的我们两个说:“您俩今儿都给我老实呆在床上,啥时候衣裳干啥时候出下来,再跟给我出门,扒光了出去。” 说完好像才想起我爸刚才说的话,于是看着衣服里不断冒出来的白汽说:“我说带她先来咱家哩,那小闺女说,她妈很快就回来了,走的时候说不让她出门,就在家里等着。” 我爸嗯嗯着说:“那你把衣裳烤差不多了再去看看,要是还木回来,就先领咱家。” 两个正说着话,却看到青离领着刘欣儿来我们家了,我妈忙站起来把她让起屋里,围着火堆把刚才自己坐的小板凳给青离坐着,自己从旁边拿了一个当凳子的小矮树桩坐着。 刘欣儿进屋看到我和高峰都在床上,便跑到床边来找我们玩,好奇地问我们为什么不出去玩雪。我妈在那边听到了就说:“就是,欣欣,你问问你哥哥为啥不出去玩雪,你看这衣裳,从外湿到里,连一点干的都木剩。”然后又像是跟青离在说:“我就到你家去了一趟,回来哥儿俩在雪里打滚哩,满头满脸都是。” 青离轻声说着:“小孩子都是这样,刘欣儿也急的不行,想出去玩,不是我拦着早去外面了。” 我妈听她这样说,夸刘欣儿说:“快别说了,您那闺女好着哩,我去的时候一个人在屋里玩,也木见出去,敢是俺这俩,都得疯了。” 青离没再说话,帮着把树叶往火堆上添。 我妈可能看着青离有话说,就叫我爸再出去多弄点柴禾回来,把他支应开后问青离:“那会儿去哪儿了呀,把闺女一个人丢家里?” 青离朝门外看看,回头又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妈说:“去村长那儿了,说开春分我们一亩地。” 我妈一听就高兴了:“那好啊,是分给您的还是包的?” 青离却一点也看不出高兴的样子,毫无兴致地说:“分的,除了交公粮,别的都不用出了。” 我妈听到这里,感觉像比自己分地还高兴,拍着青离的手说:“我就说嘛,总是会过去的,您看,就您家这两个人一亩地也差不多够吃了,一年好赖种着,先有吃哩,再想别的也容易嘛。” 好半天我妈好像才发现青离不太对劲,犹豫着问她:“咋了,这分了地也看不出你高兴,还想着大明哩?” 青离被这么一问,声音竟然哽咽起来,小声地跟我妈说:“嫂子,我对不起大明,可是我有啥办法呢,我不能眼看着刘欣儿饿死啊。” 我妈听这么说已经猜出事出有因,但是也不方便明问,只是默默地叹口气,两个都沉默地坐着。 直到刘欣儿过去找青离,青离才站起来跟我说:“嫂子,我先回去了,这事也就你知道,别笑话我啊。”说着眼泪就又要掉下来。 我妈赶忙说:“你说哪哩话,还不都是为了孩子。” 我在床上看到青离带着刘欣儿出门才问我妈说:“妈,欣欣她妈咋了呀,分了地还哭,你不是说咱家到这会儿还木地哩吗?” 我妈扭头瞪我一眼说:“小孩儿们懂啥事,别到处嚷嚷乱打听,叫我知道打死你。” 我爸在外面看到青离带着刘欣儿走了才回到屋里,听到我妈跟我说这话就也跟着了句:“她家要分地了?” 我妈“嗯”了声,没说话。 我爸就接着问:“啥时候分呀,要不咱也去找找谁把地先要回来,你看高峰都一岁多了,一家几张嘴就靠包那二亩薄地咋弄哩。” 我妈看了眼床上正专注看着她的我,把身子歪到我爸身边不知道小声说了什么,只看到我爸的脸色都变了,骂道:“都是他娘的连畜生都不胜,也不怕坏了良心。” 我妈忙按住他说:“嚷嚷啥哩,这事现在还捂着哩,就咱着,以后谁要问起来,就说啥也不着,别去胡说。” 第十九章 分地 其实开春根本不是分地的时候,一般正常的分地都是要秋收以后,开始种冬小麦的时候才是动耕地的时间。但是这一年春节过后,青离家直接就分得了一亩麦地,还带着绿油油的小麦苗。 地是从村长家的地里拨出来的,听村上传着说是因为村长可怜青离母女艰难,甘愿把自己的地先拨给他们种着,到收了秋之后,再分好的地给她们,至于地里的麦子青离只把小麦种子钱给他们就行了。 这不寻常的分地惹的村里沸沸扬扬,但是青离自从有了地以后就每天勤勤肯肯地往地里上粪,拨草。就是把所有的事都做完了,也会领着刘欣儿在地头看来看去,那一地的小麦已经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农历三月的时候,天气已经转暖,我们这些蜗居一冬的孩子们都争先恐后地往外跑着玩。 我爸妈也是一天到晚的去地里忙活,而我每天的任务就是带着快两岁的高峰,做哥哥的同时也做着保姆的工作。 刘欣儿已经很少跟我们一起玩了,大多时候都是跟着青离去地里,有时候也会一个人在家,陪着的她总是白娘子和另外几只猫。 这天,难得青离把刘欣带到我们家,对我妈说她去城里有些事要办,让刘欣儿跟着我们一起玩。 我自然是高兴,看得出刘欣儿也是非常开心的。 青离走了以后,我爸妈又要去地里,我就领着刘欣儿跟高峰一起在我们家门前池塘的对面玩。这里有一棵很大的柳树,低垂的柳条是这个时节我们最喜欢的玩具。 我把柳条折下来,然后找一段没有芽的地方折断,再先用手轻轻的拧,直到柳条的外皮和内里的木头心分离,就把木心抽出来,然后把空了的枊皮的一头捏扁就可以当哨子吹。 在我折枊条的时候,刘欣儿一直跟在我身边,还一手拉着高峰。每当我折下一枝,她就松开高峰的手,去接过来放在另一只手里拿好后,再回手去拉高峰的手,但是高峰显然是不配合,他也想去拿柳条玩,于是使劲地想挣脱刘欣儿的控制。 他越是想挣脱,刘欣儿就越拉的紧,于是两个人就开始扯了起来,最后高峰一个使劲倒是挣开了刘欣儿的手但脚却没刹住,直接就往一侧的池塘里滚去。 我们两个完全吓傻了,看着高峰溜溜的马上要到池塘了,甚至都没想起叫一声。 幸好池塘上岸的坡并不是很徒,再加上池塘边上常有人洗衣服,放着一些石头,所以他慢慢滚到池塘边又被石头拦了一下,也就没再继续下来。 高峰躺在石头边上似乎也没缓过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哇哇”大哭起来。 我本来已经很怪刘欣儿了,但是正要去说她,却看到她的眼泪正扑蔌蔌地往下掉,边哭还边对我说:“哥哥,对不起,快去拉峰峰吧。” 一时就不知道气怎么就散了,慌慌张张地跑到池塘边把高峰拉起来,虽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脸部有些擦伤,有点血和水透过伤口往外渗。 刘欣儿也哭着过来,伸出小手想去摸一直哭着的高峰的伤口,又很害怕的缩了回去,自个儿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我看着这两个人什么玩的兴致也没有了,准备带队回家,也就是这个时候看到明山家的儿子小虎也领着一群小孩子过来折枊条玩,他们一看到刘欣儿就指着她又笑又叫:“黑人黑人。” 我看看刘欣儿的脸色,因为刚才哭的关系有点发红,趁着本来白晰的皮肤,真是好看,他们怎么就叫她黑人呢? 于是过去问小虎:“为啥叫她黑人?” 小虎一脸鄙视地说:“他们家都是黑人,木有地,在咱们这儿就是黑人。” 为了给刘欣儿争个赢,我便对小虎说:“谁说人家木有地,过年的时候不是才分的吗,您家都不着吗?” 小虎歪着头说:“什么叫分的呀,那是她妈跟村长睡觉得来的,这个谁不着呀,是不是?”说着还回头问身后的那几个孩子。 那几个孩子本来也是看热闹,听到问就一齐:“是啊是啊。” 我当时还不明白小虎话里的意思,也就没再追着此事问,只是说:“不管咋来滴,反正人家有地就不是黑人,你就不能说。” 小虎也在那儿一硬脖子说:“俺就说俺就说,就是黑人。” 我上去就把小虎按趴下,他挣扎着想翻起来,但是试了几下没能成功,便爬在地上用手抓我,我也是急了,低头就趴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这下小虎可炸了窝,哭的跟杀猪似的,边哭边嚷:“让我爸打死你们,让我爸打死你们。” 小虎是比我大两岁,一年多前他打我跟摔小鸡似的,可以随意摔打,可是现在我已经五岁多了,而他虽也有七岁,但是他的个子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长,看着跟我不相上下,加上这一年多我天天当保姆抱着高峰到处跑着玩,还要经常帮着家里做事,自己都很意外这次交手竟然一下就把他制服了,心里难免得意,听到他这么嚷,照着身上又是一顿胖揍:“叫你狗仗人势,叫你狗仗人势。” 也是从这一次,我在打架这方面达到了开挂模式,同龄人鲜少有对手出现,就是稍大一点的,也能打到平手。不过这次的得意只维持到中午,我爸妈刚从地里回来,明山就带着小虎来了,明山二话没说一脚就把正蹲着吃饭的我踢倒在地,手里的饭碗跟着我摔了出去,碗里清汤寡水的面条也稀稀拉拉的泼出去好远。 我爸妈本来也一人端着只碗蹲着在吃,看到他进我们家门就已经站起来赶着问怎么回事,但是明山一直没说,直到踢我一脚后,才狠狠地看着我说:“咋回事?问问您孩儿?” 我妈已经放上正喂饭的高峰,过来把我扶起来问:“鹏鹏,咋回事呀?” 我气哼哼的也看着明山,一句话没说。 我爸这时候也是气急,顺手从墙边抄起一块板子就往我身上抡,这一板子下去,本来刚从地上爬起的我又给他拍了下去,整个人呈前爬样式,嘴啃到地上。 双手发麻,好半天没有站起来。 高峰已经吓哭了,指着我叫:“哥哥流血了,哥哥流血了。” 我妈的眼泪已经掉下来了,她过来把我从地上拉起来,一边给我擦从嘴里和了血的泥土,一边又问:“鹏鹏,你跟妈说,到底咋了?” 我仍然没说话,不过此时已经不敢再有那么高气焰了,我没有去看明山,也没有看我爸,眼泪朦胧了眼里的一切。 明山犹不解恨,手指着我说:“再打俺,我弄死你。”说完拉着小虎走了。 我看着他走出我们家院子才放声大哭,我妈也抱着我哭,边哭边说:“你谁不好惹,偏偏去惹他家,不哭了孩儿,都是爹娘木本事,都是爹娘木本事。”说完又哭着数落我爸:“你也真能下手,要是旁边放把刀,你是不是也直接把他杀了呀?” 我爸还没从刚才的努力中清醒,听到我妈数落,又要扬起板子来打我,被我妈一把夺了下来,大声吵着:“打死他你才解恨是吧,别人木打死他,你要打死他。” 我爸也大声吵着:“再出去给我惹事,你看我饶他,打死他都是轻的。” 家里闹的一团糟了,我妈,高峰和我都在哭,我爸气的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把吃着的饭碗端起来,看看又是生气,一下子把饭碗摔出去,撞到一边的树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站起来回屋拿出一包烟丝开始卷着一根接一根地抽起来。 直到这个中午过去,我妈和他都又去了地里,我才被分配着把家里的锅碗洗了,外加看着弟弟,不能外出。 刘欣儿中午的时候已经被青离接了回去,所以她没有看到我挨打的一幕。我本来还想问问我妈小虎说的关于青离的事,但是因为打架的事情,我什么事都没再提,一下午都在忍受嘴疼和郁闷中度过。 有时候高峰会跑过来让我陪他一起玩,总是觉得心情不太爽,也不太爱玩,直到最后两人都开始把院子西边空地上的土挖出来和泥才觉得又来了乐趣,暂时忘了疼,乐呵呵的也消磨了一个下午。 到了晚上我妈回来,跟我爸也已经不再为中午的事情生气,两人都谈起到麦收之前我们还能吃些什么。 这个时候离麦收还有两个月,也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新的还成熟,而旧的早已经吃光,家里的肯定是没有钱去买粮食,那么该去哪儿找吃的呢?我爸一听这个就皱起了眉头,生气地说:“一天到晚撅着屁股干活,还是木吃哩,几张嘴都养活不了,还活着弄啥哩。” 我妈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有气,但是也不知说什么,她知道再一说必是又一场吵,便只管我和高峰吃了点饭睡觉,一晚上什么也没说。 不过,第二天我妈一早就带着高峰我们两个去了外婆家里,外婆家里因为地多,加上我外公也会做些小生意,生活上总是比我家宽裕一些,只是这么多年,我大舅家里孩子多,在我弟弟之后,他们家也又生了一个男孩儿,算起来已经四个孩子,而且我大舅和舅妈都不是特别大度的人,所以我妈尽量不去他们那里,可是眼下除了去他们家又真的无处可去。 果然,我们一进门,我舅妈的脸色就变了,大概也猜出了我们的来意,所以声音很高地在跟我大舅说话,一直说的内容就是家里孩子多没吃的没钱用,要把孩子拿来送人。 我妈没说话,带着我们两个进了外公外婆的屋。 我外公这时候已经走出了屋门,看我舅妈在吵吵,也是不耐烦,朝着她吼:“少了你的了木有,吵啥哩,去地干活去吧。” 舅妈还是怕外公的,那个时候他们家里外事务都是外公在打理,她没再敢多说,但脸上的表情也并不服地出门去。 这边我外婆已经先把家里的烙的饼拿出来给我高峰吃了,又悄悄把一些粗面细面的用袋子装好,看到我外公进来又对他说:“他爹,再给他们一点钱,回去买点啥,你看把闺女难为的。” 我外公已经从兜里往外掏了一卷零票,没数就全部给了我妈说:“别光顾着孩子跟良,自己也吃点,你看你瘦哩,这么高个人一风都吹倒了。” 我妈却笑着说:“吃呀,有啥都是一块吃哩,还能光顾他们。” 回来的时候我外公把大舅家的孩子都骗出了门,才由我外婆送我们出去。一路上我妈背着高峰,我跟在她旁边,边走边看着她掉泪。 第二十章 挨打 西凑东凑,总是要到收麦的时候了,家里已经把收麦的工具都准备齐全,就等麦子一熟就开始下镰割。 这天我们一伙小孩子又在村里跑着玩,突然看到村长的媳妇儿带着三四个女人怒气冲冲地向青离家奔去,我因为刘欣儿的关系便拉着高峰也跑着去看。 本来还在玩的小伙伴看到我们跟着跑,他们也就都跟了过来。 只见这几个女人一进青离家的院子便破口大骂:“贱货,你出来,贱人,天天看你不声不响的,还干这事,看我把你B撕烂了,让你到处找男人去。” 青离听到院子里吵嚷,本来也出了屋门,一看院子里的几个人就吓坏了,要退回去已然来不及,只见村长媳妇儿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抓住了她的头发。 青离都没来及转身就被她摔了出来,头刚她撞在门框上,顿时血就出来了。 随后跟来的女人们都奔了过去,打脸的打脸,扒衣服的扒衣服。 我以为青离会哭,但是她一直一声不吭,那些人把她的衣服几乎扒光,用脚去踩她的脸,在她面白的胸脯上用力的踢踩,身上也都是被她们抓的伤痕,但是她一直没有哭也没有出声,像是眼前挨打的是一个与她无关的另一个人。 但是刘欣儿已经在门口大哭起来,边哭边往青离身上扑,但是被一个女人一膀子甩出去老远,青离想起身去扶刘欣儿,还没等她直起身,就又被那几个女人按倒,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她的身上已经看不到好的地方了,目光所到之处全是抓痕和踢过的脚印,脸上因为被打了太多耳光已经开始发肿。 我拉着高峰跑过去把摔在一边刘欣儿扶起来,想帮她擦擦眼泪,但是她却甩掉了我的手,眼睛一直看着青离,也看着那几个女人。 村子里还没下地的人都围在青离家的院子里看热闹,没人过来劝,也没人过来拉架,每个人都像看戏一样看着倒在地上浑身是伤的青离,嘴里说着鄙视的话,眼里也带着恨意,有一些不坏好意的男人眼睛一直盯着几近全裸的青离,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我突然想到了白娘子,不知道它去了哪里,如果此时它在,也许青离根本不会出这事情,它一直充当着这个家的护卫,这个时候去哪里呢。 我着急地问刘欣儿:“白娘子呢?它去哪儿了?” 刘欣儿已经擦干了泪,从屋里拿出一床薄毯给青离盖在身上,尽管她每次盖上,那几个女人都会把毯子扯掉然后扔出去老远,并且环顾四周的人群,似乎在得意地炫耀她们的杰作一样。但是刘欣儿固执地跑过去把毯子捡起来重新给青离盖上,她们扔一次,她捡一次盖一次。 最后也许她们累了,也许是觉得闹够了,不再去管刘欣儿,也没再理青离,进到她们屋里把能摔的和能砸的“劈劈叭叭”摔了个精光,就仰首挺胸地走了。 我跑过去跟刘欣儿一起把薄毯裹在青离身上,想扶着她站起来,却看到她已经肿了眼睛里含着泪。她一直眼睛看着天空,那滴眼泪也一直在眼里,始终没有流下来。 她没有让我们扶,自己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把那床薄毯裹裹好,没有去看任何人一眼就进了屋。刘欣儿紧跟着青离也进了屋,并且顺手把屋门关上了,把我和那些看热闹的人都关在了门外。 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只有几个男人还在周边溜达着。 我和高峰没有走,一直留在青离家的院子里,我想等白娘子回来,问问它去干什么了,为什么会失职让青离挨打,可是我一直等到天黑都没看到它回来。等来的却是我妈来青离家找我,看到已经睡着的高峰歪在我腿上,而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青离家的院子里,她以为我也被打了,忙上来问我:“鹏鹏咋啦,你这是咋啦?” 我觉得自己像做了场梦,或者自己真的就那样睡着了,听到我妈叫我才醒过来,看着她说:“妈,我木事,你去看看青离婶和刘欣儿吧,她们被人打了。” 我妈这时候已经把高峰抱在怀里,一手又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向青离家门口走去。 到了门口去推门,却是在里面反锁了,我妈拍了几下,并且小声叫了几声,都没见里面有所回应,难免有所担心,便走到窗口下说:“青离,青离,你木事吧?你出个声,我一会把两孩儿搁家给你拿来点吃的先。” 等了等里面仍然没有声音,我妈就着急了,又走回到门口,把高峰交给我抱着,自己准备想办法把门弄开。也就在这时候,门从里面开了,刘欣儿站在门后,安静地看着我妈。 我妈看着站在黑暗里的刘欣儿,忙过去抱着她说:“闺女,你妈哩,咋样了啊?” 刘欣儿歪在我妈怀里喊了声:“大母”就大哭起来。 我妈边抱着她边去找火柴点灯,可是找了半天什么也有找到,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扔了一地,随便走过去都会踩着什么东西,她只好摸索着往床边走。 我抱着高峰本来在门外,看着我妈进屋里去,也想跟着过去,但是被我妈制住了,朝着我喊:“鹏鹏,你先把峰峰抱回家,把咱家自来火跟灯拿过来。” 听我妈这样说,我只好“吭赤吭赤”地抱着高峰往家走。 从青离家到我们家中间还是有一段距离,我在路上歇了两回才被出来找我们的我爸接住,我爸就问我妈去哪儿了,我把青离家下午发生的事又跟我爸说了一遍,然后从家里拿了火柴,并且端着唯一的一盏自制煤油灯往青离家走。 灯亮以后,我看到我妈坐在床沿上,刘欣儿坐在她怀里,而青离一直躺在床上。 我妈吩咐我把灯放在青离家床头的桌子上,我躲着脚下东西,小心地往床边移动,把灯放在桌子上后也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青离。她还是保持着那个表情,或者说是面无表情,因为整张脸已经肿的像一张大饼,上面还有一点血迹。她身上盖着棉被,像是冷极了一样。 我妈让我先回去,可是我一直站着没动,她说我两次,看我站着不动,也就不再说了,转回头去继续劝青离:“嫂子劝你的你可得往心里去,咱不还有个好闺女吗,你看看欣欣多好,多顾你,过几年大了就啥都好了。” 青离一声不响,我不知道她是睡着了,还是根本不想说话,因为那张肿着的脸上我看不到眼睛。 刘欣儿还在我妈的怀里抽泣,每次我妈说青离的时候,她就会去看她一眼,然后也什么都不说。 似乎所有的话都说完了,我妈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坐一会儿说一句,青离始终都没言语,她不得不把刘欣儿放下来,对她说:“闺女,你搁家等着,母回去给你拿馍来。” 说完就拉着我往外走,却在门口处碰到了回来的白娘子还有另外几只猫。 只见每只猫的嘴里都叨着一条鱼,看到屋里的并不是别人而是我妈跟我,倒也没有做什么,安然地往屋里走。但是当它们看到地上的东西时,大概已经知道自己家里出了事情,只见白娘子已经扔下了鱼,“嗖”一下就到了青离的床边并且跳上了床。 看完青离的样子,它就要跳下床出去,却被青离制止了。她的声音很微弱,轻的像是在叹气:“白娘子,过来陪着我吧。” 就这一句,白娘子就又回到了床上,顺从地爬在青离的手边,让她手放在它的背上,头也轻轻地靠在青离的身上。 我妈重新又走回床边,看着青离说:“青离,你别着急,总是快收小麦了,咱很快就有吃的了,这几天先去俺家吃去,好哩木有,赖里咱还是有点的。” 看她还是不答话,就到门口拉着我往家里走。 回到家,我妈让我自己去吃饭,她就把家里仅剩的两张饼卷起来,又用一个大碗把锅里的稀粥盛了就往青离家去。 这顿饭,我们一家四口每人半碗稀粥就过去了。 而我妈说的收小麦的事在青离家里并未实现,就在第二天,村长就把过年后转给青离家的一亩麦地割了,那些麦子甚至还没有那么干,但是他似乎已经是迫不及待,一家几口齐齐下地,只半天功夫麦子就全部进场。 我妈在跟我爸说这件事的时候,气的直咬牙:“这些赖种早晚得遭报应,老天爷啥时候能睁个眼,把这些坏良心的都收了。” 我爸一边抽着烟一边说:“一开始就看着这事蹊跷,想着他这回咋真好,还会可怜人家孤儿寡了,谁着坏都搁这儿憋着哩。” 我妈:“可不是,你看把青离坑的,为了这一亩地啥都舍了,天天去地里看呀忙呀,到头来挨一顿打落一身赖,一个粮食子也木有,这以后可咋弄哩?” 没人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小麦大面积成熟以后,人们都开始进入疯狂忙碌的状态,我妈除了隔三差五的给青离家送一些吃的,也已经忙的顾不上其它。 而我除了要看着我弟弟,还要去地里捡割完麦后留下的麦穗,也再难去青离家,只是偶尔听我妈说起青离,似乎还是和那晚一样,一直躺在床上,只是可怜的刘欣儿,她虽然还很小,却已经开始学着做饭,并且去照顾青离。 第二十一章 家破人亡 小麦都入场以后,就是开始碾场,这个时候我可以选择带着高峰在场里玩或者另外找好玩的地方。于是我便去了青离家,但是每次找刘欣儿,她都只是默默地摇头,并不跟我出来,也不让我进她们家的屋子,只站在门口跟我说几句话就让我们走,然后自己关起门来。 我来过很多次,始终是没有看到青离,也不知道她的情况。 直到麦子全部碾完晒干,人们开始翻地准备种秋庄稼,我妈在跟我爸说起青离的时候还在犯愁,不知道他们家以后怎么过下去。 我爸先开始说:“别光愁人家了,看看自个儿吧,今年就打这一点麦,交了公粮还剩啥。”说完沉默一会儿又说:“也好长时间不见她出门了,咱这段时间也忙,你一会儿拿点馍去看看,别把小闺女饿坏了。” 我妈答应着,吃了晚饭就拿了馍往青离家里,我执意要跟着,我妈也就拉着我去了。 到了青离家,屋里一片黑,像是没人在的样子。 我妈没敢冒然进去,站在门口喊:“欣欣,欣欣,母给您娘俩拿了馍来。” 一句话喊完,屋里没有任何动静,刘欣儿并未出来。 我妈就站在门口嘀咕:“这娘俩今儿是咋了,也不点灯?是不是木搁家呀?” 我接着她的话说:“木搁家她能上哪儿去,她们家又木有亲戚。” 我妈一边拧我胳膊一边说:“你着啥呀,嘴倒是快,你咋着人家木亲戚,就你家亲戚多。”我吃疼没再吭声,眼睛也一直瞅着她们家屋门,希望看到刘欣儿出来。 我妈往门前又凑了凑,又喊了几声,这个时候门开了一条缝,并不是刘欣儿,而白娘子从门缝里出来了。 它站在地上看看我妈又看看我,然后用身体把门打开,月光跟着门开处照进里面,在门口的地上留下一片白光。 一屋子的静寂,我突然就觉得有点冷,紧紧抓着我妈的衣服。 我妈摸索着去找他们家的火柴,到底还是在灶台旁边找到了,然后划了一根又去找油灯,当油灯亮了以后,我妈就失声叫了起来。 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看到青离赤裸着身体躺在床上,身上像是被什么啃咬的斑斑驳驳地痕迹,两腿叉开,在双腿和肚子上像是鞋印一下留着几片黑黑的印子。她的双手呈爪状,似乎一直在抓挠什么东西,但是却一直没能抓着。 没有看到她的脸,因为被棉被和一个枕头压着了。 白娘子这个时候已经跳上了床,依然像青离活的时候一样蹲在她的身边,只是它的眼睛却并没有看青离,里面青不青黄不黄的光一直盯着床边。 我妈抖抖嗦嗦地顺着的它的目光也往床边看,却是什么也没有,但是我却在床的下面隐约看到一点东西。并不确定,正想蹲下身去仔细看,却被我妈一把抓了下来。 我妈一手拉着我就要跌跌撞撞地回家,刚一转身却被已经跳下床的白娘子挡住了。它的眼光一边趁着黑暗,一边趁着油灯的黄昏,看起来幽绿的像颗宝石,只是这宝石此时发出阴冷的光。 我妈有点结巴地说:“白娘子,你咋了,俺并不知道这事啊。” 白娘子却没有动,一直挡我们的去路,最后它又把目光转到了床边的地上。我妈不得不转身拿着灯往地上照,却在那里看到一颗男人的扣子。她没有捡起来,甚至连碰都没有碰一下,只是弯着腰仔细地看了看,才对着一直看着她的女娘子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哩,不过你是通人性的畜生也应该知道俺家的难处,这事俺管不了呀。” 说完这句话,把油灯往桌子上放,硬是拉着我出了青离家,只是刚一进我们家门她就双腿一软滑倒在地。 我爸赶过来一边扶我妈起来一边问我:“鹏鹏咋了,出啥事了?” 我木然地说:“青离婶好像死了。” 我爸骂我说:“胡说啥哩,你个小孩儿。”然后又问我妈:“咋了呀,快说说出啥事了?” 我妈并没起来,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脸色煞白,声音哆嗦地说:“就是死了,看着像是被人捂死的,我想了想这事咱怎么着也得去派出所去。”说着她已经站起身,叫着我说:“鹏鹏,你搁家看着峰峰,我跟您爸出去下。” 两人出门以后,我一直木然地坐在我们家门墩上,青离的身体像是刻在我的脑子里一样,昏黄的油灯,赤身裸体,没有面目,还有那颗大大的黑色的扣子。 这件事情后来的处理结果是警察说青离是自杀身亡,至于刘欣儿的下落,只说是走丢了就再没消息。 我妈把家里的麦子买了一袋,给青离买一副薄棺,再一次跪着求了二爷,把青离跟大明葬在一起。 那条省公路的大深沟里葬着大明和青离。 下葬的那天,当人们都散去以后,我看到白娘子悄悄地跑到坟边,蹲在那里咋一看去像是一个人,它甚至屈着前腿跪了下去。我妈也远远地看到了,眼里滑下两行泪,把手里拿着祭拜的油饼给我说:“鹏鹏,拿去喂喂它。” 我拿着油饼慢慢走到白娘子身边,它也像早已经发现我一样,只是偏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起身绕到大明坟前一块石头做的供桌前,用爪子在地上挠了几下,待我走近,就看到那天晚上我在青离家床下边看到的那颗大黑的扣子正躺在土里。我伸手想去捡,但是白娘子却很快挠了几把土又把它盖上了。 青离死后,我还有见过白娘子,也向它打听刘欣儿的下落,它只是看着我,不能回答我的话,似乎也做不了什么,它眼里的光仍然是那样的米黄色,在夜里有时候会发出幽绿的光。 后来见它的次数就越来越少,甚至已经不见。 对于青离家的事情我妈和我爸无数次在深夜谈起,把村干部,明山家到派出所挨个骂了个遍。 “明看着就是有人捂死的,派出所非说是自杀,谁能弄个枕头把自己压死,这些鳖孙们都上瞎了。” “就是真有人杀,他家里也木人了,谁去查这事儿,你木看咱这儿净这样,有事了得家里有人撑着派出所才去查。“ “孬孙们早晚得报应。” “老天爷要是长眼,这些人早抓走完了,你木看这会儿,好人都木好报,赖人一个比一个活的好。” 我常常在他们的讨论和咒骂声里睡着,然后会梦到刘欣儿,有时候也会梦到大明和青离,还有白娘子,都还是从前的样子,醒来以后的一刹那会突然觉得他们一直都还在那儿,并没有死,也没有丢。 那个院落渐渐地荒凉了,不知从哪里飞过去的树叶竟然越积越多,铺的到处都是。那扇关着的门再没有打开过,一室的幽暗里每时每刻都像在往外冒着寒意。 每次我路过那个院落都不免会多看一眼,想起刘欣儿,我和白娘子一起在院子里玩的情境。 时光一点点过去,我六岁的时候被送去了村大队院里开的学前班开始上学。 那个大队院是我没出生前我们家曾经住过的,现在那些以前用来开集体会的屋子都闲置着便被村里弄成了学前班,全村到六岁的孩子都可以去上学。 教我们的老师村南边的一长头发的女人,皮肤白晰,剪着短发,夏天的时候常常穿一件带印花的衫子。我每次看到她都会想到青离,青离以前也是这种打扮,只是她的手里会拉着或抱着刘欣儿。 上学以后我在村里玩的时间就少了,放学后还要带着弟弟或者帮家里做饭做事,有时候很想去青离家看看,看刘欣儿是否回来了,都没有时间。 关于这件事情我记了很久很久,一直想着有一天刘欣儿会回来,直到我妈告诉我说:“傻孩子,她哪儿还能回来,不定给弄哪儿去了哩,是不是还活着都不着哩。” 我就仰着头问我妈:“谁把她弄走的?” 我妈就怔怔地看着地发呆,呆一会儿才又告诉我:“谁着哩,可惜了这么好的闺女,你跟峰峰恁俩有一个有她恁好,我也省心了。” 我也问她:“咱为啥不去找她哩?” 我妈便又苦笑着说:“你看你傻哩,上哪儿去找去,再说了就是找着了又弄哪儿去,谁养着她哩,你看看咱家,恁妈真么多年都没吃过一口饱饭了。” 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关于青离,关于刘欣儿,似乎留给我的只有舍不得,但是没有别的办法,我不能为他们做任何事,我们家也不能,所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家破人亡。 后来的很多年里,我每次想到这事,都在心里暗暗地恼自己,如果当时我年龄大一些不知道会不会改变些什么,或者如果我天天去刘欣儿家里,天天陪着青离,不知道是不是就不会有惨局的发生。 对于青离是自杀还是被杀的事情,村里也议论了很久,小孩子群里都在说,传到最后竟然有人说是白娘子杀了青离,说是那只猫饿疯了就把主人杀了吃了,还有刘欣儿吃的骨头都没有了。 我真想把说这话的人打一顿,但是又觉得没有意义,我妈对于青离家的事严重警告我,出门一个字不准提,而我也绝对不相信白娘子会去杀青离。 那颗大黑的扣子却像一个痣长久地长在了我的脑子里。 第二十二章 助抢的野猫 我在学前半只上了半年,准确地说是三个月,就被赶去上一年级了。 不上的原因是因为那个我们都还挺喜欢的女老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来教我们了。干部在喇叭上说,因为老师有事,所以孩子们都要领回家,学前班暂时停止。 小学学校是在我们村子最东边,学校的外缘就是成片的耕地,所以老师在我进学校的第一天就警告我,敢去地里淘气庄稼就不要上学了,立马喊我妈把我领回去。 我妈把我送到学校后也不至一次警告我:“不好好上学,回去打死你。” 校园里是清一色的青砖蓝瓦低矮的教室,每一间教室的前面都有一扇门和一扇窗,如果天气晴朗坐在里面还是可以看见的,但是一旦阴天或者下雪,那么里面就是昏昏的一团,黑板上的字根本就看不清楚。 学校里提供给我们的也只有书桌,板凳要自己在家里带去。 我第一天上学,老师让我坐在门口处,与一个看上去有些邋遢的女生同一张桌子,因为还没有凳子,她就说那个女生可以把凳子往桌子中间移一点,让我跟她一起坐。 我虽然自己穿的也是破烂不堪,当然也不见得干净,整天爬在地上玩,头上身上也是泥土,但是看那个女生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嘴的上面是两条长长的鼻子,还是觉得很不情愿。当然她更不情愿我跟她同坐一张凳子,所以虽然老师说了,我仍然整个上午都是屈腿站着上课的。 中午回家就把这事跟我妈说了,她看了眼家里仅有的两个凳子都只有二十厘米高,根本不能拿去学校用,便对我爸爸说:“你去那院看看有没这样高的,你看鹏鹏上学连个墩儿都木有。” 我爸一听就犯愁了:“我不去,一去又是一大堆事,你又不是不着咱母那人,再想想别的法儿。” 两个坐着很认真地掰着指头算,这家哪家,结果有的去了都不合适,合适的家里又没有。 我只能问我妈为什么不能去我奶奶家里拿,因为我曾经在她们家看到过很多张那些的凳子,觉得放在学校里不但合适还非常好看。 我妈瞅了一眼我爸说:“有是有呀,你木听见我叫你爸去拿吗,他不去,他亲娘里他都不敢去,谁敢去拿哩。” 我一听这话就说:“我去。” 我妈看看我爸,他并没说话,于是跟我说:“去吧,好好说话,毕竟咱是拿人家的东西去了,要叫奶奶,看到你大你姑也得喊,不能木礼貌。” 我答应着出门,一路往我奶奶家去。 我奶奶家也住在村子西边,其实距离跟去青离家差不多,只是青离家靠北边一些,而她们家靠在西南方向。 进了院就看我奶奶,我姑都坐在院子里吃饭。我记着我妈说的话,一一叫过,但是没一个人理我,我奶奶直接端着碗进了屋里,留下两个姑姑坐着边吃饭边说:“你看你那样,脏死了,来俺家干啥哩,臭哩饭都吃不下去了。” 我看着她们两个也是流着长鼻涕条吸吸溜溜地,便大声说:“你们才臭哩,臭碗儿臭碗儿。”一边说着一边搬起我奶奶站起来时留下的凳子转身就跑。 两个姑姑一看,这还得了,扔下碗就过来追。 我还没出院门就被她俩拽住,并且迅速按倒在地,把凳子抢了回去。 我奶奶这时候也从屋里出来了,看到我被她们两个按着就说:“按住他弄啥里,身上脏死了,一会儿虱子爬恁俩身上。” 两个姑姑听她这么说便同时松了我,边往回走边说:“还抢东西,木有豆大都会抢了,看以后等着坐牢吧。” 我爬在地上,看着她们两个重新走回去,把从我手里抢回去的凳子放在她们两人中间,一人在上面放一条腿,然后重新端起碗来吃饭,心里就觉得一股火直往上冲,正想再爬起来过去抢,却看到他们家的院墙头上卧着一只猫,那只猫双眼紧盯着我的两个姑姑,似乎对她们碗里饭垂涎已久。我仔细看了看,确定不是白娘子,因为这只猫是黄色的,正犹豫着是我先抢还是等着猫先抢时,却看到那只黄猫从墙头上一跃而下,直扑我两个姑姑。 两个姑姑根本没留意,只看到一个不知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嗷”一声就把碗扔了,两个人同时向后退,却从凳子上一屁股退到了地上。我看机不可失,快速站起来搬了一张椅子撒腿就往外面跑。 跑到门口再回头看时,那只黄猫却已经不见,两个姑姑惊魂未定,又看到我拿着凳子跑了,就摇晃着要起来追。我三姑到底是小一些,没能起来。我二姑看我还站回头看她们也是气了,定了定神撒丫子向我追来。 我看只有她一个人追过来就没急着走,直到她快到我面前的时候才转身往家里跑,边跑边喊:“我身上有虱子,我身上有虱子,我身上有虱子。” 她一直追着我,却并没伸手来拉,大概是真怕虱子爬到她身上。 我看她的样子,又觉得好笑,便故意从身上摸一下,作势向她扔过去,她慌张躲开。 这个时候是中午休息的时间,整个街上的人都端着碗在路两边吃饭,看到我二姑追着我跑,本来就觉得热闹,边吃边笑,又不时看着我逗她,个个笑的前俯后仰。 还有的说:“二妮,你木事撵他干啥哩?” 我二姑边气边跑边说:“他抢俺家哩凳子。” 那些街两边的人又笑着说:“鹏鹏是你亲侄子,一个凳子坐坐咋了,你还撵,弄不好他身上的虱子真跑你身上去,他家可多虱子了,你去了都往你身上爬,看痒不痒。” 我二姑一听就停下了脚,看着我站在不远处也向她挤眉弄眼地笑,就气鼓鼓地往回走了。 我得意扔着凳子慢悠悠地往家走,心里乐的不成样子,几乎要哼出小曲来。那些没看到抢凳子的仍在路边吃饭的人有的就打招呼问:“鹏鹏搬个凳子弄啥哩?” 我理直气壮地回答他们:“上学哩。” 一进家门,我妈就急着说:“还真给你了,我还怕有啥事,让你爸去看看哩。” 我还没从那种得意醒过来,大声跟我妈说:“我抢的,二妮撵我半个村哩。” 我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说:“你抢过来,不定你奶奶一会儿就过来要了,快吃了饭搬到学校去。”听我妈这么说,我也是害怕,匆忙扒拉几口饭搬着凳子就往学校跑。 不过这个板凳我奶奶并没有来要回去,谁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关于凳子的事只停留到那天中午我二姑追的时候,后来就没有再发展,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小心翼翼,怕我奶奶来我们家要凳子,或者直接冲进学校把凳子拿走,但是始终没有。 那只黄猫我也没有再见过,不过在我下午去学校的路上却意外地看到了白娘子,它安静地蹲在路边,远远看去像一个雪球,看到我走近,就缓步走到我面前。我已不记得多久没见过它了,看上去它似乎是很老很累的样子,身体没有了以前的轻盈,每走一步都像费了好大的劲。它来到我跟前也只是靠着我的脚边停了一停,我想蹲下去抱它,它却一溜躲开了,走出几步又回着看我,眼里晶莹剔透,像流出的眼泪。 那天下午我们班的班主任又打了我,在全班面前羞辱我,但是我一直没做任何反抗,甚至连以往的疼痛都没有觉察出来,一直在想白娘子,我有点后悔当时没有抱住它,我担心它是病了,如果不及时吃药会不会死掉? 我们的班主任姓彭,同学都叫她彭老师,但是我心里一直叫她彭胖胖,因为从我第一天来上学开始,她总是找各种理由打我,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走到我坐位前说:“把手伸出来”。当我莫名其妙地把手从抽屉里伸出去的时候,她那根上课时用来指黑板的棍子就好不留情地打在我的手上,边打还边说:“叫你做小动作,叫你做小动作。” 每逢这个时候,全班同学都把头转向我,有的笑,有的说。 我本来一肚子憋屈,想申辩我并没有做什么小动作,可是看到那些看着我的同学,我就忍住了,而且还能仰起头,显出一副很得意的样子,似乎我真的在抽屉了做了什么天大的他们不知道也不敢做的事情。 彭胖胖看我这样自然就会更恼火,棍子也就抽的更狠。 这种事情我从来没跟我妈说起过,有时候放学回去手太疼,她又让我做别的事情,本来平时不想做的,这个时候都忍着要去做好,生怕她发现了我在学校的事情。 我抢凳子的那天下午,彭胖胖盯着我考了61分的试卷把眉头拧成了肉疙瘩,聚在她的胖脸像得了一种奇怪的病。 我本来只是无意识地看了一眼,但是这一眼又让我想到了白娘子,于是目光就有点怔神。彭胖胖看我盯着她看,就过来问我看什么,我自然答不出来。她就毫不客气地把试卷甩到我脸上说:“高鹏,你看看你的同桌郭晓青,人家咋考那么好,85分。你呢,你就勉强及格,要不是看你妈上学时可怜巴巴地求我,我都让她立刻把你领回去。” 对于这件事情我没有说什么,任何把我爸妈牵扯进来的事我都不想多说,只想快些结束。 果然她看我低着头不说话,就咧着嘴角走开去发别人的卷子,我的那个同桌看着她卷子上用红笔写着的大大的两个数字,鼻涕又流了下来,而且竟然滴到了卷子上,她忙着用袖子去擦,结果却把已经写好的字摸成了一团黑,我趴在桌子上“嘿嘿”地笑了。 第二十三章 鱼塘 同年秋天,我们家门前的池塘被承包出去了,承包的人是唐明山的三哥唐铜山。 他承包下来以后就禁人们再去池塘里洗衣服或者洗各种东西,然后风风火火地请人把池塘挖深挖大,在这个过程中挖掉的还有我们家院子里的一排树。 我们家的院子本来就临池塘而居,平时为了防止雨水的冲刷,我爸妈在池塘边上栽上了几排小树,那些小树经过这几年的成长看起来也很粗壮了。 这天我爸妈从地里回到家,一看院子里一排树已经全数倒了下去,齐刷刷地倒在池塘的污泥里。 两个人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从屋里拿出绳子绑在树露在外部的根上,一根根地往外拖。 我放学回家看到一院子树枝,到处都是污泥,高峰正在树枝间跳来跳去,浑身上下都是腥臭的泥味。我爸正拿着一把破刀把树枝从树干上砍下来,而我妈则把树枝都拉到院子老坟的西边晒着。看到我回来就喊我说:“鹏鹏,你先把作业写了再做点稀饭,我跟你爸今儿得把这树都收拾好。” 我答应着,把书本从书包里拿出来,同时拿出来的还有从学校用旧作业本折的纸包(用作业本纸对折后两片交叉叠在一起,形成一个四方块厚厚的纸包),那个时候我们都靠这个娱乐,一方把纸包放在地上,另一方拿着同样的往地上摔,如果把放在地上的摔翻了面,算赢,得对方一人,如果摔不翻面,就轮对方去摔。 因为摔这个我的很多衣服袖子都烂到手肘。 我把纸包一个一个数好,心里盘算着今天又赢了几个,然后再重新码一遍才放回书包,才展开本子开始写作业。 一边写还一边想着课间摔纸包的细节,有时候也会看一眼远处在污泥树枝间玩的正欢的高峰。 等作业写完开始准备做饭才注意到门前的池塘已经变了样,于是问我爸说:“爸,这坑咋弄成这样了?” 我爸一刀刀的把树枝吹的“卡卡”响,听到我问,扭着头跟我说:“大队里把坑包出去了,以后有人要在这儿养鱼哩,这会儿还木有挖好。” 我爸说完,看我站着就说:“恁妈不是叫你做饭哩吗,咋还站着,快去做饭,小孩儿们打听这事儿干啥哩。” 我不说话,转身进屋把锅放在灶台上,又把水一碗一碗舀进锅里,开始用火柴把一把麦秸点燃后再放上已经干的树叶和乱七八糟的干草。一边烧水,一边把一半玉米面和一半白面放碗里掺到一起,再倒上水用筷子搅成糊。锅里的水开以后,就用勺子一边搅着一边把那碗糊倒进开水里。 我正在搅糊的时候,我妈进屋里来,大概是找什么东西,看到我搅的糊说:“这个水太多了,你得先少放点水,搅到木有疙瘩了再加水搅稀。” 我没接这个岔,问我妈说:“那这坑以后养鱼了,咱还能下去洗澡吗?” 我妈正爬在屋里的床下找东西,听我这么问,直起身子说:“谁着哩,包给人家就是人家的了,叫洗就洗,不叫洗谁也木法儿。” “那包给谁家了?” “铜山家。”我妈说完,边爬回去找她要的东西边说我:“你打听这个干啥里,好好把你的学上好就行。” 我说:“我作业写完了。” 我妈也说:“写完不会多写点儿,你看人家都学习多好,你看看你,学习也不好,家里活也不想干,要是那时候生个闺女这会儿早济事儿了。” 我撇着嘴说话,觉得自己特别委屈。 门口的池塘在我第二天放学回来已经放上了新水,铜山的娘,一个不知道多少岁的老太太坐在池塘边东侧的路上,手里拿一根拐仗。她一边用拐仗捣着地,一边双眼巡视着池塘的四周。每有小孩子靠近,就张着没牙的嘴骂:“谁家里兔孙,别净往坑边上走,俺家要撒鱼哩,掉下去木人捞你们,都回喂鱼吃了。” 大多数孩子听到她骂都会远远地避开了,但是我们家本来就在池塘边上,所以我放学后就坐在我们家院子里,跟那个老太太隔着池塘对着脸。 先开始还在院子里支的一块石板上写作业,后来作业也不想写了,就看着她骂人,越看越觉得好笑,就一个人看看笑笑。 我妈从地里回来,一看我的样子,拿起一要树条就往我身上抽:“这都啥时候了,你回来也不做个饭,也不地去干活,坐这儿弄啥里?” 我跳着躲她,但是树条还是抽到了身上,我就“嗷嗷”叫着跑。对面的铜山他娘就发出“哈哈”的笑声,像是在还我之前的笑一样。 其实按现在人们所知道的知识,那时候铜山包那个鱼塘就是个错,因为他包的时候正是秋天,而他只所以选在那个时候,一是池塘里的这个时节的水较少,清理起来比较快,二是那个时候闲散的劳动力比较多,他可以不用花钱就能请到人来帮忙。 但是他完全不知道秋季根本不是鱼生长的季节,而且秋天过去以后就是冬天,天气非常冷,还会结冰,那他的鱼很可能在冰层下难以成活。 不过当时人们并不会去想这些,都觉得铜山是一个非常牛的人,很有生意头脑,竟然想起把谁都觉得没用的池塘变成钱塘。 他的鱼一撒进去,就不准村里人再去池塘里洗衣服,这下可苦了我妈了,本来我们家的衣服不论冬夏都是在池塘里洗的,现在不能洗了,我妈常常把衣服装在一个大盆里然后跑半个村子去村西的另一个池塘去洗。 每天都有人在池塘边上看着,不允许有人往里面扔东西,更防止有人去池塘里逮鱼。我不知道晚上是不是也有人看着,但是有天夜里我起来撒尿的时候看到池塘边上有一点亮光,就不清楚是什么颜色,但是那个光一闪一闪的很是奇怪,边轻轻地往亮光走去。 到了近前才看清,竟然是几只猫。 它们也都扭头看着我,似乎并不害怕,也没有要躲的意思。 这几只猫我都不认识,有黑的有白的,也有花的。 它们看了我一会儿,大概认为我并不会对它们不利,所以重新把眼光投放鱼塘。我跟着它们眼光看到那些鱼苗都游在池塘的边上,一条条露出黑色的背,在星光下暗暗绰绰。 我妈听我下来发一会儿都没有声音,于是在屋里叫:“鹏鹏,鹏鹏。” 我没敢答话,轻步跑到屋门口才答应她。 进屋后她问我为什么那么久,我就自己看到几只猫在池塘边上。 我妈一听就坐起来说:“是不是白娘子?”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白娘子了,因为自己上学还要帮着家里做事,也已经很少想起它,被我妈问起来,也就实话说:“看着不像呀,看着这猫可小,是花的。” 我妈这才放心地又躺回床上说:“快点上床睡觉吧,明儿还上学哩。” 这件事情很快过去了,谁也没有再说,我也很快忘记。到冬天来的时候,池塘跟往年一样开始结冰,我清早去上学的时候常常看到铜山带着人在池塘边上砸冰,有些冰刚砸开,鱼就从水里面跃出来,直接摔在冰上,在光滑的冰面上跳来跳去,越跳越远,很快便冻死。 铜山站在池塘边上,边指挥着人们快些把冰口砸大,边骂骂咧咧:“日他娘,木弄住一分钱都死完了,咋恁他娘的倒霉。” 每当这个时候我爸妈都小心地躲在屋里,连出来都不敢,也不让我们出门,怕落一个看笑话的罪名,挨一顿骂是小事,要打一顿或者索要赔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弟三岁的时候计生办终于把我们家的地还了,虽然村里还没有给我弟弟分地,但是我们家一亩半加上承包的两亩,吃的尽管还不够,但比起往年已经好很多。所以我爸妈从来不敢惹事,为了保住这一点粮食什么委屈都能咽下去。 我每天上学放学都会看着他们忙活,一路走回屋里,然后借口出去尿尿,出去各种事然后偷眼看他们忙活,心里乐开了花。 倒不是幸灾乐祸,纯粹是觉得他们砸冰好玩。 有天晚上我们家人都躺到床上,也熄了灯,我爸妈还在小声地讨论过年的后的事情,而我高峰都已经迷糊着要睡着了,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骂声,接着像是手好几个手电筒打着在照来照去。 我爸本来想起身点灯,但是被我妈拦住,悄悄说:“先听听是怎么回事。” 我被这么一吵也醒了,透过门缝向外面看。 我们家是两间房子,我爸妈的床在另一间靠窗户的位置,而我高峰这时候已经分床,就几块大板子在就门口处支了一张床,下面一层铺玉米秸,上面一层铺麦秸,麦秸上面才铺了一床用西瓜皮藤做的褥子。 我睡的位置正好是头对着门,所以就扭着头往外面看。那些电筒的光不时在经过我家门缝,骂声人远处慢慢近了,听着像是停在我们家院子西边。 我清楚地听到铜山说:“他娘的,哪儿来的野猫,是不是天天黑了都来弄鱼呀。” 然后是另外一个人说话:“不着呢,以前也木有见过。” 铜山立刻骂了起来:“以前你晚上也木有来过,今儿晚上要不来还不着哩,直想着鱼咋越弄越少,谁着都喂猫了。” 那人便不说话,只留铜山一人还在骂骂咧咧。 第二十四章 今年有鱼 这年的冬天出奇的冷,铜山真的如他自己所说是倒了霉了,几乎每天他都能会来隔着冰看到那些已经翻出白肚子的鱼。 他不停地骂,围着池塘边,从天骂到地还骂人,到最后竟然觉得他的鱼像是被别人陷害了一样,他一定会找那人报仇。 我妈吓的天天都叮嘱我们,出门不要说话,眼不能斜视,不要看跟我们没关的东西,生怕惹祸上身。 我爸在临近春节的时候,拿一点钱在城里批发一些零食,没事的时候就摆在村中央的十字路口。到底还是有日子过的好的人家,小孩子会长着一分两分的钱出来买颗糖或者别的什么,这个也大大地吸引了我和高峰,我们两个也经常围着小摊子乱转,但是我爸从来也不给我们吃,因为那些都是要拿来买钱的。 年二十八以后,人们都已经停了手上的活,三三两两没事的人都会站在街的两边说闲话,也有条件好些的会生着一点火来烤,不过大多数人只是揣着手,跺着脚。 我妈仍然在忙着给我们做鞋,总是边做边说:“脚上长牙了,一双鞋还木穿里就烂成这样,以后娶个媳妇做鞋都得累死人家。” 高峰惦记着我爸的零食摊,我妈已经完全带不住他,我也不想听她唠叨,便借带高峰的机会出去到处疯玩。 下了一冬天的雪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开始化了,路上很多泥,我带着高峰出来一会儿鞋就已经湿透,觉得脚像是在冰水里一样,但是就是脚结成冰,小朋友们谁又肯停下来? 我把高峰带到我爸哪里说是我妈说让他看着,然后自己就结着小伙伴们跑的没有踪影。 中午回家,被我妈一顿毒打:“还会说瞎话了,怕我不叫你出去,就带峰峰走,出了门就扔给你爸,还编瞎话说是我叫他看哩,到底是谁叫他看哩?” 她问一句就照着我大腿拧一把,隔着裤子我妈的手跟铁钳似地拧的我眼泪直流。 打完以后看到我脚上的鞋,本来已经落下去的火气就烧了起来,接着就又要打,我爸就拦住说:“妥了妥了,还能把他打死。” 我妈愤怒:“妥了?你看看他哩鞋,这都弄成啥了,咋不把你冻死哩?你还着回来,你给我死外边去算了。”骂完又瞅着我爸说:“找你去,你也不说说他,你看鞋都成啥了,我天天做也做不过来,这哪儿是穿鞋,这就害我哩。” 我们都不敢说话,听着她骂到气消为止。 晚饭以后,我妈把秋天到处扫来的干树叶弄了一堆在屋里,开始生火给我烤鞋,其实不只是鞋,棉裤都湿了半截。 她边烤着边骂,无外乎把前面骂过的话颠来倒去的再说一遍。 我和高峰躺在床小动作踢脚丫子玩,我爸一边抽着烟一边也帮着我妈烤,也不说话,时不时看看床上的我们俩。 听到敲门声时,夜已经有夜深了,而且感觉特别的冷。 我妈隔着火瞅了一眼我爸小声地问:“这么晚了谁会来?” 我爸也很小声地说:“谁着哩,大半夜的。”说着就要站起来去开门。 我妈已经先站起来,挡在他前面说:“先别开,透过门往外看看,过年了到处都闹饥慌,什么事都有。” 我爸已经从门后面拿起了一把镰刀,轻手轻脚往门口走。 那敲门的声音这时候又响,我在门口听的真切,声音来自门底,并不像正常人在敲门,于是也很紧张地看着门口处。 我爸在门缝里看了好一会儿,回身小声对身后的我妈说:“外头啥也木有啊,看不到人。” 他的话音刚落,敲门声就又响了起来,而且敲的显然有些急。 这时候我妈也听出来了,便蹲下身子又往外看,她刚看完就立马起身把门打开了。 我看到白娘子叨着一条鱼轻轻跟过门槛,进屋就往火堆旁边去了,跟在它身后还有三只猫,也像它一样跳过门槛,如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嘴里都叨着鱼,进屋都往火堆去。 我妈看它们全进来后赶忙又把门关上,然后把剩下的树叶都添到火上,把重新吹旺。 白娘子这时候已经把嘴里的鱼下,那些猫们也都把鱼跟它的放在一块,然后排开转着火堆。 我妈看着白娘子说:“你也是不要命了,那一家儿正天天找事,找不着人出气哩,你要给他们看见咋弄哩?” 白娘子只是蹲着烤火,它的毛湿了很多,显然已经冷的不行,所以它蹲的离火很近。我妈有时候怕烤坏它的猫,会轻轻把它往边上挪一点,顺带着把毛给他捋捋。它也顺从地呆着,一直都没有发声,像是来就为了烤个安静的火。 我从被窝里爬出来,披一件棉袄,抖着蹲在白娘子身边。 它看到我,就把身边从我妈身边挪开,往我脚上靠了靠,头就搁在我的脚背上。 它已经很大个了,身边很长,虽然不胖,但是显然也并不瘦,并且真的也是一只老猫了,可以从它的体态一眼看出老态。但是眼睛里却还闪着光,在火光的照耀下,一对大大的眼睛像是人的眼睛一样,饱含内容。 它们把身体都烤干以后便站了起来,白娘子似乎也有点舍不得,站着又把头在我小腿上蹭蹭才转身要走。 我妈赶忙叫住它:“白娘子,你把这个忘了。” 白娘子听到我妈叫,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又向门口走去。 我妈已经快步走到门口,蹲着身子抱起白娘子说:“我着你啥都明白,你听我说,这个俺不能要,俺家里好歹还有些吃了,平时也没照应过你,这东西来的多不容易,你看看你们几个都冻成啥了才弄这点吃了,你不能搁俺这儿就走,俺都吃不下。” 白娘子把头搁在我妈的胳膊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抬起来,它纵身一跳就下了地,然后从那四条鱼里扒开,把两条小的分出来,一只猫已经跟了过来,跟它一起各自叨了一条小的站在门口等着我妈开门。 我妈站着直抹眼泪,边抹边说:“我也不着你住哪儿了,过年你来家里,俺吃啥也给你吃俺中不中?” 白娘子已经带着它的队伍跳出了屋门,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我妈坐在火堆旁抹了好一会眼泪,一直跟我爸说:“你说这好好的一家人,连喂只猫都恁好,咋就成这样了?” 我爸已经把火堆旁的鱼收进了门里,听我妈说也叹着气说:“老天爷就是不长眼哪。” 两个说说叨叨好晚才把火都熄了收拾睡觉。 第二天起床,我妈就跟我爸说:“这个白天是不能弄哩,要是被那家知了,又该说是偷他哩,天也冷搁盆里一两天也木事,你白天该弄啥弄啥,晚上回来再收拾。” 我爸答应着跟她一起把早饭做了,又弄着高峰我们两吃完,他就又开始把买零食的箱子搬出来,准去买。我也要跟,被我妈一把拉住说:“你今儿敢再出去跑,把鞋给我弄成那样,我就把腿给你打折了,叫你以后都在家里。” 我再三跟她保证绝对不再踩泥,只在干的地方玩,她才松了手放我出去。 其实出门后我就忘了自己说些什么,所以到了晚上回家就是吃了一顿比昨天更重更狠的拧,不光拧腿,还拧耳朵,直拧的耳朵为烧,我妈才松了手。 晚上照例是生火烤鞋烤衣服,只是今晚我爸就着火光杀鱼。 我和高峰捂在被子里只露一个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爸把鱼刀子剖开,然后伸手把肚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拿出来后,他本来想放在地上,但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对我妈说:“拿只碗过来。” 我妈会意,站起身在灶台边拿了一只干净的碗放在我爸边上。他就把那些从鱼肚里掏出来的东西放在晚里,跟我妈说:“别受热了,能放两天,它来的时候看看它还吃不吃。” 我妈说:“来了肉也得给它给点,怪可怜的,都不着咋过了。” 我爸把嘴里的烟头扔进火里说:“我倒不担心它过不好,我就在想大明家那个小闺女,也不着是生是死,要是活着就跟咱鹏鹏小半岁也该上学了。” 我妈听到这些就开始唉声叹气,感叹青离家,感叹我们穷。 那两条鱼我们是在年三十的晚上做熟的,熟了以后我妈先拿去敬了神和祖宗,然后并不准我和高峰吃,一直放着。 我问我妈说:“咋还不让吃哩?” 她就说:“着急啥哩,等会儿再吃,你先吃点别的,还饿死你了。” 一直等到很晚,我已经吃别的东西吃的很饱,而且也已经困了,开始上床睡觉,我妈才摇着头对我爸说:“今儿黑可能不来了吧,明天再等等。” 我爸说:“明儿叫他们先吃一个吧,你看急哩,剩这一个给它留着。” 我妈点头,也收拾了上床睡觉。 大年初一早上,我爸意外地从他买的零食里拿了一包糖,拆开给高峰三个,剩下的就全部给我,我拿着那包糖,乐呵坏了,隔着透明的袋子一直用手去挤,挤来挤去的数着,一共是七颗。颜色不一,形状像螺丝一样有一个尖尖的头,看着都喜欢。 我妈笑着说:“你再不吃一会儿搁手里暖化了。” 我就赶忙拎着袋口在空气里甩甩,让它冷却一下,才从里拿出一颗,小心地放在嘴里,再看高峰,三颗已经全部吃完。 他吃完以后就伸着手又向我要,我不给他,我妈就又说我:“谁让你不吃哩,他吃完了看着馋还不找你要。” 虽然是这么说,但还是从碗里拨了一点肉给高峰,我一看,正是昨晚我们一直没吃到的鱼肉,刚想说话,我妈已经指着我狠瞪眼,压着声音说:“不准给嚷嚷,一会儿也有你的,吃完出去也不能说,把这个刺啥的吐干净,一会儿叫你爸埋到地下去。” 我已经闭了嘴,凑到碗前等着我妈也给我一块。 那一年我们都没有等到白娘子来,那条鱼放到最后已经快要坏掉了,我爸不得不把它重新放回锅里煮了,然后又等了一天才给高峰我们两个吃了。 第二十五章 大火 过了春节,天气似乎很快就暖和起来了,我因为平时跑动的原因,早早就甩下棉衣,整天穿一件由我爸爸旧毛衣改的衣服,还把手装进裤兜,装出自己认为很帅的样子。 学习成绩一起维持在及格线上,没有让我妈把我领回去,但也没有向上进一步,倒是打架的水平越来越见长,只是无论我在外面打架是赢是输,是有理还是没理,回到家里都会被我妈或者我爸一顿胖揍。 我们家门前的池塘也开始撒新鱼苗了,那个没了牙的老太太重新坐回到池塘边,看着不让人去洗衣服,不让小孩子们靠近。 因为去年买零食的生意还不错,所以春天我爸仍然接着买零食,他把箱子绑在自行车的后座上,高峰坐在前面横梁上,开始走街串巷地去叫买。 所以有地里活计都是我妈在做,包括拨草,施肥,捉虫。 我每天放学的任务除了写作业就是做饭。 非常非常讨厌做饭,我宁愿去地里跟我妈一起干活,但是我们家的饭像是承包给我一样,尤其是晚上,几乎都是我做。 我常常幻想我能有什么特殊的技能,伸一下手饭就熟了,只是这个技能到现在我也没掌握。 一整个春天我做饭做的几乎要崩溃,天气热了以后,终于向我妈提出抗议:“我不想做饭了。” 我妈瞪着我说:“你不做饭你做啥,你会做啥,天天掂着腿跑着玩?” 我嘟嚷着说:“我干啥都中,就是不想做饭。” 我妈生气:“你都会干啥?上个学也上不好,天天弄个六十分,还干这干那里哩,今年再六十分你看我不拧你。” 她成功地把我的抗议引到了我的学习上,我顿时就熄了火,啥也不敢说。 又是三月,麦子已经都已经长了籽,但是还很青,我们家的饭重新紧张起来,我妈几乎顿顿都是稀粥,饼都是留给我爸和我们两兄弟吃的,她总是说:“你爸身体不好,又要在外面跑,你们两还小都在长哩,不吃好不中,我木事,我天天在家,去地里有时候看到啥能吃哩就吃点。” 地里有什么能吃的呢,三月天里除了野草就是青青的麦苗。 铜山看池塘也看的特别紧,因为人穷就会志短,很难说谁不会去偷他们家的鱼。甚至请了亲戚朋友半夜里也在池塘边上转悠,我们常常在屋里透过门缝听到那些看鱼塘的人在外面说话,有时候也会有灯光从我们家门缝里扫过。 这天清晨我突然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翻身起来,看到我爸妈也已经坐了起来。 天色已经有些灰,看着像是要亮的样子。 我爸妈坐在床上一直没动,我也不敢下来出去,所以也坐在床上。听到外面一直有人在喊,似乎是追着池塘边在跑:“逮住它逮住它。” 我不知道他们说要逮住的是什么,但是没由自主地想到春节时候白娘子送来的鱼。我小心地看了眼坐在床上的爸妈,他们也都在认真地听着外面的声音。 追着池塘跑了好几圈,那些人似乎有些累了,喊叫的声音越来越小,只有“冬冬”的脚步声还在不断传来。 至到后来脚步声也消失了,外面天色完全亮了起来,我爸妈才开始穿衣服起床。 我也匆忙拉扯着衣服穿上,着急着想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却一把被我妈拦着说:“别着急了,出去也不能到处乱看,那家人跟疯狗一样,逮谁咬谁,咱住这里本来就事多,你别出去给我惹事。” 我无奈地跟在我爸身边,希望他能走到池塘边看看发生了什么,结果跟了他一圈,而他只是出门到厕所撒了个尿便回来跟了,不动声色地和我妈一起做饭。 坐在门口我们的床沿上,眼不住地往外看,但到底是什么也没看到。 吃完饭以后,我跟往常一样背着书包去学校,说是书包,也不是一个剪了的麻袋,被我妈又缝起来,然后再缝两条带子。 我一边晃悠着书包往外面走,一边扭着头往池塘里看,仍然什么都没看到,很有点失望。 中午放学回来,家里没有一个人。我一点也不想做午饭,就把书包放下,直接往地里去,想借去地里干活的借口逃过这顿饭。 去我们家的地里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走我奶奶家门前过,一条是走青离家的门前过。 我一般都是选择走青离家门前走的,大概是因为很小就走这条路的习惯,我爸妈带我一起去地也是走青离家门前经过,只是这次我一走到这里就被冲天的大火惊住了。 火势从房子的四周往中间包围,红色的火苗像是恶鬼的舌头不断地舔着墙壁,黑烟从房顶向上冒,一团团慢悠悠地升上天空,很久很久都不散去。 那中间正烧着的房子正是青离家的,已经被烧掉的门和窗的位置已有火势往屋里冲去,在房子的周边积着一些柴禾,明显是有人故意在烧。 我把目光从火房子上收回,看到大火的边缘站着明山家的兄弟们,从老大一直排到十一。 金山一年四季都穿着长袖,那条空袖管里缺一条胳膊,有人说他年轻的时候跟人打架被砍下来了,也有人说他曾经是一位英雄,为了救人而舍弃的。但是我此时只看到他一脸的横肉,浓密的头发和眉毛连成一片,不管是笑或者不笑都给人一种恶棍的感觉。 跟他紧挨着的是他的二兄弟银山,这个二弟比他哥哥足足高出一头,很瘦,略微的弯着点背,脸上表情怪异正低头跟他哥哥说着什么。 他们两人的周围是他们家的女人和孩子们,几乎每个手里都拿着农具,兴高采烈地看着一点点被火吞噬的房子。 铜山来回走动着,像个指挥家,让站在周围的人把每个缝隙都挡严实:“站紧点站紧点,把缝儿都堵住,看到出来就往死里打,一个活的也不能放过。这家不着哪来的杂种就是他娘的妖怪,人死了还留一窝猫祸害人,一冬天吃俺一坑鱼。” 他不断地重复“这家外地杂种就是妖怪”,我觉得特别厌恶,看着他满是胡岔的嘴一张一合,感觉像不断从里喷出猪粪一样臭,不由自主地捂住鼻子。 除了他们家的人还有很多村里看热闹的,密密实实地把房子围的水泄不通,人们似乎都在说话,但是我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我觉得自己像进入了幻境,不断地看到青离大明和刘欣儿满屋的火里走来走去,还有白娘子,它还和以前一样,一会跳到青离的脚边,一会又跑到刘欣儿的跟前。大明面色白净,看上去像个书生,但是体格却很健壮,他笑起来会露出很白的牙齿,总是给人很干净的感觉,青离依然是贴耳的短发,上身穿着小碎花的衣服和一条黑色的裤子,玲珑有致的身材既是生了孩子也没减去半分。我的好伙伴刘欣儿穿着短裤和背心,脸上带着笑,不时还看看站在外面的我。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已经黑色,那些火光像照瞎了我的眼一样,已经看不清周围的人,只有火苗在眼前不停的闪。我想进去叫刘欣儿出来,我想告诉她这所房子已经着火,让她赶快出来,刚一迈步却被人一把拉住,回头看去是我大姑奶家的表叔,他一边拉我一边说:“鹏鹏,不能往前去了,火烧住哩。” 我掰着他的手说:“表叔,欣欣还在里面哩,一会烧住她,我喊她出来去。” 我表叔像是吓坏了,死抓住我喊:“快点回家,你是不是鬼附身了,你咋了鹏鹏,咋了?” 已经有些看热闹的人往我这边跑过来,看到魔怔的样子,指着又说又笑,但是我仍然是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我心里只想掰开我表叔的手冲进去把大明,青离,刘欣儿和白娘子救出来。 我感觉围着我的人越来越多,导致我呼吸都有些困难,掰我表叔的手越来越用不上力,最后竟然感觉自己像抽了筋似的整个人向下倒去,但是我脑子是清醒的,眼睛也还能看见。 我看到那个被人被围成的天空哩,夜已经黑的像一个世大的黑潭,伸向黑潭子里的树枝像一只只魔鬼的手,在微风的吹动下张牙舞爪地来回抓着,那些看着我的人们嘴里都是森森的白牙,映着火光牙上闪着星星点点的东西,有点像刚吃过人肉的妖怪。还有他们的笑容,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人的笑容,僵硬呆滞,像是在脸上贴了面皮,皱巴巴的。 大明和青离也在人群里,他们手挽着手,也在笑,看着我在笑。我慌忙朝他们笑过去,心里想原来他们已经出来了,并没有被烧死。可是我只笑了一半,因为我没有在他们身边看到刘欣儿和白娘子,于是又着急地在人群中搜索,只是无论我怎么看都没有白娘子和刘欣儿。 我着急了,想爬起来,可是一点也用不上力,于是只能用嘴去说:“大,婶,欣欣哩,欣欣哩?”,但是我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我能感觉到无自己的嘴角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的流出。 大明和青离很快就笑着离开了,但是在他们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分明看到青离的眼神有点伤感,她的这点伤感像是毒药迅速瓦解之前的笑容。 我没来得及拉住他们,我没有问到刘欣儿的下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消失在人群里,消失在黑暗里。 突然感觉一阵凉意扑到我的脸上,我看到我表叔一手拿着一只碗一手托着我的脖子在喊:“鹏鹏,鹏鹏。” 我“啊”了一声,感觉有水从脸上流下来,他一脸慌张,把碗放在地上说:“你咋了呀,吓死我了,刚才眼都翻过去了,嘴里还冒着沫,你咋了?快起,我领你回家找你妈去。” 被他扶着站起来,往人群里看了一眼,人们并没有因为我倒在地上而围过来,仍然都在认真地看着那所被烧的房子,这时候房子的顶也已经烧着,只听“轰”的一声,整个房顶都掉入屋内,火在屋里烧着房顶上落下来的木要质大梁椽子,发出“忽忽”的声音。 我跟表叔说:“我不回家,木事了。” 人群都在往房子的近处围,我们他们推挤着也向前走了几步,但是那已经烧热的土墙烤的我脸非常难受,我只好用两只手捂着脸。从手缝里看到那些人还在试着往前走,房子的外面已经看不到了火,现在的火都在屋内。 他们也并未完全靠近,因为那些热度扑的人只能走到那个位置。 铜山在拼命大叫:“都看好了,都看好了,别让那些野猫跑了,把缝挤紧,一只也不能放走。” 我心拉到了嗓子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从门口和窗口里透出来的火,既希望白娘子从火里逃出来,又怕它出来了会被铜山他们打死。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觉得他们所说的野猫就是白娘子的队伍,我一直觉得它离我都很近,只是不再找我玩而已,原来它还一直这里。 这样想了,又希望如果不是它该有多好,那么以后就还可以见到它。 我觉得自己眼里热热的,伸手一摸竟然是眼泪,忙拿袖子擦干净,重新看着已经被大火烧尽的屋子。 夜很深了火才渐渐熄灭,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去,并没有人看到有什么东西从房子里跑出来,表叔拉着我要走,我死活不肯。 到最后房子的周围就剩明山家的兄弟们和我,那几个男人看到我只有一个人还站着,就“呵呵”地笑着讨论:“你看这孩儿那样儿,就跟傻子一样。” 明山还从房子的另一面特意走过来,蹲下身看着我说:“你是不是想进去救那只猫呀,去吧,这会儿火都灭了,你进去肯定能找着它,你放心,你要是把它找着,俺就不打死它,把它送给你玩。” 我看着他的样子,黑黑的牙齿缝里有一点臭味,眼睛总像是被一种什么胶粘过了惺松着。 他的几个兄弟也都围了过来,笑着说:“就是,你快进去找吧,恁爸就是一大傻子,你就是个小傻子,你进去找那只猫,找着了俺都放恁俩走。” 我站着没动,想着他们话里的真假,我是真想进去找找白娘子,看它是否还在,只是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会放过它。 明山得意洋洋地看了眼他的兄弟们说:“你是不是不敢去呀,你咋恁木良心哩,那猫不是对你可好嘛,你看着它给火烧都不去找它,要是烧死它了,它以后变成鬼也会找你哩,谁让你不去救它。” 我一听这话就恼了,指着明山说:“它不会死哩,它要是真被烧死变成鬼了也是去找你。” 明山抬起脚就跺在我的屁股上,我一个前爬,本来要扑到他兄弟的身上,但是站在我对面的老四银山还有老六东山同时躲开,让我一个地方趴在了地上。 明山就悠闲地走过来,把脚踩在我屁股上说:“你信不信我打死你,恁爸也不敢放个屁?” “你打死他看看,他爸虽然老实不敢放屁,但是有人还是能放屁的,他姓高,俺高家比不了恁家搁村里霸道,不过死个人还是要有说法哩。” 我扭着头看到我二爷领着堂叔大成二成三成,还有我爸我妈一起过来,后面还跟着我表叔。 我妈这时候已经跑过来,要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明山看了看我二爷,又看看一直站在一边的他的大哥,什么话也没说抬起了脚。 一条胳膊的金山走上前一步说:“叔,咱两家可一直木啥过节呀,你咋还管这事哩?” 我二爷也放软的声音说:“这不是也是我孙子,就是他爹娘老实点,到底也是孙子,也不是说管,你说这多大点事,都过去,恁还一个小孩儿置啥气,他这么点大着啥,就是有不对哩,你也别搭理他,要不别哩该说你了是不是?” 金山“哈哈”假笑着说:“我着了,叔。” 转身带着他自家的兄弟走了。 我二爷过来朝着我的背拍了一巴掌说:“你长了多大的胆,不着死活哩,跟他们家整啥,你爸还不敢斗哩。” 我妈附合着说:“二大,你使劲打他,叫他以后长长记性,你说今儿要不是叫你二爷来,你就别想活了。” 我什么也没说,任他们打完骂完,然后被我妈领着回家。 第二十六章 我要复仇 第二天去上学,整个上午都魂不守舍,一直盼望着快点放学。 中午放学的铃声一响,我拎着书包就往家跑,但是并没有进我家,而是直接去了青离家里。 他们的房子已经烧只有四面的土墙还在。 土墙上被薰成道道条条的黑色,原本木制的门和窗户都已经烧完,留下两个黑色的大口,张着像要吞掉每一个走近的人。 我站在院子里很久,看着那两个黑色的洞还是有些犹豫,但是一想到白娘子又非常想进去,于是把书包的带子斜挎到身上,两手握成拳头,轻手轻脚地往里走。 站在门口处往里看,满屋子都是瓦砾,里面的墙上和那些已经落下的瓦砾上也都是被烟薰过的痕迹,花花的像一张张鬼脸。 我转身跑到院子外面找了一根树枝,重新又回来,这次直接进到屋里,用树枝把地上的瓦砾一点点刨开,偶尔会刨出一两件青离家以前用的东西,铁盆或者锅之类,都已经被砸的变了型,歪歪扭扭地扔在地下。 我在平时白娘子窝的位置重点找了找,可是什么也没有,直到最后把整个屋里的都简单刨了一遍也没看到类似骨头一样的东西。 站在屋子的中间,有点想不明白,不知道白娘子是连骨头也烧掉了,还是它压根就不在这里面。 不管怎样,最后还是在它曾经睡过的位置,用作业本纸小心地包了一点灰渣,学着电视里的样子,边包边念叨着说:“白娘子,我没能救你,但是我会为你报仇的,你放心的去吧。” 那点灰渣被我包着拿出青离家,左右想想也没地方可放,就出了村子,往省道边的那条深沟里跑去。 青离和大明的坟本来埋的也不高,因为雨淋风吹加上无人打理,已经只剩一点小土包了。我在旁边找了一块石片子,把书包和白娘子的骨灰一块放在地上,然后全力的在青离和大明的坟中间挖了一个小洞,然后又小心地把那包灰放进去,边封土边重复着前面说过的话。 还拢了一个小小的土包,然后自己找来三根小木棍插在上面,毕恭毕敬地鞠躬扣首下跪磕头。自己觉得像一个侠士,已经埋下兄弟的尸骨,还有血海深仇未报。 把这一切做完,才慢悠悠地从地上捡起书包往家里走。 一进家门,我妈二话没说就把鞋一脱,拿着鞋底照着屁股就是一顿揍,我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屁股已经火烧火燎地疼了。 高峰在一边边吃饭边看着我,眼睛明亮,但是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我妈打完了,喘着气说:“你就是不着死活,天天疯着不着地,你去干啥去了?说,今儿不说出个原由来,我就打折你的腿,看你以后还往外面跑不跑。” 看着我妈的样子,我小声撒谎:“在学校写作业了。” 我妈一听就又把我拉过去,接着还是鞋底伺候,我觉得自己屁股肯定是木了,竟然都不知道疼,还扭脸看着一边的高峰。 她这次是边打边说:“在学校写作业了?我去学校找你两圈了,你跟我说你在哪儿写哩,写哩啥,拿出来给我看看。” 我妈打到最后自己都哭了,然后边哭边说:“我一辈子跟着你爸,木本事,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气,想着恁俩争点气,好好上学,能有个出息。你看看你,鹏鹏,多大的孩子了,学习啥也不中,就是一天到晚给我找事,今儿这家来找哩,明儿那家来找哩,你是想来要恁爸俺哩命哩吧。” 我不知道能说什么,或者说我这时候说什么我妈都是一样伤心,所以也只是呆呆地站着,她打够哭完,叹了口气说:“快点去吃饭,后半晌还上不上学了?” 我答了一句“上”,她的怒火就“忽”一下又上来了说:“上还不去捣饭,都啥时候了,迟到了你老师不罚你的?” 我赶快放下书包,从锅里把给我留的豆面面条盛到碗里,本来想坐在小板凳上吃的,但是屁股刚一沾到凳面就疼的不行,只好站着三口两口把面条扒拉完,然后拿起书包就想去学校。 我妈又叫住我问:“到时间了?” 我站在那里看着她,不知道她问的是啥意思,也不敢说话。 她把声音放柔了点说:“看着时间还早点,你过来跟我说说昨晚的事。” 我慢慢走到她身边,问了一句:“昨晚啥事?” 我妈站起来进屋又给我拿了半块玉米饼说:“就是明山他们打你的事,我听你表叔说了,你看失火的时候都躺地上不中了,他后来为啥打你?” 我把玉米饼放到嘴里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他说叫我去屋里救白娘子,还说要是我不去,白娘子就会变成鬼来找我,我就说白娘子变成鬼去找他,他就踢了我一脚,也没打别那儿。” 我妈听我这么说就又骂起来:“他娘了B一家人心瞎手狠的,叫你去救白娘子,还不是想烧死你,他自己放的火,叫你去救,他咋不去救,不去还打你?” 说着又像是气上了我说:“你以后再在外面胡乱跑,我打死你,你看看那些鳖孙们都安哩啥心,你还不学乖点。” 我怕她越说越来气,再找我一顿,拿着玉米饼边往外走边说:“妈,上学快晚了,我走了啊。”出了门就一溜烟地跑。 下午到学校还是迟到了,彭胖胖罚我站门口听课。 我蹲着把书拿出来摊在腿上,听见她在屋里不知道又在骂谁,声音高一声低一声的,自己就拿着笔把课本上的人物一个个手里都加了根宝剑。 第二堂课是数学我才进屋,数学老师似乎比彭胖胖对我好一些,至少没有无缘无故打我,所以我也就比较想上她的课。 不过我的同桌一直在吸溜鼻涕,有时候还用手在头上扣虱子,扣下来一个就放在课桌上看它爬,直到虱子爬把课桌的边上,她才把手指盖反过来“叭”一下压死它,然后留一滴血在桌子上。 我一直看她不断地挠头,挠完又扣,虱子在课桌上爬的时候,她就一边吸溜鼻涕一边用手指头挡它的路。 “你们俩在弄啥哩?” 不知道什么时候数学老师已经站在我们旁边,郭晓青没来得及把她的新虱子压死,它正奋不顾身的往我边爬过来,我斜了一眼老师,又紧张地看着那只越来越近的虱子,忍不住也把手指盖反过来“叭”一下压死了它。 数学老师气坏了,让我把手伸出来,那个彭胖胖用来打我的小木棍现在也成了他的武器,我看到手上立刻就起了两条红印。 数学老师说:“高鹏,你爸妈可都是老实人,挣个钱不容易,你不好好学习对得起他们吗?” 我没吭声站着,郭晓青也吸溜鼻涕跟我一起站着。 数学老师没再继续说下去,也没再打我,转身向讲台走去。这时候我的屁股还疼的不行,勉强歪在凳子,手也受了伤,更是连字也不想写,歪着头看黑板,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 如果刘欣儿跟我一起上学,肯定不会像郭晓青一样吸溜鼻涕,也不会上课扣虱子玩,我记得刘欣儿留着跟青离一样的短发,总是带着一点香味,跑起来头发都像是会飞的样子。她笑的时候牙很白,跟大明很像,给人的感觉很干净,我一直以为我们俩会是永远的朋友,然后一起长大。我记得我还跟刘欣儿说过长大了带她去城里玩,去吃油条喝糊辣汤。但是现在却不知道她在哪里,听我妈和我爸说的意思,她好像并没有死,而是失踪了,那么她会去哪里呢?会不会也已经上学了,她会不会碰到一个像我一样的男生呢? 一直到下课,我的思想都没从神游里出来。 下课铃一响,我的同桌郭晓青就往外面跑,大概是尿急要上厕所,书本都没来及收起来,我看到她数学书翻开的面上有几只虱子的尸体,每个尸体旁边还有一点点血。 那点血在白色的纸上显的特别醒目,让我想起青离那一年被打的情景,她被扒光衣服的身体上也被那几个女人打出了血,一道道的印在我的脑子里。 尽管郭晓青的这个血让我很恶心,但是也让想到一个弱小生命的结束也许真的就是某个人反个手指盖的动作而已。 我们一个下午是三节课,剩下的一节依然是彭胖胖的,郭晓青去厕所回来就把数学书收起来,然后拿出了语文,她因为语文成绩好,所以也就特别喜欢彭胖胖,我虽然不喜欢她,但是害怕她的淫威,也不敢大意,装模作样的看着书里面我自己画的剑。 郭晓青不知道怎么看到了,站起来说:“老师,高鹏乱画书。” 我在桌子底下狠劲踢了她一脚,她立马杀猪一样叫起来:“老师,他踢我。” 彭胖胖过来就让我把手伸出来,“刷刷刷”那个数学老师打肿的位置又加上了几条,打完以后彭胖胖拽过我的书看了看问:“这画的是啥?” 我说:“剑”。 她斜着眼说:“还挺有本事哩,还会画剑。” 我没说话,心里想:“等着我复仇的时候就拿这剑把你也杀了,看你丫的还红火。”我心里已经认定要为青离一家,要为白娘子复仇,那个黑色的大黑扣子已经长的像一口黑锅,扣住了我神经。 第二十七章 雪地里的姑娘 直到我上了三年级,才脱离了彭胖胖的魔掌。 三年级后,我们的课本也增加了新的课目,班主任换成了一个男人,跟我一样姓高,而且看上去很英雄的样子,我刚开始还是挺喜欢他的。 直到后来他总是给我妈打小报告说我写的作业他看不懂,我才觉得这个男人空有一副外表,内里跟彭胖胖一样可恶,所以我的语文也就一直不好。 但是不管学习好坏,学总是要上的,而且按我爸妈认真的性格,连迟到都不能有。 我们这所小学到了三年级就要开始上早自习,从早六点上到七点,所以早自习的我们一般要五点多就得起床从家里出发去学校才能赶上六点前十分钟的点名。 我们家一年年地过去,虽然收入比从前好了一点点,但是我和高峰都要上学,而且也慢慢长大的,吃的又多,所以仍然是整天的缺粮缺钱,日子过的不但没有从前好,反而是更差了。 两间房子到了冬天都住不下人,我和高峰就睡在我爸妈原来睡的床上,屋子里后墙放着收回来的麦子玉米,进门原来我们睡的位置是灶台,而在进门的右边位置栓着一头羊。 我爸妈又开始用买回来的透明薄膜在院子里搭一个篷子,重新过上了帐篷生活,一直到冬天。 冬天的早上上早自习是最痛苦的,因为天气太冷,谁也不想起来,我妈总是先醒来,然后再回到屋里叫我。 而她醒来的时间也并不是按着钟表走的,我们家那时候还没有钟表,基本都是我妈自己估计着然后看着天气,然后尽量早一些怕迟到,所以我每次早自习去学校都很早,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在学校门口等了很久才会有人来。 天气越来越冷之后,下雪是自然的。 这天早上我妈又把我从暖和的被窝里叫起来,看着我迷迷糊糊地穿上衣服背起书包,她才放心地跟我一起出门。 打开门我才看到外面积雪已深。 我妈说:“下大雪了,你走哩快一点去学校,别在路上玩雪,进了学校记着把脚上雪跺一跺,拍拍身上的雪,别把衣裳都湿了。” 我一边答应着一边出了屋门。 雪已盖过鞋面,而且此时仍在纷纷扬扬地下着,整个村子都是安静的,除了雪落的“蔌蔌”声,还有我脚踩在雪上发出的“吱咛吱咛”声,整个世界都像还在沉睡中。 我边往前走边伸出手去接住那不断飞下来的雪花,感觉它们在手里慢慢变成水的,那种凉意从手心一直传到心里。 整条路上连一只狗都没有,我刚开始还按着我妈的吩咐好好地走路,后来就边走边玩,手里抓着一个小雪球,把脚摆成外八字向前走,后面一排像齿轮一样的脚印。 其实并不觉得冷,除了脸上有些凉,还有雪有时候落在脖子里又化成水流到背上的时候会有些冷外,脚和手似乎都在烧着。那些被一个个捏的紧紧的雪球重新掷出去,砸在不远处的树上,然后看到树上的积雪因为撞击飞落下来,然后再度陷入安静。 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跟以往一样大门紧锁,我趴在门缝里往里看,整个学区的房屋上都被雪覆盖着,地上也一片洁白,给人的感觉异常安适恬静。 “你也来这么早?” 我听到声音回头看,是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小女生,她头上也戴着一顶红色的帽子,帽沿遮住大半个脸,看不清面貌也看不到表情,但是她的声音非常好听,清脆的像冬天的萝卜。 她看我一直站着没动,也没有说话,又往前走了两步,站在离我有两米的地方说:“啥时候才开门哦?” 我有些羞涩地说:“不着哩,到点才开吧。” 她看着我的样子笑了,在白雪映趁下,我看到她帽沿下大大的眼睛,还有小巧的鼻子,有点像动画片里的人物。 她又走近我几步,跟我并排站在大门旁边,也扭脸试着在门缝里往里看了看才说:“里面看着真好看,都是大雪哦。” 我也转过身往里看,衣袖擦着了她的衣服,连忙紧张地说了声“对不起”。 她又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嘴角微向上弯着,轻声说:“木事,你上几年级啊?” 我慌着说:“三年级,你哩?” 她歪着头想了想才说:“四年级吧,嗯,是四年级。” 我就有点奇怪说:“几年级就是几年级,还要想想?我看着你可眼生了,在学校里跟木见过似地。” 她歪着头,嘴角一直含着笑,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我刚转学来的呀,你咋会见过我哩?再说了这个学校的人难道你都认识吗?” 我已经慢慢缓解了刚见她时的紧张,看她聊的高兴,也就放着胆说:“那可不是,咱学校我也是小头头哩,谁我不着哩,还别说像你这样的,一见肯定就记住了。” 她就又“咯咯”地笑:“我是哪样的?” 我看着她的眼睛说:“像动画片里的,你看葫芦兄弟吗,那里面的人都长的这样,眼睛很大,鼻子小小的向上翘着。” 她装作板脸地说:“那里面的都是妖怪哦,你看着我像妖怪吗?” 我连忙解释说:“我就说长的有点像,你可比他们好看,你的脸有点圆圆的,好看着哩。” 她羞涩地笑着把头往领子里缩了缩问:“你咋来这么早哩?” 我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如实地说:“我们家木有表,我妈叫我啥时候来我就啥时候来了,不着是早是晚哩。现在很早吗?你不是也来了?” 她又歪着头想了想说:“有点早吧,你看好长时间也木有人来。” 我向四周看看,学校门前两条向外延伸的路上确实还没有人迹,便问她:“你家里也木有表吗?你家住哪儿?” 她也向校门前的路上看了看,然后伸出手指向学校北面指了指。 我问:“是住在村子北面吗?我总是在那儿玩,咋不着你是哪一家呀,你叫啥名儿?” 她看着我有点好笑地说:“我才不住你们村哩,我叫白小红,住在别的地方。” “白小红,哦,木有听过这名儿。” 白小红娇羞地白了我一眼说:“还什么名儿你都知道?我又不住你们村,你认识外村的人吗?” 我看着她的样子,生气和笑的时候都非常好看,就是她白我一眼,我也不觉得生气,听到她问我,连忙说:“不认识啊,我现在只在我们村玩,长大了就去别的地方玩哩,我还要去城里玩儿。” 白小红又“咯咯”地笑了说:“你知道城在哪儿吗?” 我仔细想了想,又摇摇头说:“不着哩,听我妈说我小的时候她抱着我去过,不过现在她总是很忙,也木空带我去,等我长大了我就能自己去了。白小红,你去过城里吗?” 她轻轻摇摇头说:“木有。” 这下我就高兴了,看着她说:“等咱们长大了,一起去城里玩儿好不,听他们说城里很多楼呢,还有胡辣汤和油条,我可想吃了。” 白小红也看着我说:“好啊,到时候你可别忘了哦。” 我嘻嘻笑着说:“忘不了,我记性可好哩,再说咱们不是在一个学校里吗,以后能天天在一块玩儿了,去那儿都能一起。” 白小红也笑说:“谁要跟你一起玩,你是男生我是女生哩。” “男生女生咋了,一样能玩呀,我以前有个好朋友就是女生,叫刘欣儿,我们老是在一起玩。”我说到刘欣儿就觉得自己心里一下子沉重起来,也打住没有继续往下说。 白小红看我不说倒问了起来:“那你是跟她一起玩还是跟我一起玩呀?” 我怔着神看她,然后难过地说:“她丢了,找不着了,我不着以后还能不能跟她玩哩。” 白小红没有说话,一直拿眼睛看着我。 我低头又脚踩着地上的雪,因为好一阵没有活动,只顾站着说话,脚下的雪已经化了,鞋子湿了大半,这时候脚冻的生疼,我试着在地上跺了跺,但是一时也没有什么暖和的效果。 白小红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递到我面前说:“高鹏,这个给你。” 我边接东西,边问她:“你咋知道我叫高鹏?” 她就又笑了起来:“你不是说你在学校是小头头吗,谁还不认识你。” 我信以为真,也并没有追着再问。看到她递给我的东西,是一块光光的鹅卵石,手指触到立刻有一阵凉意传遍全身,于是问她:“这是啥?” 白小红认真地说:“石头啊,送给你的,你看到石头的时候就能想起你对我说过的话了。” 我笑着说:“不用石头我也会记住的,你放心吧。” 白小红也笑着说:“你拿着石头就会记得更清了。” 我把石头顺手装在书包里,也想找个什么东西送她,可是翻遍书包和全身也没找到有什么能送出手的,只好羞愧地说:“我可木东西送你,你记住高鹏就中了。” 她“咯咯”地笑,笑声清脆响亮。 我看的有点呆了,正纳闷她怎么会笑的这么开心时,学校的大门从里面打开。看大门大爷穿着军大衣站在门口,看到我就问:“你咋来这么早哩?就你一个人?” 我刚想说还有“白小红”一扭脸却并没有看到她的人,于是伸长了脖子左右找,但是不知道到她一眨眼功夫跑去了哪里,竟然没看见,于是跟大爷说:“爷,还有一个女生哩,刚跟我在这儿说话,这会儿不着去哪儿了?” 看门大爷猜疑地看看我说:“你先过来吧,一会儿她来了我再开门。”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想着是不是等着白小红,但是大爷已经伸手把我拉了进去,并且顺手锁了门。 我跟着一路走回他在学校院内大门旁的小屋内,墙上挂着一块圆型的钟表,进门就看到了,我抬头看时正好是凌晨四点。 大爷也看了眼钟说:“恁爹娘也不看看表,这都几点就让你来上学了。” 我重新向大爷说明一下我们家没表,然后惦记着白小红跟大爷说:“爷,我去门口看着吧,要是那女生过来给她开门,要不外头多冷呀。” 大爷白了我一眼说:“什么女生,我在里面看你半天了,就你一个人站着念念叨叨不着在说啥,哪还有别哩。” 我看着大爷认真的样子,立马觉得背脊发凉,犹自不相信地跟大爷说:“咋会哩?我们俩站着说了半天话,她穿着红衣服戴着红帽子,是不是门挡住了你木看见呀?” 大爷把屋里煤气盖打开,火顿时旺了起来,他踢给我一张凳子说:“烤烤吧,看你那手冻哩。”然后自己也搬张凳子坐在火炉旁说:“要是真有,哪恁快就木有了,我就开个门,她就一点影都看不见了。”说到这里似乎又像想起了什么说:“你也别害怕,没啥事的,可能真是有一个人跟你说话,看到我可能有点怕,你不是说是女生吗,都害羞,大概躲起来了。” 我对他说的这个理由很想相信,但是前面的话又不断在心里重复,一直弄不明白白小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十八章 鱼塘出事了 这件事情我没再对任何人说起,包括我爸妈,那块白小红送给我的石头,我一直装在书包里很久。 次年开春,天气转暖,池塘里开始有小青蛙和水蛇的踪迹,我跟小伙伴们经常放学去捉着玩,也时常把那些小水蛇装在火柴盒里再放入书包带到学校去。 渐渐地书包里的书越来越少,而这些东西越来越多,纸包弹弓弹珠青蛙和蛇,每一样都是我的心爱之物,而且经常要拿出来跟小伙伴们一起分享,所以那块白小红送的石头慢慢就被我收到家里,因为怕弄丢了,所以把它放在我妈的衣柜抽屉里,而且用一块破布包好。 到夏天来的时候,我们一放学就会把上衣脱了,一帮男孩子都光着膀子穿着短裤到处疯,去池塘里洗澡,边洗还边捉青蛙和小蛇,有时候也在长长的竹杆上粘一点沥青去粘蜻蜓和蝉。 我们家门前的池塘仍然被铜山承包着,里面养的鱼没人赶去看一眼,那个嘴恶的老太太整天坐在池塘边上骂这个骂那个,既是这样我跟几个小伙伴还是悄悄地爬到池塘边的树上,用夏天浓密的树叶做掩护钓过几次鱼,不过从来没敢拿回家里,都是给了别人。 高峰每天跟着我就是跑腿,但是是个很不错的跑腿,从来不跟我爸妈打小报告,所以我也乐意带着他。 这天中午放学,没出校门,刘兵和高天就跟我商量去池塘钓鱼,我自然愿意。 根本就没进家门,就爬上了我家对岸的大枊树上,把鱼勾上挂花生大的一截蚯蚓,鱼线上用高梁秸系着鱼浮,我们一边看着池塘另一边老太婆,一边小心地把白色鱼线扔入树下的池塘里。 这池塘南边有很宽的岸,种着大大小小的树,树的外邻才是一排房子,住着人家;西边也有人家,只是别人有院墙,在家里不能看到池塘,而东岸是一条大路贯通前后两个村庄。我们家是住在池塘的北岸,面朝池塘又无院墙,所以在院子里就能看到四周的一切,当然在外边的人也能看到我们院子里的一切。也正因为此,我妈为了避开事端,如果他们不在家都不允许我跟高峰在自己家的院子里玩,怕有人说我们偷池塘里的鱼。 我们只所以选择在对岸上钓,第一怕我爸妈回来逮住,第二就算是铜山逮住了我们,也不能长到我爸妈的头上,我是这么想的。 刘兵和高天的钓鱼技术都不咋地,但是两个人好在一个人拼命地在岸上挖蚯蚓,一个人小心地伺候在我身旁,那种做大哥的感觉,让我既是钓了半天也吃不上一口仍然乐此不疲。 老太婆今天坐在马路旁边的一棵树下,一边乘凉一边左右看着池塘的周围,跟她一起的还有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子我认识,是跟我一班的刘素英,是铜山的小女儿,他们家里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看得出来她也是刚放学就来直接来了这里,大概是过来找她奶奶说话的,那个漂亮的绿色的书包放在她奶奶的腿上,而她自己沿着路边的陡坡,慢慢地下到池塘边上。 她奶奶还在路上喊:“素英,别玩水,你上来。” 刘素英一边答应着她,一边脚却没停地就到了水边,她扭头又看了眼她奶奶就把鞋子一脱下到了水里。 池塘边的水并不深,也只是到她的小腿而已,她站着先撩着水洗了洗脸,然后稍微下蹲一点把整条胳膊都泡在水里。 因为天气热的原因,我们都特别喜欢在池塘里洗澡和玩水,刘素英做的这些我们男生一般都不会去做,我们都是把鞋一踢,直接带着短裤“扑通”一声就跳入水里。 刘兵跟我在树上看到刘素英玩水,有点不太敢动,毕竟她的眼神要比她奶奶好,万下看到了,一声大叫,我们几个谁也跑不了就是一顿打,但是我们也没有下去,等着看她快点洗完走了好继续大业。 老太婆在路上喊她上去,喊了几声都不听刘素英理她,就着了急,颤颤威威地拄着拐仗要从路边往池塘边下。 我惊呆在树杈上,从我视线处分明看一个白色的影子在推着唐素英往池塘深处走。唐素英想挣扎着回去,但是她只来得及扭转个头看着她奶奶,人就已经埋在了水里,她的脸上是扭曲的惊恐,嘴大张着像在叫喊,但是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白色的影子很快就把推到水的深处,我只看到她在水里拼命地扑腾了几下,水面冒出成串的泡泡后,就再无响动。 老太婆一看唐素英掉了进去,着急的边叫边从滑坡上往下奔,结果脚下失衡,人也失去重心,“骨碌碌”就到了水里,她那个地方是浅水区,也只有膝盖深的样子,但是老太婆落水后就没再站起来,她脸部朝下,那个白色的影子就按在她身上。只看到她手脚乱动,渐渐消停下来,无声无息。 刘兵已经从树上慌忙下去,嘴里哆哆嗦嗦地说:“哥,是不是淹死人了?” 我看他下去也连滚带爬地下来,觉得自己声音都变了,拉着刘兵问:“你看到一个白色影子了木有?” 刘兵这时候已经拿起藏在暗处的书包,边从池塘边小心往外溜边说:“啥影子?我木看见呀,快跑吧,一会儿铜山来了不得了。” 我也顾不得什么,拿着书包跟他一起穿过别人家房子的缝隙,一直跑到大路上。 到我们又随着看热闹的人来到池塘边时老太婆已经被人救上了岸。 她仰面躺在地上,一脸污泥,露在外面的脖子是黑紫色的,手像鸡爪一样勾着,已经变了形。 铜山跟着他的两个兄弟“忽忽拉拉”跪在地上喊“娘”,突然铜山的媳妇儿指着水里说:“看,看,那是啥呀?” 铜山扭脸往池塘一看,“嗷”一声两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她媳妇儿也扯开嗓子叫了声“素英”,就双眼翻白晕死过去。 还在岸的兄弟们一看,也慌忙往水里跳,七手八脚把唐素英也拉出水。 唐素英的肚子因喝了太多水鼓的很大,脸色是白的,像泡了水的豆子变的又大又难看。几个人按着她肚子挤水,还没挤两下,铜山就醒了,瞪着眼站起来,歪歪扭扭走到唐素英的跟前“扑通”一声扑了下去,差点砸到站在旁边的两个人。 这个时候刘家的兄弟们听到消息陆续的都来了,明山看到自己亲娘和侄女都躺在地上,乍乍呼呼地叫着:“咋回事咋回事,这是谁要害俺家哩,是谁?” 那两个差点被铜山砸到的人赶着说:“木人害哩,是自己掉进去的。” 明山“嗷”一嗓子,不由分说,上去就揪着那两个人打了起来,边打边叫嚷着:“就知道你们不老实,憋着坏哩,连小孩儿也敢下手,你们还有木有人性?” 铜山这时候也“嗷嗷”起来,满脸愤怒地指着那两个人说:“打死他俩,打死他俩,就是他俩把咱娘跟闺女推到水里去的。” 两个人没有任何解释的机会,嘴巴鼻子都被打出了血,明山跟铁山犹自一手揪着他们的头发地上磕。而站在边上的金山银山还有老八老九老十都只是看着,老六老七已经被派去报警了。 鸣着警笛的车子很快就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两个被打的仅剩一口气的人被拉上警车带走,刘家兄弟也哭哭啼啼地把刘素英和老太婆拖走了。 那些赶来看热闹的人慢慢都散了,太阳也已经偏到了西边山下,远处的房顶上留下一点血红色的晚霞。街头巷尾那些从地里回来的人们都在说着铜山闺女和娘淹死的事:“看着倒是像被人按死的,听说那老婆子被上还有印子哩,再说那么浅哩水,要是自己掉下去,肯定能起来哩。” “你木看她的脸扎到了泥哩,那都不是淹死哩,是捂死哩呀。” 我绕过大街跟刘兵和高天分开,往自己家走。 我爸已经从地里回来,正在把那只羊栓在一棵树上。我妈也正忙着做饭,高峰一个人在院子里玩。 看到我进来我妈就生气地说:“去哪儿野了?到这会儿也不做个饭,也不去地里看峰峰,不济一点事。” 我悄悄走到我妈身边说:“妈,刘素英和铜山他娘今儿个淹死了。” 我妈一听就愣了神,拉着我进屋,小声说:“俺从地里回来就听人都搁街上说的,你咋着哩,是不是又跑到前头去看热闹了?” 说着就作势要打我,我赶快说:“木有妈木有妈,我也是听人家说哩。” 我妈看了看我的样子说:“不管是听人家说哩,还是自己看见出门去一个字儿也别说,就当啥也不着,谁问你啥也不能说,着不着?” 我犹豫着说:“妈,我看见一个白影子推他们下去的哩。” 我妈先是一怔,后就狠狠地拧着我的大腿上说:“还说你木看,木看你咋着这些哩,你把嘴给我塞结实了,管他白影黑影,出去一个字也不准说,那一家都是什么人,谁家老实该谁家倒霉,整天都是靠讹人欺负人过的,你看看恁爸那老实样,你敢出去惹事就等着死吧。” 我吃疼地一直“咧”着嘴,一边听我妈说一边喊着:“疼疼疼。” 我妈这时才松开我说:“疼,到人家打死你的时候你连喊疼的空儿都木有,忘了青离家着火的事了,不长记性的东西。” 高峰这时候也从外面跟了过来,看到我抖着腿在喊疼,他就拉着我妈说自己饿了,想吃饭。我妈又狠狠瞪我一眼警告说:“管住你哩嘴,敢出去说一个字,我打死你,就当木生过你这个孩儿。” 我撇着嘴看她出门,高峰走过来说:“哥,咱妈咋又打你,你又搁学校淘气了?” 我告诉他说没有,然后问他:“峰峰,你跟咱爸咱妈在地里干啥活了?” 他就乐呵呵地跟我汇报:“我跟咱妈在路沟里放羊,咱爸锄地里。” 我突然想起这天是农历六月初六,这天我们这里俗称蚂蚁节,就是要给地上的蚂蚁过节,一早上家家都会烙一种很薄的饼,吃的时候因为太薄太脆,就会有碎渣渣掉在地上,那些蚂蚁也就可以搬回到窝里去。 这个是夏天最热的时候了,坐着不动就会汗流浃背,晚上我妈带着我和高峰去村西边的池塘里洗澡,那里男人们都在池塘的西边,女人们在池塘的东边,整个池塘都是洗澡的人,热闹的一点也不输给今天的集体大澡堂。 我看着那些把衣服脱光各自放成一堆,闪着白白屁股的女人们都拿着毛巾带着自己家的孩子从池塘边下到水里,然后边洗澡边聊着事情。 而她们今天说的最多的就是有两个把铜山的闺女和妈推进水里淹死了,我很想说事情不是那样,但是我妈一边吩咐我快点把身上洗干净,一边拉着高峰给他洗。 我看着那些女人的大胸脯在水里晃来晃去,一个村里的小媳妇儿笑着跟我妈说:“您孩儿真大了还跟着你洗,你看他可赖着哩,光看人家地奶。” 我妈听了也笑着说:“良今儿后半晌洗了,黑了在家看个门,这个上了一天学,热里很不洗洗也睡不了觉,过年都不能着了。” 第二十九章 梦里大火 我们很快就在自己家门前的池塘洗澡了。 因为铜山家的事,他们认为这个池塘给他们家带去了不幸,所以很快就把池塘里的鱼打捞干净,并且在村里宣扬说他们已经不包了,人们可以去任意洗衣服。 刚开始人们并不敢去,一则不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怕万一再出什么事;二则这里也刚淹死了两个人,谁敢轻易再下水呢? 但是炎热的天气很快就瓦解了人们的介心,从开始的白天有人在池塘里洗一点衣服,到后来慢慢白天有大一点的孩子在里面洗,直到后来整个池塘又变成了澡堂。 我没有再跟着我妈去女人堆里洗,总是在吃过晚饭以后,她先在我们家院子下面的水边给高峰我们两洗好,然后安排我爸看着,她再去池塘的对岸跟那些女人们一起洗。 每当这个时候,高峰我们俩就会躺在外面的床上缠着我爸讲故事。 因为夏天外面要比屋里凉快一些,所以每年天气热了以后我们全家都是睡在外面,吃过晚饭,洗了澡就躺在床上看着天空,有时候会有很多星星闪呀闪的,有时候天空也是黑的,那些长的越来越密的树叶会遮住视线。睡不着的晚上,我常常会在树叶的空隙里躲来躲去,有时候会捂着一只眼睛,装着在执行什么任务。 我爸也并不喜欢给我们讲故事,总是在被追了很多次以后,才勉强说:“只讲一个就睡觉啊,你们俩都躺床上去,谁不上去就不能听。” 我们自然乖乖地躺上去,我爸就会讲他小时候听到鬼故事,但是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再像小的时候那么爱听和崇拜他了,因为我自己认得一些字以后,会看一点书,有时候会觉得书上的内容比我爸讲的好,不同的是我爸讲的是鬼怪,内容吸引人,但我当时所能看到的故事都是一些作文类型的。 对面池塘里洗澡的女人们不时发出哄笑声和说话声,我脑子里突然就想起很久以前在雪地里见到的那个姑娘,想到她低低帽沿下大大的灵动的双眼,还说那嘴角里挂着的浅笑。 我从床上爬起来,找我爸要手电筒,然后自己跑到屋里,在我们那个放着乱七八糟的旧衣柜抽屉里一阵乱翻,可是三个抽屉都翻遍了也没找到那块她送我的石头。 这时候我爸也进了屋,问我:“你找啥哩?” 我嘟嚷着说:“木啥?” 我爸意外地走到我面前,从我手里拿过手电筒说:“恁妈这东西都放哩太乱,你哩东西别跟她哩搅一块了,要不你老找不着。” 这样说着,他自己也拿着手电在抽屉里一边照着一边用手一点一点地翻。 我本来还怕我爸知道我放石头的事,听他这么说就有点长了胆,小声说:“我有一个光光石头蛋放这里头了,不着弄哪儿去了。” 我爸“嗯”了一声,没说话,继续翻着抽屉,一个翻完又去翻另一个。 高峰也跟了进来,看见我们两个打着手电在找东西,他大概以为是什么宝贝儿,就也踮着脚想看看里面,但是到底是个子太矮,连一点光亮也看不到。 我爸最后在一个小盒子里找出了那块石头,递到我手里说:“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我心里一阵欣喜,赶忙接住说:“就是就是。” 我爸也笑着说:“一个小石头蛋稀罕哩,我下回在外面看见了给你多拾回来几个,还有花哩,色也好看。” 我没告诉我爸这个石头的来历,听他这么说,倒也想看看他说的五颜六色的石头是什么样子的,于是站在他面前大声说:“好呀好呀,多拾点,我好玩这个。” 我妈已经洗澡回来,在外面拧着手巾上的水问:“你爷仨在屋里弄啥哩,也不嫌热,屋里蚊子还多。” 我们答应着先后出来,谁也没跟她说石头的事。 这个晚上我一直握着那块小石头睡着,做了一奇怪的梦,梦里到处是火,烧的红遍了整个天,我觉得那些火已经烤到了我的脸上,烤的我双眼都无法睁开,虽然我一直想使劲睁,但是无论怎么努力都只是开了一条缝,而且我不能动弹。意识里觉得我应该快点跑开,离火远一点,但是双腿却像是棉花做的,软的一点力也没有,加上眼也睁不开,那唯一睁开的一条缝里只能看到满天的大火。 “鹏鹏,鹏鹏。”有人在叫我,并且使劲推我。 我心里着急,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一直觉得大火像要把我烧死一样。 就在这时我看到天空突然下起了雨,雨水冲到我的脸上,凉意传遍全身,眼也跟着睁开。我看到我爸我妈还有高峰的脸都在我的上空,他们的眼睛瞪的老大,惊慌地看着我。 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水,这时我妈已经快速地拿自己的衣服角在我脸上抹了一把,然后把手放在我背后扶着我坐起来。 我仍然躺在床上,我爸站在床的一边,我妈和高峰站在床的另一边。天空也并没有下雨,我脸上的水大概是我妈洒上去的。看到她从地上拿起一只碗里面还有半碗水,她把碗递到我嘴边说:“快喝口水,是不是太热,睡哩都魇住了。” 我低头喝了一口水,感觉好多了,人也清醒过来,想起做的梦就跟妈说:“做了个梦,到处都是火,热死了。” 我妈笑着说:“好啊,梦里的火是财呢,是不是今天要发财了咱们。” 我没再说话,自己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又躺下去。我妈一看就说:“别睡了,快点起吧,一会儿咱都下地里去,今儿要打烟哩。” 我一听这话觉得整个心都是堵的。 打烟是我整个童年里最讨厌的事,没有之一。 在我们这里有这么几年,几乎每家都种烟叶,因为烟叶的价钱还不错,种一亩地比别的农作物都要卖的钱多,所以从前的小麦下去的玉米改成了小麦下去就是烟叶。 到这个时节,烟叶的杆长到一米多或者两米高,叶片基本四五天就会成熟几片,大人们就会去地里把已经成熟的叶片刷下来,拿回来后要用绳子把他们都吊在一长度相等的竹杆上放到烟炕里炕,炕完后还要拿出来分类,然后扎成一把一把才能去卖。 而我最烦的就是大人们把刷下来的烟叶都码成堆放在地里,我就要进去一抱一抱地收起来抱到烟地外面的车旁边,再放整齐了等着我爸妈把烟叶刷完出来装车。 这整个过程中最最让我讨厌的就是从地的一头穿过浓密的烟叶一趟一趟地来回走,那些烟叶有时候会打在脸上,也会碰到眼睛,一旦碰到眼睛就觉得双眼难以睁开,因为烟上的烟油非常厉害,是辣眼睛的。 比这还讨厌的是大人们为了多一点收成,还在烟地里套种红薯,到了开始刷烟叶的时候,红薯的树叶也长的很长了,红薯藤爬的到处都是,我常常是一边小心脚下不能被绊倒,还要去挡着眼前的烟叶不能碰到眼睛。 到抱着烟叶从地里出来的时候因为双手已经不能用来遮挡,就只有半闭着眼走。 在地中间还会有一些老坟,这些老坟倒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但是那些老坟的下面常常聚积着一些老鼠,趁人们不在的时候偷吃庄稼。我们到地里刷烟叶的时候显然是打扰到了它们的清梦,所以他们也会时不时出来这边跑那边那边跑这边,有时候直接就从脚面上飞奔过去。 我们家里虽然四个人,但是高峰还是有点小不适合干这种事,所以抱烟的活基本都是我一个人完成,每次听说要去打烟自己都狠不得立刻死了以躲过此劫。 我妈看我躺在床上不起来,就走过来说:“咋了,还木过来劲?” 我顺势说:“头疼,坐着就晕。” 我妈说:“这个好办,你等着,我一会儿就能给你治好。”说着弯腰把鞋脱了下来,一手拿鞋一手已经把我的身体侧开,“啪”一声响鞋底结结实实地亲上了我的屁股。 我一骨碌从床上跳下去,愤怒在看着我妈。 她却把鞋仍到地上,“呵呵”地笑着说:“灵不灵,就一鞋底就治好了,要是不好,我还多打几下。” 高峰站在一边也跟着笑,被我狠狠瞪上一眼,连忙不说话了,从我妈刚烙好的饼里拿了一张给我说:“哥,吃饭吧。” 我妈看着高峰的样子说:“你看你弟多好,跟芝麻恁大都知道对哥好了。” 我看了高峰一眼,他光着屁股蹲在刚烙好的饼旁边,脸上一道黑一道白的,估计一早上起来哭过或者玩了泥土。身上也是汗津津的,双腿之间的小丁丁几乎要碰着饼。 我走过去把他拉起来说:“妈,你给峰峰穿条裤衩呀。” 我妈斜着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高峰说:“你爸的旧秋裤改了两条裤衩都不够你穿的,夏天穿着多费,几天一根裤衩都烂不中了,天冷了穿啥?” 我嘟着嘴说:“我的给他一根,我一根就够了。” 我妈说:“再过几天暑假就完了,你开学了就穿一条裤衩连个替换都木有,还洗不洗?你别管了,我一会把我的烂的给他修修先穿着。” 吃过早饭我妈真的从旧衣柜里找了一条旧裤衩,用针在腰的位置左右两边缝了一下就给高峰穿上了,边穿还边说:“这还是我结婚时候的裤衩,穿多少年了。” 我看着那条颜色已经褪尽,本来该是红色的花朵已经成了苍白,而那个大的腰身因为被针缝上了,皱皱巴巴地围在高峰的腰上,裆里也吊了老长,如果站着还稍微地遮一下,蹲下来的时候,小丁丁照样还是在外面,跟没穿也没多在区别。 高峰看看我,又看看那条裤衩,委屈地说:“我不想穿女哩哩衣裳。” 我妈瞪了他一眼说:“还女哩哩衣裳,有衣裳穿就中了,挑啥哩。” 我爸不知道一大早干什么去了,这时候刚回家看到我们两个围着高峰在说裤衩的事就一脸不耐烦:“快收拾收拾下地吧,都啥时候了,一会儿日头出来天更热了,进去还受得了。” 第三十章 烟地恶斗 谁也没再去理会高峰的短裤和他的抗议,迅速收拾了往地里赶。 我们家的烟地依然种在承包来的地里,离村非常远,我总觉得要走很久很久,走过好几个陌生的村子才能到地方。 到了地里车子就在路边停好,高峰一路上都是坐在车上的,有时候我也会坐上去,但是大多时候都是跟我爸妈一起步行。 他们两个一人把着两排往前刷,刷好的烟叶就放在中间的一行空隙里,我一个人走中间把已经码好的烟叶快迅抱出烟地。一开始还能跟上,基本是他们刷一堆我抱一堆,可是慢慢的就会越拉越远,在烟地里完全看不到我爸妈的影子,我就一个人在高出我一半的烟里脚下踩着红薯藤,艰苦地走着。 几趟下来就会觉得小腿肚子紧崩,走起来也越来越吃力。有时候会偷懒,跑到地头处跟高峰玩一会儿,我爸妈折回头来看到我也会说:“使哩慌就歇会儿,别慌,慢慢哩就不使哩慌了。” 我想着如果我们不是那么穷,我父母应该也不会让我们如此受苦的吧,应该也是舍不得我们去做这种苦力,但是生活总是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他们整天劳作仍然是吃不饱饭,我们两兄弟既然没有娇生,又哪儿来的惯养呢。 在烟地里走的时候,脑洞总是大开,可以想到很多东西,比如我某一天遇到了哪个奇人教会了我什么武功,从此把那些欺负我们家的人打的跪地求饶,我会“哈哈”一笑,仗剑而立,指着他们说:“莫问英雄出身。”也会想突然有一个什么人到了我们家发现我是一个难得的奇才,于是教给我什么绝技,有一天回到这里,发家致富。类似的桥段给我在烟地的生活带了乐趣,也忘却了些许的烦恼和疲累。 但是这天我在烟地里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出现昨晚上的梦,还有梦里的大火,那种贴身的烤热感好像一直就在我身上,此时置身烟地里又闷又热,更是像极了昨晚的感受。 我想像着自己在大火里飞跃弹跳,纵横翻滚,去救那些要在火里丧生的生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青离家的那场火,那场火根本没有梦里的大,如果我当时冲进去应该还是可以救出白娘子的吧?可是我不知道我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那么做,自那以后我也没有再见过白娘子,它是真的被烧死了吗? 自从给它埋了坟后我也一直没再去看过,不知道再去怎么样了?每次从青离家的残墙断壁的院子前经过,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当时的情景,但是我也很明显地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想这件事情的时间和心情已经在慢慢变化,再不似从前了。 早上我从梦魇中醒来的时候那块白小红送给我的小石头仍然抓在手里,因为急着来地里,就顺手放在口袋里了,现在我能感觉到它沉甸甸地从口袋里往下坠。 空手去地里抱烟叶的时候也会把它拿到手里,边走边玩,拿到眼前细看,也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除了异常光滑外没有别的特别之处。 在经过烟地里的那两座老坟的时候,我仔细看了一下供桌下面的窟窿,有一个好像很大,应该是老鼠经常出没的,但是此时那里并没有老鼠,我拨开烟叶从另一排烟的空隙里往老坟那里走了几步,谁知此时一只老鼠“嗖”一下从我眼前就窜走了。我站在那里看着它进了供桌下面的窟窿,也爬在那里往里看,可是除了黑黑的一团什么也看不到。 自己一时觉得好奇,就跑过去从供桌旁边拿了一块石头把那个老鼠窟窿堵住。正当我为自己的行为得意的时候,抬头看到一只很大的老鼠就在坟头上看着我,它那滴留留黑的小眼睛没有任何怯意,反而带着点愤怒。 我直起身子,作势往它扑去,其实就是吓吓它,一般的老鼠碰到这样的情况都会一溜烟跑走的,可是这只老鼠像是早料到了只是吓它,纹丝不动地看着我,好像还有点嘲弄的样子。 我也是玩心起来了,弯腰下去想捡一块石头砸它,可是就在我弯腰的瞬间,它竟然从坟头上一跃而起向我扑来,那个样子一点也不像只老鼠,倒有点像电视上演的飞天鼠,很有点吓人。 我吓的向后一退,一屁股坐在地上“妈呀”叫出声。 大概是我爸妈早已经走到了地的另一头,并没有听到我的叫声,所以我也没有得到任何的支援。那只老鼠也并没有真正扑向我,而是轻轻地落到了供桌上,保持着原来的姿态爬在供桌上得意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我。 我坐在地上也看着他,估摸着怎么能拿点东西攻击它一下,以报了刚才吓我的仇。 我的两只手本来反着按在身后的地上,这时候那些松软的泥土都在手里,我就顺手抓了一把向着老鼠撒过去,同时从地上也站了起来,一个跳跃,想跳到供桌上把那只老鼠踩死。 我人刚一到供桌上,那块由薄石板支起的简易供桌就“卡”一下被我踩成了两半,双脚落在地上,而那块断裂的石头却刚好擦在我的脚脖处。 痛感立马袭上了大脑,脚脖处像是被刀切了一下似有个一寸来长的口子正在往外面渗血。 我赶快蹲下去,顺手在旁边的地上抓了一把土按在伤口处,但是血很快就渗透的土,从指缝里往外面流。 那只老鼠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上到了坟头,发出“吱吱”的叫声。 我的另一只手捡起供桌旁边的小石头向它掷去,但是石头从它的旁边擦了过去,并没有碰到它。我右手抚着右脚处的伤,左手还在找着石头想砸中那只看似在嘲笑我的老鼠。 可是直到把身边的小石头都掷光了,也没能碰到它一根毫毛。我有点气极败坏,松了抚着脚的手,一跳一跳往坟头上爬。就在我跳起的时候,那只老鼠像最开始扑向我一向直直地朝着我脸抓过来,估摸着是躲不过去了,双手已经按在脸上,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声尖利的猫叫声,声音拖的有点长,渗的人毫毛都竖了起来。 那只本来已经扑到眼前的老鼠竟然直直地掉到了地上,它在我脚边打了一个滚,像是在原地怔了一下神似的,然后“嗖”一下穿过地下的红薯藤向远处跑去。 我听到我爸在喊我,似乎声音离的很近,连忙答应着。 因为有烟叶挡着,既是我们离的不远,我也看不到他,只听到他问:“鹏鹏,你弄啥哩?” 我一边答应着他一边往我抱烟叶的地方走说:“木事,我抱烟叶哩,刚才撒尿去了。” 我爸说:“哦,要是使哩慌就歇会儿,一会儿我和恁妈刷完也来抱哩。” 我说:“中”。 已经一瘸一拐跳到了抱烟叶的地方,低头看了一下脚,血已经不怎么流了,但是还很疼,为了怕爸妈说我,还是抱了烟叶向外面走。 到了路边看到高峰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架子车边睡着了,脸被太阳晒的红红的,我把拿来盖烟叶的草席给他匀了一个角遮了一个阴凉,然后自己坐在路边把路上已经碾碎风干的尘土都撮成小堆,再用手抓起来都按在脚脖处。 看到血完全不流才又跑进地里去抱烟叶。 接近中午的时候我爸妈已经把整块地里已经成熟的烟叶刷完,他们并没有休息接着就是跟我一起往外抱,三个人还是很快的。 直到我们把全部的烟叶抱出地里,又装上了车,我爸妈都没发现我的异常,开始往回走的时候,我妈抱着还在睡觉的高峰,我爸拉着车子,让我跟在车子的旁边。 刚走了没几步,我妈就惊地问:“鹏鹏,你哩脚咋了?” 我扭头看着她说:“木事,被小石头划了一下。” 我妈这时候已经叫住我爸说:“停住停住,快点给,你抱住峰峰,我看看他脚咋了,咋顺脚流血。” 我看了下被尘土胡住已经开始结痢的脚说:“木事,早不流了。” 我妈已经拉住我,并且蹲下身上检查我的脚脖子。 看了一会儿说:“弄成这样你咋不说话哩,是不是在烟地里被石头划住了?你个傻孩子,都不着疼吗?也不着流多少血哩,你看这伤口真么长,你是不是傻了呀?” 她是又生气又心疼,说着骂着。 我一直想快点结束,所以嘴里不停在说:“木事木事,都不流了,就一点点伤,不疼。” 我妈已经接过我爸手里的高峰,然后让我把我抱到车前的车把上坐着,但是车把上坐个人根本没办法很好的拉车,而且我也已经大了,坐在那里很不舒服,于是跳下来说:“真哩木事了妈,我还能跑哩,你看。”说着就自己往前跑了几步。 我妈看着我走着似乎也没什么大碍,再者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就没再让我去坐车,只是跟在她旁边走。 一边走还一边看着我的脚,不时问伤的时间和疼痛感,我胡乱地说着。 那天回到家以后,我爸去做饭,我妈就去用绳子系烟叶。这个算是技术活,不是每个人都系的好,会系的人一根杆子上系的又密又整齐,不会系的人会系的稀稀拉拉,参差不齐,而且在炕的时候还会往下掉。 我妈在这方面是能手,她的速度和质量在我们这一片都是数一数二的,常常是把我们家的系完还能帮着别人系一些。 高峰已经醒了跟在我妈身边玩,我被命令躺在床上休息。 其实自己也真的是不太想动,所以我妈说让我躺着也就躺着了,顺手就从口袋里掏出那块石头玩着。 也许是因为累,也许是因为昨晚就没有睡好,竟然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还做了梦。 我在梦里很清楚自己是在做梦,也知道自己是在家里的床上,但是我眼前像是放电视一样放着一些剧情。 就是在那浓密的烟地里,一个黑色的小人站在坟头上看着我,他的脸上一直有一种阴冷和鄙视的笑,我想去打他,但是试了很多回都没击中,情景跟我上午在烟地里跟那只老鼠斗的时候一样。 我也看到他目露凶光地向我扑过来,但是他没到我近前,就一道白色的光影从我身边窜出,接着就是一声猫叫。那个小黑人从半空中掉了下去,在地上顺势一滚就爬了起来,没做停留向远处跑去。 我想去看看那道光影是什么,可是四周除了绿色的烟叶再也找不到有别的东西,于是我在烟地里找了起来,一直走一直找,一直找一直走。觉得自己又累又饿,可是我想找到光影始终没有出现。 从梦里醒来的时候,我看到自己仍然睡在院子里的床上,阳光透过头顶的树叶斑斑点点地洒了我满身满脸。 我坐下来,看到我爸差不多已经把饭做好,看到我起来,他说:“鹏鹏,你去喊你妈吃饭了。” 我答应着起来,却碰到了受伤的脚,轻轻“哦”了一声,我爸这才想起我受的事,忙说:“别动了别动了,一会儿我去喊。” 说完就先拿了一只碗给我盛了碗饭端到床边说:“你这么坐着能吃不,吃不了我就给你找个凳子放碗。” 我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接过碗说:“能吃能吃。”就开始往嘴里扒拉饭。 到烟叶全部系完装在炕里男人们开始结伙去池塘里洗澡,他们都光着膀子穿件短裤,洗完回家以后才换上新的。 我也想跟我爸一起去池塘里洗,但晚妈死活不让,只给我拿一个盆子坐在里面脚放在外面,然后她拿块手巾给我擦。 我们家里没有大的盆子,唯一一个用来洗脸的盆,我一屁股坐进去,水就全出来了,所以洗的并不爽,看着我爸跟那些一起装炕的男人都泡在池塘里才有些后悔不该去逗那只老鼠。 我妈给我洗完澡,又小心地把那只受伤的脚周边都擦干净,这时候才认真地看了看伤口。大概心里还是有气,狠狠地说:“也不着划多深,你看这血流哩,你也不怕以后脚断了走不了路,连句话都不说,咋不疼死你。” 我一直没说话,脑子里断断续续还在想着上午烟地里的事和梦里的事,高峰倒是有点听不过去跟我说:“我哥都流真多血了,你还吵他呀。” 我妈又狠狠瞪他一眼说:“就恁兄弟着亲,我是后妈呀。” 高峰一脸委屈也不说话了,我朝着他挤挤眼,笑着示意他没事。 第三十一章 五毛钱的成长 暑假结束以后,我就是四年级的学生了,但是除了换个教室,我自己对三年级四年级没有什么概念。 作业是让我最头痛的事情,动辄就是十遍,动辄就是背诵全文,我在一次次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然后又被作业活生生虐死以后,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那位曾经我认为像英雄一样的跟我同姓的班主任老师,不但不顾念五百年前我们是一家的情份,还屡次向我妈告状说我写的作业老师们都看不懂。 我在心里已经对他失望了,既然老师们都看不懂,我就不写了吧,自然常常不写作业的结果就是挨打罚站,最后一排的墙角成了我长久的根据地。 到这个时候他反而是不告状了,大概已经放弃了我这个学生,所以我整个四年级并没在凳子上坐很久,常常很自觉地来到学校就往最后一排站着,然后坦然地接受着同学们的嘲笑和鄙视。 我爸妈整天都很忙,忙着去种地,忙着去做事,忙着就应付家长里短,除了每天三餐把我喂饱,按时叫我上学,根本不知道我在学校是什么情况。 直到四年级上半年的学期末,我拿着成绩单上的数字自己都愁了起来,一排红字,四门课程加起来没到一百分。 吃了结结实实一顿鞋底,两只耳朵几乎拧掉下来。 不过这个对我来说根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过了几天低头的日子后,生活就重新精彩了起来,毕竟是要过年了,也放了寒假,这才是我的世界。 这年的春节日子似乎是好了一点,我妈不但从我外公家里拿回来一块猪血,我们自己也买了一斤猪肉。其实我根本没空在家里等着我妈把肉做好了第一口吃,自己早就约好了刘兵和高天还有另外两个一起去公路边踩雪。 我妈在我出去之前说:“出去玩带着高峰。”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高峰已经跑到我身边大声叫着:“哥,哥,你带我去玩吧,我保证不耽误你事。” 这时候他也已经六岁,虽然不能完全跟我们玩到一起但也算不上累赘,我也就没说话吩咐他把手里的饼吃完跟着一起出了门。 到了刘兵家却被他妈一顿骂说我们整天在一起玩,把刘兵的学习搞差了,刘兵自己也吓的大气不敢出,只低着头。他妈看着我说:“高鹏,你以后别找刘兵玩了,你看看你天天赖里,谁看见了谁躲,把我们家刘兵的学习也拉下来了,你说您家您爸妈恁老实咋生出你这么个孩儿。” 我没等她说完就带着高峰出来了,也懒得再去高天家,怕去再听一顿这样的话。 带着高峰在街上转一圈,玩的人还是很多,但是玩到一起的人却少,我们转到村西池塘边的时候,看到一帮老娘们嘻嘻哈哈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我还看到我奶奶也在她们中间,我拉着高峰要去别的地方,却被一个人截住了。 我知道论辈份应该也是叫她奶奶的,但是这个亲戚怎么来的我并不知道,不过是听我妈告诉我谁应该叫什么。 她截住我后笑着说:“鹏鹏,你那一年抢你奶奶家的凳子,把你两个姑气的可够呛哩,现在他们快嫁人了,你奶奶在这儿,你这个大孙子,这么多年了她也没发过一分钱压岁钱给你,走,今天跟奶奶去,找她老B要压岁钱,拿出你气你姑的架势来。” 我想快点走开,但是她已经拉着我的胳膊,另外也过来了两个女人,与她一起两个人架住我,一个人领着高峰把我们俩带到我奶奶的面前。 我奶奶一看到我们两个眼神都变了,半侧着身子,眼睛斜着看站在那里的我跟高峰,并不说一句话。 那些起哄的女人们就说:“鹏鹏,给你奶奶磕头,磕个头给你一块钱。” 我站着没动。 那些女人就又说:“老B,你先说给还是给,鹏鹏可是你大孙子,你不能这么偏,年年给又良家的,一回可没给过人家哦,你说一个头一块钱行不行?” 我奶奶始终没说话,板着脸冷冷地站着。 我也冷冷地站着,偶尔又用眼里的余光扫她一眼。 那些女人大概觉得我年龄稍大,并不好驾驭,就起哄着叫高峰磕头。 一开始是好好的说:“来,峰峰给奶奶磕,哥哥害羞了,不愿意,你给你奶奶磕了头,她给你压岁钱,你拿钱去买好吃的不给你哥吃。” 高峰站着看我,我没给他任何指示,他便也站着没动。 那些女人看我们两兄弟都站着没动,我奶奶也一直那么站着,场面尴尬的几乎难以收拾,便拉着高峰说:“峰峰肯定是怕这个地太脏,来奶奶给你垫个垫子。”说着就把一个旧麻袋扔到了雪地里,并且顺势把高峰拉了过去。 高峰还在用眼神向我求救,但我这时候已经有些生气,并没有去理他。 那几个女人硬生生地把高峰拉到麻袋上,非要让他跪,而我奶奶站在麻袋的另一头,一直保持着最初的冷漠和鄙视。 我看着他们把高峰使劲往地上按,一个人按着两个人去拉他的腿,以便让他好好跪着磕个头,但是高峰的腿一直硬着,既是她们把他完全按趴在地上,他也没跪。 那几个女人看着也没什么意思,于是跟我奶奶说:“老B,孙子磕了,你还把你毛拔两根。” 我奶奶冷冷地看了我们俩一眼,从口袋里拿出五毛钱纸币扔了出去。纸币迎着风轻轻扬起,又缓缓地落在了雪地里,最初截住我们的女人连忙捡起来往高峰的手里塞着说:“好孩子,拿着去买糖吧。” 高峰的手一直握着拳头,她掰了好久都没掰开。 我已经忍无可忍过去把那五毛钱夺了过来狠狠地扔到地上,又用脚踩了两下说:“谁稀罕。”然后拉着高峰转身就走。 那些女人笑着骂我们两也骂着我奶奶,我一直没听到奶奶说话,也一直没有回头看,直接就向家里走了。 回到家看到我爸妈正在用油炸豆腐,便趁着热吃了一块,高峰也要去拿,我妈却看到他手上的雪和泥就问:“咋了,您俩出去玩这一会儿可回来了,是不是摔着了,看峰峰手上都是泥。”说着又叫我爸快去拿点热水给他洗一下。 我说是摔着了,对于刚才在外面发生的事没有说。 但是这件事情下午我妈就知道了,她回来把我叫到跟前问:“鹏鹏,上午去西街了?” 我点头说:“带高峰去那里玩哩,木去我奶奶家。” 我妈说:“我着,是不是她们叫你给你奶奶跪着磕头哩?” 我站着没说话,高峰听到问就回答说:“就是,就是那个西街的奶奶非要让我们俩磕头。” 我妈就又问:“那你们为什么不磕呢?” 我诧异地看着我妈,不知道她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希望我们磕还是不磕,不过不管她希望如何,我觉得不磕这个头都没什么错。 高峰看我不说话,也就不再说了,跑到我妈跟前搂着她的脖子说:“妈,我哥以后肯定能挣可多钱,咱不稀罕他们地钱。” 我看到我妈眼里已经有泪,她揽过高峰说:“叫你们俩跟着这没本事的爹娘受苦了。” 这个春节我妈出奇的没有骂我,无论我做什么越轨的事她都忍着,到了年初几的时候还鼓励我去二爷家里看会儿电视,但是不能乱说话也不能吃别人的东西。 电视在那个时候已经在我们村里有了,但是非常稀罕,只有家庭条件好的才会有,像我们这样的家庭连生活用电都没有,依然还用着油灯,电视就更不用说了。 我带着高峰去我二爷家看电视,他们家已经坐了很多人,都是大人们,像我们这样的小孩子也只有我们两个。 二爷坐在一个大火炉边上,看到我们两个来了,就让我二奶奶把家里做好的包子拿出来一人分一个,我们俩谁也没接,推让了半天,只说自己吃过饭了很饱吃不下。 我二爷也是板着脸,问我们俩去他们家干什么,我如实说是看电视。 他也就没说什么,让别人给我们两个让了一个板凳。 演的并不是我们想看的,也就是坐坐便想走,刚站起来看到我二爷在看我们,我就顺口问了一句:“二爷,你看我俩弄啥哩,看电视吧。” 那些看电视的人听我这么一说,全都回头看着我,像是我头上突然长出了角。 一个看上去跟二爷年龄差不多的人笑着说:“你这个孙子可不得了,你看你往那儿一坐,自己家的孩子都吓的不敢进屋,他还能坐着看了电视把你问的木话说。” 我二爷木有笑,从兜里掏出两块钱说:“给拿去买糖吃。” 我没接他的钱,拉着高峰出了门,到了门口又突然想起了我妈说的话回头跟他说:“二爷,我妈说了不能随便拿人家的钱哩。” 我二爷恼怒地骂着:“你鳖孙,我是你爷,咋成了人家?你给我回来。” 我已经拉着高峰跑走了,留了一屋子的笑声。 第三十二章 插班生是白小红 这一年过去,我在人们的眼里已经长大,关于五毛钱和两块钱的事几乎全村的人都知道了。我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别人再跟我说话的时候已经会去避开一些词语,不再把我当成原来的小孩子。而我的爸妈也已经开始把一些他们认为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去做。 春节过后,就是新学期,我仍然去上学,仍然重复着从前一样的校园生活,其实心里已经厌烦透了。那些老师教的东西越来越听不懂,而每次看到我爸妈拿着辛苦攒下的钱给我交学费买笔买本都会觉得自己像是在犯罪。 我不能说自己不想去上学了,我能做的就是每天装模作样的吃过饭,然后早早地去学校,但是对于学习已经不再抱任何希望。 这天我像往常一样站在教室的后墙处,一边茫然地看着老师在讲台上指手划脚,一边想着怎么能在下课以后把昨天赢了刘兵纸包的田蒙蒙赢了。 神思恍惚的时候看到班主任领着一个一身红衣服的女孩进来了,他站在教室门口跟正在讲课的数学老师说了两句就把那个女生领到了讲台上说:“这是咱班新来的同学,叫白小红”。然后指着第三排靠窗的一个空位说:“你以后就坐那里吧。” 班主任指的位置是我的坐位,我已经很久没坐那里了,但是看到他这样安排还是在后面喊了一声说:“那是我的座位。” 班主任根本没理我的话,又帮着白小红把书包拿到空位上。 白小红在跟着老师走下讲台的时候,看了眼站在后面的我,她的脸上没有笑,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安静地跟着老师。 她还是坐在了那里,尽管我抗议了,但是老师并没有理我,全班的同学都没有理我,他们的目光全部聚积在白小红的身上,无疑她是我们班长的最好看的女生,比那些满头虱子流着鼻涕的女生根本不在一个级别。 我也看着她,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过,而上次见她也只是一面,我后来曾在学校里找过她,但是不但没有找到,而且问便了所有我熟悉的人竟然都不知道有她这样的一号人。 今天她重新来到我面前,而且坐在我的位置上,我才突然觉得我竟然一直都想着她,所以再见到她没觉得有任何陌生的感觉,好像我们只是昨天才见过一样。 白小红的第一节课一直认真地听讲,但是班里的同学却因为她的原因,很多成了暂时性的白痴。 到我们终于把课间时间熬来的时候,白小红却听到老师说下课便追着老师的脚步出去了。 我来不及问她一切我想知道的问题,比如她为什么这么久才出现,比如她那次下雪天开门以后去了哪里。 课间有十五分钟时间,有的同学出去了,也有大多同学三五个聚在一起在说些什么,其实有一个就是我原来的同桌,一个长相猥琐的小男生。 我一向讨厌他,他虽然个子跟我差不多高,但是做什么事都像是做贼,东瞄西瞅,而且特别爱打小报告,这点我不能原谅他。 有同学已经跑到他面前问:“孙有全,白小红是不是上课问你话了?” 孙有全很有点得意,完全忘了他的同桌是我,抬着下巴说:“啊,问了啊。” 我听他这么说那种看不起他的气就出来了,过去踩着他的凳子说:“问你啥了,来说说?” 他吱唔了半天,突然像想起什么一样说:“管你什么事,你以后又不坐这里了。” 我一脚就踹到他的身上说:“谁跟你说我不坐这里了,我今儿还就非坐这里不成,你滚,远远的去。” 孙有全的眼泪已经出来了,用袖子抹了一把说:“我告诉老师去,你打人,高鹏打人。” “高鹏,你为什么打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白小红已经回到了教室,站在人群中问我。 我脸一下子红了,看着她微怒的样子,不知道说什么。 班时的同学也起哄说:“高鹏老打人,他赖死了,我们都恶心他,不跟他玩。” 我有点怒,吼了一句:“谁爱理你们,恶人不死人,都死一边去。”刚说完抬头看到白小红皱着眉头看我,马上就住了口。快步走到她跟前说:“我有可多话跟你说哩,你放学等着我。” 白小红侧过我,走到她的位置也是我的位置坐下来,跟孙有全说:“你不是要告诉老师说高鹏打人吗,去吧,老师现在就在办公室里,就是咱们班主任高老师。” 我吃惊地看着白小红,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难道忘了我吗? 接下来的几堂课,我一直站在后排看着白小红,我希望能从她哪里知道一点什么信息,关于我们俩认识的信息,好像当时我们还有某种约定,但是现在我已经想不起那个约定,但是我还记得她送我的石头。 我伸手去兜里摸,什么也没有,在书包里翻了翻,也不见踪影,就一心盼着快些放学好让我回到家里去找,如果我找到了石头就要拿到她面前问她,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放学以后班里的同学三五结伴地往家走,白小红也出了教室,她是一个人。 我冲出教室快步追上她,侧着身子跟着她的脚步走,边走边问:“白小红,你忘了我是谁了吗,你忘了那个下雪的早上,咱们在学校门口,你还送了我石头的。” 她站着看了看我,然后嘴角上扬就笑了起来,边笑边问:“高鹏,你为啥不好好学习哩?” 我挠着头说:“我不知道为啥要学习呀,也听不懂,天天光是写作业烦死了。” 她的嘴然一直是弯弯的,眼睛含笑,在白天看她,皮肤也很白,脸蛋却带着点红晕,刹是好看。 她听我这么说停下脚问我:“您家很有钱吧?” 我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说:“木有,穷着哩。” 她突然站着,很认真地转头看着我说:“穷着你还不好好上学,不上学你以后只能回去种地,种地能种出钱吗?” 我被她说的无言以对,这些话我妈也常说,但是我也只是听听,并没觉得羞愧或者加以多想,可是现在被她问了出来,突然就觉得我不好好上学似乎是多么大逆不到的事情。 岔岔地回她:“我啥也听不懂呀。” 她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我说:“那以后咱俩一起学吧,我也什么都不懂哩,我听说可以留级,要不明年咱们一起再上一年四年级,把底打扎实了再往上学,你说中不中?” 我疑惑地看着她,一时竟搞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好半天才说:“留级我得跟我妈说,俺家木钱,留一年多好几十块钱哩。” 白小红就又笑了,看着我说:“那你回去说吧,我先回家吃饭了哦。”说着转身向着学校外的另一条路去了。 我看着她越走越远,才慢慢往家里走,一路上都在想着她说的话,关于留级的事,我从来没想过,我只想着快点把五年级上完,混个小学毕业证就算了,以后去学个技术或者种地都可以,但是白小红却说让我好好学习,我一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课本和算术题头都是翁的。 我回家以后并没有跟我妈说这个事,匆匆忙忙帮着她做了午饭吃了几口便往学校赶,不过一整个下午白小红也没有跟我说什么,她一直在很认真地听课。 到放学的时候,我把脑袋暂时清空,认真听了一回老师布置的作业,只是把语文课本里的一往篇古诗抄遍,于是很认真地把语文书拿出来,翻到那一页小心地折起来提醒自己回去一定要写。 这天放学回家,我习惯性地跟我妈说作业在学校写完了,说完才想起语文作业,赶忙把课本从书包里翻出来。我妈本来听我说作业已经写完,就想让我带着高峰先玩会儿,一看我又把课本拿出来就问:“不是写完了吗?” 我喃喃地说:“还忘了一点。” 她便和气地说:“那快点写吧,写的时候别着急,丢三落四的。” 我答应着开始铺开本子写字,难得一回慢慢把那首古诗写完,虽然字仍然是歪七扭八,但是自己试着看了几遍倒是也认识,就小心地装了起来。 老师已经很久很久没看到我作业了,第二天上课我殷勤地把作业拿到老师面前说:“高老师,这是我哩作业。” 他猛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好半天才接着下面的动作,拿过我的本子,跟我写的时候一样认真地看了一遍说:“嗯,好着哩,你说你好好学不是也怪好哩吗,去吧,坐位上去吧。” 我朝着我原来的座位看去,白小红也正含笑看着我,顿时就觉得脸上发烧,忙低下头。 老师看我站着半天没动,才抬头又去看我的座位,才又猛然想起,于是自己环视了一下坐的满满的教室,无奈地说:“你的凳子还在那儿哩,先去哪他们挤一张桌子吧,我下课去看看别哩班还有木有空桌子,再找一张来。” 我雀跃的如同一只小鸟欢快地飞回到我的坐位旁边,小心地夹在白小红和孙有全中间。 第三十三章 白小红的影响 老师并没有找到新的桌子,所以我安稳地坐在白小红旁边,虽然有时候还是会不写作业,但是大多时候哪怕是打个小抄也得抄完了。 孙有全被我挤到桌子旁边的过道里,后来老师看不下去了,就让他跟着另一排的人合坐,终于挪开了这个灯泡。 但是我在白小红面前并不敢十分放肆,做什么都谨小慎微,其实心里很怕她一个不高兴就告诉老师她要调换位置。 虽然她在班里学习成绩也不突出,但是她乖巧,基本老师说什么她就听什么,所以要求下来的事都照着做了,跟同学也相处甚欢,那个见色忘友的老师在班里公开表扬她说:“有些同学虽然成绩不算最好,但是德智体全面发展,团结同学,学习上也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其实老师也不是要求你们每个人都考第一,但是你们至少要努力了才行。”说着就指着白小红说:“白小红同学就是你们的榜样,是咱校里的真正的三好学生。”还不忘旁敲侧击地带上我说:“有些同学跟人家坐在一起,觉得不脸红吗?” 我偷眼看白小红,她正低着头,不知是看书还是想事情,并没有因为老师的夸奖而洋洋得意。 自从她坐到这里以后,我的这张桌子就成了全班的焦点,不论老师还是同学都热衷于看这里,而且如果是下课,还有同学会主动过来找白小红玩,女同学也就算了,那些长的歪瓜裂枣的男生也凑过来说话,我常常毫不客气地把他们给哄走,白小红也并不因此而生气,反而助长的我的胆量。 到四年级快要放暑假的时候,我每天都心思不安,考虑着怎么给我爸妈开口说留级的事,关于这件事我和白不红私下里也说过好几回,她是这么说的:“我觉得自个儿学习不好,怕到五年级的时候一点也跟不上,所以想留一级打好基础。” 在我的心里白小红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如果我换成她的,怕是打死也不会想留级这回事,学校对于我来说已经成了牢笼,只想尽快毕业离开。但是因为白小红的一再提议,我又心有所动。她每次看到我犹豫不决的样子都会笑着说:“你成绩也不好呀,你跟你爸妈说一下,讲讲道理他们应该会让你留的。” 我无奈地说:“你不知道我家的情况,主要是木钱,开学我弟弟也得上学了,又要增加开支,我爸妈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供应我们上学太难了。” 白小红就歪着头看我:“你啥都着,为啥以前不好好上学呢,你要是学的好,你爸妈肯定愿意让你上的,就算再吃苦。” 我看着校院外面向远处延伸的路说:“我不想他们吃苦,我想自个毕业了找个事做,好减轻一下他们的负担。我爸老实哩很,老是被人欺负,看着都生气。” 白小红也看着远处说:“那你到小学毕业也不过十来岁能干啥呀,这时候不上学他们可能会更伤心吧。” 我扭头看她,她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垂在眼睑下,又弯弯地向上翘着,一时间竟然看的有些呆了。 白小红向我挥挥手说:“我先回家了,你回去也想想吧。”说完就一溜烟向远处跑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她接触都像是被一种无形的磁力所吸引,她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只想照着她的方向走,反而是离开她以后,那种被吸引的感觉就会随之减轻,并没时时惦记。 我本来还想说送她呢,但是突然想到中午我妈交待我晚上放学快些去地里的事,也就不敢耽搁,转身也向自己家走去。 把书包放在家里后就骑着破自行车往地里赶,到了地里看到我爸和我妈都正在给玉米上药,是一种我们烧饭存下来的秸杆灰,他们说那个放在玉米的头上就没有虫了。看到我就说:“这里有镰和袋子,你拿着去那边红薯地里割红薯叶,一会儿回去喂猪。” 高峰看到我来,一阵风似地刮了过来,殷勤地说:“哥,我给你撑布袋口去。” 高峰现在越来越爱粘着我,已经完全胜过我爸妈了,我一开始以是我从小带着他玩的原因,后来想想我妈也是从小把他抱大的,为什么他不喜欢她呢。有时候问他为什么不跟我爸妈在一起,他就认真地说:“跟着你好玩。” 我带着他趟过好几家玉米地,在一大片长的茂盛的红薯地里把袋子伸好交给高峰,就开始下镰去割,但是虽然手里在忙着割,但是脑子却仍然停留在跟白小红的对话上,关于留级的事翻来过去的想。 跟我爸妈开口自然是很难,但是我自己想着要多一年留在学校也会觉得痛苦,我一开始只想我们两个一起上到毕业然后去城里找个事情做,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白小红一定要留级,还要一直上下去。 正愁的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听到高峰大叫:“哥,哥,你看你哩手,手啊,手上有血。” 我低头一看,左手拿着红薯叶的手上正在往下滴血,那些血珠从手里的红薯叶上滴到地上的红薯叶,在上面开出一朵鲜红的花朵。 我把镰刀插在袋子里对高峰说:“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路上弄点土上上。” 他没有听我的话,拉着已经装了半袋的红薯叶跟着我往路上走,只是我走的快,他本来就小又拉着重物,脚下也有红薯藤,一走一绊。我到路上的时候,他还在吃力地往地的外面走。 我没去理他,自己蹲着把路上的干的尘土往手上按,但是按着血流着,竟然一直没制住。到最后自己也懒得按了,就用右手抓紧那根割掉皮的左手食指,看着血一点点滴在地上。 到高峰从地里出来的时候,地上的血已经有半个手掌那么大片,他一看地上的血就张着嘴“哇”地大哭起来,边哭边叫:“妈,我哥流血了,妈……。” 他的声音太大,好像在用全力嚎一样,我忍不住怪他:“吵啥哩,流点血咋了,也不会死。” 高峰害怕地看着我,再看看地上血,不敢再叫,但是自个儿“哇哇”地哭了起来。 我妈已经在玉米地里听到,并且隔着高高的玉米看到在路边的我们两个,她飞快地放下手里的东西向我们这边跑来。 过来一看,也吓坏了,就大声招呼我爸说:“良,快点出来,把药扔地里吧,鹏鹏手不行了,快点带他去医院。” 我从地里出来的时候我妈已经拉着我跑到我们家的地头处,看到我爸出来,就说:“快点骑车子去,这个村里有个诊所就在村边上。” 我爸一看我抓着手指的右手,血仍然在不断地渗出指缝,滴在地上。 他把我抱上车子,说了声:“坐好。”就搭腿上车,快速地往邻村骑去。 其实伤口根本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一直流血,医生给用酒精清理了伤口的血土,上了药粉,就用纱布裹了起来,跟我爸说:“木事,木割到骨头。”说完又看了我一眼说:“你这孩儿坚强啊,手割成这样也不哭,也不知道疼。” 我爸没说话,看着医生把我的手完全包好,就从身上拿了一块钱出来递给他。 医生把钱收到抽屉里,又拿出一个五毛的找回给我爸,然后交待说:“明天还得过来换药,夏天热,要勤换,不然该捂烂了。” 我爸答应着带我出来就开始怪我:“你手割成这样疼不疼,你是不是真傻了,割成这样也不吭声,要不是峰峰喊,你是不想把血都流光了?” 我坐自行车后座上,小心地说:“不疼,就是流了点血。” 他回头就拿手在我背上拍了一把掌,下手倒是不重,只是我本来也歪歪地坐着,这样打一下,身子就向前倾,为了保持身体平衡我用手扶着车坐,结果一下就压着了那只受伤的手就“啊”了一下。我爸看到连忙扶住我说:“这打你一下可着疼了”。 我没说话等着我爸骑上车子往地里走。 到了地里,看到我妈还在玉米地头,并未继续做事,看到我们回来连忙过来拿起我的手边看边问我爸:“咋样,伤着骨头了木有?” 我爸说:“木有,就是肉割的有点多,明儿还得去换药。” 我妈就说:“包包多少钱啊?” 我爸:“五毛。” 我妈:“那明儿在咱街里换药吧,那里换一回才两毛钱,咱舅不是在医院里吗,你去找找他,换了这回咱就买点纱布回来自己换,使他们贵死了。” 我爸答应着收拾东西说:“你领住他俩先回家吧,我把这药上完。” 我妈也没再说什么,让我们俩在地头等着自己又去红薯地里割了一些把袋子装满才扛着袋子过来装在自行车后座上,然后又抱起高峰坐在前面,我跟在车子旁边开始往回走。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到了远方的玉米后面,天空呈一片青灰色,偶尔有几只鸟从地里飞出,又落在另一片地里,鸣声此起彼伏。 进村以后,我们在青离家的院子处向村里拐,我看着那被火烧过的黑黑的土墙因雨水的冲刷,顶端已经削尖,窗口和门口的位置仍然像两张大口,露出里面黑黑的一片墙面。 第三十四章 对她牵肠挂肚 这天晚上我精神特别差,做什么都没劲,直到吃过晚饭以后,我妈才发现我的异常,过来问我:“咋了,是不是手疼哩,看着你这么没精神。”说着就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停了一下,然后又把她的额头对着我的额头挨一挨,喃喃说:“也不发烧呀,咋这么木精神。” 我看着我妈的表情,小心地说:“妈,我今年想留级。” 她怔了一下看着我问:“咋想留级了?这段时间你老师也木有老说你啊。” 我心里一阵酸,老师不说我是因为已经放弃我了,也许只有还有希望的人老师才不断说吧。但是眼下我怎么能跟我妈解释这个事情呢,只有按照白小红说的走:“我觉得我学的不扎实,怕到五年级的时候跟不上,留一年可能会好一点。” 我妈想了想说:“也中,你年龄反正也不大,跟你一样大的都才三年级,就留一年吧。” 我预想的一顿打骂没有发生,真的没想到我妈会这么平和的就同意留级的事,我自己心里还想着,如果她坚持不让我留,我也就算了,上到五年级毕业就退学,可是现在她的这个态度让我突然觉得自己莫名的来了压力,如果明年我再学习不行,是不是罪不可恕了? 这些东西只停留在我睡觉之前,第二天天未亮迫不及待地起床,匆匆往学校赶。 我太急于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白小红了,以至于来到学校的时候大门仍然没开,我在大门外来回走着,一会儿爬在门缝里往里看看,一会儿又朝着白小红来的方向张望。 那根受了伤的手缠着的白色纱布外面有渗出来已经干了的血迹,有时候我不小心碰到还会有略微的疼,但是比起我此时的心急,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来上早自习的同学陆续来了,三三两两地在大门口等着,那个看大门的大爷才不管外面有多少人,他每天都是按点开门,不到时间就是外面学生吵翻了天他都能听不见。 直到我坐进教室,心急火燎地一会儿看这本书一会儿看那本书,其实一个字也看不下去,眼睛不时看向教室门口,等着总是穿着红衣服的白小红出现。 让我失望的是她今天早上竟然没有来,尽管我心急如焚,但是很明显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没来,老师还走到我面前问:“高鹏,白小红早上怎么没来,是不是生病了?” 我听老师问到她生病的事心里更是着急,想着早自习放学就跑去她家里看看,可是又突然想起,我根本不知道白小红的家住在哪里,她好像也一直没有对我说。 这是我这么多年来过的最漫长的一个早上,我悲哀地想。时间比乌龟还慢,书上印些什么我根本就没有心看,有时候老师会在讲台上说些什么话,我除了看到他的嘴在不停的动,也是听不到声音,我的世界好像一下进入了无声,除了一个声音不停的在问:“她咋不来,她为啥没来?”,别的什么也没有。 放学后,同学们都回家吃早饭准备上午的课,我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有时候会看一下白小红的课桌的抽屉,希望能在里找到蛛丝马迹,那个等着锁门的副班长朝我喊:“高鹏,快点走了,我要锁门哩。” 我朝她挥挥手说:“我今儿不回家了,你走吧。” 我的不回家直接导致我妈来学校找我,一来到我们班教室,看到我一个人愣愣地坐着就着急地过来问:“鹏鹏,你咋了,也不回去吃饭,是不是老师把你留这儿了,是不是书没背会?” 我忙跟她说:“不是,就是懒得动,也不想吃饭。” 她再次把额头挨着我的额头量了确认不是发烧,才问我:“你咋了,哪儿不得劲咱去医院看看,不吃饭会中?前半晌还上学哩,不吃饭都木精神。” 我们俩正说着,早来的我们班班主任高老师却进来了,他大概是从门口经过看到门开着才来的,看到我妈也在教室,就打了声招呼问怎么了。 我妈笑着解释说我早没回去吃饭,怕有什么事找来看看,还问老师我的学习情况。 我抬头看了一眼班主任,他也正在看我。我知道如果他如实说我妈又是一顿气,但是我又怎么能挡住班主任的嘴呢,于是无声的低下去头。 只听他跟我妈说:“最近挺好的,也爱学习了,作业也写的不赖。” 我妈听了忙道谢说:“有劳您了,这孩子淘气的很,在学校里有不听放的地方尽管打。” 班主任转头对我说:“高鹏,回家吃饭去吧,这会儿还早呢,吃了饭也不晚,教室门一会儿我先锁上。” 我站起来收拾书包,跟着我妈正要出门,谁知我妈却回头跟我班主任说:“老师,高鹏今年能留级吗?” 班主任大概没料到我妈会这样问他,站着没动,然后又看看我说:“高鹏,你想留级?” 我本来是走在我妈的后面,因为向后转身,我就站在她的前面了,此时夹在她与班主任中间,很有点紧张,我虽说不怕班主任,但是还是有些怕我妈的,但不是怕她我,最怕她不停唠叨和哭。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去回班主任的话,而且不知道他问这句话的意思,我还怕他跟我妈说不让我留级呢。 正犹豫间,我妈却说了:“他本来年龄也小,上学的时候是我非让他跟着一级上的,这会儿看着跟他一样大的都比他低一级,想着留一年也中。” 班主任仍然坚持地问我:“高鹏,你说说是不是你想留级。” 我避无可避,只好说:“嗯,想留。” 班主任就往前走了一步说:“你想留也中,你回去吃了饭,来找我一下。”说着竟然绕过我和我妈先出了教室门,到了门外才说:“你们先回去吃饭吧,门开着没事。” 出了学校我妈才问我:“你老师咋了,看那意思像不想让你留级?” 我回答:“我不着,应该不会不想让留吧,我看那些留级的都是谁想留就留哩。” 因为在学校耽搁了时间,所以我一到家就匆匆喝了碗稀饭,手里拿一卷我妈烙的薄饼往学校赶。 这时候学校里的同学已经熙来攘往的,估摸着离上课的时间也不远了,我没先去找班主任,而是去教室看看白小红来了没有,郁闷的是她依然不在。我只好把书包先填到课桌抽屉里,出了教室门往班主任的办公室去。 进去的时候有好几个老师都在,其中包括一直教我一二年级的彭胖胖,她看到我进去,斜着眼看了一眼说:“是不是又干啥事了,被老师都请到办公室来了?” 我狠看她一眼说:“你天天在这儿是不是也是干啥事了?” 她肯定是没料到我会这么说,她还一直认为她是我老师,我应该像从前一样怕她,但是她没想到的是,我以前被她教的时候也没怕过她,不过总是怕我妈生气,而现在她已经不教我了,也管不着我,我又怎么还会给她留面子呢。 不过令我更没想到了是,她跟以前一样让人恶心,竟然坐着就朝我的小腿上踢了一脚,我暴怒,也毫不客气地回踢了她一脚,并且没做停留朝我班主任走去。 彭胖胖已经站了起来,窜到我面前还要继续打。我一个转身看着她说:“咱俩真打起来,你能赢吗?” 我在学校打架早已经出名,别说同龄的,就是高出两级的一般人也不是对手,彭胖胖又矮又胖,走起来都喘,我也就没放在眼里。她听到我这么说,本来举起的手就放了下来,转头跟我班主任说:“高老师,你看你班的学生,都敢跟老师打架了,这还是个学生吗,还有学生的样子吗?” 我班主任皱着眉头,看看她又看看我说:“彭老师,我一会儿教育他。” 彭胖胖咬着不放说:“打老师的学生,开除他,别在这学校上了。” 这时候在办公室的另外两个老师也站起来说:“彭老师,咱们先出去,学生是高老师的,让他来管吧。” 彭胖胖出去以后,班主任并没有再说起这事,而是问起了留级:“昨天白小红也找我了,说要留级,你们俩是不是商量好的呀?” 我愣愣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们俩本来也是商量好的,但是如果这时候老实承认会不会有些狼狈为奸的意思呢? 班主任看我不说话接着又说:“你留级倒是也可以,再上一年把学习提上去,不过白小红各方面都不错,带她的老师都不想让她留级,要是你俩商量好的,你得跟我说实话。” 我这才弄明白老师找我谈话的原因,原来教我们这班的老师都不舍得白小红,老师们都是跟着学生一直走了,教我们这班的会一直教到五年级,如果我和白小红留级那么下一年教我们的就是另外的老师了。班主任大概是想弄明白事情的原因,劝白小红的时候也就更有把握吧。 我没有像对彭胖胖的那样对班主任,不仅是因为他还正在教着我,而是通过早上和今天跟彭胖胖的事,重新觉得他还算是一个不错的人,所以针对这件事既没如实回答,也没有跟他针锋相对,只是说是我爸妈的意思,就是想着我年龄还小一岁。 班主任看我这么说,也没现说什么,正要放我出去,突然想起了彭胖胖,于是语重心长地说:“彭老师怎么说也教了你两年,不能这样的,就是她有不是的地方,现在她也打不着你,你说你一个学生在学校里打老师算怎么回事,以后不能这样了啊。” 我点点头,站着没动,他也就没再说什么,示意我先回教室。 第三十五章 出现的真巧 我刚出了办公室的门就听到上课的铃声,于是飞奔回到教室。 白小红已经在座位上了,看到了微微一笑,直到我坐好才说:“差点迟到。” 我把书包从抽屉里拿出来说:“我早来了,被班主任喊办公室去了。” 她“哦”了一声,没再说话,抬头就看到数学老师已经进来,然后是例行公式的“起立”“老师好”“坐下”。 我心里七上八下,上课的时候一直想跟白小红讨论关于留级的事,我怕我这边留级已成定局,她那里又被老师说动重新跟到五年级去。但是每次看她,她都仰着脸认真地听老师讲课,没有一点要听我说话的意思,我也只能忍着,完全听不懂地看着讲台上的老师。 下课铃声刚一响,我没等老师出教室就问她:“你是不是真的要留级?” 她把食指伸到嘴边“嘘”了声,又扭头跟我示意老师还在。到老师出去,我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她才慢悠悠地说:“是啊,我昨天已经跟班主任说了。” 我担心地说:“我听班主任说不想让你留级啊。” 她笑着看我说:“那你留不留嘛,你要是不留我也不留了,咱俩一块上五年级去。” 我赶快摇头:“我妈早上就跟老师说了,要我留级呀,你要是不留,我都亏死了。” 白小红“咯咯”地笑出声说:“照你这么说留级是给我留的了,我可不敢当,要是到时候你还学习不好,不是要找我算帐?” 我看她笑就也笑着说:“那不会,学好学不好是我的事嘛,不过你要是真不留了,我就会找你算帐的,你知道我在咱学校打架很厉害的。” 她惊讶地说:“你会打我吗?” 我看着她认真的样子,连忙说:“不呀,我才不打你哩,不过你到底留不留级呀。” 她重新又笑着说:“留呀,我不是一开始都跟你说了吗?” 我这才放心地笑起来,扭头一看,班里很多同学都在看着我们俩,估计刚才说的话他们也都听到了,正一脸的嘻笑。 暑假之前留级的名单已经定了下来,我和白小红都可以留级,但是班上其他同学后来要求留级的老师一律不准,全部跟到五年级去。 放假前我一直问白小红家住在哪里,想去她家附近看看,然后如果暑假出去玩也可以找她,可是不论我怎么问,她就是笑着不说,还让我暑假里别光想着玩,把旧书拿出来看看,以迎接新学期。 我无计可施,暗暗下定决心等哪天放心跟踪她一回,可是这个事情也一直没能成形,总是有这事那事的给耽误了,特别是我家里,到了这个时候好像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几乎每天我妈都会要求我放学就赶快回家,要放羊,又要给猪割红薯叶,还要赶回家里做饭。 因此至到放假我都不知道白小红家住在哪里,问同学也都不知道,在整个暑假里只好又天天盼着开学。 新学期开始以后让我感觉到最郁闷的就是白小红不再是我的同桌了。 她依然是最得老师的心,被安排在第二排中间的位置,不但看黑板的时候视线我,而且老师提问她的次数也多,而我被安排到倒数第二排的角落里。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开心地接受了,毕竟跟她一般也是好的,而且她坐的位置让我看黑板的时候顺带着就看到了她,那个微侧的背影成为我每天上学去的最大动力,当然白小红私下里跟我关系还是很好,总是不断的提醒我要好好上学,甚至拿我们的友谊做威胁。 在这样的威逼利诱下,我的学习还是慢慢的好了一些,虽然没有跳到班级前几名,总还是在十几名里,老师也开始慢慢没有那么明显的讨厌,班上虽然还有一些同学看到我穿的衣服破破烂烂而瞧不上眼,但是因为有个成绩在那儿摆着,倒也是少生出事来。 这个新学期里,高峰也已经入学,上了一年级,教他的正是当年教过我的彭胖胖,我没太敢在她面前晃悠,怕她记着对我怨恨然后报到高峰的身上,事实上听我弟弟说,她就拿他当我了,打骂都是常有的事。 对于这件事情我一点办法也没有,老师总有理由打学生,而且我也不可能把彭胖胖教育的不再打人,只能告诉高峰尽量少惹事,但是我的这个弟弟没有一点当年我的作风,他确实不去惹事,但是一旦别人惹上他,他就会拼了命地追着不放,很多次彭胖胖来到我们班让我把他领回家教给我妈,说不让他再上学了。 每当这个时候高峰总是一脸愤怒地瞪着彭胖胖,他脸上没有一点怯意。 他只在学校混了两年,这种事情就不再发生了,不是他退了学,也不是别人不再惹,而那些惹过他的人都被他打到求饶,打到答应他不能告诉老师和我妈这件事才算结束。 不过他在整个一年级里还是挨了无数次的打,彭胖胖打他,回到家里我爸妈也打他,他打了谁家的孩子人家也是打他,有时候我也会去帮架,但是很多时候到我知道他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 他回到家里从来不说在学校里谁打了他,也压根没指望着我爸妈会去给他报仇,总是跟我说:“哥,我要是不能把他们打怕了,我就栽,回去跟咱爸妈说只会再挨一顿打。” 我看着高峰不知道能说什么安慰,大概穷人家的孩子都是这样子吧。 这年冬天,一个下大雨的下午,我跟高峰一起吃过饭,踩着雪去上学,还没到学校门口就被三个大概是五年级的学生叫住了,他们上去就拖着高峰打,我本来想过去拉扯开来问问是怎么回事,但是不但没拉开,他们还连着我一块打了。 我也就毫不气,于是三个五级的,也就是原来我的同班,一个我一个高峰在雪地里打的不开交,说实话,我们两没有占到一点便宜,高峰更是被他们拖到在地,头可能不小心撞到了地上埋在雪里的石头上,立刻有血顺着头发往下流。 他用手摸了一把已经流到脸上的血,“嗷”一声就又向那三个扑去,我被完全激恼,书包和外衣都甩了下来,揪着其中一个人的头也往地上拽,使劲要把他的手往地上撞,另外一个人过来勒住我的脖子,想搬开我拉着已经倒在地上的另一个,可是我并没有松开,仍死死按住他。在后面勒我脖子的就更用力的勒紧。 我感觉自己的脸像肿了一样,呼吸也有些困难,眼前有些模糊,看到高峰仍然跟另一个男生滚在雪地里,他们两个身上都是白白的雪,已经分不清谁是谁。 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大喊:“你们干什么,快松手快松手。” 我终于透过了气,闭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那个被按着的人仍然按着,他使劲挣扎着想起来,我抬起脚就踩到了他的脸上。已经被拉开到一边的人一看,就又要冲上来,可是这次他就没有那么容易得手,我站起来一个猛劲朝他撞去,我们俩同时向后倒去,我看到他的两个鼻孔里像装着两管红墨水,流出了两条红色。 他终于不打了,一只手捏着鼻子,一手指着我说:“等着,我饶不了你们。” 那个被我踩了脸的到这时候才爬起来,也是一身的血,抚着脸站到流鼻血的身旁,另外一个跟高峰滚在起的,仍然在滚,两个互相拽着头发,他的脸上有血,不知道是高峰的血抹到了他的脸上,还是他也受了伤。 我过去一把那个人拽起来,同时也把躺在地上的高峰拽了起来,这才看清他的脸原来是被高峰咬了。脸颊上沾着一点雪化成了水稀释掉了血的颜色,看上去像是假的。 高峰还要再打,被我拦住了,他也就没说话,站着不动,硬生生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他们三个很快离开了,我这才回头去看那个救了我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白小红。 有点诧异地问她:“你怎么会走这里?” 她没有回答,看着高峰脸上的血说:“是不是头撞伤了,快来我看看”,说着就过去扒高峰的头发,高峰躲了一下,她求助地看着我。 我也走到高峰的旁边对他说:“你别动,我看看口子大不大,别撞坏了。” 他这才安静地站着,让白小红把他头发扒开,幸好没什么大事,血也自动凝因了,只有头发和脸上还有一点。 他蹲下身把地上的雪抓了一把在脸上揉揉,就走了几步捡起地上的书包,并且把我的也捡了起来说:“快晚了,走上学去吧。” 白小红看着他,一脸敬佩地说:“你弟弟以后可是不得了。” 我问她什么不得了,她就不说话了,接过我弟弟递过来的书包说:“快走吧,真的要迟到了。” 我们三人踩着雪往学校走,我突然又想起白小红走的路跟我们并不是一条,于是又问她:“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走学校东边过来吗?” 她笑着说:“我今天想走这边的路了,难道去学校只有一条路不成。” 我没说话,看了看她,又看看默默走在一边的高峰说:“峰峰,你以后上学小心点,我看这几个孬孙着哩,放学别里外跑,先到我们班门口等着我。” 他只“嗯”了一声,连看都没看我一眼,继续走他的路。 第三十六章 白小红的指点 自从认识白小红开始,我觉得我人生的每次抉择都跟她有莫大的关系。 两年的时光在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这两年里,除了高峰打架不再需要我帮忙外,其它的任何地方都像没有变化一样。我们家依然住在那个已经没有鱼的池塘上面,家里仍然是每年都没有钱,每年的粮食都不够吃,我爸妈仍然要每天在地里忙碌,而我仍然要去放羊,去喂猪。 我最初打算的小学毕业就退学出去做事还没来得及跟我爸妈说,就被白小红否决了,她愤怒地说:“高鹏,你留一级难道就是为了在学校里多混一年吗,你看看现在学习这么好,为啥不上呢,你这会儿出去能干什么,又能挣多少?”她圆睁的眼睛里发出奇异的光,配着尖尖的下巴像一只发怒的猫,看的我些迷糊。 脑子已经不能正常思考,嘴里习惯性地回她:“你不知道,我们家连饭都不够吃,我出去了我们家就少一张嘴,我到哪儿干活人家还不管个饭。” 白小红听到这些默默地看着我,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后来渐渐也不再想知道了,我没问她是否要继续上下去,因为我自己早打定注意,她上不上跟我没有关系,我自己必须得为家里做点什么。只要不看见她,我就能马上想到我家里的苦,我妈把家里的吃的用的都给了我爸和我们俩兄弟,而她自己始终都是吃不饱,穿的也是最烂。 这天白小红跟我说:“高鹏,你为啥不跟你爸爸妈妈说说种点菜?” 我苦笑着说:“全部的地都种成粮食还顾不够吃哩,还种菜,我们家都吃野菜和捡来的菜。” 白小红耐心地说:“我们村很多人现在都种菜呢,听他们说菜的价钱高,卖了再买粮食要划算一些哩。” 我很认真地扭头看着她问:“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是哪个村的。” 她嘟着嘴说:“北村。” 我就急着问她:“那你家种菜吗?” 她摇摇头说:“我们家不种,我们家种果树呢,桃树。” 我就有点泄气地说:“那你咋知道种菜赚钱哩,你们家也不种。” 白小红想了想说:“我们家也种,就是种的少,不过我们村都种的,你叫你爸妈去那边看看就知道了。” 虽然我觉得她的这个建议没什么用处,回到家里还是跟我爸说了。他叹口气说:“我着种菜挣钱,就是咱没有啥技术,也不着咋种。” 我就问他:“那人家咋种哩,有人教吗?” 我爸苦笑:“哪儿有人教,谁会教这个,就是人家识字,能看书啥的,我跟您妈两个都是睁眼瞎连个字都不认识,啥也不懂,咋种?” 我就纵勇我爸说:“不是高峰俺俩都上学了吗,俺认字啊,有不着的地方我看着不就行了。” 我爸很认真地看着我,似乎我在他眼里一直是小孩子,直到现在才长大成人,然后说:“你说这中,等会儿你妈回来,我跟她商量商量,光种粮食也不中,也木个钱花。” 这件事情我爸妈商量的结果是可行性很强,我妈还饶有兴趣地跟我说:“中啊,鹏鹏,木有白上这几年学,你跟妈说说你咋想起种菜这事了?” 我只好老实说:“不是我想哩,是我们班一个同学说他们村都是种菜哩,看着可好。” 高峰这时候爬在我妈耳朵边不知道在嘀咕什么,我妈便笑着说:“好呀,你问问你同学,看看开春种啥菜中,等咱麦割了就种上,多少卖俩也能给您都添件衣裳。”边说边看高峰我们俩穿的由别人旧衣服改的补丁套补丁的衣服。 白小红也是爽快,我第二天把这个事跟她说了,她回到家里就跟我拿了一包菜籽,还跟我说:“种这个,你跟你妈说,先把地打平了,籽下去,等发了芽,长出苗后,那时候小麦也收了,再移栽。” 白小红的话我原封不动地学给我妈,这边有什么不懂我也会去问她,一来二去,菜总是种上了。 直到苗都长了出来,才知道种的是葱,我爸妈看着一天天长高的葱苗,总是吩咐我说:“放学后,啥也别弄,牵着羊去葱地里看着,村里的人都跟馋疯了一样,看见咱种点菜,不着咋想着弄哩,不看着怕没到移栽都给偷光了。” 我对困于葱地边很不乐意,但也并没有强烈反对,一切还是照着我妈的吩咐去做。 到葱长到半尺高,我爸就直接搬张床,晚上睡在地里看着,怕谁一夜之间给拔个净光。 小麦收割以后,就留了半亩地,挖出深深的沟,把葱三四支一堆重新移种在沟里,然后每隔一段时间长高一些就封上一些土,到我们又放暑假的时候,大葱已经长到很高了,我忘记问白小红什么时候可以挖出来卖我们就已经放了假。 我爸妈看着长的也差不多,同时担心别人去偷,事实上已经有人开始偷了,其中一沟靠边的葱叶都被拔断,只剩葱根在里面。 他们把葱挖了出来,让我爸带着去城里去卖,跟着我爸一起去的还有高峰和我,我妈是这样说的:“明早儿你爷仨都去,鹏鹏和峰峰也大了,去城里看看长长见识,也省得你俩家里淘气,再有你爸也不认字,你们帮他看着点,别让别人坑了。” 这种欢喜已经难以用语言去形容。 当天晚上我妈从家里找出了一杆称,一点一点教我哪个星代表多少斤,我自觉已经烂熟于心也就安然入睡了。 第二天天未亮,我们就全部起床,把扎好的大葱一捆捆搬到架子车上,又拿了两个麻袋在上面盖着,让高峰坐在车子上,我跟在车子旁边三人一起往城里去。 那条我们村前的省公路可以直接通到县城,这个时候路上还没有行人,只有偶尔过一两卡车,像是长途货车一样,上面装着煤或者用篷子盖着的我们看不见的东西。 一路上走着单调又无聊,那种往城里的兴奋并未持续很久,高峰坐在车已经昏昏欲睡。 我跟我爸一路走着,慢慢就说到我上学的事情,我爸说:“你只要好好上,我跟你妈就是砸锅卖铁也供应你。您放假前我见到您老师了,说你现在学习好着哩,考初中一点问题也木有,这通知书马上就下了,到时候就着是不是考上了,就是考不上,要是你愿意再就再留一级,复读一年肯定能考上。” 我从来没想过父母对我上学这件事情期望这么大,因为自我上学以后他们几乎很少过问我在学校的情况,除了每天早早的叫我去学校,按时按点做饭以保证不迟到,别的是自由发展。 我听我爸这么说,淡淡地回了一句:“砸锅能卖多少钱,就咱家那两口破锅,值上几毛钱吧,能供应到哪儿去。” 我爸一听就瞪着我说:“这不是在想法儿吗,照你这么说是不是不想上了?” 我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是不想上了,你看咱家这事,俺妈您俩一年到头忙也木钱,高峰也大了,也得上学,一到交学费就看你跑着借钱,以后会越借越多,你说家里吃木吃的,花木花的,以后咋弄?” 我爸看着我,有点不相信地说:“这都谁跟你说的?” 我已经提不起什么劲,无精打采地说:“还用谁说吗?一看都着啦,你看俺妈瘦里,年年到三四月间就吃不饱饭了。你说我不上学了出去找个事做,就是不挣啥钱,家里也少一张嘴,我妈不是也能吃饱了。” 我爸默默地往前走,什么话也没说,一直到城里,我们俩都没有再说话。 城里的集市上已经有很多的人,我们拉着一点葱根本没办法挤进集市的里面,只好就在路边停下来,把盖在上面的麻袋掀开,叫高峰也下了车。 车子侧靠在路边,我爸站在车子的一头,我和高峰站在车子的后面,一直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们。 偶尔会有人问:“大葱怎么卖?” 我爸就说:“六毛一斤。” 他们会站着看一会儿,有时候会拿手去捏一捏,然后走开。 我心里其实很着急,希望他们快点来卖,哪怕是有个人讲一讲价,便宜一点也行,可是一直到中午的时候大葱都没卖出去一份。 我已经饿的不行,看着同样可怜巴巴的高峰,跟我爸商量着是不是要价太高的原因。我爸也叹着气说:“可能是吧,要不再有人问咱就说五毛。” 一个在旁边卖生活用品的老先生听到我们说话,笑着跟我爸说:“你这葱本来就便宜了,人家都卖八毛哩,你才六毛,买家一听都不敢买了,你看你这葱长哩又好,卖哩又便宜,人家还想着是咋回事哩。” 我爸就笑着说:“伯,您是老生意人了,您给说说俺咋弄才卖的出去,你看俺这也没做过生意,带着两孩子出来了,眼看着晌午了,连个饭前都还木有买出来哩。” 老先生说:“你搁这地方也不中,你拉着车去市场东边,那里都是卖菜的,还有做批发的,你到时候就说你的葱八毛,便宜不卖,不定就卖的快了。” 我爸一听这话,让我们两个都坐在车上,拉着就往集市的东边赶。 第三十七章 异样归途 中午的集市已经接近散集了,很多已经卖完东西的小商贩都在收拾摊位往家赶。 我爸拉着车子穿过窄窄的小路,来到集市东边。这里卖菜的人还有很多,可能因为中午的时间,人们开始卖菜做饭了。 我们的车子就停在菜场的边缘,没敢冒然进去,因为不知道会不会收费,具我爸说,他以前卖花生好像也是在这个集上,只是位置不同,每天来的时候都要交一些摊位费的。 他在跟我们说这些的时候,意味深长地说:“大明才是个人才,要不是现在木有了,估计是咱村里第一个发财的人,做啥生意都中,一看就知道啥挣钱。” 我就问:“大明是谁?”大明死的太早,虽然我很小的时候跟他很熟,但是那么多年过去了,我儿时的记忆也在一点点的消失,所以突然听我爸提起大明,竟然没想起来。 我爸说:“就是那只猫,那只叫白娘子的白猫的主家。”说完又问我:“那只白猫你还记着哩吗?你小时候老跟它玩了,那猫跟成精了一样,能哩很,啥事都能办,比一般的人都强。” 我隐约还能想起白娘子,也想起我给它埋的那座坟,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去看过了,只有在每次路过他们家的那所宅院才会记起一点曾经的事情,那棵院里的枣树早就不知道被谁砍了,只有那所被火烧的乌漆麻黑的墙壁经过风吹雨淋依然坚强地竖立着。我没有再进过那个屋门,不知道当年那些像鬼脸一样的屋内地面是不是被雨水冲刷干净了。 我爸看我一直不说话,摇着头说:“你不记得也木啥,都好几年了,那时候你还小哩。” 我有点执拗地说:“我记哩,它还给咱家送过鱼哩,就是那一年过年,大半夜地跑咱家里来,一身都是水,还带着几只跟它一样的猫。” 我爸一听就换了脸色,紧张地说:“这你可不能出去说啊,出去一个字也不能说,要是给那一家知道了,还想着是咱弄那猫叨他们家的鱼哩。” 高峰这时候看着我俩说:“您俩说啥里,啥猫呀鱼哩?” 我爸为了不节外生枝,忙说:“木啥,跟你哥讲故事哩。” 他没在说话,眼睛一直盯着那些来来往往卖菜的人,看始终没有人在我们的车子旁停留,就跟我爸说:“爸,我看人家都喊哩,啥多少钱一斤,要不咱也喊喊吧,你看都木人看咱哩菜。” 我爸说:“好,咱也喊。” 话音刚落,高峰就扯着声音喊:“大葱,大葱,八毛钱一斤,好大葱。” 我爸和我都被他这一嗓子惊呆了,同时被惊住了还有不远处同样卖菜的和买菜的,人们都扭着头往这边看,这个嘹亮的童音成了这人集市上的风景。 果然高峰的声音很快就吸引来的买家,他们陆续往这边靠拢,有的是来问大葱的,也有的是看热闹的,走过来便对我爸说:“你这孩儿中,是个人才。” 我爸忙笑着说:“小孩儿,啥也不着哩。” 零零星星卖了几份,后来就来了一个男人,操着外地口音问我爸大葱多少钱一斤,我爸听不太懂他说什么,一直伸长了脖子试图往他靠近,以图弄懂他的意思,倒是高峰,高声说:“八毛。” 我爸拉着他说:“你知道人家问啥里,你就八毛。” 高峰平静地说:“来咱这儿的想买葱的多,管他问啥里,反正我都说八毛。” 还真是被他蒙对了,对方站着犹豫了一下,又把我们扎好的葱解开,看了看里面的葱,才说了句:“全要了多少了?” 我爸依然不懂,但是这句话我却听明白,翻译给我爸听,他只站着犹豫,不知道怎么说,高峰已经急了,一听这话就抢着说:“全要了七毛五。” 我爸连忙说:“中中中,全要七毛五。” 对方听我们的话是没有问题的,于是示意我们拉起车跟他走,到了一个大的卡车面前,看到那辆车上已经收了半车的菜,各式各样的,什么都有。 他让我们把大葱放在地上的一个台称上,我爸看看我,我看看他,我们都不认识,也并不知道他称的是多是少,会不会坑我们,正没个注意,却看到高峰一个抢步跑到台称面前,学着那人的样子八着脚去看称砣和称杆上的星点。 那个外地人看到高峰脸上就笑了起来,没说什么,伸着手指头告诉我们,葱的重量是一百二十三斤,是否可以按一百二十斤给钱。 我爸还有点不乐意,站着没说话,高峰却已经拉着我说:“哥,快算一百二十斤多少钱。” 我在心里算了一下,把数字告诉高峰,对方也已经数好了钱,直接就递到了我弟的手里,并且朝他竖起了大母指。 高峰没把钱给我爸,而是直接交到我手里说:“哥,你数数看是不是你刚算的数儿。” 我一张张把钱数了一遍,刚好九十,就向他点头说:“是,刚好九十。” 高峰这才转头对他们说:“对了,葱您收好,俺走了。” 对方点点头,又笑着向他竖起了指头。 我爸这时候心里也挺高兴,笑着说:“中啊,以后赶集您俩来就中了,我就在家跟您妈干活,您俩长大了真是不一样。” 车子转过市场,朝我们家走的路口上有一个卖肉的摊子,这时候有几个人在围着,我爸看看我们俩说:“在车上等着,我给您卖点吃的。” 说着就把车子停在了路边,大踏步往肉摊上走去,高峰看着我爸的背景示意我说:“哥,你看咱爸一拿着钱,走路都不一样了。”我也正在看,但是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他走路带着风,快且脚步重,跟平时一点不同。 到了肉摊前就听到他大着声音说:“来两斤碎牛肉。” 卖肉的人一边称肉一边说:“看着你面生,倒是一个老行家哦,碎肉便宜,吃着跟整肉一个味。” 我爸笑了笑没说话,拿了两块钱递给卖肉的。 卖肉的说:“这可不行,两斤得四块钱。” 我爸犹豫了一下问:“现在涨价了吗?” 卖肉的“哈哈”大笑着说:“都涨几年了,现在的肉涨哪还是前几年。” 他没再说话,把两块纸币收回来,换了张十块的给他,然后站着等找零。 高峰小声问我:“咱爸以前买过牛肉?” 我没回,看着他又一步步走回来,突然就有一阵寒意。 他把肉递到我们手里后又转身回去在另一个摊上买了两个馒头回,眼睛虽然看着我们,却一点神采没有地说:“吃吧,把馒头夹着肉,剩下的给青离捎回去。” 我问:“给谁?” 他就甩了一下头,不再说话,拉着车子往回走。 高峰这时候已经打开了袋子用手捏了一撮放在嘴里,咧着嘴边笑边嚼,并没注意我们说话。 我坐在车上,看到我爸拉着车子的背影,本来有些驼的背此时挺直着,车把根部的绳子深深勒进他的肩膀里,他伸开双手把着车把,整个身子都向前倾,脚步有力地拍着地面。 我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越看他越觉得冷,有些担心地在后面说:“爸,你吃个馒头吧,我跟高峰吃一个就中了。” 他头也不回地说:“我不吃,我也不饿,您俩快吃吧,小孩儿不挡饿的。”此时的声音也有些变了,说话的语调并不像平时,我猜着他是不是累的,于是又说:“爸,我拉一会儿吧。” 他没理我,一直拉着往前走。 那条省公路长长地延伸到远方,路上时有跟我们一样拉着架子车走过的人们,也有骑着自行车的,更多的人还是步行,他们匆匆而过,很快把我们甩在后面。 我一边烦燥地弄不明白我爸是怎么回事,一边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白小红。 想起一直说的要带她来城里的事,心情竟然慢慢好了,甚至想到带她来的时候可以步行,走起来也很快,哪怕是只带她到菜市场里看看。我已经仔细地记下了去的路,想到她因此开心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地笑了。 高峰问我:“哥,你笑啥哩。” 我慌忙说:“木啥。” 正在这时我爸竟然哼起了曲子,是一种我听不懂的曲调。而且我以前也从来没有听他哼过,他最多会哼几句戏曲,还是断断续续的,可是现在哼出来的曲子竟然听上去有种优美的感觉。 我再次把目光盯在他身上,已经确定他此时是不正常的。当我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同时感觉到车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加快了,他像是用跑的在走,脚步比先前轻了许多,腰越挺越直,身子虽然还在向前倾,但是已经看不出拉车人的吃力感。 高峰也看了他一眼,小声跟我说说:“咱爸木吃饭还越拉越有劲了。” 我白了他一眼,再次朝前面说:“爸,你歇会儿吧,我拉。” 他依然没有回答我,一边哼着不知名的曲子一边继续拉着向前走,而且车速一直保持着比较快的速度。 第三十八章 大明回来 车子进村以后,竟然往村西拉去,我和高峰同时喊:“爸,你往哪儿去哩?” 我爸似乎顿了一下,眼睛茫然地看了眼我们俩才放慢了一些速度,把车子拉回了我们家。 到了家里,高峰也从车子上跳下来,把剩下的一点肉拿给我妈说:“给,给你捎回来的牛肉,香哩很。” 我妈笑着说:“您哥您俩吃吧,我才不好吃肉哩。” 我爸始终瞪着那点牛肉,嘴唇动了几动却并没说出话来。 我妈已经发现他的异常,看他一句话不说地坐在院子里的板床上就问我说:“鹏鹏,您爸咋回事了?” 我说不上来,只看到他这时候的眼神越来越混浊,视线完全没有了焦点,整个脸上都像罩着一层寒气,肌肉僵硬。 我妈本来手里端着一碗饭要递给他吃,碗没送到手里,他却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我妈吓住了,忙扶着他说:“良,你咋了,快起来,这是咋了?”说着又回头找我:“鹏鹏,鹏鹏,您爸这是咋了,回来的时候出啥事了?” 我爸跪下去的时候我也被吓了一跳,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我妈这么说,就赶快跑两步到我爸面前,跟我妈一起拉着他说:“爸,你咋了,快点起来。” 不说还好,一说他竟然“唔唔”地哭了起来,眼泪从他眼角里往下流,顺着脸颊一直滴到嘴里。我妈忙用衣袖给他擦,边擦边说:“良,起来,你这是咋了?” 他边哭边说:“嫂子,我死的冤啊。”声音和语调都不是他原来的。 我妈先是一愣,然后就松了手,剩我一个人还拉着他的一只手吊在那里,感觉被拽的像要喘不过气来。 她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说我:“鹏鹏,松开他。” 接着就迅速从水缸里舀了一碗凉水站在我爸面前问:“你是谁,不说我今天喷死你,我让你做鬼也木有脸。” 我爸还跪着,慌忙用两手挡在脸前,声音哽咽斯哑地说:“嫂子,你别这样,嫂子,我求你,我是大明啊,我是大明。” 我妈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说:“大明,你活着是一个好人,这嫂子知道,可是你死了咋能干这事哩,你知道你良哥身体弱你还附他身上,他要是万一有啥好歹,你心里下得去?” 那人跪着依然哽咽:“我知道嫂子,我啥都知道,可是我等好长时间了一直木机会说啊,我死的冤啊,我不是自己出的车祸,是被人撞死的。” 我妈看着他说:“你就是冤,俺们能有啥法儿,冤有头债有主,谁害了你你找谁去,你来俺家俺都老实哩天天被人家骑到头上,咋能给你伸冤,你活着是个明白人,死了咋糊涂成这样?” 他用双手抚着脸,一边“唔唔”地哭一边说:“嫂子,是我不对,您别骂了,我这就走,我再也不来了,是我不对,我这就走。” 说着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刚起身又看到站在身旁的我,顺手就想把手搭在我的头上,我妈抢步过去拉开了我,冷冷地说:“要走就走吧,他还是个孩子,别拉着这个扯着那个哩。” 他眼神可怜地看了我一眼:“鹏鹏都这么大了,哎,鹏鹏都这么大了。”边说边往院子外走,才只走几步就一脚歪倒在地。 我妈忙跑过去扶住,就听到我爸“嗯嗯嗳嗳”地叫,看着我说:“我咋搁这哩。” 我妈急着招呼我:“鹏鹏,过来扶你爸,快点过来。”事情来的太突然,我已经一身冷汗,完全看傻了眼。听到我妈喊,赶快跑过去,已经看到我爸脸上的表情换回了我熟悉的,也没有要哭的样子,只是看着身体很虚,站都几乎站不稳。跟着我妈一起把他扶在院里的板床上坐着,我妈端了一碗温水给他喝下说:“快喝了吧,喝完把饭吃了。” 我爸接过水喝了两口说:“饭一会儿再吃,我使里很,咋从城里回来这么累哩,歇会儿再吃饭吧。” 我妈直过来说:“你少吃几口再歇,一天了肚里也木有东西还走恁远路咋不使哩慌呢。”然后扭头对我说:“鹏鹏,你领着高峰去放会儿羊去,别跑远了,天也不早,少放会儿就回来。” 我担忧地看着我爸问:“我爸咋了?大明是咋回事?” 我妈严厉地说:“你爸木事了,你去放羊吧,家里的事出去别乱说,以后也不能再问了。” 我只好答应着去牵那只拴在院子西边的山羊,然后叫着早已经跑出去玩的高峰一起去村子外面的地里。 走到青离家的房子时在,忍不住多了一眼。房子跟以前一样,似乎一直都保持这样的状态,这么多年都没动。 我想走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但是被高峰拉住说:“哥,咱妈说不让咱俩上这儿玩的,你忘了?” 我没说话拉着羊的绳子转到了村外的红薯地里,可是关于大明,关于白娘子却不停地在我脑子里跳动,那只在记忆里慢慢模糊的白猫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又回到了活着的样子,轻巧巧地跳跃,跟在我的身边。对于大明的长相我已经完全记不清了,只知道他的个子似乎很高,走起来很有些玉树林风的样子,还有青离,好像总是一副温柔恬静。我又想起了刘欣儿,那个脸颊红朴朴笑起来像青离一样带着酒涡的小女孩子,神色间竟然跟白小红有几分相似。 拉着羊出了红薯地,高峰一路追着我问:“哥,你去哪儿放呀?” 我神秘地说:“一个非常好玩的地方,你去不去?” 高峰一听就来了精神,紧跟着我说:“去,哪儿啊,你先跟我说说。” 我带着他一路走到那个村西省道,顺着道坡向下滑,越往下走草越深,都是一些不知名的野草。那只山羊死活不吃一口,还拉着不让下去。 高峰看着下面一人多高的草说:“哥,这里有啥好玩的,都是深草,还是不下去吧。” 我看着那深不见底的草也有点寒意,于是停在半坡处往下张望,可是那两座大明和青离的坟根本就看不到,白娘子的就更找不到了,来来回回都是青草,遮盖的完全不见地面。 我心里暗暗想着等到秋天来了,这些野草都枯了,我一定要来找找他们坟,然后给他们添添土才行。 那天晚上我放羊回来以后一直想找机会再问问我妈关于大明的事,可是每次只要我一提起,我妈就狠狠地瞪着我说:“以后不准再提这事,出去也不能说半个字。” 直到我们吃了晚饭,我妈又被邻居们喊着去池塘里洗澡,我爸因为今天白天的事,精神差的不行,早早已经睡下,高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出去玩了,我心里痒痒的,一直想去青离家看看,于是也悄悄地离开家往村西跑去。 跑到青离家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汗流了一身一脸,我轻手轻脚进了他们家院子,慢慢向房屋门口走去。 越靠近屋门口越觉得空气里带着凉意,本来从院子边缘到屋门口也没几步程,可是汗却早已经干了,身上似乎还有鸡皮疙瘩要起来。 我用手抱着双臂,小心地站在那个黑洞洞的门口。 往里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天上明明很大的月亮,外面的树影也都被月光投摄的清清楚楚,可是那间没了屋顶的房子里却像是仍然被什么东西遮住了一样,除了黑什么也看不见。 我正犹豫着,还要不要进去,却听到身边一个声音说话了:“鹏鹏,回去吧,你妈不是不让你来这里吗?” 我左右看看,并不见人,身体一阵凉意,仔细想那个声音,竟然跟下午我爸跪在地上时说话的声音一样,只是阴恻恻的。 我站着没动,再次向四周望,除了不远处的别人家的灯火什么也没有,正当我收回眼光重新看向屋里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那间屋里亮着灯,大明就站在灯下,脸背着灯光,所以我看不清他有面貌,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感觉他的个子很高,身材挺拔。 他依然幽幽地说:“回去吧,以后别来这里了。” 我试着问他:“你是大明吗?” 他犹豫着说:“是。”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不是,我不是,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我问他:“那你是什么?” 他的声音重新变成了哽咽:“我不知道啊,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想抬腿进去,看看大明的脸,正要迈腿,却听到我妈大声喊:“鹏鹏,你弄啥哩。” 我一个激灵,再看屋里时已经全是黑暗,跟我刚开始来时看到的一样,不但没有大明,连灯光也没有了。转身就看到我妈已经到了眼前,她狠狠地拉着我就往家走。刚进家门就把鞋脱下来,照着屁股就是一顿狠打。 高峰早已经回来,看到我妈打我,默默无声地站着,看了一会儿自己转身走开。 我没说话任我妈打累了停下来才说:“妈,我刚才看到大明了。” 我妈一愣,接着就大声骂起来:“日您娘,你活着是怪好的一个人,咋死了这么作贱自己,再往俺家来一回支油锅炸了你,叫你永远得不了安生。你跟谁有冤你找谁去,缠着俺家弄啥里,日您亲娘哩。” 我听着我妈越骂越难听,也走开去跟高峰一块躺在床上。 第三十九章 鬼宅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本来以为白天发生了太多事晚上可能会做梦,但是什么也没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除了高峰还在睡,我爸和我妈都已经不在家,大概是趁着早上太阳还没毒辣,天气没那么热去地里干活了吧。 我仰躺在床上,看头顶被树叶遮住的天空,那大片的桐树叶子密密麻麻地把刚出来的阳光筛成了细丝,又投摄到床上的我的脸上和身上,光芒似箭。 高峰这时候也醒了,翻了个身看着我说:“哥,咱妈哩。” 我懒懒地回答他:“下地去了吧,我不知道,我醒的时候他们都不在家了。” 他翻身下床,舀了一碗凉水“咕咕”地喝下去才又走到床边问我:“你昨晚上哪儿去了,咱妈找你找的都快哭了,还打我一顿。” 我也从床上起来,看看家里冷锅冷灶的,就把锅里舀上水准备生火做早饭。 高峰看我不说话,又往我身边靠靠说:“哥,你是不是去鬼屋了啊?” 我扭头看着他问:“啥鬼屋?哪儿呢?” 他一脸了然地说:“就是村西那个被烧了的屋子呀,不是都说那里常常闹鬼吗?”| 我听他说到这里,怔了怔,想起昨晚在那屋里遇到的大明,一时拿不准他就是传说的鬼呢,还是别的什么。 低头划火柴把炉灶点着火,开始搅面糊的时候,高峰已经一个人在院子里玩起来。他坐在我们院中的那座老坟上,手里拿着一些纸包和各类他收集的自制玩具。那座老坟经常被他爬上爬下的,上面的土早就踩实了,除了还有一个坟包,光滑的跟路面一样。 我叫着他问:“你信不信有鬼啊?” 他把一个弹弓上装一颗石子正在瞄准头顶上的树叶,听到我问“嗖”地把那颗石子发了出去才说:“我才不信哩,你看昨天咱爸那样,我都想笑了,装的跟真的一样。” 我有点不高兴,瞅他一眼说:“我看着也不像是装的,咱爸平时又不这样的,就昨天奇怪。我听说那个人以前就是在回城里的路上被车撞死的,说不定真是鬼附身哩。” 高峰听到就哈哈笑起来:“反正我不信,鬼咋不附咱身上呀,咱爸还是一个大人哩。” 这个事情我也说不明白,但是对于是否真的有鬼也并没有像高峰一样的执否定意见。想了想又说:“你都不相信鬼,要不今儿咱俩去鬼屋看看,看里面到底是咋回事?” 高峰一听就从老坟上跳下来,跑到我身边跟我一样蹲着说:“中啊,哥,我早想去看了,就是怕咱妈打我,我就不信里面闹鬼,啥鬼呀?” 我笑着说:“你还怕咱妈打你呀,我看咱妈咱爸打你的时候你一点也不怕,连哭都不哭,牛死了。” 高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我不是怕疼,是怕丢人,她要是一打,我再嗷嗷地哭,人家听到不是更丢人,我不哭,别人还想着是打你哩。”说着就自个儿“哈哈”地笑起来。 我没理他这岔,吩咐道:“饭快好了,你去地里喊咱爸咱妈回来吃饭吧,我就烧点稀饭,馍看着还有哩,菜也不知道弄啥菜,叫咱妈回来炒。” 高峰已经拿着一块饼在吃,边吃边说:“喊啥呀,早上就这一会儿,他们干到热了自己就回来了,还不知道吃饭吗?” 我照着他的屁股轻轻踢一脚说:“就你能说,叫你干点活一堆话顶着。” 他从地上站起来,变了脸色看着我:“哥,你以后可不能打我哦,咱爸妈打我他们是长辈的,可是你是我哥,是亲哥,你不能打我,咱得叫外人看着咱俩兄弟好哩很,谁也别想欺负。”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高了许多,都快赶上我高了,而且看上去显然是比我壮实,头发浓密地盖在头上,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白小红说的对,高峰以后也许真的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呢。 想到白小红,又想到暑假前仍然没打听到她家的地址,有时候很想去看看她,但是却不知道去哪里找,而且关于上初中的事情我还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哥,咱啥时候去鬼屋?”我被高峰拉出白小红的念想,低着头想了想说:“咱妈要在家肯定不让咱俩去的,等到他们去上午去地里干活的时候再去吧。” 高峰一听就笑了,说:“哥,你咋想哩,早上他们去地里到啥时候才回来,回来天都热了,你说吃了早饭他们还不在家里歇会儿,能还去地里?叫我说咱不剩晌午去,不是人家说晌午鬼最爱出来吗,咱就选个他们爱出来的时候去看看他们是啥样的。” 我犹豫着说:“晌午咱妈跟咱爸都搁家里呢,不又得让咱俩睡晌午觉哪就能出去?” 高峰一脸神秘地说:“你别管了,看我的。” 白天的一切跟高峰预料的一样,直到中午吃了午饭,我爸妈都要歇午觉,就也让高峰我们俩在屋里的地上铺一张席子躺着。 高峰给我递眼色,我就跟他一起顺从地躺在席上,并且闭着眼睛,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看上去像睡着了一样。 但是心里却七上八下,一直小心地听着屋子外面的动静,直到我爸妈在外边也已经安静下来,没有其它声音,我小心地睁开眼已经看到高峰慢慢从席子上坐起来,轻手轻脚地跑到门口往外看。 大概是确认他们都已经睡熟了,才示意我跟着他轻轻地穿过院子向外面走,直到出了院子好远我们才放开脚步跑起来。 一口气就跑到了村西青离家的院子。 这时候是正午,几乎全村的人都在午觉,只有一两个睡不着的老人或者孩子偶尔出来一下,但是惧怕热,很快就又回去了。 我们俩看看四周,并无人注意或者往这边看,就快步向那扇被火烧去门的门口走去,然后闪身进屋,这时候就算是有人再从这里经过也不会看到我们了。 我们俩伸着脖子向外又看了看,确保没人发现才回身看向屋里。 一地的垃圾,除了以前烧剩下的房顶残渣,还有日积月累被风吹下来的树叶和尘土,地面已经无下脚之处。而那四面被烧过的墙上仍然保持着黑黑的斑驳状,一块一块地像有人故意刷上去一样。 我站在门口右边的位置,高峰站在门口左边,他顺着墙边往里走,满是灰尘的地下留下一排深浅不一的脚印。我往右手边看了看,那个曾经放着青离家大床的位置,仍然留着一点床上的遗骇,只是也已经烧的黑不溜秋,早已看不出当时的样子。其它的东西几近烧光,没烧的也被当时从房顶上掉来的泥土瓦砾盖住。 高峰站在屋子的西北角里叫我:“哥,这火是啥时候烧的?” 我看着他贴着的墙上那些黑色的印子,突然像一张张人的面孔,只是黑白色,但轮廓却分明跟人的样子像似,接着往下看,竟然还带有身形,高矮胖瘦不一,神态也似乎不同。 高峰看我惊讶地看着他身后,也转头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地问我:“咋了,哥?” 我仍然看着墙说:“你看这墙上的印子好像人的影子一样。” 他再次回头看看他身后的墙,然后摇头说:“不过是烧过的印子,哪有像人了。”说到这里也看着我身后说:“你别动哦,站我这里看你那边的墙,印子还真有点像人哩。” 我回头,正好对上一双正看着我的眼睛,那个眼神冰冷,面颊消瘦,额头上似乎还能看到若有似无的皱纹。我向后退了两步,脚下踩着垃圾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再次去看那个面容,越看越觉得有些熟悉,像是在哪儿见过,但又想不起来。想问高峰是否眼熟,一扭脸却撞到一个人的身上,我“啊”地叫了一声。 高峰连忙左右看看说:“你喊啥哩,咋了?” 我看着他站在我身侧,吓的气都差点上不来,没好气地说:“你啥时候走过来的,也不吭一声,吓死我的。” 他“嘿嘿”地笑:“还想着真有鬼哩吧?” 我气哼哼地说:“你看这墙上的人是不是觉得有些眼熟,像是咱们见过的人?” 他循着屋子看了一圈说:“不知道呀,都只是一个印,看不出来,不过,这个好像一个老婆儿,你看她的腰弯的,还有这头发,跟在后面挽着一样。” 我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那个刚才我就觉得眼熟的额头和有皱纹的人印,突然想到那一年失足在池塘淹死的明山的娘。这样想的时候再去看那个印子,竟然越看越像,最后在心里几乎把两个人合到了一起,于是很惊奇地跟高峰说:“这个人印子好像唐素英的奶奶。” 高峰问我:“唐素英是谁?” 我仍然看着那个人印说:“就是那一年淹死坑里的,她跟她奶奶一起都淹死了。” 高峰一脸不明所以地说:“我不知道呀,什么时候的事?” 我站着想了想,那一年高峰还小,也许根本不记得呢,就算模糊知道有这样一桩事,也未必想起那时候淹死的两个人的模样。 于是也就没再说下去,而是转身看其他的人,可是就我们俩看这个印子的功夫,那些以前的印子竟然全部都不见了,墙面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别说是人的印子,甚至找不到一点还是土的墙。 高峰也惊讶地说:“真有鬼了?” 我看着他,有点不知所措,再看一眼那些墙,拉着他说:“走,咱们先出去。” 第四十章 夜访桃园 从那间屋里出来才感觉到自己浑身都是汗,头发已经完全被汗湿透,但是身上却透着凉意。 高峰有点不甘心地说:“我还就不信了,我再进去看看。”说着就要再往屋里去,我连忙抓住他说:“先不看了,咱先回家,以后有机会再来,这会儿说不定咱妈都醒了,再逮住又得打咱俩。” 他听我这么说,也就没硬往里再闯,跟着我一起往家里走。 回到家里,我爸妈早已经起床,看到我们两回来忍不住又是一顿骂,问我们去哪里了。高峰小声说:“睡起来热,想找个凉快地方,跑了一圈回来更热了。” 我妈看着他的样子就笑了:“还找凉快地方,咱家就是最凉快的,头里还有个坑,有些水,别哩地方都要晒化了。” 她这样一说,高峰就顺势说:“那俺下坑去洗个澡吧,热死了。” 我妈看了看太阳已经不在正午的位置,就跟我说:“叫你哥带着你去,别光顾着往坑中间跑。” 我们俩答应着,从院子里跳到下面的坑沿处,“扑通”一声就蹦到了坑里。 可是进去以后我就觉得心里老是怪怪的,忍不住往当年淹死人的地方看。 高峰看我神色不对就问:“你看啥哩?” 我指着邻大路的东南角小声说:“唐素英跟她奶奶就是在那儿淹死的,我当时还看到有个白色影子按住她奶奶。” 高峰一脸怪笑,斜瞄着眼说:“你是不是这两天被吓怕了,怎么到处都闹起了鬼?” 我没理他,匆匆洗了一下就往上了岸。 我妈看我们回来就说:“您俩都快开学了,地里还有一点葱,这两天赶快卖卖,开学就能交学费了,要开学又得去借钱。” 我这才想起自己不想上初中的事还一直没说,通知书虽然早已经拿到了,但是对于家里的穷困还是觉得不上学才是最理想的,于是支吾着跟我妈说:“我不想上初中了。” 我妈愣了一下问我:“咋了?” 我心虚地说:“就是不想上学,一进学校头疼。” 我妈立马就骂了起来:“你还头疼,等着,我一会打哩你浑身都疼,你不上学你跟我说你弄啥,去地里干活去?你看你瘦的,整天挑这个不吃那个不吃,跟个猴一样,一把力气都木有。”边说着已经把脚上的鞋脱了下来,狠狠地往我身上拍。 高峰远远地站着,冷然看,不说话也没有走开。 打累了,她才直起腰,把鞋扔在地上,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边流泪边说:“供您俩上学容易吗,你看看您爸俺俩一年到头在地里忙弄到现在连口饭都吃不饱,你不上学?不上学以后也像我们一样吗?还有高峰,就知道在学校里打架,年年到数第一,养您俩弄啥哩?” 高峰无辜成了炮灰,悄悄挪着脚往外溜,却刚好被我妈看到,大吼:“你站那儿,准备上哪野去哩?后半晌你去放羊,你哥跟我们去地里挖葱,明天就你们两个去赶集去,您爸在家里干活。” 高峰答应着“中”就赶快去解羊绳,以便早些逃出去。 我还站着,心里有些生气,但是又觉得自己理亏,所以看着我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完才说:“让高峰上嘛,咱家穷里,我出去找个事儿干,也能挣钱。” 我妈瞪我一眼说:“高峰学习赖成那样,能上多少还不知道哩,你在上学上还比他好点,不说自己好好上,倒想推给他,就是您俩都上,只要能学好,我跟您爸就也累死也愿意。” 这天下午我妈哭完以后就不再提这事了,带着我一起去地里挖葱。我爸一直到太阳落山才赶到地里,不太高兴地说:“又没挨到井,明天估计也浇不了,这庄稼都得旱死了。” 我妈一听也生气地说:“队里就那几口井,一到紧的时候都是看脸浇的,咱不等到最后再着急也轮不上。不让你去你偏不听,犟着要去,白耽误半天功夫,活也没干,事也没办成。” 我爸不说话,闷头把我们已经挖出来扎好的葱抱到地头的架子车。 等葱都收拾妥当,我妈说:“您俩先拉回去,我看看峰峰在哪儿放羊哩。” 我们把葱放在院子里,用麻袋盖好,我爸就忙着去做晚饭。这时候天色已暗,我跑到池塘边上把短裤脱下来,准备再洗个澡,谁知刚跳下水,就听到我妈急急地说:“良,别做饭了,羊丢了,拿着电灯赶紧去找。” 说着已经到了屋里,没看到我就问:“鹏鹏哩,鹏鹏弄啥去了?” 我在池塘听到我妈的声音已经慌忙跑出来,听到她问我时人已到了近前。她扭脸看到我已经湿的头发,一边生气骂一边又催我爸快点,手里还提留着高峰,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把他一甩,直接就甩到我面前的地上,狠狠地说:“您俩在家里老实呆着,再出去跑回来把腿打折了。”说着就跟我爸一起出门。 我接着我爸没烧完的饭继续,看高峰自个儿爬起来无精打采地站在哪里就问他:“咋把羊弄丢了,你是不是又跑去玩了?” 高峰撅着嘴说:“就跟他们玩一会儿羊就丢了,我都找半天了,哪儿也木有,咱妈这时候去找,天都黑了,往哪儿找去?” 我也有点生气地说:“往哪儿找也得找,咱妈还指着过年卖了羊割肉呢,这一丢过年又啥也木有了。” 高峰愣了会儿说:“要不我咱俩也去找吧?” 我其实也想去,但是被我妈临走时的警告限制着,现在听高峰这么提议,便把已经熟了饭盖在锅里,熄了火,又检查了一下院子里东西,才仔细锁上门,把钥匙藏在我们的老地方,跟高峰一起出门。 出了门才知道其实无处可找,村子里到处黑黑的,别人的家的灯火照不到门外的路上,而我们如果出村去地里找肯定又回碰到我爸妈,所以只好顺着黑黑的小路一条一条地边走边叫。 整个村都转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正站村头商量是不是要去地里,却看到从地里过来一束灯光,猜着肯定是我爸妈,他们打着灯也看到了我们,于是走过来问:“你俩咋在这儿。” 我只好老实地说:“我跟高峰在村里转了一圈,想找找看是不是跑回来?” 我妈狠狠地说:“这羊肯定是被谁圈起来了,不然熟门熟路的早就跑回来了。”她说完,把手电筒递给我爸说:“你跟峰峰再搁村里转转,边转边叫,不管是谁圈起来也不敢就这时候出来。我跟鹏鹏去一趟北村,那里听说有一个算卦的很灵,我去看看这羊到底还有木希望。” 我们兵分两路,我爸已经带着高峰边走边大声地“咩咩”地叫羊,其实平时这样叫,如果羊不是被栓了起来一定会跑出来的,毕竟是自己家的喂了那么长时间,蓄生也能听懂熟悉的声音的。 我妈带着我一路往北村里去,一路上她都走的很急,我能听到她粗粗的喘气声。 北村离的并不远,也就二十分钟的样子就到了,也或者我们太急,走的近乎跑一样,所以才快。 那个我妈说的算卦的地方在一大片桃园子里,我们刚一入桃园的小路,就听到里面“喵喵”地响起了猫叫声,接着是一个老婆婆的声音,远远地问了句:“谁呀?” 我妈忙答话:“姨,俺是来求卦的,事太急,麻烦您啦。” 那头好半天没有说话,我妈都急的又要喊时,才看到一个小姑娘顺着桃园的小路走到我们面前,天太黑,我没看到她的样子,只是觉得身影有些眼熟。 她来到我们面前就说:“跟我进来吧。”这一说话我才恍惚明白,竟然是白小红。 我已经叫了出来,白小红也顿了一下,又走近看了我一眼,声音里带着惊喜说:“高鹏,怎么是你。” 我忙忙地说:“俺家羊丢了,俺妈想过来求个卦,看看能不能找到。” 她转身向前走,边走边说:“那快过来吧,让俺奶奶看看。” 我妈听我跟她认识,终于有一点笑意了说:“真是打扰您了,这么晚来。” 白小红也笑着说:“姨,您别客气,我跟高鹏是同学哩。” 说着已经到了桃园深处的一所院子,院子里有三所房子分两处,两处两间的在一起,一处是一间的单单在外面,白小红领着我们进了那个只有一间的小房子。 里面正亮着灯,我们进去时,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正坐在灯下的佛像前,手里拿着一支笔像是在写着什么。白小红等我们都进了屋才走上前两步说:“奶奶,这是我同学,他家羊丢了,想找您看看。” 老太太抬眼看了我们一眼,脸上没啥表情,就叫我妈在神像面前跪下,然后她自己点燃一把香插在神相前的香坛里。 我抬头看那神相,是两尊,一男一女,面容清秀,倒不似平时在庙宇或者其它地方见到的神相。 直到香烧掉一半,老太太才掐着手指头说:“您这羊还在村子北头,今晚回去别睡觉了,围着村北那个没水的干坑找上一夜,明天早上应该就能回家,要是今晚不找,明天也就见不到了。” 我妈一听这话,起身忙着道谢,又从身上摸出一块钱来放到老太太面前的案子上说:“姨,这是香火钱,打扰您了。” 老太太什么话也没说,继续着我们进来时的动作,并不理会我们。 我妈已经拉着我往我走,我左右看看,还想找白小红给她道个谢,但是却没有看到她,也许她是去另外两间屋里吧,我这样想着已经被我妈拉出了桃园,几乎是跑着往村子里赶。 第四十一章 白小红的家 这天晚上我们四人分头,整整在村里叫了一夜,到天亮的时候觉得嗓子都能冒出烟来,而且沙呀的也听不到声音。 天刚蒙蒙亮,就看到我们家的羊正在坑里闲散地走着,高峰甩开步子跑到羊跟前,本来想去拿它的绳子,但是却发现绳子早已经没有,他就直接抱着羊的脖子“哇哇”地哭了起来。 我也跟过来,看着失而复得的羊,眼睛酸涩。 我爸妈也已经跑了过来,一家四口围着那只白色的山羊流泪。 高峰一直抱着他的脖子拖回到家里,我爸围着羊左看右看,并未受伤或者其它,才从屋里重新找了一根绳子给它系上,顺手把高峰也从地上拉起来说:“都起来歇会儿吧,赶快吃饭,还有一车葱要卖哩。” 我妈说坐着说:“熬了一夜了,咋去赶集哩,快叫俩孩子吃了饭睡会儿,葱放一天也坏不了,明儿再说吧。” 我爸说:“放一天得少好几斤哩,一会儿我自己去。” 我妈已经站起来去热饭了,听我爸这样说,很生气地回他:“鬼你精神好脑子清楚哩,好好地去赶个集还啥都算不清楚哩,这饭木吃觉木睡你去不是去扔哩吗?” 我爸也生气地说:“我想扔。” 我妈转身看着他说:“你扔不了,你凭啥扔,是你种哩,是你挖哩?” 两个人说着已经大吵起来,高峰已经歪在床上睡着,我也眼睛困的睁不开,我妈看我们这样忙又跑过来说:“先别睡哩,吃点东西再睡。” 只是这话已经说晚了,我也已经倒在床上,再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 一觉醒来,几乎分不清是什么时候,阳光斜斜地照在脸上,感觉一层粘粘的东西,用手一抹才知道出了一头的汗,扭头看高峰还在“呼呼”地睡,而我爸妈却并不在家。 我起来舀了一碗凉水喝下去,顿时觉得人清醒许多,看看时间应该是下午三四点的样子,于是过去把高峰摇起来。 他坐着看了我好一阵才说:“饿死了,还有饭木有。” 我也这个时候才想起要吃饭,回身去锅里找,我妈做的面条还有,于是拿了两只碗分别盛上,一手一碗地端到高峰面前,递给他一个。 确实饿了,两个人都没几下就把那碗面条扒拉个净光,锅里已经什么都没了,只好再去找饼,饼也是剩的玉米饼,吃起来特别干,吃几下就要喝水。高峰就拿碗舀了凉水,一边吃一边就着喝。 一块饼快吃完的时候他才问我:“哥,你昨晚跟妈一起去算卦咋说哩?” 我把那个老太太的话又学了一遍给他听,同时也想到了白小红,心里暗暗决定今天一定要再去一次,特别感谢她一回才行。 谁知道高峰听了笑着说:“还真灵哩,这羊就是被谁逮起来了,看咱们一晚上不停围着转,他不能趁黑运走,白天又怕给别人看见就只好放了,这偷羊的说不定就在这大坑附近哩。” 我看着他说:“你这会儿成半仙儿了,早干啥哩,还好是找到了,要是找不到,你看咱妈扒了你的皮。” 高峰就大笑:“扒皮我是不怕,就是怕过年吃不了肉。” 我看着他开心的样子,也笑着说:“一会儿你下地去找咱爸妈吧,我出去有点事。” 他撇着嘴说:“我才不去找他们哩,一去就该挨吵了,你去弄啥,我跟你一起去。” “你跟着我弄啥哩,我有事。”边跟他说着就往外走。 谁知道他从床上跳下来跟着我说:“我就跟着你,看看你去干啥哩。” 我不想再跟他缠下去,怕误了时间回的晚了我妈再吵我们,也就带着他一起往村北走。 顺着村北的路一直走一直走,觉得走了昨晚两倍的路才隐约看到那大片的桃园。高峰得意地说:“你是想来偷桃的吧?还不让我跟着,我要不跟着你一个说不定还偷不出去哩。” 我严肃地看着他说:“可不能偷,这桃园是我同学家哩,而且她奶奶还会算卦,昨晚咱哩羊就是人家算的,你要是一偷人家就会算着是你哩,直接找家里去。” 高峰笑着说:“找家去又咋样,偷了就吃到肚子里,他还能找出来?” 我站着看他:“你要真偷桃,咱就不去了。” 高峰“哈哈”笑:“哥,你是不是傻了,这个时候有桃吗,桃不是麦天的时候才有的吗,我就说一句,看把你吓的,还是你同学家的哩,是不是上回那个帮咱俩拉架那个女同学呀?” 我为被他猜中,红了脸,没搭理他向桃园里走去。 昨晚太黑什么看不到,现在是白天一走近就看到桃园的周围全种着铁里藜蒺,跟桃树一样高,密密地围着桃园,如果不从特别留的门口进去,人根本就无法靠近。 桃园深处枝叶繁盛,在外根本就看不到里面的房子。 我们脚刚迈进桃园留的路口就听到猫的叫声,接着两只花猫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已经窜出来截在路上。眼神凶狠,呈半蹲状态,像是随时可以扑到我们身上抓个血肉模糊。 高峰乐呵呵地说:“别人家都是狗看门,这家是猫看门,还怪美哩。” 我看着这两只猫心里是有些惊惧的,正想着怎么绕过它们进去,或者怎么把白小红从屋里叫出来,却听到身后有人说话:“高鹏,你怎么来了?” 回身就看到白小红站在那里,正笑着看我,她也看了眼我弟弟同样跟他笑着点了点头,只是高峰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她就面无表情的样子。 她走过我们说:“过来吧。” 我们随着她转身,那两只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只看到白小红轻巧巧地往前面走。 她领着我们进了一所两间一处的屋子,一进屋就闻到桃子的香甜味,高峰吸了吸鼻子问:“啥味?” 白小红笑着说:“桃子啊。” 高峰看了我一眼,有些不相信地说:“这时候还有桃,不是早过去了吗?” 白小红也笑,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这是秋桃呢,又甜又好吃。”她说着已经从地下盖着桃叶的框子里拿出了几个,双手捧着去外面的水井上洗了,又双手捧回来,先递给高峰一个,再给我一个,然后把剩下的一股脑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说:“尝尝。” 我能说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吃桃吗?真的是第一次,过去无数次地看到别人吃,口水吞往肚里,淹了五脏六腑,却连个桃核都几乎没得到过,现在眼看着又红又大的桃就放在手里,反而觉得有些舍不得,不知道怎么去吃了。 高峰已经“噶吱噶吱”地吃了起来,桃汁顺着他嘴角流出来一点,还没来及下来,又被他用舌头勾了回去。 白小红依然微笑地看着我。 我多少是有点羞涩地,看到她看我,脸上微微发热,也把桃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那种甜甜的汁液一下子填满了整个口腔,同时填满的还有整个意识。 接下来是完全的停不下来,一口接一口的吃了个净光,回头去看高峰他已经又从桌子上拿了一个,我一阵不好意思,正想跟白小红说两句歉意的话,转头却不见了他。 高峰嘴里塞着桃子给我指了指门口,大概是告诉我她已经出去,于是我也顾不了那么多,赶快也从桌子上拿了一个往嘴里塞。 那几个桃一眨眼功夫就消灭净光,连皮都不舍得吐一点,如果不是核太硬,估计连核也能一起吃下去。 高峰抹着嘴角跟我说:“哥,怪不得你不想让我来,有好吃的你不让我来是啥意思?” 我看着他的样子,生气地说:“我根本不知道这有好吃的,我来是谢谢她奶奶昨天晚上帮咱算卦的事哩。” 他哼哼地笑着,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这时候白小红又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用书纸做成的小包,小心地递给我说:“高鹏,这几个给你爸妈拿回去吧。” 我忙推着手说:“不用了不用了。” 高峰已经跨过我接了过去,并且大方地跟白小红说:“谢谢姐,还是你好,人长哩好看,心也好。” 我瞪着高峰根本想不明白他什么时候变的这么会说话了。 白小红也笑着说:“你真会说话,等桃子快完的时候,我再挑些给你们拿去。” 高峰已经把嘴角笑到了耳朵后面,忙不跌地说:“谢谢姐谢谢姐,您这地里有啥活只管叫我哥来干,别看我哥瘦,干活可中了,啥都会。” 白小红已经“呵呵”地笑出声音,看着我说:“你弟弟比你可爱多了哦高鹏。” 我没说话,拉着高峰转身要出去才想起来的真正目的,忙又转身跟白小红说:“哦,我来是为了感谢你奶奶昨晚给俺算卦的事,好准的,今天早上已经找到了。” 白小红笑:“找到就好了,谢啥,你们不是给了香火钱吗,那是神的功劳,跟我们没关系哩。”说完似乎又催着我们说:“你俩快回去吧,一会儿天都晚了,路上注意安全哦。” 高峰也已经拉着我往外走,在路过那间算命屋子的时候,我往里看了一眼,烟雾缭绕,竟然什么也不见,只有几只猫懒洋洋地蹲在门口处。 出了桃园,我回头看那些密密的桃树像被一层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笼罩了起来,灰暗低沉。 天色也已渐晚,高峰把桃子揣在怀里说:“哥,咱跑吧,我怕回去咱妈又生气了。” 我看着他揣的桃问:“回去咱妈问了咋说?” 他一拍胸脯说:“就说我偷的。” 我“哼”了一声:“那咱妈直接就把你打死了,还吃了下去吗?” 他“哈哈”地笑着说:“要不咱把这桃也吃了,回去啥也不说,她也不知道,啥事也木有。” 我一把从他怀里夺过纸包,快步向前走去。 第四十二章 生活那么淡 我们俩跑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刚一进家门就被我妈拉住一顿海揍。问我们俩大半天跑哪儿去了,为什么不下地干活,为什么晚上不在家做饭。完全没有申辩的机会,她问这些也并非是要得到答案,不过是找个能打我们的理由,所以我跟高峰都没说话,等她打完我才把塞在衣服里的桃子包拿出来,外面的纸已经湿了,甜甜的桃汁味瞬间霸占了空气。 我妈看到纸包里的桃子立刻惊觉地问:“哪里来的,是不是又出去淘气了?” 这回高峰慌忙解释说:“是我哥的同学送的。” 我妈半信半疑地看着我问:“鹏鹏,咋回事,你们又北村桃园了?去哪儿干啥去了?你老实说,这到底是偷人家的还是人家给的?” 我对这种不信任非常气愤,但是对于我妈的置疑又不计可施,只好把已经烂了的桃子往身边一个矮凳子一放,回身拿只碗去吃饭。 我妈看我这个样子,大概也意识到有点冤枉我们了,又小声问:“高峰,你们是去北村的桃园了?” 高峰说着“是”,也走过来吃饭,我妈就跟过来说:“就是你同学送的,咱跟人家也没有什么礼来往,干吗要人家的东西哩?” 我在心里已经后悔在路上没有听高峰的建议,直接吃个干净回来也省得这么多事了。 第二天早上我跟高峰早起去城里卖菜,因为已经去过一次,也就算是熟门熟路了,我们直接把车子拉到菜市里,那些收摊位费的看到只有两个半大的孩子在卖,问了一圈说没来大人跟着,也就没忍心收,绕过去走了。 我守着摊子,给别人过称收钱,高峰就在集市上到处跑,以图找到专门收菜的,像上次一样批发出去。 还真被他找到了,我们像上次一样一次性把大葱都卖给了那个人,虽然价钱稍微低一些,但是节约了时间,没到中午两人就跑到了家里。 我妈高兴地说:“以后你们俩就出去办事了,您爸俺俩正式退休。” 高峰在一边也笑嘻嘻地说:“我还怕跟我爸一起去哩,他都不会弄事,一毛两毛钱地勒的死紧,从早上放到中午光折也得折好几斤,他都算不过来帐。” 我爸在一边听了就骂到:“日您万娘,就你孩子能,说哩好听,一毛两毛,一毛两毛你去挣来。” 高峰撇着嘴走开去,看样子很不愿意理我爸。 离开学的时间越来越近,我没有再提不上学的事,我妈和我爸也在积极地准备这我们俩的学费,一切都已经定好,我觉得自己很委屈,但是却无人可诉。 本来想开学前再去看看白小红的,但是想到上次的事,也就放弃了,再者说家里这个时候也整天的忙,根本没有时间,基本我们家喂的猪和羊每天都是靠我吃饭。 中间又跟高峰一起去赶两回集,把地里的大葱全部卖完,每次也只带一百来斤,既是是这样城里对于我们来说已经不再那么高贵和遥远了,虽然我们也只是去了菜市场,便跟别人吹牛逼的时候仍然可以趾高气扬,觉得自己好像走遍的全世界。 去中学报到的头一天,我穿了一身新的衣服,觉得自己脸上都放着光,精神亦亦。 中学的校园是在另一个村,离我们不太远,不过步行也得走上十几分钟。学校里高年级的同学都已经进入教室,而我们这些新生三五成群地聚积在校园里,等待着老师的安排。 我在人群里找白小红,她的最突出的标志永远是那身鲜红的衣服,无论冬夏穿出来都是那么明艳动人。 看见她的时候,她正一个人站在一棵洋槐树下面,手里拿着一本书,很认真地在看,原来从我们学校来的学生有一些认识的过去跟她打招呼,她只是淡淡地回应着,眼睛仍然盯着书上。 我没有走过去,只远远地看着她,上午本来该升起的太阳不知躲到了哪里,空气里是一种闷闷的气息,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白小红时不时用手轻轻抹一下额头,大概是在在擦汗,她盯着书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老师过来分班的时候她才把头抬起来,顺着声音看老师的时候也就看到了我,浅笑着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其实我心里是有些悲哀的,想着上次去她家里吃桃,她会不会因为那次而在心里瞧不起我,觉得我们兄弟没见过什么世面,又贪吃? 老师已经拿出一张名单,挨个说:“念到名字的跟我走。” 先是初中一班,在念到白小红的名字时,我几乎想跪下来祈祷,希望能跟她分在同一个班里,可是接二连三的同学从我身边走到老师的旁边,却一直没有我。 我被分到了四班,从此于白小红难以相见。 突然觉得自己很孤独,高峰还在上小学,留在了以前的校园里,而白小红虽然跟我在同一个学校,却已经是两个班的人,而且这个学校都是楼房,一班到四班的距离是从楼的南面到北面的距离,我们分在了整个教学楼的两头,除了偶尔在校园里看她一眼,连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所中学是乡里的重点中学,每个学生都像上了发条一样,每天都是捧着书死看死学死背,经常晚上宿舍熄了灯了以后,还有学生在被窝里打着手电学习。我也向我妈要钱卖了一把手电,经常在被窝里打着,但是并非学习,而是看小说。学生的增多造成资源的增多,我上学时借一本作文书都难,但是到了这里,几乎所有青春期想看到的书都可以借到,于是我也就不分日夜地藏着看。 因此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 我不知道白小红怎么样,有时候很想找她说会儿话,可是每次走过教室长长的走廊,都觉得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在这个学校里似乎每个同学的标准路线都是教室宿舍厕所,没有人闲着去串门,大概也没有人像我一样一脑子的烦躁。 这天正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看《射雕英雄传》,一个同学走到我面前说:“高鹏,外面有同学找你。” 我答应着抬头,正看到窗外白小红往里张望,看到我看她,她脸上微微一红,露出笑容。 快步往教室外走,不小心撞到了转角处桌子的一角,也不顾不上腿上的疼痛,直到站到白小红面前,才感觉到自己心跳都快了,于是也忍不住一阵脸红,小声问她:“有事吗?” 白小红扭身向楼梯口走,边走边说:“没事还不能找你了,上了中学见你一面都难呢。” 我一阵窘迫:“是我见你难吧,每次看到你都在认真学习,我都不好意思去打招呼哩。” 白小红回身慎怒道:“你还有理了,你有去找过我吗?我看你天天也没好好学习,净是看小说哩,都借到我们班上去了。” 我尴尬地跟着她走,对于她的慎怪心里有一点得意。 到了楼下她又往校园操场的位置走,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也就那么跟着她,后来又觉得这么跟着有点没意思,就找话问她:“你在你们班现在学习很好吧?” 白小红点着头说:“也就那么回事,什么好坏的,也就是不想让我奶奶难过。不过,高鹏,你得要好好学哩,你看你爸妈多不容易,为了一头羊整晚都不睡觉地找。” 我这才想起来暑假里羊的事,赶着跟白小红说:“你奶奶挺厉害的哦,要不是她我们怕熬一夜也找不到哩。” 白小红幽幽地说:“也是她有个这样的事情做,我们一家才有口饭吃。” 我问她:“你爸妈呢,他们干啥哩?” 白小红已经停了下来,回身看着我说:“我小时候爸妈就去世了,是跟着奶奶长大的。” 我从她的话里分辨出了事情的真相,原来她是比我们还要可怜的,至少我们一直有父母在身边,而她却没有,上次匆匆看的一眼,觉得她奶奶也并不是很慈祥的样子,心里就为她担心起来,也许小的时候比我们受的苦还多呢。 白小红这时候却抿嘴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递到我面前说:“给你,生日快乐。” 我怔怔地看着她,完全弄不懂是怎么回事。 她看我这样也是一愣,茫然地说:“不是你自己说是中秋节前生日嘛,难道是骗我的?” 我已经不记得向她说过这个事情,不过看着那个又大又红的苹果上还用心地刻着“生日快乐”的字样,确实很欢喜,接过来说:“是这个时候生日啊,就是没想到你会记着。” 白小红脸有些微微地红,看着我说:“哪有人像你,别人跟你说什么转身就忘了。” 我急道:“谁说哩,我也记着哩,你说啥了?” 她娇嗔地白我一眼说:“你说我说啥了,说让你好好上学,别让你爸妈操心,你记住了没?” 我看着她笑,耍贫地说:“你说这话的语气跟我妈似的。” 白小红生气,扭转身做势要走,我急忙拦着她说:“跟你开玩笑的,其实我也想好好上学,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老是不净,一往教室坐就乱七八糟的胡想,根本听不进去。” 白小红站着看我,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你要是不好好学,到考高中的时候还要上吗?我是要一直上下去的。” 第四十三章 黑色扣子 这句话掀开了我所有的愁,对于高中我从来没有想过,但是此时白小红一说,我心里却像被硬生生种下一根钉子,扎的很痛。 我想跟她一直在一起,可是又分明知道自己并不想上学,那么如果她上了高中,上了大学,还会愿意理我这个什么也不是的农村同学吗? 我悲伤地问白小红:“我如果不上学了,你是不是也就不理我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不会呀,只是我们生活在不同的环境能说的话就会越来越少,到时候怕你也不想理我呢。” 我心里说:“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不想理你”,但是看着白小红认真的样子,又突然失去了信心,未来还那么长,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白小红站着,似乎也不想再说这个话题,看了看我手里的苹果说:“快吃了吧,一会儿拿到宿舍,你们宿舍的那些狼们还会给你剩一口吗?” 我看着苹果说:“不吃了,留着,作个纪念。” 她“咯咯”笑着说:“哪有人拿苹果做纪念的,过两天就烂掉了。”说完又问我:“你还记得我以前送你的石头吗?” 这个是记得的,但是好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放到了哪里,或者早已经丢了,所以白小红问起的时候,我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没有回答。 好在她也没有追着不放,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给我说:“那,这个给你做纪念。” 我拿过来一看是一个大黑扣子,上面穿着一根红色的线。 不明所以问她:“这是什么?” 她就拿到手里把扣子拔到线的中间,双手崩着线甩,等线的劲上足了,然后一拉一伸的拽起来,那个黑色的扣子在中间只剩一个黑点,还不时发出声音,听着呜呜咽咽的。 她玩够了才把扣子放到我手里说:“拿好吧,这可是我精心做的。” 我把扣子放在眼前看,越看越眼熟,忍不住对她说:“这扣子好眼熟啊。” 白小红不在意地说:“男的衣服上基本都是这样的扣子,怎么会不熟?” 尽管我知道她的是真的,但是脑子一下就想到了那年白娘子埋在大明坟前的那颗黑扣,背脊起了寒意,只是这扣子是白小红送的,又不能拒绝,只好装回自己口袋。 她看我把扣子收了起来,脸上重新显出笑容说:“赶快吃苹果吧。” 我用力把苹果从中间掰开,一半给她,一半我自己拿着。 她仍然笑着接过,张嘴就咬了一口,然后笑着说:“真好吃。” 我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也笑着说:“那这半个也留给你吃吧。” 白小红笑着说:“我送给你的,都给我吃了,这算怎么回事,快吃吧快吃吧。” 苹果对于我来说也是稀罕之物,记忆里长这么大只吃过一次,平时都是拿生红薯当苹果一样吃,小学的时候书包里除了玩的就是两块生红薯。 我在苹果边缘咬了一点点,是那种沙沙的苹果肉,并不十分甜,却别有一番味道,嘴里的感觉丝丝柔柔,又夹着些许甜味,当时感觉苹果就是这世界上最美的食物。 白小红已经大口大口地吃完,从口袋里拿出一点纸轻轻地抹着嘴角说:“我回教室去了,现在课赶的都好紧,高鹏你可不能放松,我们一起考高中哦,要上重点的。” 我怔怔地看着她转身向教室走去,手里的苹果也失去了原有的美味。 中午的时候我爸来给我送了一碗面条,站在学校门口说:“今儿你过生儿哩,你妈叫给你送一碗面来,里头还有俩鸡蛋,快些吃了吧。” 我把面条扒拉个净光,两个鸡蛋拿在手里说:“我晌午在学校吃了饭了,鸡蛋放着晚点再吃。” 我爸收着饭碗说:“中啊,这儿缺啥不缺,住在学校不比家里,要是缺啥你要早点说,我叫你妈给你弄去。” 我一边答应着不缺什么,脑子里却在想着怎么把鸡蛋给白小红送过去。 奔上教学楼还没到上课时间,有几个学生在自己班外的阳台上站着,有的在看书,也有的在闲聊,我穿过他们,来到白小红的班级门口。 伸着脖子向里张望,却并未看到她,只好沿着走廊来到教室的后门,再扒着窗户往里看,也是没有,正站在发怔,却远远看到白小红跟一个男生有说有笑地转出楼梯口向这边走来。 我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顿气,转个身背朝着他们。 白小红也并未看到我,到我再转回身的时候,他们已经进了教室,我透着玻璃看到白小红仍然一脸嫣笑,正看着那个男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原本以为这样的笑容只属于我一个人,但是看到白小红现在的笑脸,莫名其妙地就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像是被人骗了很多年一样,想来那些她说给我的话也同样说给别人听吧。 我没有叫白小红出来,也没有把那两个鸡蛋拿出来,自己回到宿舍把两个鸡蛋全塞到嘴里,感受鸡蛋把嘴撑的要破的快感。 我的室友回来看到我的样子,按着我就打:“丫的有鸡蛋在这儿独吞,看你那熊样,嘴都撑烂了。” 我火一下就上来了,把鸡蛋吐到桌子上,翻身而起,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就把他甩在地上,然后狠命朝他踢。 他趴在地上大叫:“跟你说着玩呢,你疯了高鹏,你丫干吗呢,打死老子了。” 我已经完全失去理性,听到他骂更是下狠劲地踢,直到另外几个室友把我们拉开,他才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怪异地看着我说:“你丫疯了。” 我以为他会去找老师,告一状,然后我被退学,至少也得被罚或者请家长来,但是他什么也没说,自己请了半天假躺在床上“哼哼哈哈”地看着小说。 我也没去上课,歪在宿舍那把坏椅子上脑子乱七八糟地想着许多跟白小红在一起的片段,那张轻柔的笑脸在我的回忆成了讽刺,我心里有着一股恨意,但是又禁不住去想。 被打伤的舍友叫牛志刚,他在上铺探出头来看我几次后终于忍不住问:“高鹏你咋回事?鬼附身了还是咋的,你这坐着半天了一句话不说,连小说都不看了,啥情况?” 我瞪他一眼,继续想我自己的事。 他缩了缩头,然后又伸出来:“我还等着你开口道歉呢,看你这样也没戏了,你给我说说你这是犯的啥病,难道是传说中的失恋?” 他已经从床抖抖索索地下来,蹲在我面前无比认真地看着我。 失恋这个词在我脑子里炸了窝,这是失恋吗?难道我是喜欢白小红的,所以看到她跟别的男生在一起就生气,小说上都是这么写的?可是白小红喜欢谁呢,她对谁都是那样的笑,谁都喜欢她,我怎么办?我有什么可以给别人竞争的,我甚至连高中都不想上,到她上了大学以后,有那么多青年才俊在眼前她还会想起我是谁吗? 越想越觉得悲哀,一种莫名的心伤把心里塞的满满的。 牛志刚摇头晃脑地说:“看来我说对了,真是失恋了,都没怎么听说你跟谁好怎么就失恋了呢?难道是暗恋?” 我踹他一脚不耐烦地说:“就你话多,一边歇着去。” 他有点不甘心地说:“你告诉兄弟,我去给你出气去,管保叫那女生来教室给你陪礼献媚。”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白小红已经站在了门口,她笑嘻嘻地说:“哦,还有女生给高鹏献媚啊?” 我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刚才的种种阳刚之气,种种不理她理由瞬间崩踏,急步走过去说:“你怎么找这儿来了?” 她扬了扬手给牛志刚打招呼,我分明看到牛志刚两眼放光,就差流口水了。连忙带着白小红往外走,边走边说:“你有事啊?” 白小红娇嗔地说:“你怎么每次都是这句话,我没事不能找你吗?” 我看看寂静的宿舍区,知道现在一定是上课时间,白小红不可能没事在上课时候来宿舍找我,于是又问一次:“你肯定是有事,快说啥事了吧?” 她站着看我,表情认真地问:“你中午去我们找我了?” 我尴尬地掩饰:“没有啊,没去。” 白小红就撇着嘴说:“没来算了,我走了。” 我一听说他要走,也急了,连忙拉着她说:“去了,你不在。” 白小红这才站定,看着我笑道:“你找我啥事啊,还没见你去找过我呢,第一次去竟然没找到,是不是生气了,下午都不去上课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只好反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没上课?” 白小红把双手插在口袋里说:“听说你去找我了,第一节课下课就去你们教室,结果你同学说你没上课,呢,就来这里了。” 我装着发怒说:“谁这么嘴贱,下次看到打死他。” 白小红白我一眼说:“打人家干什么,你要是不想让我来找你我就不来呗。” 我看着她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犯贱地说:“我还想让你天天来找我呢。”白小红的脸微微一红,低着头不说话。 到底是没有问她跟那个男生是怎么回事,白小红也没追着我为什么不上课不放,只是说:“下节课去吧,现在课多紧,你要是有的跟不上,我们放学一起写作业,互相学习监督嘛。” 我亮着声音急急地说:“你说的啊,不准反悔。” 白小红已经笑着往教室的方向走,边说边说:“快去上课吧,放学我在教室等你。” 我看她走远才转身回宿舍,照着饭盒底扒了扒头发,正准备出门,牛志刚在那我刚坐的椅子上站起来说:“兄弟,红颜祸水啊,自求多福吧。” 我拍着他的脸说:“就你话多,敢到处去说,下次我让你一个月不上课。” 牛志刚“哈哈”假笑:“你说的是真的吗?我正不想上课呢,我早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说着说着竟唱了起来,我没理他,出门也往教室里走。 关于白小红的许诺在下午的上课时间起到了定心的作用,我除了听老师在讲台上口吐白沫地讲,还在期待着赶快放学,脑子里几乎看到我与白小红一起并排坐在教室里的情景。 第四十四章 我相信有鬼 时间就是这样,当你不在意的时候它匆匆而过,但是当你刻意去等的时候它就会越来越慢,直等到人心焦烦乱。 我觉得上那两节课的时间像过了两个世纪,当放学铃声响起,我像是小说里那些身轻如燕的江湖人士,一个箭步就冲出了教室,三步并做两步往白小红的班里跑。 走廊上还没什么人,余光略过别的教室,有的班里还未下课,有的班里刚下课的同学在慢悠悠地收拾书本和聊天。 我来到白小红教室的时候,他们的那个老师又在讲台上发表激昂演说,想当年他上学的时候是如何学习了得,如何得到老师和学生的喜爱。我从心里鄙视他,看着他口水横飞的样子,嘴角还带着吐沫像一只吃了草的羊在反刍。 白小红在班里也看到了我,朝我眨眨眼,又仰着下巴努着嘴往讲台上点点。她的样子像一只可爱的小猫,白净的脸上尖尖的下巴,大眼睛一眨一眨闪着光,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很萌很乖。 老师终于要讲完了,站着收拾放在讲桌上了课本,临走前还不忘说:“我再说两句,明年就考高中了,你自己想清楚,考不上重点就只能上不入流的学校,混几年什么也学不会还得搭上家里辛苦挣来的钱。” 教室里已经发出此起彼伏的“唏嘘”声,老师这才不甘心拿着教课书往外走。 我一直站在门口等到老师走远,别的同学也陆续走出教室,才看到白小红慢悠悠地跟着人流出来。 一看到我她就笑了起来,问:“你们班怎么下课这么早?” 我看着已经到楼下的老师对白小红说:“全校就这一个老师最恶心,还一个人教好几个班,都不知道校领导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白小红也伸头往楼下看着说:“其实他说的挺对的啊,你不觉得是?” 我慌忙说:“你不要再给我补课了,赶快去吃饭,我们班今天可是好多作业呢,卷子都一堆。” 饭后我们一起出了学校食堂,在门口处刚好碰到也去吃饭的牛志刚,这家伙一脸坏笑,看白小红没注意他,还用嘴跟我示意,要我感谢他的帮忙才博得美人归。 我还了他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被白小红一转脸看到了,顺着我的目光也看到了不远处的牛志刚,于是笑着向他点头算是打招呼,牛志刚瞬间成了英国贵族,绅士的我都想上去揍他地也回白小红一个微笑礼。 我有些不高兴的抱怨:“你怎么看到谁都笑,一看那家伙都像一条公狗,不怀好意的。” 白小红怔着神问我:“你说什么?” 我这才觉出自己话里的不妥,慌忙脸红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最近可能是看小说看的,嘴无遮拦的,你别往心里去。” 白小红并未追着说下去,但是也没再理我,一路向教室走,我紧随其后。 作业对我来说一直是最痛苦的事,既是跟白小红在一起,我也装不出热情,反而总是趁她写的时候偷偷在一边看她,有时候看着看着就走了神,直到被她叫醒。 她指着我面前摊的卷子问:“不是就抄一遍吗,都有答案,好歹写抄完它,记一点是一点呗。”说完又叹了口气说:“其实我是那种特别笨的人,根本没有别人学习轻松,想要保持成绩就要花比别人十倍百倍的精力呢,你看你高鹏,其实你很聪明的,什么东西一看就会,你要是想认真学习,一定整个年级第一。” 我分不清她说这话的真假,因为我一直不认为她笨,也一直没觉得自己聪明。 不过听她诚心诚意地跟我说这些话,心里还是暖暖的,也就慢慢拿出笔试着去抄卷子上的题目,也只是抄了半张,实在也是无心去写,没有她说记住什么,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事,于是停下来问她:“你是不是一定要考高中,上大学呀?” 白小红愣了一下说:“是啊,我们家挺穷的,奶奶把我们兄妹几个养大不容易,我哥哥姐姐都没怎么上学,就是为了让我上。” 我以前从来没问过白小红的情况,她也没有说起,可是今天她似乎是有意跟我说起她家里的情况,先是上午说没有父母,下午又提到兄弟姐妹。我有点摸不着头绪,搞不清楚是不是今天她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想到这里也就小心地试探:“你今天怎么了,好像有些伤感哦。” 她也回了回神,有些歉疚地说:“快写作业吧,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想到以后的事情,有点不知怎么办而已。” 我接着她的话说:“你有几兄妹呀?” 她歪头看着我说:“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我是最小的。” 我“哦”着应了声,脑子里又出现那个坐在神像前焚香算命的白小红的奶奶,于是向她说:“你奶奶挺厉害的,我爸妈养我们两个都吃不饱饭,她一个老人家养你们四个,看着你们的生活过的比我们好多了。” 白小红幽幽地说:“她有什么办法,总得把我们都养活吧,好在现在哥哥姐姐都大了,桃园子现在也有收入,我小时候才苦呢,奶奶带着我们四处奔波,也是经常捡垃圾吃。” 我看着白小红问:“四处奔波?你们家以前不是这里的吗?” 白小红听我这么问,轻轻用牙齿咬了咬嘴唇,像是叹气一样地说:“不是,我也不知道我们家以前是哪里的,反正我很小时候都是跟着哥哥姐姐和奶奶到处跑,到七八岁的时候才找到那边桃园,当时听说别人种上了桃树,但是收成不好,就不想要了,碰到我奶奶带着我们几个路过,把一些不要的烂桃送了一些给我们吃。我奶奶不是会算命吗,就给那人算说他种桃园不但不能发财还会越亏越大,不如出门去做生意。那人看我奶奶说的有理,就把桃园包给了我们,头一年不要租金,让我们先种着,后面有了钱再给。” 我着急地问:“那个人后面怎么样了,是不是真的发财了?” 白小红想了想说:“前两年回桃园一回,把园子完全卖给我们了,听他自己说好像是去南方做生意发了财,一家人全部迁到那里不回来了。” 我长长地抽一口气,看着白小红说:“不如让你奶奶也给我们家算算,看怎么才能吃饱饭,我天天都愁。” 白小红看着我的样子笑说:“一点也看不出你愁,每天悠闲自在的。再者说了,算的再准也得自己努力嘛,天上还能白白掉钱下来的,人家做生意估计也吃了不少苦,你想想一个人离乡背井的,哪有那么容易。” 我默默地低下头,道理我都懂,可是这学也的确上的我心力交瘁。 爬在桌子上一边用笔在卷子上胡画,一边问白小红:“你相信命运吗?” 白小红笃定地说:“信。” 我看着她的样子,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说。笔尖画的位置正好是英语短文,写的是一只猫的故事,就想起了小时候跟自己要好的白娘子,于是扭着脸问白小红:“你相不相信鬼?” 她疑惑地看了眼我,还是肯定地说:“信。” 我一下子来了神,探着身子问她:“为什么?” 她歪着头很认真地想,眼睛上的睫毛一眨一眨的,我看的有些呆了,伸手想去摸一摸那翘起的睫毛,白小红却一下子躲开了,红着脸说:“怎么了?” 我尴尬地收回手说:“没事,看你眼睫毛挺好看的,就像,就像我小的时候跟我玩的很好的那只白猫的睫毛,特别长。” 她歪着头若有所思地看我,过了一会儿问:“你相信鬼吗?” 我犹豫着说:“不好说,我以前是不信的,但是后来遇到一些事情,我都解释不清,搞不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能相信是有鬼。” 白小红饶有兴趣地凑近我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讲给我听听嘛,我最喜欢听这样的故事了。” 我就把那年夏天我爸被鬼附身的事说给了白小红听,她听后很认真地说:“其实这个东西也很好解释的,比如你们家本来也是认识这个人的,可能是你爸爸本身就觉得对方死的有些蹊跷,只是憋在心里无人诉说,那天在经过那个地方的时候大概是又想了此事,所以回去后脑子不太清醒说了这些胡话。” 我看着白小红摇摇头说:“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觉得还是奇怪。我爸是那种特别老实的人,在我们全村就是出了名的老实,谁都能欺负,所以他什么事都不敢往前站,就算是知道这个人死的冤屈,他也会在心里把此事淡化掉,决不会再说出去。再则当时那个情形,你是没在现场,你要是在也会相信鬼附体的,我爸不是有些驼背吗,被鬼附住之后,竟然都站直了,你能想像一个有点驼的人站直的样子吗,真的是非常别扭,而且他走路的样子和姿势也不同,我爸走路是慢吞吞的,平时我跟我弟看着都烦,但是他那天走起来很快,感觉像脚下生风一样,根本不是他平时的样子。” 第四十五章 回忆里的白猫 白小红没再跟我辩白,出神地看着窗外渐渐暗了的天色。 我看着她的样子有点担心地说:“你别害怕哦,这学校应该没事的,学校人多,而且都是年轻人,阳气胜,不会闹鬼的。” 白小红“呵呵”地笑:“你爸爸不也很年轻嘛,还跟着你兄弟俩,不是都闹鬼了?学校有什么用,真闹起鬼来谁还能挡得住,再说我以前可是听说这学校地方就是一大片坟场呢。” 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环顾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教室和着越来越暗的天色,竟然多了一些诡异,忙站起来收拾课桌上摊着的卷了和本笔,边收拾边说:“得了,咱俩还是快回宿舍去吧。” 白小红又“咯咯”地笑:“一会儿他们就来上晚自习了,你回宿舍就是一个人哦。” 我站着一时还没弄明白白小红的意思,直到她快步走到教室门口,拉亮了灯,心里那种紧揪的感觉才好了一些,又慢慢把收好的书放回桌子上,强撑说:“有鬼又怎么样,咱不是也没做什么愧心事嘛。” 白小红站在我对面,把书帮我再次叠在一起,低着头说:“你说的对,先回去上晚自习吧。明天就是周五了,这周休息呢,明天就不一起写作业了。” 我是有些着急的,怕白小红看出我胆小,心里瞧不起我,于是硬着声音说:“其实鬼也没什么可怕的,我还跟我弟弟一起去过鬼屋呢。” 白小红眼里闪着光问:“是吗?在哪儿?” 我得意地说:“就在我们村,就是那附在我爸身上的鬼他们家,以前失火烧的什么都没有了。我们村里人都说那里闹鬼,没人敢去。” 白小红瞪大眼睛问我:“那你们进去见到鬼了吗?” 我在脑子里把当初我们去时发生的事又滤了一遍,捡一些足以显然我男子气概的话跟白小红描述了那次我们去青离家屋里的情形。 白小红听我讲完,一脸认真地说:“高鹏,你带我去看看吧,我听你讲着好好玩的样子。” 我怔在那儿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其实自上次我们去过以后心里就像留下阴影一样,我甚至每次走到那个位置都觉得一股凉意往心里钻。可是刚才已经给白小红夸下海口,如果不带她去,又似乎拆了我前面说的话,只好推托说:“你一个女生去那里干吗?里面好脏乱的,到处都灰尘,还闹鬼,万一出个什么事,怎么办?” 白小红笑着说:“没事啊,我不怕的,再说我奶奶不是还会一些神啊鬼啊的吗,你还怕她降不住这些小事,我就是好奇,想去看看。” 我无奈,只好答应她,问她什么时候去。 她睁大眼睛问我:“你什么时候有空嘛?” 我在心里盘算,如果白天带她去,肯定是要撞到人的,到时候不说那些人会怎么说和看,就是我妈知道了一定又不肯饶我,要是当着白小红的面把我一顿打骂,以后我还有什么脸再见她?但是晚上去吧,又觉得那里实在阴的可怕。 白小红看我站着没说话,小心地说:“要不,我们明天晚上去吧,我放学先不回家,直接跟你去看,看了之后再从你们那回去,也省得周六再跑一次。” 我已经没有什么理由再推辞了,只好答应着出了他们班的教室,但是也已经无心情再去回我们上晚自习,想着宿舍里还有一个牛志刚在,就拿着书本直接回去了。 但是到了宿舍却发现空无一人,炽白的灯泡照着宿舍中间的走道,上下铺高高的床影投射到地上,遮起一片一片的黑。 我没有关灯,出了宿舍门直接往教室里跑去。 此时的校园略显清冷,只有教学楼那里灯火通明的,看着就给人以希望,我也从来没有像此时一样想快些进到教室,心里也一直纳闷,好像我以前听到类似的鬼故事并不感觉到害怕,为什么今天白小红一说这个学校的情况,我就会这么恐惧呢? 再回想起她的表情,好像并没有任何怯意,只是好奇和淡淡的认真。 这天晚上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躺下去就睡,也没有看枕头下面的小说,一直躺着想晚上跟白小红聊天的事,想那些关于鬼的故事。 宿舍里陆续回来的男生“嗷嗷”叫着,关于白小红白天来宿舍里找我的事,牛志刚已经在嘴上装上喇叭喊便了整个校园,好像半天时间大家都知道了,本校的校花来找我这个学渣不良青年。 有几个站在我的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问:“高鹏,向组织汇报你的情况,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待是怎么勾搭上的?” 我心烦意乱,被他们吵的头像要裂开一样,只好用被子蒙着头。 众人起哄一阵子,看我无动于衷,也就开始说别的事情,从班里的女生说到武侠小说,再说到电视,天南海北地一阵闹,直到熄了灯,大家才开始拿出手电筒躲在被窝里,装作认真学习的样子看小说。 我看着从他们被子透出来的窄长的昏暗光线,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只跟我玩耍的白猫,是很儿时的记忆,我现在已经很少想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想起它来竟然异常清晰,感觉像是刚刚还在我身边一样。它的眼睛在夜里也会发出不同的光,有时候是黄色,有时候看着又点绿,偶尔还会有蓝色在里面,很大的眼睛上是长长的睫毛。 周五放学,我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但白小红却精神奕奕,早早地等在我们班门口。看到我出教室,笑着说:“快点呀高鹏,一会儿都晚了,你不是是想天黑才带我去的吧?” 我紧走几步说:“等会儿,我回去把要洗的衣服收拾一下,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白小红还是笑着说:“我中午就收拾了,就等着下课就走呢,你快点啊,我回宿舍拎上东西在操作那边等你。” 我们一起下了楼,一起往宿舍走。 一路上都是熙熙攘攘赶着回去收拾东西的同学,所以我们都没有说话,在男女生宿舍分岔口分开时,白小红又轻声叮嘱:“快点哦。” 我答应着回宿舍,匆匆把几件脏烂的衣服塞在一个用麻袋做的包里,顺带装了一本刚借来的小说,还有几张老师要求必须要写的卷子就往操作那边走。 远远的看到白小红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什么,待我走近时,白小红已经听到脚步声站了起来,一只黄色的小猫从她脚边“嗖”一下跳开去。 我问她:“哪儿来的猫?” 白小红看着猫去的方向轻声说:“不知道哦,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它正在这里玩,我看着挺可爱的。”说完,把眼光放在我的麻袋包上说:“你收拾完了,咱们走吧。” 我们一起往校门口走的时候,我跟她说:“我小的时候也见过一只特别可爱的猫,是白色的。” 白小红认真地问:“是你们家养的吗?” 我摇着头说:“不是,是我们村一家人养的,但是它总是来我们家找我玩,那时候他们家也有一个小女孩,我也跟她在一起玩。” 白小红又问:“那你们现在还在一起玩吗?” 我茫然地摇着头说:“没有了,我们只很小的时候在一起玩,后来她就丢了,不知道去哪儿。” 白小红紧接着问:“丢了?她爸妈呢?怎么不看好她?” 我完全被白小红带进了很多年前的回忆里,那间昏暗的土墙屋里,地上乱七八糟的扔着东西,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死在了床上,她的脸上压着被子和枕头。那只白色的猫安静地蜷在床边,眼睛里闪着幽绿色的光芒,在黑暗里异常耀眼。 我脑子里似乎在回旋着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里面满含痛苦,尖利穿透我的整个神经。 我呆呆地看着白小红,她的大眼睛慢慢在我眼前幻化成了那个小女孩,那个拥有一双像她一样的大眼睛,扎着小辫子的女孩。我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用手抓着她的胳膊问:“刘欣儿,你去哪儿了?” 白小红没有动,安静地看着我。 一阵风起,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片树叶在我眼前晃了一下又落了下去,短暂地隔开了我看着白小红的视线,我也从那魔沼似的回忆里醒了过来。松开仍然抓着白小红胳膊的手,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白小红低头望前走,走了两步又转身看着我说:“高鹏,你会想她吗?” 我还站着没动,喃喃地说:“想谁?” 白小红抿了抿嘴,似乎很不想提起这个名字,但还是说了:“你刚才说的刘欣儿。” 我使劲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也往前走了两步才说:“小时候她是跟我玩的最好的人了,但是现在已经好多年过去了,除了以前总是想起,现在也很少,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却又想了起来,而且能很清楚地记得她的样子。” 白小红没再说话,默默地往学校外走去。 第四十六章 带白小红去鬼屋 学校离我们村并不远,平时玩着走着也就半个小时的时间。 我跟白小红出了校门就没怎么说话,各走各的路,我一直闹不明白会为什么关于刘欣儿和白娘子的记忆一下子清楚了,而白小红看上去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有回家,怕回去后碰到我爸妈又安排我一堆的事,带着白小红绕过村子由西边进去,直接就到了青离家无院墙的院子里。 这所院子虽然一直没有院墙,以前别人为了抄近路,还可能斜到他们家院子的一角过去,但是这些年似乎这个院子日渐明显起来,站在路上很明显地分出路与院子的区别。 旁边的路是人们一直走的,坚硬的地面,而路的里面就是他们的院子,从路边一直延伸到屋门前都是高高矮矮的杂草,虽然已到了秋天,有些草也发了黄,看上去像是枯萎了,但是配着这样的屋子竟然更添凄凉冷意。 我记得上次跟我弟弟来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多的草,只是一点很低矮的小草而已,怎么好像突然之间这个地方完全荒了? 白小红跟我一起站在院子外的路上,她怔怔地看着里面的样子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是我又不清楚这种感觉来自于哪里。 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但是我希望她能说:“不进去了,咱们走吧。” 我未能如愿,白小红收回眼光,扭脸看着我,面无表情地说:“走吧,咱们进去看看。” 我扫了一眼那两间破旧不堪又没有房顶和门窗的屋子,再看看白小红,有些犹豫地问:“你确定要进去吗?这里真的挺阴森的。” 白小红没理我,举步向前走去,她的腿趟到地上的草,发出“沙沙”的声音。她红色的衣服像一团火在缓缓向着房子移动,晃忽间我似乎看到多年前的那场大火,那些围在火旁怪异地笑着的人们。 没敢再犹豫紧走几步跟上白小红,跟她一起向那个黑黑的门洞里去。 站在门口已经可以看到里面长着一米多高的草,一眼望去竟有深不见底的感觉,而那原来黑色的四壁却完全被洗白,呈现出原有的土黄色,除了被雨水冲刷过的墙顶是山尖的样子,烧过的痕迹已经完全不见了。 白小红还要往里走,被我一把抓住。 她扭脸看我,那些我一直熟悉的笑容从进入这个院子开始就不见了,现在也没有,只是木然地看着我。我不自觉地又松开了她,看着她靠墙一点点地往里挪近,慢慢挪到青离放桌子和床的位置。 我想跟进去,但是脚下像生了根,只是站着,眼睛看着白小红向前挪动。被火烧过的木头的残骇上都长满了草,我看到白小红蹲在地上,不知道是在观察什么东西,还是在找什么东西,她红色的身影映在青中带黄的草里,似一朵开出来的花,又像一摊鲜红的血,醒目且惊艳。 她在草丛里蹲了好久,我站的腿都有些发麻,仍不见她有往外走的意思,只好一手扶着墙,勉强把自己的一条腿拽起来,往前挪了一步。 白小红却突然站起来,并且转身看我,穿过那些高高的草,她像一个久经风霜的女子,失去了我一直熟悉的天真烂漫,竟是一脸沧桑。 我止了步,不明所以地回望着她,脑子里像被挖成空洞,茫然地看着她在那头轻轻地说:“你站在那儿别动,再等会儿,我觉得这里确实好像有鬼,想仔细看看,回去跟我奶奶说说,也增加她的见识。” 我那提到嗓子眼的心“扑通”一下就落了地,重新拽起腿要过去帮着她一起看,却又突然想起她让别动的话,于是只走了一步就又站住了。 白小红看我站住,就转回了身重新蹲在地上,并且蹲着向前挪动,已经走到东边的墙壁下。 我在门口看着她喊:“你小心一点,那个地方以前是放床的,小心地上有钉子。” 白小红在里面站起来,一脸严肃地在嘴边伸着食指“嘘”。 其实在高草的掩映下,我已经看不太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加上天色渐暗,她站在那里虽与我不过三四米的距离,但是却觉得像隔着整个世界,我突然就觉得白小红好陌生,像是我从来都不认识一样。 我回身望向院子外面的路,隔着一院子的草,那条路似乎也像远了许多,远处是秋天里高高的玉米地,不见人迹。 我像被搁浅在这里一样,四周除了荒草就是残壁断墙,那个唯一跟我同路的人此时已经完全暗在草地里,天色掩饰了一切。 我试着轻声唤白小红:“天黑了,要不咱们改天再来看吧。” 里面没有应声,心里难免惊慌,正要举步向里去找,却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站在我身边。看不清表情,只觉得她浑身软绵,把手搭在我的手里,轻轻说:“咱们走吧。” 我本来因为第一次牵女生的手很有些紧张,但是当我感觉到白小红手里的凉意时那年少羞涩的紧张已经跑的无影无踪。凉是从手里一直传到我的心里,或者说是脑子里,不像是一个正常人受了冷而起的寒意,而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或者说已经死了的什么,凉里带着腐朽。 深一脚浅一脚地扶着她出了院子,来到路上,才觉得喘上一口气来,白小红也及时站直了,轻轻抽回手说:“我先回去了。” 我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担心,自告奋勇地说:“我送你吧,路还挺远的,天也黑。” 她说“不用了”,但很明显感觉中气不足,只是我正要坚持送他,却看到我弟弟从地里回来。看到我跟白小红站在路上说话,他只喊了一声“哥”便脚也不停地往家走。 我叫住他问:“你搁哪儿了?” 他已经走出两步,回过头说:“地里了呀,咱爸咱妈就在后面哩,还不知道你今儿个回来,别站那儿了,他们看见又该说你了”,说完就又走了。 我拉起白小红就朝另一方向走,以躲开我爸妈回来的路线。 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有微弱的灯光从别人的窗户里不明亮地透出来,在窗下染一点晕黄。出村子以后,连那一点灯光也没有了,路的两边全是高高的玉米,大豆,还有成片的红薯,蛐蛐们撕心裂肺地叫着,还有一些我们叫不上名字的昆虫不断发出这样那样的叫声。 我一直扶着白小红,她也顺势依在我身上。 她身上的凉意慢慢散去,重新回来的体温让我们都觉得有些羞怯,但也并不愿分开,就那么相依相偎地向着她家里的方向走。 我想找点话说,于是问白小红:“你在那里看到什么了?” 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其实什么也有,只是那个地方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大概是我们家常年住在桃园里,四周也长满了草和树,所以进去后觉得很有些亲切呢。” 我笑着回她:“也只有你会觉得亲切,别人进都不敢进去,天天说那里闹鬼呢。没看出来你胆子还挺大的。” 她也笑了起来:“我奶奶是算命的,平时也会有人来请她驱个鬼叫个魂什么的,我从小跟她一起长大,多少还是见点世面的嘛。” 我回:“那倒也是,说不定鬼见了你还怕呢。” 她没吭声,又默默走了一阵子才问:“你这么晚了不回去,你爸妈不担心吗?” 我想起在村口碰到我弟弟的事,于是跟她说:“你那会儿没听我弟弟说嘛,我爸妈就不知道我今天回来。” 白小红“哦”了一声,顿了一下才说:“你弟弟很厉害呢,小小年纪就很男人气概了。” 我不服说:“难道我没有男人气概?” 白小红“咯咯”地笑,然后挪开一点身子,装作很认真地打量了我一番才说:“也很男人啦。” 一路说说笑笑,看到那片桃园的时候,我竟然很舍不得,脚步越走越慢。白小红也不急,跟我一步一挪地向前移动。只是再慢也还是到了,我站在桃园边上,看着白小红说:“你回去吧,我看着你。” 她站着没动,后来就拉着我的手说:“不如来我家坐一会儿,反正也是晚了。” 我心里是矛盾的,想立刻跟着她走,又怕回去太晚我爸妈担心,如果他们知道我一早就放学却到现在还未回家,估计又要跑到学校去找我,还要挨家去那些跟我玩的不错的同学家里。 白小红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小心地说:“你刚不是说你爸妈不知道你回来吗?” 我点点头,又担心地说:“但是我一会儿回去,他们还是要问的,还是会担心。” 白小红也站着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这点就比不了你弟弟,在做决定的时候总是有很多因素影响你。” 听到这话我是有些生气的,我弟弟确实是少有的硬角色,但是我觉得自己也还不错,此时白小红这样说大概是为了激我,既是我知道她的本意,还是把脖子一硬说:“我是老大,总得多为爸妈想点,他还小呢,长大了也会这样的。” 白小红又“咯咯”地笑说:“跟你开玩笑呢,别生气了。” 正说着却听到桃园里传出人声:“是小红回来了吗?” 第四十七章 桃园惊夜 白小红答应着拉起我就进了桃园的小路。 枝枝桠桠的桃树枝横在小路上,有时候会碰到脸或脖子。 白小红一直拉着我,微低着头说:“稍微低一点头吧,别碰到眼睛了,今年我哥哥太忙,竟然忘了剪这路上的树枝。” 我的思想还停留在我们站在桃园外面的情形,还在想着怎么回去跟爸妈交待,而人已经进了白小红家的屋子。 他们正围着桌子吃饭,两个男人,一个比白小红大些的女孩,还有白小红的奶奶。看到白小红身后的我,他们都停住了手里吃饭的动作,脸上显出了惊诧。 白小红的奶奶声音冷淡地说:“花儿,去添副碗筷。” 我一看这阵仗,根本就没坐下来吃饭的想法,忙脱离白小红的手说:“奶奶,别忙了,我这就回家去了,白小红放学回来晚了,怕路上一个人怕,我就送送她,没别的事。” 那个叫花儿的女孩已经站了起来,并没理会我说的话,径直取了一副碗筷回来放在桌子上。 白小红这时候已经放下书包,笑着示意我跟她出去,我们来到院里的水井边,她弯着腰从水桶里舀了水又倒进旁边的盆子里说:“快洗洗手,吃饭吧,都好晚了,你们家估计也吃完饭了,你回去还得再给你忙着弄吃的,在这儿吃点再回去也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我们俩洗完手回到屋里,饭桌上就只剩花儿一个人,别人似乎都吃好饭出去了。 花儿也并不理我们,安静地一个人吃饭,只有白小红不停招呼着我吃这个那个的。其实饭菜很丰盛,比我们家饭桌上的要好上几百倍。他们吃的虽然也是白面稀饭和饼,但是那饼却也是白面的;而且里面掺了油和盐,吃起来香脆可口;菜也有好几个,里面竟然还有一大盘鱼。 这比我家过年吃的都要好,虽然我心里想着要有一点矜持,但是美食的诱惑还是让我丧失了基本的自控,抄起筷子一顿狂风扫落叶,就吃完了面前的一张大饼和一碗白面粥,当然还有挨着我的两盘菜。抬起头来才看到白小红正看着我笑,我一阵尴尬,站起来说:“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白小红跟着站起来说:“我们也都吃饱了,你看还有这么多菜呢,你再吃点吧。” 回眼望桌子,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花儿也离开了,我吃饭竟然吃到浑然忘记身在何处的状态。 我只所以说吃饱,实际上是因为自己觉得不好意思,想借口离开,现在听到白小红这样说,那种还存在的饥饿感再次征服我的意识,于是又坐回到凳子上。 白小红伸手把空盘子跟另一边还有菜的盘子对调了一下,又从旁边的小竹框里拿一张饼给我说:“吃吧,这个还有点热乎呢,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看着她面前的碗,那碗里还有一半的稀饭,于是问她:“你为什么不吃?” 她笑着说:“我就不怎么饿,本来平时吃的也少。” 我看着白小红盈弱的身材,把那张饼瓣开分她一半说:“你还是多吃点吧,你看你瘦的,冬天起大风能刮走了。” 她“咯咯”地笑着接住饼,却并没吃,只是催着我快些吃。 我把桌子上的菜全部吃光,那张白小红拿给我的饼也吃完,也并没有觉得撑,但是却已经是我那些年里吃的最好的一顿饭了,心满意足。 悄悄问白小红:“你哥哥姐姐都干吗去了?怎么也不见个人?” 她起身把桌子上的盘子碗叠在一起,又放在一个盆子里端到外面的水井边,放上水泡着才说:“走,我带你找他们去。” 说着转身从房子的一侧往桃园深处走去。 我一边紧跟着她,一边用的挡在脸前,横七竖八的桃树枝不时的划过我的脸,有时候也会挂着头发和衣服。倒是白小红走路快且轻,脚下像是装着滑轮,不声不响地向前移动,而那些树枝似乎并没有碰到她。 不知道这片桃林到底有多大,我跟白小红速度并不慢的一直走了有十分钟,竟然没有看到边。我身上早已经汗湿,脸上的汗流下来又被树枝不时的划拉一下,有的甚至进到眼睛里,顿时觉得眼睛一阵酸涩。 白小红没有回身看我,似乎算定了我会一直跟着,只是往前走。 直到我们到一点亮光,她才放慢脚步,回头给我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然后自己朝着前面轻轻地说:“哥,我们过来玩会儿。” 亮光处一个男人应了声,并没有说其它话。 白小红反身拉起我的手往亮光处走,走近了才看到那些亮着的光根本不是灯光,而是猫的眼睛。只见一群的猫,大的小的,胖的瘦的,花的纯色的。它们三五只聚在一起,面前放着一个盘子,里面看上去是猫食,因为我们的靠近,准确地说应该是我的靠近,它们全都仰起头朝着这边看,那样的圆圆的眼睛在夜色里竟然发出五颜六色的光。 白小红的两个哥哥蹲在一旁,手里还拿着没喂完的猫食,只是看我们一眼并不说话,仍低着头喂猫。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猫,被那些眼睛也看的有些心慌,低声问白小红:“怎么养这么多猫?” 白小红眼睛看着那些正在吃东西的猫们已经蹲下身子去摸它们,听到我问,她又站了起来,靠近我耳朵说:“用来看桃子的。” 我纳闷:“不是都养猫看家护院的,怎么你们用猫来看桃子?” 白小红仍然低声在我耳边说:“狗吃的太多了,我们养不起呢,猫儿吃的少,身体也灵巧,看桃子正合适。” 我找不出这话里有什么问题,但是心里总觉得好像并不尽然。而且我看着白小红的两个哥哥也觉得奇怪,自从我来到这里他们两人从没说过话,表情里也看不出喜忧,像两个机械人。 白小红看我站着,就拉了拉我的衣服说:“蹲下来玩会儿,你看这些小猫多可爱。” 我跟着她蹲了下去,也看清了猫面前盘子里的食物,竟然都是肉,生的肉还带着血,因为蹲的近的缘固,血腥味直冲鼻子。那些猫们一点点舔着盘里的血迹也吃着那些肉,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 白小红把一只白色的小猫捧到我面前说:“你看,这个跟你小时候陪你玩的那只白猫一样吗?” 我愣愣地摇头,没有伸手去摸那只猫。 我记得我小时候跟白娘子玩的时候特别亲切,完全是把它当成好的玩伴,可是今天看到的这些猫却总是给我一种打寒颤的感觉,难道是因为陌生的原因吗? 白小红的两个哥哥把手里的食物全部分到猫盘里后,就站起来顺着我们来时的路往外走。白小红也站了起来说:“走吧,我们也出去,让猫儿自己吃吧。” 我巴不得快些离开,所以站起来率先跟着她的两个哥哥走,白小红在我后面。 可是没走多远我就发现白小红的两个哥哥走路竟然跟白小红一样,轻飘飘的,而且在这样的桃林子里没有声音发出,来来回回好像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撞到树枝的声音,还有粗重的喘气声。 我回头看白小红,她正笑着看我,两眼放着异样的光。 出了林子,我就把来时放在他们家门口的书包和衣服拿在手里,匆匆跟白小红说:“我先回去了,我爸妈肯定等急了。” 白小红没说什么,也没送我,只站在门口向我微笑。 我顺着我们来时的小路往桃林外面走,感觉四周都是森冷的,抹了一把额头竟然满头的汗,分不清是冷汗还是热的。 出了桃林,身后那个篱笆门就自动关上了。我回头想看看是谁关上了它,但是只看到身后一片黑,那些桃树在黑暗里成了大片大片的阴面,而桃林深处白小红家的灯光一点也没有透出来。 把手包背好,手里抱着衣服一路跑回家。 到了家门口,气都差点上不来,两腿一软就坐在了我们院子西边的一棵树下,看着东边屋子里的灯光,和我爸妈出来进去的身影,眼泪差点流出来。 高峰不知道在院中的老坟处做什么,一个蹲了好久,待他站起来的时候就发现坐在树根处的我,走过来诧异地问:“哥,你咋了?” 我一手按着地站起来说:“木事,就是回来走路使哩了。” 他很有把握地说:“你是不是去送你那个同学了?” 我“嗯”了一声,直接往屋里走,我妈看到我回来,忙接过我的衣服包问:“咋现在回来了,明儿还上不上学?我给你做饭去。” 我摆摆手说:“妈,我吃了饭才回来的,明儿不上,大周末休息了。” 我妈喃喃地说:“哦,就到大周末了,那不是今儿下午就该回来了吗,咋到这会儿哩?” 我什么也不想说,把书包也取下来,自顾躺在床上,觉得浑身像被抽去了筋脉,一点力气都没有。 第四十八章 黑扣为媒 初中三年一晃而过,虽然那次去白小红家的桃林后,我没有再去过,她也没再来我们村的鬼屋,而我们两个表面也还像以前一样要好。每次放学仍然会在一起写作业,但是对于发生在她们家那些我觉得有些诡异的事,还是时不时地影响着我跟她的相处,有时候我们说着话我就会突然想到那些吃着血淋淋的肉,眼里五颜六色的猫们。 她的心事也越来越重,常常一个人发呆,有时候也会轻声问我:“高鹏,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我当然回答“没有”,她依然是我们学校的校花,是很多男生喜欢的对象。我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了那些男生们眼里的钉子,但是他们没办法拔去,因为白小红摆明了只跟我好。男人的虚荣让我仍然跟白小红走的很近,并且为此得意洋洋。 这年夏天,我们一起去体检,一起备考高中。 只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一代学渣竟然考上了重点高中,而白小红却名落孙山。 牛志刚羡慕地跟我说:“你是不是考试前通灵了,怎么一下就打通了仁督二脉,叫那些辛苦学习的同学们怎么活?”我无言以对,自己都像做梦一样。 而白小红只一个人默默地站在一棵树下,她刚刚被老师叫去了办公室,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出来后她就一直一个人站在树下发呆。 其实这天是校长把我们招集到学校的,来的都是考上重点高中的同学们,还有那些本来应该考上但却没有的同学,同时还有各班班主任。 平时的学霸自然有许多心得要跟老师交流,没考上的也都被老师们一一叫去谈过话了。反而是我,本来是一平庸之辈,跟老师也都不亲近,突然考上高中反而让人们不知所措,大概他们心里也在骂我走了狗屎运,所以除了几个平时能说上话的男生,还有住在同宿舍的同学跟我寒喧几句,其他人包括老师依然是冷着我的。 我很想走过去问问白小红是什么打算,但是看着她冷然站着的姿态又不太想过去,也就远远地看着。 到底还是有人过去找她了,是他们班里的一个男生,不知道在跟她说什么,我看到白小红拿着衣袖抹眼睛,而那个男生已经有些着急地低着头,嘴仍然在不停的动,嘴巴几乎碰到白小红的头。 我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站在他们旁边,只听男生不停地道歉,而白小红除了哭,并没说一个字。 那男生看我一直盯着他,有点幸幸然地走开了,临走还跟白小红说:“小红,你再考虑一下呀,你底子那么好,老师都没有放弃,你也要自己加油,你复读一年,我一定陪你。” 我狠狠瞪他一眼说:“一边去吧,事多。” 这时候白小红抬起哭红的眼睛看我,突然不顾满院子的同学扑到我的怀里竟又是声痛哭起来。 我的两条手臂成了多余的,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是搂着她,还是推开她呢? 远处的同学都朝这边看过来,并且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我试着劝白小红说:“你别哭了,同学都在看呢。” 她“霍”一下从我身上直起身,双眼含泪地看着我问:“高鹏,你是不是一点也不想跟我在一起?” 我靠,这话要从哪里说起,好像自从认识她我就喜欢她,心里那种感觉虽然朦胧,但是自己毕竟也看过小说,多少懂点男女之事,就算是有时候觉得她异与常人,但已经抵挡不住她的美丽温情。但是今天这么同学在看着,她来这么一句,我该怎么说呢? 白小红看我不说话,转身就走,头都没回一下就出了学校大门。 我追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往他们村的路上走了,我跑了一身汗,拉着她说:“我想跟你在一起啊,你再复读一年吧,明年也考重点,我们还在一起,我在那里等你。” 白小红一听,眼泪就又出来,边哭边说:“我不能上学了,我们家没有那么多钱供我上的,我奶奶说让我出去打工。” 我不能相信她说的话,想起去年他们家用肉喂猫,现在竟然说没钱供她再上学,总是觉得理由过去牵强。白小红看我不说话,只是站着,就说:“你上你的高中吧,我出去打工,但愿你能记着我们的约定。” “我们的约定?”我有点蒙圈了,不记得我们约过什么。 白小红又红了眼睛,撅着嘴说:“我送你的扣子呢,还有一块小石头,你还说过我带我去城里的,你也说过喜欢跟我在一起的。” 我那个亲娘哦,这都几百年前的事了,她现在来找我要石头和扣子,我也记得我曾经很珍惜,但是放着放着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至于她说的带她去城里,现在随时都能办的到,而跟她在一起确实也是我的心愿。 我觉得自己脖子有些硬,瞅着她说:“那你说你要去打工,你要去什么地方打工吗?什么时候回来?” 白小红喃喃地说:“去南方,那里有很多工厂,我去打工挣钱,你去上学,以后我有了钱,还可以帮你付些学费呢。” 我忙拦着她说:“别提南方,我看着你们家的条件比我们家好多了,怎么就不能供你再复读一年?” 白小红依然红着眼睛说:“你不知道,我们兄妹多,他们都没怎么上学,就我一个人呢,本来想着让我一路上到底,可是我却不争气,总是复读,他们也有意见嘛。” “不是,他们不是自己不愿意上吗?再说你学习也不差,再复读一年准能考上的。”我跟她理论。 她只是摇头说:“奶奶已经决定了,我可能过几天就要走,到时候你要给我写信哦,等你大学毕业,我们就在一起好吗?” 我不知道我是否该跟她约那么久远的事情,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上学,甚至连高中是不是能顺利上完都是未知。 白小红看我站着犹豫,又红了眼睛,拉着我说:“我不管,你得先答应了我才行。” 我喃喃地说:“答应你什么?” 她声色坚定地说:“答应你以后娶我,你还要发誓。” 说着竟然拉着我就要在路边跪下来,我慌了神拦着她说:“这里人走来走去的,看到还以为咱们俩个怎么了。” 她依然红着眼,但是没有一点要放弃的意思,竟然拉着我进一块玉米地里,把人家已经长成的玉米杆子折断了几根,腾出一片地方,就又拉我跪下。 然后奇迹般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黑色的扣子说:“我们就以这颗扣子为媒,发誓你此生只娶我白小红,除非我死了。” 我忙作势捂她的嘴说:“胡说什么,放心吧,我会娶你的,别总是死呀活呀的,不吉利。” 她这才破啼为笑,恭敬地把那枚扣子放在我们俩面前,然后叫我与她一起磕头说:“我白小红(高鹏),此生愿意嫁(娶)高鹏(白小红)为夫(妻),如有失信,不得好死。”我几乎是忍不住怪叫着说:“怎么又是死,哪就那么严重了?” 白小红不依,还硬生生让我再说一遍才算了事。 那天我送她回桃园后,没有进去,返身回来的路上脑子里一片迷茫,怎么都想不明白白小红的举动,按理说娶她应该是我的荣幸,怎么到最后成了她逼着完成的事情,她在害怕什么呢? 还有那颗黑色的大扣子,她不是以前送给我了吗?为什么现在又在她手里,而且奇怪的是别人都是以花为媒,以树,以石为媒,怎么她偏偏找一黑色的扣子呢? 我脑子里不自觉地想到了那颗白娘子的扣子,像一棵黑色的大痣。 这些事情在我进了到家以后小心的藏了起来。 只我爸抽着一根劣质的烟说:“鹏鹏,你的学费还没着落,明儿你要不去你二姑家借借,叫你妈去你舅家也借点,我去找找大成和二大他们看也凑一点。” 我极不愿意去二姑家里,这么多年,虽然因为两个姑姑的出嫁,我们成了亲戚关系,每年春节也例行公事地串个门,但是对于她们的冷淡,我还是极其讨厌的,当然也没有很热情地对过她们。 但是除了这些办法似乎也无路可走,开学前我还是去了一趟二姑家,跟我意料的一样,她们并没借给我钱,甚至都没给我一个好脸色看,我一张嘴说借钱的事,她就撇着脸说:“谁家有钱?你们说借就借,我们去抢啊。” 我转身就出了她们家的门,把她一长串的怨言扔到脑后。 多年以后,跟我二姑对质此事,她说她并没有说不借我钱,只是我连一点礼貌都没有,进门“姑姑”都不叫,她只是说我两句,我就气着走了。 我妈气愤地说:“你说别的我信,你说我儿子不喊你姑我不信,他到哪儿都有称呼的,没有说不喊人就说事。” 只是当时学费确实也难得她哭了一晚,第二天起来把长的半大的猪和羊全部卖了,加上借来的钱总算是凑够学费。 我没有关注白小红什么时候走了,也没有履行给她说的另一件事——经她写信,因为真的有太多烦心的事一件接着一件来,我甚至有时候会忘了她的存在。 新学期也并不顺利,重点学校里人满为患,一个班里八十到一百人,本来两个人坐的桌子现在挤上四个人,每个人面前都是高高书扎,我坐在教室的后排,因为长时间躺在被窝里看书的原因,眼睛已经有些近视,根本看不到老师黑板上写些什么,而眼镜对我也是奢侈品。 学期中考,我是班里倒数,没敢把成绩单拿回家里,我爸妈也一直认为我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孩子,什么都不会让他们操心,所以根本也就没有问起过学习的情况,只是我自己心里像扎了一根针,时间越久刺的越深。 收到过白小红的一封信,地址是南方的一个城市,她向我描绘了那里的一切美好和无奈,又诉说了别后的思念,并且再次提起约定的事情。那时我已经被上学折腾的心力交瘁,就回了她一封,希望也能去南方跟她一起上班挣钱过不一样的生活。 白小红收信后,马上就回了,严厉地批评我不要胡思乱想,一定要好好学习,自此我没再回过她的信,而我们从那时开始也渐渐断了联系。 第五十章 双双缀学 高峰先我一步缀学了,他只把初中一年级上完,便死活不肯去学校,无论我爸妈怎么打骂他,他都硬着脖颈撑到底。 他跟我说:“哥,我去市里捡破烂去了,咱村姚梦龙就在那儿,租的有房子,我去了我们俩房租一人一半,吃饭还能一起省点钱,他在那儿捡破烂一个月也弄几十块钱哩,不比上这破学强?” 我着了急,说他:“你能一辈子捡破烂?你就上个初中,啥也不会,字都认不全,以后还能弄啥,要去捡破烂也是我去,你好歹把初中上完。” 高峰一脸倔强:“我学习又不好,你还能考上高中哩,我上初中都是咱爸去求校长开的恩,再上有啥用,不过是多玩两年,人家有钱的在学校里玩,咱又木钱,再说学校也不好玩,不胜出去,去大城市看看。” 我爸妈看大局已定,也无可奈何,只能想别的办法,但是高峰一定要去市里,他们只好硬着头皮去找我三叔。 我三叔自从结婚以后,就跟三婶一起去了市里,一开始是跟着三婶的娘家哥学修车,后来就自己开了一个修理铺子,听说这些年混的也错。 我爸那天带着钱买了好些礼品,领着我弟弟找到我三叔的修理铺,把糖果饼干蛋糕一股脑放在屋里的桌子上,就怯怯地跟我三叔说:“三儿,峰峰不上学了,想跟你跑跑,学点精细儿,他搁这儿你只管使他,不听话你就打,出啥事有我哩。” 我三叔打量着高峰说:“才多大,不上学弄啥哩,十来岁个孩儿能弄啥,我这儿都是重活,他干不了,回去吧。” 我爸忙说:“先干些轻的,慢慢再加重的也木事,再说别看他小,气量还是有的,在家也老干活了。” 尽管我爸说干了嘴,但是三叔仍然没收到我弟弟,并且也没给他一口水喝,他只好又坐了三个小时的车把弟弟带回来。 弟弟没进家门便往他说的姚梦龙家里,问清楚姚的地址,回家向我妈要了五十块钱拿两件衣服便出了门。 一个月后,高峰回来了,交给我妈八十块钱。人饿的面黄肌瘦,光着的膀子上都是黑色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只穿一条短裤,光着脚丫子,头发长的老长,脸上黑乎乎的,除了能看出眼白,别的已经全部模糊到一起,身上一阵阵的臭味。 他进我家院子时,我妈正在吃饭,看到他就对我爸说:“你看这是哪儿的要饭哩,真小个孩儿可出来了,怪可怜的,我去给他盛点饭。”说着就放下手里的碗,转身要进屋,而高峰却一步向前叫了一声“妈”。 我妈扭脸回来,仔细看完弟弟,抱着他就大哭起来,高峰也哭,泪水冲开了他脸上的污垢,留下两条痕迹。 我妈一直到高峰吃完饭眼睛还是红的,她总是扭着脸装着做别的事情然后悄悄地擦泪。 高峰给她的八十块钱她没收起来,还他装进了口袋,并且说:“妈不要你哩钱,你会挣钱了自个儿花,妈在家里有吃有喝的让你出去受罪就够木人性,还要你哩钱。”说着就又扭头去擦眼睛。 高峰洗过的脸上却很是精神,兴高采烈地跟我妈描述市里的景致。当我妈问他怎么弄成这样的时候,他“嘿嘿”笑着说:“到那儿木找着姚梦龙,想着管他哩,反正是拾破烂,找不着他也一样拾,就白天拾拾跟别哩一块去卖,夜里随便找个地方对付一晚,反正是夏天也不冷,睡哪儿都是睡。” 我妈的眼泪始终没干,已经把两眼哭的通红。 但是高峰却一脸兴奋地说:“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姚梦龙他妈了,说他这几天就回来了,他再去了我就跟他一起走,那边还是好一点,除了吃住,也挣点钱。” 我妈已经完全拦不住这人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早已经内心成熟的少年,他坚定的事情必是会去做的,无论是谁都要为他让路。 高峰走后,我爸在一次卖菜的途中被路上的洗车擦伤,伤虽然不重,但一时却也不能再去卖菜,我妈除了地里一摊的事,家里还要照顾我爸也是出不了门,眼看着菜就要全部烂到地里,刚准备去上高二的我也自动缀学了。 我妈喃喃地说:“想着供应您俩好好上学,将来有个好出路,谁知道会是这样,一个不中,两个不中,也是您爸俺俩木本事,人家跟您真大的孩儿哪个不是福窝里长着哩,就你们得跟大人一样干活。” 我没听她说完就骑着三轮车去地里了,成堆的茄子等着摘了去卖。 我刚到地里,我妈就抄近路也到了,手里拿两把剪子,递给我一把说:“早上的批出去价格还中哩,快些再摘一车去,这块地总还得两三天卖才中。” 我们把茄子一个从枝上剪下来,再用蓝子拎出地装进车里,那个三轮车的最多也就装五百斤,这样大的茄子半个小时就剪了一车,我把湿了水的麻袋盖在茄子上,两人合力把三轮车推到大路上。 我妈以如既往地嘱咐:“到那儿饿了买些吃的,别不舍哩,看着价差不多就给人家了,别勒价。” 我一边答应着一边已经骑上三轮车往新成立的菜市场赶去。 这一年我已经十七岁,每天的生活都是从家到地里收菜,再骑车把菜带到菜市场批发给那些收菜的,如果菜比较热销,那些等着收菜的就在菜市场口边看着,有来了,马上就给个合适的价收走;如果菜不好销,有时候在菜市场等上一天也没有人来问,自己主动找到收菜的去说,再便宜都没人去看。很多的菜农在那里等到心力交瘁,直接把一车的菜倒进菜场边的路沟里。 这一年我们家的茄子一开始还卖的可以,可是后来就无人问津了,除了烂到地里的,收回来的也没人要,我妈几乎把菜送给了全村的人吃,但是仍然还有,拿来喂猪。我们自己整天都是蒸茄子,炸茄子,煮茄子,炒菜子,反正茄子的各种吃法都吃的恶心想吐。 秋末,高峰从市里回来的一趟,依然精彩依依,穿的衣服也干净许多。 我妈问他在那里怎么样,他只说了个好,别的就不提了,反而是跟我一起下地的路上,笑着问我:“哥,你知道我现在在那儿弄啥哩?” 我回他:“不是说捡破烂哩吗?你又找到别的活了?” 高峰得意地说:“那可不是哩,肯定找到别的活了,光捡破烂咋弄,你不是说也不能捡一辈了吗?” 我也笑着看他:“找着啥活了,不中我也去算了,你看今年的菜卖的连浇水钱都挣不回来。” 高峰说:“你去是干不了这个,不过我觉得你管去市里看看别的活,你也有学文,还上了高中,肯定能找到好活的。” 我:“你这说了半天也没木说你到底弄啥哩。” 他有些尴尬地说:“跟咱三大学修车哩,没工资,一年给两套衣裳,冬天一套夏天一套。” 我忘记了踩车,扭着头惊愕地问他:“咱大不是不要你,咋又弄那儿去了?” 高峰表情淡淡地说:“跟姚梦龙去捡破烂,就捡了木几天人家就不让捡了,妈的,捡个破烂还分着地盘哩,俺俩搁那儿没人没势,也分不着地盘。姚梦龙去他姑那儿洗盘哩,人家只要一个人,我也木地方去,就转咱三大那儿,他不要我,我就坐门口不走,看见做中饭我就抢着吃,有活也抢着干,大家都木事了就坐门口,整了三四天咱婶就说让我先干着。” 虽然他说的很轻松,自己边说还边笑,但是我听的还是很心酸。这本来都应该是我的事情,但是我却只是逃在家里,他比我小三岁却已经开始独自面对社会。 高峰并没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爸妈,临走的时候也叮嘱我不要说,只说再过段时间他稳定了再说。我爸妈仍然以为他还在捡破烂,天气越来越冷,临走的时候给他打了一大包的衣服鞋还有被子。高峰什么也没说背起东西就去村南的街上坐车,回头朝送他的我说:“哥,我去了给你打听打听,要是哪儿要文化人,就叫你去,种那两亩地使死了也不见个钱,你看你现在晒的黑哩。” 我点点头,让他干活勤快些,争取早些学到技术。 就此分开,到过年高峰又回来,仍然没有带回来一分钱,我妈就有些着急了,并不是想着从他身上拿到多少钱,而把他小小年纪在外面学坏,挣了钱去赌或者做别的什么事。 照顾他吃了一顿热乎饭后就小心翼翼地问:“峰峰,在那儿中不中啊?” 高峰含糊地说:“中,咱不中哩。” 我妈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我说:“你看你也出去大半年了,不是妈想跟你要钱,你挣了钱只管自己放着,就是妈想知道你到底挣住钱了木有?” 高峰也瞟了一眼我说:“木有挣钱,跟我三大学修车里,学徒不给钱,就这一身衣裳。” 说着他用手掂着穿在自己身上那件皱巴巴的夹克。 我妈长长地“哦”了一声,就慎重地跟他说:“去了就好好学,别跟以前一样调皮捣蛋哩,一年不给钱两年不给钱,学几年还能都不给钱?” 高峰笑了,安慰我妈说:“你放心吧,我也就是在那儿养养个儿练练手,以后的事还不好说哩。” 刚好我爸进屋听到这话就接着说:“人不大,口气还不小哩,到时候再说吧,别把大话喊早了。” 第五十一章 桃园算命 这件事情最终告吹,也因为此我在方圆几里落了个坏名声,谁说起我都是一样的话:“看看自个儿那样儿,瘦儿巴挤的,学上不成,活干不了,家里穷的睡的地方都没,天天跟羊睡在一起,一身羊粪味,还挑三捡四,这个不中那个不行,等着打光棍吧。” 我妈已经急疯了,到处求人给我做媒,几乎是看到一个多少能说上两句的人都会说:“俺家里有个孩儿,二十二岁了,还木对象哩,您给俺做个媒吧。” 我像一棵慢慢烂掉的白菜,再也无人过问。 这年春节,高峰带着她的小女朋友回来了,两个人恩爱异常,睡在我爸妈那屋的大床上,而我爸妈只好在院子里又搭起了帐篷,好歹凑合着过了年。 年后高峰要走时,郑重地说:“哥,你别着急,我今年弄住钱咱就盖房子,盖两层的,不信没闺女来,别听他们瞎胡说,那帮老娘们天天吃饱了木事,就是卖嘴哩。” 我苦笑着说:“你也别太要强了,该结婚就结,我木事,找不着我就自个儿过,也不会咋样。” 高峰瞪着我说:“想啥哩,咱兄弟俩没有剩下哩人,你就看吧,今年一定盖房子。” 高峰走后,热闹的春节一下子冷了下来,我爸妈都出去找人,过年在外面回来的人也多,他们总认为求着别人给我做个媒就一定会成功一样,既是屡受打击仍然百折不挠。 我坐在家里无事可做,冬天地里也没有什么活,而且又是过年,现在已经不再为吃饭发愁,谁也不想早早去地里挨冻。 这天正一个人看书,听到外面有人叫,出来一看,是我们同村的唐涛,他跟我是同学,虽然我们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同学,高中他没考上不了,而我也只上了一年,但是我们俩在学校鲜少说话,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她是唐全山的儿子,唐明山是他伯伯。 下学以后,我天天卖菜,他也卖菜,有时候就会在路上碰到,两个人也算结个伴,跟他细聊发现他也并没有那么多他叔叔伯伯们的匪气,有时候甚至还有些义气,也就慢慢相处了,但是我妈却总是警告我,最好离他远点。 唐涛看我出来,就笑着说:“大过年哩,你也不出个门,天天憋家里弄啥哩?” 我把他让进屋里说:“懒得出去跑,冷。” 唐涛说:“你得了吧,还不是怕上街了人家说你找不着媳妇儿。” 我一阵尴尬,接不上他说的话。 他却又笑着说:“你看我不是也木有媳妇儿吗,俺妈都快疯了,像卖货一样,见人就叫,来了来了,这里有个二货,又便宜又实惠,半价大推销。” 我被他逗的也笑起来:“都一样,你看俺爸俺妈都不进家门,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白天,他们就光去找人说媒。” 唐涛“哈哈”大笑着靠近我说:“嗳,我跟你说,我妈现在不光是找人说媒,推销,还去算命,只要听说哪儿有算命的立马就去,就算我啥时候能结婚。去年有一个算命的跟她说不出年我一定能成事,我妈一高兴给了那家伙五十块钱,结果呢,今年接着算吧,哈哈哈。” 我看着唐涛的样子,也苦笑着说:“老人家都这样吧,不过你不着急吗?跟咱一样大的都结了,整个村算来也就剩咱俩了吧?” 唐涛伸了伸胳膊说:“不着急,是你的就是你的,跑不了,电视上不是天天演说缘份吗?谁知道不会有一个大花姑娘就搁那儿等我呢,我要是一着急,找了别人,不是亏死了。” 我们俩正说着,却见我妈从外面回来,看到唐涛在,多少有点不乐意,但是脸上还是笑着说:“涛来了,你看看鹏鹏也不说倒个水。” 唐涛忙说:“别忙了母,我就是找鹏哥玩会儿,也木啥事。” 我妈不知道从屋里拿了什么,随便应合两句又出去了,唐涛一看她走就接着说:“你看这天天忙的跟在国务院上班一样,就为了给咱找媳妇儿,我想想都想笑。” 我无奈地说:“有啥办法,不都是这样,我妈倒还没去算命哩,估计今年再没戏也得走这条邪道了。” 唐涛说:“千万不要让我妈跟你妈碰面,一交流经验,咱俩就惨了。” 我心里说,就算是她们俩碰面估计也说不上话吧。不过说起算命,我就想到了白小红的奶奶,想起那一年她给我们家算的丢羊的事情,于是问唐涛:“你信算命吗?” 唐涛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净是骗钱的,两眼一闭,拿根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 我认真地说:“有的也不是,还真有点准。那一年我们家羊丢了,就是找北村一个老太太观香看的,说那天晚上能找着就真找着了。” 唐涛说:“你说的可是悬了,真有这么神的人,咱这么近还不知道?” “我妈就知道啊,那时候就是她让去算的,肯定也有别人知道,你回去跟你妈说说,不定还真给你算着哩。” 唐涛一听就叫起来:“我才不找死哩,跟她说她揪着我就去,还有安生日子过木有?” 说完又有点心动地问:“你去过木有?” 我说:“去过,找羊的时候就是我跟我妈一起去的。” 我没有说她是白小红的奶奶,我们认识,也没有告诉他我去过三次。 唐涛想了想说:“要不咱俩去吧,反正闲着也木事,骑车出去就当玩哩,过去看看,准不准也没事,反正也木人知道。” 我内心其实很想去的,自从上次相亲之后,更是想去,我想去看看白小红是否回来,如果没有我也想打听一下她现在的情况。听唐涛这么说,也就装作勉强地答应了,并且撇开地说:“算的不准可别说我骗你哩哦。” 唐涛大声说:“啥话,你骑车出去吧,在村北口等我,我回去骑个车,一会儿就过来。” 我把自行车从屋里搬出来,锁了门,把钥匙藏在门口一件破烂的旧棉袄里,就骑车去了村北口。 刚到没多久就看到唐涛远远地骑车过来,我没等他下车就也搭腿骑上说:“往前走吧,就在北村,那儿一大片桃园哩,老远就看得见。” 唐涛说:“那木多远,咱俩骑哩快十来分钟就到了。” 冬天桃树的叶子都掉光了,旷野里也是一片干净,只有低矮的麦苗给冬天的萧条添了点绿色。 我们刚进北村地界就看到桃院深处的房屋,没有树叶的遮挡,一眼就看到院子里的情况,竟然甚是热闹。 院子里停着各式各样的车,小洗车都停在路上和院子里,有些自行车或者脚踩三轮车没处停就干脆扔在旁边的桃林里。 唐涛站着问:“啥情况啊,这么多人?” 我看着那些人大多在老太太那屋的门口,就猜测着说:“估计都是来算命的吧。” 唐涛一听就乐了:“肯定算的是准吧,人这么多,这算命的生意还真好。” 说着话我们俩也已经把自行车从小汽车的缝隙里推到篱笆门前,刚要进门,却被白小红的一个哥哥拦住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说:“一人两块钱。” 我本来是知道这里要收钱的,但是不想到现在已经变成进门收费了,愣了一下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两块钱给他,唐涛也二话没说给了两块钱,我们这才被放了进去,跟别人一样把车停在路边的桃林里。 走到门口一看,一堆的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小牌,问是怎么回事,才说来算命的都要先从另一间屋里领个牌,按序号去算。 唐涛悄悄跟我说:“我靠,这算命都要挂号了。” 我没说话,顺着人们指的位置,去了那间我曾经坐在里面吃过一顿饭的屋子。 里面陆续有人领了牌出来,到我们进去的时候,看到白小红的姐姐花儿面前放着一个小框,里面是排列整齐两行牌子。 看到我们俩进来就拿了两张出来,扔在桌子上,说了句:“五块一张。” 我有点晕了,这算个命得收几回钱?一会儿进屋里再要个香钱都把人坑死了。 扭脸看唐涛,他已经拿了五块钱递给花儿,花儿麻利地收了钱放在旁边的纸盒里,把他的那张牌子往前推了推,手里还压着我的那张,我也只好再拿出五块递给她,她这才松了手里的牌,收好钱后继续面无表情地坐着。 我们俩在算命的门口一直等到中午,看着前面还有一堆的人都犯起愁来。 唐涛忧心地说:“到黑不知道能轮到咱俩不能?” 旁边也在等的人无奈地说:“那也得等着呀,你走开再来,还得出进门费。” 唐涛不相信地问:“为啥呀,咱不是出过了吗?” 那人说:“出去再进来都要再出的,这就这样的规矩。” 唐涛差点就骂娘了,我也觉得自己像上当了一样,闷闷的不想说话。 直到太阳偏西,地里的冷风已经让站在外面的我们冻的要发抖,唐涛和我才排到了门的里面,而前面还有三四个人,后面还有十几个不甘心地等着。 第五十二章 婚期 到底还是轮到了。 一踏进小屋的门,焚香的烟已经让人睁不开眼,勉强摸索着走到神像前,抬头看那两尊高大的一男一女的神像还真有些仙气,腰部以上烟雾缭绕的,根本看不清脸旁,而脚下是一个大的蒲团,每一个上了香的人都要跪在这里的。 白小红的奶奶仍然半眯着眼睛坐在神像的一旁,面无表情地对我们前面的一个人说:“初春灾,伤及血骨。” 那人苦着脸说:“奶奶,有化解的办法木有啊,这个咱不差钱,化了灾就中。” 坐在另一侧的白小红的另外一个哥哥,从他旁边的桌子上拿一个本子和笔,“刷刷”地不知画些什么,边画边说:“初九来,三百。” 那人慌忙从钱包里拿出三百块钱递了过去,还问:“我初九来你们咋知道是我哩,有木有啥凭证呀?” 白小红的哥哥已经示意唐涛往前站了,对于那个人的问题连理都没理。 唐涛一站上前,白小红的奶奶就眯着眼睛问:“名字?出生年月住在哪里所问何事?” 唐涛忙以实相告,白奶奶手里拿一根棍子,唐涛说她就在一片黄纸上画着,有点像像画符的感觉。等他说完,她就把黄纸折起来,顺手从神像的脚边大堆的香柱里拿了一把,就着面前的蜡烛点燃,命唐涛插在神像前的香炉里,然后让他跪在蒲团上磕头,而她自己把折好的纸放在香上烧了,就闭着眼睛掐自己的手指,边掐边念念有词。 到唐涛磕了九个头站起来,她缓缓睁开眼说:“今年秋,奉子成婚。” 唐涛还想再问,坐在神像另一侧的白小红的另一个哥哥就伸手把香炉里的香拔了出来,扔在他脚边的大铁桶里,用手轻点了一下我。 我走上前去,把领到了牌子给他,转头看白小红的奶奶已经拿好纸和棍,仍然半闭着眼睛问了跟唐涛一样的问题,我也把自己的情况说给她。 一切程序都像是早已经排练好的,没有多的话,没有多的动作,到我磕头站起来,她还是一样的冷淡:“明年冬,北方。” 我识趣地没有再问,跟着还等在一旁的唐涛出来。 直到我们出了桃园,唐涛才说:“这搞的跟对暗号一样,你听懂啥意思了木有?” 我点点头说:“大概意思应该懂吧,就是觉得有点不相信,也不让问个明白,估计算了也是白算。” 唐涛说:“那你听懂了给我说说我的是啥意思,什么今年秋,奉旨成婚,难道还跟电视上演的有皇上下圣旨赐婚不?” 我犹豫着说:“是说的奉子成婚吧,就是先有孩子再结婚?我也不知道听着都差不多。” 唐涛歪着头想想说:“这倒有可能,不过,我妈那老观念,估计接受不了先有孩子的事,会说人家女孩不好。” 我没接他的话,心里也在想着自己的事,说我的是明年冬,北方。那么是否说我结婚的时间是明年的冬天,女孩是来自北方的呢?可是北方那么大,具体又会在哪儿? 唐涛过了一会儿笑着说:“这赚钱也太容易了,你看咱们前面那个人一下就三百,连句话都不让问,说是叫他初几再去呢?” 我淡淡地说:“初九。” 唐涛:“就是,初九再去,万一初九去了,不认人了,这钱算是扔了。” 我对唐涛的讥讽有些不满:“你没看旁边有人在做记录吗,咋不认人了。” 唐涛:“记录哩啥谁也不知道,再说了,初九换一个人来他能知道,那么多人咋记得住。” 我:“你木灾木啥的去干这事?叫你去你也不去吧?再说了,到时候随便来一个人一算不是知道了,谁冒充这个干啥?” 唐涛这才说:“这倒也是,人家还是心里有数的嘛。” 我也舒口气说:“你以为谁挣个钱容易的,各行有各行的难处呗,就是谁真给你几百块钱叫你给他破个灾,你敢接吗?” 唐涛没再说什么,我们也已经边说边走地到了家。 一进家门我妈就问:“去哪儿了,这么黑了才回来,说了叫你少跟涛在一块玩,你就是不听,你看看他们家那些人,谁是好惹的,虽说这几年比早先好,但是您爸妈俺俩的老实劲你还不着,有个啥事还不是被欺负。” 我烦躁地什么也没说,直接去锅里盛了一碗菜拿了两个馒头蹲在火堆旁吃。 我爸劝我妈说:“他都这么大的人了,别啥事说来说去的,他啥不知道?做事也有分寸哩,你就少操点心吧。” 我妈还不甘心:“少操点心,你说现在全村就他俩没结婚,还天天连在一块玩,再这么下去,人家是不怕呀,有钱有势的,光剩咱们了咋弄哩?” 我爸跟她争辩:“就是这会儿结婚,你说说结哪儿?家里连住的屋子都木有,过年峰峰他们回来都木地房睡,哦,新媳妇儿来了还跟着住在羊圈里不成?” 我妈停了下来,但是似乎又很恼火,想了想说:“你怪我弄啥哩,木房子是我让木房子吗?你咋不说说你自个儿,你看看跟你一样的大的谁浑的像你一样,啥也木有,俩孩儿要是不自立,现在连饭还吃不饱哩。” 我爸也火了,站起来就要大吵。 我已经把菜和馒头吃完,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嚷,更是心烦,就默不吭声地往外走。 我妈一看也顾不上跟我爸吵了,叫住我说:“你弄去,回来跟你说个事。” 我站在门口,只转个身看她。 她也走近到门口,小声地说:“今儿西乡你一个表姨奶给你说个媒,听她说妮不错,人能干也踏实,就是长的不太好看,不爱说话。我想着你也不是恁爱说话哩人,咱家的条件又差就先答应了下来。你明儿去看看吧,姻缘这事也不好说,谁知道谁对谁哩眼哩。” 我进屋在桌子上拿起我爸的烟抽了一根,呛的眼里直流泪。大概是以前没学过抽烟,一晃竟然长大了,现在同龄的男的都有抽烟的习惯,我却抽了很少,偶尔也会抽一支,但是总也没有抽出那种感觉。 我妈看着我说:“不会抽就别抽了,是啥好东西?你爸也得断了,你看那身体一天不胜一天的,抽这个弄啥哩。” 我把烟掐灭,扔回桌子上,扭身出去,一直不想说话。 出了门还听我妈唠叨:“你说鹏鹏咋弄哩,小时候多好一个孩儿,咋越长越闷,连句话也不说,再这样下去都愁死我了。” 其实也不知道去哪里,在西边院子的树林里站了一会儿,冻的直发抖,就又回到我住的羊圈里,坐床上看着那些卧在地上反刍的羊们,心里一阵悲哀。 我今天去桃园,并未见到白小红,她是没有回来还是早已经嫁人? 我们这样的农村像她那样的女孩有的孩子都几岁了,没理由她会一直不嫁?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没再与我联系,是生了我的气还是她已经嫁人了? 我发现无论我怎么想这件事,最后总是会想到白小红已经嫁人的头上,而且每次只要一想到她已经嫁人就觉得心里特别难过,甚至一个人坐着都想流泪。可是退后一步想,就算她回来了,还没有嫁人,又怎么会看上我?我早已经不是当年学校里的那个明亮少年,这些年每天在地里干活,弄的自己灰头土脸,回到家里跟羊睡在一起,哪个年轻人又会像我一样? 其实当初盖这两间房子,我妈是想着让我住在之前的主屋,他们跟羊住一起,但是那时候我们这里贼特别多,家里如果养了羊或者牛,那些贼能在夜里给人下了迷药,然后把墙挖个洞去偷。 我们邻村一家一共养了三头牛,一早起来,牛全部不见了,只看到房子后墙一个一人多高的大洞,而且让人生气的是盗贼还给他留了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您喂牛,俺花钱,明年喂牛俺还来。”那家人本来也是老实人,就靠这三头牛给儿子娶媳妇儿呢,这样一来,连彩礼钱也给不上了,媳妇儿娘家一来二去就把婚事退了,老头子气不过,当场就病倒了,在医院里呆了两天看着医药费也是心疼,回到家里弄了瓶农药喝了下去,一辈子到此为止。 我爸妈为了防这些贼,也是什么招都使了,一开始冬天都睡在外面,我睡屋里,既是这样有时候夜里也会听到响动,但如果贼还没偷到,又不能叫,那些人都是野了心,杀人也不在话下。 他们总是怕我有事,想尽办法又要保护羊又想保护我,但是我也已经不再是小孩子,又怎么会看不出他们的心,于是主动睡到这间屋里,虽然我妈不同意,但是也没能扭过我,谁知一住下来竟是这么多年。也难怪外面那些女孩子们不喜欢我,谁会喜欢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天天跟羊在一起?换个位置想,郭晓青只是儿时流鼻涕长虱子,我还接受不了呢。 仰天长出了一口气,心里也想是想开了,也许这辈子真的一个人过吧,其实一个人又有什么呢? 第五十五章 心伤 我们俩一直在路边站到天黑,也没想出一个完全之策,到该回家的时候,我对唐涛说:“你要不找你叔叔伯伯想个办法,总有让你妈服软的人吧。” 唐涛这才一拍大腿说:“哎呀,咋把这个给忘了,我就找我大伯去。不跟你说了,我现在就去。”说着人已经搭腿骑上车往村里走。 我也骑上三轮车往家走。 时间只过了两天,唐涛就又来找我了,这次的脸色比上次好多了,一看到我就笑。我猜着事情可能有了转机,也就没急着问他。 他自己东拉西扯了几句,最终还是没忍住说:“俺妈答应先见见玲玲,说是不她看不上照样不同意。” 我不关心地说:“那就是啊,她随时可以说不同意,那你不是也弄不成事儿?” 唐涛笑着说:“我这次可学乖了,我先把我几个母请来跟她一起看,当然我已经先给她们做了工作的,到时候就只管帮我说话就行了。” 我问她:“万一到时候她们帮你妈呢,她们跟你妈关系不比跟你好?” 这样一说,唐涛又愣住了,喃喃自语道:“怎么到处都是他妈的事,这婚怎么结着这么难?” 我只好再安慰他说:“先见见吧,看着你女朋友也挺机灵的,没准不用别人说她就同意了,再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你妈肯定不能上去打她,她还有你的孩子呢。” 唐涛想了想说:“我现在想起我妈就心寒,你说这女人到了这个年龄怎么就成这样了,整天在家里骂我爸,骂的我爸都不敢回家,不回家她就出去找,找回来接着骂。我的那个老天啊,都快疯了。” 我无言以对。 唐涛继续气哼哼地说:“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没有女孩敢嫁我们家了,人家说媒的哪个不去打听一下,一打听这家有个这样的婆子,那不是把女孩往火坑里推吗,谁还愿意来?哎呀,我现在觉得玲玲都是可怜的,要不是因为有了孩子,我都不结婚了,光棍一辈子她就美了。” 但是无论唐涛多生气,发了多少劳骚,他妈依然是他妈,已是不可改变的,而他要结婚也是事实,所以除了想办法去把这件事往平坦了处理已经无别的退路。 几天以后村里已经开始传出消息,说唐涛准备定婚了,日子都已经选好。 他没有再来我家,而我更不会去他家里。 接下来我所知道的所有消息就都是来自于我妈了,她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找到机会跟我说:“你看吧,涛天天跟你玩的,现在也要结婚了,日子都订了,八月十六,听说那闺女都怀上了。你看人家一结过来婚连孩子也有了,你也不着个急。” “听说那闺女是涛自个儿认识的,闺女就是在菜市场过磅的,你天天也去卖菜,看看有合适的也领回来一个,你放心妈可不跟你吵闹,只要你喜欢妈都同意。” “那闺女今天来了,长的真好看呀,人也机灵,见人都说话,笑呵呵的。唐涛咋那么有福气,不找是不找,一找就找个这么好哩。” “你看看不中叫那闺女给你介绍一个,她在菜场过磅,那里过磅的妮们也多,肯定也跟她熟,介绍一个咱也不亏她哩,照样给她送鸡送鱼。” 因为唐涛的婚事,我几乎每天都要听我妈说这些,对于回家几乎到了生无可恋的地步。尽管我现在也想结婚,也想找个女人,但是每次一听到我妈说这事,头就“嗡”一声变大数倍。 八月十六很快就到了,唐涛没有让我去参加他的婚礼,我也没想着要去。我们两家是互不来往的人,尽管我们有那么一点友谊,但是还挡不住上一辈的间隙,所以他结婚的那天,我依然带着一车的菜花去了菜市场。 那天的菜特别慢,大概是八月十五前,商贩们都储存了太多,所以连收菜的车都少了很多。 我一直在菜场等到中午,仍然没有一个人来问的。 去菜场旁边的店里要了一碗面条,稀里哗拉扒拉完又回到菜车旁边换帮我看菜另一个人去吃饭。等到那个人回来,已是下午两点多,那些早上装车时鲜嫩的菜花看上去已经有些不那么好看了。 我不得不也去菜老板那里问问,只是收菜的人也少的可怜,只有几辆车还都是收别的菜,无奈只能跟别人说好话,最好便宜的自己都心疼总算是把菜卖了出去。 我骑着车到家的时候,唐涛的婚礼已经结束,那些去吃酒席的人也已经散,街头巷尾的扎堆在聊新娘子。 “这闺女可不赖呀,长的多好看,人也聪明,你看那俩眼转来转去的。” “可不是哩,全山家那么挑都愿意了,能差吗,就怕以后再出一个像她一样的厉害人。” “哪谁知道哩,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人家对味口才娶哩。” “听说父母都是老实人啊,全山家恁有钱,才给一万块彩礼就给过门了。” “你是不知道啊,那闺女已经有了,全山家故意难为人家哩,话都放出来了,嫌少就不要过门啥哩说了好些话。” “怪不得看着走起来有点笨,原来都有了。” 我从她们身边走过后,又听到她们小声说:“咱村就剩这一个了。” 不得不说我心里其实是悲凉的,尽管我想用傲气撑着,但是终究也没撑太久,回到家里就心烦意乱地找来我爸爸的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直呛的自己眼泪直流,刚好掩住了内心的绝望。 小时候的很多片段还能依稀回到脑子里,连我自己也弄不清楚这些年是怎么了,竟然觉得自己事事不顺。当初高峰去开店我也很想好好帮他,至少我自己也有学一些技术,但是拿起什么都心不在焉,而且身体也整日里像被吸去了水份,干软难以使力。可是我在地里做事分明也是好好的,我弄不清楚原由,高峰也不愿意勉强我。 可是在我们这样的农村,没有技术,又不会做生意,本来家里又穷,我能拿什么去许一个女孩的幸福呢? 别说白小红现在不知何处,就是她站在我面前,我就真能开开心心地娶了她吗?而她又会嫁给我吗? 半盒烟都被我抽完了,口干舌燥,本想站起来喝点水,但是刚起身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往前栽去。 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胸腔被地面挤压着,痛疼不堪,眼前也是花的,远近的东西都像是被雾罩了起来,层层叠叠看不真切。 我想爬起来,但是四肢也不听使唤,一种苦涩的辛酸像血液一样流窜到四肢百胲。 趴在地上,任眼泪流进土里。 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如梦初醒,慢慢站了起来,从水桶里舀了半盆水先把脸洗干净,再把胳膊也一起洗了,回头进屋找了件干净的衣服穿上。 已是夜色四合,我不知道我爸妈还在地里做什么,竟然到现在都没回来,于是又从屋里推出自行车,准备去地里看看,只是我刚把车子推出来,就看到我妈进了门。 她看我推着车子就问:“这么黑了,你弄啥去哩?” 我重新把车子放回去,淡淡地说:“看你跟我爸没回来,想去地里看看,啥活忙到这会儿?” 我妈说:“也没啥活,你爸上午你去卖的时候被高峰回来叫去了,说那里现在忙不开,他请的人也走了一个,叫你爸去先顶几天。” 我没在说话,坐在院子里的一个小板凳上等着我妈做晚饭。 她是也不着急,把手里那时候留下来的一头小羊拴到屋里,就来到我面前说:“今儿涛结婚哩,我想着你会回来早一些,大人们不说话是不说话,你跟他不是也玩的挺好,不随个礼是不是有点少?” 我看着我妈说:“你早咋不说,哪儿有结婚当天才去随礼的,不都得提前三四天吗?” 我妈愣着神说:“是啊,我本来也没想那么多,后来想想觉得有点不合适,你要这么说,反正咱两家也没啥来往,不去就不去吧。”说着就站起来去做饭了。 边做饭边扭着脸跟我说:“听说那闺女娘家送客(伴娘)可不少,有三四个哩。” 我“嗯”了一声,没答话。 我妈就接着说:“去的人都说那几个送客长的比新媳妇儿还好看哩,个子也都差不多,这新媳妇儿来到这里嫁妆啥的也没人说个好,倒是几个送客挣了脸。” 我已经明白我妈为什么想给唐涛随礼了,如果随了礼,那么今天我就也得去,三四个伴娘万一有看中的呢?我们这里伴娘都是没结过婚的女孩子,这个众所周知,听她的意思又都是俊俏的,难免会有没结婚的男青年看上,以后就可以让唐涛的媳妇儿去做个媒了。 这件事情我没有接着我妈的话说,站起身来走到屋里,站在她面前说:“现在种菜的越来越多,但是菜的价格又上去,每年都像买彩票一样,不定谁家中哩。我看着咱是不是不种菜了,反正现在粮食也够吃,那包的几亩地也退了,光种点省事的东西就中。你跟我爸都去峰峰那儿帮他照看着,他的摊子越来越大,现在又有女朋友,不定哪天就要结婚哩,不能老叫他一个人。我想了想,把这一季菜卖完,我也出去打工去,出去长长见识可能会好一点吧。” 第五十四章 唐涛的婚事 就在我爸妈去卖羊的时候,唐涛来我们家了。 他来的时候正是中午,我一个人从地里回来正在热早上剩的饭。 他坐在院子里的一张板床上说:“咋就剩你一个人了?” 我把头天晚上发生的事跟他说一遍,他愤愤地说:“这贼也在太胆大了,大夏天的都敢出来偷,到处都是人,睡在外面的人多了去了,他们也不怕。” 我把煤火捣开,饭锅放好,走出来看着他说:“现在这贼都猖狂到无法无天了,家里要是人少,有人也照偷,都成了明抢。” 唐涛不服气地说:“逮住一个直接打死,看还有没有下一个。” 我说实情:“你不打死他,他还想打死你呢。你看见没,咱们这儿可是挨着派出所呢,那些贼不但不怕,反而比别的村子更张狂,听说有一个半个被抓进去,过不了几天就又放了出来,一来二去,根本没人怕。” 唐涛没说话,坐在板床上晃着腿。 我看他的样子,似乎也不是找我来玩的,于是问他:“你家里不忙了?” 他淡淡地说:“还不是天天那样,忙也忙不完。”说完顿了一下才又说:“那个算命的怕是算的真准?”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尴尬地看我一眼说:“哦,昨天我们两个吃了饭,本来想带她出去玩会儿的,结果她说要回去拿东西,我就把她送回去了,在她家说着说着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她那个了。” 我一愣,一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仍然没说话地看着他。 唐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万一要有了,刚好秋天的时候就得结婚,真给那算命的算着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笑着说:“你还挺麻利,才见几回就把事给办了,你妈还没看见人哩,要是她不同意思看你咋弄?” 唐涛一硬脖子说:“我娶媳妇儿,也不是她娶,她说不同意就不同意吗,实在不中,我也带着她出去打工去,也省得天天在家听她吵吵。” 对于此事我没有再说自己的看法,事实我也没有什么看法,只是因为唐涛的事让我想了白奶奶算的关于我的婚期,如果唐涛的很准,是不是意味着我的也很准呢?那我娶的女人又会是谁? 其实我知道唐涛来的真实意图,就是分享一下他的快乐,做为男人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如果我此时跟哪个女孩好了或者睡了觉,估计也会像他一样要找一个人说说。 我把饭热好开始吃的时候,唐涛就走了。 这天过的异常漫长,每一分钟都像是停顿不前,我爸妈从集上回来后,一边和泥糊墙一边数落那些贼们,我听了一会儿,越听越烦,就骑着三轮车去了地里,可是到地里也并没有什么活干,于是一个人站在路边烦闷。 昨晚的梦又跳进脑子里,还有最后青离的样子,我清醒的时候都不太能想起那些小时候的记忆,可是为什么梦里却那么清晰,关于她挨打和死的样子像是刚刚发生过一样。还有那些女人们的身体,在我心里已经形成一种特别的渴望,我还是想结婚的,哪怕是娶个蠢笨的女人,至少晚上可以搂着睡觉呢。 晚上回来,车子在青离家的路口转弯,我瞟了一眼那所隐在荒草里破旧的房子,脑子也出现了那年跟白小红一起来这里的情形。其实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有来过,虽然天天从这里经过,但是却从来也不想再进去看,甚至到了冬天,院里的草全部枯了,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屋里的草也是枯黄,并没有夏日里那样的阴森,但是那种凉意像是早就储存到了身体里,想到就是寒冷。 两个月后,唐涛又来找我了,他来告诉我两件事,第一是那个女孩真的怀孕了;第二是他妈真的不让她娶。 唐涛气愤地说:“你知道我妈说啥吗?她说人家玲玲在菜市场过磅,天天跟菜老板睡觉。你说她是不有病啊,有这么说自己儿媳妇儿的吗?” 我只能安慰他说:“这事你要一早跟她说就好了,老人家可能不愿意接受的是你没跟她商量。” 唐涛怒骂道:“屁,我早跟她说更惨,拦腰掐断了早,她想啥我还不知道吗,不就是嫌玲玲家里穷,自个儿也只是一个过磅的,没啥出息,但是你想一个农村女儿,要什么本事呀,不就是在家里做饭带孩子吗?她是光想着让我娶一个当官的有钱的人家,然后她也跟着享福,就是一个老财迷。” 那时候我们俩站在路边的玉米地旁,夕阳西下,余晖染红了天空,那些已经超过人高的玉米都长出了沉甸甸的穗子。 我掐着一片玉米叶子问唐涛:“那你打算咋办?” 唐涛怔着神说:“我也不知道了现在,跟玲玲商量她倒进愿意跟我一起出去打工,可是我也没出去过,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她虽然以前去过南方,但是也就去了一年的时间,现在又怀孕了,出去也干不了活,万一我也找不事干,我们还要带着孩子,怎么办呢?” 我漫不经心地回他:“那你就只好再跟你妈商量商量,总也是她的亲骨肉,不至于抵死不认吧。” 唐涛又来了气:“她就是不认,非说玲玲怀的是菜老板的,说的刹有其事,好像她自己看见了一样。” 唐涛是唐全山的独子,他们本来生了这个儿子后还要再生,可是因为唐全山的老婆也就是唐涛的妈生病,治来治去,结果就不能再受孕了,所以唐涛从小就是被他父母娇宠惯了,我也一直认为他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左右他父母的意见,没想到遇到这事,他却连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其实也难为了唐涛,唐全山虽然在他的兄弟里面并无大的作为,但是他老婆在我们村却是出了名的厉害,不但把唐全山管的严严的,就是村里别的事,包括跟他兄弟们联手做什么,她也总是站在前面,唐涛小时候在学校或者外面只要受一丁点委屈,回去张下嘴,她就能立刻带着他去找欺负他的人算帐,能打能骂。她也来过我们家,大概是初中的时候,我跟唐涛放学的路上因为一点小事动了手,其实谁也没吃亏,谁也没占到便宜,他揪下了我一撮头发,我在他脸上打了一拳。可是我刚到家,一碗凉水没喝完,她就领着唐涛也来了我们家,对着我就是一阵破口大骂,什么脏话都说了,还不甘心,自己在我们家院里坐了下来,一直边骂边等到我爸妈回来。她用已经完全骂的沙哑嗓子朝着我爸妈吼:“瞅瞅您养的B孩儿把俺涛打的,脸都打青了,自己下的蛋为啥不看好,叫他出去祸害别人,你们眼瞎了是不是,谁家的人都敢动,俺涛要是有点啥好歹,你们全家的命赔上也不够。您一家人咋这么孬孙哩,咋都不说话,这会儿装鳖精哩,把头都缩到壳里去了……。” 我爸已经顺手抄起一根胳膊粗的棍子狠狠地打在我的屁股上,我只觉得一股热,连疼痛都没来得及感受,就拉了一裤子屎,人也跪在了地上。 高峰这时候也放学回来了,看到这情况,立马充到屋里拎了一把菜刀出来,一个劲头就往唐涛的妈身上抡,还是我妈眼快从后面及时拦住了他,并且快速把刀夺了过来,朝他吼到:“别添乱了,你别给你爹娘添乱了中不中?” 高峰已经近似疯狂,被我妈抱着还要对方身上扑。 唐涛妈看到高峰的菜刀已近眼前也吓了一跳,一时忘了说话,但是看到我妈制住了他,就又扯开嗓子骂起来,话比先前更难听。 高峰在我妈怀里已经蹦的我妈快拦不住了,只好哀求唐涛他妈说:“嫂子,你看这孩子也打的起不来了,这个我也快拦不住了,你要真想骂,我就放开他,反正我们一家也就这几条命,你随便看着办吧。” 说着就真松了手,高峰像装上了发条“嗖”一下就朝她射了过去,站在旁边的唐涛都没拦住,直接就撞上她,但是毕竟年龄小,又被我妈按了好一会儿,所以虽然撞上去了,但是也并没有把她怎么样,反而是被她抓伤了胳膊。 高峰回头就去拿我们扔在地上的菜刀,她也快带地拉着唐涛往外走。 我爸妈怕事情闹大,一块拦着高峰,三人抱头痛哭。 这时候才想起还跪在地上的我,因为狠狠挨一棍,屁股好长时间都像是会抽筋一样一阵一阵地痛。我妈那天边给我换洗裤子边骂我爸:“你是把他往死里打的,你个傻子,一棍能把孩子的屎都打出来,你得丧心疯了吗?你直接把他杀了算了,也都离了你的眼,不给你惹事了。” 高峰默默地坐在一边,眼睛哭的有些红。 我妈骂了一阵,看着高峰委屈的样子又安慰他说:“孩子,不是妈要拦着你,咱家真是跟他们斗不动啊,就算是你今儿占了便宜,你想想您爸俺俩这么老实,咱家也木有个靠山,万一他们逮到你一个人使坏,就是把你弄死,咱又能拿他们怎么办?爸妈养你们俩这么大了,难道要给别人弄死,我也生气啊,咱给人欺负了这么多年,您妈心里会好受吗,但是现在咱木办法呀,就是想着你哥儿俩能争个气,将来有出息咱才能翻身啊。” 也是因为这件事我妈一直反对我跟唐涛在一起玩,虽然我们都已经长大了,事情也过去了那么多年,而且那件事之后,唐涛竟然在悄悄地给我道了歉,我也原谅了。对于我们都是孩子来说,我没有记恨他,但是对于他妈那样的人也是很反感。 唐涛可能从小被他妈压制,所以性格上还是有点胆怯,虽然他妈也很疼他宠他,但是是在他没有违逆她的情况下,像现在这样的事,唐涛没有跟她商量有了女朋友,并且已经怀孕了,我几乎弄不清楚她到底是因为唐涛的先斩后奏生气,还是真的认为他女朋友不好。 看着唐涛一脸愁苦地站在路边,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只好接着问他:“那女孩子家里人怎么说?” 唐涛脸色缓了缓说:“她家里倒是没说什么,就是觉得自个闺女先有了孕,好像很丢脸,把玲玲骂了一顿。” 我顺着问:“那关于结婚的事你没跟他们商量一下吗?” 唐涛完全泄了气:“我哪敢商量,我妈这里还闹不清楚,万一那边商量好了,事会闹的更大。” 我问:“那你妈见过她吗,看着她挺机灵的,也许你妈见她一喜欢也说不定就同意了呢。” 唐涛苦着脸说:“难,没见就这样,我还怕她见玲玲上去打人家一顿哩,你还不知道她那人,啥事干不出来。” 第五十三章 美梦惊贼 从正月十五以后,地里有些菜就开始陆续的卖了。 我不想呆在家里,更不想听我爸妈的说教,常常很早就起来,吃些东西就去地里,除了把该做的事情做了,就是把该卖的菜收拾了带去批发市场。 村子里已经开始慢慢谣传我的脑子出了问题,成了傻子,因为人们经常会看到我一个人在地里,埋头干活或者仰头看天。甚至有的时候地里实在是没活干,就拿本书坐在地头看,一看就是半天,直到吃饭我妈去地里叫我才回。 越来越不想说话,甚至看到亲戚或者邻居也只是点个头,连打招呼都觉得多余,不外乎“吃了吗?”“下地去?”“弄啥哩?”。 有时候也想,大概精神病者与正常人也就是这一线之隔吧。 这年夏天去卖菜的时候又跟唐涛走到了一起,他兴致勃勃地问起我:“鹏哥,你说那个算命的准吗?” 我一时不知话里何意,就问他:“哪个算命的?” 他笑着说:“就是过年咱俩去北村桃园的那个。” 我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于是问他:“咋了,你找到了?” 唐涛“哈哈”大笑说:“别人都说你啥了,我看你聪明的很哪。”说到这里好像一下子意识到什么,忙住了嘴。过了一会儿又道歉说:“对不住啊鹏哥,我也是心直口快的,你别介意,都是那帮老娘们儿一天到晚没事干,东家长西家短的胡说。” 我苦笑着说:“可能他们说的也对,只是自从我得了精神病整个人都精神了。” 唐涛讶然:“你说的是什么话,精神病啥哩,我都给你搅晕乎了。” 我淡淡地说:“没啥,也是胡说,你还是说说你的事吧,咋想起问算命的事来了?” 一说起这个唐涛就“嘿嘿”地笑,把身子在车坐上往我这边靠了靠说:“上次我去卖香菜,在集上看到菜市场一个打磅的女孩,长的挺好看。” 我“哦”了一声,等着他后面的话。 他接着说:“呵呵,性格也开的很,还主动问我有媳妇儿木有,要给我做媒哩,我一问她,谁知道她也是一个大闺女,还没找到婆家。” 我应合着说:“那你们不是刚好合适?” 唐涛笑着说:“今儿你去帮我看看中不中,也就说过几回话,看着人还不赖哩。” 我说:“我这眼光跟瞎了也没啥区别,你叫我看不胜直接叫你妈来看一眼,这样就能定下来了。” 唐涛急着说:“你可千万别跟我妈说,我妈那嘴,好人到她嘴里都烂了,就她自己喜欢的人才叫好。我是不到最后关头,坚决不能让她知道。” 说完又急着跟我说:“你别老说自个儿这那哩,别哩说是别哩的事,咱也不能封他们哩嘴,但是咱也是男子汗,不计较他们自个儿也得像个样,你怎么了,不就是二十来岁没娶着媳妇儿吗,那些大城市里,有的到三十都还不结婚哩。” 我仍然苦笑:“咱这不是农村吗,不是大城市,到二十五岁还不娶媳妇儿就直接成了精神病有问题没法儿治了。” 唐涛也郁闷地附合道:“就这农村人,大字不识两个,瞎胡说一个顶一堆。” 说话间已经到了菜场,唐涛拉的是一车辣椒,我拉的是一车茄瓜,所以我们去了不同片区,但是唐涛一会儿就跑过来找我说:“鹏哥,我辣椒便宜着就卖了,过来的时候在那边看到一大车在收茄瓜哩,给你差距了一下,一毛二给不给他,给他就拉过去。” 我听着价格也差不多,就跟他一起把人力三轮车骑到他指的位置,又跟收菜的老板对了一下价,就拿着他们给的网袋开始装。 唐涛一边给我帮忙一边斜着身子往那边看,我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一眼在我们一侧不远处一个打磅的女孩子。个子不高,面容清秀,长头发高高的束起,看起来利落干清,只是耳朵上打了好几个耳洞,每个里面都戴着不同花样的耳钉,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甚是耀眼。 唐涛得意地说:“咋样,还中吧?” 我笑着点头说:“挺好的。” 唐涛靠近我低着头对弯着腰装茄瓜的我说:“这茄瓜其实不是我问的,是她给问的这里的菜老板。她天天在这儿打磅跟这时的老板都熟,卖一车菜还不是小事。” 我也悄声说:“那照你这么说,我一会儿得去感谢感谢她了?” 唐涛笑:“说哪儿哩话,还用得着你去感谢,我准备一会儿去请她吃碗面条,这不是也快晌午了吗,反正她们也吃饭哩,咱们一块去。” 我把装好的茄瓜一袋一袋放在磅上,边放边跟他说:“我可不去,这么大个灯泡不是坏你好事吗?我这儿弄完就回家了。你也别忙活了,快去先问问她,别一会儿人家先吃了,你再去就说不好了。” 唐涛又看了看那边,爽快地说:“好,那我先过去了啊。” 我答应着他,继续忙自己手里的事情,到我再抬起头来,那个女孩已经坐在唐涛的三轮车上往外走。 那天晚上回来以后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小红,有那个打磅的女孩,还有郭小青,或者还有别人,反正似乎是一群的女人,但是细看又都是她们三人的脸,不停地围着我转,有说有笑,脸色嫣红。我试图想听到她们在说笑什么,但是始终是听不清,只是感觉脑子里一阵的乱,人越来越多。后来我被她们推倒在床上,衣服被她们撕扯着脱了个净光。眼前的女人也在慢慢地褪去衣衫,露出洁白的侗体,胸前高耸的乳房像两座小山不停在我眼前晃动。我觉得自己浑身是汗,身体里也像燃起了火,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下体也在起着变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裸着的身躯一下子就成了很久远的记忆里青离的身边,一会儿是在院子里被打时的样子,一会儿又是她死前的模样。她死死地爬在我的身上,双手缠着我的腰,我感觉到的肉体是冰凉的,像缠着一条粗大的蛇一样,她的嘴里还在不停的说着什么,我听不清楚,只看到她的嘴唇不停的在抖动,最后竟然被一个枕头给压住了。那个枕头横在我们两个人中间,压着她的同时也压着我,我觉得胸腔里的气流越来弱,几乎要窒息。 从睡梦里惊醒,背上都是汗水,摸摸身下也是一滩湿,本来盖在身上的床单正缠在腰间。 我直起身子,大口喘着气,吸进肺里的却是羊粪的味道。 看外面的天色,还是一片黑,但是却再无睡意,起身在床头拿了一根烟,又摸索着找到火柴,划了几次才点着,只是才刚抽一口,就听到外面有轻轻的脚步声,走了几步后就是“咚咚”地向远处跑去,而且听声音不像是一个人。 我一骨碌从床上起来,打开门往外走,还没绕过房子,就听到我爸妈的门也开了,看到我跑在前面忙叫住我说:“鹏鹏,峰峰,你俩大半夜不睡弄啥哩?” 我站住脚步没说话,等我爸妈都走近了,我们三人站在房子的西南角,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房前的位置也可以看到房后的位置。 我妈走近来,拉着我小声说:“别往前闯,我怕他们人多伤了你,吓吓就行了。” 我也压低声音说:“我听着人都跑了,应该没事,我去房后看看去。” 我妈死死拉着我说:“别去了,今儿晚咱们也别睡,都坐着,万一他们留的有人,肯定得伤了你,要是咱们三个都过去,前门也是漏洞。这些贼现在都急疯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说着就拉了和我爸往屋里走,进了屋就把灯全部打开,也开了那台在主屋的黑白电视,声音放的超大。然后我们三个人都来到羊圈里坐着,我妈小声跟我说:“我刚喊了峰峰您俩的名字,估计这伙人现在也不敢动,家里也有三四个劳力,真上手他们占不到便宜的,外面的事明天一早再去看。”说完这句话,她又大声地说:“鹏鹏,峰峰,您俩别学你爸光抽烟了,你看这屋里除了屎味就是烟味,呛死人。” 我站起身上走到羊圈的后墙,把耳朵贴着墙壁往外听,果然又听到有人从后墙往远处跑去,心里不得不赞赏我妈的惊觉,她要是能认字,家里没有这么穷,或者也能是个非常厉害的女人,只是可怜这样的穷日子消耗了她聪明的一生。 天刚亮我就跑到屋子的后面,那面土墙已经被人凿开了皮,土上掉着一层土渣。也还好是土墙,他们要一点点地凿,如果是砖,只要一个缝隙就能很快挪开口子。 我爸和我妈天亮出来看后,就把家里几只大点羊全部牵到集上卖了,去卖的时候见人就跟人嚷嚷,说我弟弟生意要用钱,昨晚就会来等着用呢。 这样全村的人都知道我弟弟也在家,我们家的羊都卖了,贼也不用再惦记了。 他们回来以后,又和了新泥,把已经凿开皮的墙重新糊上。 第五十六章 伴娘之一 我妈听我说完才忧心地扭头看着我说:“你这会儿去哪儿打工?能干啥哩?” 我站着想了想说:“不是也有可多人出去嘛,总是会有事干哩,我就是不想天天这么呆着。” 她没有说话,直到我们吃完饭,开始收拾着准备睡觉,她才小心翼翼地说:“先把这一季菜卖卖再说吧,你也别着急上远哩去,过几天上高峰那儿叫他打听打听,看市里有啥事你能干的就干着。”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现在的我在别人眼里已经是不正常了,也许我妈在别人面前根本不会承认,但是她绝对看到我这个样子也是担心的,她怕我去一个她不知道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不管是因为精神真的出了问题不回来,还是因为结婚的压力自己不想回来,她都是无法接受的。她让我去市里,在高峰的照看下,也许真有什么事情她就能掌控的到。只是她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如果我真的要走,别说是去市里,就是在家里,出了门她也未必就找得到我。 那天晚上我不断想着自己对她说的话,也想着我要去哪里? 既是头天晚上已经想了千万条路,早上起来还是要去卖菜的,不过今天异常顺利,同样的一车菜花刚进菜市场就有大车在收,我把菜麻利地装好上称,然后骑着车往回走。 在路上却碰到唐涛骑辆摩托车带着他的新娘子,后面还跟着一辆机动三轮,上面摆着一些东西,还有几个村里小一点的男孩子。 唐涛大老远看到我,就从路的那一边斜过来,停下车说:“今天还怪快哩,就回来了。” 我答应着说:“你这今儿是回门的吧?” 唐涛笑着说:“是回门哩,等你一会儿跟我们一起去吧?” 我摇了摇头说:“我不去了,这事都是小男孩子干哩,老光棍去算啥?你们赶紧走吧,这都几点了。”说着我也开始用力踩三轮车往前。 唐涛的媳妇儿这时候说话了:“昨天你也木来,我一个伙计(好朋友)说她有一个同学就是咱村哩,名字叫高鹏,我问了涛,说咱村有好几个哩,不过听她说的意思好像是你,你们年龄差不多。” 我停下刚走出去的车,回头看她说:“我木有那边的同学吧,毕业好些年了,自己都记不住了,是不是你伙计弄错了?” 唐涛接着说:“错不错哩,你今儿跟我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回门时候送她的几个伙计都在哩。” 我不想去,我不知道这个同学是不是我的,但是就算是我的同学,我也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有时候照着镜子看看自己都觉得像一滩烂泥,根本提不起来,那去见一个同学做什么呢?让别人都知道当年在学校里阳光青春明亮的男生,现在成了别人眼里有精神病的老光棍吗? 唐涛已经急了说:“别站那儿想了,把你三轮车搁路边的店里先存一下,过了晌午咱们回来的时候再骑,这会儿就走吧。” 我也急了说:“我不去了,你们快点走吧,你看我这身衣裳,刚卖菜回来,泥哩汗哩,要是我同学以后也有见面的机会,非要趟你们的乱干啥。” 他媳妇儿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唐涛也就没再勉强,朝我喊了声:“那中,我们先走了,以后再说。” 这件事我根本没往心里去,到家以后就拿着喷雾汽去地里打药,刚种上的白菜苗已经快被虫子吃光了。 中午回来我妈已经做好了饭,给我盛了一碗说:“你先吃吧,我上午把咱玉米地里的草拔了回来,这会儿趁阳光厉害,把它摊看晒晒,冬天好喂羊。” 看着她蹒跚出了屋门,也是一阵难过,不知不觉就这么老了,这些年我也很少细细看我爸和我妈,他们天天在我身边,又因为结婚的事每天唠叨,不胜其烦,可是我现在想出个远门,回头再去看他们,竟然已是弯腰屈背,满脸皱折。 我妈把草摊完回来,看我一碗饭还没吃完便问:“咋了?不好吃吗?咋半天还木吃一碗呢?” 我没说话,用力扒拉了几口,把饭放下说:“好着哩,就是不太想吃,今儿可能有点热,可不像入秋。” 我妈说:“秋老虎秋老虎,这会儿就是热哩,你是不是上午打药弄的不舒服,要不一会儿去看看。” 我:“哪有那么娇气了,躺会儿就好了。”说着就在院子里的板床上躺了下去,看看头顶被树叶遮挡起来的蓝天,辽阔深远。 这一觉睡的特别久,而且没有做梦,醒来时,人突然就精神百倍,觉得一身是劲。 我几乎是从床跳起来的,然后进屋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多,赶快收拾了一下东西,去地里弄明天早上要卖的菜。 人还没到地里,就被骑着摩托追上来的唐涛追上了。 他摩托没停稳就朝我嚷嚷:“鹏哥,先别去地里了,叫俺母去砍菜吧,你那个同学跟玲玲来了,在我家里等着哩,叫你去玩哩。”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他就又说:“俺母在哪儿哩,我去给她说一声,叫她去砍菜去?是不是又去放羊了,你快些把车先推到地边,我给俺母说了就回来接你。” 自始至终我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唐涛就骑着摩托又走了。 我知道已是避不可避,这事我妈一知道,怕是拿刀也得逼着我去,所以并没去地里,而把三轮车骑回了家,匆忙洗了把脸,又换了套还算好的衣服,刚收拾整齐,我妈就进了家。 她显然是跑回来的,头上身上都是汗,衣服的后背都湿了一大块,看到我已经找好了衣服,开心地笑了,脸上的皱纹更明显。她走过来把我头发又拢了拢才小说地说:“你同学哩,去了跟人家好好说说话,人家还特意随着新媳妇儿再来一回找你玩,可不能没礼貌。” 这完全是把我当成了小孩子,我却只能无奈地叹气,连反驳的词都说不出来。 我妈又说:“涛看你木去地里就先回家了,你直接去他家里吧。你知道他家在哪儿吧?在村南街上,那个公路边修自行车的后头第一所房子就是。” 我没等她说完人已经出去了。 唐涛已经站在门口等,看到我进来说:“还怕你找不着哩,快进来吧,屋里开着电扇哩,凉快。” 说完又朝屋里看了一眼,压着声音说:“你得谢谢我媳妇儿啊,不是她伙计,我才不跑前忙后地跑这腿。” 说着话人已经到屋里。 两个女孩背对着门坐在吹风扇,两个人都穿着红色的衣服,只是唐涛的媳妇儿是长发这我见过,另一个女孩却是短发,齐耳那么长。 她们听到门口的响动,同时转过头,两个人都是笑脸。 我一看到白小红的笑脸,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像是没有经过岁月一样,仍然是我们上初中时的模样,脸色红润,齐耳短发,笑起来眼睛微微眯起来,嘴角上翘,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唐涛推着我往里走,说:“来,往屋里坐鹏哥,里面凉快。” 我被推进了屋里,在白小红旁边坐了下来,唐涛转过去挨着他媳妇儿坐好后才说:“你说奇怪吗,这就是当年咱们在初中时的校花,我比你们晚一年,光知道有这么个人,竟然从来都没见过。” 白小红偷眼看我,笑着说:“什么校花呀,你还是看看玲玲吧,我们在厂里的时候几万人她是厂花。”她的声音也和从前一样,清脆响亮,但是却不尖利,总是很人一种干净利落的感觉,无论说什么事情从不拖泥带水。 唐涛也笑:“那是,要不是我媳妇儿哩。” 我的自卑已经完全盖住了见到她时的喜悦,她如此美丽,可是那个曾经跟她坐在一起的男生却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唐涛看我和白小红的样子,就拉着她媳妇儿说:“走,玲玲,咱妈说下午在她那院里晒什么菜哩,咱去瞅瞅。” 玲玲也会意,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他们到了门口,唐涛扭脸看我并朝我挤了挤眼睛,拿嘴努努白小红说:“你们老同学见面,先聊会儿,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了,晚上再这儿吃饭。” 他们走后,屋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我想了很多话要说,但是却一句也说不出空,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白小红在干什么,于是就朝她看了过去,谁知却看到她大大的眼睛里正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往下流。眼神哀怨地看着我,牙齿咬着嘴唇。 我结巴着说:“你咋哭了?咋了,别哭啊。” 白小红沉着声音说:“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了?咱们不是说好的要一直联系的吗?”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那时候的各种无奈纠结烦躁又怎么能一两句话就说得清楚,就算能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是在找借口,又怎么让她相信我是有苦衷的。 第五十七章 拉长的思念 白小红一直那么看着我,看上去像是在等我回答她的话,但又像不是。 我正不知所措,她却突然把身子靠到我身上,如同当年我们俩在学校外的路上,她扑进我的怀里,要我答应她相约一生的诺言一样。 我慌了,看着这个自己曾经冷落,后又深深想念的女孩子依然像当年一样热情地投进我怀里,自己却像一个被千年冰雪冻僵了的人,通体凉意,给不了她一点温暖。 白小红直起身子,红着眼睛问我:“你是不是已经结婚了?” 我脑子已是千头万绪,听见她问,慌忙说:“木有啊,谁结婚了?” 白小红狐疑地看了看我才说:“你们村像你这样的孩子都几岁了,你为什么不结婚?在等我吗?” 我想学那些别的男人用来哄女孩子的伎俩回答她一个“是”,可是自己心里分明知道如果有一个女孩在她之前走入我的生命,那现在我跟她定是不会坐在这里了。 我不想骗她,也不想让她失望,所以谨慎地问了句不搭边的话:“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小红缓缓坐直,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又小心地抽出一张,展开在自己的脸上按了按说:“前几天,刚回来就赶上玲玲结婚了。” 我看着她坐回到原来的位置,已经在心里舒了口气,挤出一点笑容说:“我说嘛,你回来怎么不先来找我哩?” 白小红嘟着嘴恨恨地说:“我为什么要先来找你,你都不理我的,说不定早就三妻四妾儿女成群了。” 我除了尴尬,内心还有欣喜,白小红能跟我这样开玩笑,一定心里还是有我的。我突然就觉得自己被青春遗弃了那么多年,一点点陷入黑暗和孤独的心里大刺刺地进入了一缕阳光,不只是给我带来了光明,还带着温暖,那种长久以来的阴霾随之烟消云散。 白小红看我不说话地坐着,就正了正脸色问:“你怎么了,我都说了半天,你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嫌我烦了?” 我站起来说:“走,我带你去城里。” 白小红也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笑,但是话里却问:“都下午了,这会儿去,城里还有什么?” 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拉着她就出了唐涛家的门,却在大门处碰到刚回来的唐涛二人。两人一看见我拉着白小红的手就会意地笑着说:“到底是老同学见面啊。快走吧,快走吧,我们也要锁门出去了,还有事呢。” 我脸上一阵烧,看白小红也红着脸低着头,顺从地跟着我出来。 我们在街边公路上等去城里的公交车,白小红一直乖巧地站在我旁边,她的头发低垂,挡住了脸和眼睛。我稍微侧了点身,看着她娇羞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暖流。 街上都是村里人来来往往,有熟悉的会跟我打个招呼,不熟悉,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只是远远地看一眼。我知道也许明天,甚至下一刻关于我带着女孩子站在街上的事就会传遍全村,但是我高兴这样,白小红已经恢复了我所有的自尊。 我们到达县城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正如白小红所说,这时候的城里人迹稀少,大多数人都在赶着回家,只有我们两个兴冲冲地东走西看。 白小红兴高采烈地说:“这县城变化还挺快的,才几年就成这样的了,我记得以前这边全是跟村里一样的矮房子呢。” 我惊讶:“你来过城里啊?” 白小红娇嗔地说:“没有你领着,人家还不会自个儿来城里啊,我也是这地方的人,又不是外地的,干吗不能来?” 我被问的像个白痴。 白小红却接着说:“你这人说话也太不靠谱了,说好的一毕业就带我来的,一等就是快十年。” 我不记得我说过毕业后的什么事,但是她说的“十年”却触动了我。 梦里醒来我都能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那时候是小学三年级,我们都才只有八九岁,现在却已经二十多岁。我们相识十几年了,那些在一起的点滴,还有别后的种种情绪在今天都变的不是那么重要了,我脑子里一直在想,今天我们这样走在一起,应该也算是缘份吧? 路边有一间小小的花店,白小红站着看里面扎的假花。我也停了下来,看她很喜欢的样子,便拉着她进去,想买一支送她。结果她却悄悄把我又拉了出来说:“这些假花不买也罢,你得把钱存起来以后结婚用在正经处呢?” “结婚?跟谁结婚?我现在是我们村出了名的老光棍呢。”我自嘲地说。 白小红白了脸,低着头不再理我,只是一鼓劲地往前走。 我跟在她身后,本来想追上她,但是看见她纤细的身姿摇曳生姿地穿过路边停靠的车辆,不禁看的有些呆了。她的步伐轻快,走起路来像是脚下生风一样,轻巧灵便的像一只猫。 白小红走了一段,回头看我远远地跟在后面,就停下脚步等我,看我走近才说:“我每隔两年就回来一次呢?就是不想来找你,生你气了。” 我问她为什么,她就又气呼呼地说:“为什么?叫你好好上学你也不上,我听说你上高中的那会儿天天净跟女孩子们打闹呢,连我的信也不回。” 真是天地良心,我高中只上了一年,现在只记得那时候教室里总是乱哄哄的,到处是人到处是书,宿舍里随处可见戴着眼镜死学死学的同学,除此只外还做些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白小红又是从哪里知道我天天跟女孩子们打闹呢? 白小红听我申辩,也并没有揪着不放,幽幽地说:“那你这些年为什么不结婚呢?可是不小了。” 我反问她:“那你为什么不结婚呢?像你这么好的姑娘,给你说媒的人把门槛都踩折了吧?” 她生气地说:“是呢,我们家的桃院都踏平了。” 我实在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说一句话就生气,也猜不出个原因,只是感觉她似乎有话要说,但又总是遮遮掩掩不说个清楚。 我们在县城的大街小巷里溜达到天黑,找了一家还没来得及关门店里,要了两碗面条,白小红只略略吃了两口,便说自己不饿,把面碗推到我跟前说:“你吃吧,你看你现在咋瘦了呀,我记得你以前可壮实呢。” 我忘了我曾经的模样,只记得白小红好像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所以就直言说:“你好像过了十年都没变什么,还是这个样子,我记得我第一回见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的短发,穿着红色衣服。” 白小红红着脸说:“你的意思是说我幼稚?” 我分辨:“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青春在你脸上从来没离开过,而我却早已经进入立秋。” 白小红“咯咯”地笑起来,脸上显出深深的酒窝,大大的眼睛弯的成了月牙。我忘了去嚼嘴里面条,年着她的样子像突然回到了那样我们一起并排坐在教室里写作业的日子。 白小红笑够了才说:“你是够老成的,不过嘴到是没变,还是瞎贫。” 那天晚上我们吃了饭又从县城步行回到村里,一路走一路说,白小红靠在我身上跟我说她在南方打工的情景,各种的辛酸苦辣。有时候她也会问我过的怎么样,我都是含糊其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把她送回桃院的路上,脑子里却突然想起那一年我们俩一起去我们村的鬼屋,回来后我也是这样送她回去的。季节都是一样,那路两旁的玉米地仍然是郁郁葱葱,此起彼伏的虫鸣也还如当初一样。 靠在我怀里的人还是当年的姑娘,只是已经历尽生活艰苦,而我大概也并不是当初少年了。 白小红淡淡地说:“要不你找个人来我们家说媒吧?” 我没明白她的意思,问了一句:“去你家给谁说媒?” 白小红依然靠在我怀里,嗡着声音说:“给我啊。” 我身体多少有点僵硬,低了声音:“给你说?说给谁?” 白小红:“说给你。” 我忘了往前继续走路,硬生生停在路中间,回白小红:“给谁?” 她从我怀里仰起头,怯怯地看着我,小声说:“你如果不愿意就算了,我就是,我就是想着咱俩挺有缘分的。” 我一把把她抱住,脸搁在她的脸旁,声音里已经难掩欢喜,大声说:“我愿意,我怎么会不愿意,我求之不得呢,就怕你不同意,连开口都不敢呢。” 白小红也紧紧抱着,站了好久才说:“那你找人吗?” 我:“不用找吧,咱这算青梅竹马,自由恋爱,还要什么媒人?” 白小红认真地说:“咱们这儿的规矩呀,不管是谁结婚总要有媒人证婚才算成了呢,不然女孩子总要被人家说闲话,你看玲玲不是,她婆婆开始都不让她进门的。” 我爽快地说:“这个你放心,我妈绝对不会不让你进门,她高兴都来不及。” 白小红:“那也不行,还是找个媒人吧,你回去以后就去找,我这回来后天天有人上我们家去,我也是烦的慌,等我定下来,也好断了那些人的想头。” 我正着脸问白小红:“你是不是拿我挡幌子拦别人的呀?” 白小红急着眼说:“用你挡别人干吗?难道我不要嫁人吗?” 我这才笑着说:“哦,原来姑娘是急着嫁啊!” 白小红这才反应过来,在我胸前软软地打了一拳说:“你就能欺负我。” 第五十八章 反对 这件事情没等我跟我妈说,她已经开始着手去办了。 打听的结果连我自己都大吃一惊,包括白小红一家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地方的,家里有些什么人,每个人现在的状况如何?白小红多大了,性格如何,为人处事如何,上了几年学,打了几年工,相了多少次亲……。 我不得不惊恐于女人的认真,真的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她得出的结论是这样的:“鹏鹏,这闺女虽然从小没妈带着,多少吃了点苦,但是咱农村孩子吃了苦才知道啥是福,再说人家还有奶奶,上头也有两个哥还有姐。她在家里虽说是最小的,但是我打听了,人一点都不娇纵,能吃苦耐劳,也知道心疼家里人。再说还出去打了好些年工,咱不说她攒了多少钱,光这在外面的几年也学了不少本事,比那些没出门的闺女们有见识的多。你咱家是老大,从小跟着您爸俺俩吃了不少苦,身边就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才中。我听说你们俩上学的时候就可好了,你咋也不跟妈说一声,你说这几年妈光说逼你看这家闺女看那家闺女哩,你要早说已经找好了,咱也不急了,也不用担着坏名声。” 我没能插上一句话,她就又说:“我已经跟你二成婶子说了,她娘家也是那一块的,对那个桃园里也熟,明儿就叫她去说说,要是您俩都中意,这事也好定。” 我本来想着这件事情由唐涛而起,或许可以找唐涛的媳妇儿去说说会好一些,没想到我妈早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我一下子又成了被安排里的人,听之任之。 二成婶子第二天果真去了北村桃园,在去之前又来了一趟我家,再次跟我妈核实信息。 “嫂子,那家闺女可是挑着哩,听说在外头打工年年都回来,说媒的人去了一茬又一茬,她是连见都不见。也难怪,人长的俊俏,又能说会道,家里啥事都会干,还能出去挣钱,要挑也是有的。”她站在我们家院子中间老坟的位置低声说着。 我妈回她:“那是,这年头,有点条件的谁不挑,都想找个好哩。” 二成婶子朝屋里看了一眼,再把声音压了压说:“我是说,这跟咱家鹏鹏是不是说好了呀,要是木有,这去可把人丢大了。” 我妈忙说:“你放心他婶子,没十成把握也不能叫你去丢这个人,我昨天都问过鹏鹏了,他们俩上学时就好。” 二成婶子并不能放心,继续问:“上学时候还都是小孩儿们,这会儿都长大了,人家是去南方跑了几年,长了见识,咱鹏鹏可是连门也木出过,我是想万一他俩说不上话,这就是说成了以后也是个事啊。” 我已经在屋里听了很久,心里一阵酸,但是此时又必须站起来说话。于是走出屋门,往院中去,二成婶子一看到我出来,忙住了嘴。 我其实想保持一点笑容,但是在脸上做了半天也没能挤出来,只好硬着嗓子说:“婶子,你去说吧,我昨天跟她见过面,她木啥意见,觉得俺家人都老实,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坏心眼,靠的住。” 二成婶子一听就笑着说:“还是我侄子爽快,我这就去,你搁家里等着吧,晌午就有信儿了。”说着人已经推起放在院门口的自行车往外走。 一整个上午我妈虽然还想像从前一样去做事情,但是我看得出来她是坐立不安的,这么些年,她为了给我找个媳妇儿,操碎了心,这突然真的就有了,又觉得心里不踏实,所以什么也做不下去,拿起这个放下那个,拿起那个又放下这人。 我心里也是一样,虽然我知道白小红不会拒绝,但是对于以后的生活还是迷茫。其实二成婶子说的对,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两个,别说毕业这些年的差距,就是上学的时候我对她好像也并不十分了解,只是觉得她人挺好,样子也好看。 中午之前还是有消息了,二成婶子满面笑容地一进家门就嚷我妈:“嫂子嫂子,快给我弄口水喝,渴死了。” 我妈那时候正等的着急,刚走到院子下面的池塘里想把两件脏衣服洗了,听到她在院里喊,连衣服都没收拾就跑了上来,笑着说:“等着,喝白糖还是黑糖,我给你沏去。” 我已经端着一茶缸白开水走了出来,递给二成婶子说:“先坐会儿婶子,辛苦你了。” 二成婶子“哈哈”大笑说:“别说辛苦了,这种事,累死都得笑,这我以后可是要在咱村里红了,竟然给咱鹏鹏说这么一个好媳妇儿,哈哈哈。” 我妈也笑:“那是,你一直都红着哩。” 都笑了一阵,二成婶子才说:“人家也木别的要求,就是房子得收拾一下,总得有个新房住的地方,彩礼啥的都木说,只说等房子弄好就能订下来。” 我妈答应着说:“这事,娶媳妇儿木房子咋行?她要求是要楼还是平房哩,要是楼,这今年可是弄不起来哩。” 二成婶子说:“我也是这么问哩,人家说根据您家的情况,只要房子能住人就中,木恁讲讲究。哎呀,还是俺鹏鹏中,不声不响地就找个这么好的媳妇儿,既不要求人,也不要求家,你也不早点说,都把你妈给急疯了,这回可是盼到了吧。” 我已经走开,我妈跟她又在外面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了屋,难掩脸上的喜悦兴奋,跟我说:“鹏鹏,你明儿去一趟市里,问问高峰手里能拿出多少钱,咱们家现在也有几万块钱存着哩,叫他再兑点,先盖四间平房。但是这个钱都得记好了,你以后干哩有了,要还他的,他马上也要结婚了,不能木有房子,所以我也想好了,你一结了婚就跟媳妇儿一块出去打工,边挣边还,也快着哩。” 我不能说叫白小红来了跟我住在羊圈里,盖新房子事在必行,所以第二天也就没有犹豫地去了市里。 高峰一开始听说我找到女朋友了,很是高兴,说:“哥,你放心,钱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我咋也能弄上几万,咱不盖平房,直接弄两层的。” 后来就打听是哪村的女孩,我告诉他是白小红后,他就沉默了。 一直到吃过午饭,我决定要回来时,他才把我叫到他修理铺外面的马路边上说:“哥,要是别哩,就是长的差点,人木恁好,只要对你好,对咱爸妈孝顺我都不说啥,按理说这事我也不能说啥,不过这个人我也见过几回,老觉得她不是一个正常人。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哥,我木别哩意思,我就是想你能过的好,这个人从我第一回见她就觉得她身上有点阴气,跟别的人都不一样。你看我可是好多年木见过她了吧,你一说她我立马就能感觉到那凉意,而且我总觉得她的眼神也古怪,反正跟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我知道高峰一直都不喜欢白小红,也是从他们第一回见面就知道,按白小红的长相,那个笑脸,见到的她的人就算是不喜欢,也不会说一见就讨厌,而且高峰也不是那种看谁都不顺眼的人,但是高峰见她的几次里,从来也没有过笑脸,甚至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是不喜欢她的。 我不能否认高峰说的话,我自己在跟白小红相处的过程中也有很多事情觉得诡异和解释不清,可是事情已经到了今天的地步,我怎么办呢?而且我心里还一直认为既是白小红有些与众不同,总不至于会对我有什么不轨的想法。 我没有与高峰争辩,他也没一定要说服我的意思,临走前只是说:“过几天吧,我手里的事忙完了就回去一趟,不管怎么说,这事成不成,咱房子总是要盖的,可能有了房子还有更好的闺女上咱家也说不定。我把手里的活忙完,钱凑齐了就跟咱爸一起回去,到时候你们再一块商量商量。” 我都已经出了门,他又添了一句说:“你回去叫咱妈有空去村里看看,赶紧给划块地方,新房子不能还弄那儿,中间夹个坟咱盖,还能把坟圈屋里去?” 这一路走回来,我心里已经是七上八下,并不是我没有注意,可是高峰说的话却又不得不想,他确实是在为我着想,可是眼下我除了白小红还有别的选择吗? 难道我拒绝了她,接着进行我原先的计划,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流浪?我不知道别人结婚是不是会有不得已,但是我此时却真的就面临着这样的艰难的抉择,一边是白小红的诡异,一边是没媳妇儿带来的各种负面。 我没有把高峰的话说给我妈听,只说过段时间他们就会回来,到时候再一次说说。 把地里的活都忙完了以后,我自己收拾了一下,去村长家里去说宅基地的事情。 现在的村长已经不是我小时候的村长,而他的儿子,也是姓高,年龄只比我大几岁,但是按辈份我却要叫他叔。 我是吃过晚饭去的,去时,他正跟村里的另外几个人一起坐在院子里喝茶,看到我进门就笑着说:“鹏鹏吃饭木有?” 我说:“吃了,大,您都吃了吧?” 那几个都说:“吃了吃了。”说着人也站了起来,往外走着说:“你们有事说事,俺们也回家去了,一会家里头的就该满街喊了。” 第五十九章 新房建在鬼宅里? 现在的村长叫高学建,人长的矮矮胖胖,却总是一副笑脸,村里有人在背后叫他笑面虎。 他等那些人都出去以后就把我让进他们刚坐过的椅子里说:“鹏鹏,您家这几年种菜可是发了,你看看咱村里就你们种的早,这几年再种都不中了。” 我也客气地说:“大,你说这话我可是受不住了,俺家种那点菜也就是够日常零花,发财这事跟俺家都沾不着边。” 他笑着说:“你这孩子说哩,谁家发财了也不喊着嚷哩。” 我也笑了笑,找着正题说:“大,俺家这也兄弟两个,现在年龄也大了,都到了结婚的年龄,想着你给看看咱村哪儿的宅基地中给划一块,俺先盖两间房子,要不然这闺女都不肯进门哩。” 高学建一听就又“哈哈”笑着说:“还说木发财哩,这就要盖房子了,准备盖几层哩,跟大也说说,看着你们这些年发财就高兴哩。” 我小心地说:“哪有几层,就几间平房,家里也木钱,这都得跑着去借。” 高学建笑着说:“你这孩子真会说话,可不像你爸妈,他俩那可都是老实人哩。”说完又说:“你们现在的地方不是挺好吗,虽然东面和南边是水,但是院子大啊,路走西边出来也还顺当,咋想划别的地方哩。” 我不得不笑着提醒他说:“我们这院子确实也不赖,就是院子中间有座坟。以前的房子都建的浅,而且我们也是两间,这坟倒是不碍啥事,但是现在的房子基本都深八米的,四间平房就得把坟圈进屋里去。” 高学建低着头想了一阵才说:“我倒把这事忘了,那座坟好像是李家的,咱村会计上一辈的人。” 我回答他:“是哩,他们每年还都去上坟添土哩。” 高学建端起放在小桌上的茶喝了两口,才仰着头躺在椅子里说:“你让我想想,确实得给您家划一块好地方哩,你们两兄弟,不如找块大的,到时候房子也能弄一块,挨着住还省事。” 我说:“还是大想的周到,你看着弄吧,住一起自然是好,要是没有那么好的地方,分着住也没事,还省得挨得近事多哩。” 高学建突然直起身子,像是突然来了灵感一样惊呼:“村西路口那里行不,那儿的地方可好了,两面临路,地方也大,出门什么的也都方便,将来村里规划,那里给修成公路,你们还能开个窗口做生意,方便着哩。” 我没明白他说的是哪里,于是问:“您说哩是哪儿,我咋不着有这么一块地里。” 高学建说:“就是从您家出来一路往西到路口那儿,你表叔家往后数第三家,以前是住着一家外地人,不过那家外地人现在都木有了,这块地也闲了几年了,我都给忘了,要不老早就划给了别人,哪还轮到你。” 我终于知道他说的是哪里了,就是以前青离家的房子,他要划给我们的是那片鬼宅。 我强按住心里的火说:“大,那里不是老说闹鬼吗,我走到那儿都渗哩慌,还怎么住?” 高学建打着哈哈说:“你看你说哩,现在全国都在反对封建迷信,你还是一个高中生哩,竟然说出这种话,这年头到处人来人往的,哪里来的鬼?再说了,你小哩时候还老是在那儿玩,比谁都熟哩。” 我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不要火不要火,但是声音还是带着点气说:“闹不闹鬼也不知道,就是想划别的地方,您再看看还有木有吧?” 高学建重新把身子躺回到椅子里说:“木有,你以为村里到处都是地方,等着你家来挑哩。” 我站起来往外走,高学建也再没说一句话。 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我妈还没睡觉,大概是看我出去没回来,自己又不心安,坐在灯泡下面捡麦子。看到我回来就说:“回来了?我刚烧了点竹叶水,下火哩,你喝一碗去,我看你这两天嘴都起泡了。” 我站起来舀了一碗水一口气喝完,跟我妈说:“咱这儿盖房子能盖四间吗?” 我妈想了想说:“盖不了,中间的坟碍着事里,坟两边都只有三间的地方。”说完看着我问:“你刚弄啥去了?” 我气着坐在凳子上说:“你不是说准备盖房子吗,高峰也说先划个地方,觉得这里前面是坑,不得劲。我今天去高学建那儿,妈了逼的,这孙子比他爹还孬孙,你猜给咱划哪儿了?”没等我妈吭声,我就接着说:“把以前青离家的院子划给咱,还说那里地方大临路,好。” 我妈一听也气了:“一家人心狠手辣哩,咋也都不死绝了?好他自己咋不住那儿哩。” 我也是气,坐在凳子上半天没说话,我妈停了一会儿才说:“这事你也不早点跟我说说,他们家的人都是啥人哩,你空着手去还想捞一块地回来?我听说村北狗娃家里带着礼去都没给划上,嫌礼少。” “这帮东西,天天拿着国家的权利干孬孙事。”我气。 我妈倒是平静了,说:“你明儿去买几条好烟,再看着拿几瓶酒,照着五百块钱花,晚上再去找他一回。” 我从凳子上站起来说:“不找了,盖不了四间盖三间,咱就还住这儿。”说着往外走去。 我妈赶出来说:“别执气了,要是人家闺女看不上这儿,无论如何也得找个好地方哩,你要是不想去,明儿我去。” 我怒道:“你也不用去,咱就住这儿,她看不上就不要来了,我也不想娶了。” 我妈看我真气了,就小心地说:“鹏鹏,你也别生气,这年头都是这样,谁变蝎子谁蛰人,到处都一个样的。” 我心里是一阵堵,但是对于地的事,还是坚持就住在这里,并且一再跟我妈保证白小红根本不在乎,而且也吓我妈说,如果她再去找那个王八蛋,这婚我就不结了。 我妈这些年脾气已经好多了,不知是因为我们都大了,还是日子过的好了。听我这么说,就笑着说:“那中,我也不去找了,咱还住这儿,到时候看看是盖西边好还是盖这里好,三间也中,咱就盖两层的。我看着高峰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偶尔住一下,上下一共六间卧室也够了。他什么时候要回来了,咱再划新地方。” 高峰和我爸爸回来却并没直接说盖房子的事,而是直接跟我妈说起我的这门婚事。 我妈说:“你说的也太邪乎了,我也木见过这闺女,不过听你婶子说着好着哩,咋就你看着不中。” 高峰生气地说:“你是咋当妈哩,我哥要娶媳妇儿了,你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同意,你还能不能尽点心管点事?” 我妈有点委屈地说:“你看看您俩小哩时候都被我管傻了,你哥到这会儿才找到媳妇儿,我再管着不让娶,人家还不把我这老脸捣烂了?再说了,你哥也见了,说好着哩,这结婚的事还不就是两个人的事,他们好好的就中,您爸俺俩都老了,能活几年。” 高峰已经气大了,吵吵着说:“你看你天天都说啥话哩,你心里就是觉得我哥找不着媳妇儿,赖好弄个就中。我跟你说,妈,俺哥不是找不着媳妇儿,他就是现在还没醒神,他比谁都强,你别老不相信自己的孩儿。” 他已经成功地把我妈的眼泪说了出来。 我妈边擦着眼睛边说:“我知道您俩都是好孩儿,我知道呀,我木觉得您哥不中。” 高峰气极败坏地坐回到凳子上说:“不是现在还木定里吗,着啥急,该找找该相相,还能找不着更好哩。” 我也已经按着性子听了很久,虽然高峰说的很有道理,看着也完全是为我考虑,但是其实他的心里一样是觉得我还很弱,所以在这件事情他很强硬的反对,既是他是好意,但是也已经触到了我的底线。所以我站着平静地对他们说:“你们也不用吵了,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了,我还就觉得她好,也不是跟你们谁执气哩,明儿我就让二成婶去桃园商量一下,看年前把婚先定下来,房子明年一定盖好,明年冬天,结婚。” 我妈急着说:“干吗到明年冬天,盖房子现在好着哩,只要钱不断,三四个月就好了。” “就明年冬天,别的也不说了,高峰你愿意出点钱就出,不愿意我就去借,你的心意我也清楚。不过这是我自己的事,将来享福受罪你们就当看不见。”说完这些我就回到羊屋去了。 那天晚上高峰与我睡一张床,但是我们俩却一句话也没说,第二天他也没说建房子的事,带着我爸重新回了市里。 我妈已经知道因为这事我跟高峰闹了气,劝我说:“峰峰也是好意,也是妈不中用,也木去看看,就给你定下了,你要是看着不中,咱就再找,妈以后也不逼你了,人家都说姻缘天定哩。” 我淡淡地说:“你想看也容易,过几天有空我就把她找来,你好好看看。” 我妈怕我生气,忙说:“我也就是说说,你自己安排就中,妈就是想着你们小时候都吃了苦,以后得好好的,木有别的意思。” 第六十章 父兄无依 关于盖房子的事也无人再提起,我妈始终没有见到白小红,事实上我后来也很少见她。 尽管我妈总是催我说:“现在的年轻人多开放啊,你别一天到晚忙地里的,没事去桃园找小红玩会儿,带着她去城里看看,买点东西,咱家里又不是缺这点钱。你这老不去找人家,也木定下来,叫人家闺女咋想哩,跟咱家多端架子一样。” 我却因为这种种的事,一直拖着没去找她,而她也一直没再来找我,我甚至觉得我们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那些秋天里发生的事情就是做了一场梦,过后就烟消云散,不着边际了。 初冬刚到,我爸就被高峰送了回来。 高峰回来的时候满脸是伤,胳膊还打着石膏,把我爸往家里一放,没等到我妈回来就扭头要走。 我拉着他问怎么回事,他刚开始不说话,后来问急了,竟然当着我的面“唔唔”地哭了起来。 这个男孩子在我眼里从几岁开始就已经是男子汉了,我见过他跟别人打架打到头破血流,见过他被我爸妈吊在屋里的横梁上打的皮开肉绽,见过他血流如注,也见过他脚上扎着玻璃碎片还能一跳一跳地跟别人追着打。可是没有见过他这样哭过,他有时候大概是真的伤了,也只是流几滴眼泪,无声地擦掉就全部干净了。 我一直等他哭完,才在脸盆里舀了热水端到他面前,又把毛巾在盆子里浸湿递给他。 他一把抓过去,在脸上摸了一把说:“哥,咱爸是老实人我知道,我从小也木想着指望着他弄啥。小时候咱俩挨了多少打,不管是怨不怨咱,回来都是往死里打,我也不说啥,那个年代,他们有他们的苦,咱们还小不懂事,在外面惹了事,惹了他们生气,回来打一顿就打一顿。可是现在都啥时候,他还是这样!” 他说着声音就又哽住了,歪着头,眼睛看着门口,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说:“前几天几个赖皮到铺里找事,不就是几个无赖吗,我压根也木放眼里,乔楠还帮着我打哩,你猜咱爸咋弄哩?他上来抱住我……。” 他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自己慌忙拿毛巾捂住。 我不知道能说什么话安慰他,对于我父母打我们的事我自己也是一肚子的气,但是毕竟他们也是父母,也有苦衷。像我妈说的,如果没有他们打着,我们俩人也许早就匪了,不是被别人打死就是抓去坐牢。 其实在长大的过程中已经慢慢理解他们的用意,但是被打总还是心里难过。 高峰已经拿开了毛巾说:“哥,四个人打我一个,他还抱住我,把乔楠都踢到桌子腿上,头都撞破了,到现在还在医院里呢。我是不再用他了,我也想通了,你要坚持你的,我也管不着,咱爸咱妈以后要我花钱出力的我也没有二话说,但是我也真指望不上你们了。这个家穷了这么多年,来来回回哩踢腾,连一点起色都木有,还硬是按着不叫出头,我也想不明白是咋回事,以后我也不打算再回到这儿住,乔楠他们家是市里的,我们结了婚我就把户口签到他们的本上,算是入赘得了,就当咱妈二胎生了个闺女,嫁出去了。” 我笑着说:“你看起来是个大人,这说起话来咋还是小孩子气哩,你说是闺女就是闺女了,你也不问问咱妈?当男孩养了这么多年,指着你养老送终哩,你就变成闺女了?” 高峰咬着牙不说话,我也只好叹了口气说:“咱俩从小一起长大,咱爸咱妈是啥样哩人,咱样比谁都清楚,就是一个老实,再没别的,总是怕咱惹事,然后担不起来再闹出更大的祸。咱爸你不使他算了,咱爸那人干粗活习惯了,去你那里他也木个眼色,插不上啥手,你再找找人,实在不中我去给你帮一段时间。不过这事我想着咱爸可能是这样想哩,就是抱着你不让你打,别人也就不打了,事大概就过去了。” 高峰一听最后又扯到这事就跳了起来:“他有毛病啊,几个人硬往我头上打,他看不见?还死抱着我不放,你说我要是强挣把他再甩倒了,摔出个啥好歹咋弄,不挣就这么给别人往死里打。我求他他都不放手,我也是服了。乔楠都看不上,抡一张凳子就砸了过去,给一个王八糕子一胳膊甩了出去。这几个人我也记住了,只要不出这个市,早晚有一天有他们哭的时候。” 我回头去看我爸,他也正垂头丧气地一个人坐在我睡觉的屋里。我们在那边屋里说的话,他一字不漏地全都能听见。看见我过去,也是一脸泪,撇着嘴说:“鹏鹏,都是您爸无用,害的您兄弟俩跟着受苦。” 我不知道我们家的男人们是怎么了,也或者别人的家的男人也会哭,只是我没有看到,就像我们家的男人哭的时候别人也不会看到一样,但是此时他们两个人的哭却让我倍感艰辛。我们做错了什么,老实巴交的做人,勤勤肯肯地做事却总是生活不得意,处处受人欺负。 到我妈回来的时候,三个男人都情绪稳定了,她不明所以,看到高峰的伤,惊问道:“咋了,峰峰,咋弄成这样?” 高峰含糊地说:“木事,摔哩了。” 我妈一边心疼一边怪他说:“是不是又是骑摩托,那东西你还是别骑了,出门就坐个车又咋了,慢是慢点,安全啊,你看你骑着那个车跟飞风似的,我看着都怕。” 高峰答应着没多说。 我妈就忙着给他们准备吃的,边准备边问伤势如何,会不会有后遗症。 等高峰吃了饭,就忙着要走,我妈问:“你爸不去了?” 高峰说:“那儿挺累的,叫他在家歇着吧,我那儿这会儿也不缺人,就是我得去看着。” 我妈根本没想那么多,送走高峰就回来问我爸的情况,我爸也没细说。 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我妈一直也不知道我爸最后没去市里的真正原因,而我心里也一直觉得愧对高峰。 在他创业的路上我们没有给过他一分钱,也没给他出过一分力,他虽然有父母兄弟却在那样一个陌生的城市一个人拼博。白小红说的对,我弟弟才是我们家了不起的人。 这年冬天我爸和我都在家里休息,冬天的菜本来就少,而我也习惯了去菜场,家里就又养起的几头羊每天由我妈放着,他无所实事,到处转悠,反而显到很局促。 他私下里跟我说:“鹏鹏,要不你跟峰峰说说还让我去吧,我以后啥事也不管了,就去给他照看着摊子,他那里人多手杂的,有时候东西扔在外面就忘了,我去了就给他收拾个东西就中,还做饭,别哩啥也不管。你看我不在那儿,他们连个做饭哩都木有,都是在外面买着吃,又贵又吃不好。” 我没有答应,不是因为不同情我爸,而是太心疼我弟弟,我不想让他再次面对同样的事。对于我爸爸我太清楚了,他虽是这样说,如果再出同样的事,他几乎是惯性的首先会去压制我弟弟。就像我妈一直到现在都会觉得我们家穷,我和高峰都不是好孩子一样,她打心眼里觉得我们应该去降低标准,因为我们各种条件都不足。这已经是他们生活的习惯和准则,不可能因为一句话或者一件事而改变。 而高峰那里,我自己去过一次,那时候他的胳膊已经有些好了,但是还不能做重的活,请的两个人也都是不爱管事的孩子们,能玩则玩。生意明显冷清下来,只有来一些小的轻的活就做一做,稍重一点的复杂的就只能推给别人。 看到我去,他显然没料到,从满是灰渣的车底躺着退出来说:“哥,你咋来了,家里不忙了?” 我说:“冬天,也木啥菜了。你胳膊好了木有,乔楠呢,这会儿木事了吧?” 他站起来说:“木事了,都好了,她早上班去了。”说完就对着不远处的两个男孩子喊:“刚子,梦凡,您俩把这边的螺丝拧上就木事了,我出去一下。” 说完领着我进了他铺子旁边的饭店里,点了三个菜,两瓶酒说:“来,哥,咱俩喝点酒。” 我把瓶酒打开,先给他倒了一杯,多少有些感叹地说:“咱俩好几年木在一块喝过酒了吧?” 高峰一听就笑了:“你做梦里吧?咱俩啥时候在一起喝过酒啊?我十几岁就出来了,那时候还不懂喝酒,等知道了这边又天天忙不开,回去的都少,等忙开了又有了乔楠,逢年过节我回去一次,她就嚷着也跟回去,连跟你说话的空都木有,还喝酒哩。” 那天我们最后喝了多少瓶也不记得,只是他那两个小徒弟来找高峰的时候,他醉着笑说:“哥,我说的话你可不能放心里,咱爸虽说年龄有那么大,但是真是啥事不懂,但是你不一样,你有学问,知道人情事故,你就是在家里呆的了,从小被咱妈管着,长大了也木有离开,所以一直就觉得自己啥也不中,但是你在我心里就是我哥,一直都是我亲哥。” 我看着他在我面前变成三个人,变成更多人,最后变的什么也没有,自己无意识地接受了所有。 第六十一章 桃花正好 春天,高峰又回来了一次,交给我八万块钱。 他说:“哥,我手里这会就能弄这么多,你们先把东西买买盖着,我后面也会再凑凑,总也得把房子弄起来,不耽误你结婚。” 我妈也把她手里的存折一张一张给我,全部加起来有四万多块钱,按预算上下两层三间地方的房子应该是没有问题。 于是开始找工匠,忙着买钢筋,砖,沙子,水泥,所有盖房子用的东西。 在这之前,我去了一趟桃园。 那时候桃花开的正好,远远望去,一片粉红。 我进去的时候,白奶奶正在给院子里的几个人做法,在地上用白色的粉末撒出一个“十”字,一个男人站在十字中间,闭着眼睛。白奶奶手里拿着一个纸糊的女子放在他面前,一边围着他转,一边念念有词。正反各转三圈,她停下来把那个纸糊的女子用火点着,看着她一点点在那个男人面前烧成灰烬,才舒了口气说:“你把这个带上,回去压在你枕头下面四十九天就没事了。” 那个男人睁开眼,接过白奶奶手里用红布条扎起的桃树枝,向白奶奶揖躬说着“谢谢”,然后转身钻进不远处的一辆小轿车里。 白小红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笑盈盈地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扭头看她,一片桃花落在她的发间,在她乌黑色头发的映趁下更显别致精巧。 我也笑着说:“找你有事呢。” 她拉着我往桃林子里走,穿过一枝枝挂满花的树,感觉自己像在浏览仙境。 白小红边走边说:“我还以为不到结婚的时候你不来找我呢?” 我说:“我这不忙准备盖房子吗?你说你天天在家没事,也不去找我?” 她撇着嘴说:“你都说你忙了,我还敢去找你吗?” 我笑着逗她:“你去找我,我就不忙了,什么事能有媳妇儿重要。” 白小红红了脸,那颜色竟然比桃花还浓一些。我看着她说:“你说奇怪吗,我要是不见你,就光是忙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可是一见到你就喜欢的不得了。” 白小红轻轻拍了我胳膊一下说:“嘴贫。” 我顺势揽着她的肩说:“不是嘴贫,是真的啊。还有就是我妈一直想见见你,怎么着抽个空去一趟吧。” 白小红愣了一下说:“好啊,我天天有空呢,你安排时间吧,安排好了来接我就是了。” 我答应着,跟她说另外一件事情:“我们要不要找你奶奶合一下八字,人家都兴结婚的时候合个八字,看个日子,你说咱们这近水楼台的,反而不搞这个是不是有点浪费资源?” 白小红娇嗔地说:“就知道你来不是找我的,你去找那个老太太吧,去吧。”边说边把我往外面推。 我笑着说:“谁说不是找你的,我就是找你问问你啥时候过门呢。” 白小红红着脸说:“咱俩都还没订婚。” 我:“这个容易,等房子弄好,马上订婚了,订了就结,省得再折腾了。” 她没说话,一个人站在桃树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出来走的时候她一直送到桃园外面才说:“高鹏,我都听你的。” 我朝她笑笑说:“放心吧,一切都在计划中。” 白小红到底也是没来我们家,我回去以后就忙着做各种事,也已经把这事忘到了脑后,而我妈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要见白小红的意思,似乎她从别人那里得到的关于白小红的一切就是她全部想要的。 房子的位置在那座老坟的西边,我不想再回家的时候经过老坟,于是房子盖好以后顺势建了院墙把那座老坟撇到了外面。 门前的池塘,花钱买了两大车的砖渣垫了起来,才不至于把房子建到水里去。 到房子建起,院墙做成,整个院里只有三四平米的地方可以活动。 那个工匠在休息的时候跟我说:“现在农村都是这样两层三层的房子,根本就住不完,家里人不多,房子却不少,看着也挺浪费的。” 我回他:“您家不是农村的吧?你说就像俺家这么大地方,不建两层,秋天收个玉米堆哪儿,直接推到坑里去?家里农具啥的连个放的地方都没有,咱也不像人家城里人,木地木啥,都上个班,家里就只有衣服。” 那工匠抽着一根烟说:“你说这话也有道理,我还说电视上天天说农村人乱浪费,都盖两三层的房子空着木人住,再去看看,谁家的房子都木空着,楼上不是堆着粮食就是养的鸡。”说完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我也只是笑,但是这事又根本不可笑,都是实情,又怎么样呢? 房子深八米,东西横着在屋子中间拉一道墙,后面两间卧室,一个楼梯间,前面一间卧室两间是通的客厅,楼上一大一小两间卧室,一个客厅。 我妈是这样安排的,我们结了婚后住在楼下后面的两间房里,一间放衣物一间睡人。一楼与客厅相领的一间卧室,她和我爸爸住,以后高峰结婚就直接住在楼上,大卧室可以连带着放衣服,另一间小卧室里要放粮食,楼上的客厅由高峰他们自己安排怎么使用。 我妈说:“咱们先这么住着,等以后有了钱再划地方盖新的,妯娌们住在一块是非也多,再好的关系架不住日子长。你先去跟小红商量一下,现在高峰也没结婚,你们就先住着,但是看他的情况似乎也挨不了多长时间了,说不定你结完他跟着就结了,到时候咱们就先这么凑合着,大家都多担待一些吧。” 说完又觉得委屈了我,低着声音说:“鹏鹏,你看跟着妈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到结婚了也弄的这么挤挤弄弄的,叫人不顺心,咱家的情况就这个样子,我也是没办法,就是委屈了你和小红,你跟小红说的时候尽量好好说,她要是有什么要求回来咱再商量也中,只是咱家也都是实情,瞒着她到时候也是生气,不胜这会儿都说明白。实在不中,到时候咱多给点彩礼钱。” 我面无表情地问我妈:“咱能给多少彩礼?” 我愣了好半天才低声说:“刚盖完房子,手里还真是挤不出钱,你先问问她们要多少吧,到时候咱再想办法。” 房子收拾妥当,没有装修家里已经无分文可用的钱,只在内部粉了一层白灰,粗略地排上电线照明,我就把白小红和她的奶奶,哥哥一起接到家里,同时请了二成婶子还有另外两名堂叔的媳妇儿一起过来。 就在屋里摆了一桌酒席,算是把婚事订了。 席后我妈塞给白小红五百钱红包,她没推辞收下了,这也是我们这里的规矩,都是这样也就没什么可推的。 到人群散后,二成婶子拉着我妈问:“嫂子,这事就订下来了,人家闺女家今儿也没说定钱的事,但是咱不能不问啊,这规矩咱自个儿的提点着,鹏鹏一辈子就这一回事,不能叫人家笑咱不懂事。” 我妈忙答应着说:“是是是,那咋弄哩,你看他们家也是单门独户的,也木个亲戚啥地商量,这事是问问她奶奶,还是她的两个哥哥?” 二成婶子说:“她两个哥哥看着也不咋说话,人多少有点木,不如问她奶奶吧。” 我出了屋门就听到她们俩商量这事,于是跟我妈说:“这事别着急了,她奶奶虽说是心疼她,但是毕竟也不是咱这儿的人,弄不清那么多规矩,我回头找白小红问下,看她是啥意思,咱们再商量。” 二成婶子一听就夸着说:“还是鹏鹏会办事,问谁也不如去闺女稳妥。那这事你抓紧时间就问了,也提前跟你妈说说,叫她准备,咱们也不是家里钱成堆,万一要的多了总得去凑凑的。” 我跟白小红说这事的时候,她犹豫着问:“别人家都给多少呢?” 我说:“从几千到几万不等,根据家里条件说呗。” 白小红小心地看了我一眼说:“那依咱家的情况能给多少呢?” 我平静地看着她说:“我这么跟你说吧媳妇儿,咱家刚盖完房子,除了欠的债,是一分钱都木有,你要是非要见到彩礼才结婚,咱们也只能往后拖,不是我不着急,是真的木办法。” 白小红多少有些生气地说:“没钱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我就是看着你一点也不想结婚的样子,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觉得我不好,你是觉得我不好,咱们不结也就算了。”说着竟然扭着脸抹起了眼泪。 我根本不知道事情是怎么了,我说的全是实事,不结婚的想法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只是想着怎么把这一步步的事都给做齐了。更搞不清楚白小红为什么会哭,她是觉得没有彩礼不行,还是真的因为我的话生气,抑或是根本也就没打算结婚? 我们针对这件事情没有商量出一个结果,二成婶子来找我问时,我只能告诉她说:“等等再说吧。”她愣了一下,慌忙说:“鹏鹏,你咋弄哩,到这个时候还等等说,人家闺女家有啥要求你得先弄清楚,这事就怕等,你都多大了,还想着跟十七八岁一样,订下来等上两三年?” 我妈也跟着附合,让我无论如何要再去找白小红弄清楚,说是弄清楚,其实就是叫我去给她说好话,无论如何要把这婚事给做实了。 第六十二章 婚事已定 我只能再次去桃园,而且这次二成婶子陪我一起去,说是如果有啥难为人的,我们做不到,她可以说着话转转弯,省得我一个人硬顶。其实我心里很明白,她是受我妈之托跟着我怕我与白小红闹散了。 意外的竟然是白奶奶接待的我们。 二成婶子笑着说:“大母,您今儿不忙了?” 白奶奶半闭的眼睛张开一点点,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说:“不忙,您俩先坐会儿,小红跟她姐姐去城里了。” 二成婶子笑:“中啊,难得大母今儿闲了陪我们说话哩。你看这俩孩子的事,上次慌里慌张地定了,啥也木弄成,这孩子们也都不懂事,有些规矩做哩不到,您可要担待点。我这回来是问问路这儿还有啥您觉得不够哩,俺这就回去跟我嫂子说把它备好了。” 白奶奶安然坐在院子里桃村下面的一把老椅子上,已是盛夏,桃子挂满了枝头,甜香的气味弥漫的在空气里,滋润着心肺,本来焦躁的心情瞬间就安静了。 我看着白奶奶已经白发白眉,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那个样子坐着却像古画里的老寿星,带着不知名的仙气。 她听到二成婶子这样说,就淡淡地说:“我听小红回来说了,也木啥别的事,彩礼和家里的东西,您看着置办就成,我们也不是挑剔的人,就是别让孩子们委屈了就行。至于他们结婚的日子,我也掐了一下,今年冬至最好,这个跟他们俩的八字时辰都合适。” 二成婶子已经笑的合不拢嘴:“还是老母做事爽快,要不这么得人敬重哩。您放心,我回去就跟我哥和嫂子说这事,一定不会让小红委屈哩。” 又唠唠叨叨好一阵子才算说妥,正要出去,却看到白小红回来了。 二成婶子完成任务,就跟我说:“鹏鹏,小红回来,你再待一会儿,我先回去了。”说完,又悄悄地附过来说:“跟闺女好好说说话,多好的人家,别净装傻气。” 白小红客气地把二成婶子送了出去,回头看到我站在路边等她,一扭头往里走,并不理我。 我追过去拉着她说:“别走啊,一会儿我再追到你们屋里抱着你,被你奶奶看到不害躁?” 白小红站住脚,红着脸说:“你干吗要追我,不是说了找别人去的吗?” 我笑着说:“我能找谁去,这辈子就吊死你脖子里了?” 白小红:“呸呸呸,什么不吉利的话都乱说。” 我轻轻拍着自己的脸说:“就是就是,该打,以后不说了,你监督我,再说了,你来打这儿。”说着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白小红红着脸低着头说:“越来越贫,不理你了。” 我连忙拉着她说:“你可不能不理我,我这辈子算是傻了,啥也弄不成,你得在旁边指导着我过好下半辈子哩。” 白小红抿着嘴说:“别净扯这些说了,你们今儿来是做什么呢?” 我也忙正经起来说:“就是彩礼和婚期的事,上次咱俩也没说好,我回去还被我妈和婶子骂了一顿,你说你吧,我男人家这些小事也不懂,你还跟我执气。” 白小红有点小火地说:“你这会儿有理了,当时想什么呢?” 我软着声音说:“都是我错了,都是我错了,你看我家这情况确实也弄不出啥排场了,但是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就是那啥了也得答应。” 白小红抬着脸问我:“那啥?” 我结巴半天,没把那啥跟她说个明白,她也并没有缠着不放,而是说:“总也不能叫别人笑你们白捡个媳妇儿,彩礼给两万块钱吧,屋里也不能就那样就结婚,家具啥的也得买些,就是不齐全,沙发茶几电视柜床啥的总得有,还有电视电扇都也是日常要用的东西,就是现在不买,结婚以后也是要用的,倒不如现在置办了也看着好看。” 我一听她的要求,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就算都不用最好的,没有几万块钱也买不齐全,心里不免又有点寒意。 白小红撅着嘴站了一会儿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我站在路边还在想着这几万块钱该去哪儿借,却见白小红手里拿了小提蓝,里面放着满满一蓝子桃,帮我挂在自行车的车把上说:“这里面有三万块钱,你拿回去,彩礼两万是不能少,家具的钱你回去再想想办法,这事我家里也不知道,都是我出去找工攒的,你回去也别都跟你妈说了,就说是借的。我听说你这盖房子钱是你弟弟拿的,咱们还是得省吃减用,把钱尽快还他,不然将来他娶媳妇怎么办。” 我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回应白小红,这种情况估计在我们村也就我这一份,一般都是女孩子嫌彩礼少,逼着男方加价的,像这种自己拿钱出来给男人挣脸的我从来没见过。 我看着那蓝桃子说:“也不能让你这么委屈,这些钱都拿来置办家具,咱买一套好的,彩礼钱我再想办法。” 白小红按着我的手说:“你别老是执气,家具再好也就是那样,用些年还是要换的,再等以后有了钱再换好的也是一样,眼下有这东西就行。咱俩以后是要过日子的,不用逞什么强,玩那么多花样,以后还是要自己受罪又是何苦呢?” 白小红似乎对所有的事情都能预先想到,然后办的妥妥贴贴,相比她来说,我却还像一个小孩子,对于人情世故什么也不懂,如果不是她这样的周旋,我想我们的婚事既是到了这个份上,散伙的可能性也很大。 除了感激她也觉得自己命其实挺好,有时候一晃神竟然不知道白小红究竟看上了我什么?以她的容貌和聪明才智,要在我们这里找一个男人,完全是可以尽她挑尽她选,反而是跟着我总还要处处让着我一些。 我心里暗暗想着,以后无论如何不能让白小红跟着我受苦,一定要倾尽全力把日子过好了才能对得起她今天的心。 到家的时候,二成婶子早已经把白奶奶的意思汇报给我妈,所以我妈一看我进门就说:“这么好的人家真是你的福气,鹏鹏,一家人多好,随和好说话,多亏你上学的时候跟小红处的好,要不是这会儿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姑娘。” 我把蓝子拎到屋里,蓝子里的桃一个个拿出来放在小方桌上,很快下面的钱就露了出来,三匝一百元的人民币。 我妈瞪着眼问:“咋弄哩?这是哪儿哩钱?” 我把白小红的意思原封不动地说给她听,我妈瞬间眼泪就下来,说:“这闺女想事咋恁周到,比咱们都强,就是怕以后到咱们家受了委屈。等她过了门,就让她当家,家里一应事都听她的安排。” 这事也算是订了下来,离冬至的时间还早,我们家又总有这样那样的事忙着,白小红偶尔还会来帮一下忙,当然遇到他们采摘桃子的时候,我也会去帮忙。 这中间选了一个日子,又让二成婶子带着两万钱抬着礼品去了一趟白小红家,算是走走彩礼的路。 全村的人都知道我已经跟北村桃园的姑娘定了亲,那个我是神经病的流言也已经成了往事,随风飘散。 只是一直到我与白小红结婚,都没怎么跟她的哥哥说上几句话。 中秋节走亲戚,我妈把白小红家的礼备的最厚,除了这些礼,还带烟酒,对我说:“她有两个哥哥呢,你去要多跟他们处处,以后闺女在咱们家里也让人家放心。” 我再把这个意思转告给了白小红,她笑着说:“还是老人家想的周到,我哥这会儿正在修理摘桃的框呢,你去给他帮个忙,聊会天。” 我随着她来到她们的屋后,那里用草苫子搭着凉棚,她的两个哥哥都在用铁丝把已经用坏的木条框一个个再扎结实。 我挽起袖子,也拿一个框要扎,白小红的哥哥说:“你别扎了,没干习惯扎不了,你把这些扎好的框码成堆放到那边架子上。” 我答应着去收他们扎好的框,白小红看这样,就朝我笑笑说:“我先去前头把衣服都洗了,你们忙吧。”说完就扭身绕过房子,往前面去了。 我看着她两个哥哥一声不吭地扎着框就问他们说:“哥,这框看着也用几年了吧?”完全是找话说。 白小红的大哥说:“有个三四年了,用着也费,今年修修,再凑合一年,明年就得换新的了。” 我很少没听过他们说话,一直看着他们表情都是呆呆的,没想到说起话来竟然如此澄明,并没有我一开始想的那样只是一个做苦力的。 他哥哥看到我码的框,就站起来过去把下面垫的砖也都摆正了说:“这下面得垫着,万一下雨湿了水,坏的就快了。” 我答应着忙把砖都摆整齐了,才又去码框。 心里还是纳闷,问他们说:“哥,我听小红说您到现在也木定下婚事,怎么回事,咱们家这条件也不差啊,您俩也都这么能干。” 他大哥脸上淡淡地说:“我们兄弟俩个都老实,不招姑娘们喜欢,再说这家里事情也多,本来想着一个一个来呢,谁知道小红最小却排在了前面。这个事情也不好说,姻缘天定吧。” 那天回来的路上,白小红送我,我就问她:“没人跟咱哥说媒吗,看着人挺好的,咋不娶媳妇儿呢?” 白小红笑着说:“等咱结婚了,你给看看你们村有合适的没有,给说个呗。” 我也笑:“这还是啥难事,依您家这条件,只有挑人家的份。” 第六十三章 事事难料 这件事情本来也就是一说,谁知道我回去没多久,我二成婶子就又找来了。 看到我就问:“鹏鹏,你总是去小红家,看着她两个哥哥咋样?” 我如实说:“好着哩,那么大的桃园都是他俩在整理,年年修枝培土收桃。” 二成婶子说:“我问的是人咋样,这能干我是知道的。你看我去了这么几次,也看见过他们,好像不大好说话。” 我替他们辩解道:“婶子,我以前也不好说话哩,咱村还不都传着我有病吗?” 二成婶子笑着说:“就你孩子会说话,谁说你有病了,我一巴掌抽歪他们哩嘴。”说完又正正神说:“咱村有个媒,我想给他哥说说,你看中不中?” 我笑着打趣她说:“这说媒还有瘾哩,我这还没结婚,你那边就又开始张罗了。” 二成婶子大笑道:“你娘的,你这会儿倒是会说话了,还来笑你婶,这不都是为你们好。” 我也笑着问她:“咱村还有谁家闺女这么大了没出嫁?” 二成婶子低着声音说:“银山家里闺女,比你大两岁吧,我看着跟小红的哥差不多。前几天她妈来俺家说话,说看能不能给她找一个。她也是耽误了,以前定下来几年,木结婚这会儿又散了,一下子错过了年龄。不过那闺女长哩好看,人也会说话。” 银山是唐家的老二,唐明山的哥,我们家跟他们家像是世仇一样,从我记事起就不说话,但是二成婶子是我二爷家的儿媳妇儿,他们家在村里跟唐家兄弟势力不相上下,所以也不忌讳什么,正常来往。 她说的这个女人我倒是认识,我在上小学的时候,她比我高一个班级,那时候还是三四年级,就听说她跟学校里的男生们出去混,还学人家抽烟喝酒,甚至跟男生睡觉。那时候还是小孩子,对于这事的真假也并未去想过,或者一探究竟。也就是前些年,偶尔听我妈说起,她也随别人出去打工,在外面却没有像别的女孩子一样在厂里干活,而是找了一个比她大几十岁的老男人,跟着人家混了三四年,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又突然回来了。再接着就是有人给她做媒,定了我们邻村的一个男人,那段时间两个人天天在街上抱着走,随处可见,村里的人也到处传。本来说要结婚的,可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说着说着就散了。 我想着她的德行就觉得配不上白小红的哥哥,于是回二成婶子说:“这个合适吗?小红她哥虽然话不多,但是也不傻,一出去打听还想着咱害人家哩,给弄个这闺女去。” 二成婶子苦笑着说:“你看,她妈去找我说哩,我也不好不理她不是,再说了这事儿谁说的准,不定人家两人一看对上了眼,就成了哩。” 我哼着说:“不是看不看上眼的问题,这闺女名声在咱儿您还不知道吗?那前边的为啥木结婚谁也不敢说,我倒是盼着不成哩,也省得坑了小红他哥。” 二成婶骂着我说:“就你孩子能,那婚事为啥不成谁也不知道,没准是男方的事哩,再说了这闺女站出来也配得上小红她哥,人有人貌有貌哩,就是不爱干活,这有啥呢,现在日子都好了,谁还一天到晚爬地里干?说不定小红的哥心疼媳妇儿还就喜欢这样的哩。” 说完这些又生气地说:“我还不如不问你孩子,净跟我唱反调,反正咱也是一个说合的,说说,合不合是人家的事,万一合了咱不是也做了一件好事。” 我心里想:“你是做了一件坏事吧。” 但是话没说出来,看着她已经走出我们家院子,就想着咋把这事跟白小红说说。二成婶子能来这么问我,想也是没防着我,估计她心里也很清楚银山家的闺女,她如果一心想成此事大概瞒着我才是上策吧。 我跟白小红说这事的时候,她竟笑着说:“说说也是好事呢,我也替我哥愁,整天就知道干活,别人给说媒都不好好看,现在都多大了,弄的名声也不好听。” 我只好再谨慎地把银山闺女的事跟白小红叙述遍,希望引起她的重视,结果她却笑着说:“是不是你想多了,再者说就算她以前有什么不是,现在不是在家里好好的吗?也许改了也没一定的,不管怎么说先说说看吧,成不成也看他们的造化。” 我们这边虽然担忧,但是二成婶子那边却没闲着,已经自己找到桃园跟白奶奶说了。 二成婶子一从他们家回来就找我说:“你还说不成不成,你看小红奶奶算命可是算的准,我一说她就答应了,看来这事也是天注定的。”说完又笑着说:“也这是闺女的福气,我今儿去跟小红的大哥说了会儿话,人真是好,咋就这么大了没娶,退几年说,赶着上门的闺女又得排成堆。” 我一阵憋气,虽然打心眼里希望这事黄了,但是又搞不清楚为什么连白奶奶都没反对,按二成婶子说的,她那么会算,怎么着也得帮自己的孙子算一个好点的媳妇儿,怎么弄一个这样的人呢?难道是她现在算的不准了,不知道这个女孩子的底细?可是为什么我把事情的原委告诉白小红,她也答应,她难道不怕自己的哥哥摊上一个淫妇,以后没个消停日子?还是像当初我一样,因为年龄大了,只想随便找一个应付了事? 不管我怎么担忧,人家的却都兴高采烈。 至二成婶子跟我说这事也不过一个月,就听他们说要定下来了,彩礼什么的都已经谈妥。 我着急的再次去找白小红,并且试图跟他哥哥说清楚这事,可是他哥哥只是淡淡地说:“我人也老实,没想那么多,不过是娶个女人回来过日子,她还能上到天上去?” 我压着性子说:“哥,这闺女在我们这儿的确是名声不好,我这老怕咱们这老实人家架不住。” 他大哥却笑了,我是第一交看到他笑,侧脸像极了当时在电视上很火的一个名星,我就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好的一个男人一定要屈尊于银山的闺女? 他笑着跟我说:“我知道你是好意,不过你这话要是传出去可叫人家说你具心不良了,哪有这样坏事的,呵呵。” 我没话了,我不能硬生生地去阻止这事,也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一切只能随他们去。 他们的订婚礼在农历九月底,听白小红说只彩礼钱就给了六万,还给银山闺女买了一套首饰。 这个事情成了村里的重大新闻,每个人都知道银山家的闺女找了个好人家,至少是有钱的人家。银山夫妇二人也终于扫清他闺女之前带来的坏名声,开始扬眉吐气起来,见人就说女婿如何好,给了多少钱,买的首饰多值钱。 白小红悄悄跟我说,那些钱是她们家里全部的积蓄。 我气愤地回她:“谁让你们给她呢?我看为了娶她,要你们把桃园一起给了也愿意吧?” 白小红低着头说:“我大哥都三十岁了,我奶奶也是着急,唐家一定要这么多,不然不定亲,我们也是没办法。” 我继续气:“不定就不定了,她还想着自己是什么好人,还不定,不定叫她老死家里得了。” 白小红诧异地看着我说:“你怎么这么恼她,我看着人也不错啊。” 我气结,不知道怎么跟她三番两次地去说明这事,但目前看来似乎木已成舟。 再去白小红家,偶尔就会看到银山女儿也在那里,只是她也就只坐在桃园里,不做什么事,也不见白小红的大哥怎么搭理她。 她不去,他该做什么做什么,她去了,他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 有时候银山闺女撒娇说让他带她出去,他就一脸不耐烦地说:“总出去玩,谁挣钱,你以为钱会从天上掉下来吗?” 我是听到这话解气啊,但是银山闺女一听就气大了,嚷着说:“你啥时候跟我出去玩过了,还总是出去?我们连城都没进过一回。” 白大哥便不理她,继续做着手里的事,有时候做着事情走的远了,干脆就把她晾在那里。 银山闺女去过几次就慢慢去的少了,直到后来完全不去。 我以为这事情早晚要散伙,私下里跟白小红说:“那人就配不上咱哥,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咱哥多老实肯干,人也长的帅,你看她,一身妖里妖气的。” 白小红气呼呼地说:“你就不安一点好心,我哥这不是找不着媳妇儿吗,你给他说个好的去。我就看着人家好着哩,娇滴滴的,一看就是大家里的小姐,多有格调啊。” 我“哈哈”笑着说:“咱这人家是养小姐的家吗?还娇滴滴的,就是一个装。” 白小红说:“就你天天事多,我哥都准备结婚了,正在找婶子商量。”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我盼着的一拍两散的生生在我面前演变成了结婚?白大哥是瞎吗?他看不出那个女人的底? 白小红白了我一眼说:“你激动什么,他是我哥,结在我前面也是应该的,如果婶子那边说好了,他们立刻就能把事情办了,到时候也省得我奶奶再操心他。” 第六十四章 该来的早晚会来 我除了心疼白大哥,却也再无计可施。 白小红竟然还暗地里开着玩笑问我:“我哥结婚了,你准备随多少钱的礼?” 我没好气地说:“一分没有,白瞎了一个好人,我都痛的不行,还随礼?” 白小红就“赤赤”地笑着说:“有没有人说咱俩也白瞎了?” 我哑口无言。 只是这件事情来来回回折腾了好一阵子,突然就传来消息说不结了。 我是听二成婶子说的,她郁闷地跟我妈抱怨:“早着不管他们家的事,你说彩礼钱给他们了,要啥给啥,到男方要结婚了,他们又不同意。光拿着别人的钱花着老美,还买里新摩托,买里电视啥的,谁家的钱不是钱,您光花了钱,闺女不跟人家是咋回事。” 我妈只是听着,并不说话,对于唐家的人,她是吃亏吃多了,所以连一句多的话都不肯说。 我却心里一阵高兴,问二成婶子,银山家为什么不结婚? 二成婶子气呼呼地说:“也不说长不说圆哩,就说不着急,再等两年。你说人家男方都三十岁了,你要啥给啥不就是为了结婚的时候顺当一点嘛,到头来男的要结婚了,他们又推着不要。” 我问:“银山家是不是不愿意了?” 二成婶子提着声音说:“不愿意有不愿意哩做法,咱这儿都是这规矩,你女哩不愿意了把人家彩礼钱,一应花销还给人家,男的再纠缠也木话说。他这又不说不愿意,就是往后拖,偏偏男方急着要办,都要把我逼死了。” 我笑她说:“当初说啥来着,不让你管这事,你还不听劝。” 二成婶子“呸”我一句说:“就你孩儿有能耐,你看婶子着急,心里好受了吧。我说你能不能让小红劝劝他哥,看等到过了年再说吧,我也去银山家再问问,到底是哪儿不中。” 我没有把这事告诉白小红,就等着大家都逼急了散了伙才高兴呢。 只是这中间也就停了一天,二成婶子就又慌慌地来找我了。 那时候我正在地里收准备入冬的大白菜,二成婶子来到地里就一屁股坐在土堆上跟我说:“鹏鹏,你快去劝劝白家吧,我都要给逼疯了,这都杀到我们家里来了,天天来催着让我去说着结婚的事。我也是不明白啊,以前那么多年都过去了,没媳妇儿不是也没见他着急,这怎么说急就急起来了,您二叔这天天噘我没成色哩,摊个这样的事。” 我把白菜都码好了,才问她:“白大哥急不急还用你说哩?人家再怎么说年龄在那儿搁着哩,咋就不着急结婚哩,这三里五村的哪还有这么大的男哩木结婚哩?再说了,你不是去问银山家为什么不结婚吗?他们咋说啊?” 二成婶子悔的肠子都青了,咬着牙说:“咋说?还是那样,说男哩这不好那不是哩,再观察一阵子。” 我笑着说:“观察个屁,他们就是想找个借口吞了人家的钱,这样拖个一年半载了,白大哥一着急再相着别的姑娘了,就变成人家不愿意了,他们也就不说还人家彩礼钱的事了。” 二成婶子骂道:“可不是就是这样,这一家人木一个是好东西的,但是你们坑我干啥哩,觉得我家里好欺负不是?到头来还想着这钱叫我出了不成?” 我劝二成婶子说:“欺负您他们可是不敢,但是欺负白大哥是明摆着哩,你就是莫名其妙趟了进来。” 二成婶子坐在地里好一会儿才惊叫着起来说:“哎呀,这地里咋还湿着哩,你孩子也不说个话,我到现在才觉得屁股凉。”说着转过去给我看她的后面,裤子上已经坐湿了一大片。 她边吵边骂着说:“真是倒了血霉了,弄啥啥不顺,不行我也给他们扔那儿,不管了爱咋咋去。” 这事我后来也专程去了一次白小红家,想问问她哥哥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我自己心里也不并不相信白家大哥一下子就着急结婚起来。我也算认识他好几年了,看上去完全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为什么突然就逼到这份上,一定要马上结婚呢? 我去的时候没有见到白大哥,连白小红也不在家里面,只有白奶奶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个给别人观香占卜的神房里。 我走过去向她问好,并且打听白小红他们去了哪里。 白奶奶眼皮都没抬一下,喃喃地说:“急什么,该来的早晚会来。” 也许她话里带着惮机,但是我当时却什么也没领悟出来,只是心里纳闷,怎么我马上要成为了她的孙女婿了,还是这么冷淡呢? 我在院子里的一把小椅子上坐下来等,已经进入冬天的桃叶基本落光,留下的几片也已经变的枯黄,摇摇欲坠地挂在枝头上。 一直等到午饭时间才看到白小红兄弟姐妹四人从外面回来。 互相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白小红过来拉着我进了另一间屋子,她的睡房,轻轻掩上门问:“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瞅了眼已经关着的门问:“你们这是干吗去了,还全家出动的。” 白小红红了脸说:“不是快冬至了吗?” 我一时还不知道他们出去跟冬至有什么关系,就问她。 她烊怒道:“看来你是真不上心,难道你家里人也像你一样没有做任何准备吗?这婚还要不要结?” 我这才突然想到冬至是我和白小红的婚期,只是从现在到那个时候也还有十几天呢,要这么急吗?但是这个话我没敢再说,忙陪着笑脸说:“这个事情是头等大事,我怎么会忘,就是没想到你们也这么重视所以才问的。” 白小红没再说下去,问我来干什么? 我又看了看那扇关着的门,压着声音说:“大哥是怎么了,非要逼着结婚,以前看他也不是那么着急的?” 白小红愣愣地看着我说:“难道你真的不知道?” 我完全被问蒙了:“我知道什么?” 白小红幽幽地说:“要是一开始听你的就好了,她根本就没想要跟我大哥结婚的。” 我皱着眉头问她:“这话是怎么说的?她如果不结婚为什么还拿了你们的彩礼,还找那么多理由?” 白小红也看了看被门隔着的外面说:“我大哥本来也没那么着急,早一天晚两天又有什么要紧,但是听说她拿了我们家的彩礼却又在别处找了男友。” 我一下子从坐着的床边弹起:“还有这种事,太不要脸了吧这个女人。” 白小红忙按着我说:“你小点声,我大哥心里也正难过呢。” 我几乎不能理解银山她女儿的行径,按我的逻辑,你要找了别人就把这边该退的钱给退了,该还的东西还了,你那边哪怕立刻结婚,这里也没话说,但是她这是吃着碗里的看着碗里的呢。 我换了一个问题问:“大哥是怎么知道的?” 白小红小心地掩着嘴说:“大哥有一回去城里,看到她跟一个男人进了小旅馆。” “我靠,这女人真是不要脸到家了,啥事都干的出来。你等着吧,我这就回去把事情跟我婶子说清楚,别他妈的拿着咱的钱还养着野汉子,到头来还说咱这不好那不是地。”我说着就站了起来往外走。 白小红拉着我说:“这种话怎么到处去说,再说了,大哥不是也没跟着进去,也并不知道他们就一定做了什么,所以才想着快点结婚,这样也好管着她点。” 我急着说:“还是别跟她结了,把钱要回来,咱就是找个丑的也不能要她,就是一荡妇。” 白小红默不作声地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大哥是老实人你也知道,以前相亲的都嫌弃他不爱说话,老实,这好不容易订了一个,又闹成这样,他也是伤了心,最近更是话少,谁都不搭理,我都担心他。” 我叮嘱白小红说:“你们要多劝着点,本来我去跟他说说可能好一点,但是你知道大哥那人,他也不怎么爱理我,不过这个事情我觉得他真的也不用太伤心,根本就不是他的问题,明明就是那个女人不正经。我回去以后说给我婶子听,也让那家人知道他们的行迹已经败露,再想玩我们,丢脸的是他们自己。” 白小红点了点头说:“那你说的时候注意一点语气,别一惊一乍的,婶子本来也是好心,谁也不想弄成这样的。” 我没在白小红家吃午饭就匆匆往回赶,也没进自己家门就直接去了二成堂叔家。 二成婶子正跟几个女人在院子里织毛衣,看到我去,知道有事,就赶着那几个女人说:“都先回去吧,我侄子来了,俺娘俩要好好说说话。” 那几个女人玩笑说:“装哩,鹏鹏才懒得哩你这老货哩。” 我笑着与她们都打过招呼,看着她们出了二成叔家的门才跟着婶子进了屋。 二成婶子比我还急地问:“你是不是去北村了,怎么回事?” 我把白大哥看到银山闺女去旅馆的事说了,二成婶子几乎气晕过去,咬牙切齿地说:“真他娘的不要脸,啥事都弄哩出来,还整天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哩,谁要是娶着她才是倒了八辈子霉。” 我也忧心地说:“关键是现在他家里有这事,她也不说跟白大哥这边退了,明摆着就是想把这彩礼钱给吃了。白家也不容易,一家老小的攒那么多年就弄这么点钱。” 二成婶子说:“就是人家捡来的钱也不能这样给冤进去,人家也不欠他的。我一会儿找他们去,我问问他们要不要脸了,这样子摆布事,以后还想不想他闺女嫁出去。” 第六十五章 谈不成的交易 其实二成婶子没去他们家我就想着事情没那么简单,这家人一向是做恶惯了,这件事情他们能这样子做一定也是想好了一沉到底,反正别人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银山家本来是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最小的女儿前几年也出去打工,嫁到了外地,到现在每年也只回来一两次。 而他的儿子,就是家里的老大唐处飞早已经结婚,并且有一对儿女。 唐处飞完全继承了银山的无赖,从小就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及,并且欺善怕恶,贪得无厌。脾气也暴躁,听说当年娶媳妇儿的时候就是强行霸占的。 他媳妇儿娘家人少力薄,唐处飞看上人家之后,不但不按规矩找人去做媒,而且连彩礼和应有的礼节都没有,硬拉着人家姑娘跟他过日子。 姑娘的父母自然不同意,他就暗暗叫人把老两口打了一顿,并且顺手还赶走了人家养了一年的两头猪。 这个媳妇儿跟着他也并没有好日子过,天天不是打就是骂,虽然已有两个孩子,但是唐处飞丝毫也不会因为在孩子面前而少打他媳妇儿一下,反而越打越高兴,还跟他儿子女儿说:“你妈这种木用的娘们儿就得把她打死,放心把,打死了,老子给你们找个更好哩。” 唐处飞跟唐银山住在一个院里,按理说总是这么打闹,做父母的总要出来劝劝架,但是人家的父母不这样,还嫌儿子打的不够,总是在一边扇风点火:“打死她,打死她,不要脸的,连个结婚证都木领就住在俺家不走了,耽误俺孩儿找好媳妇儿。” 接下来就是这个大女儿,也是唐处飞的妹妹,名字叫唐霞。 二成婶子一进门,唐银山家的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脸上笑着说:“哎呀,快来屋里坐着,想想这个婚事真是让你跑的不轻,等事办好了猪后腿一定是你的。” 二成婶子已经笑不出来,跟着他们进了屋,一看唐处飞也在,正歪在屋里看电视,看到她进去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也不打招呼,继续翘着腿看。 唐银山的媳妇儿招呼着二成婶子坐下说:“你看看这事你也跑了好几回,俺家霞就是不想这么快结婚,再咋说她是去过城里的人,也见过世面,总是说人家城里人都是三四十岁的都不结,着啥急哩。” 二成婶子不悦地说:“人家是城里人,咱不是农村吗,农村看哪儿还有三四十岁不结婚哩?” 唐处飞一听就从斜靠的沙发站了起来,扔一句话说:“俺妹子还就要等到三四十岁哩。”说完就往外走,边走边骂着他媳妇儿叫出来给他捏腿。 二成婶子回来跟我说这事的时候,已经气的脸色发青,拉着我说:“鹏鹏,你先别忙了,听您婶子说说,我也快气死了,也不敢回去跟你大说,你说我当时咋恁缺心眼接了个这样的事。” 我已经猜着大概是谈的不顺利,但是没先说,只让她坐着,端了碗水给她才劝着说:“你生啥气哩,这事横竖也轮不着咱生气,一来咱木出钱,二来咱也不娶媳妇儿。” 她一听就骂了起来:“你是想气您婶哩吧,还拿这话噎我,看我打你孩子,叫你爸妈回来也帮着我打。” 我笑着躲开她扔过来的鞋说:“你不怕冻脚呀,还把鞋脱了?” 二成婶子已经把水喝下,示意我把鞋给她踢过去穿在脚上说:“日他娘哩,你说这世界上咋就有这样哩人,我算是知道了,从上到下没一个是东西的,本来想着唐银山好歹是个男人也天天在外面跑哩,跟他好好说说,你猜那老王八咋回我哩?” 没等我开口,她就接着说:“他娘哩,他竟然死不要脸地说他闺女的事他不管,你说他说哩是不是人话,他闺女拿人家钱的时候他个王八东西光嫌拿的少,加了一万又一万,这会儿竟然说他不管,你说他算个人不算?” 二成婶子完全被此事气疯了,她生气的还有唐银山家不但不愿意还回白家的彩礼,甚至还明里说让她也别管这事了,以后白大哥有啥事就直接上他们家里去说。 另外关于唐霞城里旅馆的事,她根本没说就被唐银山的媳妇堵的死死的,说她闺女如何如何地好,对白大哥如何如何地关心,就只是那个姓白的不解风情不懂人情,老是冷着唐霞。他们必须要好好观察,如果知道白大哥有啥二心,一定把钱一分不少地退给他然后撤消婚姻。 这个事情唐银山家是坐死了钱一分不想还,而且完全想把二成婶子撇出去,然后他们单独对付白大哥有的是办法,估计他们也早已经打听清楚白家人也是外来户,没有亲戚朋友没有根,想怎么整都不会有事,所以才会这样明目张胆。 二成婶子最后叹口气说:“我这辈子算是做了孽了,摊上这么一档子事,害了人家孩子,多好一个人就硬生生地给坑了。” 我也替白大哥愁,但是能有什么办法把这钱给追回来呢?现在就是唐霞要嫁,白大哥也不一定娶了,就是娶将来估计也过不下去,这样一个不安分的人,这样的家庭怎么去过日子? 不过这事因为有二成婶子知道,慢慢就在村子里传开了,谁都知道唐家拿了人家的彩礼不结婚还在外面找人。 说三道四自然难免,但是对于唐银山来说,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他根本也不怕,谁也不敢明着来找他麻烦。 他还仍然跟别人炫耀自己的儿女多好多厉害,多会顾家挣钱。 这些话慢慢传到北村桃园后,白大哥也彻底灰了心,只淡淡地跟我和白小红说:“今年不说这事了,你跟小红也快结婚了,安安心心把婚结了。” 白小红忧心地说他哥哥这样说一定是想好要怎么办,只是他不说谁也问不出什么来。 我仍然不知道如何劝说白大哥,劝他放弃自己那些辛苦挣来的钱和尊严,还是劝他拒理力争,一定要把这事弄个一清二白? 白家已经不再找二成婶子去说,二成婶子也不敢贸然地再挑起此事,只是遇人就说,希望事情有个好的转机,不论哪边的人想明白就是她的福气了。 而唐家更不在乎那么多,唐霞已经公开去相亲了,并且但凡相中总要是跟着男人到处去跑一跑,玩一玩,无论到最后事情如何,总也是享受过了。 那些村头巷尾的妇女们都私下嘀咕:“就是一个妓女,你看天天打扮那样,到处招惹男人,还觉得自己多香甜。” “俩老哩也是他妈的不要脸的东西,自己家养个这样的闺女还很光采似哩,到处说嘴。” “人家咋不说嘴哩,赖好找个男哩不得给他们送些东西送些钱,整天啥也不弄,美着哩。” 不管别人怎么议论,也不管两家人心里到底如何盘算,事情就这样给按了下来,渐渐的人们也不再去提起,除了还能见到唐霞经常跟不同的男人出入,慢慢已经没人再去说什么了。 我去看过白大哥几次,他都是一脸平静,似乎这件事情也早已经过去,不想再提起。但是做为男人,同样在贫穷里长大的男人,我又特别能理解他的心情和处境。我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此事放在我的身上我会怎么办呢?也许我的处理方式会跟白大哥一样,自认倒霉,默默承受。不过如果此事放在高峰身上,我知道他绝对不会这样做,他也许去玩命也要把事情弄个清楚。 我结婚之前高峰回来,跟他聊起此事,他狠狠地喝光了碗里的茶水说:“是我就直接拿刀杀了他们全家,一个也不留,死了还有赚的。” 然后他抬起头问我:“哥,你知道上回打我的那几个人不,我已经把他们全收拾了,就一个跑的快,现在也不知道去哪儿,他娘的,老子就是不怕死的,想欺负我他们还得再回去吃几年屎。” 说完又缓了口气说:“我把铺子搬了,搬到离乔楠家不远的地方,这样以后也好有个照应,乔楠家在那儿也多少有点势力,我想着以后你们结了婚看能在那边找个发展的机会就也去,别在这村里呆着了,你看看都是些啥人,咱爸咱妈老实一辈子被欺负一辈子,连咱奶奶都欺负他们,我想想都恼火。” 其实我也想去市里看看,至少我得还上高峰拿出的房子钱,这些钱如果在地里找,没有十年八年提都不敢提。所以他说的时候,我也就答应了:“中啊,这结了婚也算是了了咱爸咱妈的心愿,以后心里也木有啥挂念了,是得出去走走,不能老窝在家里。” 高峰笑着说:“你看你说话那语气,跟准备当和尚去一样,不就是去个市里吗,想回来两三个钟头就到家了。” 我也笑着说他:“你说哩美,现在忙的也少回来了吧,咱妈说起来都是想你,还哭哩。” 高峰怔着说:“我不是没空回来,我是不想回来,看着这一村里的人整天也不想着干个事,今儿这家里,明儿那家里,整天就是在那几块钱里算来算去,就发愁。” 第六十六章 诡婚 那天晚上我跟高峰聊到很晚,关于去市里的事,关于结婚的事,关于我爸妈的事。 最后高峰说:“明儿一早你还得起来哩,睡觉去吧,车啥里都找好了,明儿都按时辰走就中。” 我妈在楼上给他安了张床,乔楠老早就上去了。 觉得也就眨一眼的时间,就听到外面有喳喳说话的声音,我从床上起来到了院子里已经有应事的人陆续来了。 我几个堂叔和堂婶都换了新衣笑呵呵地跟我妈开玩笑。 大成叔走过来问我:“鹏鹏,您二大三大咋木来?” 我说:“都跟他们说了,我三大说他忙,到晌午才回来哩,我二大应该一会儿就过来了吧?” 大成叔就有点气了:“他忙,自己亲侄结婚少一天能挣多少钱?还有又良,住哩这么近也不来,在家坐月子哩吗?”说着就叫他儿子说:“超峰,去你又良大家喊他去,就说是我说哩,他要是坐月子就别来了。” 超峰答应着一溜烟往村西跑去。 大成叔又走过去问我妈:“嫂子,你包里封子(红包)里,快点都拿出来数给雪凤,一会叫人带上车,过去见的人都得有哩,可不能弄差了到时候叫人家笑话。” 我妈慌忙从屋里拎出一个袋子,里面全是她头天晚上用红纸一个个包好的。 她把袋子递给大成婶子说:“雪凤,给你看看,她那边也木啥亲戚,我准备这些应该够了,你看看要是还缺啥咱再弄。” 大成婶子接过袋子在一边数了一下说:“中了嫂子,这就使不完。” 二成婶子也笑着说:“嫂子,你今儿不派个任务给我?” 我妈笑着说:“你今儿可是正客呢,谁敢给你事干,老实一边呆着去吧,一会儿新媳妇儿来了,你就张着你那嘴吃就是了。” 一堆人哄堂大笑:“就你会卖乖,平日里有事你就只顾缩头哩。” 几个小媳妇儿跟二成婶子说着打闹着。 这边大成叔已经把来的人都分派下去,做什么事的多少人,到时候该怎么办都一一交待清楚。 完了又交待我说:“鹏鹏,你这几个兄弟都是跟着你去娶亲的人,年龄都小点,事有不到的,你得看着,不能让他们乱来。” 我答应着问清楚去后的事情就把几个大孩子招集到一块说:“你们几个跟着我走啊。” 旁边的几个女人就又笑道:“就是,都跟着你鹏哥走,看你鹏哥给你们娶花嫂子回来哩,哈哈哈。” 除了这些人,还得带着去照应事的,大成叔又生气地说:“三良回来看我说他,这侄子娶媳妇不得他跟去,到这会儿还磨迹着不回来。” 正说着看到我二叔和二婶进来,就过去说:“又良哥,你跟我嫂子是不是还新婚呢,睡的床都踏了也不起来。” 二婶笑着过去拍他的头,却被大成叔躲开去。 她就嘻嘻哈哈地说:“就你会说话,这不是来了吗,不是也不晚?” 大成叔说:“又良哥,你一会儿跟鹏鹏去娶亲,这些封子你拿着,该撒的地方都得撒了,东西有多的,别漏了就中。”说着从他媳妇儿手里把装封子的袋子拿过来直接又递到我二叔手里。 这边刚安排妥当,那边娶亲的车就来了。 婚车是一辆黑色的轿车,上面贴着大红喜字,后面一溜跟着两辆面包车和四辆机动三轮车。 大成叔示意我二叔先上去发了一轮红包才说:“这新媳妇儿家亲戚也不多,两辆车是足够了,就是有点不好看。” 我爸忙说:“我说叫多找几辆哩,鹏鹏非说这就中。” 大成叔没再说什么,安排着去娶亲的人都上了车,才回头对他媳妇儿说:“你跟三成家去路口看着,一会儿亲戚们都来了,别木地方去,桌子不是都摆好了,按家领过去,人手不够还有咱三大家的媳妇儿,也叫过去帮着。” 婚车在鞭炮声中慢慢驶离我们村,沿途碰到有桥和路口的地方都要扔红包下去。 行至半路竟然天空飘起了雪花,一车人乍呼着说:“今年这还是头一场雪哩,这雪下的可是好时候,下在鹏鹏结婚这天,这是说要白头到老哩呀。” 桃园里远远地看到婚车过去就放起了鞭炮迎接,红色的炮纸加在白色的雪花中间像开出的一朵朵花,耀眼夺目。 屋里白小红穿着一套大红衣服,脚上是一双绿色的布鞋。她头发只略略整理了一下,并没有盘头或者太多装饰,只是戴了一朵红色的花,既是这样看起来还是美艳动人。被人们从屋里簇拥着出来的时候像一团火,燃烧着初雪带来的寒意。 几个堂弟已经跑过去拉着她说:“接新嫂子了,接新嫂子了。” 那边女人们就过来做势要拉开说:“谁是您嫂子,快走开快走开。” 我把红包大把地撒给她们,那些女人只顾去捡红包,白小红被我这边娶亲去的女人们接手挽扶往车里走。 门口已经站着一个女人,手里拿一把桃枝搬着凳子,看白小红出来,慌忙跟到婚车旁边用桃枝把车里的座位轻轻打了几下,又把凳子放在车门边,同样用桃树枝打了打,才由跟上来的另外两名女子接手扶上了车。 这边一看新娘子坐上了车,鞭炮马上又点了起来,声音震天价地响。 婚车驶离院子,后面跟着的面包车和机动三轮才慢慢进了院子,那边照应事的人安排着送亲的人上车,把嫁妆也都搬上车子。 白小红安静地坐在车里,面色艳红。她一直低着头,垂下来的长长睫毛像一把弯弯的刷子。 我悄悄地拉过她的手,却觉得她的手心一片凉,怕她紧张就悄声说:“木事,到那儿你只找我婶子呆着,没人去乱的。” 白小红缓缓抬起眼皮,羞涩地看了我一眼,就又把头低了下去。 车子一进入我们村,气氛便有些不对,本来该起的花炮没有及时响,直到车子快驶进我家门前,才看到零星的几个近亲神色慌张地跑着忙里忙外,那些来吃酒席的都站在路两边上看热闹。 白小红被挽扶着出了车门,我就赶忙蹲下身子背起她,该跨的火盆也没有。 正要进去,看到我妈慌里慌张地从屋里出来,拦着说:“等会儿,我去点火盆。” 白小红已经从我背上跳下来,拉住正要转身走开的我妈说:“妈,别忙了,这些还不都是给别人看的,人都不知去哪儿了,咱也不摆这些了。”说着就径直往屋里走去,看得我妈一愣一愣,不知接上去该干啥了。 我跟着白小红进屋,把她安置到新房里,交待她先等会儿,又忙着拉出也进来的我妈问:“咋回事?人都向上哪儿去了?” 我妈苦着脸说:“都去医院了。” 我也是一惊,又没看到我爸,还以为是我爸病了,忙说:“我爸咋了。” 高峰的声音已经在院子里响起:“咱爸木事,是咱奶奶,非要赶过来吃酒席,这不是才下了雪,没看着路,一脚滑下去,摔里站不起来了,哭叫的跟弄啥哩,人都弄去医院了。哥,咱奶奶打小不待见咱哥儿俩,结个婚她不弄出个妖蛾子也过不去。” 我还没来得及吭声,就听白小红说:“既然大家都去医院了,咱也去看看吧,再怎么说是老人家,还能有几天这样的日子。” 高峰拦着说:“你们不用去了,那里人都一大堆,咱二大刚下车就也赶了过去,还有咱爸都在那儿哩,你们今天结婚,犯不着也去趟这水。” 高峰出去以后,白小红就“忽忽拉拉”换下了婚服,穿一套浅红棉衣裤,脖子里围着一条白色的大绒毛领子。她拉着我说:“高鹏,走,咱们去医院,你是新婚,不能让别人说咱们。” 我有点不想去,推拖着说:“别人说不着,你安心在家里呆着吧,真去也是我去。” 但是她硬是把我拉了起来,看着平时瘦瘦弱弱的样子,此时却力大的很。 雪已经铺白了路面,有人踩过的地方露着泥泞。 白小红与我并肩走着,脸色平静安祥,偶尔看我一眼,竟然还带着点些许爱恋,让我心里暖暖的。 医院里我二大三大,还有姑姑们,包括我爸,我二爷那一大家子全都在,看到我和白小红也来了,意外地说:“您俩来弄啥里?” 白小红已经进了我奶奶的病房,我跟着进去,就看到我奶奶爬在床上,她本来肥胖的身躯像是放大了千倍的一条虫子软软地塌在医院的小病床上,看到白小红进去,脸上突然显出异样的神色,像欢喜又像害怕。 白小红在大家的目光下从容自若地走到我奶奶跟前叫了声:“奶奶。” 我奶奶的脸色渐渐转为潮红,白胖的脸上像刚刷上去的颜色,不搭调且非常难看。她目光呆滞,嘴里喃喃地说:“你们都走,我只要我孙媳妇儿陪我,你们都走。” 站在病房里外的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出自我奶奶的嘴,但却带着莫名其妙的寒意,声音像是从地狱里发出来一样。 白小红回过头看着众人说:“要不你们先出去一下吧,我陪奶奶说说话。” 在场的人虽然不明就里,但是却也不想违背老人的意思,陆续退出了病房,只留白小红跟我奶奶在里面。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我不停的看表,希望白小红快些出来,也希望知道里面在做什么。 十分钟后,她才神色从容地打开门,而我们进到病房就看到我奶奶安然地坐在病床边上,看到人们都进去后就说:“我也木啥大病,住在这里着急,走吧,收拾东西回家去。” 叔叔婶婶姑姑们还有我爸都跑过到跟前说:“娘,医生说您扭住腰了,得住院才中,你这会儿回去咋弄里。” 我奶奶从病床上站起来,前后走了几步说:“您都看看我像是扭住了吗?这医院里还不是想挣钱,净吓你们哩。”说着就自己往外走了。 后面的人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东西,也跟出来。 她步伐稳健,目标明确,出了医院就往自己家的院落走。 进了院子,回到她原来住的南屋“啪”一下把门关了个严实,留下一院子的人莫名其妙。 我拉着白小红,小声地问她是怎么回事,她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啊。” 我又问她在病房里跟我奶奶说什么了,她无辜地说:“都是奶奶在说,我只听听,就是说爸爸兄弟几个里哪个孝顺,哪个不好。说我是她第一个孙媳妇儿,要好好对我之类。” 我对这样的话不能信以为真,以我对我奶奶的了解,她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绝对不是对我的媳妇儿。 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我奶奶的门却开了一条缝,她从门缝里小心地探出个头说:“我想吃鱼了,又良你去给我做两条。” 自二叔三叔成家以的,我奶奶就是自己单独过日子,平时我们三家一个月给她兑钱兑粮食,她也乐得自在,每天吃饱了就去打牌。她平时就是想吃什么也是叫姑姑们去做,或者直接上我们家来挑个事端让我妈去做,我妈为了我的婚事,不想落一个坏媳妇儿的名声,让别人说,所以也总是忍着,但是她却从来不敢吩咐我二叔家为她做什么,有时候眼馋他们家的饭,还要被我二婶一顿好骂。 现在当着一院子人的面,她说让我二叔给她做鱼,的确惊到了不少人。 我二叔和二婶一听更是脸都绿了,本来今天该是吃我的酒席的,结果份子钱都出了,却因为奶奶摔着什么也没吃到,现在还来折腾他们来给她做吃的。 我二婶甩手就走,嘴里大声吵吵:“我不会做,谁会谁去做去,还吃鱼哩,鬼她苗条,还啥营养吃啥。” 我二叔虽然当着一院子近亲的面没敢走,但也站着没动,没有丝毫要做鱼的意思。 大成叔完全承袭了我二爷的做风,站出来主持说:“二哥,俺母也木叫你做过啥,不就是不得劲想吃一回鱼嘛,你就做一回去,鱼是现成哩,鹏鹏结婚的鱼多哩是,去鹏鹏,回去拿几条过来,难得老人的一点想头。” 我听后转身回家去拿鱼,白小红也跟了回来。 我妈在家已经等急了,看我回去忙着问怎么回事。 我回她说:“先把做好的鱼给我装几条,我奶奶想吃哩。” 把鱼包好往奶奶的西院里去,白小红没跟着过来,一个人去了我们的新屋。 我刚进院子,就听大成叔说:“二哥,鹏鹏拿来了,你快去接住。” 二叔不情不愿地接了我手里的鱼,打开一看是熟的,脸上才露了点笑说:“还是鹏鹏懂事。” 拿着鱼往奶奶屋门口去,隔着门把鱼递了进去。 我奶奶接了鱼就又把门关上了。 这边刚准备散去,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又良要杀我……。” 人们“忽拉”一下围到门前,待把门打开时,我奶奶已经断了气,抬到医院诊断说是鱼骨卡了喉。 第六十七章 婆媳矛盾 我奶奶的丧事安排完后的一天下午,我陪白小红回娘家回来刚到自家门口,就看到唐涛在我们家门前转悠。 我看着他像是有事的样子,就把他喊到屋里,白小红识趣地跟他打过招呼就回了房间。 我爸妈还在清理院子里的东西,看到唐涛来也只是招呼一声,却总也热情不起来。 唐涛倒是也不在意,往沙发一坐就环顾着屋里说:“我心里一直在想,你说你们家那们的奶奶算的真是叫准啊,说咱们什么时候结婚就是什么时候,我现在都想再找她算算看怎么处理我妈跟玲玲的关系。” 我不解地问:“她们关系怎么了,不是刚给你们生了一个女儿吗,多好的。” 唐涛郁闷地说:“我也觉得挺好的,但是我妈不愿意,非说人家玲玲不会生,像我们这样的大户人家要先生儿子才显有脸。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大户人家,还说显脸呢,她能不吵吵我就很有脸了。” 我笑着没说话,唐涛也“咕咕”地喝光了手里的水才说:“你说奇怪吗,玲玲刚来我有的时候也是事事顺着我妈,不管她多不讲理,她都不说话,可是现在不行了,我都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跟我妈说吵就吵起来,说骂就骂起来,嗳,我跟你说,她真的就是骂我妈呀,我妈骂她什么她回什么。” 我不着边地说:“大概女人有孩子都会变吧,你们这些做妇女的都不像女孩子那般含羞带怯的。” 唐涛说:“那她也不能跟我妈对着骂呀,你说婆婆嘛,说两句就说两句,身上也不会掉肉下来,你一个小辈的跟她骂算怎么回事?” 我看着唐涛问:“那你觉得你妈骂人家对吗?” 唐涛歪着头说:“骂人肯定是不对,但是她不是长辈吗?” 我不客气地说:“长辈就是要做个好样子出来给小辈看的,她都领着头骂人了,那小辈回她还有错了。” 唐涛张了半天嘴,没说出话,后来想了想又不服气地说:“照你这么说,爸妈要是打骂咱们咱也得回过去了?” 我笑着说他:“那不同啊,咱爸妈是养了咱,可是咱爸妈不是没养别人吗,我既然没给一家一粒米一粒豆的,教训人家就要有理有据是吧。” 唐涛坐了一会儿,斜着眼看了看我才说:“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说,这都是那位教你的吧?你怎么刚结婚就变成媳妇儿迷了。” 我知道他说的“那位”指的是白小红,可是这些话却也不是白小红教的,白小红也不会教我这些,只是唐涛妈的为人我一直不喜欢,所以才多说几句。现在看他不但不觉得自己妈妈错了,还把错处往自己媳妇儿身上推,也懒得再理他。于是说:“我就是媳妇儿迷啊,谁让我媳妇好呢。” 唐涛白着眼说:“你得感谢我,如果不是我给你牵线,你哪去找这么好的媳妇儿,你忘了我死活把你拉到我们爱见她的事了吧?” 岔开他家里的婆媳大战,我们也只是随便地开几句玩笑,到我爸妈进屋以后,唐涛便借故回去了。 他人一走,我妈就对我说:“鹏鹏,你以后少跟他来往,你看他妈那人是个死不讲理的。”说到这里又把声音压到很低说:“而且咱家小红跟他媳妇儿以前不是还好着哩吗,你也跟她说说尽量别在村里跟玲玲走的太近,不然那女人就会到处骂,说别人挑唆他们家。” 我有点生气地说:“这人还真的有人治她,啥玩意儿,一把年纪了为老不尊的。” 我妈忙拦着我说:“你可别出去胡说,人家爱怎么着怎么着也挨不着咱们,现在各人是一家了,都过好自己是真本事,管人家的闲事干吗?” 我也懒得再提此事,帮着她把屋里的东西也收拾了,才说:“这地里的菜种到秋里就算了,我也打算去跟市里找个事干,看着高峰等不多久也要结婚,他手里也木啥钱,都挤给我了,不能到他结婚的时候我一分拿不出来。” 我妈一听就高兴了:“那中啊,你去那儿多好,跟小红一起去,她不是也在外面跑了几年吗,啥事都能干,你们两个合起心来,过不了几年手里就也窝住钱了。” 但是我跟白小红商量此事的时候,她却沉默不语。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想法,于是追着问:“怎么了,看你是不太高兴,是不想去吗?” 白小红低着头说:“如果我不想去,你是不是也不去了?” 我有点不解地问她:“我去不去先不说了,你跟我说说你为啥不想去呢?我觉得你本来也在城市里生活了几年,应该还是比较熟悉的,怎么会不想去咱市里呢?” 白小红偷着眼看我,然后才怯怯地说:“正因为在那里呆过几年,所以还是觉得在乡里好,还有就是……。”她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正色道:“我说了你不准生气啊,也不能怪我多心。” 我被她完全搞糊涂了,着急地说:“你快说啥事吧,别神一出鬼一出的。” 白小红歪着头说:“我看着高峰并不喜欢我的,你说咱要是生活在家里,他偶尔回来一次,或者咱去一次也都没什么,但是如果长期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天天见面,对于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还要天天见面,是谁心里都会别扭。” 我忙安慰她说:“你想多了,没有的事,高峰他就是从小给我爸管的,见谁都那样。” 白小红没有再说话,忙着把她的衣服往柜子里倒腾。 我不得不佩服她的敏感,她跟高峰并没见过几面却一下就看出了高峰对他的偏见,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但是回头再想想又觉得是一件好事,总比我们去了以后,慢慢把这些疙瘩显露出来要好吧,到时候再一事无成地从市里回来更让人觉得不好看。 这件事情也就按下不说了,我妈再问我的时候我含糊带过去,她大概也猜到了是白小红的原因,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也总是觉得不顺畅,来来回回当着白小红的面提过几次,都被制住了,后来也就慢慢不说了。 只是我家的婆媳战火虽然没起,唐涛家的却已经烧红的半边天。 村里到处传的沸沸扬扬,说唐涛的妈妈跟他媳妇儿打起来了。 我们一家向来是避他们家的事,所以并去打听,就是听也不怎么刻意扎在人堆里去听的。反而是白小红有一次回了娘家以后回来跟我说:“我今儿回去见到玲玲了。” 我有些诧异地问:“她跟你不是一个地方的啊,离的那么远,怎么会碰到她?” 白小红说:“她是特意去找我的,知道咱家跟唐家有别扭,不好直接来咱家里,就趁我回娘家去了一次。” 我在心里就已经觉得唐涛媳妇儿是个不错的人,还能想着为别人考虑,还是与自己不相干的人,那她跟唐涛妈妈的矛盾多半也是唐妈做怪。 白小红接着说:“她委屈死了,自从嫁到唐家,天天被婆婆欺负。” 我也帮着她说:“唐涛妈妈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再说来的时候她也不喜欢她,找一堆事没把事情搅黄了。” 白小红有些气愤地说:“她现在就是天天指着这事骂玲玲的,说玲玲以前多坏多不好,说他儿子是被玲玲勾引的。你说她是什么人,竟然这么不知羞耻?” 我想起唐涛结婚前他妈说玲玲的话,说什么陪菜老板睡觉什么的,想来现在骂的也不至这些,只是可怜了一个好姑娘嫁到他们家。 白小红看我不说话,就轻声说:“其实玲玲以前也是好厉害的人,在我们厂里吵架打架都没怕过谁,她能忍到现在完全是因为唐涛,如果有一天唐涛也对她变了,我都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我看着她说:“这个我倒没看出来,看着她也是一个挺好的女孩的,还有那么泼辣?” 白小红白了我一眼说:“每个女孩子都有她的厉害之处,只有对自己爱的人才会温柔。” 我就笑了,回她:“怪不得我总是看你这么,原来也只是对我一个。” 白小红扭着脸说:“跟你说别人的事呢,你扯我们干吗?” 我却正色道:“我并不想扯他们家的事,说真的我打小生活在这里,见过他们家人做过很多事,没一件是能见着阳光的,都是黑了心的人。” 白小红怔怔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说:“我能理解。” 我不知道她说的理解指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她能理解多少,也许她只不过是因为她的好朋友掺到这件事情里,所以才觉得唐家人可恶。 那天晚上白小红又忍不住絮絮叨叨地跟我说起唐涛媳妇儿的委屈,我开始还强打精神听,后来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第二天早上我没起,她就已经起来。 我到院子里就看到她正在厨房帮我妈做饭。 时间已经进入腊月,冻的人手都伸不开,我看到白小红青葱似的手指头在盆子里洗菜。我妈也看到了,忙拦着她说:“别洗了,太凉,我温点水,听话孩子,别洗了,一会儿把手冻了,难好哩。” 白小红却只笑着说:“没事,一下子就先好了。” 她来来回回把菜洗了几遍,甩了一下水才放到漏水的盆子里,拿毛巾擦了擦手,抱着自己把手插在腋下暖着。 我妈赶她:“你快去屋里吧,我自己来,别忙了,冻死了。” 白小红边暖边说:“一会儿我翻馍,不冷哩,这儿有火,守着比屋里还暖和。” 第六十八章 战争不过年 小年那天一大早,我都还没起床,唐涛就跑到我们家来了。 我听到院子里我妈跟他说话:“涛,啥事啊,一大早就来了。” 听不清唐涛了什么,我慌忙起来,白小红转身看了看床头的表说:“才六点,天都还没怎么亮,他来干什么?” 我回她:“我也不知道。我先出去了,你再睡会儿吧。” 白小红并没再睡,跟着我一起穿了衣服,只是她没忙着往外走,开门让我先出去,自己不知在屋里干什么。 唐涛一看到我差点哭了:“哥,我亲哥啊,我这是连年都过不了了,你说我们家咋就成这样了。” 我慌忙把他拉出院子,到了路上才悄声问他:“咋了,大过年的,你一惊一乍的。” 唐涛哭丧着脸说:“打起来了。” 我问他:“什么打起来了,谁跟谁啊?” 唐涛说:“还会有谁,我妈跟玲玲呗。” 我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会儿才问他:“为什么啊,这么大清早的有什么可打的。” 唐涛一脸怒气地说:“我妈说今天是二十三,早上要早些起烙火烧,昨晚就跟玲玲说叫她一早上过去,我们哪知道一早就这么早啊,她老人家五点多就跑去砸门了,闹的七邻八舍的人都不得安生。边砸还边说玲玲懒,没起来去烙火烧。” 我也郁闷,回他说:“谁家半夜三更就烙呀,也不等着做什么,不就是一个自家人吃嘛,早晚有什么事呢?” 唐涛狠狠地说:“谁说不是哩,五点多,什么概念,玲玲这不是还带着孩子吗,几个月大的孩子大冬天的扔家里不管去烙火烧?你都闹不清楚她天天脑子里想什么,就是找事找事找事。” 我劝他说:“像这样的事,你得找你亲近的人去说,像你婶子大娘的,他们跟你妈是一辈的人,话也好说,比你们跟她嚷着好哩多。” 唐涛说:“你都不知道啊鹏哥,我都找的没遍数了,刚开始还有效,到后来快把人家一起骂了,你说都是自己亲一家哩,都咋说呢?” 他站了一会儿才又说:“我找你也不是让你去劝的,就是憋的慌,连找个说话的人都木有,我都快被这两个女人折腾疯了。” 我还没闹清楚为什么打起来了,于是问他:“怎么就说着说着打起来了?” 唐涛说:“玲玲倒是起来去开门了,但是我妈一见到她骂的更狠,什么都往外说,还提着以前的事不放,说她跟菜老板睡觉啥哩,我都快不知道这是不是我亲妈了,这不是明摆着往自己儿子头上铲屎吗?” 我说:“现在孩子都几个月了,再说这话确实不应该。” 唐涛摆着手说:“你快别说了,不提孩子还好,一提孩子,她竟然说孩子也不是我的,说我们家只能生男孩子,你说这都是什么逻辑?我真是倒是几千辈子的霉,摊上这样一个妈。” 我叹了一口气说:“估计玲玲照样回你妈了,两个就打了起来吧。” 唐涛说:“可不是这样哩,玲玲一回嘴,我妈上去就要打她,谁知道玲玲不但不躲,还跟我妈打在了一起,到我跑出屋子,你猜怎么着?”他顿了一下接着说:“两个人搂在一起,拽头发的拽头发抓脸的抓脸,满地打滚哩。” 我很无良的笑了一下,实在是想到那个画面没忍住,看着唐涛痛苦的样子,又赶忙收住说:“你妈这回也算是碰到对手了。” 唐涛愣愣地站着,一口接一口地叹气,到最后无力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你说要是玲玲不还手吧,还都是我妈的不是,这还了手就变成对打了,反而成了她的不是,那有媳妇儿跟婆子动手的?” 我有点瞧不上唐涛的这种想法,虽然我们都要尊老爱幼,但是这老的也得值得尊不是?他妈都先动手打人家了,人家不过是还个手,最后就变成了不是。也许像唐涛说的,事情没发生在我们家,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吧。 那天唐涛走了以后,我回去把这事跟白小红说了。 白小红幽幽地说:“他们家就是看玲玲家人少好欺负才敢这样,如果换一个人家,他们哪还敢这样?” 吃过早饭,大成婶子没事也来我们家玩,说起唐家的事,“哈哈”笑着说:“嫂子,你都不着,把那老东西按在地上好一顿揉,两奶子都快搓掉了。” 我妈小声说:“你们住哩近,还都跑去看了?” 大成婶子说:“吵里八百里地都听见了,我还以为是弄啥哩,您兄弟也说,雪凤快出去看看咋了,结果一出门就看到他们家院里转了一堆人。” 我妈一边拢着火堆一边说:“那媳妇儿不是看着个儿挺小的吗?唐涛妈可是人高马大的,不好惹哩,年轻时候三里五村哩哪个女人打架能是她的对手,男哩看着都怯。” 大成婶子说:“可不是,不过这会儿毕竟也是上了年纪了,再说唐涛家看着人小,手麻利哩很,她过来她就躲,专找她软里地方弄。那脸上脖子里抓哩都是血道子,把老家伙逗里木劲了就按在地上揉。” 我妈说:“倒也是能人,没看出来这么厉害。” 大成婶子笑着说:“可不是,这年都过不了,寻死觅活哩,吓的铁山门都不敢出,一步不离地看着她。” 本来大家以为此事到此就结束了,打也打了,闹也闹了,马上要过年了,该忙的忙了,该吃的吃了也就算了。 谁知道刚过去两天,村里就又传开了,这回倒是换了人,唐涛妈跟唐涛爸打了起来。 原因还是因为跟玲玲打架,唐涛妈越想越下不去这口气,就要让唐铁山去给她出气,定要把玲玲再打一顿才算完。 唐铁山不去,说哪有老公公打儿媳妇儿的。 唐涛妈一听就气了,上去就给他一个耳光,并且骂骂咧咧地说:“自从娶了这个小妖精,你们爷俩都变了,她是不是把你们的魂都勾走了,你去跟她睡去吧,去跟她睡去。” 唐铁山虽然在兄弟里算是老实的,但是听到这样骂也忍不住火大,回骂了两句:“你这女人得了失心疯,啥话都往外说,你也不怕别人听见笑话,你还要不要脸?” 唐涛妈一听平时在她面前大气不敢出的丈夫这会儿竟然为了玲玲说话,那气的真是浑身打颤,指着他说:“你们都跟她睡了还不让说,你们都不要脸了还怕别人说,都被那个妖精迷死了,都被那妖精迷死了吧。” 说着说着就走到唐铁山面前又要打,只是她刚一出手,就被唐铁山挡了一下,这下真是招了马蜂窝了,唐涛妈劈头盖脸的朝他一顿狠抓。 邻居们看到他们家整天闹也习以为常,都只是在家里听着,连出门看都不看了,还是唐涛的两个婶子跑去勉强拉开两个人。 我跟白小红说:“要不你去劝劝唐涛家,让她不中回家娘过年去吧,这一天到晚闹的。” 白小红说:“她怎么能回娘家过年,且不说去了唐涛妈妈又得一顿好说,就是真去了,谁能保证她不跑到娘家去闹,到时候弄的两家人都别想过年了。” 我听着也愁,别人家都忙着做好吃的好喝的过年呢,这家人却忙着开战,还越打越上瘾了。 白小红愣了一会儿说:“玲玲也是可怜,怎么就招了这么一个婆婆,日子不好过不说,还招了一堆坏名声。”说完自己又停了一会儿说:“不如我劝她离婚算了,随便找一家也比这家强。” 我忙拦住她说:“这个你可千万不能说,哪有劝人家离婚的,没听人家常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吗?你这要被唐知道了又得往死里骂,还说是咱们不让别人过好日子呢。” 白小红生气地说:“那也不能眼看着她被逼死啊?” 我笑着说:“现在还说不准谁逼死谁,你没看唐涛妈跟她打架净吃亏吗,根本不是她对手。” 白小红说:“你还笑的出来,你想想啊,如果再有这事,你看唐涛的态度吧,他妈无论做什么他都觉得有理,那如果再打起来,谁敢保证他不去打玲玲,他一个男人家的,要是出手,几个玲玲也能打死。” 我安慰她说:“这不可能,唐涛好赖也是个男人,不能掺在女人堆里打。” 白小红撇着嘴说:“我才不信呢,你们村打老婆的男人还少吗?” 她的忧虑不是没有道理,我也只能希望唐涛能忍住不对玲玲动手,不然这家人可能真的就会散了。 说着说着就已经到了年二十八,每一家已经换上了新的春联,偶尔也有人家开始放炮,上午出门的时候碰到唐涛抱着孩子匆匆忙忙的不知要去做什么。拦住问他,他苦着脸说:“玲玲回娘家了,把孩子扔给我,这么大的孩子还在吃奶哩,给我咋弄哩,我都急死了。” 我说:“先找你妈想想办法啊,给喂点奶粉啥的。” 唐说:“你快别提了,我还没跟我张嘴,她一看到这孩子就骂说是野种,非让我扔了去,她肯定是已经疯了。” 说完就匆匆地走了,边走边说:“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去找玲玲,不能把孩子饿死啊。” 第六十九章 再次谈判 年初二开始走亲戚。 我跟白小红一回到北村桃园,就发现他们一家人好像有什么事一样地正围着桌子坐成一圈。 看到我们进来,都住了嘴,往门口看着。 白小红在前面,先喊了奶奶,接着是哥哥姐姐们。我也把手里拎的礼物拿过去放在屋里,跟着她喊了一圈。 白奶奶今天的脸色倒没有很冷,也许是过年的缘故,拉着白小红的手,仔细地看了看她,到底也是什么话没说。 她姐姐说有什么事要办也出去了,后面紧跟着她二哥。 最后只剩她大哥和我们坐在屋里。 我看不出白大哥的状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就是一个人默默地坐着,我跟他说一句话,他就回一句,我不说他就也什么都不说。 白小红走过去看了看他问:“大哥,你怎么了?大过年的看着不高兴一样?” 白大哥抬起头瞅了白小红一眼,就又把头低了下去,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过了好一会才犹豫着问我:“你家婶子还愿意去说我们那事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突然就觉得很心疼,也就随之恨起了唐银山家,尤其是唐霞。 白大哥看我没出声就说:“我想着她也不愿意再跑了,这事弄的大家都不好受。” 白小红听到这里就说:“哥,算了,咱就当把钱喂狗了,以后也不提这事,过去就过去了,以后咱再找个好姑娘,安心过日子的。” 白大哥点点头说:“行啊,我再去一趟吧,事情总也没到最后,再去问问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问清楚了自己也好死了心,不说这回事了。” 白小红看我一眼,眼神里难掩担忧。 我小心地说:“要不这样吧,我还让我婶子去问他们,他们也都是熟人,话也容易说开。” 白大哥说:“不用了,我还是自己去一趟吧,老是弄个中间人传来传去,到底也是没听到真的消息,我自己去一趟,心里也有个数。” 其实这件事情我也觉得他自己去会更好,不是让他去要回钱,而去了也就死了心,什么也不说了。 白小红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去?” 白大哥说:“过了元宵节吧,这过年的去谈这个事情也不好。” 我们回去以后,我因为担心又去悄悄找了一次二成婶子,想让她先去探探银山家的口风,她自己因为内疚和一肚子委屈,也答应了。 只是去了回来就找我发火说:“他家哩门我再也不进了,日他娘哩,大白天他那闺女就跟野男人在家里睡觉,银山两个还乐呵呵地看门哩,这是在家里开窑子哩。白家哩事我根本没提,我想着说了也是白说,看那阵势就折头回来了。” 我心里又开始为白大哥担忧,希望他还是不来的好,如果今天二成婶子遇到的事让他直接撞上,又怎么是好呢? 元宵节一天天逼近,我觉得自己都有点坐立不安,反而是白小红一副安然的样子,还问我:“你是怎么了,横竖都不是的?” 我忧心地说:“这不马上元宵节了吗,大哥要来找银山家说事,我都怕有个啥事,这心里老是不定的。” 白小红说:“他只是来说说,又不怎么样的,你不用担心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又怎么说不担心就不担心呢,于是问白小红:“他来的时候会提前跟咱们说吗?要不先让他来这儿,让我妈劝劝他,那家人个个不讲理,咱大哥又是老实人,我怕他气不过。” 白小红说:“好,我这两天也回去一趟,再问问他的打算。” 只是那天白小红刚走,他大哥就进了我们家的门。 我一边招呼他进屋一边说:“小红刚回去,还说你什么时候来呢?” 白大哥说:“可能是走岔路了,我没走大路,走地里过来的。” 我“哦”了一声,已经觉得他情绪有些不对,为什么好好的大路不走,却走地里,地里并不比大路近多少的。 他没有坐,只是站在屋子中央说:“我来也是看看小红,既然她不在,我就先去那边了。” 我忙拦住他说:“哥,你先别着急,等会儿,你稍等一会儿。”看着他缓缓在椅子上坐下来,我出屋门就往我婶子家跑,把我妈从他们家拉出来说:“快回去,小红大哥来了,说要去银山家,拦是拦不住,你去劝劝。” 我妈急道:“我会中,我啥话也不会说,你叫我去劝还不剩找你二成婶子哩,她还清楚这里的路数。” 我急着说:“你先回去,我去喊她。” 我妈也急着说:“你回去吧,我去喊,千万拦着他别出门。” 到我回到家里,已经不见白大哥,我想着肯定是去了银山,急的转来转去没办法,二成婶子也急着说:“看着他是个老实人,但是老实人最怕生气,一气谁也拦不住,可别出啥事才好哩。” 我忙说:“婶子,俺家跟那家人是死对头,去也不好,你快去找几个能说上话的人去看看,别让闹出事就好。” 二成婶子答应着就往外走。 中午的时候消息就传回来了,原来我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白大哥到了他们家没气也没火,恭恭敬敬地喊了叔叔阿姨,然后诚心诚意的问起他们的婚事。还很认真地问是他哪里做的不好,他可以改的。 银山夫妇两个一时也摸不清门路,一味的应付了事。只是当白大哥提出要当面看看唐霞的时候,他们两人挡着说唐霞这天不在家,去城里了。 白大哥就往凳子上一坐说:“那我等她回来。” 结果这一等把看热闹的等来了一波又一波,唐霞仍然没有回来,眼看中午了,银山夫妇也着了急,过来问他:“晌午搁这儿吃饭吧?” 白大哥抬头看了他们墙上钟一眼站起来说:“不吃了,我这就回去,我看着你们的态度也还挺好的,并没有说这婚事不成,今天唐霞见不着也就算了,改天我再过来。”说着人就往外走。 银山两人完全是一副送瘟神的样子,直到看着白大哥出了门才长长地舒一口气说:“等死吧,等死也不叫闺女嫁给你,看那傻样,这都看不出来,还再找到家里来。” 白小红早已经从北村回来,听说白大哥已经去了唐家也是急的不行,她站在离银山家最近的路口,一直等到她大哥出来,才过去挽着他的胳膊说:“哥,走,先去家里吃饭。” 白大哥说:“不去了,我得先回去,改天再来吧。” 白小红死活不肯说:“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就是怕连累着我们家吗?但是我跟你说,这事高鹏和我都不怕,咱们才是亲人,管他别人怎么说,还连顿饭都不吃了。” 硬是拉着他来到我们家,我妈早已经准备好了午饭,一看人进了门,赶快先每人倒了一杯水喝着,然后把饭菜也陆续端了上来。 吃饭的时候没人敢去提这事,只是劝着白大哥多吃一些。 直到饭菜都吃的差不多了,白大哥才跟我们说:“这回可是死心了,唐霞就在屋里,我一进去就知道,但是他们就是拦着不让我见,也不想这个时候跟他们弄僵,把事都弄清楚就好办了。” 白小红担心地说:“哥,你想咋办?” 白大哥想了想了,竟然笑了起来,他这笑我没见过几次,我见他的基本都是木木的表情,所以看到他笑心里像砸了一块石头,沉痛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他笑着说:“还能咋样,咱们是老实人又不能拿他们怎么办,就那样吧。” 白小红看了我一眼,我也正担心地看着她。 白大哥把话说成这样,看似什么事都没有,但是我心里总也像有只猫不停地在抓挠,于是重新劝他说:“哥,也不是因为咱是老实人,就是有些事情既然成那样了,有那闲气跟他们闹不如把后面的日子过好。唐霞也不是什么好人,若真娶了她,也是个事,能躲开这个祸害也是咱们的福呢。” 白大哥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吃过午饭以后也并没有多坐,就站起来说:“我先回去了,桃枝现在都要开始剪了,你二哥一个人忙不完。” 白小红一直送他出了村才回来,回来以后就愁眉不展的。 我问她是不是路上又说什么了,她幽幽地说:“要是说什么也好,就是什么也不说,问什么都不说。” 我们除了担心,一时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后来白小红问我:“高鹏,如果我哥出了什么事情你怕不怕?” 我弄不清楚她问这句话的意思,反问她说:“他能出什么事情?” 白小红怔着神说:“我说不清楚,但是心里总是不安,我只怕他出事呢。” 我只能先安慰她说:“看着也没啥事,你闲了再去劝劝他,叫奶奶多开导开导,奶奶看着话少,但是说的话却有份量,他肯定会听。” 白小红一边点头一边缠着一团毛线,那粉红色的毛线被她码的整整齐齐,已经有好几个线团都放在床上。 她说:“我给玲玲闺女织件毛衣。” 我没说话,对于女人之间的事,我尽量都少说话。 第七十章 血染龙头 这年二月初二,我们这里叫龙抬头,早上要吃野菜煎饼和炒豆子。 一大早我妈就起来忙着做饭,白小红也起来帮忙。 我起来的有点晚,起来后又觉得头有点晕晕的,就歪在床上看书,但是总是也不下去,心烦意乱的。 到她们都做好了饭我才慢腾腾从床上起来,走出屋门却看到太阳已经老高,晒的地面一层金黄。 我妈说:“鹏鹏,你快点吃完饭去地里跟你爸一块把菜地里的草收拾一下,都比菜高了。”我一边答应着,一边按着额头,觉得疼的越来越厉害。 到真的吃完饭,我妈看我也去不了,就交待白小红说:“早上你爸赶集买了两条鱼,我已经腌上了,一会儿你用油炸一下,鹏鹏不得劲就让他歇着,我去地里看看。”说完就出了门。 我在床上不知道躺了多久,醒来后看到白小红一个人坐在屋里吃鱼,她吃的很快,甚至连鱼刺都不吐。我平时看她吃饭都很少,而且非常慢,没想到她吃鱼却又快吃的也多,我出里屋门的时候看到她已经吃了一条,桌子上摆着一根长长的大骨。 她看到我出来才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一阵红,喃喃地说:“我……我好久没吃鱼了,所以……,不好意思高鹏,没等你们就……。” 我本来的一点不解,在听到她这么解释后,再加上平时也鲜少看她对什么食物这么感兴趣的,就跟着说:“没事,你喜欢吃就吃吧,明儿早上我再去买两条,你要早说你爱吃鱼,咱过年的时候也多买点。” 白小红尴尬地笑着没说话,但是那剩下的一条鱼也没在吃。 我准备出门到院子里透下气,却看二成婶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往我家里跑,忙站住问她:“咋了婶,跑成这样?” 二成婶子一到我们家就歪在大门边上,喘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想把她往里扶扶,她却一边给我摆手一边给自己顺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快去银山家,不好了。” 我站着没动,银山家不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二成婶子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急的不行,抓着我的手说:“快去啊,小红的哥哥把银山家的人杀了。” 我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又问她一句:“你说啥?” 她“嗷”一下哭出了声音,大声嚷着说:“小红的哥把银山一家杀了。” 我像被雷劈了一样,站着半天都不知道如何反应,白大哥竟然去杀人了? 二成婶子看我怔着不动,拉着我就往外跑。我们两人跑到明山家的时候,院子外面已经围了一圈的人,里面一层是唐家的兄弟们,再往里面能看到派出所的人在检查尸体。 跑来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就手带着刀来的,一尺多长的砍刀。” “银山家要是早早把钱退给人家也不会出这事,一家人算齐了。” “他来倒是木直接砍人,还是好好说话,说别哩钱不说了,只要把六万彩礼退了就中,银山两口子都不撘理人家,他孩儿还要上去打他,两个人推攘起来,他就拿出了刀。” “不就是几万块钱嘛,本来也是人家哩钱,扔给人家可算了,弄成现在这样。” “他哪有钱给人家,一家人见个钱跟弄啥哩一样,早花光了。” 我穿过人群往院子里看,银山夫妇的尸体叠在一块,银山媳妇儿被砍掉了头,脖子处的血这时候已经流干了,模糊成一片,像一个巨大的血洞,那个已经掉了的头滚落在手边,咋一看去像是提在自己手里一样,眼睛还是睁着的,满眼的恐惧。银山是从肩膀处斜斜向下一直砍到胸腔,里面的内脏和血顺着刀缝往外流,摊了一地。这刀轻易就看出了砍他的人的愤恨,不是恨到极致怎么会有如此狠劲,我连在电视上都没看到杀人可以从肩膀一直砍到胸腔的。 人们还在议论着,一边“啧啧”地称杀人的人太狠,一边说着银山家罪有应得,当然这都是小声在说,也只有我站在外缘偶尔听到两句,谁也不敢叫唐家兄弟听了去。 进到屋里的警察也出来了,不知跟站在前面的唐金山说了什么,只看他转过身,甩着一只胳膊拔开人群往外走。 警察想哄开这些看热闹的人,只是说了几遍也没人离开,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唐霞还在屋里哩,也不着啥样了?” “啥样?准也不给她留个活口的。” “这人也是有良心,唐处飞跑回自己屋里,拿媳妇儿挡着,这人杀红了眼也木动他媳妇儿和孩子,硬是把他砍死在自己家大床上。” “他也是木人性还拿媳妇儿跟孩儿挡哩。” “他有啥良心,要是有良心也不会弄成这样哩。” “可不是,他媳妇儿到这会儿还吓的蹲地上不动,俩孩子都吓哩不会哭了。” “这一家人也是笨猪,三四个人弄不住一个。” “你是不着哩,北村那个是老实人,老实人一着急谁也挡不住,再说一开始杀一个,红了眼更没法儿挡了。” 后来我们都看到唐霞被抬出了屋子,她的腿和胳膊全部被砍了下来,只剩光秃秃的一个上身到屁股那里,衣衫完全烂掉,没能遮住她的羞处。头虽说没完全掉下来,也只剩一层皮连着,歪歪扭扭地搭拉在抬她的床单上。她被抬到外面以后,赤身裸体地放了一会儿,唐家才有人想了起来,把抬她的床单折了一点给唐霞盖在身上。我不知道白大哥是有多恨这个女人,死也让她死的这般难看。 唐处飞后来也被抬了出来,他的伤倒是没有那么惨,只是在肚子处砍了两刀或者三刀,眼睛瞪的像牛眼那么大,里面恐惧像死前看到了怪物。 有人还在说:“杀的人哩?” “跑了呗,他来后一顿就砍完了,出了门,还都不着咋回事哩。” “那也不会跑远吧,要追也追的上。” “哪儿去追去,他出门一到街上,正好看见停了一辆车,上去就把车给人家开走了,这边人撵出去就看到车在路沟里,人早不着哪儿去了。” “现在也木个青棵子,一眼看多远,能跑哪儿去,交通啥哩也有管制,应该能逮住。” “那谁着哩,他要跑到哪儿的山里藏着,谁也找不着。” 我跟着看热闹的人群一起散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回家的,一进家门才想起白小红还在。正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这事,推开门却看到她一个人仍然坐在茶几旁,面无表情地在吃剩下的鱼。 我过去抓着她的手说:“小红,咱哥杀人了。” 她像是在梦游,双眼无神地转头看了我一眼,就把剩在盘子里的鱼头使劲塞进嘴里,然后左右腮帮子一动就咽了下去,连一点骨头渣都没剩。 我怪异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是一早知道这个信息受了刺激,还是怎么回事。 正不知所措,看到我爸妈也慌慌张张地从地里回来,一看到我们俩的样子,小心地问我:“是不是都知道了?” 我向他们点点头,拉着两人往外走。 到了外面才说:“我看着小红不对劲,不着咋了,我出去看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家把鱼都吃了。” 我妈说:“吃个鱼算啥,她爱吃以后多买些。”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白小红的不同寻常,小心地往屋里看了一眼才说:“连骨头都没吐地吃了个净光。” 我妈仍没明白,不过她也没追着这事不放,低声问:“小红知道他哥的事吗?” 我说:“说了,看她不太对劲,我也不知道是咋了。” 正说着,白小红却从屋里出来了,眼里流了眼泪说:“我知道了,都是我大哥冲动,我都劝了他很多回了,就是不听。我只听他说以后再说这事,没想到会这么快。” 我妈忙上去安慰她说:“人已经跑了,只要不回来也木事,那家人也是恶事做尽,活该。” 白小红还在抽抽搭搭,我妈示意我拉着她进屋先休息一会儿,然后又把我拉出来说:“她哥跑了,怕派出所的也要挨家查哩,你们得有个准备,别叫小红受了苦。”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穿着警服的人被村里人带着进了院子,一看我们都站在院子里就问:“谁叫高鹏?” 我往前站了一步说:“我是。” 我妈已经急了:“咋了,俺孩儿又没犯事,干啥找他。” 那两个一脸厌恶地说:“就叫他回去问个话,谁说他犯事了,着啥急哩。”说着又叫白小红。 白小红从屋里出来,已经止住了哭,只瞟了他们一眼,便率先往外面走。 那两个警察也忙拉着我跟了出去,白小红脚步轻且快,两个警察怕她跑了,一边拉着我要快点,一边喝令白小红站住。 白小红远远地站着,回头看我们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眼睛里像是冒血一样的红色,两个警察脸色怪异地互看一眼骂了句:“妈的,怎么像鬼一样,眼是红哩。” 我怕白小红被他们欺负,忙着解释:“刚才哭哩了,她也不知道家里会出这事。” 第七十一章 上柱香 我跟白小红是分开问话的,一直不知道她那边的情况,我回到家里很久都不见她回来,就托人想去打听一下,可是打听的人回来说,没有任何消息。 我妈跟我爸已经急了,生怕白大哥跑了让白小红去顶罪,坐立不安一夜未睡。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就听到大门外有人在敲门,我妈睡觉最警觉,但是并没马上去开门,把我爸和我都叫了起来,三个人一起才把大门打开。 就看到白小红安然地站在门外,看到我们似乎还绽开了一个笑脸。 我妈拉着她问:“小红,咋这会儿才回来,都问你啥了?” 白小红轻描淡写地说:“就是问问我哥的事,没啥事的,你们不用担心。” 说着话人已经到了屋里,并且直接进了我们的房间。 我跟进去看她神色正常反而觉得不正常,又小心地问她:“到底咋回事?咱哥有消息了没?” 白小红拉着我在床边上跟她一起坐下说:“没有,怕是抓不住了。” 我追着问她怎么回事,她却已经不再说这事,只嚷着自己累了想休息,便歪倒在床上。 给她盖好被子,我出来却看到我爸妈仍是一脸焦急地在外面等,一辈子老实没经历过什么大事,遇到这样的事自然是六神无主,我也一样没有注意,但是只能劝他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自己搭腿骑上自行车去北村。 二月的桃园里萧索一片,桃枝在还带着寒意的风里轻轻颤抖。隔着桃枝看到白家的院子里也是静悄悄的,既看不到白家的人,也看不到那些算命的人,但是屋门却是开着的。 我进了篱笆门,往里走的时候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一只猫。 脚刚踏进院子,就看到那间白奶奶算命的屋里似乎有烟从门口处飘出,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站在门口就看到白奶奶跪在浦团上,正双手合十,她的面前是一大捆香柱烧的正旺。 两尊神相高高地立着,面容完全被烟雾掩住,只是身形有种熟悉的感觉,我正在记忆里努力寻找跟他们相似的人,却听到白奶奶轻声说:“鹏鹏来了?上来上柱香吧。” 腿像不是自己的跟着她的声音就进了屋,然后在她旁边跪了下来。 白奶奶从我身边起身又去拿了一捆香柱颤威威地在神相旁边的蜡烛上点着,然后也插进香炉里。 看我的时候她的眼里带着一种蓝色的光芒,神色安祥。 她的面很瘦,被大团的白色头发趁着像传说中的神仙,虽然打扮看上去很老,但是脸上却并不多见皱纹,身形也轻,没有一点老态。 她把香柱插好,弯着腰对我说:“鹏鹏,今天磕个头就回去吧,明天是个大日子,你跟小红一块过来。” 我觉得自己像被坠到了云雾里,闹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关于白大哥的事也没来得及跟白奶奶说,就被她赶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自己一直纳闷,怎么进了她的屋里心神完全不由自己。 白小红还在睡觉,她躺在床上蜷曲着身子,样子像一只安睡的小猫。 吃饭的时候叫了她几次都不起来,一觉竟然睡到第二天的早上。 起来就像是早已知道我昨天去过了北村,把我从床上摇起来说:“高鹏,快起来,我们该去北村了。” 我迷糊着问她:“这么早去干什么?” 她已经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脸面,边收拾边说:“今天北村有事,我们要快点去,晚了奶奶要生气的。” 我坐起来问她:“你怎么知道今天北村有大事?” 她怔着神看了我一眼说:“我怎么不知道,今天不是我哥杀了唐家人的三天日子吗?” 我这才从床上跳了起来,想到唐家人的恶形,不会是今天要去北村闹事吧? 赶快收拾了两人一起出门。 到达北村的时候还很早,大多数人都还没来得及吃过早饭,而桃园却已经相当热闹了。 透过桃林看到里面的园里站着白奶奶,还有白小红的两个哥哥,是的是白小红的两个哥哥。 我瞪圆了眼问白小红:“那个是大哥吧?他怎么会在这儿?还不快躲起来?” 白小红给我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就直接往院子里走。 我一直盯着白大哥看,但未在他脸上看到一丝曾经杀过人的痕迹,他跟从前一面,面无表情与白二哥一起站在白奶奶的身后。 白小花手里捧着一个细竹框,里面装成冥币和用金色纸折好的元宝斜身子站在白奶奶的身侧。 看到我们过去,白奶奶把手里的香柱给我和白小红分好说:“一会儿就要做法事了。” 我侧脸看白小红,她一脸了然,似乎早知道这里安排的一切,可是我却一头雾水,除了偷眼去看白大哥,就是想白奶奶说的做法事,难道他们还给唐家的人做法超度不成? 白奶奶的面前是一张供桌,供桌上摆着果子和茶点。 我们一行人都面向北边,看着供桌对面一无所有,但白奶奶却深深鞠了一躬说:“久愿得报,虽然只有一点,却也暂了您的仇怨,往后日子还长,请静听好消息吧。” 说完自己向前端起供桌上摆好的三杯酒依次酒在地上,又把各色果品掐一些扔在地上,才静静地铺开一旁的黄纸,用笔在上面写字。 我跟白小红都站在她的一侧,离的较近,所以伸着脖子想看她在纸上写的是什么? 她的笔画的很快,根本看不出字,但是等画完了却像是一副副人相图,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白奶奶一张张地画,白家众姐妹也都默不作声,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仪式,只有我心里慌慌不安,一会儿去偷看那些画,一会儿又去观察他们每个人的脸色,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不明白。 白奶奶把画好的画擎在头顶,嘴里念念有词后,在供桌上燃着的蜡烛上点着,看着火光一点点烧掉黄纸,直到快烧到她手的时候,她才松开。 白小花上前把框里的冥币和元宝也一点点加在面前的火盆里,灰尘飞起,火光在面前跳动,那些火苗像一具具扭曲的身体,不断翻滚着,转动着,痛苦着,甚至可以听到他们在火里的惨叫声。 不知哪里来的风助长着火苗的姿势,也吹起了火盆里的纸灰,翻卷着到了半空,掠过前面的供桌一直往前飞去,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牵引着,去了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 我手里的香柱已经烧去大半,香灰落在手背上,有的还带着点火星,疼痛着,但是我此时却不敢撤手。 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不把香柱直接插在香炉里,而是让我们拿着。 那一大框的冥币终于烧完了,白奶奶示意我和白小红走到她站的位置,然后对着供桌鞠躬,然后让我把快烧尽的香柱一块扔到火盆里后站到一侧,但白小红却跪下去磕了三个头才起身。 白小红站起来后,白小花也跪下去磕了头,然后是白家的两个哥哥。 做完这一切,白奶奶回脸看我,眉目之间虽还带着和善,但她看我的时候却觉得背脊像起了一阵无名风,一股寒意直冲脑门。 她银白的头发挽成松松的发吉,拖着年轻时应该是眉目清秀的脸,没有一丝皱纹,眼睛缓缓睁开,大眼,连双眼皮都没有像别的老人一样垂下来。 我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她,有些怔神,感觉像是很熟悉,但是又似乎很陌生,说不出的矛盾和闹心。 她轻轻跟我说:“你先回去吧,今天的事已经结束了,后面还有很多事,让你受累了。”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嘴张着觉得呼吸困难,憋好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正自着急却不知哪里来的风把我也卷走了。 双脚离地,在半空中还能看到白奶奶带着他们一家,当然还有白小红都仰头看着我。 背上已经出了汗,终于可以说出话来了,大叫一声:“放我下来。” 睁眼就看到自己躺在床上,白小红坐在床边看我。 见我醒来就问:“怎么了,高鹏,是不是做恶梦了?” 我看着她,一时恍惚,不知道刚才的是梦还是真的,但是既然现在是躺在床上便认定那就是个梦,只是头隐隐做疼,便起身想去喝杯水。 手拿杯子的时候发现手背上有点黑灰的东西,用手指抹了一下似是香灰,而且有烫伤的疼痛感。 我站在桌子前没动,梦里的一切一下又全部回到了脑子里。 白小红也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伸手帮我倒了水后递到面前说:“快些喝吧,出了不少汗,衣服都湿了。” 我端着她递过来的杯子,再去看她,她已经轻飘飘地出了屋门,身形玲珑巧小,走路无声无息。 温热的水顺着喉管流到肚子里,脑子也慢慢清晰,再去看手上的香灰竟然没有了,当我试图再去想起梦里的一切时,也朦胧的像是不曾发生,只记得模糊的桃园,还有唐家人死三天的事情。 第七十二章 唐家起殡 听到我妈在院子里说话:“鹏鹏今天是咋了,到这会儿还不起床。” 白小红接话道:“已经起了,一会儿就出来。” 然后又回到屋里看我说:“你看是不是妈找你有什么事,刚问你呢。” 想想家里现在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出来问我妈,谁知她竟说:“唐霞家里今天埋人哩,也木啥事,就跟你说一下,木啥事别出去,省得招是非。” 话音刚落,却看到唐涛进了我们家的门。 看到我们都站在院子里,就先跟我妈打了声招呼才说:“鹏哥,你今儿有空木有?” 我问他啥事,他犹豫着说:“你看我伯家这事,一下几口人都木有了,抬棺材的都得找好些人哩,这村就这么大,让我出来找人哩,我一早出来跑到这会儿也没找够,想着你要是在家里没事也去帮个手。” 我妈一听就拦着说:“涛,不是说不让鹏鹏去帮忙,你说这事俺能去帮忙吗,不说您家看俺们这种老实人都不顺眼了,就是,就是……。” 她顿了半天也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是我们都明白,唐家四口是白小红的哥哥杀的,现在又让我去抬棺材,这说出去还真是不好听。 但是唐涛这会儿显然急了,看着我妈说:“大母,你放心好了,鹏哥是我找去的,没人能说啥,这也是去帮俺家里忙,我伯家里几口人都木有了,就剩俺嫂子带着两孩儿能把他咋样儿,再说这事跟他也木啥关系,再退一万步说,也是我伯家里不对。” 我妈站着跟我使眼色,我心里也不想去,正在脑子里拼命找词怎么拒绝唐涛,白小红却说:“去吧,高鹏,谁家还没个事,再说这事跟咱们还有点关系,帮个忙也是应该的。” 唐涛马上接过白小红的话说:“还是嫂子开明,快走吧,就当是帮我的忙。” 我妈显然没料到白小红会出来插话,站那儿半天没反应过来接,我也不想再继续争执下去,就顺着说:“我这会我不去,吃了晌午饭过去抬了就中。” 唐涛说:“哪有干活不吃饭的理儿,你快走吧。” 我站着没动说:“你要说中,就跟我说后半晌几点过去就中,不中你就再去找别哩,也别在我这儿耽误事儿了。” 唐涛无奈,松了口说:“下午两天埋,你一点过去就中,是安排人哩。” 我答应后他就又匆匆出了我们家的门。 回身看到白小红站在屋门口的台阶上,临近正午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像渡了一层薄薄的金纱,她眉眼清秀,双颊绯红,短发贴在耳边,像一只干练的小狐狸。 我想起唐家的事,于是又问她:“你去派出所到底怎么说了?大哥跟唐家的事怎么弄的?” 她一脸不在乎,摇着头说:“你都别去管这些事情,安心忙好自个儿的事儿就行了。还能怎么说呢,人跑了,他们去抓呀,抓不着是他们自己的事,现在又不是诛九族的年代,还能因为一个人不让我们全家活的理了?” 我竟然搭不上她的话,转身对我妈说:“早些做饭吧,吃了饭我过去看看。” 我妈也犹豫着看了白小红一眼进了厨房。 吃过午饭已经差不到了一点,我找了件平时去地里干活的衣服往唐霞家走,路上能听到沿街的人们在议论,说唐家这叫灭门之灾,说这是罪有应得,当然也有人说杀人者太惨忍,一点活路都不给人家留。 我穿过议论的声音到了唐家时没看到唐涛,便没走进去,只在街边站着。 那些早来的帮忙的男人们已经吃过了饭,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抽烟,有认识我的过来打声招呼问:“你来弄啥哩?” 我抬着下巴往里指了指说:“唐涛叫过来帮忙哩,我一会儿看看人够了就回去。” 几个人朝院里看了看说:“这人才够不了哩,一齐四口棺材,一个得十几个人,哪儿找这么多人去,你没看辈份低的连老头们都来了吗?” 我朝院内看了一眼,唐家比唐银山小的女人和孩子们都披麻戴孝屁股下垫着厚棉垫子坐在棺材前,那些奔走跑事的人招呼了这边招呼那边。 唐金山皱着黑色的两条粗眉毛,把一只空袖管甩的前后不着边。 没有传统的乐队,这是正经的丧事,不比年纪大的人去世算是白喜事,一般都有吹唢呐唱戏的来热闹一番,以示对老人的怀念和尊重。 但是唐家人都还年轻,又是凶死的,所以整个院里都笼罩着死气,让人离的好远都感觉到呼吸不顺。 站在一边跟我说话的人说:“我进到这院里,就寒的慌,不着是咋回事?” 另一个人接道:“一溜摆着四口棺材,谁不寒呀,还都是正值旺年的,这样的凶丧也是百年遇不着一回,咱们这是赶上了。” 正说着话,看到唐涛从屋里出来,我向他扬了扬手,他也看到了我就走了过来说:“一会儿就会有照事的人过来分派人手,鹏哥你先在这儿等会儿吧,跟他们一路就行,真是谢谢你了,我还怕你不来。” 我没多话,示意他赶快去忙,自己站着看院里的情形。 唐银山的院子是四间平房,坐北朝南,现在屋门上过节贴的红色春联已经被白纸蒙上,显出一种红不红白不白的怪色,屋门口来来往往的都是自家的亲眷。 四口漆成四色的棺材也是坐北朝南的排着,就在正门口的院子里。 我猜着最东边的应该是唐银山,最西边应该是唐霞,这是按东为上的顺序。 院子的前面是三间平房,空出一间留了路,这三间是唐处飞的家,此时唐处飞的媳妇儿正领着两个孩子跪坐在最东边的棺材旁边。她面色灰白,一脸无助,两个孩子还小,都偎在她身边,看着倒是可怜。 一点半的时候过来一个照事的,把散落各处的人都招集过来分成四组,然后哪一组抬哪口棺也交待清楚便说:“两点一起殡,你们就直接去对应的棺材后面等着,别再让人过来喊了,这会儿人多事杂的,大家都帮帮忙。” 说完就又赶去忙别的事了。 院子里已经开始大量烧纸钱,鞭炮摊开铺在地上,就等起殡的时候点火了。 正当人们手忙脚乱地在院子里窜时,我却看到唐明山家的房顶上卧着两只黑色的猫。 两只猫的个头儿很大,卧在屋顶的房檐上,四只绿幽幽的眼睛像鬼灯一样盯着院子里的一切。 陆续也有人看到了它们,开始议论纷纷。 唐金山最后也看到了那两猫,但是他没来及去赶它们两点就已经到了,这边忙着起殡,点炮。 点炮的人把燃着的烟头对着铺在地上鞭炮好一顿触碰却是怎么也点不上。 照事的人开始哟何着说:“怎么弄哩,还不点鞭,木看见到时候了?” 那边点炮的也急了,朝着这边喊:“不着谁把鞭芯弄湿了,点不着呀。” 已经有人着了慌过来把鞭炮的前段掐段说:“从这儿再点。” 鞭炮是点上了,人们还没回过神来,两团黑影就从屋顶飞了下来,直扑棺材前的供桌。 “辟哩叭啦”一顿响,桌子上的供品,鸡鸭水果,包括燃着的长明灯已经全部扫到了地上。 跪在棺材前的孝子们都起了身,追赶着要去打那两只不怎么又回到屋顶的黑猫,却见唐金山黑着脸说:“先不管这个,起殡了,不能耽误时间。” 已经有人开始挪动棺材往已经支好的架子上抬。 顿时忙乱成了一片,待我找机会又看向房顶时,两只猫已经不见了。 前面鞭炮声,哇哇的哭声,各种吵嚷声已经出了院子,后面抬着棺材的人也依次往外走。 我抬的是最后面一个,为了不扎眼,几乎是坠着棺材跟出的门。 队伍拉了好远,前面嘈杂热闹,后面冷清空洞。 我侧着身子看了眼唐银山的家,那两只黑猫竟然就卧在门边。 乍一看去,像两个霸占了这个院子的新主人,正得意地看着慌乱中的人们渐行渐远,而那些留在院子里的几个人神色茫然,竟然都没有发现它们。 八个人抬一口棺材,里面除了人不知道还放了什么东西,压的我腰都直不起来,只能隐约看到前面举着的招魂翻真的像招魂一下指引着后面的人跟上。 亲眷和忙事的都在前面,后面的两口棺材抬着抬着就有点掉了队,开始说话聊天。 “这里面塞的都啥东西啊,压死人。” “听说除了柏树枝还装了沙子” “装沙干什么,坑这些下苦力的。” “尸体都被砍的这一块那一块,不用沙包担着都对不起来。” “这一家人也是活该,净不想好事。” “别胡说了,这抬着呢。” 几个人已经开始小声骂骂咧咧,唐处飞和唐霞活着的恶人恶事扒出来说一遍,骂一遍方能解了这时候的气。 照事的已经看出后面的队落了下去,跑过来叫着说:“走快点你们,这都干啥哩,孝子们都快进坟了。” 这边的人嘟嚷着还没紧走几步,前面就“哇”的一声乱了起来,队伍也停了下去。 罩事的人慌脚往前跑,边跑边骂:“怎么到处都是事儿,弄啥啥不顺。” 我们也都停了下来,伸长脖子往前看。 第七十三章 入土不安 原来前面抬着唐银山的绳子断了。 唐金山的脸色已经成了紫的,指着罩事的骂:“你他妈的都弄哩啥事,找个绳子都不好使。” 罩事的一脸委屈,慌张着把绳子接起来,串上抬棺材的条棍,重新叫着抬起来走,但是终因绳子不一样长,棺材像是在倾斜,看着十分别扭。 摇摇晃晃到了坟地时,早已经过了下葬的时间,罩事的人也没让孝子们在坟里哭,直接命把棺材一定排开放在挖好的坟坑前。 一眼看去,四个方方正正的坟坑前面又是四口黑色的棺木,倒是很有些壮观。 只是不知道谁在后面说了一句:“弄错了吧,好像把银山的放到了西面。” 这声音被越传越多,看热闹的人群已经嚷开了。 唐金山和唐明山开始破口大骂,指着罩事的说:“你妈了逼的弄哩啥事,这到底是乱了木有,要是把这个再弄错,扒了你哩皮。” 罩事的虽保证说没有乱,都是安排好的,但是又架不住那么多人说,心里也是虚,没敢跟唐家人强辩。 唐涛走到前面说:“大伯,时候也不早了,真顶不准就让人快些回去拿家伙来打开看一下,别到时候小辈埋在上头更不好。” 罩事的一听有人站出来说话,赶快命随着的一个人说:“快回去拿家伙。” 那人起身往家里跑,这边看热闹的人继续小声嚷嚷着,唐家的男人们脸色青里转红,红里转黑,女人和孩子们都披着白或跪或蹲在地里。 二月的小麦苗已到小腿,被这大群的人践踏的扑到在地上。 我站在最外缘,不想看到唐家人的脸,也不想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场面,把目光转向远方,绿色的麦田像铺着一大块地毯无边无际的延伸出去。 身后不知道谁说:“你们知道这块地是谁家的吗?” 我扭脸看那个说话的人,是我们村一个有点年纪的女人,这个女人我见过几次,但是没说过话,听说很早就死了丈夫,但公婆不允许她再嫁人,身下虽没有儿女,却跟着公婆生活了一辈子。 已经有几个人转过头来好奇地问她:“谁家的?这不是明山家的地吗?” 那个女人撇着嘴说:“才不是明山家的哩,这以前是一个外地人家的,叫大明,媳妇儿好像叫青离,这是明山讹人家的地,说人家的猫抓伤他了,非要赔钱,没钱就赔了这块地。” 人群里已经有些年纪大的人慢慢想起了从前,四处张望了一下说:“还真是那块地哩,不觉得他们已经种了二十多年了,到头来把自己的兄弟也葬到了这儿。” 年轻点的人不知道事,追着打听当年的情况,而年纪大的人对于这件往事显然都各自有看法,保持着一种神秘的脸色低着头窃窃私语。 回去拿启开棺材工具的人终于来了,在唐家兄弟的谩咒声中,先打开了放在最东边的棺材。 靠得近的人都伸着脖子往里看,被唐家的人骂的又缩回了头。 到底是有人眼尖看到了棺材里的实情,一转身便把话传了出去:“木错啊,就是银山哩,就是走哩时候绳折了,棺材一角高一角低,现在身子都攒到一疙瘩去了,里面放里沙包也都撒了,弄哩一身都是。” 但是唐家人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并没有再去整理已经死了的唐银山的尸体,直接把棺材盖好,往进了照着的坟坑里。 这边“忽拉拉”把后面三口棺材依次也放了进去。 孝子们都失去了哭的气氛,站着看人们拿着铁锹往坑里填土。 来来回回已经把这些帮忙的人折腾的有点怨气,所以刚一说填土,铁锹就翻滚着扬起掺着青色麦苗的泥土往坑里灌。 逼着看热闹的人往后退,我也跟着退了出来,本来想跟唐涛说一声,但是左右看看没见着他人,就转身往家里走。 跟我一同走的还有其他几个抬棺材的人,边走边说笑着唐家的事。 到家看到我妈坐在院子里捡菜,见我回来就问:“咋弄到这会儿?” 我没什么兴趣,简短地把唐家的事跟她说了一下问她:“你知道村北靠机井那块地吗?” 我妈一时摸不着头脑,问我:“哪块?” 我回:“就是埋唐银山家的那块地,在路边上。” 我妈想了想说:“知道呀,咋了?” 我问她:“那块地原来是谁家的呀?” 我妈想了想说:“明山家已经种了二十多年了,你问的是啥时候哩事?” 我接着问:“就是明山家种之前。” 我妈的脸色有些不好,怔着神想了半天才说:“是大明家哩,你都不记哩了,那时候你还小哩。” 我接过她的话说:“记哩,今儿在坟里也有人说了,是明山讹大明家里地。” 我妈慌着看了看门口,低着声音说:“你小声点,这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木人再说起,你咋这会儿想起说这个了,那一家人你还知道哩,都是啥人。” 我冷哼了一声说:“他是啥人,现在一家还不都躺地下去了。” 正说着却听到白小红在屋里“咯咯”地笑。 我进了屋,就看到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边看边笑。 我看着电视上的节目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电视剧,并无可笑之处便问她:“你这看电视也看迷糊了,有啥的?” 她转头看着我正色说:“我不是笑电视,是笑你刚才说的话。” 我有点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没搭话地看着她。 她眼睛里闪着光,看着我的时候像是一眼可以看透我似地说:“讹了人家的地,种了几十年,把自己的兄弟也埋了进去,这帐算的也好,地就真成了他们家的。” 我知道白小红现在对唐家已经完全没有好感,也就没太在意她说的话。 歪身跟她一起坐在沙里,却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东西,顺手拿了过来,竟然是枚黑色的扣子。 看着有些眼熟便问她:“哪来的扣子?” 她笑着说:“以前我送你的。” 我一边想着她送我的这么普通的一枚扣子为什么会又回到她的手里,一边拿着扣子仔细看。 黑色的扣子有一块钱硬币那么大,中间四个小孔是订线用的,记得中学时白小红给我时里面还穿着线,边缘有一圈稍高一点点,除此再无什么特别之处。 我问她:“哪里找到的?” 她反问我:“你放在哪里了?” 我答不出来,很多年前就被扔的不知去向,如果不是她现在拿出来,也许我就忘了这么一回事。 她也没追着问这件事,反而说:“高鹏,你相信因果报应吗?” 我不在在意地说:“有点不信,不是有人也说好人死的早,坏人活到老。” 她的脸上显出迷一样的神彩说:“那你看唐家,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我闲散地回她:“这一家人就是贪财占便宜的主,不干什么好事,自然算不上好人。” 白小红笑笑地说:“那你说他们家今天的事算是报应吗?” 我坐直了身子看白小红,她还笑着,但是一脸看不清朦胧,整个人都像是在雾里。 她的嘴唇轻启,缓缓说:“咱们这儿不是有句话叫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嘛,你看他们家连下葬都要折腾好几回,可见上天也看他们不对眼,让他们死也死的不安生。” 唐家的事今天的确是蹊跷,从头到尾都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或者一群看不见的人在中间捣乱,尤其是那两只黑猫,不知道哪里来的,应该没人认识,如果是正常人家养的,当时在屋顶的时候就有会说出来。 想到这里,我就对白小红说:“也是奇怪,特别是两只黑猫。” 白小红竟然笑出了声音“咯咯”的像银铃一般,她笑完以后对我说:“你记不记得我们家很多猫?” 我一惊,看着她问:“这猫不会是咱桃园里的吧?” 白小红却说:“猫是哪儿的不重要啊,重要的是猫是最有灵性的,有恩报恩,有仇复仇的,这唐家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猫也不一定,所以它们才在这个时候去他家里。” 我隐约想起小时候铜山家在我们门前池塘里养鱼的情形,当时好像是为了烧死野猫把村西的青离家的院落都全部烧了,可是最后谁也没看到一丝猫的影子,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两只黑色的猫是成了精的,还是鬼魂,抑或是以前猫的后代,把仇怨也传了下来? 我妈进来问我们晚上吃什么饭,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白小红就接了嘴说:“吃鱼吧,今天特别想吃。” 我诧异地看着她,觉得她自从来了我们家之后,性情已经跟从前大不一样,说话做事再不像上学时的小心翼翼,也似乎没有那么通情达理。 后来跟别人说起这事时,有人劝我说,做女儿跟做媳妇儿总是有区别的,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不过,当天晚上我们家里并没有鱼,白小红说了,我却没做出来,她显然有些生气,眼看着天要黑了,竟然骑车回了娘家。 我妈看着是着急,忙叫着我说:“鹏鹏,快去劝劝小红,咱明天早上就去集买鱼呀,多买点,这天都黑了,往哪儿去弄哩,她再一个人出门,有个什么事咋整?” 我出门已经看不到白小红的影子,也有点不高兴,就没再理她,只顾进屋吃饭。 第七十四章 唐涛妈妈也爱吃鱼了 饭还没送到嘴里,就看到唐涛进了我家屋门。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里,也没理会我爸妈的不高兴,甚至都没跟他们打声招呼就哭丧着脸跟我说:“鹏哥,我们这家真是没法弄了。” 我爸妈把桌子上的饭菜收拾了去厨房吃,我因为白小红的事也闹的没有味口,干脆也不吃了,拿起茶壶给唐涛和自己各倒一杯水后才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皱着的脸上没有一点舒展,苦着声音说:“我妈跟玲玲又打起来了,在自己家里打还不中,直接打到俺二伯家去了。” 这令我有些惊讶了,唐银山家今天才埋了人,他们那个院落说真的,没人愿意去,怎么这对婆媳还专门挑上这里了? 唐涛捂着脸躺倒在沙发说:“你知道我妈是不吃鱼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下午从我二伯坟里回来,她就跑到我们家来,刚好玲玲在炖一条小鱼,说是给孩子补补,我妈坐下来二话没说吃了个净光。” 我不便多说,手里端着水杯,心里突然想着白小红这会儿不知道到哪儿了。 唐涛坐下来也就一刻钟的时间,他爸爸就慌里慌张地找来了,一看到他就大叫:“涛,你跑这儿弄啥哩,家里都鳖翻坛了,到处找你。” 唐涛把手插在头发里,抱着自个儿的头半天都不抬起来。 我赶快起身安慰他爸说:“叔,你先别急,涛也是心里急木办法,过来呆会儿,这就跟你回去。”说完就去拉唐涛起来。 唐涛垂着手无精打采地跟着他爸出门,身形走在夜里明显削瘦了很多。 我妈走出来说:“这家人可不就是鳖翻坛了,天天闹里木个完,还老来找你,明着咱两家也不对,找你又有啥用。” 我反身回屋推出自行车说:“我去北村一趟,看看小红回去了没,这心里老是不定。” 我妈也没拦着,给我拿了双手套说:“快去吧,说好话,别老跟她执气。” 到桃园的时候看到里面灯火通明,隔着层层叠叠的桃树枝,那些光亮像是闪烁在一个神秘的世界,遥远且诡异。 我站在桃园外面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心里还是有些胆寒,想着昨夜的梦,还有唐家的丧事,包括这桃园里的猫,白小红的异常,每一件都像是不正常的正常,透着难以名状的阴寒。 正拿不定注意,却看到一些亮光缓缓向我移动,像是贴着地面,速度很慢,但是颜色却不断地发生着变化,有时候暗绿,有时候清蓝。 我站着直等亮光靠近,才看清楚原来是两只猫。 两只黑色的猫,跟在唐银山家看到的一样,它们此时卧在离我一米的地方,抬头看着我的样子并非善意。 我想起下午白小红的跟我说的关于猫通人性的事,试着跟它们说:“我过来找白小红的,她在里面吗?” 两只猫神奇地点了点头,又静静地看着我。 我举步想进去,它们两个却同时立起了身体,几乎是挡着我的脚不能落地,硬生生地又给逼了回来。 还没等我站稳,就又往前逼了一步,我也退后一步,已经出了桃园的篱笆门,而那个用树条和铁丝做好的大门在我面前“当”地一声合上了。 再看门里的两只黑猫,已经不知踪影。 桃园深处院子里灯光也在此时突然熄灭,整个桃园一下子陷进了黑暗里,分毫难辩。 我虽然头脑还算清楚,但是已经很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腿有些打颤,转身往回走,走到最后几乎是用跑的回到我们村。 到了村口就听到街上有人在嚷嚷着说话。 有人看到了我,问:“鹏鹏大晚上的去哪儿了?” 我胡乱地回应着往家里走,到家门口才看到大门紧锁,正站着不知所措,看到我妈回来了。 她一见我就问:“咋了呀,小红木回来?车子哩,车子弄哪儿去了?” 我这才想起来从桃园出来的时候,把放在路边的车子给忘了,光顾着跑路呢。 随便应着说放在白小红家里了,就问我妈:“咱村里咋了,大半夜的人都不在家里呆着,我看路上还站着人。” 我妈说:“唐涛家里又打架了,都跑出去看热闹,闹了半夜了。” 我问:“打什么?” 我妈边开门边说:“唐涛晚上不是说他妈吃了他们的鱼汤吗?不着咋弄哩,吃了下去就浑身痒,起了一身疙瘩,他妈就说是他媳妇儿想害死她,就打到一堆去了。” 我也纳闷:“咋会这样哩?” 我妈开了屋里的灯说:“唐涛说他妈一直吃鱼都过敏,所以以前都不吃哩,不着今儿是咋了,抢着吃还闹事。” 我进屋把手套甩在沙发,嘴里念叨一句:“鳖翻坛了。”心里却一直想着要不要把白小红家的事跟我妈说说。 还没开口,我爸也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说:“唐涛他妈这是鬼附身了吧?” 我妈和我同时问他:“咋了?” 我爸坐进沙里说:“非要住在银山的房子里,听说里面以前留的血都还没人收拾,她却死活不回家,非住在人家那儿。” 我妈问:“他家里人也不管?” 我爸说:“哪有不管?要是不管还闹恁大动静哩?她说人家的屋子好,房子新,现在一家人都死绝了,她就要住进去。你想想亲一家哩说这话,唐家哩人都咋看,炸了窝了,到处指责唐涛和他爸哩不是,闹哩村南边跟弄啥哩。” 我妈说:“她也是胆大,那屋子给别人也没人敢住,她还想贪这便宜哩。” 我无心再听他们说这些,起身回屋里躺着,但是脑子里全是北村桃园的情景。 屋门打开的时候,我睁开了眼,窗外已是大亮,我妈进来说:“今儿也没啥事,你一会儿再去一趟北村吧,我早上让你爸去赶集了,说叫他多买几条鱼回来,你无论如何叫小红回来,生着气住娘家也不好。” 我浑身无力,不想起床,勉强答应了又要迷糊睡去,却被我妈摇醒说:“别睡了,这都快九点了,起来收拾下赶快去。” 硬撑着起身,连饭也没吃就又往北村去,可是出了家门脑子里又出现昨晚的情形,便有些挪不动步,但又有些想弄清楚昨晚到底怎么了,不明真相的冲动促使我重新提起精神往北村跑去。 天气不好,阴沉沉的,虽然到了二月,但是被风一吹,还是冷的刺骨,我把衣领竖起来,尽可能地护住脸和脖子一路跑着,身上和脚倒是不冷。 到了桃园却看到几辆警车停在那里,白家的院子里也站着两名穿着警服的人。 我昨晚落下的自行车还歪倒在篱笆墙边,走过去扶起车,站着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却被外面的警察看到了,人已经慢慢向我靠近。 我也就直直往里走去,面对面的时候那两人问我:“干什么的?” 我说:“这家闺女是我媳妇儿,昨天回娘家了,我过来接她。” 两人没再说别的,放了我进去。 我一进屋就看到白奶奶领着白小红,白小花和白二哥坐在屋里,有三四名警察也都围坐在里面。 看到我进去,一屋子人齐齐抬头看向我。 白小红起身过来说:“你怎么来了?” 我简短地说:“叫你回去哩,咱爸早上赶集买了鱼回来。” 她拉着我向屋子外面走,远远地离开了院里的两名警察才说:“我没生气,就是回来看看,你看我哥这事整的乱七八糟,我奶奶也难过,出事到现在我都没回来过。” 我也不好再提着昨晚的事不放,便问她:“这来这么多人是咋回事?” 她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说:“就是过来问问我哥回来了没,有没跟家里来消息什么的?” 我们说着话,就看见白奶奶先从屋里出来了,直接就进了那间算命的小屋。 白二哥在后面去桃园里给树培土。 我盯着屋子问:“什么情况这是?” 白小红也看了一眼屋子说:“我姐跟我大哥关系最好,应该是单独问她的吧。” 我不耻地说:“这帮玩意最木人性,别吓着你姐了,弄的什么都说,走,咱们去看看。” 白小红没有拦我,跟在我后面一起进屋。 屋里的一幕却是让我惊呆了,只见白小花安然地坐着,一脸笑意,正跟那几个衣冠禽兽有说有笑,看到我们进去还一脸嗔怪地说:“你们还没走呢?” 我扭脸看白小红,她也是一副不知所以的表情,只能拉着她出来,背后还能听到屋里传出来的笑声。 看到桃园外停的自行车才想又起昨晚的事,于是问白小红说:“昨晚我来了,你们家的猫不让我进去。” 白小红惊讶地说:“怎么会,你是不是做梦的呀,它们拦谁也不会拦着你的?再说,你来了怎么不喊我呢,你站在这里喊我在屋里都能听到。” 我指着自行车跟她看说:“昨晚吓的我不轻,车子都忘这儿了,怎么会是做梦?” 她笑着说:“发生什么事了,还能吓着你,你胆大的很呢。” 我撇她一眼,竟然不知道怎么把昨晚的事情跟她说清楚,只淡淡地说:“走吧,先回家再说。” 第七十五章 投谁都一样 这年秋天,玉米刚长成,就看到高学建领着自家两个兄弟夜里给各家各户送礼。 这是老戏码了,大家也都知道,就是送点好处,选村长的时候还投他的票,说是民主投票,其实拼的仍然是势力,就连着送礼也不过是给那些有势力的人看而已。 另一拨人是村东聂姓一家,他们虽然送的礼比高学建的少,但是人说话相对要好听一些。 白小红看着电视问我:“这是干什么呢?当个村长还经你们送上礼了。” 我不屑地说:“送小的捞大的,都明白这个理儿,要不然谁去做这傻事。” 她也笑着问:“那你们一般投谁啊,看着好像你同姓家很有势力一样。” 我对高学建那时候划宅基地的事还耿耿于怀,所以恼怒地说:“他家里最不是个东西,哎,不过这事投谁都一样,能走这条路上去的,没有不想捞钱的。” 白小红笑着说:“这倒是了,别说是村长了,到处都是一样,我姐跟那个警察处对象后经常带很多东西回家,说是别人送礼得来的,都没地方处理。” 我都不知道白小红家的人是怎么回事,她大哥那会跟唐家的婚事,我觉得差劲透了,死劝都劝不住,最后落到了这样一个结局,结果却因为这事把她姐给送到了一个老男人手里。 为了破唐家的案子,那些警察隔三差五的去他们家,一来二去,一身肥膘满脸横肉的警官就把眼睛盯到了白小花的身上。 且不说长的好歹,年龄大白小花二十岁,最不能忍的是人家已经有了家室,孩子都快跟白小花一样大了,竟然两个处成了对象。 白小红说:“我们也都劝她,可是她不听啊,劝急了就干脆不回家,我奶奶年龄大了,又经历了我大哥的事,见不得再有分离的事发生,所以只好依着她。” 我哼声说:“依着她算怎么回事,就这么不明不暗地呆着,哪天被他老婆找上门怎么说?” 白小红低头小声说:“我听我姐说,他老婆好像是有什么病,活不长的,等她死了后,就可以娶我姐过门了。” 我对这样的解释嗤之以鼻,我们都看电视的,每个要出轨的男人都会给女人画好一张美好未来的图,结果那只是一张图,实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苦口婆心劝过多次,不但没能劝回白小花的,反而最后白小红都要跟我翻脸了,气呼呼地说:“你想让我们姐妹都找你这样的,要文没有,要武不行,挣不了钱,做不成官,一辈子吃苦受罪吗?” 我气的头都有些晕了,指着她骂:“你要是觉得委屈咱离婚,你也去找个老男人吃香喝辣去。” 我妈从屋里出来,上手就在我背上拍打,边打边说:“你弄啥哩,跟自己媳妇急啥哩,她说你几句咋了,还不是想让你学好。” 我猛的转身瞪着我妈说:“小哩时候打还不过瘾,这会儿了还打,你知道啥,你是不是也觉得你孩儿木本事给你丢人了,那你去找个好孩儿去,我在这里也呆烦了,说是娶了个媳妇儿,是人是鬼都还不着哩。” 白小红已经双眼含泪看着我说:“高鹏,你不用跟妈发脾气,不就是嫌弃我吗,我走就是了。” 我暴跳如雷:“我嫌得着你吗?不是你嫌我没本事不会挣钱当不了官吗,你是不是早憋着走了找一个像你姐一样的了去。” 白小红狠狠地瞪我一眼,转眼回屋去收拾东西。 我妈慌了神,忙着追过去拉她,又是哭又是劝,总算把她手里的衣服给拽了下来。 又跑到客厅跟我说:“鹏鹏,小红我是好不容易劝住了,你说这农村过日子哩,谁家不个气儿,你也别老扭着,过去跟她说说好话。” 我进屋看到扔了一床的红红的衣服,心里不是个味,直接躺在床上,并不想理白小红。 她站在床尾看着我着我问:“你当时为什么娶我?” 我没好气地说:“你先说说你为什么嫁我吧?我去过你们家几回,到处都是诡异,我跟你说,我现在一说去桃园背脊发凉。” 白小红气的混身发抖,也指着我说:“没结婚前你没去过吗?那时候你怎么不说?你还带我去过鬼屋呢?难道我就不害怕?现在倒是来指我了,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不就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吗?” 这越说跑的越远,我也懒得再跟她争,闭着眼睛装睡。 还没把眼闭实了,就听到我妈在外面叫:“鹏鹏,快出来,您大来了。” 我翻身下床,开门出去就看到高学建站着跟我妈打哈哈。 我心里一阵恶心,但还是走过去,强笑着打招呼说:“大,过来了,来来坐会儿。” 高学建跟我一块坐进沙发里,我妈忙着去倒水,他接我妈递过去的杯子时,竟然还客气地站了起来,嘴里笑着说:“嫂子,你别忙了,我就是找鹏鹏说会儿话,木别哩事。” 我妈也笑着回应:“中中,你们说吧,我还有点事出去一下。” 看我妈出去后,高学建才说:“鹏鹏,您大也是直爽里人,就不拐弯了,你看你们这队里队长也是该选的,咱村里选完村长就是队长,本来我上回来就想跟你说说这事,就是跟着人哩也不好张嘴,这回特意来跟你透个信儿,这队长你干咋样?” 我在心里一声冷笑,面上维持着平静说:“我木啥本事,干不了这事呀大,你还不着咱村里人都笑我是傻子吗?” 高学建脸上不那么好看了,强自镇定地说:“谁他娘哩乱说话,有这么精哩傻子吗?您队里也就数你有学文,再说种菜也种哩好,你看咱村哩这种菜都是你带起来的,还是优秀青年哩。” 我把不热情已经表现到了脸上,看着他说:“大,我真是干不了,您还是选选别人吧。另外咱村这投票选村长的事您就放心好了,这好歹咱们不还都姓高吗?一家人能做两家事?” 高学建一听这话,“哈哈”笑了起来:“我说鹏鹏,你这人就是那个老话里说的扮猪吃老虎呀,这大往这儿一坐,你啥都明白,得了,我也不多说了,你有空只管去俺家里喝酒去。还有就是村南靠街那儿还有几块地,您家高峰不是还没结婚吗?今年我这事定了下来,就给您划一块出来。” 我皮肉都不笑地说:“这个就劳动不着您啦,我弟没准备回来,结婚就留在市里了。” 高学建已经站起来准备往外走,听我这么一说,又是笑:“还是你们兄弟有本事,看看咱村现在弄哩最好的就是您俩了。” 我对他已经厌恶之极,只恨不得他快些走,就不再搭他的话,送他到了大门口,刚想转身回去,他又站住说:“鹏鹏,您这一大家里,现在都挺看重您哩,您堂叔表叔那边有空去走走,当然了这是我的路,我也都走过了,就是大想请你帮个忙嘛,你去了,肯定会更好。” 我“嗯”了一声,直接说:“您路上慢点。” 他走以后没多久我妈就回来了,一看我脸色就说:“跟你说投票的事哩吧?” 我冷哼哼地说:“不为这事他会来咱这小庙?” 我妈也冷淡地说:“这人都快能透气了,前面送了礼,后面还再来找一遍。” 我不屑地说:“他来找我可不是为了我,而为了大成叔他们那一大家,知道咱们这几年处的不赖,想着让我去帮他拉票哩,估计今年他这村长当着有点危险了,连这种招都使出来了。” 我妈说:“他可真能想。” 说完又问我:“那你去不去说?” 我狠狠地说:“我说个屁,当年给咱划一块地都不划,现在他说让我去找谁我就找谁,我也不是他养的狗。” 我发却忧心地说:“你不去说他后面也会知道,难免又从心里记恨你,要是以后再当不上村长了还好,如果当上,那以后再想找他办点事更难。” 我也恨道:“难就难,还能把人逼死不成,这宅基地没划咱不是也盖了房子娶了媳妇儿,随他便。” 扭脸看到白小红怔怔地站在我们房间的门口,看见我看她,转身又进了屋。 我妈忙小声说:“别老跟她生气,叫别人笑话,两人吵两句就算了,再说了我也听到你们吵的话了,不就是为了她姐的事,你说你也是好意,听不听是人家的事,小红也当不了她姐的家,你再惹的她生气不是更没意思了吗?” 想想我妈说的话也有道理,就也进了屋。 看白小红坐在床边,换个脸色也坐过去说:“别气了,我也管不了你们家的事,就是觉得大哥挺可惜的,这大姐又弄个这事,有点不忍心,你听就听,不听也别气了。” 她眼里已经含上泪,瞅着我说:“这个我不气,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家好,就是,就是你说我们家桃园这样那样的,让别人听到了还怎么样?我奶奶本来是算命的,有点什么灵异的事也是正常,就你这么大惊小怪的,怕以后别人都不敢去了。” 我忙安慰她说:“这话我还能说给别人听去,我不是疯了吗?也就是气头上跟你嚷两句。” 第七十六章 就投他 白小红抹了把眼睛,也不再说话,又坐了一会儿才问我说:“刚才那个是不是现在的村长?” 我回她说:“是呀,看着是不是就不像个好东西?” 她正色道:“我听到你们说话了,觉得你还是投他比较好。” 我直起身子问:“为什么?” 白小红一本正经地说:“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当了那么多年的村长,经验和人脉都在那儿呢,你不投也就算了,要投就得投他,不然就算他当不了村长,以后难免也会在村里跑点别的事,到头来还是为难咱们。” 我笑着说:“我现在还真就不怕他为难。” 白小红柔着声音说:“我知道你不怕他,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有好的路可以走,为什么一定走不好的呢,你投了他,他自然心里感激,以后说不定会对你好呢。” 我仰躺在大床上,看着天花板回她:“我也没指望着他对我好,这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见咱这房子了吗?你说咱村现在全都是四间房的地,他那时候就不给咱划,弄到最后只能盖三间。” 白小红爬在我身上,看着我的眼睛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嘛,咱不是还得往以后看,你说过个一年半载咱有了孩子,分地什么的不是还得找村里。” 我有点受不了她这样的古惑,翻身压着她说:“好,就听你的了,不过这会儿你得听我的。” 白小红“嘻嘻”笑着说:“门都没插上,等会儿谁开门。” 说着一翻身就下了床,直接开门出去了。 我起身想追她回来已经晚了,只能随她一块到了院子里。 她转身看我也出来了,就拉着我的手说:“走,我陪你去大成叔家,他不是叫你去找大成叔吗,你先去了一趟,说不说这事先不管,有人告诉他了,知道咱的诚意。” 我装怒地说:“都被你捏住了现在。” 白小红,只是笑。 我妈看我们俩没事人一样出了门,也就放了心,去忙她自己的事了。 到大成叔家一看,人还挺多,除了他们几兄弟,还有我姑奶奶家的兄弟们也都在,竟然还有我二叔都在,倒像是我们自己家里在招开家庭会议。 大成叔一看我来了就笑着说:“看看,这小一辈子里,结了婚的就鹏鹏自个儿,来吧,本来叫你爸来哩,他非说说不上话,你来了刚好。” 白小红自去找我婶子玩,我随着他们也在屋里坐下来,先听听说些什么。 大成叔问我:“鹏鹏,高学建是不是也去您家了?” 我点头说:“前脚刚走,我就来这我了。” 大成叔看了看其他人笑着说:“这玩意现在弄的还怪像事,着今年的事不靠谱了,到处找人哩。” 几个叔叔跟着笑了几声说:“就不投他,看他咋滴?” 大成叔说:“这事也难说,咱不投也有别哩投,总是有人投他哩。再说了,投给聂家也不见得会咋样,都他娘的是一样的人,没听他们背后,那聂姓的也是赖里很,啥事都做的出来。” 二成叔说:“咱是不怕他赖,再赖能拿咱咋样?” 大成叔低着头说:“那是,不是别人受害嘛,咱村除了这几个大户,还有可多小门小户的,到时候不着又咋弄人家哩,咱也不能随着他们倒,到时候祸害了别哩。” 我已经听出了大成叔的意思,就随了一句说:“那可不是哩,这年头也是谁到了那个位置谁变黑手,都是一样的人。” 大成叔听我说话,就问:“鹏鹏,我听说那时候你家划宅基地你找过他,你咋不来给我说说哩,我到您那房子盖好才着他木给你办,气的我不行。” 我笑着说:“这会儿不是也好着哩嘛,还小洋楼哩。” 大成叔盯着我的眼睛看,确认我没生气才说:“想想您家哩事,倒还真不能便宜了这东西。” 我忙说:“不能因为我们一家叫别人受害呀大。” 大成叔看了看其他人问:“你们都是啥意思,来了都不说话,我家半袋花生都给你们吃完了。” 人群里“哈哈”笑成一片说:“吃了您家哩花生就听你哩话,你说投谁就投谁。” 我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就示意大成叔出去说话。 他跟我到了门外问:“咋了?” 我小声说:“叔,这事为什么年年投他们,咱这一大家哩人,你和我二成叔也都啥都好着哩,咱能不能投你们?” 大成叔笑着说:“你小子想哩还怪到哩,我和你二叔都不认几个字,再好也不能担村里的人,也就是嫌个威信,主持个事。” 我问他:“我二爷那时候咋不叫你们上学哩,说说这多屈才。” 大成叔又是一阵笑说:“你这话可不敢叫你二爷听见,听见他得用拐棍打你哩,当时是打着您大俺们去上学都不去,就爱干活,现在后悔都晚了。” 屋里有人听到我们俩人在外面大声说话,就也出来了,接着说:“可不是,要是你有鹏鹏的学问,高学建这会儿给你提鞋都提不上。” 大成叔忙说:“出去可不能乱说,人无完人嘛,人家有学问是人家的事,咱木啥说哩,今年要是能让鹏鹏混个队长,干几年弄到村里,不是也好着哩。” 几个叔叔一听就说:“这中,鹏鹏可是啥都懂,咱们可后边支持着他,弄几年一点事也木有。” 说这里,事情也算是定了,到投票的日子,全村的人都挤到老大队院里。 院子当中摆一溜几张旧桌子,桌子上装模做样地放着几杯水,纸张还一些类似与文件夹的东西。 几个村里的领导人人模狗样地拿着话筒照着文件夹讲话,喇叭的音效不好,忽忽拉拉的,再加上下面的人不停说话,几乎一句也没听到,就见有人把已经撕好的纸片往下发,同进发的还有铅笔头。 村子里年轻人大多不在家,那些年龄大的像我父母那样的又都不认字,所以大多是一堆人围一个会写字的人面前,只写一个人名。 高家,我二叔堂叔表叔都把纸条递在我面前说:“鹏鹏,你看着写吧。” 我拿着铅笔头按着他们的意思把高学建的名字写了上去,投票的时候是我大成叔拿过去的,我看到高学建一脸掐媚的笑。 票投完后低下乱轰轰的一团,人们聊着事不关已的别的话题。 几个领导人都转着桌子上的投票箱数票。 他们身后的墙上是很早以前刷的一块黑板,现在高学建还有聂姓的名字都在黑板上,当然还有别人的名字,只是当票数写上去以后,几乎没有别人什么事,都是他们两个。 票数越加越多以后,下面的老百姓总算是安静了,都开始盯着黑板看,想知道最后花落谁家。 无数又眼睛盯着会计手里的粉笔头,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他刚说了句:“最后一票了。” 低下早已经有人算出了谁的票多,高姓人家已经开始恭喜高学建。 高学建也得意洋洋地笑着对大家说:“多谢大伙对我信任啊。” 然后主动走到大成叔面前说:“还是咱高家兄弟的事,以后咱们都照应着。” 大成叔笑着说:“这是我大侄子的功劳,我们连个字都不会写。” 高学建终于看了眼我说:“早就着鹏鹏最能干了。” 聂姓那边因为赢,已经有人开始离场,慢慢的人越走越多,我也跟着人群往大队院外面走,却在门口看到了白小红。 她也看到了我,走过来问:“投完了?” 我“嗯”了一声,问她:“你在这儿干什么呢?都是一帮大老爷们。” 她笑着说:“我就是好奇,来看看这个民主选举的场面。” 我不嗤道:“屁的民主,还不跟内定的一样,这不过是在争势力而已。” 白小红随着我往家里走,边走边小声说:“你说你能不能当上队长?” 我扭脸看了她一眼说:“我没那个心,也赖得当什么队长,安心干自己的活比啥都强。” 白小红就不说话了。 我倒是想到另一件事,跟白小红念叨说:“你说唐家势力也挺大的,为什么他们不也争取村干部之类的。” 白小红撇着嘴说:“他们家的都是强盗,明抢习惯了,看不上这种暗抢的。” 我对她这句话秀赞同,不由得笑着说:“这理正确,还真是这样,这干部可不就是暗抢,玩黑手一个比一个厉害。” 白小红歪着头说:“不是自己的拿来总是要还的,明暗都一样。” 我们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我家东边的路上,门前的池塘这些年因为干旱已经干了底,只看到里面黑色的干干泥土。 白小红指着池塘的一角说:“这个地方看着有点意思哦。” 我顺着的她手指的方向往下看,在池塘的边上,干的泥土里像是印着一个形状,仔细看着竟然有些像人形。 我心里嘀咕:“不会这么邪乎吧?” 谁知道竟然说出了声音,白小红问我:“怎么了?” 我拉着她往家里走,进了门才说:“以前那里淹死过人。” 第七十七章 新增鬼宅 白小红一愣说:“什么时候的事?” 我回忆那时候的情况,对她说:“那时候我还很小吧,应该是三四年级,就是唐家的人淹死在那儿了,一个老太太,一个小女孩。” 白小红追着我问:“好端端的怎么还淹死了。” 我在记忆里凑着当时的零碎片段,跟她说:“就是夏天天热,那时候这里面水多,去洗澡的时候淹死在里面了。” 白小红说:“唐家淹死人都不当事的?” 我说她:“谁说不当事了,还冤枉了两个人坐牢,不知道现在那两个人怎么样了,我那时候还小,都不记得是谁家的人了。” 白小红喃喃说:“冤枉人家都没人喊冤的吗?” 我跟她解释:“当时唐家势力可比现在大多了,打死人都没事,别说是冤两个了,找谁喊冤去,上下都有他们跑熟的人路,喊了也没人理。” 白小红冷笑着说:“照你这么说这唐家也是作恶多端了。” 我也冷冷地笑:“谁说不是呢,听我妈说还差点把我给弄死呢。” 白小红这才松了脸色说:“怪不得当时你不同意我哥跟唐家的婚事。” 我回她:“两码事,这事你不是已经看到结果了吗,我也不多说了。” 投完票的第二天,着急的人们已经开始拿着工具往地里准备掰玉米,我问我妈我们什么时候去。 她淡淡地说:“咱玉米不好,急啥哩,现在还一包水,掰回来木法弄。” 我就转头对白小红说:“趁这会儿玉米没掰,我去桃园帮几天忙,今年少了个人,二哥一个人也挺忙的。” 她答应着跟我一起出门。 谁知却在门口遇到了二成婶子,看我们要出去就问:“去哪儿鹏鹏?” 我回她:“北村,去桃园帮几天忙。” 二成婶子瞅了眼白小红,靠过身子小声说:“白奶奶会不会看鬼宅啊?” 我没说话,看了眼白小红。 她一脸平静,看着二成婶子问:“婶子怎么了?什么鬼宅?我奶奶是不看鬼宅的,她只观香,倒是能观出哪里的鬼在做怪。” 二成婶子站着犹豫了一下说:“我也是多事,跟咱家也没啥关系就是一问,你们赶快走吧,木啥事哩。” 我觉着事情有蹊跷,就紧跟着问她:“啥事呀,看你神秘的。” 二成婶子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就站着说开了:“我看着你跟唐涛怪好哩,那孩子也不是坏孩子,这会儿也可怜,就是问一句,就是不着白奶奶愿不愿管这个事。” 我已经被她的话弄的着了急,拉着她往屋里走说:“走走,去屋里说吧,咋就扯到唐涛跟白奶奶身上了。” 二成婶子到了屋里也没坐,看我妈也在就说:“嫂子,你还记得咱村以前的旧事吗?我听说以前有个外地人住这里,家里养的猫成精了。” 我妈总是为免事而把很多事情都抹的干净,听二成婶子这样问,直接就说:“不记得呀,啥时候的事?” 她还要再跟我妈争辩,被我拉住说:“快说你的事吧,咋还能扯到几十年前。” 二成婶子一脸怪相地说:“你是不着呀,鹏鹏,这事怪着哩。银山家的房子你知道吧,他们一家死后,那个媳妇儿带着两个孩子也走了,整个院子就空了出来,也不着啥时候起,院里屋里全住成了猫,白的黑的黄的花的,窜的人心里慌,而且到了晚上还叫,有时候叫的像人哭一样,渗的不行。” 我也觉得怪异就问她:“那没人去赶吗?” 二成婶子说:“谁去赶,银山家里又木人了,唐家现在也是顾了这头没那头的,谁还管得这事,邻居更不敢进那个院子,现在都传里面闹鬼哩,说是跟几十年前一个叫什么大明家的院子是一样的。我来哩晚,也不知道到底是啥事,听他们说的前一句后一句的也都搭不上。” 我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站着想了一会大明家的事,就想去银山家里看一看。 白小红拉着我没放,问二成婶子说:“你刚进来时不是说唐涛家怎么了,怎么又变成银山家了,银山不是唐涛的二伯吗?不是一回事吧?” 二成婶子捂着额头说:“这事乱的我都闹晕了,对对,就是唐涛他妈,她现在住在银山家里了。” 我大惊:“什么?你不是说他们家闹鬼,怎么唐涛妈还住那儿?” 二成婶子看了眼站在一边的我妈说:“嫂子,你着唐涛妈那人吧,本来就是爱占便宜,银山家死完了,她非去住那儿,结果住那儿以后,人好像傻了一样,每天不睡床,就爬在地上,唐涛跟他爸去看她,她也不理,就是爬着,送吃的什么都不吃只吃鱼,有人看着她不但不怕那些猫,还总是跟猫玩。” 白小红仍是一脸平静地说:“这也是怪事哦,怎么别人都怕那里的猫,她偏偏还跟猫住在一起,还跟它们玩呢,也不是闹鬼吗,说的那么吓人,不就是一个老人养了群猫。” 二成婶子一听白小红的话就急了:“哎哟,我的好闺女哩,你是不着呀,一个老太婆了,整天爬在地上跟猫玩,听她们邻居说看她的那个样子都像一只猫,有时候唐涛给她送去鱼,她连骨头都不吐就吃下去了。” 我怀疑地说:“有没这么邪乎呀?” 二成婶子说:“唐涛现在都开始给她找精神病医生了,但是弄不出去她,死活不出那个门,强把她拉出去就寻死觅活的。” 我觉得这事奇怪,也已经很久没看到唐涛了,并不知道他们家的情况,就想找他来问一问,也许再找白奶奶会有解决的办法呢,但是回头一想,又觉得白奶奶一想到白大哥,伤心难过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会去管他们家的事,便也不好当着二成婶子的面说什么,直到她走了,才问白小红说:“像这种事,咱奶奶碰到过吗?” 白小红看着我问:“你想管?” 我岔岔地说:“不是看着唐涛可怜吗,他妈成这样,他也郁闷死了吧?” 白小红冷然说:“他是他,他妈是他妈,再者说了照顾一下老人也是应该的,现在老年痴呆的老人多了去了。” 我回她:“这倒也是。” 那天我们去桃园里后谁也不提及此事,安然干了一天活,到了晚上才回来。 心里还是放不下唐涛,我们也算是好朋友了,就借故出门,直接往他家里去。 进门却只看到他媳妇儿带着孩子站在房檐下,看到我就问:“小红呢,这结了婚也不来我们家玩,我天天带着个孩子也出不了门。” 我笑着说:“家呢,她也是懒,不愿出门。” 问她唐涛去哪儿了,她撇着嘴说:“二伯家里哩,给他妈送饭去了。” 我就站着问起他妈的情况,他媳妇淡淡地说:“不知道,唐涛回来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也懒得打听,我们俩人也不对劲,不来找事就中,才不去管呢。” 正说着话,看到唐涛垂头丧气的进了门,看到我有点意外地说:“你怎么来了?” 我说:“闲着没事,好长时间木看见你了,不着忙啥里,就过来转转。” 唐涛把我让进屋里,苦着脸说:“还能忙啥,现在这个妈都快把我们爷俩折腾死了,你说好好的家她不回,非住在我二伯家里。” 我装作什么也不知地说:“住那儿也木事,地方也大,收拾收拾叫你爸也住过去跟她做个伴,也好有个照应。” 唐涛郁闷地说:“你是不知道鹏哥,那屋里现在到处都是野猫,赶都赶不走,那猫跟成精了一样,我弄药都药不死。” 我疑惑地问他:“怎么回事?” 唐涛叹着气说:“我妈住过去以后,天天跟猫一块睡在地上,白天就跟它们一块爬在地上,现在啥饭也不吃就吃鱼,有时候看着就跟被猫附体了一样,渗人哩很。我有一回着急,就把鱼拌了农药送去,你知道那些野猫多能哩,把有药的鱼给我妈吃,它们抢着吃我妈那份,还好我手快,不然就把自己亲妈给药死了。” 他苦着脸叹着气继续说:“我现在就跟一个专业养猫人一样,天天得带着吃的去喂它们,去的晚了,它们还抓我妈,衣服什么的都给抓烂了,弄又弄不出来,愁死了。” 我劝他说:“你妈这精神可能出了点问题,你找医生问问呀。” 唐涛急着说:“问了,医生说是老年痴呆症,也给了药,但是吃了一点用也木有,吃过一两回,再给干脆就不吃了。” 我不知道怎么去开导他,就把二成婶子的担忧说了:“你要不要试别的方,比如找神婆什么地看看?” 不说还好,一说唐涛差点哭了,声音哽着说:“啥人都找了,没一个人有法,只说等着大限吧。” 这事的确是怪,但是我们都解决不了,回到家里还是忍不住跟白小红说了这事,她淡淡地回我:“别人都治不了,我奶奶估计想治也没办法,他们的道行都差不多吧。” 我有些不甘地说:“你们家还养那么多猫的,说不定有办法呢。” 白小红回头看着我问:“这有关系吗?我们家养猫不过是为了看桃园。” 我不想再与她吵架,也觉得没有什么可吵的,就住了嘴。 第七十八章 谎言 村里关于唐涛妈和银山院子里的事越传越多越邪乎,到最后所有人都知道了我们村有这样一所鬼宅,倒是忘了原来青离家的那所。 偶尔碰到一两次唐涛和他爸爸,两个人瘦了好多,满脸愁容。 唐涛看到我每次都像要哭的样子说:“鹏哥,你说这事咋弄哩,那些野猫只要送的鱼少一点就会抓我妈的脸,身上脸上现在都没一块好肉了,到处是血,这猫越聚越多,吃的也越来越多,为了养它们,我爸把老存折都拿出来了。” 我也替他愁的慌:“要不找几个人直接把你妈抬回去,锁在屋里不让她出来。” 唐涛真的就掉泪了:“不中啊,以前试着抬她,她死活不肯,现在根本就进不去人,那些猫都成精了,知道她是诱饵,根本不放她出来,看到有人进去一群猫围着,根本不等人动手都要吃人的样子。” 我听的毫毛都竖了起来,实在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安慰唐涛两句。 不过另一件事却更让人光火,高学建自从当了村长以后再不提当初答应的我当队长的事,中间大成叔也问过我一回,问高学建有没有找过我,我老实说:“没有,听说咱队里的队长跟往年一样,没换人。” 大成叔怒色说:“这小子真他娘的不算个人。” 玉米收完就是种冬小麦,一切都成了定局,这事也算是搁下了,没人再提,也似乎已经忘记。 只是我自己常常心里想到很不是味,我这人就是这样,如果一开始觉得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就不去在意了,但是如果觉得本应该是我的,但最后却没有就会好长一段时间缓不过来劲。 白小红看我因为这事提起就闷闷不乐,便说:“秋桃都快好了,你就是闲的,去桃园帮忙吧?” 我跟她一起到桃园,却意外看到白小花跟那个老警察也在那里,心里顿时又一阵恶心,被白小红强扭着打了声招呼,便一头扎进桃林里再懒得出来看他们。 白二哥一个人默默摘桃,他话不多,我也不知道能跟他说什么,两个都只忙手里的活。 摘到桃林深处,白二哥突然问我:“听说你们村有个鬼屋?” 我应着他说:“嗯,也不算是鬼屋吧,就是里面住着一群猫。” 白二哥没有看我,一边手脚麻利的忙着手里的事情,一边说:“听说是我哥毁的那家人。” 我是没想到他说起这事的时候这么语气平淡,好像跟自家一点关系也没有,我自己心里每次提到白大哥,还一股子心醉难过呢。 硬着声音回他:“他们是自己毁了自己,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白二哥停了好久没说话,我认为我们的聊天就此结束了,他才又问:“小红说你最近心情不好,奶奶这会儿也闲着,一会儿你出去让她给你观个香吧。” 我不知道白小红会这事说给家里人听,显的自己很小肚鸡肠一样就拒绝说:“观什么,还不就那么一回事,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 白二哥就再也没有接腔,两个人像较劲一样一框框地把新鲜的桃子摘下来。 白小红叫我们出来吃饭的时候那个老男人仍然在,脸上的横肉堆叠出油光,两个眼珠来回在白小红和白小花身上乱转。 嘴里不干不净地说:“这可是一对姐妹花哦,我看着小红比小花还水灵好看哩。” 一股火窜到头上,我张嘴想回他却被白小红一把拉住,扯出去老远劝说:“当看我的面子上吧,今天他们回来也是有事,我奶奶那边还没说话,你先别动怒,忍着点,往后看看。” 再回到饭桌前就看到白奶奶也已经坐在上首,准备吃饭。 她依然眼观鼻,鼻观心安然坐着,吃饭也无声无息慢慢享受的样子,好似这个桌子上并未坐着别人,只有她一个一样。 白小花给她添了一碗饭才说:“奶奶,崔先生已经在城里买了房子,想让我过去,您看看行吗?” 我在心里说:“什么崔先生,就是一土匪,崔匪还差不多。” 一脸横肉的崔匪已经忙不跌地跟着白小花说:“房子大着哩,您老也过去住着,比在这桃园里舒适呢。” 白奶奶把嘴里的东西嚼完咽下才问白小花:“你怎么想?” 白小花小心地看了眼我们,又看向白奶奶,声音低低地说:“我听奶奶的。” 白奶奶“嗯”了一声,眼睛微微眯一条缝看向崔匪问:“认识有半年了吧?” 崔忙应着说:“是是是,有半年,刚好半年了,奶奶好记性。” 白奶奶没理会他的马屁,接着说:“刚来的时候你说你是怎么回事?没结婚是吧?” 崔匪的脸色不好看了,吭吭赤赤老半天才说:“不是,那个,怕你们嫌弃吗?” 白奶奶仍是一脸木然,但话很犀利:“我们小门小户的不会嫌弃谁,不过也容不得别人骗来骗去,你说呢崔先生?” 我心里爽爽的看着崔匪脸色青里带紫,紫里变黑。 没想到的是白小花却站了起来,红着脸说:“奶奶,他也不是骗,提前跟我说了,就是我自己没跟您汇报。” 崔匪明显刚反应过来,忙着帮腔说:“奶奶,这事您放心,这以后我是不会亏待小花的。” 白奶奶把眼神移开,重新拿筷子夹了菜放进嘴里,动作慢的像电视里的慢镜头,吊着一群人的眼光,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一口菜慢慢咽了下去才又说:“那好,你说说你怎么不会亏待她?” 崔匪大概是看到了希望,顿时来的精神,拍着胸脯子说:“除了这个证给不了她,别理随她要随点,只要是我有的她都能有,再说了,我家那口子也活不了几天了,到时候两眼一瞪去了西天,我一定风风光光娶小花过门。” 我听直想把菜盘子扣崔匪的头上,这元配现在被他这样对待,小花还能落个好不成? 没想到了白奶奶却起身说:“好,你这么说,我今天就信了你,来吧,跪到神相前把你的话再说一遍这事我就算应了。” 崔匪犹豫地坐着没动,却被白小花拽了起来,慎声道:“快去呀,还等一会儿我奶奶变卦?” 他勉强站了起来,脚步迟缓地跟被白小花拉着往那间观香的小屋里走,我跟白小红也跟在后面,只有白二哥自己安然地坐着吃一桌子的饭菜。 白奶奶已经点燃了香,看到崔匪进去,把香递到他手里说:“跪下吧,男子汉说话总要有个担当的,我相信你,你也得相信自己能做到,以神为证。” 崔的脸如死灰,被硬拖着跪了下来,声若蚊丝地说:“凡我有的,白小花都能有。” 白奶奶一点不放松地说:“你要说自己是谁,你有什么,给不了会如何?” 崔匪已经有些慌了,想起身却被跟他一起跪着白小花拉住,他的右侧站着白小红,后面跟着我,还真难站起来走开。 于是苦着脸又说:“我崔恒,是XXX乡派出所警官,除了不能给白小红结婚证明,别的东西我有的她都可以有,如果以后不以言而行,天打雷辟。”说完就要起身,却被站在后面的我又推了下去。 白奶奶接着说:“如果不以言而行,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崔匪头上冒出了汗,顺着脖子缓缓流进衣服里。 白小花起来的时候顺带着拉起还瘫跪着的崔恒,接过他手里已经有些散乱的香柱插到神相前的香炉里,这才换了一脸的笑说:“走吧,这下你可放心。” 她样子娇羞,对比崔恒的失魂落魄像一朵开在盛夏里的花。 白奶奶没有跟着我们再回到饭桌前,崔恒也没有,推说有事要先回去。 白小花本来想跟着一起走,但被白小红拉住说:“姐,今天的桃还有好多没摘呢,忙完再去吧。” 她只能依难舍地把崔恒送出桃园,转身回来后没有再对此事说一句话,直接回身进屋换了身衣服就进了桃园,像演了一场戏,演员缷了妆回归到正常的生活里。 我问白小红说:“咱姐看着也是精明的人,怎么这事就这样了了?” 白小红问我:“那你想怎么样?” 我一时语塞,支吾半天才说:“其实她可以找个更好的嘛。” 白小红没好气地瞪好一眼说:“我姐比我还大几岁呢,到现在还没嫁人,有好的你为什么不早点给她做个媒,就会在这里说闲话。” 我更是没话接,瞅着白小红直生气。 她倒是灵活又反过来劝我说:“其实这事也没什么不好,崔恒虽然有家,但是他的家人都在城里,他现在一年四季都住在咱乡里,说是给我姐买了房子,其实我也听姐说了,还是跟他住在这里好,除了不能给那一张证明跟成了家也是一样,再说了,他比我姐大一些,事事都照顾她,难为我姐从小受苦,也享一次福吧。” 一切都在他们的安排之下,我除了生个什么用也没有的气,就是去桃园干活,再不相插嘴他们家的事,而白小花也鲜少跟我说话,对比崔恒倒不难看出是付出了感情的。 第七十九章 怒 桃园的事情前后忙了四天。 这四天里我没有再看到崔恒来过,有两个晚上看到白小花出去,第二天一早又回来,从表情上也看不出喜悲。 到这边的事情完全忙完,我跟白小红一同回家的当天,村里就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唐明山竟然跟高学建吵了起来。 两家人全体出洞站在街上骂的祖宗八代都不得安生,男人们甚至还拿了家伙准备打架。 这事连乡政府的人都出面了,劝谁谁不听,看热闹的群众也没一个出来说话,架从早上一直骂到中午,又从中午骂到晚上。 聚在一起说闲话的人们喜笑颜开:“吵吵,搁住劲吵,都不是他娘的啥好东西,咋不动手里,打死一个少一个。” 我去大成叔家里送种麦的用具,看到他们家院子里也聚一堆人。 大成叔看见我笑着说:“就是咱家哩人好说话,要真是鹏鹏跟他闹起来,咱们也不怕他兔孙。” 我不明就理问了一句:“闹啥呀大,我能跟谁闹起来。” 大成叔就笑开了:“你看,我说哩吧,这孩儿就是两耳不闻窗户外哩事,光是天天守着地干活哩。” 旁边一些堂弟玩笑着说:“哪是守着地,就是守着媳妇儿,我大哥就是媳妇儿迷,人家说哩这叫气管炎,你没看我嫂子皱一下眉毛,鹏哥慌哩脚打屁股蛋里跑。” 我作势打他说:“就你会说话,等着你以后娶个厉害媳妇儿去吧,看你说嘴。” 笑闹够了才问大成叔说:“到底啥事,我这几天去北村,才刚回来,看到街上到处都是说哩。” 大成叔点了一根烟说:“高学建麦头哩跟明山也说他当了村长叫五队哩队长给明山当,这不现在明山来找他了,他又说啥也木说。” 我拉着脸说:“这东西咋净弄这事,还骗上瘾了。” 大成叔说:“可不是哩,就是这回惹到了刺头上,明山这人脑子不好使,脾气可不弱,够他受的。” 我应合着:“这就叫恶有恶报,坏人自有坏人磨。” 一堆人又是说说笑笑,怪我说话文绉绉。 大成叔笑着怪他们:“都跟你们一样,大字不识一斗,咱家里也就鹏鹏上学高,你们不学着点,还笑他。” 低下的堂弟们不服了说:“俺们现在才上几年级,谁着以后不上个清华北大哩,还比不上我大哥了?” 大成叔继续笑他们:“清华北大跟你们家开哩一样,到时候上不了都站在门口给我自己打嘴去。” 我退出他们家的门回来,看到白小红一个人站在大门口,出神地看着院子前面的干池塘发呆。 走过去问她:“看啥哩?” 她幽幽地说:“没看啥,就是想起上次你跟我说的这里淹死过人的事情。” 我扭身往大门里面走着说:“都几十年过去了,你没看坑都干了吗?” 白小红跟了进来说:“不是还有人冤着吗?” 我回头看着她说:“谁知道人现在什么样了,说不定早枪毙了也不一定,我都不太记得那时候的事,你看咱妈有空叫她给你讲讲,也只有你们女人才爱说这样的闲话。” 白小红跟了过来,把手里的一枚黑扣放在茶几上说:“咱妈才不会跟我说这些哩,她最怕事了,你想想那当时的情景嘛,我对这些奇奇怪怪地事最好奇了。” 我瞅她一眼说:“别好奇人家哩事了,你看咱自个儿天天还忙不清楚呢,冬天都不知道要种啥菜,这菜种的一年不如一年,我都不想种了。” 白小红跟着问:“不种菜,你干什么?” 我也愁着说:“就是不知道还能干什么,你说我吧当年好像是听你说的种菜吧,一种就是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白小红“咯咯”地笑着说:“想起我当年的好了吧?” 正说着话,院子里突然来了人问:“家里有人吗?” 我听声音陌生就出了屋门,看到一个老太太站在院子里,正巴着眼往屋里看。 看见我们出来,一脸堆笑地说:“我们家一只鸡跑到你们东边的院里,我过来找找。” 我随着她出门,往院子外面的原来老坟的东边去看。 这个地方现在都被我妈翻耕过,种上零零碎碎的小菜,平时懒得去地里就去弄一点以应付饭。 我看着老太太面生边问她:“您住哪儿啊,鸡能跑到这里来?” 她指着池塘东边的马路说:“坑上头就是,就是有这坑挡着又不一个队里,见面也少。” 在菜地里来回寻了一遍并没看到她说的鸡,只能问她:“你看到来这里了吗?这会儿什么也木有啊。” 老太太有些急了,又走进去找了一遍也没找着,眼睛就红了说:“这几天光丢呢,跑出来就不见了,也不着都跑哪儿去了。” 正说着话,我妈从外面回来,老太太又忙着跟我妈打招呼,说明原由后,我妈说:“您再找找啊,这院子就这么大地方,要是跑进来了,肯定也能找着哩。” 三人又进去找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老太太才踮着脚,神色凄楚地往外走。 待她出了门我妈才说:“这不定又是给谁弄走了,都是木良心哩,一个老太太,没儿没女哩,喂个鸡多不容易,瞎了眼哩硬是给人家弄走。” 我不甚在意地问了一句:“咋就没儿没女了,她的孩子哪儿去了?” 我妈压着声音说:“他孩儿不是哪一年弄到牢里去了吗?到这会儿还木出来哩。” 抬头就看到白小红正站在门口,眼里闪着精光问我妈:“妈,为啥把他儿子弄牢里去?” 我妈看了看大门外,为难且小心地说:“给你们说了出去可不能乱说呀,这都几十年哩事了,早木人提了,不是今儿这老婆来找鸡子,也想不起说这事。” 白小红已经走下台阶,一手挽着我妈说:“怎么回事呀?” 我妈又看了我一眼说:“鹏鹏应该还记得吧,那时候你都上小学了,就是唐家的人淹死这坑里了,说是她儿子害的,后来就被抓走了,好像是抓了两个,另外一个人家有点关系又花花钱早弄出来了,这老婆家里也人没啥里,儿子被弄走后,老头儿也气死了,这些年一个人可苦着哩。” 白小红追着问:“没有枪毙吗?咱这儿不是杀人偿命?” 我妈说:“这谁着哩,也木有听说,都是老事了。” 说完又叮嘱一番才进了屋,白小红拉着我问:“你肯定记得,快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我妈一提醒,我确实也记了起来,尤其是那两个被冤枉的人,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想多生是非,但白小红非逼着问来问去,待我把事情的始末给她说了,她又一次感叹:“这唐家在你们这儿可真够坏的啊,什么坏事都少不了他们。” 我看着她说:“出去别到处说去,穷乡僻壤出刁民大概就是说我们这儿了。” 白小红不服说:“再穷也不能去害人家,照你这么说他们还有理了?” 我突然觉得她有点难以理喻,也跟她辩不清个是非,便起身往外走。 白小红却跟出来一步说:“这两天不是说唐明山跟高学健吵架吗?街上闹的那么厉害,你听出是咋回事了没?” 我气呼呼地说她:“你天天能干点正事吗?你说你一个家庭妇女,不好好在家里做饭收拾家,一天到晚打听这些干什么,打听到了再出去到处嚷嚷,你是觉得这事好呢还是咋的?” 白小红愣了一下,没说话,倒是比我先一步出了门。 我懒得理她,看她出去,自己又回身进屋坐着看电视。 一直到晚上她才从外面回来,饭都没吃,直接进屋里躺在床上。 我妈看她脸色不对,不放心跟着她也进了我们屋。 我在外面没听到两个说些什么,到我妈出来的时候,眼圈都有些红了,看着我说:“这小红也是可怜。” 我莫名其妙地问她:“咋了,又给你上啥课了,出来就成这样儿?” 我妈说:“就是说起她自己小时候到处受人欺负,你说您俩哩事我也没管过,她来这么长时间都木好好说一回话,谁着她还这样的经历。” 我怒冲冲地说:“她就是闲哩,天天在家里木事,打听别哩的闲事,我说她两句,你看那脸,还跟你说三道四哩,赶明要是她当了家,咱家里就啥也不弄了,都出去说闲话就能吃饱饭。” 我妈已经巴着脚要捂上我的嘴,生怕我的话再给白小红听了去。 奇怪的是白小红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人也没出来,到我发泄完了,进屋去看她,发现她正对着梳妆台的镜子拿剪刀一点点剪自己的脖子。 吓的我赶快过去捉住她的手,把剪刀从她手里夺下来,血已经滴到了她的领口,红色的衣服上滴的红色鲜血成了暗暗的湿红,不甚明显却像滴到了心上般疼痛。 我妈也听到里面的动静过来一看白小红的样子就胆颤心惊地说:“快去医院呀鹏鹏,快去,我的老天爷啊,可别出啥事了。” 第八十章 她是白小红吗? 白小红闭着眼睛躺在我怀里,被我一路抱着往医院里跑。 脚步慌乱,黑色的夜像走不到头的深潭,每往前一步就会觉得自己心跳已经停止,直到紧接着的另一步跟上来才会又去重复新的感觉。 我妈没跟过来,她喘的厉害刚出了大门便直不起腰。 我爸驼着背跟在我身侧,嘴里不停叫着:“小红,小红,快醒醒。”像魔咒一样把我喊的头昏眼花。 乡医院里没有什么急诊,院里的窗户都透着黑气,像一张张嘲笑的大嘴。 我爸对这里比较熟,跑到门诊厅的楼梯下,拼命敲一扇隐藏的门,过了很久才看到里面的灯亮了。 又等了不知多久,门才从里面缓缓打开,两个睡眼惺松的人出来不耐烦地问:“咋了?” 我抱着白小红送到他们面前说:“快给看看脖子。” 两个人一看一大片血就摇着头说:“这儿看不了,快些打车去城吧,别误了事。” 我急的朝着他们吼:“能先包一下吗?没看这流着血呢?” 两个人已经开始往后退:“包不了,你别耽误时间了,快去城里吧。” 我爸也拉着我说:“走,走,去城里。” 我刚转身就觉得怀里一动,白小红纵身从我身上跳了下来,直接走到还站在门口的两个医生面前说:“你拿点酒精来。” 两个医生包括我爸和我全部愣在当地,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 白小红又往前走了一步,几乎与医生贴着身子说:“拿点酒精啊,酒精应该有吧?” 两个人像见鬼一下反身进屋,摸索了好一阵才把酒精和药棉放在桌子上,白小红已经跟出去,把酒精瓶打开,回头看着我说:“高鹏,你过来给我擦一下。” 我还没从震惊中恢复看着她回过头来映在黑暗里的脸,也像看着一只鬼。 她无奈地又转回头去看着医生问:“处理伤口会吗?不深,就是皮外伤,擦点酒精消下毒不感染就好了。” 说完自己把脸仰起来,指给医生看她脖子上的伤口。 其中一个已经完全清醒,带着点气愤地说:“你们这大半夜哩是闲哩慌吧,这割着好玩儿?” 我们都没说话,等着他把伤口擦了,上了药又缠上一层纱布才从医院出来。 白小红跟在我身后,声音极小地说:“对不起啊,我就是试下一感觉。” 我反身盯着她说:“试下感觉,试试能不能把我们都吓死?” 我爸已经拉着劝我说:“鹏鹏,别说了,先回家吧,木事就好。” 我们到家才看到我妈歪倒在沙发,脸色煞白,看到我们回来挣扎着要起来,我忙过去扶着她说:“木事,你躺着,啥事也木有,放心吧。” 她重新正了正身子,到底是没能坐直,歪着说:“别老是闹气了,好好的一家人有啥事说不清楚哩。” 我安慰她说:“知道知道,你别说话了,歇会儿,我给你倒杯水去。” 白小红已经递了一杯水过来,我接住,她也帮我扶着我妈给喝了几口,看着神色慢慢好转才都坐了下来。 我妈看了看白小红的脖子说:“小红,鹏鹏也是直性子,跟您爸俺俩是一样的人,说啥话了,你别往心里,他心好,你着是对你好哩就中。” 白小红低着头答应。 我妈还想说什么,又似乎怕说多了,于是扶着我爸站起来说:“今儿也不早了,都去睡觉吧。” 各自回屋。 我一句话也不想跟白小红说,越想越生气。 她也自知理亏,默默地躺下。 第二天一早就听到外面有人嚷嚷着说话。 我出来就看到二成婶子说:“你是不着嫂子,惨里很,浑身一根线木戴,脖子里已经被猫抓烂了,要不是早上唐涛去看见弄到医院里,这会儿早死了。” 我妈应付着说:“那猫多,是不是饿哩了?” 二成婶子说:“谁着哩,都说唐涛哩,还不胜不管她,死了算了,你看看这人一傻,坑里可是自己家里人。这女里以前多厉害,这会儿就成这样了。” 我已经听出是唐涛妈出了事,也不想多说,只跟二成婶子打声招呼便又回了屋。 白小红也已经起来,昨晚的伤看着根本没事,不过是剪刀轻轻划了一点皮,现在把纱布解下来能看到一些细密的痕迹。 她拿一条纱巾围在脖子里问我:“听着像是二成婶子在外面说话,啥事呀。” 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看着她说:“你就改不了这毛病。” 她没说话,轻步出去,经过我面前时没发一点声音。 接着就听到外面二成婶子跟白小红说话的声音,但是我也只听到她一个人说,白小红似乎一直没吭声。 吃过早饭,因为地里有些菜要移栽,我就跟我爸一起拿着工具下地。 白小红也要跟来,被我妈拉住说:“你在家里歇着吧,一共也木多少事,他们爷俩一会儿就弄完了。” 一连串发生很多事,我是越想越不想跟白小红说话,听我妈把她拦住就匆忙出门。 路过青离家的老房子时,没来由地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的枯黄的草像是被谁踩踏过,倒了一片,从门口看进去,有些扎眼。 我站着往里看,我爸问我:“咋了,鹏鹏?” 一时也说清自己是怎么了,管不住自己的脚,直直地往那个屋门口走去。 我爸从后面追过来,拉着我一直问:“咋了咋了?”,但是我听他的声音总像是隔着什么,不太真切,跟在梦里有人叫我一样。 人已经进了屋里,站在一片杂草的中间,那些没顶的墙壁被雨水淋的越来越薄,看上去像被刀削过一样有个锋利的尖。 环顾四周,熟悉且又陌生,正犹豫着却看到白小红也进来了。 她还是穿着那件红色的长袖衫,领子处的血迹隐约可见,脚步轻盈,闪身入内,眼神里带着妩媚,微微看我一眼就直直往东山墙走去。 我看着她坐在一张床上,是的,一张老式的大木床上,床的旁边,窗户低下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这时候还燃着油灯,灯光如豆,映着白小红的脸,渐渐重合成另一个人,那个红色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成了小碎花的薄衫。 她坐在床沿上说:“鹏鹏,进来呀。” 我挪动脚向她走了两步,才发现脚下的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屋里灶台桌椅齐全。 一只白色的大猫安静地爬在床边上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白小红说:“白娘子,你先下去,别吓着鹏鹏了,我有话跟他说呢。” 那只白猫一跃而起,脚都没沾地就不见了,只留笑微微看着我的白小红,或者不是白小红,因为她看上去更成熟一些,神情含蓄,眼光柔和。 我走到她面前才看到灯下放着一枚黑色的扣子, 她眼光也落在那枚扣子上,轻轻说:“鹏鹏,你还记得这扣子吗?” 我摇头。 她叹息。 幽幽地说:“是这扣子害死了我,你怎么会不记得呢,你去找一找吧,大明的坟前,嗯,大明的坟前你见过的。” 我像掉进了一个旋涡里,被卷进一片片坟墓前,然后看到一个小男孩和一只白色的猫,他们无声地对看着,在他们脚下的泥土里躺着一枚跟桌子上一样的黑色扣子。 我想伸手去拿那枚扣子,它却从土里飞了出来,不断的向前飞,我就追着它跑。 自己都不知道跑了多久,累的双腿再也抬不起来,眼睁睁看着它越飞越远,正在怔神却又听到我爸叫我的声音:“鹏鹏,你站着干啥哩,走啊。” 一个回神看到青离家的院子仍然在那里,那屋里已经折倒的枯草从门口处看的一清而楚,而我还是站在他们家院子外面的路上。 我问我爸说:“我刚在这儿站多长时间?” 我爸诧异地看我一眼说:“就站这一下,两句话的时间吧,我想着你看啥哩,就喊了两句。” 抬脚才觉得双腿异常的累,而且身上像是有出过汗的样子,粘粘的很难受。 强撑着把地里的活干完,把工具给我爸带回去,自己溜达到村西省道的路沟里。 这个地方现在已经被别人开了荒,原来的杂草全部清理干净,刚种上的麦苗露出嫩嫩的绿色。 慢慢走着细看,可是没有找到当年埋葬大明和青离的地方,那样的小坟堆早就被铲平了,一眼望去所有的地方都是一样,试着踢踢脚下的土,又觉得自己好笑,这些地在翻耕的时候已经翻下去很深了,别说我现在是脚踢,就是真拿着东西来挖,也不一定会找到当年的那枚扣子,何况具体位置还找不准。 站在路沟里停了好久,一直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慢慢往家走的时候,突然想起白小红总是拿着一颗黑色的扣子玩,于是加快脚步往家里走。 到家却发现她并未在,就在抽屉柜子里一顿翻找,可是什么也没有。 找到我妈问白小红的去向,说是去了唐涛家里。 我正要去找她,我妈又叫住我说:“别去了,她说一会儿就回来哩。” 第八十一章 换魂 坐立难安地等到白小红回来,问她黑扣的下落,她歪着头想了想说:“不知道啊,很普通的一个东西,谁知道扔哪里了,你再找找吧。” 我有点恼怒地说:“平时老见你拿着玩,用的时候你就不知道了。” 我妈出来打圆场说:“什么扣子呀,没有再去街上买几个,还为这事生气哩,鹏鹏现在的气性也大了。” 我去看白小红,发现她也在看我,眼睛里带着似笑非笑。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在刻意去找那枚扣子,可是真的就像消失了一样,再不见踪迹,而且白小红也奇怪的很,隔三差五往唐涛家里跑。 每次我问她去干什么,她都理直气壮地说:“玲玲是我好朋友呀,没事找她玩玩不行吗?” 我没好气:“以前怎么不见你找她玩,现在他们家这事那事的,你光往那儿跑啥?” 白小红也气鼓鼓地说:“以前不是你们家跟唐涛他妈不和嘛,现在他妈也不去他们那院了,我去怎么了?” 我看着她说:“还你们家,你是哪一家的呀,这还没怎么着呢就跟我们不一家了?” 白小红气的脸红了白,白了又红,跺着脚说:“高鹏,你现在太无理取闹了,什么事都值得这么大吵大闹的,我不跟你说了。” 说完这句话,人已经一阵风似地刮了出去。 我颓然坐进沙发里,觉得胃里都是一阵翻腾,各种事一窝蜂似地窜进脑子里,“嗡”的找不出个头绪。 突然又想起了唐涛,还有他那个住在猫屋里的妈,鬼使神差地起身往唐银山家的院子里去。 一路走着都似被人从后面在推,脚步踉跄,路上遇到熟人想说句话都似张不开嘴,像赶时间一样往前冲。 到了唐银山家的大门口却见唐涛站在那里,看到我走过来有些意外地说:“鹏哥,你咋来这儿了?” 我望了眼院子里,找着借口说:“这不是时间长不见你了吗,听他们说你在这儿就过来看看。” 唐涛没说话,出神地盯着院子里。 我只好接着往下说:“怎么样了,还不见好。” 唐涛低着声音说:“上次把脖子的血管都抓烂了,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刚治好,想着这好不容易出去了,就啥事都好办了,不让她再来这里,谁知道刚出院,连家门都没进,她跳下车就又跑了进来。” 唐银山的院子里现在一片荒凉,墙头和院子的地上到处是猫拉的屎尿,一股难闻的气味隔的老远都呛进鼻子里。 我问唐涛说:“人在屋里吗?” 他点头。 我又问他:“那你送饭送到哪儿呢?” 唐涛用下巴点了点屋子的位置说:“送到屋里。” 我不无疑惑地继续问他说:“你不是说猫看到人就会围住,他们不围你吗?” 唐涛苦笑着说:“我是天天来给他们送吃的来呢,围着我干什么,抓伤了不得饿死他们。” 我突然就想去看看唐银山屋里的情形,于是对唐涛说:“我们一块进去看看怎么样?” 唐涛怪异地看了我一眼说:“别人躲都躲不及呢,你干吗想进去看?” 我说不清楚自己的理由,只是站着胡乱说:“就是好奇,不看也行。” 唐涛倒松动了说:“那行,走吧,进去看看,可别吓着你,这些猫见了生人像遇到大敌一样,样子吓人的很。” 我随着他往唐银山家的主屋里走,眼睛不住地到处看着,生怕一不小心从哪里跑出一只猫来。 一直走到屋门口,那种呛人的臭味已经让人难以再往前一步。 我几乎是忍不住对唐涛说:“怎么不把这里收拾一下,这臭的,怎么睡人。” 唐涛回我:“能收拾还会等到现在。” 屋子里的人和猫都听到了门口的说话声,或者说他们早已经听到了走近的脚步声,个个仰着头看着门口。 阳光只照进门口一点点,再往里进就是昏昏暗暗的,屋子里不知道飘浮的是什么东西,看着像是旧的布片,一条条到处挂着,满地的脏臭,难以下脚。 唐涛的妈妈只裹着一张旧床单,半爬在地上,跟她旁边的猫一样神情专注地看着门口的我们。 我看着唐涛的妈妈,突然想起我奶奶临死前好像就是这样子,在医院里我们去看她的时候,她爬在床上也是这样的姿势,只是她太胖了,显的有些不那么好看。 而此时唐涛的妈妈完全跟猫是一个模式,她头发凌乱,脸上脏的已经分不出颜色,只有眼睛像装上电一样闪着光,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谁也不会想着她是老年痴呆了。 唐涛试着喊了一声:“妈。” 唐涛妈根本没有理他,反而是旁边的一只猫缓缓走到唐涛身边,在他的脚上蹭了蹭,被唐涛一脚踢开。 被踢翻的猫艰难地爬了起来,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唐涛,想再次过去又像怕过去一样举着前脚。 唐涛气愤地说:“每次就是这只最讨厌,来一回往我身上扑一回。” 我看着那只猫的样子,脑子突然像抽风一样说一句:“不是你妈跟这只猫换了魂吧?” 唐涛看着我问:“什么?你说什么?” 我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忙改口说:“没什么,也许这猫跟别的不一样。” 只是我们这边虽不在意,那只猫却已经走到了我面前,直接爬了下去,扑在我的脚上,像是磕头一样双眼流泪。 唐涛震惊地看了看我,然后蹲下身子又去看那只猫。 当他把手伸向猫的时候,那只猫明显的靠了过去,眼里的泪仍然在流,离开我的脚,把脸放在唐涛的手上。 唐涛抬头看着我问:“这是什么情况?” 我一无所知,也不能回答他,跟他一起看着那只猫,同时也看向还在一边警剔地看着他的他妈。 只是当唐涛想把这只猫带出院子的时候,刚出屋门就看到满院子的野猫齐齐地站着。 它们的眼全都盯着唐涛,准确地说是盯着唐涛手里的那只猫,我们往前一步,它们就也向前一步,距离一点点拉近。 我小心地跟唐涛说:“今天怕咱们是走不出去了?” 那只猫把头埋在唐涛的怀里,像个小女孩一样惊恐地看着越围越近的猫群。 有几只猫在我们停下来不走的时候也在往前靠近,像是领队一样目光凶狠。 我背脊有点痒痒的东西在缓缓流下,腿都几乎不太好用了,看着唐涛全神贯注地盯猫群,不得不再次提醒他说:“涛,要不先把它放下,改天多带点人来。” 他怀里的猫显然听懂了我的话,发出悲哀的鸣叫,把头使劲地往唐涛的衣服里扎。 唐银山家院子外面的路上有人走过,看到院里的情形也惊叫着问唐涛说:“涛,咋回事啊?” 唐涛看到人就大了胆喊:“大,您快去俺大伯家里叫他来一趟,多带些人,要不俺俩出不去了。” 那人听到这样说转身就要走,还没走出两步就发出了惊叫声,接着就“嗷嗷”地叫着往回跑,经过大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了他脸上的血。 情势越来越急,猫群已经成中心状把我们俩围在中间,并且把圈子越收越小。 我侧脸看到唐涛的妈也出了屋门,那张她披着床单半搭在身上,身体几近赤裸,长长的乳房垂到大起的肚子上。 她步伐稳健,但悄无声息,在向我们靠近的时候,我却看到她脖子系着一样东西。 离的远的时候只看到一个黑点,可是她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后就看清原来是一枚黑色的扣子,正是白小红以前经常拿着玩的那枚,连线绳都是一样的。 我吃惊地看着她,但是她却并不看我们,她的眼睛盯着唐涛怀里的那只猫。 疆持了很久,圈子已经缩到我们的脚边。 唐涛妈坦然走到我们面前,一把揪出唐涛怀里的猫甩出去老远,一声凄利的猫叫划破空气,震动着我的耳膜。 唐涛咬牙看着面前这位带着他妈身体却不知道还是不是他妈的人,束手无策。 不过她却并未为难我们,把猫甩出去后直接就转身往屋里走去,而那些本来围着我们的猫也慢慢的散开,全程没发出一点声音,像一场无声的电影,悄然退到了我们看不见的角落里。 我拉着唐涛就往外跑,出门好远都不敢停下来,一直跑到大公路边,看到来来往往的人们才一屁股坐在地上,转头看唐涛,也没比我好到哪里,满脸都是汗,他用袖子去擦,擦着擦着却把泪也擦了出来。 缓了好一会儿神,他才像个孩子一个抽抽嗒嗒地哭出声音,压着嗓子问我:“鹏哥,你说这咋弄里?我们家怎么就摊上这样的事?” 我也没有办法,除了劝他先回家,自己也急于回家,我想再问问白小红关于那颗黑扣的事情。 唐涛已经不能很好的走路,我们两个在路边坐了很久,遇到了另一个离他们家比较近的人和我一起把他架了回去。 他媳妇儿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看他回来,把衣服扔回盆子里说:“怎么了,又喝酒了?” 我忙着解释说:“没喝,吓住了,快叫他在屋里歇会儿。” 他媳妇儿撇着嘴说:“还有什么能吓住他哩,现在都会打老婆了,厉害着哩。” 我不知道这女人是怎么了,永远分不清轻重缓急,但也无心管他们家的事,把唐涛放在屋里就往自己家走。 第八十二章 雪葬 白小红正在家里跟我妈一起剥花生,见我回来低着头没说话。 我也不想跟她扯闲篇,直接说:“我看到唐涛妈戴着那颗扣子哩,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白小红愣愣地说:“你在说什么?” 我直瞪着她说:“你不用跟我装糊涂,你最近总是去唐涛家里,而那颗扣子又不见,我今天就看到唐涛妈戴在脖子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用的邪术要害了他妈?” 白小红也站起来瞪着我说:“高鹏,你真是黑白不分,你怎么不问问唐涛那个扣子是怎么回事?” 我冷笑:“我先问你,为什么一开始问你扣子去哪儿的时候你不说,我今天看到了你又让我去问唐涛?” 我妈已经站了起来,忙着劝我们俩,她还搞不清楚我们为什么因为一个扣子吵个没完没了。 白小红与我对看着,但是看着看着她就流泪了,我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好先坐到椅子里,放低声音问她:“你也别觉着委屈,我就是觉得邪乎,这扣子在咱家这么长时间都没事,现在跑到他妈的脖子里去了,而他妈也恰巧就得了这样的病,说真的这前后几村的,也只有您奶奶会这样阴阳术了。” 白小红听我这么说哭的更厉害,边哭边跟我妈说:“妈,你瞅高鹏都说的什么话,咱们是那害人的人家吗?别说我跟唐涛没仇,就是跟他媳妇儿我们也是好朋友,我会这么害她吗?” 我不耐烦地说:“那你给我解释一下那个扣子,我想知道。” 白小红嘴张了张,后来竟然站起来拉着我就出门。 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到了门边又站住说:“别拉着到处去丢人了,说句话有这么难吗?还是解释不清。” 她看拉我不动,就自己走了。 我也是急,走回屋里坐着没去理她。 过了十几分钟,唐涛和他媳妇儿就一起被白小红带了回来。 他媳妇笑着跟我解释说:“鹏哥,咱还为这事生气呢,不就是一颗扣子吗,您要想要,我们去多买一些拿回来。这个本来是小红上我们家玩给落下了,不知道啥时候就给我婆子弄去戴在了脖子,她也是今儿上午去我们说起这事才弄明白,您俩是不是今儿就因为这事吵了一回?” 唐涛也帮着说:“是呀,小红去我们时跟玲玲说您俩因为一个平时拿着玩的扣子吵架,我才想起来看到我妈脖子戴着一颗,可能她是什么时候拿着去我们玩掉那儿了。” 我看白小红,她赌气地别着脸。 我妈也怪我说:“鹏鹏现在都不着是咋了,一点事就生气,闹来闹去哩。” 又招呼唐涛二人去屋里坐,唐涛摆着手说:“不坐了,家里乱里跟一锅粥一样,您这说清楚俺就回去了。” 白小红送他们出去,我自己坐着生闷气。 看着是什么都解释的清楚,但是又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头,越想不明白越想,越想越郁闷。 这事过去很长时间白小红都不怎么爱跟我说话,我也懒得说,总是我去地里干活卖菜,她在家里帮我妈收拾家。 这一年刚刚立冬就下起了雪,温度一下子降了十几度,地里的待收了放着过年卖的萝卜和白菜都还没来及收。 下午一起雪,我们就全家去了地里,差点把手指头冻折,一直到天黑总算是把大部分收了回来。 到家里萝卜要挖窑,白菜全都搬到屋里。 我跟我爸在院子东边的地里打着灯挖窑,白小红就跟我妈把车上白菜一棵棵往屋里搬,待她们搬完,这边的也挖好了,就一点点把萝卜摆在坑里。 到把这些都收拾完,已经是夜里九点多,冬天本来也黑的早,别人家早黑了灯,我妈却忙着进厨房做晚饭。 我累的不行,对她说:“别捣腾了,赖好弄点吃了赶快睡觉,又冷又累哩。” 我妈说:“就是冷才得吃饱哩,我烧了热水,你们快些洗洗,一会儿就好了。” 说是一会儿,到吃完的时候已经十点半,躺在床两眼一闭就眼睡死了。 中间隐约觉得白小红好像起了床,想着她大概是去厕所,也没在意。 一觉睡到天亮,出了屋门,雪已经半尺来厚,院里被我爸扫出了一条路,早饭也已经做好了。 白小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床,穿戴整齐。 我问她准备干什么去,她低着声音说:“吃了饭去一趟北村,好长时间没回去了。” 我看看外面说:“多少好天你不去,这下这么大雪,你出去跑,不怕冻的?” 她红着脸说:“好天有好天的事干呢,这天不是啥也做不了吗,我回去怎么了?” 我妈也过来说:“鹏鹏,你就是多事,小红说的有道理,一会儿吃了饭叫鹏鹏跟你一路回去。” 饭还没吃完,街上就嚷嚷着吵开了,我妈出去了一趟,回来说:“唐涛妈死了。” 我瞪着桌子上还没吃完的饭说:“咋了,啥时候的事?” 我妈说:“街上都在说哩,可能是昨晚上哩事,具体的事木打听,跟他们家不对,就听了两句。” 我拿了一块饼出门,直奔唐涛家。 他妈的尸体已经抬了出来,盖着一床被子放在他们家堂屋的一张临时搭的床上。 唐涛看我进来,拉着我出去说:“哥,你还记哩那只小猫吗,我找不着它了。” 我看着他问:“咋回事?” 唐涛说:“早上我去送饭,看到我妈就倒在我二伯院里的雪地里,身上都硬了,也不知道是啥时候走哩,想起上次咱们去的时候那只小猫我就在院里找了一圈,可是不管咋找都木有。” 我问他:“你找那只猫干啥?” 唐涛也盯着我说:“你上次不是说换魂吗?我也看着那猫奇怪,想着找到它说不定我妈还能活哩。” 我拍了唐涛一把说:“你是不是魔怔了,这说的都是哪儿话,还养只猫当养亲妈哩。” 他似乎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怔怔地说:“自从我妈病了,我觉得我自己也跟病了一样,一天到晚做恶梦,不是这里就是哪里,有时候梦里就全是猫,活活吓醒。” 我连忙劝他说:“木事了,说真哩,你妈这样走了,也少受罪,你看看这两年把你们爷俩折腾哩,她自己也没少受罪。” 唐涛默不作声,看到又有亲戚过来就去招呼别人。 我从他们家出来绕着去了银山家的院子里,新的雪已经覆盖上了踩过的脚印,整个院子里都洁白一片,掩盖了曾经发生的所有事情。 屋子门是开着的,但是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也没有一丝光亮。 站了会儿终究是没有胆再进屋一回,就转身往家里走。 到家却听我妈说白小红已经回了北村,心里不是味,又是下雪就躺回到床上想接着睡觉,可是翻来翻去的也没睡着。 起来又穿了件厚衣服就出门。 我妈问我去哪儿,我回应了声:“北村”。 路上的积雪像是比村里的厚一样,鞋子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走过回头再看,一串长长的脚印拉在身后。 刚入北村,就看到桃园边上一点红闪烁地洁白的雪里。 突然想起初次见白小红的情景,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也是在这样的大雪里跟我站着说话。 越走越近,看到竟然真是白小红。 她鼻尖都冻红了,看到我走近,笑着说:“你来的正好,我都准备回去喊你呢?” 我随着她往里走,问她什么事。 她说:“没什么事,就是我来了,奶奶说很长时间没看到你,想你了,非要让我去把你也叫来。” 我已经跟着她到了那间算命的小屋,白奶奶依旧安静地坐着。 听到我们进屋,才微微抬了下头说:“来了,快坐着,这屋里暖和。” 我看着那条神案上摆着供口,插着香炷便问:“今天还有人来观香啊?” 白奶奶轻声说:“没有,今天就是一个好日子,想起了很多年前我的一个老朋友,所以给她上柱香。” 我“哦”了一声,没说话,跟白小红一起坐在另一边的椅子里。 白奶奶自己起身又点了两把香说:“来,你们也上一把,按理说也是你们长辈呢,现在人都不在了,也只有每年上柱香,表达一下心意。”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香,跪下去跪头,然后把香插在香炉里的时候看到白奶奶面前的黄纸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雪葬”。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白奶奶话并不多,只淡淡地问了我爸妈好,就说:“叫小红带你去那屋玩会儿吧,我也是老了,时间长了不见你们就想了慌,想来也是活不了几年了,就是麻烦你们常来看看。” 这话说的很伤感,我赶忙安慰她说:“您才是老寿星呢,来看你自然是应该的,但是你也要打起精神,你看我们这一大家人就说您年龄最长给我们做主呢。” 白奶奶难得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倒是会说话了。” 跟着白小红出来,看着整个银装素裹的桃园,刹是好看,便对她说:“这里真是像仙境,传说中的世外桃园。” 白小红说:“这可不是世外桃园,这是尘世中心的桃园呢。” 第八十三章 白小花 我们两个正站说着话,看到白小花从外面回来,神色慌张。 她用一条丝巾包着的头上落了几片雪花,露出的头发上也是,看到我和白小红,只是怔了一下就直接进了屋。 白小红看了我一眼说:“你等会儿,我去看看怎么了?” 我站在满树雪花的桃树下没有说话,看着白小红匆忙走进屋里。 等了很久不见出来,自己就试着往桃园深处走,想起曾经在里面看到过白家兄弟喂着的一群猫,不知道这样的雪天,那些猫怎么样了。 路线记的没错,方向也对,甚至我最后把整个桃园都走了一遍,竟然没有看到,皑皑白雪覆盖了桃园里的一切,静谧干净,一无所有。 出来的时候白小红正站在院子里的张望,看到我脸色也不太好看。 我问她怎么了,她犹豫着说:“好像是崔恒家的人知道了我姐的存在。” 我几乎是忍不住鼻子里“哼”了一下说:“这种事早晚会知道,也只有你们才这么乐观。” 白小红没在意我语气的恶劣,歪着头说:“听我姐的意思是,崔恒跟她说的让她先回来躲躲,过段时间再说。” 我问她:“不是说在城里买了房子吗?怎么不去哪里住着?” 白小红看了我一眼说:“那房子刚买好,还没装修,里面乱七八糟的,怎么住人?我也去看过呢,是很好,将来我们有钱了也得去买一套这样的房子。” 我一时气憋,觉得这是白小红有意说给我听的,不过是告诉我没能力给她一个好生活。 但此时却也无话反驳,气的转了脸,不再理她。 白小花这时候从屋里出来,站了一下才说:“你们俩来屋里坐啊,外面下着雪呢。” 极少见她说话,尤其是这样的客套的话,所以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她的眼圈有些黑,睁着的大眼里有一丝红色,像是哭过了,但是因不见眼皮的浮肿,那抹红色便显的有一丝诡异。 白小红拉着我往屋里去,进了屋才看到白二哥也在屋里坐着。 大家坐在一起其实是有些别扭的,并没有亲戚之间的热情和寒喧,大概是都不太爱说话的原因,或者还有别的,冷冷坐着也是难受。 白小花给我倒了杯水说:“我总是听小红说起你。” 这句话没有什么来由,我也不便往下接,看了白小红一眼。 白小花说:“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但是我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毛病,跟崔恒的事,如果善了当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能,我希望你们能帮助我。” 我看了看她,仍然没有猜到她话里的意思。 白小红也只是安静地坐着,白二哥更不用说了,自始至终都没有一句话。 屋里冷的比外面的雪地还冷。 我不得不接一句以缓和:“姐,有啥事你直说就行,咱都是一家子的人,没有什么帮不帮的,不管谁有事都是自己的事。” 白小花看了我一眼,眼神坚定地说:“那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我等着她后面的话。 她落寞地坐了一会儿才接着前面的话说:“崔恒跟我说了,等他老婆病死以后就娶我,但是我也知道根本就等不到这一天,我以前就知道,只是没敢跟你们说,他老婆身体健康,没灾没病的,哪里就会一下子病死。” 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也难怪崔恒那天在发誓的时候神色慌张。 白小红也神色有异地看着她,大张着嘴里都是惊讶。 白小花看了我们一眼,接着说:“我一开始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复杂,只想着有个依靠,他一开始也对我好,有求必应,并且也不再追着大哥的事情不放。” 我开始有些理解白小花了,也许她最开始跟崔恒相处,不过是想把她大哥的事情就此翻过,反正人跑了,只要派出所不追究,谁也没办法,至于唐家的人,现在也已不比当年,再想围门打斗也没有那么容易。 这样想了便觉得白小花有情可原,心里就没有先前那么厌恶她。 她低着头,咽了口水才接着说:“他现在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对我了,自从上次在咱们当着奶奶发了誓以后,就冷淡了很多,总是找各种借口赶我走。” 她说到这里仰起头,眼里含着泪看我们一眼才接着说:“我已经听别人说了,他好像找了别的女人。” 我还没从震惊中恢复,却听白二哥狠狠地说了一句:“禽兽。” 这句话我非常同意,崔恒禽兽只间只差一张人皮。 白小花突然把她的泪眼转向我说:“高鹏,我也听小红说了好像你们村有一个杀人的冤案是吧?” 我拿眼去看白小红,她却只是低着头。 这边白小花还在等着我的回答,只能轻描淡写地说:“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冤还是不冤,这个事情跟崔恒有关吗?” 白小花顿了一下说:“他在这地方工作了有几十年,我偶尔听人说起过很多案子都跟他有关的,就是不知道这个事情有没关系。” 我已经大概猜出白小花的意思,也明白为什么先前白小红一直追着我问这件冤案的来由,也许他们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只是把我蒙在鼓里。 今天把话堵在这里,我不得不问白小花说:“这个会怎么样呢?” 白小花盯着我说:“如果跟他有关,你到时候能跟我做证吗?” 我愣在那里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别说那时候我只是一个孩子,就是已经成人,过了二十多年,记忆早就换了很多情节,我怎么跟她做证? 这时候连白小红都一起看着我,眼神热切,好像我顷刻间成了她们的救星,可以还白小花一个公道幸福的世界。 事情来的突然,我不能马上答应,只好劝白小花说:“姐,这个事过的去太久,别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就是记得,别人也不一定会信。我还是劝你尽快离开他比较好一些,退一万步说,如果是真想把他弄的身败名裂,也是找最近的事,大家都有印象,太早的没人知道啊,力度自然也小。” 白小花仍然盯着我,盯的我自己觉得空气好像都要凝结,温度瞬间低了几度般冷。 她声音清冷:“你只告诉我你会不会作证就行,别的不用去管。” 白小红看我一直不说话,轻声劝她说:“你别着急啊,让高鹏回去想一想,这事那能说答应就答应的,他也是记不住,再说那么多年了。” 她话里没有帮我的意思,我忍不住看她一眼,侧脸尖尖,肤色雪白,身上的红色衣服像火一样包着她。 那天回来以后,我问白小红:“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了,故意把我套进去?” 白小红表情是惊讶,随后又装作轻松地说:“你不用那么紧张啊,那么久远的事,我姐哪就那么容易扒拉出来的,再说了当时也不只你一个人在不是吗?” 我定定地看着白小红问:“还有别人在吗?我跟你说过?” 白小红有点支吾了,喃喃地说:“你说过吧,是不是你自己忘记了?” 不置可否,这件事本想就这样过去,谁知道没几天白小花竟然自己跑到我家里来。 那天雪已经化了,她满脚泥泞,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跟白小红说话。 我从外面回去让她们进屋,白小花只是站着没动,白小红也没动,两人都看着我。 我问她们:“怎么了?” 两个又同时摇头。 我莫名其妙,见她们不肯进去便绕过白小红去屋里拿了一杯热水给白小花说:“姐,你这可不轻易来我们家,来了站在门口,叫别人看着还以为是我不会待客呢。” 她轻咳了一下应着说:“就跟小红说两句话,一会儿就走了,还去崔恒那里。” 我看着她问:“你们合好了呀,这是顺道来看看小红?” 白小花“嗯”了一声说:“也来看看你。”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我没接,回身进屋,让她们姐妹两人站着说去。 谁知道她走了以后,白小红竟然过来跟我说:“我姐现在尽力跟崔恒合好呢,所以你不用担心之前的事了?” 我问她:“之前什么事?” 她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进了里屋。 我进去的时候,看到她合衣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但是又像是在装睡,便推着她说:“起来去做点吃的,今天爸妈不在家,咱俩还都饿死?” 白小红翻了个身,把脸朝里侧躺着,身下被她压着的地方竟然有一块小石头。 我拍她起来说:“你睡觉不知道疙的慌啊,身子下这么大一块石头?” 她又把身子转回来问我:“什么石头?” 我伸手给她看那块光滑的鹅卵石。 白小红坐了起来,眼睛定定地看着那块石头,像入了迷。 我递到她面前说:“给,自己拿去看吧,我去弄些吃的,一会儿吃了饭再睡,天这么冷,别冻着了。” 她却并不接,只说:“你收着吧。” 第八十四章 记忆之门 我把石头扔在床边的桌子上,转身出去。 待把饭做好后,回屋看到白小红仍然坐在床上,眼睛也依然盯着那块石头。 我重新拿起来看着说:“这有什么好看的?” 她声音清冷地说:“你仔细看看。” 我把眼睛凑近了去看那块石头,发现表面并不光滑,颜色不一的驳迹斑斑,像刻着什么东西,忍不住又凑近了一点,甚至觉得屋里光线不够明亮,拿到了外面的去看。 阳光在石头表面撒下惨白的光,照出明暗不一的角度。 我的眼睛完全被吸引,像看进了一潭水里。 水下是一根长长的细丝线,线上系着一段秸杆,漂浮在水面上。 水面的树上坐着两个小男孩子,光着脚和背,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根秸杆。 离他们不远处池塘的一角慢慢走下一个小姑娘,她往水里挪动的时候面色茫然,在她的脚边,水的深处一团白色的影子跟着她点点往水的中心移动。 我看不清那团白色的影子到底是什么,但是能感受到它在水里的力量,像揪着一个人的胸口,又像是一团棉花,从口腔直接塞到的胸腔里,以至于呼吸越来越难。 我像掉进了水里,浑身冰凉,一股滑腻的水流顺着嘴巴,鼻子,耳朵灌入体内,身体慢慢下沉,沉到水底的污泥里。 我还没来得及确认自己是否已经死了,画面就切换到了一个阴湿黑暗的四角天里。 老鼠横窜,臭味入喉,身体的周围都是稻草,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头发完全盖住了面部。 他蜷着身体,头缩进自己的怀里,像要掉下来一样被自己的双手抱着。 我觉得他很眼熟,就想走过去看看他是谁。 一直到我走到他身边,他都一动不动。 我俯下身,脸几乎贴近他的头,已经能听到他微弱的呼吸声,还有牙齿咬着的声音。 用手挑开他的头发,一张满是泥垢痛苦的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那眼神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惊慌失措,看清楚我后浑身颤抖,嘴里不停地说:“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声音也是熟悉的,我仔细辨认,越看越觉得他的面孔像是见过,于是重新把他的头抬起来,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凑近细看。 是的,很熟悉,因为我看过二十多年,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那是一张跟我一样的脸,连眼角的一颗小黑点都在相同的位置。 那个人还在不停地叫着:“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像一台旧式的录音机不停在重复播放,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像受到了他魔力的引导,也跟着说起来:“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猛然间眼前灯光大亮,我惊慌抬头,看到太阳已经穿透云层,一片明媚普照大地,而刚才的一切像是瞬间被拉远的布景,越来越模糊。 我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难道刚才自己站着睡着了吗?还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可是这梦里的一切如此清晰,像是真的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走回屋里,白小红已经从床上起来,正慢慢收拾着床铺。 看我进来,轻声说:“我现在去做饭。” 我有些迷糊,一时闹不清楚身处何地,拦着她问:“你认识这块石头吗?” 她仍然没有接我递过去的那块石头,用眼光定定的看了我一眼后说:“我以为你会记得。”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追着不放地问:“为什么?” 她很受伤地红了眼圈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送你的就是跟这个一样的石头。” 我像是在梦里,不由自主地问:“是吗?不是早就丢了吗?” 白小红也问我:“丢了?丢哪儿了?” 我回她:“我不知道。” 她看着我说:“你怎么能把它丢了,你知道这块石头的来历吗?” 我站着,木然摇头。 白小红终于拿起了那块一直被我捏着的石头,把它敬在我们两人之间,声音像来自梦幻般说:“这是被我奶奶做过法的石头,它可以保你平安,免于邪物侵扰。” 我怔怔地问她:“什么是邪物?” 她眼神疑惑地看了一眼后才慢慢地说:“记得小时候的一只老鼠吗?” 小时候我们家住的是土房子,到处是老鼠,我不知道白小红说的是哪一只,我记忆里,自己打死过无数只想要偷吃粮食的老鼠呢。 白小红突然蹲下去,挑来我的裤管说:“这里的伤是哪里来了?” 我也蹲下去跟她一起看着脚踝处的一条颜色有异于其它地方的伤疤,自然记起了很多年前在我家烟地里与一只老鼠的恶斗。 抬头看着白小红问:“这个事情我跟你说过吗?” 白小红没有看我,低着头,以至于声音有些沙地说:“说过呀,你自己总是说过的话就忘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还能都想起跟我说过些什么?” 我心里不解,但也找不到她话里的破绽,只能问她说:“这跟石头关系吗?” 白小红问我:“你当时身上是否带着这块石头?” 我摇头说:“不记得了。” 她欲言又止,最后起身拿着那块石头走开了。 我追过去问她,却看到她的脸色不太好看,也就改了话题:“你怎么了?” 白小红回身就瞪了我一眼说:“高鹏,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在乎我,从开始到现在没有重视过我的任何东西。” 我觉得这话有些莫名其妙,我们刚刚才谈讨这块石头和老鼠,怎么一转眼就到了我的身上,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有这样戏剧醒的鬼脸? 我到现在还是一脑子迷糊,完全搞不清楚梦境和真实,不过白小红生气的脸倒是把我拉了回来。 看着她问:“我也很奇怪,自从跟你认识以后,我的生活里发生好多怪事,现在都解释不清。” 白小红似乎是气急了,转身把手一扬,那块石头在她手里脱手而起朝着我就飞了过来,在飞的过程中中发出一声凄利的猫叫声。 我本能地想躲过石头,却没能如愿,正中心口就是一击。 其实只有很小一块,就是甩的时候用力再大,因为冬天隔着棉服也应该没有那么痛才对,但是这块石头砸过来后,我的心口就像被重石击中,痛的揪心。 竟然很想先前梦里的感觉,躺在水底,心里在不断揪紧,最后窒息。 我看着白小红,等着她解释。 她却什么也没说,出门往外走。 我没有追她出去,手里一直握着那块石头,想产生一种幻觉,一会儿它变成一颗大黑扣子,一会儿又成了石头,那种以前发生过的所有人都像一下回到了脑子里,如刚刚发生过一样,一遍遍的回放,甚至包括梦境。 那个草堆里的乞丐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是我的脸? 现在想来那样的环境应该是牢房才对,是不是将来有一天我会去住在那里? 那我为什么会坐牢呢?因为指证崔恒吗? 对,崔恒,白小花说过崔恒可能跟唐家杀人案有关?那是不是被冤的人到现在还在牢房里呢?他嘴里不停说着不是他,我也知道不是他,凶手是那团白色的像棉样的东西,可是这个事情谁信? 白家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所有关于唐家的事情都好像跟他们有关系一样? 还有这块石头,丢了那么多年,为什么突然会在床上出现? 白小红说它带着灵异,是来保护我救我的。 当年在烟地里跟老鼠打斗时,口袋里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又回来了,也许我是带着它的,而且我还听到了一声猫叫,正是因为这猫叫,那只老鼠才跑走。 那只老鼠又是怎么回事,那时候还小,根本没去细想这里面的诡异,可是今天回忆起来,那有一只老鼠就那么厉害,不胆不怕人,还跟我斗的死去活来,甚至它完全占了上风,如果不是那声猫叫,它会不会把我打死呢? 重新把石头举到眼前,对着从门口斜进来的光去看它,表面的印痕似乎是从里面透出来的,一点没影响到它外面的光滑,并且入手冰凉,倒不像是一块石头了。 白小红出去很久没有回来,我自己想的脑袋疼,最后不得不把石头放下,把早已经放凉的饭热了吃一些。 刚吃完饭就见白小红从外面回来。 她一进门就像早已经忘了之前我们的争吵,靠在我身边说:“我去看玲玲了,她可真是可怜,现在想想,还是你好。” 我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她依然靠着我说:“唐涛自从他妈死了以后都不再理玲玲了,也不给她一分钱用,她一个女人着孩子,不能做事,却要用钱,日子好艰辛。” 我不想说当白小红的面说唐涛太多不是,所以淡淡地回她:“农村女人不都是这样,那还有天天享清福的,你也不用老去他家里跑,唐家事情多,本来跟咱们又这事那事的,让别人说闲话。” 白小红起了身,憋着嘴说:“你现在的语气跟妈真像。” 我没好气地说:“是,我是像我妈,我是她儿子,怎么了?” 白小红没说话,站起来回了房间。 自己在坐了会儿,又觉得气的毫无来由,于是进屋找她说:“我把饭给你热热,吃饭吧,天天这事那事的,没个消停,心烦,你也别事事都往心里去。” 白小红“嗯”了一声,算是跟我和解,随着我去厨房,然后自己动手热饭。 第八十五章 唐涛疯了 我见到唐涛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是在街边看到他的。 他整个人都瘦的不成样子,原来微胖的身材现在几乎成皮包骨,脸颊陷了进去,看着像刀削一样单薄。 看到我,他像是受了惊吓,闪躲着眼光。 这是他妈妈死后我第一次见他,关于他妈的丧事村里传的已经乱七八糟,什么鬼怪乱神都出来了,我一直想找个时间安慰一下他,但是去过两次他家都没有见他,后面自己的事情也多就把这事给搁下了。 走到他旁边时,唐涛竟然要转身走。 我叫他说:“涛,你弄啥哩?” 他犹豫着左右看看,才小声说:“别让他们听见了。” 我看着他问:“听见什么?” 他没再说话,拉着我就走。 我以为是去他家里,结果却是把我拉到唐银山的旧宅里,就是那个住满猫的院落。 这里带给我的惊吓还没过去,所以我被他拉到门口就拼命制住脚步问他:“你弄啥哩涛?来这儿弄啥哩?” 唐涛又神色诡异地跟我说:“我妈在里面住着,我来看看她,别跟玲玲说,她不让我来的。” 我看着唐涛的样子,几乎已经判断出,他的精神也出了问题。 我试着想把他拉出来,谁知道他看着已经瘦成柴,力气却很大,硬拉着我进了唐银山家的院子,一点没停留又进那扇敞开的屋门。 屋子里的猫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没有了,里面凌乱静寂腥臭。 唐涛拉着我进了一间卧室,门框上的蜘蛛网上吊着灰尘,直直地垂到地上,我们过去时,直接就沾到了衣服和头发上。 我用手去抓头发,唐涛却根本理都没理,指着床上说:“你看,我妈睡着了。” 那张床应该是以前唐银山夫妇住的,上面的被褥铺垫全部烂成一团,到处是黑一块白一块的棉花,就在那堆烂棉花的中间,一只黄色的猫蜷在那里,已经风干的只剩一张皮了。 唐涛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轻轻用手碰了碰那只猫皮,向我示意说:“她最近爱睡,病好以后就特别爱睡,不要吵她,我们玩去吧。” 说完,就又拉着我出来。 我们出了院子,唐涛就怔在那里不走了。 我想带他先回家,可是跟他说的时候,他的眉头紧皱,脸上现出恐惧的神色,拼命向我摇头说:“不回家不回家,家里好吓人啊。” 我问他家里有什么吓人的,他就神神秘秘地附在我耳朵上说:“家里有很多猫。” 我只能拉着他,送到了他爸爸那里。 进了院子就看到唐铁山驼着背正在扰着柴烤火,见我领着唐涛进去,忙站起来说:“鹏鹏,他又在外面惹事了?” 唐涛像突然变成了小孩子,偎在他父亲怀里,还偷眼来看我,样子紧张。 我忙说:“没有,叔,我就是看见他一个人站在路边,就把他带回来了。” 唐铁山的脸上像刚挖过煤一样,黑黑的一片,只有说话的时候露出已经烂了的几颗黄牙。 招呼我坐在火堆旁,又给唐涛拿了把椅子坐下。 我问他:“叔,涛这样咋不去看看医生?” 唐铁山一脸木然,过了好半晌才说:“家里的钱都给他妈治病了,现在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哪还有钱给他看病?” 我看着唐涛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难受,想了想说:“叔,他伯叔哩恁多,您去借借,把涛看好了,以的还怕钱还不上?” 唐铁山的脸几乎拧成疙瘩,低着头小声说:“他们都说这是遗传的,他妈都没治好,也不指望他了。” 唐涛在一边听到这句话,撅着嘴说:“我妈治好了,我妈治好了,她就在那儿睡着呢。”说着就又要起身走出去,被唐铁山一把拉住。 我看着他们家现在的境况,要治唐涛的病还真是有心无力,只好伤感地出了他们家的门。 走到他们新院的时候,看到玲玲一个人在院子里。 本来没打算跟她说话,可是之前因为听白小红说她还在抱怨唐涛不给她生活费,心里就也有些气,于是走了进去。 她看到我倒是笑嘻嘻地说:“鹏哥,你来了,进来坐吧,有啥事?” 我答应了一声说:“没事。” 然后问她:“你知道涛病的事吗?” 她愣在那里说:“他病了吗?啥时候的事?我不知道啊,我一直想着是跟他爸爸住一块不管我们了,我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娘家呢。” 我无法判断她话里的真假,但是觉得一个女人连丈夫傻了都一概不知,也够让人寒心的。 出了他们家门回到自己家。 白小红看我回来,把手上正绕着的毛线收了下来说:“这半天没见你,还想着你去地里了呢。” 我直接问她:“你知道唐涛病的事吗?” 她表情僵硬地站了一会儿说:“才听说,似乎还病的不轻,已经不认识很多人了。” 我闭了闭眼,试图让自己冷静一点,但声音里的沮丧连自己都感觉的出来,瞅着她说:“虽然唐家的人不怎么好,但是唐涛跟我也算是从小一块长大,他并不是一个坏人,或者说他应该是唐家唯一一个了人,怎么就得一个这样的病,就算是应了别人说的恶有恶报,他妈不是也死了吗?怎么也报不到他身上。” 白小红没说话,探究似地看着我。 我一想到唐涛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死的死,疯的疯,心里就难过,也懒得理白小红,又从家里出来,可是出了门竟然不知道去哪里,站在门口犹豫好久,信步往村西走。 街上没有什么人,天气冷,现在也不比从前,人们家里都有电视和各种取暖设备,再不像我们小时候,成群的人围在街上烤火聊天,每一家都躲在自己的小窝里,不开门这个世界便与自己无关。 一路走到大明家的院落前。 一切依旧,除了更破旧一些,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但是又像是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走进院子中间,站在仰望天空。 这个地方曾经坐过怀着孕的青离,曾经躺过在地上睡着的我,曾经扑倒过遍体鳞伤的青离,也放过大明车货时的尸体。 我的记忆好像是从出生就开始了,那些呓呓学语的小时候都回到了脑子里。 身材高挑强健的大明做事利落,热心,脸上总像是带着阳光,除了他我没在别人的脸上看到过一样的神彩。 还有青离,她总是穿着合身的衣服,短发贴着耳朵,大眼睛上睫毛很长,竟然跟白小红有几分相似。 只是青离总是给人一种纯正简单的感觉,而白小红我却觉得她越来越诡异,她已经完全不是当初我上学时候认识的女生,而成了一个整天无所实事,搬弄是非,又透着神秘的人。 无数争吵过后,我甚至在心里想过要与她离婚,可是一想到离婚后要面对的种种事情又退缩了。 那个黑色的门框依然在,我走进去的时候,觉得门里面像透着一股寒气,但是真正进去以后却又感觉有些温暖,像回到了小时候青离的家,总是布置简单,但是却非常舒适。 方寸之地凌乱不堪,那些长在废墟上的杂草早被雪压的扁了下去,留下几株硬着没倒的像孤苦伶仃的老人,形色萧索地颤抖着。 四壁墙面斑驳的面目全非。 我期待着能遇到点什么,可是待了很久,却什么也没有。 我想再见到大明或者青离,想问问他们刘欣去了哪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小女孩,突然就特别想知道她的下落,突然就怀念小时候在一起的时光。 我在心里想,也许因为唐涛,那时候我们一起长大的伙伴都因为结婚生子渐渐疏远了,最好的刘欣不知下落,一直走到今天唐涛精神失常。 一直等到天色渐暗,我从那间没顶破旧的小屋里出来,什么也没发生。 觉得自己脚步沉重,一步步挪回家里。 白小红正坐在床上织毛衣,见我回来慌忙放下手里的事情说:“我给你热饭吃去。” 我叫住她说:“不饿,不热了,我想睡一觉。” 白小红看着我说:“你中午都没吃,等过两天爸妈回来,还以为我天天不给你做饭呢,人都饿瘦了。” 我没说话,等着她出去热饭时,自己拿着她的毛线玩,一圈圈绕在手指头上,再绕下来,有时候绕的紧了,看着被切断血流的手指肚变成紫色。 等白小红叫我吃饭的时候,我问她:“你记不记得我以前带你去看过的那间鬼屋?” 她没说话看着我。 我轻声说:“我今天又去了。” 她还是没说话。 我觉得累极,躺倒在沙发上闭着眼说:“我以前每次去哪里都会看到一些东西,可是今天特别想看到,却什么也没看到。” 白小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我的身边,没有发出一点声息,我只听到她的声音在我耳边问:“你想看到什么?” 我回答:“刘欣儿。” 很长时间的沉默,待我睁开眼的时候,白小红却并没在我身边,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她眉目低垂,面颊绯红,如同我那一年在雪地里见到的模样,大眼睛里闪着星光。 第八十六章 散了 这一年冬天没有过完,玲玲便带着她跟唐涛的孩子回了娘家。 听说不久后又嫁给别人,孩子改了姓,再与唐家没有关联。 白小红再说这件事的时候无比叹息地说:“其实玲玲很爱唐涛的。” 我冷笑:“真没看出来,唐涛对她也算是好了,结果一生病,她就直接改嫁别人,好像电视里的爱情都不是这样的。” 白小红被噎的好半天才说:“她还带着孩子,一直跟唐涛难道都饿死吗?到时候连唐家一点血脉都留不住。” 我鼻子里冷哼一声说:“照你这么说,她还都是为了唐涛好了,那为什么孩子也改姓呢。” 白小红不说话了,站起来走开,大概她现在也懒得再理我。 唐涛终于住进了唐银山的院子,不同的是他没有像他妈妈一样爬在地上,而是直接住在了卧室里,就是那间死了猫的卧室里。 那曾经的一院子野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部不见了。 唐铁山也搬了进去,为了照顾唐涛。 他把那个院子重新收拾打扫一遍,倒没有了以前的阴森清冷,爷俩住进去如果没人知道这个院子里曾经发生的事,看上去倒也没有大的问题。 唐铁山一年四季跟着建筑队做苦力,挣微博的收入应付他跟唐涛的生活。 唐涛虽说傻了,倒也不去惹事,只是整天围在床上不下来,人是渐渐吃胖了,但是反而看上去越来越傻,眼睛都像睁不开一样,浮肿着。 村里有人偶尔还会说起唐家,有人说看着现在的唐涛很可怜,也有人说唐家以前做恶太多,这是报应。 不管是不是真的报应,我都觉得对唐涛并不公平,甚至因为这事去找过白小红的奶奶。 我去的时候已经是次年春天,桃花开了满树,白奶奶似乎从白大哥的事情以后,算命观香的人便少了,再没有见过当年我跟唐涛一起来盛况,我每次来她都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那间小房子里。 我在门口叫了一声:“奶奶。” 她没抬头,轻轻地说了声:“来了?” 我走进去,按照观香的旧例从她面前的香柱堆里取了一把,然后在神相前的蜡烛上点燃,对着她报了自己的姓名生辰,所求之事是唐涛。 白奶奶的笔在纸上画着,听我说完,磕头,插香,起身的时候才幽幽地说:“散了是最好的,本来也是孽缘。” 我看着她说:“当年我与他一直来找奶奶观香,他的婚事也是奶奶算出来的,为什么不配一个好姻缘,而是孽缘。” 白奶奶微眯着眼,但是并没有看我,只是看着面前的神相说:“好姻缘哪里是一个算命的配出来的,是自己配的,所有好的东西都是自己修来的,别人给不了,也给不起。” 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她也只是给我们提前指着有这么一条路,至于怎么走,走到什么时候还不都是看自己吗? 问起唐涛的病情,她摇了摇头。 雪白的头发跟着她轻微的摇头,在烛光里闪了一点点红色的光,像是把火烧到了头上。 似乎是怕我难过一样安慰说:“也许能修好吧,行善自然有天怜。” 我苦笑着说:“他现在都傻了,哪还知道是行善还是作恶。” 白奶奶没说话,独自一人坐着,我站着等了好久,确定她不会再理我了才退了出来。 往里面院子走的时候,看到白二哥站在桃树下,不知道做什么。 我叫他一声,他像是被惊醒了一样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没话找话说地问他今年桃树的情况,他只简单回答说:“还可以。” 然后也问我:“小红没回来?” 我回他说:“她今天去城里了,我有点事找奶奶就自己过来了。” 白二哥走出桃林,把我带到屋里说:“嗯,他们都不在家,倒是更冷清了。” 我看看这些房子,想起我最初来的时候,他们四兄妹在一起,加上一个德高望得的奶奶,倒真是让人羡慕的一家人,可是现在再一看,竟然只剩白二哥自己了。 由衷地安慰他说:“你也该说门亲事了,等我回去,叫我妈去找找人,等娶了媳妇儿,有了孩子,就会又热闹起来。” 他脸上露出一点凄惨的笑说:“他们一个个都要散了,我还要亲事干什么,都是白忙活一场。” 他知道他也受伤于白大哥的事,安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份,也许你的就好了呢?” 白二哥笑了,比哭还难看地笑着说:“我更不会有好姻缘,也不指望什么姻缘,都是工散的。” 他的悲伤我劝不住,从院里出来的时候,看到他又站回到了桃园深处,在那满园的桃园中间站着一个死了心的男人。 回到家里,白小红还没回来,家里也是冷冷清清。 高峰早已经结婚生子,我父母在家里也没别的事,为了尽到做爷爷奶奶的责任,主动去市里给他们带孩子。 这个家长时间一来就只剩白小红和我,但是我们能说的话越来越少,有时候一天两人不说一句话,像两个影子在房子里移动,甚至连饭都不想吃。 地里忙的时候,我就整天整天的在地里,又包十亩,加上我们自己家的一共有十二亩的菜,都会请人做,白小红不来地里做事,我也没让她来过。 到了夏天,我就干脆扛一张板床睡在地里,白小红也什么都不说,默默在家着,偶尔给我送点吃的。 我有时候想知道她在家里到底做什么,但是又不想去问,偶尔回去,总是看见她不是在绕毛线,就是在织毛衣,好像有很多件毛衣要织一样,一直织一直织。 高峰有时候跟我打电话说:“哥,你们怎么回事,我们结婚晚都有了孩子,你们到现在一点动静也木有,不中就去医院看看,快点生了孩子叫咱爸咱妈回去给你们带去。” 我嘴里答应着,却从来没去找过白小红,自己也从没去医院看过。 有时候悲哀地想,是不是我也要跟她散了? 我们没散之间,白小花先散了。 那天是白小红跑到地里告诉我的,她因为跑路,脸上出了些汗,面颊红扑扑的,在菜地里找到我就说:“高鹏,我姐跟崔恒散了。” 我直起腰问她:“怎么回事?” 她生气地说:“崔恒不是说他老婆死了就娶我姐吗,但是他老婆现在真死了,他却没有娶我姐,而是娶了另外一个人。” 我把手里的菜苗往地里一扔说:“这个王八蛋,他就不是个人。” 白小红也气急地说:“我姐现在咱们家,哭着说不想活了。” 我也生气:“不想活有什么用,当进不是她自己非要去吗?还不想活,不活崔恒才高兴呢。” 白小红慌张地说:“你快回去看看吧,她都还没回家跟我奶奶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把她锁在家里来找你了。” 我跟她一路回到家,但是心里却一点也不乐观。 白小花跟崔恒也有两三年了,到头来弄个这样的结局,别说是她,谁都有气,但是这个一开始她就是知道的,还能怪谁? 开了门就看到白小花眼神呆滞地坐在我们家沙发上,听到我们进屋连脸都没抬一下,只有眼泪在一点点往下流。 白小红赶着拿手卷子给她擦,我站着一时也不知道跟她说什么。 只有白小红低声劝着说:“姐,没事的,你回桃园,咱以后还能再找。” 白小花“哇哇”地哭:“找谁去啊,连他都不要我了,我还能找谁去啊?” 我纳闷地问她:“崔恒很好吗?为什么还非在那一棵树上吊死,他不要你了,就没人要了吗?” 白小花泪眼汪汪地看着我说:“正因为他不好,他是最差的,他不要我了,最差的都不要我了,我还能去找谁?” 我又被问住了,站着不知道说什么。 好了好久,好像白小花自己哭累了才说:“不管那么多了,他不让我过,我也不让他过,他还跟我发过誓呢,我现在就要让他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我嘘着眼看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以前她说过要找崔恒的把柄,可是我都不知道后来是怎么了,本来追我追的紧紧的事,说放下就放下了,不提也不问。 我问起白小红的时候,她只说:“大概是现在关系好,不需要这些了吧。” 好了,现在又来提及,是真的有证据,还是又一顿折腾不了了之呢? 白小花从包里掏出一叠纸说:“这些东西我全都复印好了,还有那些被冤的犯人我现在也找到了。” 我吃惊地瞪着她手里的纸张,想到常常看的那些破案片里的最毒女人心的女人们。 白小花现在真的就是一脸的狠毒,把纸拿到我面前说:“你看看,我认字不多,也不知道这些管不管用,你先看看,不行我再回去找。” 我一边接她递过来的东西一边说:“你还能回去找吗?他不是跟别人结婚了,怎么还能让你回去?” 白小花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他说他结婚是一回事,跟我好又是一回事,还让我跟他好,就是不跟我结婚。” 我不得不说崔恒真他妈的不是个人。 拿过白小花的文件一张张看起来。 第八十七章 致命档案 直到看到二十多年前的鱼塘案,我眼都直了。 案件记录的非常清楚,尸体鉴定的结果也在上面,就是自己溺水,可是唐铜山硬是把两个人弄进了牢里,同时从两家捞了不少钱,中间捞钱的还有这位崔警官。 更让我吃惊的是里面竟然还有青离的案子。 我几乎是如坐针毡地一个字一个字看完关于青离的事件,当年的情景一下子回到脑子。 他们给的结果是自杀,没人给青离申冤,可是那件事情连我妈都看出来是他杀了。还有后来在青离家遇到她时,她告诉我的关于她死的事情,还有那颗做为证据的黑色扣子。 可是现在那颗扣子去了哪里?我记得最的是戴在唐涛妈妈的脖子里,那么是否跟着她一起入了土了呢? 白家姐妹一直安静地等着我,白小花也没有再哭。 看我抬起头才问:“这些是不是可以让他死。” 她的声音凄楚里,里面却也带着坚毅和凶狠。 我看着她说:“我不知道,不过我们可以找律师去问问,也许可以告他。” 白小花看了一眼白小红说:“你们两个都是读过书上过学的人,一定要帮我,不管用多少钱,这件事情我一定要做。” 我也奇怪地看着她问:“你没上过学,不认字是怎么找到这些文件的?” 白小花愣在那里半天没说话,最后还是白小红说:“她跟崔恒好那么久,很多话听他说,大概了是见别人拿这些东西了吧。” 这话里明显有语病,且不说崔恒不会把这以要命的东西给白小花,就是让她知道,要这么简明扼要的把资料全部弄来,就连我都不敢去想。 大概是女人想报仇的时候什么办法都会想出来吧。 白小花在把这些东西交给我的第二天,我就去了一趟市里。 我没在县城处理这件事情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崔恒的老根就在县城,也许这在这里有我不知道的庞大的后台,我们还没把他告赢,他就把我们都弄死了,对于这一栋栋的冤案,我一点也不怀疑崔恒会做出这样的事。 我先去了高峰那里,他很意外,以为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确实没事才放心地说:“来了就住几天,天天在地里忙活,使死了,难得有个清闲天儿。” 我避开我爸妈问他:“你知道这市里最好的律师在哪儿吗?” 高峰一听就炸了起来:“我就知道家里有事,咋了哥,找律师弄啥哩?” 我悄声说:“不是我的事,是白家的。” 高峰这才放松一点问:“白家什么事,他哥不是跑了吗?” 我简单把白小花的情况跟高峰说一遍,他一脸不满:“这家人也都是神人,净弄些啥事,我说当初不让你娶那闺女吧,你非不听,我就觉得这家人不是普通的人。” 我等他说完才说:“不管怎么说现在也是一家人了,她有了事,也没个人帮的,只能找找我了。” 高峰郁闷地说:“这种事,我跟你说吧哥,你知道一句话咋说哩吧,官官相护,咱都不着那人后面有什么境,完全再把自己人折进去,你说划算不划算,不是你个女哩,不好好找个人家,跟别人结了婚的男人混啥,混到最后不要她了,就打击报复,这都什么德形。” 我说:“那个崔恒也不是什么好人,害的人多了,我倒觉得把他弄了也不是啥坏事。” 高峰不屑地说:“他当了几十年警察了,办了那么多坏事,木人理他,你想想真就木人知道吗?不定都在哪儿堵着呢,咱们这是啥人家,祖宗几代全是种地哩,到了那地方两眼一抹黑,连哪鳖孙是弄啥哩都不着,找谁去?” 我被他说也举步维艰了,心里有点怪自己当时太冲动,没有先跟高峰这边联系一下就答应了白小花,现在如果回去跟她说办不了,不知道又会出什么事,可是要办还真想高峰说的没有那么简单。 高峰看我站着犹豫就说:“你住两天回去,就跟她说这事办不成,叫她老实在家里呆着找个婆家嫁了了事,省得天天闹。” 我不想这样,但是却也不知道怎么去说服高峰,就决定先住一晚,不行第二天自己先去找个律师问问。 我爸妈也很久没看到了,问东问西,问家里的情况,连邻居都问到了。 最后说起唐涛,我妈一脸可惜地说:“这个还算是个好孩子,弄成这样真是可惜了,你像他们家那么多坏人也不遭报应哩。” 高峰在一边说:“早晚哩事,不用急。” 我没说话,找了个机会问我妈:“妈,你还记哩青离吗?” 她愣了一下说:“咋想起问她哩,几十年了。” 我斟酌着怎么把这件事跟我妈说清楚,于是开口说:“你记不记哩当时她死的样子,好像听你说还是被别哩捂死了。” 我妈叹口气说:“那又咋样,都死几十年了,谁把坟扒出来看看是咋死哩,就是扒出来了不一定就看出来。” 我回她:“万一警察那儿有记录说她是被杀呢。” 我妈笑了:“那警察是傻子哩,当时说着是自杀哩,还记个别人杀的,不是找着死哩。” 高峰在旁边已经看出了我的意图,晚上趁我爸妈睡觉又拉着我说:“哥,我是看出来了,你这是不死心。” 我只能跟他说:“并不是都帮着白家,主要还有咱村的两个事,你那时候小还不着哩,但是我记哩清楚,一户跟咱家关系很好的人,硬是被人活活害死,还有一个小闺女,比我小点吧,现在也弄丢了,连是死是活都不着哩。” 高峰叹口气说:“我哩亲哥啊,我都不着你天天想啥哩,像想着给他家去翻案,翻出他是别哩杀哩,然后再找警察去找几十年前的一个杀人犯,找几十年前丢里一个小孩儿?” 他递一支烟给我,被我推了,就自己点了起来,吐着烟圈说:“警察是吃饱了撑的,去弄这事,几十年前都不弄,你现在找他们,他们会去弄?” 我说:“几十年不是有这个崔贪官吗?” 高峰说:“现在更多,谁知道都在哪儿憋着哩,你木有钱还想去办事,木有钱你啥也别弄,老实趴家里都有人欺负,咱又不是没经历过。” 我不得不说起鱼塘那个,说完跟高峰说:“这是我亲眼看到的,我能出去作证,再说了上回那个人的妈去咱院里找鸡子,看上去真是可怜,我当时就想着,养个孩儿也不容易,到老了竟是这样,想想咱也是有爹娘的人不是。” 高峰把烟头扔到地上,一脚踩灭说:“哥,我说了半天,你根本就不着我说啥哩,我跟你说,你说这些我都能明白,也理解,关键是现在咱没钱没势,查的又都是老远的事,连一点胜算都木有,你说你放着一地的菜不管,来弄这个,耽误个几年,啥也不木弄成,自己穷个净打光,你到底是图啥哩。” 我只好退一步说:“这样吧,我明天去找个律师问问,如果不行就算了。” 高峰没说话,自己回屋去了。 我晚上睡在他们家客厅的沙发上,早上起来的也早,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出门,高峰见拦不住我就叫我等着,让他店里的一个伙计开车送我。 那个伙计年龄很轻,但开车技术很好,一口一个哥地喊着拉着我往市中心跑。 我问他知道哪有律师的地方吗,他就热情地说:“你等会儿哥,我给你打个电话问问,这种人咱找的少,得问问别人才知道。” 他挂了电话就把车在路口调了个头说:“有了,这会儿就去。” 车在一栋大楼前停下时,我有些眩晕,楼太高,像要在我面前倒下一样,看的心惊肉跳。 小伙子已经向前走了,指着楼中间的广告牌说:“看见了没哥,在上面呢,走,我领着你上去。” 我跟着他一楼坐电梯上到五楼,一溜的门便在眼前,小伙子走在前面看到一间写着“律师咨询”的门牌就招呼我进去说:“哥,是你自己进去,还是我跟你一起。” 我真的在心里佩服这孩子的从容,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胆怯,但还是跟他说:“你在外面等会儿吧,我过去看看。” 屋里桌子都有隔板隔开,门口坐着一位漂亮的姑娘,看到我进来就微笑着问:“您好,有什么事?” 我使劲找着自己的声音,故做镇定地说:“来咨询一下刑事案的事。” 姑娘领着我到了一个桌子的前面介绍说:“刘律师。”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抬起头来跟我问好,礼貌性的回复过他后就问:“我想问下刑事案怎么起诉?” 刘律师看着我问:“你是用我们律师呢,还是咨询后自己回去起诉?” 我不知道这里面的区别,刘律师说:“用我们的律师就是你要付一笔费用,然后把资料给到我们,其它你就不用管了;如果是自己去起诉,我就把详细的情况告诉你,然后你只出一个咨询费,其他的事情你自己去跑。” 我想了想问他用他们的费用是多少,他说了一个数字,我在心里算了一下等于我两亩菜的钱,有些心疼,但还是跟他说:“那用你们吧。” 他点了点头说:“您是今天就办理,还是?” 我忙着说:“我还是想先问问情况,然后回去筹钱再来。” 他点点头,听我把案子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当然我暂时隐藏起了我们地址和案子里的人名,我怕万一出了意外,什么事也办不成。 他听我说到最后,很严肃地看着我主:“你这个案子是个大案,可能还会牵扯很多的人,在我们手里一定会尽力为你打赢官司的,现在国家也在重视这些事情,只是你得做好长期的打算。” 我小心地说:“这个是乡村的,在市里也能办吗?” 他点头说:“可以,这个案子不同别的,是大案,已经牵扯到人命了。” 我点头。 出来的时候刘律师送我到门口说:“高先生,我希望您能尽快来找我们。” 我再点头。 刘律师给我了一张名片,然后看着我跟小伙子一起往电梯口走。 第八十八章 吵翻了天 我从市里回去,就听白小红说村里吵翻了天。 问她什么事,她说是唐明山跟高学建吵起来了,还是因为那一年当队长的事情。 我懒得理会这事,把白小花给的东西放在里屋说:“有空去一趟北村,把这事跟咱姐说一下,听着那律师的意思,这事要掀起来可不是小事,真闹到那里,都得做好准备,而且我想着崔恒那个人坏透了,会不会中间报复也不知道。” 白小红答应着说:“行。” 然后又说:“你这两天没在家,地里的菜也堆起来了,该摘的该卖的一堆,我去叫二哥来帮你几天吧。” 我拦着她说:“别叫他,桃园这时候事也多,他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咱不去帮他就够难受了。” 白小红说:“现在摘桃都是收桃的开车直接去地里摘,他也不自己动手了,我去看看,如果有空就来两天,没空就算了。” 她出门以后,我也忙着去地里。 夏天是菜旺长的时候,一天没人都得烂好多,现在去都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 刚走到地头,就看到离我们家菜地不远的另一块地边站着一堆人。 没心情看他们闹,直接扑进了菜地里,刚一小会儿就听到大成叔在地头叫我。 我满手菜汁从地里出来,他已经进来了。 问我:“你啥时候回来哩?” 我回他:“前半晌刚到家,你看这地都快荒了。” 大成叔说:“我昨天去你家了,听小红你去了市里,是去看你爸妈哩,还是有事。” 我不想跟他说那么多,就简单地说:“看我爸妈哩。” 大成叔点点头说:“去看看也中。” 然后指着仍然围成团的不远处的人群说:“你看见木有,那边鳖翻坛了。” 我问他:“咋了?” 我一脸鄙夷地说:“还是当队长的事,高学建这狗东西了不着许了多少人,这会儿都来找他哩,他使人哩时候就一个一个许下了,这会儿一年一年过去,他啥也不说,都找他算帐哩。” 我没吭声,也看了看远处。 大成叔说:“你咋样,看着心也不在这儿。” 我笑着说:“不过是当个队长,有啥哩,这会儿也不比早前,当队长有啥好处,不都是自己干自己的吗,当了又咋样?” 大成叔也笑着说:“你想哩倒是开,不过你是不着,他们为啥吵着要当,没有红哩,谁闲着木事去抢这事哩?” 我回:“那倒也是。” 大成叔又看了看那堆人说:“这事估计越闹越大,我看高学建这村长也不长了。” 我也跟他一起看着说:“这弄法儿还当啥哩,你看下回谁还投他哩票。” 我们两这边说着,那边就吵了起来,偶尔传过来一两句,一会儿是钱一会儿是地的。 大成叔又往我身边挪了挪说:“听说高学建还借了明山哩钱,具体借多少也不着,这会儿明山找着问他要,他非说木借过,是明山自己胡说哩。他也就是这会儿敢跟唐明山横,退后十年,唐家能扒了他哩皮。” 我看着他问:“那这钱到底是借了还是木借?” 大成叔说:“谁着哩,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说借了有鼻子有眼的,他非说他胡说,说自己日子过哩美着哩,干啥借他哩钱,都是明山胡说八道。又木有借条中间人啥哩,这会儿哪说的清,听着也不是这会儿的帐,好像几年前吧,那时候明山家过里中,村里就他地多,高学建那会儿才刚下学,还木成气候。” 这场架吵了足足有半个月,每天都看到有些闲上围在街上说东道西,把高家跟唐家几十年前的事来来回倒腾了好几遍地说。 中间我也听到了关于青离家那块地的事。 当年如果不是高学建的爸答应,唐明山也不敢就把青离家的地直接霸了去,而且一霸这么多年,人死了地都没吐出来。 高学建家大概认为有恩于唐家,所以处处想制服,唐家又自来娇横惯了,哪里会怕他,所以矛盾也就越演演烈。 白小花的事暂时耽了下来,倒不是她放松了,而是我实在没时间去给她跑,十几亩地的菜天天要去卖,所以的事都是我一手安排,就是请人做苦力,也得在那儿看着,而白小红整天都在家里织她的毛衣。 看着是有些生气的,所以白小花的事自那次去市里问了以后便没有去理,只是一心忙地里的事。 夏季没有过完,唐明山就把高学建告了,原因仍然是因为钱。 两家人势如水火,甚至平时在街上碰见都要互吐口水以表示厌恶,一句话不合立马就要打到一块去。 唐明山告高学建是由唐金山做主的,矮胖又少一只胳膊的唐金山皱着浓粗的眉毛说:“这憋孙现在是想成精也,欺负到咱家头上,我看着不给他一点厉害他还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哩?他爹以前做的丑事别想 着木人知道,闹出去有他们好受的。” 到底也都是粗人,先去派出所,派出所只答应下来调查一下,然后就石沉大海,后来又往县城里告。 高学建也在到处送礼找人,相对于高学建的关系,唐家现在显然弱了很多,所以到他们找到那些人的时候基本得到回复都是调查调查,有木证据之类的推辞。 二成婶子在我们家说这事的时候,白小红仍然在织毛衣,但织边说:“也是奇了,两个人好的时候穿一条裤子都嫌多,现在说翻脸就翻。” 二成婶子说:“哪就那么好了,不过都是为了利,要不是高学建的爹当村长的时候给明山弄几块地,他们咋也好不到这会儿,现在地也不中了,明山的体力也不胜以前,就想着把以前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都可会想,不过谁又是傻子。” 我问二成婶子:“照这么说,明山也告不赢了?” 二成婶子笑着说:“你去想吧,民还能告得赢官不中?” 我看了眼白小红,她低着头,很认真地在解她毛线上不小心打的结。 二成婶子嗑着瓜子说:“这唐家也是,以前黑心的事情做多了,这会儿老天爷也不帮他了,你看看可不是一年不如一年。” 白小红接着她的话说:“高学建也不是啥好人吧?那时候也来找高鹏说当队长啥哩,说话一点数也不算,他当上村长后,再不提这事。” 二成婶子看着我说:“我听您大说了,这帮玩意都不是东西,打死才好哩。” 说话的第二天,两家人果然就打了起来,这跟邻居之间的挑拔不无关系,几乎所有爱看热闹的人似乎都盼着两家人打一场架呢,所以开始打到一起的时候几乎没人去劝去拉,任他们打。 围在周围看的人热烈地讨论着两家的恶形和事情起因。 我没想到的是白小红也去看热闹了。 我从集上卖菜回来,本来想回去拿点东西,可是到家里一看,门是锁着的,只好再出来。 站在街口,看到路过的左邻右舍,问起白小红才知道跑去村南边看高唐两家打架了。 心里莫名的起火,匆匆赶到村南。 这时候两家的女人们正撕衣服的撕衣服,揪头发的揪头发,反而是男人们像观战似地在一边满脸怒气地看着,不时说一句:“撕她哩嘴,撕她哩嘴,叫她一嘴粪到处喷。” 我在人堆里找白小红,看了一圈,竟然没看到人。 不由的也去看被围在中间打架的女人们,有的衣服已经撕烂了,夏天本来也只穿着薄衫,这一撕便露出了里面的肉,引的围观人群惊呼不已。 我脑子里突然出现很多年前青离被打的场面,那时候她没有一点还手之力,根本也就没有还手,任这帮女人打,任她们撕了衣服,她身上的淤青和肿块此时正晃在我的眼前,仿佛面前打斗的人已经回到当年,她们叫着,撕拉着,脸部扭曲变形。 我在人的缝隙里终于看到了白小红,她正站在我的对面,眼睛也看着我,隔着中间打斗的人群,她红色的衣服像火一样燃烧着我的眼睛,以至于我觉得双眼燎热,泪都要流下来似的。 终于有人嚷着站了出来,把几乎赤裸的女人们分开,每家人都像拳击比赛现场的陪护人员,拿水的拿水,披衣服的披衣服。 看热闹的人群也开始推挤推攘。 我与白小红像至身海里,被身边的人浪推挤着越走越远,到最后我又看不到她了,且已无心再找。 心情极度灰暗,默默往家里走。 我刚到家门口,就看到白小红也回来了,她红色的衣服刚转过路口,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就感觉到像看到了一团火,明亮,热烈,有窒息般的温度。 她轻声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也轻声说:“刚回,看你没在家就出去找找。” 白小红略显尴尬地说:“我在家里也没事,二成婶子来找我玩,就跟她一起出去看看。” 我“嗯”了一声,没再说话,等着她开门。 进了屋里,找到我要的东西转身要走的时候,白小红却从身后拉住我说:“高鹏,你现在是不是都不想回来了?” 我回头看她,认真地说:“地里的事忙完了就回来。” 她点着头,但手却没有松开,我看到她攒着我衣服的手用力过大,有些发白,便转过身说:“你没事也去地里走走,不是说干啥活,出去走走人精神。” 白小红“嗯”了一声,松了手。 我出门往地里去。 第八十九章 没有孩子 路上遇到二成婶子往回走,看到我问:“鹏鹏,小红回去了木有?” 我回她说:“回了,刚回去。” 她笑着说:“这两家人打哩真好,弄哩铜山家哩媳妇儿都早产了。” 我没搭话,边往地里走,心里边想,铜山家原本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的,小女儿小的时候就淹死了,就是那个跟冤案有关的唐素英。 剩下一儿一女,大女儿早就出嫁,孩子也都好大。 儿子也娶了亲,只是生了两胎都是女儿,家里人不满意,还要继续生,这是第三胎了却闹了个早产。 到地里后,头天找好来干活的人都已经聚在了地头,看到我去,都住了嘴,等着吩咐干活。 把事情安排后,这些妇女们就一边做事一边闲聊。 村子是个小村子,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事,因此唐家和高家的事就算是重大新闻了,人们乐此不疲的一遍遍地说。 也说到了那个早产的婴儿,都砸着嘴说:“谁着哩,还差一个月才生哩,这不打架受了惊,当时下面就出红了,送去了医院,还不着生了木有?” “铜山家也是哩,媳妇儿肚子都恁大了,还带去掺和这事,都是自己找哩。” “他们家哩人不都是那样,就那男哩还都木动手,要是男哩动手,估计刀都拿哩出来。” “男哩木动手是因为明山那二愣子没急眼,急眼了啥他都干哩出来。” “他咋木急眼,你没看他那样,就是他心里可能还怯着高学建哩,毕竟以前压过他几年,谁着还有啥东西在人家手里哩。” “两家没一个好东西。” “可不是哩。” 这个早产的消息没到天黑就又更新了,唐铜山的儿子唐龙的媳妇儿早产了一个儿子,虽然孩子还在保湿箱里,但是这个喜讯却让唐铜山两口子笑的嘴都合不上,逢人就说,还是媳妇儿的肚子争气,这不就给唐家添了后了。 我忙完地里的事情,晚上把一大车菜带回家里,看到白小红正在做晚饭。 她看到我回来甩着手上的水说:“先歇会儿,饭马上就好了。” 我把装满菜的车放在大门外面说:“不着急,这会儿也不饿。” 就着水龙头洗了手和脸,看见她把洗好的菜放在锅里炒就笑着说:“这厨艺现在倒是练的不赖,咱妈一不在家,你就长进了。” 白小红微微红了脸。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温馨的话了,我基本是回来吃了饭就走,她也从不多说一句。 今天大概是受唐龙家的刺激,好像突然发现我们村只有我一个人还没有孩子,结婚已经好几年了,自己都不知道因为什么,被家里人提醒过几次,却从来也没重视过,但是听到他们热情扬溢地谈论唐龙的儿子时,心里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进屋里打开电视,却也没想看,又回到厨房,看着白小红炒菜。 她面色依然带着微红,轻声说:“我想着再多炒一个菜,你再等一会儿。” 我点头说:“我先把饭盛了,不着急,这会儿还早呢哩。” 有时候你会发现,当你好好的时候,似乎全世界都好好的。 这天晚上白小红极尽温柔,我也前所未有的好心情,两人已经很久没相拥而眠,竟然就那么抱着说了很久的话,意识开始慢慢模糊的时候,觉得胸前湿湿的,摸了一把白小红的脸,她满脸是泪。 我一下子又清醒过来问她怎么了。 她怯怯地说:“高鹏,我们一直没有孩子,你着急吗?” 我没有马上回答她,轻轻拍了拍她光滑的背部才说:“早两年晚两年都没事。” 白小红忧伤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一直没有呢?”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把她抱在怀里,没再说话。 白小红却从怀里挣出来说:“要不我们离婚吧,你娶了别人就可以传宗接代了。”她声音清亮,语气坚定,看着不想一时冲动。 我把她重新按回怀里说:“说什么呢?这不咱们也没好好计划吗,如果想要就先自己努力嘛,实在不行再去医院看看。” 白小红睁着眼睛问我:“自己怎么努力。” 我把手伸到她胸前,一条腿分开她的腿,上下齐动地说:“就这要努力啊。” 白小红羞的到处躲,嘴里低声嚷嚷着:“都好几次了,你不累啊。” 天亮我去赶集卖菜,白小红还没醒来,没吵醒她,轻手轻脚穿了衣服。 走出屋门的时候天色阴沉,空气压的很低。 出门时候顺手拿上雨披和一块塑料布,以防雨水。 刚走出家门不远,就看到白小红追了出来说:“高鹏,你今天回来能带点鱼吗?我想吃了。” 我看着她微红的脸说:“没问题,我都把这事给忘了,你是得好好补补。在家里等我吧,今儿天不好,我快点回来。” 白小红点头,看我踩着电三轮出门。 菜没卖出去雨就直直的下了下来,倾盆一样,批发市场里等着卖菜的人把塑料布盖在菜上,都躲到过磅的大棚下,温热湿粘的一群人发出臭哄哄的汗味。 我站在大棚的一角,看着安静坐在那里过磅的一个女孩,就想到了唐涛的媳妇玲玲,也想到了唐涛。 心里希望他有好起来的一天,但是又觉得希望不大,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旁边一个女人的声音说:“叹啥气哩,夏天的雨一会儿就过去了。” 我扭脸去看,竟然是唐军山的媳妇儿,唐军山就站在她旁边,听到她说话瞪了她一眼。 那媳妇也不示弱地横了回去,反而是问我:“鹏鹏,你拉哩啥菜?” 我回她说:“辣椒,婶子,你们拉哩啥?” 那女人笑着说:“辣椒今年可是发财了,价好哩很,俺能拉啥菜,一共就种那两亩茄子,那时候说不种这个,您大非说这个中,你看看这会儿市场里,连个收的人都木有。” 唐军山气的披着雨披就回了雨里,他媳妇朝着他去的方向撇着嘴说:“鳖样儿,自己不中还不叫人说他一句哩。” 其实我也不想跟她过多说话,但此时又走不开,只那么站着,心不在焉地听她唠叨。 唐军山是唐家的第十个兄弟,也是最小的一个,辈份上比我大,但年龄上却并不大多少,小的时候他还跟着他侄子一起打过我,而我对他也没什么好印象。 倒是他媳妇儿人嘻嘻哈哈的,似乎跟村子里谁都相处的很好,不管以前有没有仇怨,见面都笑着说话。 她见我不说话站着就凑近一点说:“鹏鹏,你得把你这种菜哩经验传点给俺们才中,你看看咱村里就你种哩好,别人种啥亏啥。” 我尴尬地说:“婶子,你这是笑话我哩,就是碰个运气,我吃憋子的时候你是木见哩,整车哩菜往路沟里倒。” 唐军山媳妇便笑了:“谁说不是哩,也就是碰个运气,这种菜可不如出去打工,多少是稳赚不赔哩,偏偏您大不愿出门,一天到晚守着二亩地。” 我不好说什么,干笑地站着。 唐军山在雨里站了一会,实在也是受不住,又走了回来,但是没走到他媳妇儿身边,而去了大棚的另一头。 我们一直等到大雨结束,才重新回到车旁,雨后一会儿太阳就又出来了,蒸出地下的水汽,更让人感觉到不舒服。 辣椒今年的确不错,很快就有人来问价了,我惦记着去给白小红买鱼,觉得价钱不差多少也就给了他们。 骑着车出菜市场的时候,还看到唐军山跟他媳妇儿不知道因为什么怄气,正别着脸,而他媳妇儿嘴不停地在说着什么。 我到家的时候已是中午,白小红没在家,门仍然是锁着的。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等到她,只好在路上站着,看到有人经过就问一下是否看到她,后来听说去大成婶子家了,就把车仍在大门口去那里找她。 大成叔家院里也静静的,我叫了两声没人应,就朝着敞开的门走去。 还没到门口,看白小红红着眼睛出来,跟着大成婶子也出来了。 她笑着问我:“鹏鹏今儿回来哩还怪早哩,还说叫小红在俺家吃饭哩。” 我笑着回好:“不了婶子,俺就俩人哩饭,好做,一会儿就好。” 白小红一直没吭声,跟在我身边一起出来。 我看她的样子好像有事,就问她。 她声音低的跟蚊子哼一样说:“大成婶子说给我介绍一个医生。” 我看着她问:“什么医生 ,你怎么了?” 白小红急着说:“回去在说吧。” 人一进屋,白小红眼泪就下来了,我忙着安慰她,心里也着急,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直到她哭够了才吸着鼻子说:“就是,我想着咱结婚也这么多年了,一直没孩子,想去看看。上午你走了以后,我也没人说话,就去了大成婶子那儿,听她说好像西乡有个什么医生专治这个的,一看就能生。” 我有点拿不准她的话,于是问:“这个你一个人去看行吗?” 白小红愣愣地说:“怎么不行?” 我坦白说:“万一是我的问题呢,我这身体从小也是不好,我就想万一是我的问题,你去看不是白了,不如咱们找家大的医院两人都去检查一下。” 白小红看着我问:“你,不介意?” 我也问她:“我介意什么?” 她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说:“我去做饭。” 第九十章 喜面条 这件事情也就说说,后面一直在卖菜,地里一堆的事也就搁了下来。 不过,唐铜山家却喜气洋洋地招呼着人们去家里吃喜面条。 他们没有按我们这里的风俗,在孩子出生三天的时候吃,因为那个早产的孩子在保湿箱里都住了半个月,出了院干脆就等到满月一起吃了。 唐家久无喜事,这些年一件件净是糟心的事,而且唐银山家算是灭门之灾,唐铁山家虽还有人在,孤老傻儿的也已难成气候,所以这次唐铜山家的事几乎让唐家沸腾起来。 唐金山亲自去主持场面,几乎叫了全村的人去吃喜面,像古时候的大涉天下,不管穷富。 我家也接到了唐家的邀请,大概是看在大成叔他们的面子,唐铜山的媳妇儿来时,喜笑颜开,在地头上喊着我说:“鹏鹏,鹏鹏,您龙哥家生了小子,明天就面条哩,你回去跟您家里说一声,明儿都去啊。” 我从菜地里抬起头,看着铜山媳妇儿已经往地中间走了,脸上的笑像挂上去一样,保持完好。 她到了地中间看到那些我请来干活的人,大多也是本村的妇女,就大声招呼说:“你们明儿都去啊,这孩子可是可耗钱主,保温箱那家伙住一天顶他爷爷俺俩两个月生活费了,有啥办法谁让咱添孙子哩,花钱也高兴。” 地里的妇女们有跟她平辈的就嘻笑着骂:“就你老B会说话,你看那笑哩,脸上的跟搓衣板一样,美死你了。” 唐铜山媳妇儿张着大张嘴“哈哈”地笑,肥厚的肉跟着她的笑抖动如地震山摇。 她扭着肥大的屁股出去以后,那些妇女们又就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了,无非是说唐铜山家太得意之类,听着倒有些眼红的意思。 我回去以后把这件事情告诉白小红,她听后说:“你去吧,我跟他们又不熟。” 我看着她说:“哪有吃面条男人去的,你来也几年了,不去走走怎么行,到时候我跟大成婶子叫她过来带你着你一块去。” 白小红便没话,算是答应了。 吃过晚饭,我去大成叔家的时候,看到一帮妇女在他家的门檐下站着说话,难免打声招呼。 大成婶子看着我问:“鹏鹏,您大出去了,你有啥事?” 我说:“我不找俺大,找您哩,明儿不是唐龙家里吃喜面条吗,也喊了俺家,小红自个儿不好意思去,你去的时候喊上她一块吧。” 一帮妇女说:“这村里就说鹏鹏最疼媳妇儿了,这点小事还得你出来跑一趟,娶个媳妇儿在家里啥都舍不得弄,跟小公主似地养着。” 大成婶子说:“可不是,俺侄人就是好,他那个媳妇儿也是好,细皮嫩肉哩,放到您家哩,您也舍不得使。” 说着话我也退了出来,却在路口处遇到了二成婶子。 两个人说话才知道她也是去大成叔家呢,知道了我的事,就神秘地靠过来说:“别看他们家美哩跟弄啥哩,我听说这孩子可不喜庆。” 我疑惑地看着她问:“怎么了?” 二成婶子又往我身边凑近了一点说:“一个月了头还是软软的,像没筋一样,听他们一家里说,医生说是什么胎里带的病。” 我回她说:“也都是传吧,这小孩刚生出来还不都是那样。” 二成婶子白我一眼说:“你着啥哩,一个爷们儿家哩,看吧,明天吃了喜面条回来就知道真相了。” 果然第二天吃面条的人一离开唐家就恨不得奔走相告,传着说唐龙家的儿子是个脑瘫儿。 白小红回来也跟我说:“看着长的也机灵的,眼睛大大的,很可爱,就是脖子那里没一点硬度,我是不懂的,咱们也没见过这么大点的孩子,不过听他们说好像是有病。” 事情已经传的神乎其神,更印证人们说话真实的一件事是,刚吃了喜面没几天,唐家的孙子就又送去了医院,听他们自己说是吃奶呛着了,不过这一住就是半个月的院,让闲着没事的人们已经笃定这个孩子不是一个健康的孩子。 这件事情影响了我的心情,想不明白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会生出这样的病,对于孩子有了恐惧。 白小红后来叫我去医院的时候,我推推拖拖一直不愿意去,她说过几次后也就不再说了,自己又去找过大成婶子几回,我知道当做不知道。 入秋以后,天气渐渐转凉,白小红不知道什么原因经常回北村,我有时候说陪她回去,她就找各种借口拒绝,然后仍然我行我素。 我想着白小花的事也很久没有消息,多少有些内疚,就问白小红说:“我这段时间也忙,咱姐现在怎么样了?” 白小红脸色不太好看,怔了半晌才说:“还是那样。” 我试探地问:“那她还要告崔恒吗?” 白小红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我也没问过她这事。” 我一时想不明白她常常回北村的原因,只好问她:“你最近经常回去,家里有啥事吗?” 白小红没说话起身走开。 我追在她身后,想弄明白,可是再问她还是什么都不说。 这事过于蹊跷,我只能不顾她的阻拦,自己骑车去了桃园。 桃叶子还都挂在树上,绿黄的颜色半遮着园中的院落,进去的时候没有任何阻挡。 白奶奶算命的小屋竟然关着门,再往里走,整个院子里都毫无生机,像久无人居似的。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每个屋的门都是关着的,犹豫着是回去,还是过去看一看。 正在这时,一间屋子的门打开了,白奶奶颤威威地出现在门里,看到我声音低沉地说了句:“鹏鹏,进来吧。” 我随着他进到屋里,发现不但白奶奶在,白二哥和白小花也在。 只是白二哥躺在床上。 我走过去问他:“二哥怎么了?” 白二哥脸色苍白,低声简短地说:“病了。” 我忙问:“看医生了吗?啥病?” 白奶奶的声音里似乎也透出了苍老,幽幽地说:“看了,治不好了。” 我看着白二哥不知什么已经瘦下来的脸,有些忧心地说:“怎么会,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很多病都能治的好,咱这小地方不行就去大地方,只要知道是什么病还有治不好的?” 白小花接过话说:“就是不知道是什么病,医生也诊断不出来,刚开始就是觉得身上没力气,后来就吃不下饭,慢慢的觉也睡不着了,就这么一天天瘦了下来,已经去市里的医院看过了,都说身上检查不出一点毛病,也不知道是哪里原因,也拿过药吃了一点不见好的。” 白二哥已经闭上了眼睛,看似累极了一样歪在床头。 我回去以后就质问白小红为什么白二哥的事情瞒着我。 她不说话,我再问,她就红了眼跟我嚷:“我姐一件事情到现在都没办好,二哥的病反正现在也看不好了,你也不用去管,你只把地里的事忙完了去救救我姐吧。” 我气极,也跟她嚷:“这能是一回事吗?你没看二哥那情况,如果不赶快找医生治,谁知道会怎么样,姐现在不是还没事吗,这个告状的事早一天晚一天有分别吗?” 白小红又嚷了回来:“谁说没有分别,我觉得我哥就是气的,要是我姐的事解决了,说不定他的病就好了呢?” 我冷笑:“你现在倒是会说了,当初怎么劝你们都不听,还以为傍了一个大款呢,一心要往人家身上扑。” 白小红瞪着我说:“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这个梗,所以就不想管这个事情,拖来拖去的找借口。” 我觉得这个女人现在已经接近不可理喻的地步,再说也说不清楚,转身往外走。 白小红却跳起来吵着说:“你走吧,你走了我就回北村去,以后也不来这里了,省得污了你们家的清白,你不是就嫌弃我们家吗,丢了你们家的脸。” 我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白小红说:“你到底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愣在那里,一时没接我的话,只有泪水不断地往下滴。 我突然就心软了,想着她一个女人,家里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除了我也再无别人可找,偏偏我自己做事懒散惯了,也难怪她伤心难过。 就拉着她坐在沙发上,自己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尽量耐心地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最近也是太忙,没顾得上这些事,不过事情有个轻重缓急的,现在二哥躺在床上,眼看着一天天弱下去,咱不能家里躺着病人再去折腾别的事情。这夏天地里的菜还可以,手里也有点菜,明天咱们一起去北村,带着二哥去大地方看看,你说行吗?” 白小红看了我一眼,低了头,眼泪滴落在衣服上,吸了进去。 我当天就打电话叫我爸从市里回来,然后第二天一早就赶去北村,给白二哥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衣物,便带着他去一线城市医疗发达的地方看看。 他身体已经弱的走路都是问题,勉强站着,由我扶着才迈得了步。 白小红拎着行李,我搀扶着白二哥坐车到县城,从县城买长途车票才去医院。 买票的时候意外的看到唐龙,他也正在买票。 看到我他打了声招呼,问我去哪里? 我如实说白小红的哥哥不舒服,要带去医院看看,然后礼貌性地问他要去哪儿。 他皱着眉头说:“俺那孩儿,从生出来就弱,这会儿又病了,咱这儿的医院说看不了,要去大地方年看看。” 我们俩一对票,竟然买的是一个地方同一个车 第九十一章 寻病之路 一同坐上车的时候,我看了眼被唐龙媳妇儿一直抱着的那个小孩子。 虽然形体上不是很瘦的婴儿,但是脸色却很苍白,两只眼睛大而明亮,灵动地看着车嘈杂的人们,但是脖子却不能动,一直搭拉在唐龙媳妇儿的小手臂上。 我们安置好白二哥,我坐着跟唐龙聊天,白小红也无事可做便坐在他媳妇儿身边去逗那个孩子。 孩子似乎非常聪明,看到白小红跟他逗着玩脸上露笑容,张着还没长牙的小嘴,嫩嫩的,让人疼爱。 唐龙叹口气说:“你说这孩子吧,要是像他们说的真是有病,啥也不着,我也就不看了,大不了当没生他,偏偏他这么大点,像是啥都着,跟他说什么高兴就笑,说的话不好听就撇着嘴,看着就叫人可怜。” 我如实说:“看着倒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说不定长大也能成气候呢,治吧。” 唐龙点头,又忍不住愁苦地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从出生就治,这都双满月了,家里的钱都耗干了,也不见有个好转。” 我没办法安慰他,也想不到有什么好的话跟他说,只能陪着他一起叹气。 夜里,客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很多乘客都躺下休息。 我睡不着,隔着玻璃看外面的一片漆黑。 那个小婴儿夜里有时候会醒过来,在黑暗里也睁着大眼睛四处看,我突然有种错觉,他的眼睛不像一个婴儿,而是一个成年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转动的每一下似乎都在传递着某种信息,也许因为还不能表达,所以他更极力的想让人们知道他的想法。 夜越来越深的时候,车里的呼吸声加重,我也很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但是闭上眼睛就像是看到了那个婴儿的眼一样,他明亮地看着我。 我从坐位上起来,走到前面的坐位上跟陪驾的男人小声闲聊。 问他们还有多久才以目的地,问他们跑长途车多少年了,问他们那边的气候,问他们所有能问的东西,没话找话地一直聊到天亮。 车子一处加油站停下来时,司机和陪驾的喊着人们下车,去厕所的去厕所,去吃饭吃饭。 我跟白小红一起架着白二哥下车,唐龙也一手护着他媳妇儿,他媳妇儿又护着怀里的孩子下了车。 司机把车门锁起来说:“半个小时以后都在这儿集合,看看车牌哦,别上错了。” 我们一起往加油站的服务中心走,中间唐龙媳妇儿说:“他好像是想喝水了,你看嘴干的。” 唐龙忙着去给孩子接水,他媳妇儿就先抱着孩子进了服务中心,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大家都忙着办自己的事,没人留意不远处一个胡子拉渣,穿着像道袍一样的男人不时的往这边看一眼。 我最先注意到他时,跟他的眼神打了个对接,他脸色惊讶,然后又装作若无其实地低头吃自己的饭。 我把饭都买好端到桌子上的时候,白小红也看到了那个人,她先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看了看白二哥,神色凝重。 我轻声问她:“怎么了?” 她把头低下去,小声跟我说:“咱们快些吃吧,我看着那个不像什么好人,怕他一会儿拿咱们的东西,吃了饭赶快去车边。” 我再回头去看那个道人的时候,他已经起身,似乎在准备离开。 我站起来说:“我出去看看。” 被白小红一把拉住说:“在外要避事,不要惹事,咱们是出来看病的,不要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我重新坐下来说:“我也就是看看,还能拿他怎么样,不过算了,快点吃吧。” 三人匆匆忙忙吃了饭,看唐龙那边,还在给婴儿喂水,桌子上的菜都没动。 我招呼唐龙说:“赖好吃点吧,一会儿拿着水到车里喂去,半个小时就开车了。” 唐龙答应着开始吃饭,而我们也扶着白二哥往外面走。 出来的时候却又刚好跟那个道士碰了个正着,他又回来往里走了。 他没有看我们,匆匆从我们身边经过,我清楚地感觉到白小红和白二哥的身体一紧,脚步加快往外面走。 我没有再看到那个道士,直到车前的人越积越多,最后司机和陪驾也回来了,招呼着大家看看身边还有什么人没上来,又站着数了一遍人数,确认无误才开车离开。 车开出去后,唐龙走到我身边坐下说:“鹏,你刚才在加服务区哩时候看到一个脏不拉稀的道士木有?” 我惊问道:“看见了,咋了?” 唐龙小声跟我说:“他说我这孩儿得的是邪病,非要送我个符。” 我也小声问他:“啥符?” 唐龙说:“不知道,我木要,这地方咱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遇到骗子咋弄?” 我也附合道:“可不是,这会儿的人心眼多哩跟弄啥哩,你没看那些路边的尼姑和尚说是请个平安啥哩,完了都是为了要钱。” 唐龙说:“咋不是哩,万一是要钱哩,讹住咱咋弄,走都走不了。” 我点头同意。 过了一会儿唐龙又说:“不过,我也是奇怪,他咋就着俺孩儿是病了哩?” 我想了想说:“是不是看着你们俩抱着跟别人不一样?” 唐龙想了想,不确定地说:“谁着哩,也木跟别哩不一样吧?”说着转头去看了看他媳妇儿和怀里婴儿。 我跟他的眼光看了过去,那个小婴儿正在熟睡,细嫩的小脸上似乎还带着笑意。 我和唐龙没有再针对道士继续聊下去,问及他去什么医院,他满脸愁容地说:“我孩子的姨在那儿地方工作,先过去看看,咱到这种地方都是一两眼一抹黑的,谁着哪是哪儿?” 我点头说:“可不是,我们也是到了地方才打听。你说现在这怪病咋这么多哩,动不动就是这里那里,连个病因都找不着。” 唐龙也哎声叹气:“谁着哩,想想都愁哩慌。” 除了愁来愁去,两个人也没什么好聊的,最主要是唐龙一直心神不宁的,又随便应付几句就回到了自己的坐位上。 我看白小红也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眼神飘忽地看着车窗外。 白二哥一直像累极一样,闭着眼睛,偶尔睁一下眼,也是眼神不定,朝不明处看一眼就又闭上。 车里别的乘客都在喳喳的闲聊,而我们几个却觉得心思沉重。 车到目的地后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唐龙问我们:“要不咱们都先去俺孩儿他姨那儿,让她想办法问问。” 我忙拒绝说:“不了不了,你们赶快去吧,我们几个大人怎么着也好安排。” 唐龙也只是让一让,听我这么说,忙答道:“那中,你们也慢点,这不都有电话,看好了别忘了给我们一点信儿,回去哩时候咱还一路。” 我答应着,记下他的电话,就在车站分开。 车站外面出租车一辆接着一辆,看到人就问:“去哪儿去哪儿,上车吧,送你们过去。” 我们没敢轻易上车,因为自己也说不清楚要去哪儿,可是呆在车站也不是办法,我就让白家兄妹在一处地方等,嘱咐他们哪儿都不要去,等我回来。 然后自己跑到车站里面的问保安这时有什么医院可以治怪病的,那个保安看了我一眼说:“是啥怪病?” 我自觉失言,只好回他:“也不是啥怪病,就是小地方看不好,想来大城市里瞅瞅,大地方好医生不是多些嘛。” 那人点点头说:“你说的对,你出车站打个出租去第一医院就行,那是本市最好的医院了。” 我忙着说谢谢,顺便问他:“离车站远吗?” 那保安想了一下说:“不太远,出租大概也就三四十块钱。” 够我从我们家去市里来回两趟的钱,他叫不太远,我嘴上道着谢,心里也犯着嘀咕快迅到车站外面找白小红。 出来一看我就慌了,我让他们在那儿等的地方来来往往的行人,却已经不见他们。 站在他们曾经站过的地方有些眩晕,看着不断从眼前过的人们,不知道该去起身找他们,还是在原地等等看,心里后悔的要死,出门的时候没有再买一台手机给白小红带着。 这个地方的气温比我家乡要低,此时的凉风吹的我神经都有些惊悚,茫然地不断在人群中搜索他们的踪迹。中间有人过来问我是否住店,也有人过来问我是否坐车,还有人问我是找工作?我摇头,看着他们不肯离开,在我周围不断说话,大概是夸他们的店里好,他们的车好,他们的工作好,但是我无心听,只看到他们嘴唇不停的抖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看到白小红跟白二哥从远处过来,那一抹鲜亮的红色以冲进我视线,我顿时像插上电的马达,向着他们奔跑过去。 到了跟前,才发现自己一身都是汗,嘴里说话都不太利落。 白小红拉着我问:“高鹏,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平了平自己还在狂跳的心脏,问他们:“你们去哪儿了,不是叫你们在这儿等着吗?还想着把你们弄丢了呢。” 白小红歉疚地说:“二哥要去厕所,我就跟他一起去了。” 我知道这事怪不得她,虽然心时不安生气,也不知道还能说话,带着他们去找出租车坐时,眼神无意间撇到一抹身影,像是在服务区见过的道士,但是当我再定眼去看的时候,人却已经不见了。 第九十二章 你是谁 按着保安说的信息,一个后,我们看到第一医院的红色大字。 像集市一样人满为患。 白小红主动说:“高鹏,我们在这边等你,你先去看看前面是什么情况,我看着排队的人特别多,别咱们在这儿排了半天又不是,就白浪费时间了。” 我也觉得这个方法最好,就离开他们跑到医导处先咨询清楚,然后是排队挂号。 好不容易找到医生已经临近下班,那个医生只简单看了一眼白二哥就说:“你们明天再来吧,直接挂专家号,这个普通的门诊看不了。” 三人出了医院,看着陌生的匆忙的街和行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想起唐龙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找了一个相对安静一些的地方给他打电话。 那头响了很长时间才接起来,唐龙说:“我们还没去哩,他姨说今儿晚了,干脆明天一早过去。” 我答应着说:“可不是晚,我们排半天队,也没看成病,也得等到明天,这会儿正不知道去哪儿呢。” 那头听到一个女人小声说旅馆什么的。 于是唐龙跟我说:“你们要不在医院附近找个旅馆住下来,明天去看的时候也近,省得再坐车跑了。” 我答应着,又问了问他孩子的情况才挂了电话。 这边先去找旅馆,安排好住的地方,又让他们在旅馆里等着,自己出来给他们卖吃的东西。 谁知道刚走出宾馆,就是一阵天眩地转,脑子里想着伸手去扶点东西,可是却没来得及扶,整个人就栽倒下去。 水泥路面把我的脸砸的生疼,周围的人却都像没看见一样从我身边经过。 一只手伸了过来,慢慢把从地上拉起,然后一点没做停留地拉着我离开。 我挣扎着想脱开他的手,可是使了很大的劲都没有成功,而且连头都转不过去,所以一直不知道拉我起来的人是谁。 就这样一路快迅地跟着他向前,渐渐地就远离了城市的喧闹,看四周静寂一片,了无人声。 脚步停下来的时候,人已经置身一所看似废弃的院落里。 那只抓着我的手终于松开了,我看到那个路上遇到的道人正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我是有些慌的,但仍自做镇定地问他:“你是谁,把我拉这里来干什么?” 那个道人用手指了指我们面前的一所旧房子说:“这里你认识吗?” 我看了一眼,似曾熟悉,但也并不完全认识。 只是我此时不想回答他的问话,只问他是谁。 道人又拉起我,直接往屋里走。 进到屋里就看到靠墙摆着的锅碗盆灶,还有一张四方的旧木头桌子,往房子的东山墙看,是一张旧式的木大床,大床的一侧靠窗户位置摆着一张类似于八仙桌的旧桌子,颜色黑不溜湫。 回身却已经不见了道士,再看屋里的一切,竟然越来越熟。 直到床上躺着的一具女尸出现,我脑子里瞬间明白了这是哪里。 对,这就是青离家的房子,那个躺在大床上已经死了女人正是青离。可是我马上又告诉自己,青离家的房子不是早就被烧了吗,我曾经亲眼看见过大火,也见过里面杂草纵生的样子,怎么这里会有一所跟他们原来房子一模一样的地方? 一个声音沉而有力地问我:“你是谁?” 我看看四周,没有一个人,也不知道声音来自何处,但还是回答他:“我是高鹏。” 那个声音像被卡住似的,过了很久才又问:“你是谁?” 我刚想回答,却听到另一个声音说:“我是大明。” 我看着空无一人的房子,感觉背脊凉的像泼了一盆水。 转头再去看那张大床,竟然连女尸都没了,屋子里到处阴冷,我想从门口出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已经关上,整个室内只有我一个人。 不不,还有两个声音在对话。 “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死的冤。” “人死如灯灭,再冤也得去你该去的地方。” 接着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我以为就此结束,心里一直期待着门能打开,但是却一直没有等到。 那个道人还在说:“放手吧。” 再无人声,我转头再想找声音来源时就看到道人的脸几乎贴着我的脸。 他双目如电,瞪的我不由的往后退了一步。 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听到外面一声猫叫,那个道人明显身体一震,还想再抓住我。 我却被另一只无形的手抓住,眼都没来得及眨,人已经到了外面。 四周是钢筋水泥,街上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照着依旧匆忙的人们。 白小红抓着的我胳膊不停地摇:“高鹏,高鹏,你醒醒,你怎么了?” 我看她一眼,揉了揉发胀的眼说:“这是怎么回事?” 白小红说:“不知道啊,你刚走楼下旅馆的人就上来喊我们,说你在门口晕到了。” 我努力想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但是连头都疼的要命,而且口干舌燥。 白小红把一杯水递到我手里说:“这几天你跑来跑去,肯定是累的,快休息一下吧,一会儿我出去卖饭。” 我起身说:“没事,我去吧,你一个女人在这生地方出门我也不放心。” 白小红按着我说:“你别动了,还是休息一下,你再病倒了我更没办法。” 我确实也觉得两腿发软,试着刚站起来,被白小红轻轻一按就又倒了下去,只能交待她处处小心,别跟陌生人走什么的,然后看着她出门。 白二哥仍然闭眼躺在床上。 白小红出去以后,他轻声说:“你刚才出去碰到那个道人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 他没有睁眼,声音仍然轻飘飘地说:“我看着不像是什么好人,你还是离他远一点,而且我这病,我自己心里也清楚,明天再去医院一次,成不成的我们就回去吧,不要在这里出了什么事,给你爸妈也不好说。” 我一时摸不着白二哥话里的意思,怎么就一下子这么严重了。 不过,还是诚肯地对他说:“二哥,你话说的,咱们不去招惹他,他还能追着咱们不放吗?咱也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就是追着也发不了什么大财,怕他干什么。咱们大老远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看病,如果看不好就回去,那不是白来一趟了。” 白二哥没跟我辩驳,只说:“等小红回来再说吧。” 白小红去了很久,我都有些担心她会出什么事,才看到她拎着一堆塑料袋回来。 她把饭小心地放在桌子上说:“外面也没有别的东西,就这些先凑和着吃点,明天再看吧,如果不行,咱们明天就回去。” 我在想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他们两兄妹早已经商量好了对策,不然,怎么白小红话里的意思跟白二哥完全一样。 吃饭的时候,白二哥说自己不饿,只喝了一点稀粥,白小红也吃的很少,我经过晚上那一晕,也没有什么味口。 草草吃过饭以后,我照顾白二哥洗了脸和脚,白小红自己也去洗了,准备休息。 床只有一张,白二哥躺在上面,白小红说让我也去跟他躺在一起,我看着她一个人神情疲累地坐着就说:“我坐会儿就行,也不困,你把两张椅子合一下稍歪一会儿吧。” 白小红没有说话,任我把屋里的两把椅子拼在一起,当光的躺在上面也冷就打开带的衣服全部摊在上面,才慢慢躺上去。 屋里关了灯以后,只有窗外的微光隔着窗帘渗一丝进来,模糊的屋里的一切。 白二哥安静地躺在床上,几乎听不到呼吸的声音,我有时候甚至有种他已经死了错觉。我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生气,但是又忍不住一次次地往上面想。 白小红蜷着身子躺在两张椅子上,她身材瘦小,穿一件红色的外套,在黑暗里外套也成了黑色,那样蜷着的形状像一只猫,慵懒静寂。 夜越来越深,我脑子却越来越清晰,那个怪怪的道人不时地出现在脑子里,还有他说的话。 他问我是谁? 我看着窗外影影绰绰的一切,突然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是父母的儿子,是高峰的哥哥,白小红的丈夫? 或者我本身就是一个不知来处的灵魂,将来有一天会去到哪里也是未知。 不对,是有地可去的,我会像他们一样被埋在地下,埋在哪里呢? 我们家的地里不行,现在都种着菜,如果埋上一个人的话会特别影响耕种,而且新坟会给别人带去寒意,那么干活的人就会少。 大明家以前的那块地里已经埋了唐银山家的四口人,后来唐涛的妈妈也藏在了那里,在那块地的一角里,我一直想知道那口黑色棺材里是装着一个赤裸的女人,还是一直猫? 也许可以埋在省道旁边的路沟里。 我记得那里埋着很多人,大明,青离,白娘子,还有一颗黑色的扣子。 也许我也应该埋在那里,我跟他们那么亲近,我还那么喜欢白娘子呢,还有刘欣,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她死了以后是不是也要埋在那里呢,如果是这样就会更好,我一直喜欢她呢。 像回到了小时候,脑子不受控制的想着许多天马行空的事,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九十三章 怪病 醒来的时候,白小红和白二哥都已经起来。 白二哥意外的精神特别好,甚至可以下地自己行走。 我看了看表,已经七点多,慌忙站起来,结果因为爬在桌子上太久,胳膊和腿都像是抽了筋一样一下子动不了。 白小红过来扶着我问:“怎么了?” 我示意她说:“压麻了,没事,一会儿就好了,你们快些洗把脸,八点医院就上班了,咱们这已经晚了,挂专家号的人估计不会少了。” 三人一路出门,我是越走越急,跟白小红说:“你跟二哥慢慢走着,我跑着过去先排队,你们到了就先在大厅里等我。” 看到她点头,我奔跑向第一医院去。 刚到门口,气都还没缓一口,身上的电话就响了,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唐龙。 我一边着着专家号的窗口站好,一边接他的电话。 他在那边焦急地说:“鹏,你还记哩咱来的路上那个脏道士吗?就是在服务区那里?” 我说:“记得,咋了?” 唐龙像是把电话扣在了嘴上一样说:“妈的,这人不知道是弄啥哩,今儿早上我们一出门他就盯上了,非要把那个什么符给我们,吓的我跟孩儿他妈都不敢出门了。” 我也不解地问他:“他要干啥呀,你木问问他?” 唐龙着急地说:“我哪儿敢问呀,我们刚一下楼就被他抓住,娘的,手还怪有劲,回来看把我胳膊都抓青了。” 我本能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如果昨晚不是做梦,一切都是真的,那个道人应该也抓过我的胳膊,只是我醒来后一直没去注意。 唐龙接着在那边说:“抓住后直接就要把一个黄色的条往俺孩儿身上贴,还好早上是我抱着哩,要是孩儿他娘抱着,抢走了都说不定。” 我看着早已经排了的像长龙一样的队伍,也很焦急地说:“那咋弄哩,他要是老盯着你们不放,你这就不出门了?” 唐龙说:“我也是奇怪,看着那人除了不干净,好像也不是啥坏人,你说我要不要把他的符接过来试试,俺孩儿这病也治了这么长时间,医院都木办法,说不定走走邪方管用呢。” 我犹豫着说:“你要是不敢受骗就试试,我是怕万一他顺着你再找到家里去了,三天两头赖上你们,也是麻烦。” 唐龙这才惊醒一样说:“可不是,你要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咱村东有一家不是这样,一个和尚隔三差五的上他们家去化缘。” 我已经看到白小红他们进来,于是跟唐龙说:“我正在排专家号,你瞅个空子,也赶快去医院吧,来了不能再把孩儿的病耽搁了。” 唐龙答应着两个人挂了电话。 白小红走近问我说:“给家里打的电话?” 我回她:“不是,是跟咱们一起来的唐龙。” 白小红也关心地问:“他们怎么样,看了吗?” 我说:“看什么呀,昨天来晚了没出去,今天一出门就被一个奇怪的道士盯上了,非要给他们一个什么符,说他孩子生的是邪病,吓的唐龙门都还没出呢。” 白小红“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到我们见到医生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 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医生,戴着眼镜,神色缓慢地接待着进来的病人,后面的人等的着急,但是老医生却一点不急,每一个动作都像经过慢处理似的。 白二哥坐下的时候,他把眼镜往上扶了扶,看了白二哥一眼。 隔着眼镜片,我看到他眼神犀利,跟前面有的慢动作一点不搭。 他把手放在伸在桌子上的白二哥的脉络上,听很久,然后又缓缓扶了扶眼镜说:“嗯,这是一种怪病,我这里也看不了,我给你写个地址,你们去那里看吧,一定能治好的。” 白二哥缩回手,什么话也没说,白小红也没说话,安静地看着那个老医生。 我没看清他的手是怎么一动,笔就写好停了下来。 他动作娴熟的把纸条折起来递过来的时候,站的很近的白小红和白二哥都没去接,我隔着他们两个接过纸条,正要打开,老医生却说:“出去再打吧。” 我们从那个诊室里退出来,往外走的时候,白家兄妹好像根本不在意那个老医生的纸条,自顾往外走。 我出了医院,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把纸条打开,上面潦草地写着三个字“兽医院”。 我生气地把纸条拿给白小红看,嘴里说:“这医生是干什么的,这写的是什么,骗钱也不能这样骗吧。” 白小红没说话,就像没听到我说话一样,还是一个劲地往前走。 我们一回到旅馆,白小红就果断地说:“高鹏,我们回去。” 我怔了一下说:“这个医院不行,我们再去别的,这个市里还就这一家医院不成,来一趟不治病就回去,那还来干什么?” 这时候白二哥说话了:“回去吧,我没什么事,你没发现今天我的精神好很多吗,自己走路都不是问题了。” 我这才惊觉,我们从医院出来以后,白二哥一直是自己走咱,而且跟白小红并肩走的速度非常快,我追的都有些吃力。 他看了一眼,又勉强笑笑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大概是常时间没出门的原因,憋的了,你看这出来跑一跑,反而好了。” 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因为白二哥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他没事,我难道还要坚持让他看病不成。 准备回去的时候,我又给唐龙打了个电话。 他的背景嘈杂的不行,似乎已经在街了,在电话里大声问我:“鹏,啥事?” 我忍不住也大声说:“我们准备回去了,我二哥这出来转了一圈,看着也好了,医生也说没什么大事,就是闷的。” 唐龙在那边嘀咕了一声,我没听见是什么,接着他又大声说:“那中,你们先回去吧,俺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电话挂了以后,三人已经出了旅馆,直接打了辆出租,往长途车站去。 回去的一路,白家两兄妹都不说话,看上去像有心事一样,我们本来也都是话少的人,我也只是偶尔跟别人说上两句。 一到家,知道我们去看病的人就问了:“这么快就回来了,啥病啊?” 我照实说:“没啥病,就是闷的,到大城市转一圈就好了。” 人们就笑着说:“这病倒是怪,转转就能好。” 我也笑。 只是回来以后,白小红就住在了桃园,我一开始以为是刚回来要跟家里人说说白二哥的病情才住那一晚,谁知道三天以后她还没有回来。 我爸也还没去市里,地里的菜仍然由他打理着,我又赶去北村。 到那儿一看,一切如常,甚至比先前还有生机,白二哥已经在打理桃园的事情,而白小红跟白小花两人正跟白奶奶坐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看到我过去,都停了嘴。 我笑着跟白奶奶问了好,又悄悄把白小红拉出问她怎么也不回家。 她红着脸说:“这不是去了一趟大城市,回到把见闻跟奶奶和姐姐说说。” 我瞅着她问:“你以前不是也是在城市打工的吗?” 白小红像是没想到我这么问一样,怔了一下才说:“以前就只知道上班,也没出去看过什么。” 我不禁回她:“这回咱们更没看到啥了,去了一天就回来了,有什么好说的。” 白小红就不说话了,安静地站着。 我看她的样子,也不想两人因为这事再生气就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白小红忙说:“一会儿跟你一块回去吧。” 在桃园吃了一顿午饭就带着白小红回家。 路上她问我:“高鹏,你觉得我哥的病怪吗?” 我说:“挺怪的,还有出去走走就能好的,之前严重的我都怕他不行了,可是几天功夫,这会儿就能起来干活。” 白小红在车后座上好久没说话。 我淡淡地说:“现在怪事多了,也没什么,只要人好了就行。” 她“嗯”了一声才说:“我奶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次回来看到二哥的病好的这么快,非要也出去走走。” 我急着问她:“奶奶也有病吗?” 白小红答:“没有啊,她就是突然觉得外面挺好的,想出去走走。” 我奇道:“以前倒是没听说过,她一直看起来是个特别安静的老人,突然想出去,倒是让人想不到。” 白小红解释说:“老来小老来小的,可能真是上了年纪,有时候思想像一小孩子也说不定。她近段时间给人观香都少了,常常一个人坐着发愣,我倒是怕她也闷坏了。” 我“嗯”了一声说:“你在这儿几天不回去,就是劝她的吧?” 白小红答应了一声,然后又说:“本来出去也没什么不好,就是想着她年纪大了,出门也不方便,到处都不熟悉,能去哪儿呢?” 我附合着说:“可不是呢?你说这回咱出去,都是年轻力壮的人,还遇到一个坏道士,想盯着呢,奶奶她一把年纪没人陪着怎么出门?” 白小红说:“怎么能让她没人陪着,如果她真要去,就是我去不成,我姐也得跟去呀,还放心叫她一个人去?” 我忙答:“是是,不行找个好天,带着她去市里先转转,我们都去,也陪着她一起热闹一下。” 白小红没吭声。 第九十四章 符咒 我们刚进村就听说唐龙家也已经回来。 白小红说:“好歹一起出的门,不如去他们家看看孩子。” 我拦着她说:“你算了吧,唐龙倒是没什么,但是唐铜山可不是啥好东西,你好心去了,他不一定就当你是好心,不定会说出啥话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白小红也就不说话了,只是刚到家,就看到二成婶子站在街上跟我爸说话,看到我们回来,笑着跟小红打招呼。 站着说话就提到了唐龙家的事情。 二成婶子说:“听说是生的邪病,路上碰到一个什么道士给个符就好多了,拿回来一堆医生开的药都没见吃。” 白小红问:“什么符,这么厉害。” 二成婶子一看白小红热心,说的就更起劲了:“听说是一张黄色的小符,上面写的有字儿,唐龙家里用一块红布包着系在孩子的脖子里,说是连洗澡都不能离身。” 白小红看了我一眼,没有再往问。 二成婶子却赶着说:“听说你哥去了也好了,是不是也用了什么符呀?” 白小红淡然说:“没有,我哥是医生治好的。” 我也看了白小红一眼,不知道她撒这样的谎是为了什么。 二成婶子看白小红便转向我说:“鹏鹏,我是来问问你现在地里还使人不?” 我问她:“咋了?” 她回:“西头有几个女哩,天天在家闲着没事,就想找个事儿干。” 我忙说:“这会儿不使,地里也木啥菜了。” 二成婶子打着哈哈往外走,我回身去看白小红,她已经默默回屋正坐在床边上发呆。 看到我进来,只双眼无神的瞅我一眼就继续坐着。 我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懒得动,说着话就直接起身躺倒在床上。 我本来以为是她是累的,也就没再去打扰她,出去跟我爸说话,又一起去地里摘了一车第二天要卖的菜。 回来天已经黑了,屋里院里都黑漆漆的。 我把灯都打开,走到屋里看白小红仍在床上躺着,就有点生气地说:“睡到天黑了也不起来做个饭,你说咱俩在家凑合也算了,咱爸回来这几天你还不做饭。” 我话说完了,白小红却躺着没动,我转到床的另一侧,看到她的脸色在灯光里有些白,忙把手放在她额着上试试温度。 她却拍掉我的手说:“我没病,就是心里烦。” 说着就起身洗了手脸去做饭,看着行动也挺麻利,并不像生病的样子。 我爸也忙着去帮手做饭,被我拉回屋里。 他又是个闲不住的人就又去大门外面收拾院里的东西,谁知刚走到外门外就发出一声惊叫,我跑出屋门就看到我爸已经蹲坐在地上,身上发抖。 我忙扶着他问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却已经说不出话来,眼里显出恐惧。 白小红听到动静也已经赶了出来,看到我爸的样子,忙说:“快扶到屋里去吧。” 两个人一起把他扶到屋里的沙发上靠着,又是顺气又是掐人中的折腾好一会儿,我爸才舒了一口气,算是缓了过来。 我忙问他刚才是怎么了,他惊恐地看了看门外说:“我刚一出门就看到坑对面一条黄光,照的眼都睁不开,也不着是啥东西,刚想看仔细看看就啥也不知道了。” 白小红听到这里已经变了脸色,疾步就要出门。 我拉着她问:“你干什么去?” 她冷冷地说:“我出去看看。” 我着急地说:“你出去看什么,咱爸吓成了这样了,你还出去,你俩万一都吓着,我照顾谁呢?你在家呆着,给我拿个手电,我过去看看这又是谁家搞的东西。” 白小红脸色没一点缓和,冷然拨开我的手,三两步就跨出了门。 我追出来的时候她竟然都出了大门,而当我跑到大门外的时候,已经不见她的踪影。 抬头往池塘的对岸看,黑漆漆一片,似乎什么也没有。 我转身想进屋拿手电,结果还没来得及进大门就听到外面响起尖利的声音,像铁棍划在水泥面上,听的神经都像要断掉一样。 顺着声音往对岸看,只见一道黄光正左右闪烁,像是有人在操纵一样不停变幻着方向。 而在那一大片黑暗里不时发出一两声我刚才听到的尖利的声音。 黄光很快就减弱了,然后突然之间像是着了火,红红的一团向着池塘中间飞去,还没完全到达池塘那团火又瞬间熄灭。 这前后大概也只有一两分钟的时间,世界便又恢复了安静和黑暗,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我迷茫地看着池塘对岸一片黑乎乎,脑子里还在闪着刚才的光和那团火红。 白小红从路的尽头走过来,神色安然,看到我在门口就问我:“你站这里干吗?” 我一时不明白她是从哪里过来便反问她:“你刚才去哪儿了?” 白小红指了指对岸说:“去那边看看是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说咱爸看到什么黄光了吗?我过去了,什么也没有。” 我重新看着对岸跟她说:“我刚才也看到了,而且听到了声音。” 白小红“哦”了一声说:“是吗?那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女鬼不成,光你们男的看到,我跑到跟前竟然什么也没有。” 我回答不出来是什么问题,但是觉得白小红神色里总是带着一点我说不清楚的东西,便死死地看着她。 她摸了自己的脸说:“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我摇头,已觉得无趣。 白小红也已经往屋里走,边走边说:“你不在屋里看着咱爸,站在大门外边,也不怕他再有个什么事?” 我这才想起来我爸还在沙发上糊涂着呢,也急急地往屋里走。 进屋却看到他已经完全没事,正安然地坐着看电视,而白小红也像什么事都没发生重新回到厨房,甚至他们还都问我:“鹏鹏,你刚才怎么了,坐的好好的,急慌慌的跑到大门口去。” 问到最后我都开始怀疑刚刚发生的一切又是一场梦,而他们不过是我梦里的人而已。 只是第二天村里就传出了另一个消息。 消息是我在去地里时听说的,一个平时给我们家菜地做事的妇女在路上碰到我问:“高鹏,今儿还要栽菜吗?” 我回她说:“还有一点,得栽完,不过使不了恁多人了,你要有事不去也中。” 那个妇女说:“那我不去了,唐龙家里孩儿和他妈昨晚都病了,家里人这会儿慌里不行,就剩两大男哩也不着咋弄,我这刚吃了饭把自个儿的事办办,去瞅瞅他们。” 我摆着手说:“快去吧,我这儿木事,人多着哩。” 那女妇女听后就直接进了村往唐龙家走,我一路也在嘀咕,不明白那个他们弄回来的符咋就子失灵了。 不过,一到地里,一群等着栽菜的妇女早嚷嚷开了。 这些人都是头天我爸爸给她们说好的,今天还有一些余的菜没有种完,要他们一早过来。一共也只有五六个人,工具什么都已经准备好,各就各位后,嘴就闲不来了。 本来也都是同一个村的闲散女人,平时打一点零工,没事打一会儿麻将,说是非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厉害,只要有一个人提头,马上就一呼百应。 唐龙家的事马上就被吵嚷成了特大新闻。 “听说昨天晚上那个他们拿回来的符就在孩子的脖子烧着了。” “咋会烧着哩,那么小个孩儿,也动不了火呀。” “不是她奶奶抱着吗,老东西也不着弄啥里,自己拿着火机打灭逗孩子笑,逗着逗着就把那个红包着的纸符给点了。” “那你说他这孩儿昨晚犯病就是因为这符不中了吧?” “可不是吗?符刚一着,那孩儿嗷一声头就歪去了,脸都是白的,牙齿紧咬,把唐龙媳妇儿差点吓死。” “他妈哩,按说及时扑也扑的灭。” “也是人到事处迷,他妈一看着火了,就只愣着一句话也不说,连人都不喊,要不是唐龙媳妇儿看到说不定还把祖孙俩烧死哩。” “这火可是不敢玩呀,你说这要闹出人命来咋弄哩。” “就这也木法弄,他那个符是一个野道人给的,这会儿木有了,孩儿不但木治好,还更严重了,以后这一家人还不又都愁上?” 我听着他们说话,脑子里却一直出现昨晚发生在我们家的事情,难道唐龙家的神符跟我们家有关系? 从地里回来以后我便把唐龙家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白小红,边说边观察着她的神色,只是她从始至终都面不改色,像听一个与自己一点关系的故事一样,听完后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就去接着忙她手里的事情。 我不得不问她:“你不觉得这事怪异吗?” 白小红抬头,直直看着我问:“怪异吗?哪里怪了?” 我解释说:“刚好咱们门前有那黄光,咱爸也吓着了,而唐家就出现了符被烧着的情况。” 白小红淡然说:“我都觉得是咱爸眼花了,我过去不是什么也没看到吗?再说了他家是他家,你家是你家,怎么就扯到一起去了?” 我怔着神回忆这两件事,似乎又很合理,唐家的事情是因为唐龙妈妈不小心着的火,并无异常。 只是那晚我分明也看到了黄光和一团火,这又如何解释呢? 第九十五章 跳井 弄不清楚的事情太多,而手边要做的事情也太多,慢慢就丢了。 我爸回市里以后,有一天突然想起问白小红说:“奶奶不是说去旅游吗,怎么现在没动静了?” 白小红不在乎地说:“大家都说不让她去,说的多了她也不想去了,再说我二哥现在也没事了,天天忙着桃园的事情,也没个人帮手,她在家里好歹也能照看点东西,还指望着将来给我哥娶个媳妇儿呢。” 又一个合情中理。 问起白小花的时候,白小红的脸色才稍微怔了怔说:“你上回不是拿的有电话吗,给我一个得了,咱们这里天天也是忙哩走不开,我叫二哥去帮她折腾去,只是到时候如果需要你,你可不能说自己不管。” 我问她:“还是决定要举报崔恒?” 白小红说:“不是举报,是起诉,我们就告他欺骗妇女,误了我姐的青春,他还给我姐写过一份保证书呢,上面有他说过要娶她的话,还有签字和盖章。” 我回她:“这不是一回事吗?只要这事一曝光,上面查来还只查他这一项不成?” 白小红冷冷地说:“那就是他的事儿了,谁让他坏事做尽呢。” 我犹豫说:“还是我去吧,二哥也没怎么出过门,这事不着咋弄哩。” 白小红这回却坚持说:“没事,谁都有第一回,你只要把电话给他就行了,他虽然笨,但是事情懒好也能做圆了,我们家那么大的桃园,每年摘桃卖桃的,跟别人谈价,还不都是他一个人。” 经白小红这么一说,我才突然意识到白二哥其实并非一个简单的人,他们家的桃园至少也有四五亩地,每年都是一个人在做事,竟然处理的有条不紊,而我种了十几亩的菜,经常请人还弄的焦头烂额。 从抽屉里把那张名片还有白小花的资料一并给她说:“那好,东西都在这儿,让他打过去看看吧,如果有啥事记着给咱也打个电话,一起想想办法。” 白小红答应着收了东西,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北村。 她回来的时候,我才刚吃了早饭,倒是有些诧异这么快回来,以前她回去总也得呆上一天或者两天。 心里这样想了,嘴里了也就问了出来:“怎么这么快回来,吃早饭了没?” 白小红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我吃过的饭盘说:“吃了。那边也没啥事,我就先回来了,咱家不是还有事吗,听说过两天要降温了,地里的菜得赶快卖了,一冻可就不行了。” 我想了想说:“嗯,你也木啥事,地里的菜找几个人去弄,你只忙你的。” 白小红笑着说:“我这一年到头都不去地里一次,邻居都说我呢,急着赶活儿还不舍得我去,真要把你一个人累坏了才行吗?” 我也笑了:“这么大个人还真能累坏了,倒是你,身单力薄的,我都怕用你。” 白小红笑着起来进屋换了一件稍旧一点的衣裳出来说:“走吧,我去也就看着点,做不了什么事的,不用怕累坏了。” 两个人一起出门就看到唐龙媳妇儿抱着孩子村北走,白小红上去打招呼说:“嫂子,你这是去哪儿呢?” 唐龙媳妇儿的脸色明显不好看,也没兴趣回答白小红的问话,只应付一句说:“到北边。” 两个匆匆错开身子,我看到唐龙媳妇儿头发散乱,衣衫也明显不整,甚至脚上都还穿着拖鞋。 这边人大概还没出村,后面唐龙就追着也往村北边去,见到我们俩问了一句:“鹏,看到您嫂子过去了木有?” 白小红搭话说:“往村北去了,抱着孩子,看着急匆匆的。” 唐龙来不及多话,快走几步也往村北去。 到我们出村,就看到唐龙跟他媳妇儿两人站在地里不知道在争吵什么。 因为离的远,什么也听不到,只看到两人似乎是在抢孩子,你争过来我争过去的。 唐龙的媳妇儿身材高大,而唐龙则相对矮一些,加上都怕伤着怀里的孩子,抢来抢去,唐龙竟然没站到上风。 我在路上看的着急,对白小红说:“看着两人是生气了,你说这在地里把孩子抢来抢去算怎么回事,我去劝劝他们。” 白小红拉着我说:“人家两口子吵架,不定因为什么呢,你去了,也不一定合适,你没看出来两人也没有真的动恼吗?” 我转头再去看唐龙家两人,似乎也不拉扯了,站着不知道说什么,也就不在意,继续往自家地里走。 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白小红一声尖叫。 我转头看她,她却正看着唐龙家两人,待我的眼光也看向地中间唐龙两个人时,就只见唐龙疯了似地爬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而他媳妇儿只是立着没动。 我问白小红说:“怎么回事了?” 白小红的眼睛仍然看着地里,但是声音却像是梦幻似地说:“好像孩子摔到了地上。” 我急着去地里想看看唐龙家孩子的情况,但是却被白小红死死拽住,嘴里还说着:“你过去干什么,就是有什么毛病,你还会治不成,你忘了铜山家冤枉别人了,要是把你也弄到牢里去,我还怎么活呢。” 我站定了看她,她眼圈都红了,两只手拽住我的衣服,紧咬着嘴唇。 对,二十多年前唐铜山因为自己女儿和妈淹死冤枉了两个我们村的大好青年,还从中捞了一笔钱,现在他的孙子摔去了,我过去了会怎么说,是我把他孙子摔去的吗? 到时候还真是说不清楚,就算是说得清,又有谁去趟这样的混水。 我们两人正站着犹豫该怎么办时,却看到爬在地中间的唐龙一闪身竟然不见了。 我转头惊讶地看着白小红问:“怎么回事,唐龙呢?” 白小红摇摇头说:“不知道啊。” 那个一直站着的唐龙的媳妇儿这时候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我们只能看到她被风吹乱的衣服和头发,然后大张着嘴像演一出悲惨的哑剧,却并不能听到哭声。 有人从我们身边走过,也看到地里的情况,斜刺里往地中间跑去。 接着,跑过去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把唐龙媳妇儿围的看不见了。 可是突然人群就散了开来,有几个嚷嚷着向我们跑来说:“高鹏,恁俩咋光站着看哩,唐龙跳井了。” “什么?”我不敢相信地大叫。 那人重复说:“唐龙跳井了,他那个孩儿也弄到井里去了,已经有人报警,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出来。”说着话人已经跑远。 我慌张着也朝地中间跑去。没来及散的人都着急的趴着井口往看。 我也爬在井口,可是幽深的井里已经没有任何声音,周围都是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也有人问我说:“鹏,你们两人站在路边看着,怎么也不喊你一声。”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却听到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的白小红说:“谁着是跳去了,还不知道是咋回事呢,就看到人子不见,正跟高鹏闹不明白呢。” 说着又转头看着唐龙媳妇儿说:“嫂子,你咋也不喊一声,你要是喊一声,我们也能早些找人救啊。” 唐龙媳妇儿已经完全傻了,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神空洞,衣衫不整。 地中间的是一个小口井,也只能容一个人去,而且得是瘦的人,所以没办法让人去救,来施求的人直接开的是挖掘机,等到把整个井去挖开,露出面的井水时,就看到唐龙头直直地竖在井口,眼里是说不清的惊恐和迷茫。 脸已经泡的肿了,惨白的像一个怪物。 把的尸体打捞上来以后接着浮上来的就是几件婴儿的小衣和一件薄抱被。 到最后才看到那个小婴儿的尸体,双眼圆睁,竟然没有像唐龙那像浮肿,整个脸上身体还保持着活着时的样子,甚至可以从脸上看到若有似无的笑意,连嘴唇的颜色都不曾改变,呈一种粉嫩的红色的。 他的身上只剩一件小衫,大概是水挣扎时把衣服都挣掉了,倒是看着干净清透。 唐铜山跟他媳妇儿还在医院里没回来,唐龙的尸体没人来收,已经有人喊了唐金山,但是也没在家,只好让大队里安排人去清理,正找来找去,没人愿意出手时,却看到唐龙的媳妇儿从地上爬起来说:“我男人我儿子哪用得着别人收,还是我来吧。” 说着就一把抱住那个裸在外面的小婴儿,瞬间眼泪就出来了,在周围看的人也一个个的掉眼泪。 折腾到最后还是村里安排人给他们全送回了家。 时间已经接近天黑,我才想起来地里还有菜没收拾,有点失魂落魂地往地里走。 白小红跟在我身侧,一直不说话。 两人来到地里发现早上通知的人一个也没有,大概都是去看热闹了,只好我们两个把萝卜拔了一车,往家里走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黑了,整个天幕呈现一种黑灰的状态,像一顶烧过的大铝锅扣着整个村子。 第九十六章 有病的是他(为佳人和1900打赏加更) 唐铜山夫妻从医院里回来以后,看到已经天人永隔的儿子和孙子,直接就又晕了过去。 尤其是铜山的媳妇,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嗷”一嗓子就倒在了地上,双眼翻白,嘴里吐着沫。 二成婶子在跟白小红说这些的时候,我正神色恍惚地看电视,其实听不到电视上在播放什么,时光像是倒回到了我小时候,唐铜山的娘和女儿齐齐躺在池塘的岸边,周围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眼神呆愣地盯着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 而唐铜山的媳妇儿似乎也是这么“嗷”一嗓子就栽了去,接着就是打架声,吵骂声。 历史像重演一样,只是这次换了演员,也换了地方,但是情节没换,还是两个死人,还是亲骨肉。 二成婶子说:“当时您俩不是就在地边上,也木听见他俩吵啥哩?” 白小红说:“没有啊,不是有点风吗,就是看着两个在那儿撕拽,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高鹏还想过去劝劝,结果没等我们过去,就出事了。” 二成婶子说:“也该他们家出事,你说别人给他们一个符吧,倒是听说戴上孩子就好了,偏偏给那个老太婆给烧了,这不一病两个,老哩一大早就坐车进城去看病了,剩这对小的也不着为啥两人就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唐龙媳妇儿就抱着孩子出门,这是唐龙追出来,两人也不着咋弄里就弄到地里去了,还站在井边上吵起来,听说他那小孩儿是失手掉井的,唐龙一看孩子掉去,一着急也跳了去,本来是想救孩子哩,但是那井那能救出人,最后把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 白小红没吭声,安静地坐着,不时瞟我一眼。 二成婶子又说:“要说喽,他们家也不着是咋回事,我听说唐铜山以前还有一个闺女,七八岁里时候就淹死了,好像还是在你们家门前这个大坑里,跟铜山他娘一起淹死哩,这到他儿子孙子了,竟然都是淹死,是不是他们家上辈子得罪了水鬼,人家来寻仇哩。” 白小红喃喃说:“这谁知道呢,上辈子的事咱谁也不清楚。” 二成婶子说:“你说哩可是,就是觉得他家哩事奇怪,上点年纪的人都还说唐铜山以前还养过鱼,也不着是养鱼哩时候捉住过鱼精还是啥哩,这会儿村里都传的邪乎了。” 我倒是比较接受后面的说法,按当年一团白影按着铜山妈的情形来说,得罪鱼精怕是最合理的解释,可是鱼精难道还生活在井里不成。 二成婶子走了以后,我问白小红说:“你觉得他们家的事奇怪吗?” 白小红反问我说:“你觉得奇怪吗?” 我说:“奇怪,铜山闺女淹死的时候就奇怪,我看到有一团白影子拉住她们了。” 白小红面色不动地问我:“是吗?为什么你那时候不说,还冤枉了两个好人?” 我愧疚地说:“那时候我还小,家里也都是胆小怕事,有谁敢站出来做这证,就是放在今天还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两个活人淹死了。” 白小红倒是缓了一点神色,轻轻握着我的手说:“我知道,很多事情到最后都有不得已的理由。” 我为她的理解感觉心暖,反手也握着她的手说:“其实我心里很内疚,今天你说我们如果不是怕事,也许,至少唐龙没事。” 白小红却说:“不知道你信不信命,如果他命里是这个时候死,谁又救得了他呢,我奶奶是给人观香的,有时候也会算到某人的吉凶,比如看到有人会在某个时间段死在椅子里,有人偏不信,甚至从那儿开始不在坐椅子,出门做客都站着,在自家只坐床,但是某一天突然一阵头晕,歪倒在椅子上也就死了。其实你就是太善良,总觉得自己可以做的更好,其实你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对于她的说话我无言以对,却也认同白小红,关键是她这样说让我心里好受一些。 试着问她说:“我曾经看见咱奶奶给人家破灾,像这种情况能破吗?” 白小红冷哼一声说:“有些灾能破,有些不能破,一个人积德行善,既是寿命到了都有机会再延去,而有些人作恶多端,既是本来阳寿有那么多也会被自己折腾光的,谁也破不了。” 对于这些我一无所知,问了也只是求心理安慰,听了白小红的解释再不想多说话。 唐龙跟他儿子是装在一口棺材里的,葬那天,很多人都看哭了,而且有人在背后指责唐龙媳妇儿,口口声声都是说是她逼死了唐龙父子。 唐龙媳妇儿抱着装殓好的棺材哭的几次断了气,但是挡不住别人嫌弃的口水,尤其是自己的婆婆,恨不得立刻把她撕碎,几次窜过去都被别人拦住,最好似乎也脱力了,坐在地上再没起来。 黑色的棺木停在唐铜山家里,唐龙没有后代端瓦盆,本来应该出了家门摔在路口的盆子,在棺材抬起来之前就摔碎了,尖利的渣子散了一地,像一颗颗钉子一样,被杂踏的脚肯踩成了粉。 棺材出了房门,唐龙媳妇儿被趟倒在地上,人们还没从杂乱中恢复过来,就看到唐铜山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就要去打她,眼看着棍子要落在头上,却又软绵绵地来了。 接着唐铜山就蹲在地上,两手捂着自己的肚子,额头冒汗。 这边忙着出殡,没人去注意唐铜山的不对劲,只猜测他只是气的。 到亲眷们都从地里回来的时候,唐铜山已经脸色煞白,在地上打滚,忙着把他抬到医院。 乡医院一看情形就退了回来,直接说:“去县城吧,这情况怕是不好。” 到了晚上县医院传到村里的消息是,唐铜山肺癌晚期,最多只有一个月的寿命,而他的媳妇儿因为上午打唐龙媳妇儿未果,到现在还在椅子上坐着。 亲戚们有的已经散去,没散的又忙着去管唐铜山,竟然忘了她的存在,一直到夜深才有人想起给她送去了一点稀饭。 唐龙父子葬以后,他媳妇儿也离开了唐家,回娘家以后又从娘家去了外地,从此音信全无。 而留来的唐铜山夫妻一个肺癌住在医院,一个瘫痪在床,都无人照顾。 不过这种情况也只维持了几天,唐铜山便出院回家了,后来才从他们亲近嘴里得知,原来已经没钱再治。 人们忍不住又在街头巷尾议论:“铜山家两个以前也挺能干的,咋就到使钱的时候木有了?” “别说了,能干啥里,就是占点别人的便宜,讹人倒是讹了不少,不过他那个孙子怕就是讨债鬼,听说讹来的钱都给那小孙子看病花完了。” “那可不真是讨债哩,钱花完了人也死了。” “再说了铜山那也是癌症,活不了几天就是再治也就那样,不过是再多花点钱,这会儿谁愿意给他们钱哩,明着给了也要不回来,还指望他媳妇儿站起来挣钱去不成?” 我也看到过铜山几次,他明显瘦了很多,脸上的皮往搭拉着,像挂着一张假皮似的,眼也被搭着的皮遮住,只留一条缝。他推着一辆非常破旧的轮椅,上面坐着他媳妇儿,脚步踉跄,缓缓前行。 有几次看到他们在唐龙跳井的那段路上走来走去,偶尔看一眼已经被填实的土地,双眼迷离。 有时候也会停在青离家的旧院子前,只是略稍站就赶快离开。 我还在我们家门前的池塘边看见过他们两次,都是午的时候,两人停在池塘边的路上,眼神呆滞地看着干干的池塘。 不知道有没有一个月,一天半夜听到村东头一声凄惨的叫声,有人起了床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回去睡觉,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发现是唐铜山死了,而那声惨叫大概是来自他媳妇儿。 人们发现他们的时候,他媳妇儿正歪倒在床沿上,双目出血,但并未断气,送往医院的途中,她甚至还睁开血红的眼睛看了一眼抬着她急步走着的人们。 而唐铜山早已经四肢僵硬,整个身体像被人从里面串了一根线,而就在他死的时候,这根线突然收紧,所以他蜷成一团,手和脚都是勾状。 铜山埋了以后,他媳妇儿才从医院回来,但是眼睛已经瞎了。 没人愿意收留她,只能送到乡里的敬老院,但是对于一个双目失明,双腿瘫痪的老人,敬老院也并不喜欢,常常听人说她在里面受了虐待,但是也仅仅是听说。 只是这事过了很久我都不能心安,晚上一直会做一种恶梦,就是唐龙一遍遍地跪在我面前求我放过他。 我很着急,急着跟他解释没有救他我很内疚,可是我们两个却一直像对着不同的人说话,他来来去去只说让我放过他,而我反复说的就是没能救他。 我解释不清又想拼命解释,脑子里就像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似的会突然闪出一道黄色的光,那个光照的我睁不开眼睛,甚至觉得心脏都会停止跳动。 每次到这个时候都会惊醒过来,看到白小红坐在我身边摇我说:“高鹏醒醒,醒醒,又做梦了。” 我满身大汗问她:“我说什么了吗?” 她摇头说:“没有,就是一直踢被子。” 第九十七章 雪夜 唐家兄弟里开始有人外出,开始是小一点的孩子们,渐渐的连带着老人也一起出去。 最先全家离开村子的就是唐东山。 这年马上要过年了,唐东山带着他媳妇儿一起去了外地,说是两个闺女都在外面,一个还在上学,另一个已经嫁到了外地,两个人在家过年太冷清。 而唐金山也鲜少在街上走动,人们偶尔还会看到他,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匆匆而过,也不太跟别人打招呼。 过年的时候,去大成叔家坐会儿,听他们说起唐家的事。 大成叔说:“听说金山在城里买了房子,要搬出去了。” 然后有堂叔就跟着说:“他咋不搬哩,吓哩屎都出来了,你木看他那一家子,一家家挨着绝哩。” 大成叔说:“可不是哩,说也邪乎,一着住就是灭门,也不着他们家得罪哪方神圣了?” 一个小堂弟嘻笑着说:“人家不是都说是铜山杀了鱼精吗,鱼精要找他们家报仇。” 大成叔说:“杀不杀鱼精咱也不着,不过铜山倒是真杀过一窝野猫,听说那窝猫也是要成精了。” 小一点的堂弟们听说这么神奇的故事都伸长了脖子竖着耳朵要往听。 大成叔却转头问我说:“鹏鹏,你还记哩你小时候跟一只叫白娘子的猫玩哩事吗?他们家就住在村西,现在也荒了。” 我小心地说:“记一点吧,那时候还小,有哩事记不住了。” 大成叔看着我说:“你真不记得了?你小时候跟它玩哩可真好,出门跟皇上似的由那老猫护着你,你也是有点啥吃哩,自己不吃都给那老猫,后来就听说它偷铜山家鱼塘里的鱼,被围在大明家的破房子里给烧死了。” 我忙问:“那它不会跑哩?” 大成叔说:“谁着哩,跑不跑得了也不清楚,反正从那儿以后倒是村里再木有野猫了。” 说完又狠狠地说:“因为这事唐家还差点把你骗到火里去。” 后面就有堂弟追着问是怎么回事,我却已经不想再听,忙说:“都是过去哩事了,就是猫成了精还能等到这会儿去报仇,怕早就投胎转世了。” 大成叔却沉默了好久才说:“不过,当时那一家人死的也是可惜,尤其是那个小闺女儿,都不着弄哪儿去了,怕不是早给人也害死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大明一家,也知道那个小闺女说的是刘欣儿,心里像被人用刀狠狠剜了般疼。 从大成叔家出来,脚竟然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村西。 那所青离家的旧房子像一栋里程牌,长时间地立着,记录着那个年月的一场惨案。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飘了起来,荡荡游游地落在院子里,落在那已经干枯的草地上。 我看着房子出神,却看到的一个衣衫破烂的人从房子里走出来,他站在门口看了我一眼,就毫不犹豫地向我走近,而我本能地向后退了退。 只是他的脚步似乎快了很多,我一步没退完,他已经到了我面前。 借着雪上的一点光看见他的脸竟然有些熟悉,他也定定地看着我,过了好久才开口说:“你再不离开她怕连自己也搭进去。” 我不解,迷惑地问他:“离开谁?” 那个人说:“那只猫。” 我回他:“我们这没有猫。” 那个人说:“有,一只非常厉害的猫。” 我摇头。 他说:“不信你把这个带回去挂到你们家门前,她经过的时候就会发出猫叫声。” 我看到他递给我一张黄色的符,又抬头看他,才想起来,原来是我们去看病时遇到的那个野道人。 我生气地说:“我才不要你的这个,就是你的这个符害的唐龙家人全部死了。” 那个道士惨笑着说:“不是我害的他们,我们是要救他们,可是我道行不行,没能及时救住。” 我也冷笑道:“你既然道行不行,干吗还去插手别人的事,如果不是你别人也许不会这么惨。” 那道士便低去了头,过了好久才又直起来说:“救人本是修道之人应该做的,我错在技不如人。”说着竟然又把那道符收了回去说:“我也不给你这个试了,反而会打草惊蛇,只是你的阳气已经越来越弱,自己要小心啊。” 说完竟自转身又进了那间破屋子。 我看着那间破屋突然想到这么大雪,他在里面怎么防冻,于是朝前走了两步说:“你住在这里好冷的,不如去别的地方取取暖。” 说完这句话等了好久都不见里面有回应,正要转身离开,却看到白小红站在不远处。 她正定定地看着我,见我也看到了她就缓步走过来说:“跟谁说话呢?” 我看了一眼那个破房子说:“一个老乞丐吧,刚才看到他穿的挺薄的,也没地方去,很可怜的样子。” 白小红问:“是吗?我过去看看。” 我拉着她说:“别去了,他衣服都烂了,都遮不住羞的,你一个女人家看了不好。” 白小红看了我一会儿说:“那咱们回去吧,你看这么大雪,街上一个人也没有,饭都做好了偏偏找不到你。” 我说:“在大成叔家里坐了会儿,出来看着雪了,本来想去地里看看菜棚,这不走到这儿碰到一个乞丐就停住了,刚好你又赶来,就不去看了。” 白小红看了一眼我身上积的雪,什么话也没说,跟着我一起往前走。 她脚步轻盈,走在我身边无声无息,相比我的沉重,猛一听上去像一直一个人在走一样。 我忍不住看她的时候,她也正在看我,眼神里分不清是什么东西,有点幽幽的蓝光。 我想找个话题说,便问她:“你记得这所房子吗?” 白小红点头说:“记得,你带我来过,我们上初中的时候。” 我“嗯”了一声说:“是啊,总是听说这房子里闹鬼,不过这些年倒是安静了,也没有再听说。” 她也“嗯“了一声,没有再接话。 晚上回来我一直心神不宁,吃了饭后,白小红已经烧好了热水,两个人都洗了脸和脚准备上床休息。 白小红却突然问我:“高鹏,你相信我吗?” 我没有看她,问道:“信你什么?” 白小红的声音带着点清冷地说:“相信我不会害你?” 我忙说:“你净说傻话,咱俩是夫妻,你怎么会害我,害了我哪还有人这么疼你的。” 白小红顿了,幽幽地说:“你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心软善良,最大的缺点也是心软善良。” 我没再说话,已经坐回到床。 半夜渴的要命,醒来拉亮了灯,竟然没看到白小红,以为她也口渴去客厅找水喝了,但是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动静。 赶忙披着衣服床,在屋里院里来回找了一圈竟然没见她的人,更让我奇怪的是大门仍然从里面插着,根本不可能是出去了。 我把屋里的灯都打开,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搞不清楚白小红大半夜的会去哪里,又是怎么出去。 坐的手脚都冻的像冰一样,仍然不见她回来,就起身把厨房的炉子提了过来,一边烤着手一边等,其实心里很着急,而且没来由的脑子里不时跳出那个道士说的话。 眼看着天色一点点的亮了,我站起来干脆把门都打开,看着已经积了半尺厚的雪,想知道白小红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景。 正自出神,却听到身后有响动,转身就看到白小红站在我身后。 她似乎很惊讶地说:“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看着她好久,想不明白她是怎么又回到了屋里。 白小红却已经走近了我,把手伸进我手里说:“我在楼上看雪,竟然看着睡着了,就在那张高峰他们以前住过的床上,连被子都没有,快把我冻死了。” 我心里的芥蒂就放了,拉着她的手伸到炉子旁说:“你是不是傻了,大半夜的起来看雪,咱又不是没见过,哪一年还能不看的。” 白小红微红着脸说:“就是看到昨晚你回来身上沾着雪花的样子特别好看,其实也想出去淋点雪花呢,就是怕你担心,所以就跑到楼上去看,结果还是吓着你了。” 我略微生气地说:“怎么不是吓着了,一骨碌爬起来媳妇儿不见了,我还能不慌的?连大门都是内锁着呢,你说我咋没想着去楼上看。” 白小红笑着说:“你还想我是飞出去了吧?” 我没接她这句话说:“你先坐这儿暖着,我去熬碗姜汤给你,别感冒了,你看你冻的,嘴唇都紫了。” 白小红用热手捂了捂嘴唇说:“好,真的好冷,我也怕感冒呢。” 我从厨房出来,白小红已经换了一套衣服,鞋子也已经换过,看着她把姜汤喝去,我又忙着去厨房做早饭,而白小红却拿了一个盆子在洗自己的衣服。 我站在厨房门口说她:“快去房里,这么大雪洗什么衣服,冷死了。” 白小红却说:“昨晚上例假来了,弄脏了衣服,不快点洗怕洗不掉。” 我看着她慌张地背着我搓衣服,心里也寒的要命。 其实她一站在我面前,我就发现了她衣服上的血迹,还有那双湿了的鞋。 如果是例假来了,怎么会把血迹弄到袖子上,而且是上袖,如果是她一直在楼上,那么鞋又是怎么湿的?还有她的头发,虽然看着是做了处理,但是被火一烤就冒出了热汽。 第九十八章 崔恒(为佳人和红豆小姐打赏加更) 我开始观察白小红了。 她也很快发现了我的观察,开始刻意隐藏。 甚至有时候一去北村桃园就住好几天,直到我去找她,才会依依不舍地回来。 这年的春节刚过,白小红又回了娘家,我赶着把已经培植好的菜苗请人种地,带着寒气的风把手上吹裂了好几个血口。本来想回到家里找点胶布贴上,可是却只看到一院子的冷清,心情也冰冻起来,直接往街上的药铺子去买了创口贴。 在药铺子里却意外地碰到了崔恒。 我与他没有交情,也没有好感,所以很快拿了创可贴后就出来往回走。 崔恒却晃着他的一身肥肉追了出来,喊着说:“喂,喂,那谁,你等。” 我扭头看他,他穿一件宽大的羽绒服,把身体裹的紧紧的像一个超大的圆桶,见我转身,一脸横肉里咧开一张嘴说:“你看我这记性都忘了你叫啥了?” 说着话人已经到了跟前,看了眼我手里拿着的创可贴问:“怎么了?受伤了?” 我淡淡地说:“没什么事,买点在家里备用而已。” 崔恒却一反常态地热情,看着我说:“走,走,你说咱俩也算是熟人了,都没怎么说过话,这会儿你都到街里了,到我那儿坐一会儿去。” 我懒得搭这理这样的人,所以拒绝说:“我这家里事多,地里菜苗都拔出来了,还没种地,就不去打扰你了”。 崔恒站着想了想说:“也是,你们都是大忙人,我也不想跟你绕弯子了,就是跟你说说白小花的事。” 我看着他没说话,心里想着难道白小花已经把他告了吗? 崔恒却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跟小花谈朋友的时候也是觉得她人挺好的,但是这处着处着就觉得两个人还是有些地方差的太多,这个你是年轻人应该是能理解的,谁恋爱的时候谁没个冲动是吧?所以上回在她奶奶那里发了誓,我也是想着能跟她白头到老的,可是现在我们两个也处不去了,本来这样的话说真的,没有几个男人会当真,我偏偏是那种认真的人,也不想让小花心里难受,所以想着你们不是亲戚吗,好像她妹妹是你的媳妇儿,我记得长的可比小花水灵多了,没事叫她去劝劝小花,让她好好找个人家早些嫁人吧,我们这叫有缘无份。” 我简直像听天书一样看着崔恒上嘴唇翻动。 直到他说完了,并且在我前面缓缓燃起了一根烟问我说:“你说我说的有道理吧?” 我才突然觉得人不要脸真的是太可怕了,于是一句话也没回他,转身走了。 崔恒一开始还不明白,追出两步,看我越走越快,才骂骂咧咧地说:“去你娘的,啥东西,给脸还不要脸了,我还能治不了他们那一家?” 我回到家把手洗干净粘好以后就骑车去了北村。 老远就看到了满园子的桃花骨朵,含苞待放的,甚是美丽,只是园子里却冷冷清清。 篱笆门虚掩着,我推开进去时,门口有两只猫看着我,但没做任何动作。 我也没理它们,直接朝中间的院子走去。 脚刚入了院子,白小红就走了出来,看着我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我也装作若无其实地说:“你来几天了也不回去,我这不是来叫你呢吗?” 白小红转身跟我一起往屋里走,边走边说:“这两天有点忙,二哥去弄崔恒的事了,奶奶身体也有点不舒服,所以我在家里多照看几天。” 我问她:“奶奶怎么了?” 白小红有点愁眉不展地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不想动,总是懒在床上。” 我们进了那间白奶奶用来观香算命的小屋,靠窗的一张小床上,白奶奶歪坐在床头,看到我进去,微微睁开一点眼睛说:“鹏鹏来了。” 我忙坐到床沿上看着她问:“奶奶,你这是怎么了,要不咱去医院看看吧。” 白奶奶轻轻摇着头,嘴角还带着点略有似无的笑说:“我没事,就是人老了,难免弱一点,不过看到你们都好好的,我这心里就好受多了。” 然后又看了一眼白小红对我说:“小红他们兄妹几个从小跟着我到处奔波,见的事多了,难免行径也有让人难以预料的地方,只是鹏鹏你最明白,她绝对没有害你的心,不要听了别人的话跟她生分了呀。” 我忙说:“奶奶你这是说哪儿话,我还不知道小红对我的心嘛,就是两个人偶尔吵一嘴,毕竟都年轻有时候气盛一些,但是不打紧的,心里还是好的。” 白奶奶点着头说:“那我就放心了。” 我看她慢慢闭上眼睛,示意白小红出去说话。 她随我一起到了院子里,一直低着头。 我此时却只想弄明白白小花的事情进展如何了,于是问她:“二哥去哪里起诉了?是市里,还是咱城里?” 白小红淡淡地说:“把他的资料复印了很多份,政府部门和电视台都投了,现在人已经在市里,上午打来电话说资料已经递到律师那里,很快就会有结果出来。” 我点头说:“今天上午去街上碰到崔恒了,他竟然让我劝咱姐放手,我没搭理他。” 白小红冷着脸说:“他这是怕誓言应验吧,他知道在咱奶奶面前发誓没有那么容易就完事的。” 我反问她说:“难道还真有神仙记住这些人发的毒誓不成,如果违背就得报应?” 白小红看了我一眼说:“誓言看是怎么发,某种时刻说出的话即刻就成了咒语,所以自古至今都有人在警示世人不能随便开口给人许诺。” 我没说话,心里想着是否自己也曾给过白小红什么不得好死的誓言。 我们从桃园回来的第二天,白二哥就从市里传来消息说那边已经立案,市里已经有人开始着手调查崔恒,可是他临走前投到县里的所有资料基本全部石沉大海,连一点声息都没有。 只是崔恒也没闲着,就在我们得到消息的当天晚上,我们都已经吃过饭睡着了,却听到外面大门敲的“冬冬”响,我正纳闷是谁这个时候还来串门,却看到白小红脸色一变从床上翻身去,几乎是奔跑着出屋门。 大门打开,白小花一脸惊慌地进来后,又反身把大门插上说:“小红,你们快想想办法吧,崔恒那个王八蛋把奶奶带走了。” 我听到白小红这么说,几乎觉得不可思议,问她:“他把奶奶带走干什么?” 白小花说:“肯定是知道我们在告他,所以要报复的,他带着人来的时候,我刚好出去了,回来就看到好多辆警车在门口,奶奶已经被他们带上车,因为夜里黑,他们没看到我,找了一圈就都走了。” 崔恒果真是急了,想用白奶奶换回自己。 白小红转脸看我,我先安慰她们说:“先别着急,我想想办法,他这会儿把人带回去,估计也不敢伤了奶奶,咱们只要有办法把她弄出来就行。” 白小花却急道:“有什么办法呢,奶奶年龄大了,身体也不好,我怕到里面他们一逼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这样一说,我也有些急了,连夜给市里的高峰打了个电话,问他们在市里可有什么熟悉这块的人,并且把这事顺带说了。 高峰想了想说:“你们别着急,我觉得他这会儿应该不敢乱动,也就是吓吓咱,不过人快些弄出来也是对哩,万一狗急跳墙也不一定,我天亮就去找找人,这会儿不行了,太晚,别人都睡了。” 电话挂了以后,我们三人却怎么也睡不着,白小红几次站起来说她去找崔恒,我一想到崔恒那色迷迷的样子就恶心,更不敢让她去。 白小花一直面无表情地坐着,不知道是在懊悔还是想别的事情。 焦急地等到天亮,事情似乎没有一点进展,我想去派出所看看,却又被白家两姐妹拦住说:“你更不能去了,现在崔恒就是一条疯狗,看见谁咬谁,你现在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万一去了他再把你抓起来,我们两个女人还能做什么事?” 我着急地说:“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也不知道奶奶在里面怎么样了,我怕出什么事啊。” 白小红却说:“没事,高峰不是说叫咱们等等吗,咱就先等着看他那边能有什么好的办法。” 我叹了口气,不得不如实说:“高峰在市里也就是认识几个人,可是当官的他可不认识,再说了崔恒现在势利这么大,他就算认识几个人怕关系还没有人家铁呢,能不能帮还不一定,不能都指望他。” 我们三人这边还没商量出对策,却听到外面街上在大吵大闹。 我告诉白家姐妹说:“你们别出去,在家里等着,我出去看看又出什么事了。” 刚出了门就看到一群人往村南边跑,我拦住一个邻居问:“这都弄啥去哩?” 那个人匆匆忙忙说:“街上又打架了,听说都拿刀了。” 我问他:“谁打哩?” 那人说:“不着啊,俺也都是听说打架才跑出来哩,这不还木跑到地方。” 说完就又往村南跑去 第九十九章 你死我活 因为派出所也在村子的南边,我怕是派出所里出了什么事,牵扯到白奶奶,就也快步往村南走。 没到街上就听到吵吵嚷嚷地骂个不停,听着好像都是女人的声音。 已经知道不可能是崔恒,想转身回去,却看到高学建他妈和媳妇儿两个正拉扯着唐明山的媳妇儿闺女又骂又打。 里面倒是没有看到男人们,高唐两家的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她们一边撕扯着打,嘴里还一串串地骂着各种难听的话,好像子又回到一年多前的那场打架,那场打架里,唐龙的媳妇儿早产了,现在一家人基本已经死伤完,但是高唐两家的矛盾却并未因此结束。 话语里仍然纠结的是地和钱两件事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我转身正要原路回家,却又看到唐明山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他气急的逮着高学建的媳妇儿就给了一拳,一直站在边上已经老了的高学建的爸爸,也就是从前的老村长,本来手里一直拿着一把铁锹。这时候看到唐明山打自己的儿媳妇儿,抡起铁锹就往唐明山的身上打,只是毕竟年龄打了,不但没有打到,反而被唐明山一躲自己爬在了地上,好半天没有爬起来。 高学建他妈这边也急的大叫,想去扶自己的丈夫,却又被唐明山的老婆揪着头发不放手。 在人们连连的惊呼中,终于有人也看到高学建,他似乎是刚从哪里回来,本来没打算挤进人群看热闹的,大概是听到自家人的叫声,于是就拔开人群往里看。 谁知他刚挤进个头就被打红眼的唐明山看到了,一把夺还在高学建爸爸手里铁锹就朝着他抡过去。 吓的站在这边看热闹的人“哗”散了开去,而高学建一看势头不对,转身就跑。 唐明山的怒气完全被激了起来,哪里肯放过他,一手拉着铁锹也追了出来。 这边的女人也顾不上打了都跟着两个人跑了起来。 而本来看热闹的人更是锲而不舍地追着看。 我已经厌烦透了,想去派出所附近看看有没有白***消息,又不敢轻易去,崔恒现在估计也像唐明山一样急了眼,我倒是不怕被他抓进去,可是抓进去以后这两家人可怎么办呢? 于是又折头往家里走。 到家里一看,门却是锁着的。 我不知道白家两姐妹这时候会去哪里,难道趁我不在家,她们两个去了派出所不成? 这样想着又慌忙从家里出来,跑到村南街上,却看到派出所里已经出了两辆警车,鸣着尖利的笛声顺着村南边省道往村西村子外跑去。 我怕又跟白家扯上关系,听到警车响心里慌慌的就连忙也跟着往村西跑去。 刚出村就看到成群的人围在省道旁的路沟里,两辆警车也停在了路边,车上警察来后就全部到路沟。 围着的人自动让开了一条路,顺着让开的路我看到高学建满身是血趴在泥地里。 他的旁边躺着自己的父亲,双眼翻白,看着也像已经断了气的样子。 唐明山已经被警察按倒在地上,他趴跪着,脸完全贴在泥里,屁股撅的老高,嘴里仍然在“吭哧吭哧”地嚷着:“是我杀的,我就是要杀了他,谁让他们一家人装孬孙哩,借俺里钱多少年都不还,还想占俺媳妇儿的便宜,老哩小哩木有一个好东西,我就是杀他,再来一回我也得把他杀了,我这叫为民除害。” 高学建的尸体被法医验过之后才被他们家的女人们嚎哭着用被单包起来。 我看到他脖子处的血污和泥巴,似乎整个脖子是被唐明山一铁揪剁来一样有好大一个缺口。 微胖的身子翻过来之后只有脸上的恐惧最明显,鼻子以全部沾着泥巴,而眼睛散着光,像一个瞎子似地看着这个他永远离开的世界。 两具尸体被抬到警车上,只留唐高两家的女人还扑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 警车走后,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最后连唐高两家的人也都回了自己的家。 我站在省道的边缘看着已经被泥土吸进去的血痕,突然觉得这个地方异常熟悉,环顾了四周的所有景物才判断的出这是当年埋藏青离和大明的地方,而那大滩高学建的血似乎就流在他们的坟头。 那个记忆里的小坟头在我眼前缓缓突出地面,然后越长越高,像长成了三座大山一样压的我气都喘不上来,眼神也开始变的幻散起来。 感觉到有人在推我,扭脸去看,竟然是二成婶子,她一脸担心地看着我问:“鹏鹏,你咋了,咋自个儿站这儿哩?” 我摇着头说:“木事。” 她拉着我说:“快走吧,你本来身体就弱,可不能在这地方长站,你看别哩都走了,我一扭脸看到就你一个人还站在这儿,样子怪吓人哩。” 我看着她问:“我咋了婶?” 二成婶子急道:“我也不着呀,就是看着怪哩很,跟平时一点也不一样,两眼一直看着路沟里那一块血,我叫你半天你都不应,都吓着我了。” 我们俩还没走,却又看到大成叔也返身走了回来。 他也站在那里朝看一眼说:“我想起来了,这地方好像是那时候埋大明两口子的地方,是不是鹏鹏?” 我犹豫着说:“不太记得了,大概是吧。” 大成叔倒是站着感叹说:“他们死在这儿一点也不冤,也算给那两口子陪了不是,当年要不是他们强压着人家,也不至于毁了一家人,都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木缝,不着天也长着眼哩,叫他们都死在人家坟前。” 我看着大成叔问:“大,你记哩那时候哩事。” 大成叔嗓音都有些变了说:“咋不记哩?就是那时候还年轻也担不了事,都是您二爷做主,这家人还是您妈找了您二爷给埋哩,其实都着这事蹊跷,就是木有人敢问敢管,当时唐家是村里的一大霸,就是咱们家也是能避就避,不是自己的事谁也不想多找麻烦,而高学建的爹就是村长,管着村里哩地,那时候不比现在不种就不种,咱出去干点别哩,那时候除了种地木有别哩门路。而这两家人硬是合伙把大明家里地给坑了去,弄哩人家好好的一家子人一个也木活成?” 我喃喃地问:“都死了吗?不是听说一个小女孩儿找不到了?” 大成叔转身看着我说:“嗯,是哩,你小时候就跟那个小闺女玩哩好,说是失踪了,但是一直也木个落,那个年月死个人也不是啥大事,我估计不着都弄哪儿去了。” 二成婶子急道:“您爷俩还在这儿越说越过瘾了,讲起故事来了,我这会儿往面一看心里就发毛,咱还是快点回家吧。” 大成叔看了我一眼问:“你木事吧鹏鹏?” 我再次摇头说:“木事。” 大成叔说:“你爸妈也木在家,你虽然大了,小时候也都是跟着俺们一起玩大哩,有啥事直管去找我,别老是自己憋着,我听说你媳妇儿的娘家把派出所的谁给告了,是不是真有这回事儿?” 我捂着自己的头说:“大,你都别提了,都不着是咋弄哩,一堆哩烂事,我一句两句都跟你说不清楚,反正这会儿小红的奶奶给派出所抓走了,我们正急的不行,刚听到警车响我都以为又是白家有啥事,要不谁跑来看这事?” 大成叔也惊讶地问:“怎么把一老太太抓走了,她还能犯啥事?” 我们已经在慢慢往回走,一时也解释不清因为白小花引起的这一堆麻烦事,就跟大成叔说:“大,改天我过去再跟您说这事,这会儿你看能不能拖个人去派出所看看,我怕老人家在里面出啥事。” 大成叔马上说:“我这会儿就去。” 说完又停住说:“这会儿去怕不太好,刚才派出所才接了唐高两家的事,估计这会儿正忙哩也没空管这个事,还是等两天吧,你也别着急,上年纪的人进去,他们不也怎么着哩,他们也敢闹出人命。” 我们三人进村以后,两人又安慰我一遍才各自回家。 这次屋门大开,我刚一进门就听到了白小红的笑声。 不明所以,快步走进屋,发现白奶奶竟然在我们家坐着。 看上去神色还不错,头发在正午斜进屋的阳光里闪着银光,脸上也光洁一片。 她们都看到了我,忙问:“你去哪儿了?看着神色可不好。” 我反问她们说:“你们都去哪儿了,我刚回来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白小红说:“刚接到派出所的通知叫去把奶奶接回来,一时也找不到你,我跟我姐就急忙出去了,谁知道会跟你错开门。” 我问她:“咋说哩?又给放回来?” 白小红答:“啥也没说,我们到哪儿就说抓错人了叫领回来,我们哪还敢去问东问西,巴不得把人快些带回来呢。” 我点头说:“那是,人回来就好了。” 白小红却又绕回来问我:“听说咱村里有大事了,我们回来的时候看到街上到处聚着人,还有警车什么的,车后面跟着的好像是唐明山的媳妇儿。” 我“嗯”了一声,不想多说。 白奶奶也跟着说:“管人家的事干吗,咱自己的事还一件接着一件闹不清楚呢。” 第100章 是死了(为2028打赏加更) 白奶奶说的很对,我已经完全被这乱七八糟的事弄蒙了心,突然感觉村里像大屠杀一样,而对象就是整个唐家。 她们三人倒是很开心,嘻嘻哈哈地在外间说话,我不好一个人躲起来,只能找个理由出去。 出了门却又不知道去哪里,站着犹豫好一阵子,脚步把我带到了村西。 停来的时候才看清眼前的房子,依然是破屋残壁,只是此时我总觉得里面像张着一张看不见的黑嘴,在吞噬着一切违背他们的东西。 我想替他们求个情,觉得所有的仇恨在经过这么多血腥以后应该结束了。 脚步一点点接近那扇荒废的屋门口,却又突然想起过年的时候这里曾经住过一个道士,那么他现在还在吗?这么想的时候就急急地往里走。 他当时跟我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也许他会有办法阻止这一切,我想。 进了屋子却像突然到了风口浪尖,四面都是寒冷的凄风,吹的自己几乎难以站稳。 我摸着墙根跪了去,面向东边曾经床的位置说:“叔,婶,我是鹏鹏,我知道当年你们死的冤,可是现在唐家已经灭门了好几家,就是血债血偿也差不多够了吧,咱们能放过他们吗?” 没有回答,连一点声息都没有,甚至刚进来时的风都停住了。 我跪了很久,觉得双膝已经发软,不得不从地上爬起来,却子起不来,伸手去扶边上的墙,就在伸出手的一瞬间,眼前却站着一个人。 我抬头去看,那个人也低头看着我,他双目圆睁,脸上的肉推挤着,有一点血好像在巴上。 突然他就张开了嘴,露出里面有些发黄的牙齿说:“你为什么不要这片地方?这里不好吗?” 我想起来他是谁了,高学建。 可是高学建不是已经死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直仰着头让我的脖子有些酸,而且膝盖也酸的难受,我想站起来,但是眼前只有高学建在,没有别的借力点。 高学建伸了一只手给我说:“来,我扶你起来,不过,你要答应我,起来以后就搬来这里住。” 我刚伸出去的手马上又缩了回来说:“大,我们家已经盖了房子,我怎么能住这里?” 高学建一脸阴测测地笑,露出的黄牙上都像粘着血迹一样说:“那你就别起来了。” 我还想说什么,他却已经用两只手在按着我的头。 顿时就觉得脸前一黑,整个身体都像被一座无形的山压着一样,人已经快爬到地上了,支撑的两只手因为用力不停在抖,而头上像在滴着一种特别粘稠的东西,一点点地渗透进我的头发里,又顺着头发往流。 我挣扎着想起来,但是越挣扎,压着的力气就越大,那些滴来的东西渐渐落到的手和衣服上,是一点点的血。 正在我觉得自己要被他压爬到地上,甚至陷进地里面去的时候,他却松了手,只是此时我已经起不来了,只低头用手撑着跪在那里。 高学建也没有在说话,那一直往滴的血也停止了,直到我自己把气喘匀了再次仰起头,却发现屋子里一切恢复如常,根本没有高学建的存在,而那些明明滴来的血也没有。 勉强站起来,往外走的时候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门边似乎有人在小声说话:“善良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我转头去看,却又是什么也没有。 从青离家的屋里出来,才看到外面阳光正好,而我刚才怎么突然觉得就是在晚上,或者说是在一个黑洞里,也或者是在一张黑色的大嘴里。 歪歪扭扭地挪回家,白家的人都已经不在,而门却开着,我无心管她们,觉得自己累极了,就坐在沙发休息。 刚坐来就看到白小红进了屋,我想问她白***情况,张了张嘴却并未说出话来。 白小红一脸忧郁地看了我一眼说:“高鹏,你刚才去哪里了?” 我还是没能说出话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她好像子也意识到了什么,朝着外在喊:“姐,你过来。” 白小花应声而入,我竟然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 白小红看着我说:“你在家里看着高鹏,我出去,一会儿奶奶回来就在这里等我。” 说着话人已经出了门,而白小花看到我的样子,也是一脸的阴郁,甚至嘴角扯着笑说了一句:“你胆不小啊,什么地方都敢去。”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也知道她不需要我的回答,但是此时很想说句话来证明自己不是哑了,只是越是着急越说不出来,最后急的自己都“啊啊”地叫起来。 白小花倒了一杯水给我说:“先喝了吧,你这会儿说不出话来,被鬼堵了声了。” 我瞪着眼看她,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或者说不知道为什么鬼会堵我的声。 白小花却安然地坐在我对面说:“刚才是不是看到已经死了人了?” 我疑惑地看着白小花,但最后还是向她点点头,想说:“看到了刚刚死的高学建。”同样的张开嘴却没有声音,让我更加懊恼。 白小花却安然地看着我说:“这个人估计生前跟你关系也不好,说不定心里正恨着你,所以死后再见就想把你也弄死。” 我刚落去冷汗又出来了,呆呆地看着白小花。 她却气定神闲,瞄着窗外说:“你也算命大了,竟然还能跑出来,估计小红就是去看看这里面的玄机呢。” 我想问她:“你们是谁?” 依然没有声音,但白小花却接去说:“你想知道我们是谁?” 见我点头,她把眼睛眯了来,过了好久才又抬起眼皮说:“我们是跟你不一样的人,嗯,算是人吧。” 话音刚落,门口却响起了白***声音,人随声一起进了屋:“不,鹏鹏,我们不是人。” 我的眼睛在白小花和白奶奶身上跳来跳去,不知道她们谁说的是真的,关键是如果她们不是人又是什么? 白奶奶颤威威地坐到白小花起身让给她的椅子里说:“还记得小时候的白娘子吗?” 我点头,心里已经在拼命劝自己:“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但是白奶奶却带着笑说:“是的,就是它,白娘子。” 然后像突然舒了一口气地对我说:“今天告诉你了,我也松一口气,本来一开始也不想瞒你,但是事情发展的我们都来不及多想,又怕吓着你就一直瞒到了现在,说给你倒是觉得轻松许多。” 我看着她,再次看向白小花,也想到了跟我同床共枕那么久的白小红,已经弄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白奶奶说:“今天开始我就带她们回去了,你保重自己。” 我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奶奶已经站了起来,我看到白小红也已经到了门口。 她缓步走到我跟前说:“高鹏,谢谢你,现在没事了,你已经可以说话了,我们也不想再拖累你,而且后面如果再这样去,可能真的就伤到了你。” 我拉住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你们是谁?” 白小红看了一眼白奶奶后才幽幽地说:“我们就是那一家野猫,只是我们不是成了精,而是被唐家人活活烧死了。” 我难以说清自己的感受,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白小红。 她却只是凄惨地一笑说:“我知道你善良,可是这世界上总要让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对吧,佛不是还讲因果轮回嘛。” 我满肚子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白小红红了眼睛说:“那次大火我看到你了,你要进屋去救我们对吧?” 我脑子像抽筋似的想不到任何事,只是盯着白小红看。 白小红又笑了笑说:“唐家在放火之前已经在屋子周围撒了药,我们只要出来也只有一死,所以就只能全部死在了屋内。” 我问她:“你们是要给大明叔家报仇吗?” 白小红回眼看了一眼白***才说:“我们只复自己的仇,不过你不要再去问这些事情了,也许最后你都能明白,也许不明白,其实跟你的生活没有多大关系。” 我追着她着急地问:“那现在报完了吗?唐家的人已经快死完了。” 白小红幽幽叹口气说:“你以后好好生活吧,不要再管这些事情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可能就去一趟南方。” 说着就拔开我的手,跟着白奶奶两人出了屋子。 到我追出来的时候已经踪迹全无。 说真的,我宁愿白小红一直骗去,永远不要让我知道她们是什么,也许这样我更容易理解发生的所有事情。 可是现在她说明了一切,也说明了从我们小时候认识到现在就是一场骗局,而最终目的也许就是为了当年被烧的仇。但是为什么白小红说她只复自己的仇,而大明和青离当时明明也死的很冤,难道中间还会有别人出现吗? 似乎又不对,是谁把唐明山和高学建引到大明他们的坟前才死的?难道不是白小红他们? 我坐在屋里想了很久。 天黑以后,整个屋子都像漏风一样冻得我瑟瑟发抖,习惯性地叫了一声:“小红,怎么不开灯。” 空旷里连回音都没有,我的声音像吸进了某种磁石里,然后消失殆尽。 第101章 猫灵石 白小红走后好长时间我都不能适应,出门的时候也有邻居问我说:“鹏,怎么不见你媳妇儿?是不是又回了娘家?” 我“嗯嗯啊啊”地答应,也想着去桃园看看,但是心里又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情愫,也许我不去看还想着白家仍然住在那里,如果我去看了,他们已经全部不见,那我又该怎么办呢? 一周以后还是经不起别人的反复问和自己想去的心,骑着车去了北村。 但是刚一看到桃园,同时就看到桃园子里围的密密麻麻的人,掩映在开满花的桃树中间,乌呀呀地一片,甚是不搭。 篱笆门也跟以前一样,白二哥仍然站在门口,看到我进来明显怔了,但是什么话也没说,给我发了一张牌子。 我问他:“奶奶又开始观香了吗?” 他“嗯”了一声,低头看着地上,像不认识我一样不再说话。 我往里走,进了那间他们领算命号的屋子,白小花依然坐在一张小方桌前,手里拿着一个小框,里面整齐地摆着号码牌。 我走过去问她:“小红呢?” 白小花看了一眼,淡淡地说:“出去了。” 我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说:“不知道。” 出了屋门,坐在院子里的一块石头上,看着那些热切等待着进白奶奶屋的人们,跟当年的我们一样,都在等着要一个结果,可是结果又并不一定是自己想要的。 一直等到天黑,院里的人群慢慢散尽。 白奶奶从屋里出来,直直走向我问:“鹏鹏,你来干什么?” 我看着她说:“小红呢,我来接她回去。” 白奶奶叹了一口气说:“她不能跟你回去了,这样会害了你,你以后也不要再来这里了。” 说完又返身回屋,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块绿色的小石头,递到我面前说:“这个你拿着吧,万一有一天有什么事,也许它能帮你。” 我看着那块石头,没有伸手去接。 白奶奶解释说:“这是猫灵石,上面并无阴气,是以前主人留来的。” 我错开她的手说:“我不想要,这个对我没有什么用处,我想看看小红。” 白奶奶幽幽地说:“见了又如何,她迟早要走,我们都是。” 我执拗地说:“我就看看她。” 白奶奶最后说:“后天再来吧。” 说完把那块猫灵石放在我面前的石头上说:“走的时候拿上”,然后自己转身就回了屋。 白二哥站在不远处看着我,眼神里闪着蓝盈盈的光,那种蓝色我很喜欢,是一种明亮的蓝,但是我不喜欢它在人的眼睛里。 缓缓出了桃园,再回头望时,一片黑暗,连灯光都没有一点。 回去的两天度日如年,已经完全无心去理地里的事情,只想快点把时间过掉,然后去找白小红,可是心里又分明清楚,找她也是无用,白奶奶说的对,她再也不会跟我回来了,她是一只猫,而且是一只死了的猫。 那块猫灵石我带了回来,随手就扔进了白小红以前用的梳妆台上,有时候烦极了也会拿起来看看,但是看不出有什么名堂。 高峰打电话来问我最近的情况,我几乎是机械似地回他说:“很好啊。” 他在那边犹豫了说:“咱大前两天给我打电话了,说我嫂子回娘家几天没回来,你精神也不太好。咋了,哥,你们俩吵架了?” 我犹豫着该怎么给高峰解释这件事情,可是想了半天脑子里也没有成形的句子,只能敷衍说:“木有,她就是想回去住段时间。” 高峰却接着问:“那你咋回事嘛?是不是不舒服,你就自己搁家,有啥事去咱大那儿问问,就是木事也去他那边坐坐,咱大成大他们虽然也都识字不多,但是人家跑哩事多,见识也广,听听他们说话也会有个注意。” 我答应着挂了高峰的电话,顺手拿起那块猫灵石就往大成叔家走。 到了门口才想起来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乡村的夜里现在已经很静寂了,大多数人顶不住春天的余寒都早早睡,剩没睡的也都躲在被窝里看电视。 大成叔家倒是还有一点亮光,但是我已经不想再叫起他们,转身正要回去。 却听到大门有响动。 站着等了一会,大成婶子从门里出来,拿手电照了我,惊讶地说:“鹏鹏,你咋在这儿?快进来快进来,是不是找您大有事,你说你这孩子来了,也不吭个声,我要不是听着外面有点动静,你还再回去了。” 我跟她进了院子,她返身插着大门说:“快进屋里去,外头多冷。” 进到屋里看到大成叔正坐在一把椅子上看电视,面前放着一个火炉子,看到我就问:“鹏鹏,你咋这时候过来了?我说嘛听着外面有响声,叫您婶去看看哩。” 看我坐来又忙说大成婶子:“你去沏一壶热茶来,看鹏鹏冻哩嘴唇都变了色了。” 我喝上热茶的时候,大成叔又问我:“这么晚了你来有啥事鹏鹏?我看小红好几天也木在家,是不是您俩生气了?” 我照着回高峰的话回了他,然后把茶杯放掏出口袋里的猫灵石递到他面前说:“大,你见识广,给看看这个是什么东西。” 大成叔接过那块碧绿的石头,凑到眼前看了好久才说:“这个看着倒像是玉,这些东西我可不懂,不过听说您三爷以前玩过这些,明儿你去问问他。” 我答应着把石头重新收起来。 说起白小红的事,大成叔婶子却劝我说:“小红也是算是个好姑娘,前阵子还因为孩子的事找我来哩,你们两个要是真想要,也找个人看看,再说白奶奶不是也会这个吗,叫她给看看,有的事情就是一点劲,过了就好了,别总是因为这个生气,夫妻两人可不敢总生气,越生越没好过。” 我连敷衍的力气都没有,匆匆从他们家出来,往自家走时,觉得脚深一脚浅一脚的,眼前愰惚,夜路难辩。 觉得自己是走到了自己家里,但是停来的时候却在青离家的门前。 他们家意外的灯火通明,青离在院子里不知道做什么,走来走去。 我喊了一声“婶子”,看到青离转头看我,嘴角含笑,眼里却带着冰冷。 她的声音里也带着寒意,飘忽忽地说:“那块石头到手了?” 我一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睁大眼睛看她。 没看到她是怎么到我跟前的,伸出一只纤细惨白的手到我面前说:“来,给我。” 我问她:“什么?” 她说:“猫灵石啊。” 我伸手到口袋里,正要拿出来,却看到大明也走出了屋门,正要跟他打招呼,眼前的青离却子飞了出去,像一线光一样在我眼前消失了。 大明皱着眉头说:“鹏鹏,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再来这里了吗?她并不是你婶。” 我被眼前的事情搅的头昏脑胀,看着他问:“他是谁?” 大明犹豫的说:“控制着我和青离的人。” 我又问他:“你是谁?” 大明转身回屋,一缕声音从屋里幽幽飘出来:“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了,猫灵石不要给任何人。” 我还想问,但是眼前的灯光忽然就没有了,破旧的房子仍然破旧,不堪的院落仍然不堪。 回身四望,除了从别人的家的窗户里透出一点光,面前全是黑暗。 而那块猫灵石却在口袋里发出一道奇异的光,像一汪绿波透过口袋的布料照的我面前全部成了绿色。 回到家里已经接近零点,打开灯细看那块石头,上面像是有字,但是奇形怪状的,我看不懂写的是什么,在灯照的时候好像就是一块普通的玉石,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触手却并不像别的玉一样是冰凉的,反而有些温热的感觉。 当时在桃园,白奶奶给我的时候,我根本没有多想,一心只想着白小红,经过今晚再去看这块石头,很多怪异之处都难以解释,而且一个不是青离的青离要我把石头给她,而大明却又说这块石头谁也不能给,这里面到底藏什么玄机,又跟白小红什么关系呢。 想到外面鸡叫,纠结的问题仍是一点也没解决,实在也是睡不着,便早早爬起来,没有先去早我三爷问石头的事,而是骑上车子直接去北村。 这时候天才只有一些灰色,外面还没有一个行人。 春天的早上有些冷,我把衣服领子竖起挡着要贯进脖子里的风,虽是戴了手套,但是经风一冲,还是刺骨的冷。 出了村竟然一片雾蒙蒙的,连两米内的东西都有些看不清楚,加上天色本来也没有大亮,更是走的艰难。 电车的灯在这样的雾里像被困住的怪兽,着急却无可奈何。 估摸着走到一半的路程,竟然发现车的电量也没有了,才想起来昨晚大概各种事情弄的自己魂不守舍的忘记充电。 本来想着坚持走到北村,可是也只是走了几米远,就硬生生的停了来,这样回去换车也不是,往前走也只有推着。 第102章 夺路(为3607打赏加更) 正犹豫间,突然听到后面有说话的声音。 我站着等,想看看是不是过路的车,可以帮忙拖我一点。 人到面前才看到是两个妙龄女子,一人骑着一辆小巧的电车。 见我站在路旁,主动停来问是怎么回事。 我说了电车的情况,两个女孩对视一眼说:“要不我们拖你一段吧。” 我当然愿意,可是看看大家都没有绳子,又有些无奈地说:“没办法拖呀,都没有绳子,要不你们先走吧,我也没多远的路,推着也很快到的。” 其中一个女孩儿就笑着说:“我看你这车子也挺旧的了,不如锁了先放在路边,我们两个骑一辆,你骑一辆,等到了你的地方再还我们车。” 方法虽好,但是人家两个陌生的女孩子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最后推拖不掉,还是骑上了她们的车。 车子往前走的时候,两个女孩子一直在说话,我没说,也插不上话,只是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 大概意思是在说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私奔的事,因为不被家里人认同而处处受难。 我对这样的故事不太感兴趣,也就没有认真去听,只是想着去白小红家里应该说些什么。没想到她们两个人说完竟问我:“你觉得他们死的冤吗?” 我不解,问她们:“什么冤不冤的?“ 坐在后座的女孩儿看了我一眼说:“你觉得那个男人死的冤吗?他师父让他出来办事,他却带着女人私奔,最后事没办成,还吞了他师傅的宝石。” 我小心地说:“是不是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那个女孩冷笑地说:“他再有苦衷也要饮水思源。” 我点头说:“是。” 那个女孩又扭着头看了我一眼说:“你要去哪里?” 我回答她说:“北村,北村桃园。” 女孩子突然冷笑一声说:“你看这条路对吗?” 我这才注意到雾竟然慢慢散了,而我的四周根本就不是去北村的景,路更不是那条早已经走熟的路。铺在面前的像一大片坟场,细看这些坟却是有些熟悉,一字排开的四座坟拦在春麦地的中间,阴冷的堵着我往前走的路。 我再去看那两个女孩儿,她们也正冷冷地看着我。 已经想起来了,这是唐银山家的坟地,而这一字排开的坟地正是他们一家四口。 我尽量保持着镇定地问那两个女孩说:“你们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 她们冷笑着说:“因为他们是因你而死。” 我想辩解,但是突然对这两个女孩的身份有些怀疑,就问她们说:“你们是谁?” 两个女孩同时回答:“无关紧要的人。” 我跟着说:“既然是无关紧要,他们因谁而死跟你们什么关系?” 两个人大概是没想到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犹豫了才说:“你只要做一件事情,我们就放你走。” 我看了一眼那四座坟,又看了看这两个女孩,问她们做什么事情。 果然如我所料,她们是为那块猫灵石来的。 我问她们为什么要那块石头,两人又都不说话。 这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两个人的脸色也有些焦急,看着我说:“你给还是不给。” 当我拒绝以后,立刻就在那些坟头上看到了银山家的四个人,他们的样子保持着死时的狼狈,但是却会说话,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不会放过你的,不会放过你的。” 我扭脸看那两个女孩子说:“这个我不会害怕,因为他们不是我杀的,他们要找人也是找白大哥,而不是我。” 其中一个女孩欺身就要过来撕我的衣服,可是她的手刚碰到我就像触电一样反弹了回去,面色也随之苍白。 另一个厉声说:“高鹏,你最后识相一点,你带着这块石头没一点用。” 我已经大概知道了她们的意思,也并不理会她们,反身向坟的另一面走,想尽快出去麦地。 但是我刚一转身,那些坟也跟着转了过来,仍然挡在我的前面。 再去找那两个女孩,已经不见了,四周雾气散尽,旷野里一片苍茫,只有低矮的绿色麦苗上留着一点点水雾。 天色并未完全亮,灰蒙蒙的一片,但是已经可以看到远近的房屋。 我绕过坟向麦地外面走,而那些坟也再无移动,直到出了麦地,再回头去看,又好像看到那两个女孩还站在麦地里,只是我没有再去理她们,她们也没有再跟出来。 走另外一条路去北村,步行到一半看到自己倒在路边锁着的电动车,打开的时候电竟然还有一多半。 我刚想骑着再走,却已经看到白小红从远处走过来。 她跟从前一样,只是脸上没有笑容,面色凝重,看到我就紧走几步赶过来问:“高鹏,你没事吧?” 我摇头说:“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正要去接你呢。” 白小红脸色一懔,声音都变了,缓慢地说:“我并不是一个人,你来接我,我也不能回去跟你过日子了,而且你没发现最近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都很怪异吗?带着猫灵石去别的地方吧,这里已经乱的不行了,你呆着只会受伤。” 我拉着白小红的手说:“那你们跟我一起走吧,我们去市里,找我弟弟去,带上奶奶他们。” 白小红急道:“我怎么能走,我走不了的。” 我问她为什么,她只是摇头,过了好久才说:“刚才给你路障的人还没有走,他们会一直跟着你,你要小心,不论遇到谁,都不能把猫灵石给出去,哪怕是我奶奶。” 我又问她为什么。 她急着说:“因为这个人有可能是假的,我奶奶既然把石头给了你,是不会再要回来的,而且现在也只有这块石头能救你的命,我们都不想害你。” 我想知道关于石头的秘密,还有那么多想要石头的人的来历,包括白小红所说的灾难。 可是她却好像并不想跟我说这么多,只是催着我快些走。 到最后,几乎是推着我往反向推。 也只是推出去几米,突然就听到在她身后人声大作,似乎是很多人在吵嚷着向这面过来。 白小红脸色大变,恨恨地说:“看来上次吃的教训还不够。” 我还没弄明白她在说什么,只见她一个闪身像一道白光一样向着远处射了出去,随即就是一阵打斗的声音。 我怕白小红吃亏,赶着要去帮她,但是无论我怎么走,似乎都离那个声音有一段距离,始终是不能靠近。 我叫白小红,她也没有应答,反而听着好像有男人的声音在说话,还不是一个人。中间偶尔会听到一两声白小红的叫声,有时候又是猫的叫声,声音杂乱朦胧,没有方向可寻。 我站着着急,正想拿出猫灵石试试看能不能救白小红,却听到她的声音大喊:“高鹏,快去桃园。” 没有去骑车,拔腿向桃园奔去,人还没到就看到白家两个哥哥都站在门口,看到我就问:“小红呢?” 我忙着说:“在路上被截住了,正在那边打,你们快去帮她。” 两个同时一闪从我面前消失。 白奶奶跟出来看着我说:“鹏鹏,你快些走吧,以后都不要来这些地方了,这都是不干净的地方,你从小身体弱心又善,我们不想伤到你。” 我拉着她叫奶奶,她却只是摇头说:“我不是奶奶,我是白娘子,我与你从小一块长大变老,你忘了吗?”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就在我面前变成了一只白色的老猫,然后缓慢地走回到屋里。 这两天发生的怪事太多,反而是见怪不怪了,我追着白娘子进屋,想再问问猫灵石的事情,但是人刚一迈步,突然就觉得身体像被凌空吊起,人飞了起来,而那片桃园眼见越来越往沉。 我惊叫着踢腾双脚,想往走,但是除了在空气里听到自己的声音,什么也没有。 当我双脚终于落地的时候,眼前竟然站着两个道士,其中一个就是去年我们在看病途中遇到的那个。 他们两个看着我说:“你胆不小啊,什么地方都能去。” 我有些气愤地说:“他们并不会害我,我为什么不敢去。” 一个道士撇着嘴说:“那你知不知道人鬼殊途,况且他们还不是简单的鬼,是猫鬼。” 我瞪着他们,其实心里是有些怨恨的,如果不是他们出现,也许我跟白小红现在还维持着跟以前一样的生活。 而那个道士却像已经看懂了我的心,继续撇着嘴说:“她可不会跟你过一辈子,她不过是借你的肉身去复个仇。” 我懒得理他,看看脚的路,准备回家。 但是两个道士却跟着我说:“我师傅说了要我们保护你。” 我回头瞪着他们说:“我说了他们不会害我的,不用你们保护。” 一个道士却不屑地说:“就算他们不会害你,还有别人想害你呢,早上不是有两个女鬼把你的路夺走了吗?要不然你怎么跑到坟地里去了?” 我有些惊讶地问他们:“这个你们也知道?” 两个人同时点头。 我心里想着也许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关于白家的事还有青离大明的事,所以也就不再拒绝他们跟着,直接把他们领回了家。 两个人倒是一点不客气,一到我家就往沙发里坐着,并且伸手拿着茶几上的食物吃了起来。 我对他们的态度无语的很,他们也看出了我的不高兴,但没有一丝收敛。 第103章 恩怨 两个人吃饱喝足,斜靠在沙发上问我:“你家怎么就你一个人?” 因为心里有气,说话也就没那么好听,回他们说:“我媳妇儿不是被你们弄走了吗?” 一个道士问:“你说的就是那只小猫?” 我回他:“她叫白小红,跟我已经结婚好几年了。” 两个人听后对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 笑了很久才止住说:“你说你看着也耳聪目明的,怎么就迷上了一只猫?而且是一只死了的猫。” 知道三人这样斗去,我什么也弄不清楚,只好把成见暂时放来,坐在他们两个的对面说:“那你们跟我讲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两个人又互看一眼说:“我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啊,还想来问你呢?怎么那一窝猫就摊上你了?” 我开始后悔把两个人领到家里,感情这是混吃混喝来了。 心里这样想,脸上也就表现了出来,站起来把门打开说:“你们吃也吃饱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两人却坐着没动,其中那个见过我的说:“你先别着急,我知道你叫高鹏,在你们这村也是小有名气,具体出名的日期好像是那时候相亲得来的吧。” 真是火冒三丈,有拿根棍子打他们的冲动。 两个和尚却只管笑着说:“就是那时候跟这个猫魂混在一起的吧,不过具我的观察,她只是来报仇的,听说你们这里的唐家二十多年前把他们全部烧死了,所以她要来报仇。” 我没说话,因为他说的跟白小红说的基本吻合。 道士看我不再像先前那样,也调了调脸色,换成一副认真的模样说:“你们上次去看病的时候我就看出来,那个小孩儿是被猫魂控制住的,目的就是让他死。” 我替白小红辩解说:“她没有那么歹毒。” 两个道士却不屑地说:“她比你想像的毒多了,最后还是把那一家人弄到井里去了,都怪我当时没有通知我师父,还以为我能制住她呢。对了,那天晚上在你家对岸打的时候你也看到了的,她厉害着呢。” 我想起那天晚上我爸在对岸看到的黄光,还有后来白小红出去后回来的样子,已经相信了道士说的话,事实上白小红在说她是猫的那一刻,我已经把很多事情跟她联系到了一起,只是自己不愿相信,明明好好一个人,却害了那么多人的命。 道士悠闲的看了看我们家的屋子说:“你们这房子周围早被她布了暗控,她想让你看到的,你才能看得到,她不想让你看到的,你就会什么也不知道。过年时候我们两人在雪地里交手,她伤了我,我也伤她,所以也没来得及隐藏才暴露给你真身,不然怕是到现在都瞒着你呢。” 我有些气短地说:“唐家的人确实也够坏了,也害了好多人。” 道士说:“但是小孩子是无辜的,就算是他们害了人,也自有天来收,用得着她一个猫魂去做怪吗?” 这次换我不屑了:“什么天来收,天如果能收他们早收走了,还害到现在,你是没看到早些年被他们害死的那些人,有的比他们可怜多了,也是有小孩子的。就是那个大明青离,还有他们的女儿,到现在都落不明。” 两个道士交换了眼色说:“大明青离不是他们害死的吧?” 我横了他们一眼说:“不是他们是谁,他们是外乡人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能活来多么不容易,唐家硬生生把人逼死了。” 道士们没有再争辩此事,但是表情里也没有认同我说的话,默默坐了一会儿说:“你白天没有事情做吗?如果忙就去忙你的事,我们帮你看着家。” 我有点生气地说:“我家没什么好看的,你们还是走吧,别让邻居看到了,还以为我怎么了,家里连道士都招来了。” 两个人站着犹豫了一会儿,往门口走,出了门口又转身对我说:“你有什么事可以去村西的一间破房子里找我们。” 我摆摆手说:“走吧。” 两个人走在路上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偶尔回头看我一眼,样子诡异。 没理他们,把门锁上去找我三爷。 我去的时候我三爷才刚刚吃过早饭,正坐在太阳面摸着嘴跟别人说话,饭碗都还放在脚边。 看到我就问:“鹏鹏,今儿咋跑这儿来了?” 我忙说:“三爷,我找你有点事问哩,你这会儿忙不忙?” 我三爷站起来,一手拿着小板凳,一手去捡地上的碗,手没碰到就被我弯腰捡了起来,扶着他往家里走。 他虽然年龄不大,也只有六十多岁,但是身体似乎很不好,前几年还做过大手术,所以瘦弱的有点不合年龄。 到家后,我把碗帮他送到厨房,又把他扶到屋里围着炉子坐好,他才喘着气说:“你说这人吧,越是老了越是想往外走,你奶奶天天说我,吃一碗饭也得到人堆里去,可不就是想多见见人,谁知道哪天说见不着就见不着了。” 我笑着说:“三爷,你才多大年龄,别老说这么老态的话了。” 三爷朝我摇着手说:“你们年轻是不知道啊,谁哩身体谁清楚,就我这样,不定哪天就被阎王爷请去喝茶了。” 说完好像才突然想起我的事来,瞅着我说:“你有啥事啊,这么大早上就跑来。” 我从口袋里把猫灵石拿出来送到他面前说:“三爷,您看看这个是啥?” 三爷用手一接住石头,双眼就睁的老大,眼神似乎子恢复到三十岁,闪着亮光。 他小心地拿着石头凑到眼前看,看完以后又起身去了里屋拿出一个放大镜站在门口照来照去的,看了足足有二十分钟,才又慢慢走回来坐到椅子上。 说话很轻地问我:“哪里来的?” 我看他说的小心,也就轻声说:“别人送的。” 三爷脸上寒光一闪说:“这东西别人不会轻易送给你,到底是哪里来的?” 我只好说:“是我媳妇儿给我的。” 三爷瞪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说:“白小红,对吧?你媳妇儿,嗯,我知道她,她不是一个过日子的人,身上有气味。” 我皱着眉看我三爷,以前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这些,也从来不知道他对白小红观察这么仔细。 他自己说完又问我:“那她是哪里来的?” 我只能摇头说:“我不知道。” 他又把那块石头拿到眼前看了看才说:“这是一块猫灵石,不是凡品。” 我不懂,但是他也没等到我问就继续说:“不是凡品的意思就是并非人间所有的东西,如果真有就是那些巫师,或者做法者的所有物,他们一般不会给别人看的,更不会送给一个凡人。” 我只有安静地听着,不敢插一句话。 三爷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说:“不过这块石头奇怪的是上面的字竟然是化怨的,这字也不是石头原本带着的了,而是有人刻意做上去的,而且是在石头成型后的后面很多年才做的。” 我小心地问:“这个怎么看的出来。” 三爷瞅了我一眼,寒着脸说:“你看不出来,但是猫灵石最初的主人,绝对不会在上面刻这样的字,因为他们修这样的石头本身就是为了恩怨和复仇。” 我问他:“难道没有例外?” 三爷又横了我一眼说:“没有,你以为这东西到处都有吗?我只知道有两块,而我见过的只有这一块。听说是南蛮子那边一个非常有名巫师手里有一块,再者另一块就只有传说了。” 我不解地问:“那怎么会弄到这里,这块到底是巫师的,还是传说中的那块?” 三爷眯着眼睛想了想说:“我年轻的时候在南边呆过很多年,知道那边有些人有一些邪门歪道的东西,也见过一些,如果按当时听说的,那这块应该是巫师手里的。” 我问:“可是巫师手里的东西怎么会弄到这里?” 三爷撇着几根长长的胡须说:“我刚不是问你了吗?哪里来的,谁知道怎么就来到了这里?最奇怪的不是来到了这里,而是这上面的字,这些字明显是有违猫灵石的本意的,是用一种强制性的东西在压石头本身产生的能量。” 我从三爷手里捏起那块石头,借着门口的光也去看那些字,仍然是不认识,但是因为经他说过,所以在看的时候,脑子里总是产生一种幻觉,像是两股力量在打架一样。 等我看完了,再去看我三爷,他竟然像睡着了一样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我起身想叫我三奶过来扶他去床上休息,他却又忽然睁开眼睛说:“鹏鹏,你带着这块石头遇到过啥事木有,比如,比如像鬼什么的?” 我老实说:“今早上还遇到了,两个鬼把我堵在路上,要这块石头。” 我三爷又把眼睛眯上了,过了好久才幽幽地说:“是了,谁有怨气都会想要它,可是它现在已经不能复仇了呀,难道那些鬼不知道?” 对于三爷,我以前有听说过他的一些事,比如谁家的人鬼撞身了,谁家的宅子凶险了,都会有人去找他看看,破破的,但是很少与他近的接触,也不知道他还知道这么多东西。 第104章 搬家的好日子(为3607打赏加更) 我从三爷家出来,已近中午,弄明白了一些事,也弄糊涂了一些事。 对于白小红已经放弃再带她回来过日子的想法,就是想,也无力回天了,只是很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被那个道士打伤了,或者会出别的问题? 而用三爷的话说,那些找我来要猫灵石的鬼还会继续,也就意味着如果这块石头我带在身边,以后像今天早上的事情随时会再发生。 另外,那两个道士让我有事去找他们,难道他们会帮我驱鬼吗? 还有白娘子和大明都强调只有这块石头可以护我周全,那么万一这块石头被别人抢了,我是不是就会死掉? 想着这些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家里。 二成婶子在我们大门口站着,一看到我回来就嚷嚷开了:“鹏鹏,你这几天弄啥哩,天天跑哩不着家,也不地了,我今儿早上从你菜地里过,那菠菜都长成种了,你也不去卖,就是跟小红生气了,过几天还能不回来,你这天天跑哩,连活儿也不干了。” 我一边答应着她,一边把大门打开。 她跟着我一块进到院子里说:“你后半晌去弄菠菜不,有几个女哩这两天木事,你要是弄,我叫她们去,赶快收回来卖了去,不然得烂地里了。” 我应着她说:“好,你回去跟她们说先上地里去等着,我一会儿就把车开去,半天一人三十块钱,弄一大车,扎好。” 二成婶子答应着笑着出门往家里走。 我这边也不敢耽搁,忙着把收拾收菠菜的用具,把三轮车开出院门,又回头锁了门。 这一麻烦难免又想起白小红,她那时候在家,我都是出来就走人,从来也没有说坐上车后再来锁门的。 地里的几个女人已经等着了,看我到了都围着车捡好用的小铲子。 我只拿三把,所以没得什么挑捡,三个人去铲,一个人扎捆。 人多做起事来也快,绿盈盈的菠菜一会儿就是一堆,估摸着有一车了,就让她们住了手,包括我在内都坐在地里扎起来。 女人干活总是难免说话,一会儿这儿一会儿那儿的扯个没完,有说有笑的。 我没心听她们说,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事。 后来还是一个女人问我:“鹏鹏,听你婶说,你跟你家里人生气了?” 我忙说:“木有的事,就是她回娘家住几天。” 那个女人答应着说:“女哩有时候就是那样,也木啥大事的,住几天就回来了,你也别多想。” 说完又跟着说:“你媳妇儿听说很有学问哩,人也长的好,咋不去城里找个事干哩?” 我应付道:“去城里能干啥,咱都是种地出身的,也干不了那精细活儿。” 那女人笑着说:“那可不一定,你知道金山家的媳妇儿吧,看着粗糙着呢,谁想到人家在城里找了个事儿,听说赚钱着哩,这不都在城里买了房子,听说明天就要搬去了,还找了人看了好日子。” 另一个女人接着说:“他们房子不是早买了吗,就是今儿说搬哩明儿说搬哩,一直木搬成。” 那个女人接着说:“听说他找人看日子,看来看去就是没有他搬家的好日子,这不才看了一个,说明天最好。” 女人接着说:“他还怪迷信哩。” “他咋不迷信哩,你木看他们家这些年出的事,说毁都是连窝端的,哪一件事儿不是邪乎着?估计也是被吓破了胆才想搬出去哩。” 我对于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唐金山要搬到哪里跟我没有一毛钱关系。 但是听到他们说的唐家的事,又会想到白小红,显然唐家的惨案都跟她有关系,那么明天唐金山搬家是真的好日子吗?白家会不会还要动手?或者有道士阻拦着唐金山安然无恙?唐家又是找谁看的好日子? 我想不明白,也不能做什么,只能等着看事情往发展,甚至想去提醒唐金山一句都不能,人家辛苦那么久看的好日子,我去提醒什么呢?万一真的是好日子,我这一去不是又闯了祸? 把装满菠菜的车开进院子里,用塑料棚盖好,一点滴水未进让我很有些头晕,又实在不想再去做饭,便从家里找了几袋过年的方便面煮了吃。 吃完半个小时就觉得大事不好,开始一趟接着一趟往厕所里跑,直拉的浑身无力,两眼冒星星,屁股还疼的不行。 歪在沙发里为明天的菜发愁,照这样去,明天别说去赶集了,就是起床都是个事儿。 正眯着眼睛想,愰惚地看到白小红在屋里。 我忙睁开眼睛,她还真是在,穿着与平时一样的衣服,一脸平和。 看我醒了,埋怨着说:“你看看你这么大人也不知道照顾自己点,连饭都吃不好。要不明儿去找找二成婶子让她再给你做个媒,娶个姑娘回来吧。” 我想从沙发起身,但是动了一动,实在也不想起来。 倒是白小红慢慢走到我身边,站在我碰不到的地方说:“我是说真的,你这样去很让人担心的,但是我能常来,那两个道士已经盯紧了我们,我倒是不怕他们,但是怕给你带来麻烦,而且本来我们也不能在一起的。” 我着急地摆手说:“你先别说别的了,我正有一件事想找你问问。” 白小红仍然站着,但是脸上却有了变化,眼睛里的颜色也变成了幽绿色,淡漠地说:“问唐金山的事?” 我点头说:“到底是不是好日子,他们明天搬家呢,我怎么听他们说着那么邪乎呢。” 白小红冷冷地说:“怎么不是好日子,人家找了那么多人看的日子,不是好日子怎么成?” 我盯着白小红说:“这个事情跟你没关系吧?” 她扭身出去,没再理我。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或者是已经走了,自己躺着很是悲哀,知道就算是她我也劝不住,不过是瞎担心罢了。 谁知道过了一会儿白小红又出现了,她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说:“给你煮了点粥,快些喝去养养胃吧。” 我挣着坐起来,端碗的时候看到自己的手都有些抖。 白小红坐在我对面,安静地看我慢慢把饭吃完才站起来说:“我先走了,你明天不是还要早起赶集吗,早些休息吧,如果想我可以去桃园找,我在那里等你。” 我还想跟她说会儿话,但是她出门便没了踪迹。 一夜睡的并不好,天蒙蒙亮就被恶梦惊醒,起来喝了杯热水,感觉身体好多了,昨晚拉肚子似乎没有多大影响,就收拾东西准备去赶集。 出了门发现今天还真是一个好天气,晴空上还有星星闪烁,没有一丝风,到处都是一种宁静祥和。 车开处大门后,我习惯性的来去锁门,却发现被已经从里面关上了,正在诧异,拿在手里的锁也像被谁抢了过去,直接就把门锁上。 接着我像是被一个看不见人操纵着上车,然后发动车子开出村,一直顺着大路往城里赶。 车子上了大路以后速度就慢了来,有时候我想快点,把脚踏在油门上踩到底都没用,车子仍然像没力的老人一样,一步一趋挪着。 挪到接近城里的时候听到身后有车追了上来,我扭头一看像是一家搬家的车,从前面就可以看到上面装着床上家具。 那辆车追上我之后,突然就一个斜转划到了路的对面。 本来这时候路上车并不多,就是划到对面逆行也没多大问题,但是那车却不是逆行,直直的撞到路边栽种的大杨树上,车头撞了个粉碎,整个车身还停在公路的中间,拦住了对面过来的车辆。 那辆大车的车牌像是长途,一辆大卡,因为事出突然根本来不及刹车,又直接撞上了搬家车的屁股,把原来抵的稀烂的车头硬生生从树干上拽出来,又甩到公路上。 驾驶室里的人血肉模糊的倒在地上,而那辆长途车一看出了人命,也顾不上其它,直接绕过去瞬间不见踪影。 我都还来不及惊叫,车子也飞速向前,迅速离开那段路,一直到菜市场,一切才恢复正常,再次掌控三轮车的时候,我几乎忘了怎么用,差点也翻进沟里去。 菜卖的很快,刚进市场,有人给个价,我就连忙一股脑给了他们,过磅,收钱,全是马乎带过。 我急着回去看看那辆搬家的车。 赶到了时候,交警已经在处理了,车上四人无一幸免,全部死亡。 我没敢走近看是不是唐金山家的人,只看到警察在翻死者身上的东西。 应该很快就能联系到死者的家属吧,我这样想着,骑车离开。 还没入村,就看到唐学山和唐立山两人骑着电车往城里的方向走。 已经断定那一定是唐金山家,也基本确定这事跟白小红脱不了干系,心里竟然对她有些不满,那两个道士说的对,有些还是无辜的,为什么要全部害死呢。 村里这时候起床的人还很少,我骑车回家,心情差到极点,到了家都不想进去,想到白小红昨晚还温柔地给我做饭,今天却去杀了人,怎么着都是难过,干脆把车调个头直接去北村。 我想找她谈谈,如果是复仇,唐家当年能主事的基本全部死完了,剩的几个小兄弟当年都还什么不懂,不过是跟着大一些的身边而已。 第105章 还有谁 整条去北村的路都让我觉得诡异,大概前几次又是遇到鬼又是道士的原因,人在路上背脊发凉,边走边左右张望,怕再冒出来个女鬼什么的。 那块猫灵石自他们反复说过以后,也没敢再离身,基本去哪里都带在身上。 上午的路上人流车流还是比较多的,这条路也是去省道的岔路,省道以北的一些村庄都会走这里去县城,再由县城转往其它地方。 路上还遇到两个以前在菜市场认识的也以卖菜为生的中年人,他们看到我空车往北行就停来问:“你这是去哪儿哩,今儿菠菜价好哩不中了,你不再弄两车买买?” 我急着赶路,草草回应他们说:“去一趟北村,有点事。” 两人立时就站住了,扭着脸问已经错开车的我说:“是不是去北村的桃园里?” 我忙答:“是啊,我媳妇儿娘家是哪儿的。” 两个人对看一眼说:“你媳妇儿娘家你到现在还不着哩吗?昨天夜里那儿就出事了。” 我急着问:“出啥事了?” 其中一个人说:“你还是快去看看吧,听说昨天晚上那儿失火了,半片桃园都烧光了,也不知道里头人咋样。” 没等他们说完,我就骑上三轮车一路往北村冲去。 刚一入北村就看到自桃园上面飘着黑色的烟,本来该开满枝头的桃花被黑漆漆的烟熏的变了颜色,靠一侧的桃树大多也已经烧掉,满眼苍凉与狼藉。 我急着知道白小红的情况,一路把车开进桃园中间的院落,幸好园落还在,房子也并未看到有烧过的样子。 白家人听到外面的动静也已经出来,看到是我,有些惊讶。 我更是惊讶,直看着白小红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桃园失火了?” 白小红淡然地说:“进来说吧。” 我随着她进了屋,看到白奶奶,白家两兄弟和白小花都在。 白奶奶看了看我说:“鹏鹏,本来不想把你扯到这件事情上的,你看你又老是跑到这里来,一点也不听劝,你想过没有你万一有个闪失,你爸妈会怎么样?” 我摆着手说:“先别跟我说那个了,我想知道这火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有人要烧死你们吗?” 白奶奶没有回答我,而是看向了白小红。 我也把脸转到白小红那侧,只见她面颊绯红,连脖子都跟着成了红色,而且变的越来越红,像一团正在燃烧的火。 我不明所以,急着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白小红幽幽开口说:“我们已经没有具体的身形了,不过是借了一副躯体,因为之前是被烧死的,所以要想把我们致于死地,还得用火。昨晚的火是有人虚意做的,目的就是灭了我们。” 我忙问:“是谁?是不是那些道士?” 白小红低着头想了想才说:“应该不是,他们不会用这么狠的招,毕竟也是修行的人,做事还是以善为先。” 我是干着急,却也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家的人也都沉默着,过了很久,白奶奶才说:“也许是南边的人过来了。” 我不解地问:“南边的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害你们?” 白家的人没有一个跟我解释这个问题,我把目光从他们身上轮流转过,除了看到他们一脸深思的样子,别的什么也没有。 最后不得不再次拉着白小红问:“你们可以躲起来吗?就是不要再报仇了,反正当年放火的唐家的人都已经死的差不多了,你们就躲起来,让那些想害你们的人找不到。” 白小红惨笑地说:“现在哪还有闲功夫找唐家的人,光想着躲起来呢,关键是,想害你的人总也是会找到你,无论躲到哪里,倒我们不如在这里等着他还自在一点。” 我突然觉得白小红有点像电视里的侠女一样,一副视死如归,大义懔然的样子,就也盯着她说:“我跟你们一起,不管是谁来,咱们都是一块的。” 白小红终于笑了,看着我说:“你跟我们在一起不过是搭条命而已,什么也帮不上的。” 我把猫灵石拿出来说:“我现在不是有这个吗,也许能帮上忙呢。” 谁知白奶奶一看到那块石头就从坐着的床沿上站起来,朝我走过来。 她没有伸手去拿石头,而是双眼盯了好久,然后问我:“昨天有人找你了?” 我回忆说:“昨晚不是小红回家了吗?我晚上吃坏肚子,她还回去给我做了粥。” 白小红和白奶奶同时怪异地看着我,过了好久两人都没有说话。 我也被她们的表情弄的有些蒙,忙着问:“到底怎么回事?” 白奶奶说:“昨晚这里失火,我们没有一个人离开的,小红更不可能去你家。” 我觉得我的脸都在此刻变形了,扭曲的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 白奶奶也是面色凝重,带的整间屋的气氛都沉重起来,我不明就理,也猜不出除了白小红谁会变成她的样子为我熬粥,目前的情况看,白奶奶似乎也不知道。 重新把猫灵石拿到眼前看,自己仍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只好又收了起来。 这时候白奶奶已经走回床沿上坐好,并且闭上了眼睛。 几分钟后再睁开,眼里已经清明很多,但语气却很沉重地说:“早上唐金山家出事了。” 我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唐金山家的事,结果又被火灾影响,折腾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问,听白奶奶这么一说,忙点着头说:“是啊,我看到了他们搬家的车撞到了路边的树上,还被后来的长挂车撞住,看样子人都活不了了。” 白奶奶盯着我说:“你早上没有异样吗?” 想起早上的事,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就把仔细情况跟白奶奶说了一遍,她听完后,叹了一口气说:“也该是这样,你以后先住在这里吧,如果不是带着这块石头,怕早上你要跟他们一起死了。” 我不解地问:“早上的事难道不是你们?” 问完自己就后悔了,如果昨晚那个去给我熬粥的人不是白小红,早上的事情就更不会是她了,用白***话说,他们为了火灾一个人也没离开这里呢。 那又会是谁呢?谁在假装着白家的人在害人? 很多事情我想不清楚,但是白家的人似乎也有很多事情不想让我明白,只是他们暂时留我住在这里,我自己又觉得不妥,我这地里不是还有一地的菜吗?难道要把它们荒了? 这样想的时候就对白奶奶说:“我还是先回去吧,看到你们没事就好,我家里也是事情多,我一个普通的人,突然在村里消失了,他们难免也慌,再传到我爸妈耳朵里,吓着他们也不好。” 白奶奶想了想说:“也行,还是让小红跟你一块回去,有事往这边传信。” 白小红没有说什么,出来跟我一起坐在三轮车上往家里走。 也许是习惯了她在身边,既是知道她不是一个人,还是愿意跟她呆在一起,反而是知道了这样的事后,连先前对她的不满也没有了,只是觉得当年她们死的可怜,可惜的是那时候我还小没能施救。 晚上跟白小红说起这事的时候,她笑着说:“有时候也许是命里注定吧,如同我们小时候本来也是在一起玩的,现在又在一起了。” 我问她说:“我们小时候怎么在一起玩,我只知道我小的时候是跟白娘子在一起的。” 白小红笑红了脸说:“你去你外婆家的时候,不是你爸爸把我送了过去吗?” 我这才知道原来白小红就是后来一直陪伴着我的那只小猫。 我从来没有宠爱过她,不管是做为猫的时候,还是做为人的时候,心里也是有些内疚。 白小红倒是安慰我说:“其实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们一开始不应该在你这里入手,可是找来找去只有你最合适。” 我不解地问她:“为什么我最合适。” 白小红想了想说:“不是所有人跟鬼魂相处都毫发无伤的,你虽然阳命上比较虚弱,性格也优柔一些,但是阴命上却比较强硬,既是我们不找你,大概也会有别人找你的,你这一辈子可能不会过着跟别人一样的生活。” 我问白小红:“这个我怎么不知道?” 她依然笑着说:“傻瓜,你怎么会知道,只有修行的人和我们这些鬼魂才看得出来。” 我看着白小红说:“你别总一口一个鬼魂的,我本来没有那么害怕,觉得跟你像从前一样,你这么一说,好像把我们硬生生区分开了。” 白小红面色有些难堪地说:“我们本来就是不同,我就怕到最后不能好好收拾局面伤了你,那样,不只是我内疚,估计奶奶也不好受。” 我也有些伤感,看着她说:“你说你们也算是好的人了,就算是鬼魂也是好的,到底是谁一定要把你们赶尽杀绝呢?” 白小红眼睛看着别处,过了很久才回我说:“会知道的,你只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先保护好自己就行。” 第106章 阴命 这天晚上聊完以后,白小红让我去休息,她自己只在沙发上坐着。 我叫她也去休息,喊了几次她都拒绝,最后自己实在也困的不行,就爬上床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看到她依然在沙发上坐着,就催她去床上躺会儿,她懒懒地说:“我没事,你不是还有事做吗,走吧。” 说着人就站了起来。 我除了卖菜其实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想像从前一样,让白小红在家里休息,我找人去收菜。 但是说了好几次,她还是坚持要跟我一起,并且解释说:“你现在跟从前不同,从前没有东西知道我的身份,就算知道你是阴命同时也看到了被人保护,所以不敢靠近,但是现在我已经暴露了出来,你身上又带着猫灵石,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会冒险手的。” 我大概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是对于阴命之说有些不太相信,灵异的事可能谁都会遇到一些,跟命不命的也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不过对于白小红这样的坚持,我也并没有拒绝,毕竟前阵子因为她不在,很多邻居,包括我堂叔家都认为我们俩人是吵架了,现在她回来跟着走一圈,刚好让大家知道我们并没有什么事,表面恢复一种安宁。 我先去二成婶子家里让她帮忙去喊昨天跟着去地里的几个妇女,这边也带着白小红先往菜地里去。 这段时间都被这些事缠着,地里确实疏于管理,很多草已经长出老高,还有菜虫也多的不行。 白小红看着菜地说:“有时候觉得挺对不起你的,本来是好意,结果把你的生活弄的一团糟。” 我安慰她说:“你不是说了我是阴命,你们不找我,也有别人找,好在咱们老早认识了,也没什么陌生感。我这生活原本就是这样,没有人打扰也是乱七八糟,你都不知道没娶你之前,我们村的人都说我有精神病呢。” 白小红笑着问:“就是到了年龄找不着媳妇儿才这么说的吧?” 我点着头说:“可不是,这农村还不就是这样。” 白小红也笑着说:“上学的时候你跟我发过誓要等我呢,我不回来你怎么可能找到媳妇儿?” 我瞅着她问:“难道这里面也有你在捣鬼?” 白小红却说:“这个我可没有,我回来的时候还纳闷你这么实诚,还真等着我呢,谁知道你是没找着人。” 我笑着说:“谁说就不是等你了。” 两个人正说着,那几个妇女就陆续来了地里,拿了工具边做事边说:“还是你们两口子好,站到这地里说话都让人看着和睦,不像别哩家,这个喳喳,那个吵吵的。” 白小红笑着不说话,我也没吭声,让她坐在三轮车的坐位上,我跟那几个妇女一起扎菜。 突然想到白小红学以后去南方好多年,原来以为她是去打工,可是现在知道她并非一个人,那么她去南方肯定也并不是做事,那去干什么了呢?而且听她们说话多次提到南方,还让我有时间去一次,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些就站起来走到白小红跟前问她。 她看了一眼地里的几个妇女说:“回去再跟你说吧。” 那几个妇女也在不远处挤鼻子弄眼地说:“瞅您两口子,干个活儿还一会儿跑到一堆儿去说个悄悄话儿。” 白小红只是笑,但是我笑不出来,我总觉得这里面肯定藏很多的事,跟白小红有关的事。 菜满车后,我让她们继续在地里剜,我带着已经扎好的菜和白小红往集市上去。 路上白小红问我说:“你以前不都是早上去赶集吗,怎么今天这个时候才去?” 我无奈地说:“最近菜都荒了,还分什么时候,反正现在菜市场什么时候都有收菜的,早晚都是一样的。” 她便没有说话,与我并排坐在驾驶位上。 车子一路向前,快到昨天出车祸的地方时,我莫名的有些紧张,手都有些发凉。 白小红看了我一眼问:“是不是快到唐金山出车祸的地方了?” 我“嗯”了一声,双眼一直盯着前面,生怕因为自己的紧张再出别的事情。 白小红也一脸严肃,双眼紧盯着前面说:“你开的快些,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停来,只管往前走。” 我嘴上答应着她,但心里却虚的很,总觉得手脚有些不受控制。 白小红看到我的样子,突然把自己的双手按到我手上,我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的听到了“吱”的一声响,接着车子就顺了起来。 换了一个档,把速度提起来往前走,可是还没走几米,就看到站着一些人,密密码码的都站在路的中间,挡的我没地方行车。 我按喇叭,他们像没听到一样,继续站着,甚至有说有笑。 看不清他们的脸,虽然距离很近,但是人形却很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一样。 快到跟前时,本能的想减速刹车,却听到白小红厉声说:“冲过去。” 我忙说:“会撞到人的。” 白小红没有解释,狠狠地说:“冲过去,高鹏,听我的。” 我几乎是闭着眼睛猛的踩去油门,车子没有任何阻挡地往前冲了过去,跑出去老远,我回头看,那些人仍然在那里,并没有被我撞到,甚至像是我从来没有走过那里一样。 再看路的另一面,唐金山带着他媳妇儿和儿子女儿都坐在路边,表情焦急地盯着某个地方。 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问白小红:“什么情况这是?” 白小红冷冷地看了一眼身后说:“我怕你是被他们盯上了。” 我说不上自己是害怕还是怎么回事,问白小红:“他们会把我弄死吗?” 白小红怔了神说:“也许,但是你可能也没那么容易死,阴命的人跟别人不同。” 我再一次想弄明白阴命到底与别人有什么不同,可是追问的时候白小红就不说了,只是催着我快些走。 菠菜在这个时节卖的非常好,我们本来也没想着多赚多少钱,收菜的大车主给个价就赶快卖掉,然后回去拉另外一车。 去菜市场的路好走的就这一条,别的地方虽然也有路,但是都没有修好,甚至有些还是土路,高低不平,为了快一些,我们只能再从这条路上回去,可是一想到来时的情景,我又有些郁闷。 白小红看我站着犹豫,就说:“走吧,原路回去,没多大事,你只要往前走就是了,你得看着,人是有影子的,现在是在阳,按了喇叭一动不动又没影子的,你直管往前走就是。” 得到了这样的经验,我也就重新发动车子往前走。 路上难免左右顾盼的。 这是一路每天过很多车的省道,车祸更是在所难免,所以有时候就会看到一两个飘飘荡荡的人形在路边或者就在公路的中间来回走着,我去看他们是否有影子来判断他们是不是人。 其实不看影子有时候也可以猜的出来,因为正常人谁没事在公路中间来回晃荡,又不是活烦了。 看了一圈,迫有心得便笑着问白小红说:“我这是不是开了天眼了,还能看到鬼呢。” 白小红却没有笑,认真地说:“这跟你的阴命有关,而且现在带着猫灵石,只要你愿意可以看到更多东西,不过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去看,别吓着自己。” 我多少有些不以为然地说:“还能吓着,不都是这样,鬼也是人样的。” 白小红却很慎重,再次强调说:“别冒不必要的险。” 我嘴上虽然答应了她,但是眼睛却总是不由自主的往一些路边的杂草或不远处地里的坟堆上瞄。 尤其是快到唐金山出车祸的地方,心里更痒痒的,想看看现在的唐金山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白小红想拦着我,已经晚了,半个脑袋已经没有的唐金山突然从路边窜上车,两手鲜血地抓着我的衣服叫嚷:“你给我来,你看我干吗?你在笑我是不是?我认识你,你就是那个窝囊蛋的孩儿。” 我一时急的不知道怎么办好,扭脸看白小红,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不在身边了。 而在她坐的位置唐金山的儿子安稳地坐着,看我扭脸看他,就也咧着嘴向我笑,一股血水顺着嘴角流了来,滴到他自己的身上,看着触目惊心。 车子已经完全停了来,我拽不过唐金山的手,被他死死拉着的衣服几乎从身上脱出去,而在车前,他的女儿和媳妇儿都笑嘻嘻地看着我。 想开口说话,试了半天都不成句,只有“啊啊啊”的声音不断从我嘴里发出来。 唐金山的儿子把脸凑近我的脸说:“这个地方是你的,去吧。” 我大喊:“不。” 但是声音只在喉腔里,根本发不出来。 正急的抓耳挠腮,无计可施,口袋里突然发出绿色的光,我眼睁看看唐金山看到光时脸成了透明的,接着就飘了出去,而本来坐在我身边的他的儿子也瞬间像蒸发了一样没了踪影,再看车前,什么也没有。 我调整了车把,迅速发动车子想快些离开这个地方。 但是试了几次都没成功,车子不知道是坏了还是出了别的问题,用尽办法它却一动不动。 着急间,伸手把猫灵石拿出来了,谁知刚把石头拿出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风就吹了过来,那风像长了眼睛直直的吹到我的脸上,吹的我有些头晕,但勉强站住,扶着车子拼命跺了脚,又甩甩头以让自己清醒。 就是这两个动作,人还真是醒了过来,回眼看周围什么也没有。 重新上车,刚一打火车子就起来了。 走出那个地方好久才回头再看,什么也没有,可是我不却不知道白小红去了哪里。 第107章 被困(为心情dc打赏加更) 还想回去找她,却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我耳边说:“别回头,去桃园找奶奶。” 我听出了白小红的声音,可是再追问她是怎么回事,却没有得到回答。 一路开车飞奔,到了北村桃园,把路上情况跟白奶奶说了一遍。 她却看不出着急,掐着自己的手指头坐了很久才说:“你不是还有事吗?去忙你的吧,小红没事,我来处理。” 我不放心,想跟她一起去,可是她根本没搭理我,带着白小花一闪身就出了门。 我本来也想开着车跟过去,白二哥却在我身后说:“你去了也没用,只会碍了他们的事。”我扭脸看着一脸木然的白二哥,拿他没办法,却不得不听他的话。 又突然想起地里还有菠菜,不如把菜捎过去,算是顺路看看。 这样想着就把车开回到我们村的地里,那几个妇女还在有说有笑的剜菜,看到我回来,问了一句:“你媳妇儿呢鹏鹏?” 我无心里她们,应着说:“回家了。” 然后急着说她们:“不扎了,都装上车,我等着去卖呢。” 一个一直很少说话的妇女冷哼一声说:“不是回家了吧,是被困住了吧?” 我转头去看她,不看还好,一看竟然在她的头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头,那个人头上长着一又滴血的眼睛,嘴巴很大,每次张嘴都像要吞什么似的。 他也看到了我在看他,朝我咧了咧嘴,我本能往后退了一步,真怕他一口过来咬住我。 问他:“你是谁,怎么知道她被困住了?” 那个人咧着嘴笑,露出里面黑色的牙齿。 但是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笑完以后慢慢就不见了。 我还在瞪着眼看,但是旁边的两个女人却急着说:“快些接菜吧,你不是催哩吗?装上车赶快去卖了,这都中午了,午还要不要剜了?” 我忙收了收神,看着他们把扎好的菜递给我往车里码。 而那个女人仍然一言不发的站在不远处,面色冷然。 车子装完以后,我把钱一一分给她们,告诉她们午先不来了,然后看着她们收好了钱顺着地边往外走。 那个女人走在最后,她一直没有回头,而我也再没在她身上看到什么。 开车上路以后,我急着跑到车祸的地点,想看看白小红到底怎么回事,或许现在白奶奶跟白小花也在那里呢。 越是着急越是觉得车子跑的太慢,甚至在路上油还用完了,又在路边的一个加油站加了油,再上路时脑子都是糊涂的,好像又回到了唐金山家撞车的那天早上。 可是等车真开到了出事的地点,又什么都没有,连第一趟来时看到的那些小鬼都没有了,也找不到唐金山家的鬼魂,更别说困住白小红的东西。 我把车停在路边,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次,每次都瞪大了眼往四周看,仍然什么也看不见,除了自然生长的庄稼和正常的过路人。 一个也是去卖菜的人看到我走来走去,好心地问我说:“兄弟,你找啥哩,是不是车坏了?” 我忙答应着说:“木有,就是听着响了,想着掉啥东西了。” 那人笑着说:“这大白路的,掉了东西早就看见了,我老远看你在这儿找,要是木有就快去赶集吧。” 我答应着跟他一起骑上车往菜市场去。 但心里总是放不白小红,人虽到了菜市场,但是没有一点心思去卖菜,搁了好久,身边的菜都收完了才着了急,又便宜了一些把一车菜一股脑给了一辆准备要走的大车。 一直到又回到家都没有白小红的消息,中午在外面吃了饭,又跑去桃园,白家两兄弟都在院子里清理那些烧坏的桃树。 我突然想到白大哥曾经是逃犯,怎么现在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里了。 走上去问他,他却冷冷地说:“除了你,别人都看不见我。” 我这才又想起来,自己现在有一双跟别人不一样的眼,那是不是白家的人别人都看不到呢? 这个问题我没有问白家兄弟,想等到白小红回来问她,可是一直等到天黑,都不见她们回来,问白家兄弟怎么回事,两人只是不说话,看着我时候眼神冰冷。 等到夜深,才听到外面有动静,我着急匆忙开门出去,却只看到白奶奶跟白小花在门外,并没有白小红。 两个人进了屋就歪坐在椅子上,白奶奶更是显的累。 我不敢急着去追问白小红到底怎么样了,等到两个人喘过了气才听到白奶奶说:“鹏鹏,你回去吧。” 我急道:“小红呢,她怎么没回来?” 白奶奶说:“你先回去,回去后去一趟我原主人的家里,他们家的屋子东墙根放着一个东西,你去取出来,明天拿过来给我。” 我问她:“是大明家。” 白奶奶点着头说:“是,不过你如果去取时有人拦住不给,你就把猫灵石拿出来,无论如何要把那东西拿到。” 我问是什么东西,白奶奶却只是说:“你只管去取,取回来就知道了。” 取出手机看时间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我出门开起三轮车往家里走。 为了不让动静太大,把三轮车先停在我家门口,才步行往大明家的院子走去。 我曾经在这所院子里遇到过无数次怪异的事,或者说遇到过很多的鬼,也许因为见多不怪了,或者因为救白小红心切,到了院里竟然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就往屋里走。 刚到门口就有一个人拦住了我,抬头看时竟然是大明。 他的语气很不好,盯着我问:“鹏鹏,不是说了不让你来这儿的吗?” 我急着说:“叔,白娘子的孙女被困住了,需要这里的东西救她。” 大明阴着脸说:“这里的东西就是这里的东西,怎么谁想拿就拿?” 我不解地问他:“叔,白娘子可是你们家的那只猫啊,难道你不想救他。” 大明站着没动,我想往里走他却又不让,只是堵着门口。 我想起白奶奶说的猫灵石,伸手就要往口袋里取,大明却突然让开了步说:“你去拿吧,只是你拿走了,我跟你婶就无地可去了。” 我本来已经开始往屋子东边走了,听到大明这样说又停了脚,看着他问:“怎么回事啊叔,怎么你们没地方去了?” 大明幽幽地说:“我们被困在这里好多年了,就是这个东西陪着才一直安然无恙,你现在要把他拿走,我跟你婶的魂就只能乱飘了。” 这样一说,我就为难了,虽然人跟鬼应该是不同概念的,但是我仍然不想看到大明所说的漂泊无依。 正站着不知道是拿还是不拿,却看到青离手里拿着一个盒子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种迷幻的笑说:“拿去吧,别听你叔说,白娘子折腾这么多年也是为了我们,飘就飘吧。” 我伸手去接盒子,谁知手还没碰到,那个盒子却落了地,我俯身去捡,跟前站着的青离和大明同时退到了墙壁上,眼睛惊恐地看着我。 还没弄清楚状况,就听到外面一阵吵嚷声。 我顾不了其它,捡起已经掉在地上的盒子就往外走,前脚出门,后面就听到大明和青离同时尖叫。 再想回去土屋竟然轰然倒了去,聚积多年的土块砸踏来,呛鼻子的尘土把我直接推到了院子里。 我站在瞬间成了土堆的房子前,想到大明说的话,心里也是一阵的酸,他们本来死的就凄惨,现在更是连魂魄都无所去处,我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他们可以去找白娘子呢? 可是北村离这里只有这么一点路,白小红在这里呆过很久,应该是早知道大明和青离在这里,为什么一直没办法给他们解困,让他们也去桃园,像人类一样一家人团圆呢? 现在无论我再想什么都于事无补,只有拿着那个盒子回家。 本来想连夜送到桃园去,可是想到回来的时候白奶奶特意说让我第二天才送去,便只好在家里勉强呆了一夜。 其实很好奇想打开盒子看看里面的东西,但是又怕因为我的打开误了救白小红的事,所以看了一夜,到底是没打开,天刚成了灰色,我便骑车去北村。 白二哥在门口站着,似乎在等我,看我拿着盒子出现才出了一口气说:“总算回来了。” 我忙随着他进屋,把盒子递给白奶奶说:“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害的大明叔他们都没地方去了。” 白奶奶当着我的面把盒子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块跟她给我的那个一模一样的猫灵石。 只是细看才发现上面没有字,光滑的表面散着一种阴冷的光。 白奶奶拿起那块石头说:“快走,赶在太阳出来之前把她救出来。” 我跟她一块出来,白家兄妹却没有跟出来。 路上白奶奶跟我说,到了那里,你只管把身上戴的石头拿出来捧在手里,双手合十站着,看到什么事都不要说话,别的我来做。 也就是说两句话的时间,人就已经到了车祸点,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走过来的。 白奶奶已经把她带着的那块石头拿出来擎在手里,我也按照她的吩咐站在了路边上。 两个人刚站定,就觉得身边好像多了好多的人,而且这些人由原来的透明变成半透明,最后渐渐成了人形,竟然很多都是我认识的人,里面甚至还有我奶奶。 她扯着我的手说:“鹏鹏,叫奶奶看看你拿里是啥?” 我没给她,也没跟她说话,虽然很想问问她现在好不好,但介于之前白***叮嘱,还是关紧了嘴巴。 而另一面白奶奶手里的猫灵石发出冷幽的绿光,不住地往一个地方摄过去。 中间我还听到一个女人的怒骂声:“你个畜生,当年没把你杀死果然是个大错,竟然跟着两个贱人做出这样的事来。” 白奶奶只是崩着脸,什么也不说,一边擎着猫灵石,一边移动脚步往声音来源处走。 那些围在我身边的人越撕扯越厉害,几乎把我撕倒在地,无奈,我只好扎着马步,尽力站稳,心里却着急的想着白奶奶能快一些。 第108章 南方的人 白奶奶那边的骂声慢慢就住了,跟着猫灵石的靠近,很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气压都在起着变化。 而围在我身边的这些鬼们几乎进入颠狂状态,尤其是我奶奶,咬牙切齿地看着我,眼珠子都要崩出来的样子,那一身肥肉来回颤抖,好像碰就能把我扇倒一样。 最后她竟然破口大骂:“你个兔娃,跟你妈一样是个死心眼,到了死也不让我省心,你们就该早些去死,就该早些去死。” 我本来对她的那一丝内疚跟着她骂我妈瓦解的一点不剩,只用眼光死死瞪着她。 大概她也是有点心慌,慢慢地向后退了几步,而本来站在她身后的人马上就跟了上来,再一看竟然是唐涛的妈,还有唐龙。 我觉得这就是传说的心理战术了,我不能说话,除了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些都是鬼,他们不能拿我怎么样,就是死死地站着,守着手里的那块石头,而事实上眼前不断出现的人给我的冲击又特别大,尤其是这些曾经因为白小红而死的人,我其实心里对他们是有内疚的,他们也许很坏,但是死在我的面前总是有些不忍。 已经无心去看白奶奶那边的情况,这边纠结的不可开交,觉得自己也疲惫不堪。 迷糊间突然被人扯了一把,人就凌空而起。 再落地时白奶奶就在我身边,而白小红也面色苍白地站在我身边。 她关心地问:“高鹏,你没事吧?” 我摇头,问她:“你怎么样?” 她也轻微的摇了头。 这边白奶奶已经催促说:“快走吧。” 三人上路,眨眼间回到桃园,白奶奶没给白小红休息的机会便问她:“是他吧?” 白小红点头说:“是。” 白奶奶面色便沉重许多,过了许久才说:“最近都不要离开这个园子,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他应该也没那么容易进来的。” 我听不懂他们的暗语,只等白奶奶这边问完话,我再找白小红细问,谁知道紧接着白奶奶就把另一块猫灵石也给了我说:“鹏鹏,这个你也拿着。” 我忙摆手说:“我可不想要了,到处都是要抢的,我也没能力保护他们,万一有个什么事,我怎么交待。” 白奶奶却并没有收回手,仍然把那块石头递过来,并且找出了一块绿色的粗丝线帮我一块块的串好,边串边说:“也许它们跟你是有缘份的,他们拿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发挥出灵气,今天却在你手里起了作用。” 我不懂,看着白奶奶把串好的猫灵石重新放到我手里才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奶奶叹了口气说:“这都是很多年前的恩怨了,一时也跟你说不清楚,但是我知道这件事情能发展到今天应该也是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这说了跟没说没有什么区别,我仍然听不懂,只能再找话题问:“那个,南方的人是谁?” 白奶奶看了我一眼,轻声说:“我从前的主人,也是仇人。” 我还是弄不懂,但是白奶奶显然是不想再解释,慢慢歪在床上说:“你今天就呆在这里吧。” 白小红拉我出来,这时候太阳已经升了起来,照的满园子的金黄。 那些被烧过的桃树已经被白家兄弟修理过了,黑黑的枝桠全都剪了来,有些完全没有救的树也已经砍掉种上了新的苗,反而是给桃园增加了一些活力,看着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 白小红站在我身侧说:“这里的每棵桃树都不是随便种的,所以也不是谁都可以轻易进来的。”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常听我妈说桃树是辟邪的,但凡是谁家说闹鬼了什么的都会拿一些桃树枝回去到处打一打,我自己就记得小时候我妈常常打桃树枝打我,打完以后再把树枝用红色的线系好压在枕头低,说这样就可以不做恶梦了。 其实还是很有效的,但是白小红他们一家本来也不是人而是猫魂,那么这些本来是要避开的桃树,为什么还偏偏种成了园? 当我问白小红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环视了一上周围的桃树说:“避邪?是的,我们邪吗?” 我讪讪的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反而是她自己说完以后又笑了起来说:“的确哦,我们只是一只猫,也是够邪的,但是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的东西有负负得正的说法,就是太过于邪了,反正成了正。” 这个我没听说过,但是上学的时候学过负负得正的算术,还有武侠电视剧里的以毒攻毒,想来应该也是一样的道理吧。 再次问起南方人的事,白小红就缄了声,过了很久才说:“高鹏,有些事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你知道的多并没有什么好处,反而会害了自己,我们一直想把你撇出去,但是谁也搞不清楚你会跟猫灵石投缘。” 我摸着口袋里那两块石头说:“这石头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白小红犹豫了说:“我只能跟你说,这个东西可以成就一个人,或者神,或者妖,也可能毁了一个人,神或者妖。” 越说越离奇,越说越好奇,可偏偏他们都不愿意给我解谜。 整个白天,我无所事实,看着白家兄弟继续修理他们的桃树,而白小红和白小花两人不知道在屋里商量什么事,白奶奶好像一直躺在床上睡觉。 我在桃园里来回溜达,后来实在是无聊,就找白小红说想回家去,其实我是想找我三爷再问关于猫灵石的事。 但白小红没有同意,有点严厉地说:“你现在最好不要出桃园,外面因为这两块猫灵石已经聚了很多东西。” 我有些郁闷地说:“那是不是我从此都不能出去了?” 白小红冷冷地说:“不会,明天就可以走。” 勉强等到午,突然看到桃园外面一个奇装异服的人在走来走去。 白小红也看到了她,脸色大变,急匆匆地回到屋里,应该是白奶奶说了什么,紧接着白家的人就都聚到了院子里。 而那个在桃园外面的人也并没有进屋,只是来回的走动。 因为树枝的掩映和距离我看不太清楚她的脸,但是身形却是有些熟悉,咋一看有些像青离的样子。 她走了得有半个小时的样子,突然叫着我的名字说:“高鹏,你出来。” 我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看向白奶奶,她却只是冷着脸,白小红拉着我的手没放。 我知道是出去不得,但是我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那个人等了一会儿,看里面没有动静,就又叫了起来:“高鹏,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刘欣儿,就是那个从小跟你一起玩的刘欣儿。” 我的心都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说她是刘欣儿我是信的,因为虽然过去了那么多年,刘欣儿的样子还是印在我的脑海里的,而眼前这个人虽然离的远,看不细致,但大概的轮廊却又跟青离长的像,刘欣儿本来是青离的女儿,长大后像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正想举步走近些看看,却听到白奶奶冷冷地说:“她不是刘欣儿,鹏鹏,你站着别动。” 外面的人已经听到了我们说话声,响起一阵大笑,笑过之后接着说:“你这只白猫还真能搅事。” 白奶奶仍然不说话,似乎自始至终没打算理她,只是像看戏一样看她表演。 那人最后也没能过桃园,叫了几次,我没有叫出去,就慢慢走开了,但是她走以后,白家却并没有放松,尤其是白奶奶。 她把白家两兄弟叫到跟前说:“现在出去把所有桃树全部检查一遍,一定要看清楚了,每棵树都得看到,如果有一只你们不认识的黑猫在里面,不用多想,马上把它杀了。” 安排完他们,又把白小红和白小花叫到跟前说:“你们两个去香屋里点香,要不停的烧,我担心他们会出事。” 两个人听完吩咐也快速离开去了白奶奶用来给人算命观香的那间屋里。 最后白奶奶把眼睛落在我身上说:“鹏鹏,这个就是我们说的南方的人,她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人,而是一个带着恶念活了很多年的老妖怪,为了复仇才生出这许多事来。” 我安静地站着,等着她后面的故事。 白奶奶叹口气说:“我们原来都生活在南方的,大明,青离,我,可是因为她我们都来到了这里,并且最后都死在了这里。” 我问她说:“是她要杀你们吗?” 白奶奶摇头说:“不是,她原来不是杀我们,而是我们的主人。” 这个我就更不懂了,本来是主人,怎么到现在要四处赶着杀呢。 白奶奶大概是想要说去,可是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哭了起来。 我是从来没有见过她落泪的,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劝也不知道怎么劝,想去叫白小红过来又怕误了她们的事,干巴巴的站了一会儿,直到白奶奶自己止住了泪才小心地递了一块挂在墙上的毛巾。 她拿起来擦了擦眼说:“本来上次是想让你带着猫灵石去一趟南方,以一个全新的身份把这件事情了结了,可是到底是晚了,事情到现在已经无法收拾。” 第109章 无端起火 我认真的听,但是仍然没有听出事情的原委。 都还来不及再问,却听到香房那边“崩”的一声响,我跟白奶奶几乎同时起身跑出来。 已经看到香房的上面起了火。 白小红和白小花站在屋外,也是一脸蒙。 火虽然很快被扑灭了,但是这间香房却已毁,屋顶有一个很大的洞,进门抬头可以看到天空。 白奶奶在屋里到处查看,最终也没找到起火的原因,面色越来越沉的同时,又安慰我们说:“没什么事,也许只是意外。” 但是连我都觉得这事不可能是意外,别说这里早已经被他们布置森严,就是普通的一所房子,哪会有无端起火的理? 他们没有忙着把房子修好,而是让白家兄弟用四根粗壮的桃树枝扎在房子的外四角。 屋里原来的东西都搬到另两间房里,包括那两尊神相。 搬神相的时候是我跟白家兄弟一起抬着的,这神相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搬起来并不重,体积也只比正常的人体大不了多少,倒不像是常见的庙宇里供奉的那样高大的神相般。 而且我也是第一次近的看到神相的面容。 男的形似大明,但五官上细看又与我见到的大明的鬼魂不同。 大明的脸总体上说是比较阳光的类型,鼻梁很高,眼睛也很大,眉目都给人一种比较清爽的感觉,虽然他已经是鬼了,但是很难在他身上真实在感觉到害怕。 这个神相却不同,他虽然也是浓眉大眼,但是冰冷好像能从里面透出来一样,尤其是那眼神,看人的时候愰惚间会觉得是在被一个活生生并且不怀好意的人相着,而不单纯是一具神相。 女的那尊相就更奇怪了,完全是青离的模型,体态神韵都一样。 我抬着往屋里走的时候,脑子里不时出现那天晚上大明和青离给我猫灵石的情景,也有疑问是不是白娘子供的神相就是他们两个。 如果真是他们两个倒是也合理,毕竟他们是白娘子的主人,带着它从南方来到这里,尽管生活并不如意,但是对它也是有情有义的。 在安放神相的时候白奶奶一直虔诚地跪着,面前点着香火,手里烧着纸钱,嘴里还念念有词。 神相被白小红用湿抹布从头到尾擦拭一遍才由他两个哥哥抬着放到屋里的一张桌子上。 桌子的高度倒是跟香房的那个神案差不多,所以神相竖起之后,头又接近了房顶,而我也再难看清面目。 等把一切安排好,白奶奶慢悠悠地站起来说:“祖宗说了,火是善火,无关紧要。” 这句话里安慰的成分仍然很多,所以尽管她说了,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因此而放松神情。 我悄悄把白小红拉出屋外问她关于神相的事情。 她摇头说:“我不知道这些事情,这些东西一直是奶奶布置的,并没有告诉我们。” 再问起关于他们所说的南方人的事情,白小红也是缄口不言,问到最后甚至直接跟我说:“别管那么多事了,明天你就还回家里去,安稳过你的日子,只要把猫灵石放好就成。” 我问她说:“难道明天就没有人去抢这个东西了吗?” 她犹豫着说:“也许吧,但是你也不能总在这里。“ 我确实不能总在这里,我们家的地已经荒成那样了,再折腾一阵子,我爸妈肯定要回来,到时候事情更难处理,我也没法跟他们交待清楚白小红的事。 两人正说着话却看到不知道什么东西从眼前一闪而过。 白小红也看到,立时就变了脸色,折身回屋里去爬到白奶奶耳朵上不知道说了什么,我就看到白***脸色也跟着起了变化。 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头跟我说:“鹏鹏,你还是先回去吧,这儿怕是也不安全了。” 我问她怎么回事,他们又都不说。 我也是脾气倔的人,越是不说就越觉得事有蹊跷,如果要是从前可能害怕也还是会走了,可是自从知道白小红是猫魂以后,已经见过太多怪事,加上身上还有两块猫灵石,所以白家人虽然皆力劝我走,我却就是不出门。 时间熬到黄昏,白奶奶看说不动我,也就放弃了,当着我们的面解释说:“这火来的奇怪,我到现在找不到原因,但是能在这里面纵放也绝不是简单的事情,再者午你们在院子里看到的那个东西,我怀疑是她的黑猫出现了。” 我站在一旁听,眼睛不住的往外看,因为总是好像听到一些什么声音在外面响,声音不打,但是持续不断。 白小红发现了我的异样,也跟着我的眼睛往外看,但是并没有看到什么。 这个声音跟着白***声音起,跟着她的声音落,但是我确定不是来自于她,而是在屋外,最后还是忍不住出了门,却看到一个陌生的老先生站在外面。 说他是老先生是有一定道理的,他穿着讲究,虽然年纪看上去有六十多岁的样子,但是服装时尚合体,上身是一件休闲的小西服,腿上一条笔挺的深色裤子,别说是在我们这样的乡,就是到了城里,这样的打扮也引人注意。 看到我独自出了屋门,他给我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然后招手让我跟他走。 我没想那么多,跟着他往桃园了出口处走了几步,却被追出来的白小红叫住。 回头看她的时候,那个老先生也跟着回头,看到白小红脸上就露出一些诡异的笑。 白小红没有理他,直接叫着我说:“高鹏,你去哪里?” 我一时也回答不出来,扭脸看那位老先生。 他顺手指了指已经近在我们身旁的那间已经被烧毁的观香房,仍然没有说话。 白小红也没有说话,站着看我们。 我一时弄不明白他们是否认识,或者这个老先生是怎么进的桃园? 三人都站着没动,最后还是那位老先生先出开了步,他直接往着那间屋里走。 我回头又看了一眼白小红,也跟着他进去了。 刚一进门,他就跟我说:“我知道你姓高,在这个村里,你们高家是大姓,站了半个村子吧。” 我没说话,对于他说的话是认同的,这方圆十里内的村子都知道我们村的情况,村大人多,而里除了零星的个别姓氏外,高姓确实算是比较大的姓了。 他说完见我没动,接着问了一句:“你知道我姓什么吗?” 我看着他摇头,天那么多姓,我懒得去猜,况且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就只是看着他。 他似乎也没想着要从我这里得到答案,用手在神案前沾了一些香灰,轻轻写了一个字,我探头去看,竟然是一个“唐”字。 难掩惊讶地问了一句:“你姓唐?” 老先生笑着点点头。 我不得不说我立马就想到了唐金山一家人,可是再看眼前的这个人跟唐家的人又没有一点像似之处,而且我也从来没听说过唐家有人在外,所以一时只能撇开这个事情,装做不在意地应了一声“哦“。 他绕有兴趣地看着我问:“你们村是不是也有姓唐的。” 我答他:“有吧。”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答案,点着头说:“你是一个好孩子。” 二十多岁的人了,被一个陌生人称做孩子其实是有些不舒服的,尽管他的年龄看上去跟我父母差不多。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也就没应他,也只看着他。 他仰头看了看头顶蓝天的房子说:“这房子可惜了,怎么就烧成了这样?” 我没说话,其实心里对他已经很怀疑了,这么轻而易举又无声无息的就进了桃园,甚至连白奶奶都没有发现,确实有些不太正常。 大概是看我总是不说话,他一个人说的也有些没什么意思,于是找着我熟悉的话题问:“你们村以前是不挺穷的?” 我很随意地说:“那时候刚分生产队,全中国都很穷吧。” 他笑着点点头说:“你说的是,到处都是一样,所以逃难的人也特别多。” 我“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他接着问我说:“你记得逃到你们村的青离吗?” 这句成功的吸住了我的眼睛,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着他后面的话。 他却只是轻轻一笑说:“其实没什么,只是随便问一问。” 说完这句又指了指房顶上的洞说:“这房子可惜了,还是修一修的好。” 话音落,人就已经到了屋门口,他步履轻盈,走路的姿势和力度都不像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所以我一直盯着他,直到看见他出了桃园,慢慢消失在路的尽头,才回过头来。 就看到白小红站在不远处也同样看着我。 我向她走近时,才发现她眼神有些不太对,虽然是在看我,但是眼睛里没有聚焦,我都已经走到了她跟前,她都没有发现,像是被人钉住了一样。 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仍然不见动,甚至推都没能把他推醒,顿时有些慌神地叫白奶奶他们。 白奶奶出来看到白小红的样子,只轻轻在她头上拍了,她就回过了神,像梦里刚醒一样看着我们。 第110章 唐姓老人的来历 白奶奶叹了口气说:“走吧,先进屋。” 刚一进屋,白奶奶就把目光转向我问:“鹏鹏,这个人你认识吗?” 我摇头说:“我不认识,但是他好像认识我,知道我姓高。” 白奶奶就低着头沉思了起来,我等的都觉得她不会再问我了,才又听到她说:“他把你带到香房做什么?” 我如实说:“他让咱们把房子修起来,说烧了可惜了。” 白奶奶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这次我真的没等到她再问话,站的自己又饿又累,肚子开始“咕咕”的叫。 白小红看了我一眼说:“都忘了你要吃饭,等会儿我出去给你找些吃的。” 说着就要出去,却又被白奶奶叫了回来说:“这时候不能出去,再忍一忍吧,如果能扛到明天就尽量扛着。” 我想着自己几乎一天都没怎么吃饭,现在还要扛到明天早上,顿时就觉得全身无力,却也无可奈何。 天色渐渐暗来以后,白奶奶意外地叫上白家兄弟开始修理那间观香房,甚至砍了桃园里的几棵桃树削成橼子,又盖上枝叶,最后把西边院子里原来不怎么用的一间柴房拆了,瓦就直接挪了过去,虽然是盖好了,但是比之原来的房子还是看出了很是迁就,尤其是上面为了防雨,临时搭了一块大的塑料布,更是显的不伦不类的。 一应东西又都连夜挪了回来,香房里也重新燃起了香炷。 我看白奶奶这么重视唐姓老人的话,一直想着她会问我我们之间说了什么,但是又没等到,我也不想主动去向她汇报这些东西。 但是自己对这个也姓唐的人却有很多迷惑,他似乎是非常熟悉我们村的情况,至少对青离家是比较熟悉的,这在他的话里就可以听得出来,青离家在我们村一共住了也没几年,就一家惨死,别说外面的人就是本村,除了像我妈那样的老人还知道一些,别人离他们远的都不太记得了。 而这个老人一跟我说话就问起了青离的情况,并且知道他们是逃难来的,便有些奇怪了。 左思右想也弄不清楚答案,就拿出手机想给我妈打个电话,本来也觉得好像很久很久没跟他们联系了,拔出号码的时候竟然提醒我不在服务区。 一时没想那么多,就往屋门外面走,心里想着可能是屋里信号不好的原因。 但是出了屋门仍然不行,就开始往桃园外面走,前脚刚出了篱笆门,就突然像被人一把拽了出去,因为出来的时候手甩到了门口的铁藜蒺上,顿时觉得钻心的疼,而且明显感觉有血流了出来。 出了门人却并未停来,被拉着一直往东南方向走,速度快的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双手四处抓却什么也捞不住。 也就一眨间的时间,就到了省道上,而且借着路边的灯光看到停来的地点正是唐金山出车祸的地方。 心里正骇异,却看到一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面前,身形与午在桃园外叫我的女人相似。 她眼神冰冷,看着我的时候像是要用眼睛把我吃了一样。 我壮着胆子问她:“你是谁?”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才说:“刘欣儿。” 我再次看她,无论是年龄还是性格都与我小时候见过的刘欣儿不同,所以只能认为他们只是同名而已。 但是刘欣儿却说:“我是大明和青离的孩子刘欣儿,不是同名。” 我张着嘴看她,她仍然一脸的冷笑,笑容里掺杂着一些冷酷的东西。 我小心地说:“就算你是她,你父母也不是我杀的,你抓我来干什么?” 刘欣儿又笑开了,笑容越来越渗人,脸皮都像粘上去一样皱在一起。等她慢慢笑完了才盯着我说:“把猫灵石给我。” 我一时弄不清楚她要这个干什么,只是她却好像突然就没了耐心,一个抢步就到了我跟前,并且已经伸手要去我口袋里拿那两块石头。 我往后一躲,却撞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同时那个人也伸手挡了刘欣儿,使她并未真的抓住我。 两个人疆持着,我站在中间,扭脸看跟刘欣儿交手的人,竟然也是午来过桃园的人,是唐老先生。 他的面色也是冰冷的,跟刘欣儿不相上。 大概是刘欣儿并不认识他,厉声说:“你是谁,滚开。” 唐老先生捏着她的手并未松开,而是说:“放他走吧,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 刘欣儿冷着声音说:“放不放他不是你说了算。”说这话的时候,人已经飞了起来,不知道用的是什么东西朝着我们撒了一把,我呛了一鼻子,觉得呼吸子就像要停了一样难受。 唐老先生却像没事一样,趁着刘欣儿飞起的时候,带着我朝原路返回。 我回头去看刘欣儿,原来我们站着的地方什么也没有。 唐老先生没有把我送到北村桃园,而是带到了我们家。 一路上我们两人都没有说话,而他却准确无误地把我送到了家门口,放之后说:“进去休息吧。” 我忙叫住他问:“你到底是谁啊?” 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用我们家乡的话说:“我也是住在这里的人,不过是好多年前出门了,你不用怕,我不会害你哩。” 我问他:“你是不是唐家的人?” 他正走的脚步停了,但是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回答我就消失在夜幕里。 我没有进门,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还早,就直接往大成叔家里去。 他们家也还都没有休息,大成婶子正在给他儿子准备上学去要带的东西,看到我进去,忙让到屋里说:“鹏鹏,你这几天忙的都找不着人,到底弄啥去了?” 我答应着说:“去北村了,桃园里有点事,我去帮个忙。” 大成婶子就指着她儿子说:“你看看你鹏鹏哥,人家跟你这么大点的时候啥事都自己弄了,你说你都十几岁了,说起来是上个寄宿学校,能把衣服攒两星期不洗,你脏死算了。” 我那小堂弟乐呵呵地看着电视,对***这些唠叨根本都没在意,或者连听也没听到。 大成叔坐在一边说:“这可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你们堂兄弟里,还就是峰峰跟你好点。” 我谦虚着说:“他们还小,长大了准比我们都强,我们俩小哩时候,我妈还不是满街撵着打吗?” 大成叔就笑着说:“你说这一点不假,你爸妈那暴脾气,打你们两个跟不是亲生的一样。” 拉了几句闲话,大成叔便问我说:“你这时候来是有事吧,走,跟我去里屋说去。” 我跟着他去了他们客厅一侧的睡房里,大成叔让我坐在床头的一张小椅子上,他自己就坐在床沿上说:“啥事,鹏鹏,你说。” 我稍微压了一点声音问:“咱们村唐金山家是不是有老一辈的人在外面呢?” 大成叔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木听说有啊,唐金山的爹老早就死了,死的时候我都还去看了埋人,他娘是淹死里,那时候好像都有你了,接着就是他们弟兄几个,没听说谁出去的,就是这一两年来可能在村里住着怕才有去外地打工的。” 我再问他:“那他们近门的有木有,比如唐金山的堂兄弟或者堂叔伯之类?” 大成叔又是好一顿想,最后摇摇头说:“还真是木有,唐家其实户也不算大,就是到了唐金山这代,他娘一回生了这么多儿子,成了一霸,至于别的堂叔伯也木有几个,我这记性算好的,反正记着是木有,你要是那个,我明儿再给你问问上了年纪哩人。” 说完又回来问我:“你这会儿问这个弄啥哩?” 我只能敷衍他说:“木啥事,这不是唐金山也出了车祸了吗?听说明天就三天在埋了,这村里到处说的热闹,连外村都着了,说是不是他们家得罪了啥神仙。” 大成叔从桌子上拿了根烟在手里捏着说:“要说得罪神仙,那谁也不着,不过唐家以前确实也干了不少坏事,不定是别人寻仇来了也不好说。” 说完又问我说:“我听说那天早上你去赶集还看到唐金山被撞了,到底是咋回事的?” 我把那天早上的事大概说了,当然没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 大成叔听完就叹着气说:“也真是怪了,他们家就算是得罪了谁,这两年死的人也够多了,听着都渗人,这是多大的仇呀。” 我原来以为是唐金山是白家害死的,但是后来他们说不是,可是唐金山死的那天就确实怪异,谁也弄不清楚他到底还得罪了谁,非要这样子死。 大成叔坐了一会儿,突然问我说:“他死的地方在哪里?” 我把大概位置给他描述了,他猛地一拍大腿说:“说不定他就是得罪了那个猫精。” 我问他怎么回事。 大马叔瞪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想起来那时候咱村那个外来户大明,当时出车祸的时候好像就是在那个地段,被撞的也挺惨的。” 我不解地问:“这跟什么猫精有什么关系?” 大成叔说:“那猫精就是大明家养的呀。” 这个关系我懂,可是我心里早已经把白家撇除在外,所以大成叔一开始说的时候,我根本没往那上面想。 当然现在也已经不相信就是白小红干的的,于是问他说:“会不会是那个地方总是出车祸,在找替死鬼?” 大叔干愣了一会儿说:“他娘的,说的打冷颤,太渗人了,谁知道哩,那个地方确实不太平,这些年也出了不少车祸,死的人都算不过来了。” 第111章 谁来过 我没搭话,又坐了一会儿,说些别的闲话出来回家时,大成叔问我说:“你最近可是看着不咋好,到底有啥事?” 我摇着头说:“木事啊。” 大成叔有些担心地说:“你看你虽然也结了婚了,但是对于我们来说也还是小点,您爸妈也都木在家里,你要是有啥事,一定来跟大说,要是跟小红有啥矛盾跟我说着不方便,就跟你婶子说,娘们儿之间也好说话,劝劝就好了,别老是啥事都憋心里。” 我心里一阵暖,虽然大成叔是我堂叔,反而是比亲叔叔要好的多,这些年我们家跟我两个亲叔叔几乎没有什么来往,只有在家里有什么大事的时候,大家才会聚到一起,但也是面合心离,谁都懒得多说一句话。 这会儿我自己基本已是孤家寡人,更是没人上来问一句话,反而是每次见到他们两人都像自己的亲孩子一样关心倍至。 自己觉得声音都有些哽咽了,连连说:“我知道,大,我木事,就是最近小红家桃园有些忙,总是往那儿跑,过段时间就好了。” 大成叔看着我说:“也别说是她家里活儿了,不管是谁家的,身体最重要,能干多少是多少,使里慌就歇,别老要面子,想着是亲戚就不要命。” 我又是一阵答应。 大成叔把我送到大门口又说:“你地里的菜我看着也要赶快卖了,要是忙不过来,我就找个大车跟你一块卖两天,种了一季儿了,烂了可惜。” 这个我还真有些着急,就说:“好,那明儿早上我就多找几个人,先把菠菜清理完了,真是长老了哩。” 大成叔说:“好,您三大家里有大车,最近也都闲着,我明儿早上去找来,咱爷俩一块去。” 这事商量定,我也就往家里走。 去了一趟他们家,反而是心里定了许多,但是一入我们家的门,冷清就又让人难受起来。 当初这房子盖三间的时候想着地方太小,还盖了上两层,现在从楼梯处开始,一统上全是灌着气的冷,屋里像很久都没有烟火一样,荒凉的坐都坐不住。 但是此时已经无地可去,夜慢慢静了,别人家都要休息。 我把电视打开,手机放在身边突然想今晚就是因为打电话才被掠出桃园的,现在倒真是该打个电话了。 拔通高峰的号码,他还没睡,很快接起来。 闲闲聊了几句,说了彼此都好,就觉得无话可说。 什么样的感情时间久不联系都会变淡,高峰也是一样,我们很多年没在一起了,现在能说的话题也很少,谁都不知道谁的想法和生活,也就找不到共同点,除了亲情上的关心,就再无话可说。 临挂电话时,高峰又突然问我说:“哥,你们到这会儿还没孩子,去看过木有?” 我糊弄着说:“看了,也木啥事?” 高峰问:“木啥事咋不生哩?你看我结婚比你还晚,孩子都这么大了,您俩到底是咋回事的?” 我不想就此事再说去,只好说:“没啥事,该有哩时候就有了,不着急。” 高峰笑着说:“咋不着急,您快点有了孩子叫咱爸咱妈回去给您看去,省得咱妈整天说就你苦。” 我知道他这话已经是玩笑了,所以也就笑着说:“中,一怀上我就把他俩都接回来。” 两个人又哈哈几句才挂了电话。 电视上这时候正在演一个综艺节目,搞不懂为什么会配上一些假笑的声音,听着别扭而且怪异。 我不想看,但是拔了一圈的台都没什么可看的,只能又回到这里,看表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 一点也不想睡,电视里演些什么也看不去,就一个人干坐着。 强熬去一个小时,眼终于有些沉了,斜靠在沙发上睡,刚迷上眼就觉得好像有人在我身边走动。 脚步没有声音,但是能感觉到有衣服来回走过的风,我眯着眼看了,有些像白小红,但是又不太像,迷糊着问了一句:“小红?” 没有声音。 睁眼看,什么也没有,但是身上却搭着一床薄被,我甚至不知道这床薄被是什么时候放在身上的,没有任何感觉。 再看屋里也什么都没有,起身到处看看,四处冷风。 再也睡不着,瞪着眼睛等天亮。 好不容易熬到鸡叫,自己也坐不住了,起来想倒杯热水喝,拿起水壶才发现里面不知道什么年月的水早已经冰凉。 去厨房烧的时候发现火也已经灭了,又把院子里的灯打着去找了一些柴回来把煤火重新生上火。 也不想喝水了,就着火做了一些稀饭,煮了几个鸡蛋。 刚吃完就听到外面有敲门的声音,我走出院门就听到大成叔在外面喊着说:“鹏鹏,你起了木有?” 我把大门打开,看到大成叔穿着一件黄军大衣站在门口说:“老远看到你灯亮着,真提劲啊你。” 我忙着把他让到屋里说:“就是饿了,起来做饭吃。” 大成叔朝里面看了一眼说:“小红还木回来哩,我不是听他们说昨天还跟你一块去地里了吗?” 我把煮好没吃完的鸡蛋放到大成叔的面前说:“大,你先趁热吃个鸡蛋。” 大成叔推让着说:“我不吃,您婶在家里做着饭哩,我一会儿回去吃去。不是,你们俩是咋回事,这小红天天不在家里,你一个男人,忙了地里忙家里,弄啥哩这是?” 我解释说:“昨天小红还跟我一块去地里弄菜了,赶了一趟集,后来桃园有事又回去了?” 大成叔有些不满地说:“到底她家里是啥事,整天哩不在家里呆着。” 我不想大成叔误会白小红,于是说:“桃园里不着咋回事失火了,有两天了都。” 他一听这个,连忙说:“哦哦,那是该回去。” 说了半天才想起来问他这么早找我什么事。 大成叔有些歉意地说:“本来说早上跟你一起去卖菜里,这不是昨天你刚走了,唐家哩人就来找我,大半夜里我也没来给你说,怕你早上准备哩早误了事,所以这会儿就过来了。” 我问他:“啥事啊,大半夜的还去找您?” 大成叔说:“这不是唐金山今天要埋吗?你说他们家年龄大点的都木有了,小点的出去的出去了,在家的又都啥事不济的,眼看着要埋了,木有一个人出头管事,那个小兄弟就来找我,让我去出个注意。” 我有些不解地问:“唐家那么多人呢,怎么还找到咱了。” 大成叔说:“说起来是那么多人哩,可是仔细一算,还真是木几个了,那个小兄弟才刚结了婚,看着也是木有办过啥事,从小木了爹娘,熬到现在才有人说了一媳妇儿,这不前头几个哥死的死,不在家的不在家,一听说唐金山出事,当时就吓哭了。” 我如实说:“这事搁谁身上都怕。” 大成叔有些不忍心地说:“可不是呢,来找我了,我就去照着,怎么说也是乡里乡亲的,咱跟他也木有啥大过节,就是有,现在人死为大,还计较个啥。” 大成叔怕是他这一辈人里最厉害的,做得了好人,也做得了硬事,就是在我们整个村,像他这样的人也找不出几个,可惜了从小不爱上学,所以虽然什么事都做得了却唯独不识字限制了他很多。 他走以后,我还是去地里收了一车菠菜,没有找人,自己在地里慢慢剜,剜好又扎。 一车菜折腾好久才弄好,骑着去市场卖的时候又会想到前一天的情形,甚至都不想去了,但是菜在车上,况且我自己总是觉得那个地方像是有一股吸力一样,虽然我心里有些害怕,但是又忍不住再想去看看。 车子越走越近,慢慢就到了出车祸的地方,可是今天却什么也没有发生,甚至连我睁大了眼睛也没看到之前所见到的鬼们。 我怀疑是不是猫灵石出了问题,悄悄伸手到口袋里摸了摸,没敢拿出来。 一块温润,一块冰凉都在。 车子又慢慢驶离了那个地方,直到菜市场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我也就只好不去想他,抓紧时间把菜卖掉。 回来的时候就没有那么紧张了,一路上都把油门放的比较大,路上的车虽然也不少,但是因为路宽,出了城又都是乡的路,倒是没有什么拦的。 车子一路到了那个地点,就看到前面一辆大车不知道什么原因停了来,我跟的有些近,一时没能绕过去,只好来把车退后几步,再骑上。 结果我刚骑上,前面的车也开走。 倒是没有别的什么事,一路顺着就回了家。 刚进家门就看到二成叔从我家里出来,看到我回来就叫住我说:“正找你呢。” 我从车上来问他什么事。 他有些急着说:“不是说唐金山家的人今天埋吗,又是一起好几个,这不你大成叔去罩事呢,连个抬棺材的人都找不着,叫我出来找哩。” 我忙着说:“我把车扔院里就去了,你快去忙别的吧大。” 二成叔答应着往外走,我也重新开起车到院子里。 刚一入院就听到身后好像有人说话,声音很小,但是我却听得明白:“快去吧,晚了赶不上了。” 扭头去看,身后却什么也没有。 第112章 带他们回来 一时也顾不上那么多,把车扔在院门口,进屋煮了两包方便面吸里哈拉地吃去,正准备洗碗却又听到身边好像有人说话:“回来再洗吧,要晚了。” 我“蹭”转过头去,但是仍然什么也没看见。 于是有些生气地说:“你是谁,为什么不停催我?” 那个声音却又不说话。 我也是一时气愤,偏偏不听他的,又去就着水龙头洗碗,结果水刚流到碗里还没开始洗就停了。 我暗骂了一句,把碗扔在水池里,准备拧上水龙头出门,去拧的时候才发现早已经是拧好的。 然后那个声音又说:“去吧去吧。” 我一听就火大,朝着空气说:“你不让我洗,也不告诉我你是谁,我还就不去了。” 说着转身就要回屋去。 衣服却被人扯住了,我回头再看,就看到一个女人站在我身边,她用头巾包着大半个脸,头发也垂来,准确地说我根本看不到她的脸是什么样子的,只是身上的衣服有些眼熟的感觉。 她叹了一口气说:“我是唐素净啊!” 我没想起来是谁,皱着眉头又看她。 她着急地说:“金山是我爸爸,你别老站着了,快去吧。” 我问她说:“你为什么总是催我?” 她就越说越急:“是你把我们带回来的,得赶到十二点前回到家里才行,不然我们入不了身呀。” 我终于弄明白了,原来唐金山一家几口在那里被撞死了之后,尸体虽然被运了回来,但是魂魄却还留在那里,今天回来的时候我的车在那个地方停顿大概就是被他们拉住了,要跟我一起回来呢。 想来也是可怜,既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就不想让她再着急,抬脚往外面走,人刚一出门,大门就自动关上。 我只把锁放上去锁好就紧步往唐金山家去。 整个唐家院外都站满了人,妇女居多,大都是看热闹的,而男人们又多半被喊去帮忙。 我挤过人群到了院里,看到大成叔正在安排仅剩的唐家孝子们什么时候做什么。 唐涛也在里面,他虽然人看起来有些微胖,但是精神却像是好了很多,看到我还跟我打了声招呼。反而是他爸爸现在已经瘦的不成样子,形色萎靡,面色也不太好看,听到别人安排什么只是点着头,话也不怎么说。 大成叔也看到了我进来,急着说:“鹏鹏,一会儿你走头里,这人都安排不开,你去把那边站着的人都叫过来先分。” 我正要转身去院子一侧聚积的人处,却又听到唐素净说:“别去了,先绕着棺木转一圈。” 无奈又转身回去,围着并排摆着的棺材转了一圈后才又去找那些人。 一共死了五个人,四个大人一个孩子。 棺材一次排开,最小的棺材放在最西边。 所有在外面看热闹的人都在议论,唐金山固然可恨,但是眼儿子女儿连带着孙子都死了,也着实让人心疼。 我心里也很难过,想着最近围绕在身边的人和鬼,或者不人不鬼,更是生气,不管是谁做出这样的事都让人生气,但是又偏偏不知道是谁。 起殡的时候,我走在最前面,紧跟在孝子们的身后,招魂幡上吊着中间剪了孔的纸钱在前面摇晃着。后面拉了好长的队伍,又是抬棺材的,又是看热闹的。 大成叔跑到我身边说:“鹏鹏,你啥也别管,直管跟着孝子们往坟里去,坑都是挖好里,到时候这口棺就放在最东边。” 我点头答应,脚没停来,跟着往前走。 快到坟里的时候抬头就看到唐老先生站在挖好的坑旁边。 他仍然穿着跟先前一样的衣服,头上的礼帽压的低低的,遮住大半个脸。 前面“忽拉拉”穿着一身孝服的唐家小辈们到了地方就停来转身朝着棺材跪着哭。 这边罩事的忙着招呼了这个招呼那个,似乎根本没有人看唐老先生。 他也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边,似乎跟那些跟着看热闹的人一样,不过是看看而已。 到棺材一一放进坑里要填土的时候,我才看到他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先朝着棺材撒了去。 他刚撒完那边封土的人就扬起铁锹铲着堆在坟坑旁边的土堆往里面撒了去。 一时间脸前飞的全是土粒,隔断了对面的人。 等坟堆起来后,我再去找唐老先生,已经找不到了,连看热闹的人都陆续散去。 大成叔安排完别人走后,自己走在最后面跟我说:“鹏鹏,今天的事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头?” 我没看出哪里不对头,于是问他:“怎么了,大?” 大成叔皱着眉头说:“按说起殡的时候孝子们都应该大哭完放了炮才走的,这个事前我也都跟他们交待了,可是到起殡的时候孝子们哭是哭了,但是却没听到炮响,当时也没想那么多,这会儿想想,也不着是谁忘了放。” 我跟着他说:“回去问问就着了,这样办事可不中。” 大成叔还是皱着眉说:“鹏鹏,你记不记哩唐霞他们家的事,那时候我是不罩事,也没往前头站,不过听回来的人都说起殡的时候炮点不着。” 经他这一提醒我也想了起来,当时确实因为放炮还误了点时间。 大成叔用手抹了一把脸说:“这事邪乎哩很,也不着后面还会出啥事。” 我安慰他说:“应该木啥大事吧大,这人都埋了。” 大成叔愁着脸说:“你还不着哩,起殡的时候炮不响,听说魂是不会走的,去不了阴间,到处飘,也不着会飘到哪儿去?” 我说:“不可能吧,那他们还说让我把他们都带回来。” 大成叔怪异地看着我说:“你说什么?” 我也已经觉出了自己说漏了嘴,忙改口说:“这个谁也说不准吧,应该不会。” 大成叔没追着问,好像累极了一样说:“鹏鹏,你去唐家找你二成大,帮他一块把后面的事收拾,我先回去歇会儿,头疼哩很。” 我忙说:“我送你回去吧大,一会儿我再过来。” 大成叔朝我摆着手说:“木事木事,我自己能回去,你快去看看那边吧,到处是事,我怕你二成大弄不了。” 说着自己就从地里斜岔出去,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我也紧走几步跟上那些离开坟的人。 走到唐家才看到二成叔正焦急地分派人们把一应东西都收回来,看到我时急着说:“鹏鹏,你看到您大了木有,到这会儿还搁坟里木回来哩。” 我把大成叔的情况说给他听,只见他更是着急:“真是事赶事的,你把这些东西跟他一块先抬到他们屋里去。” 旁边站着的一个小伙子二话没说,就弯腰抬起摆在跟前的桌子,我也从另一侧抬起,两个人斜着身子往屋里走。 刚到了门口我就看到唐素净裹着头巾安然地坐在屋子中央。 不由的一愣,脚也停了来。 那个小伙子因我停着没走,拽的差点栽出去,转身看着我问:“咋不走了?差点把我弄翻过去。” 我没说话,重新抬起桌子,小心地跟他一起往屋里走。 在经过唐素净身边时,她站了起来,飘然出了屋门,等我们放桌子出来,院子里就只剩稀稀落落的一些唐家人。 我朝着院里看了一圈,除了我确认都还是活着的人,并没有看到其它。 唐涛还站在院子的一角,背着脸不知道在做什么。 出于以前跟他的关系,我走过去叫了他一声:“涛”。 唐涛转头看我,意识清醒地说:“你看我们家这事,真是烦死人,一件接着一件,好人也给磨傻了。” 我有些安慰他地说:“谁家还木个事,别往心里去就中了。” 唐涛烦恼地说:“要是说不往心里去就不去了,那人还要脑子干啥?你看看我大伯年轻的时候可牛了吧,到处跑着惹事,老了老了也木个善终,我就知道最后结果会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因为他说的是事实,只是这样的场合不合适。 唐涛却是满腹的劳骚,看着我说:“鹏哥,你说我说的有木道理?” 我点头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现在人也木有了,就啥也不说了吧。” 唐涛撇着嘴说:“说是木有了,我看事儿可木那么容易,你把他们带回来了,还不着他们哩事?” 我睁大着眼看唐涛,想不通他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唐涛看到我的样子,轻蔑地一笑说:“我不是疯了,估计也躲不过你媳妇儿吧?” 我确实震惊了,原本一直认为唐涛是真的傻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他比谁都精明,竟然早就看出了白小红的目的,并且还能让自己躲过一劫。 难道他也有什么特异功能? 我这样想的时候难免又去看唐涛,他也正在看我,眼光疏远而冷淡。 我内心本来对唐家的内疚,因为唐涛的看透反而有些释然,轻声说:“事出总是有因的。” 唐涛冷冷地笑着说:“别哩说的一点木错,你就是护短,明着她是啥东西也护着不放。鹏哥,你倒是个好人,不过你这好人到最后也不一定就有个好报,你等着看吧,她说不定最后就把你弄死了。” 我已经不想再跟他说话,转身走开,唐涛的冷笑声又在我身后响起。 第113章 无处可去 午还有点时间就直接开着车去地里把剩的菠菜再收一车。 中间大成叔来过一次问我是否要他帮忙。 我看他的样子好像也并没有从唐金山家的事情里缓过神,边说话都边用手捂着额头,就对他说:“不用了大,我这也没剩多少了,最多还有个两三车就弄完了,别的菜这会儿也都不急,慢慢弄吧。” 大成叔看了看说:“我是听您婶说你一到家就来了地里,要是实在不中,你就找别哩帮个忙,再有就是,得空把小红叫回来吧,房子烧都烧了,再修修就中了,光住在那儿不顾家也不中。” 我答应着看他回去,蹲来又去铲菜时,却看到旁边一个女人也正蹲着,捂脸的头巾有些滑落,露出里面的面孔一眼就认出是唐素净。 她见我看她,稍微笑了说:“我看你一个人怪忙里,过来帮帮你。” 我变了脸色说:“不使你,哪闲呆哪儿去,别老跟着我。” 唐素净就不高兴了,用头巾把脸捂了捂说:“你看看你办哩啥事,把俺都带回来,偏偏走不了,我也不想呆在这儿到处游荡。” 我也很生气,瞪着她说:“这事咋还怪上我了,又不是我不让你们走哩。” 唐素净没说话,木木地站了一会儿,轻飘飘地往远处飞。 一转身就看到二成婶子站在我身后,张着大嘴,眼神怪异地看着我。 我喊了她一声问:“婶,你弄啥哩?” 她嗯嗯啊啊的说了半天也没找到句子,最后转身往村里走。 我看着她匆忙走开的身影已经知道接来要发生什么事了,果然我人还没回家就看到大成叔两口子又来了地里。 看我一个人安静地在铲菠菜,就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你二成婶子说看见你一个人在地里忙,想喊点人来帮你,我想着就一车菜,也使不上恁多人,反正您婶子俺俩也木事,就过来跟你一块弄弄。” 我笑着说:“都木拿恁些家伙,这不一车也快完了,您还是回去吧,晚上婶子多做一碗饭,小红不在家,冷碗冷灶的,有时候晚上我都不想做饭,晚上去您家开火了。” 大成婶子一听就说:“赶紧来,天天愁里您大俺俩木法儿弄,做了饭都木人吃,你弟弟妹妹都不在家,也是冷清哩很。” 我笑着说:“在家里您也是烦,嫌吵里慌,出去了又想哩慌。” 站着说了会儿话,两人转身回去,边走好像还边说着什么。 晚上去他们家时,大成叔到底是没忍住,问我说:“我听你二成婶子说,你午一个人在地里说话,咋回事哩?” 我果断地说:“啥事也木有,有时候自个儿在地里干活累了,就想站起来喊两嗓子,谁还不是这样,刚好被二成婶子看见,还想着我咋了哩。” 大成叔点着头说:“木事就好,她就是好大惊小怪哩,我也是担心她再出去胡说,这事那事,她那嘴谁也管不住。” 我“嗯嗯”着应了,又说:“就是热心。” 大成婶子把饭菜端到桌子上说:“她热心老是办坏事,你看看她张精办的事里有几件成哩,还就说你跟小红这算是好事呢。” 我笑着回应她,却看见大成叔还是一副忧心的样子,虽然眼睛看着饭菜,但是分明又没有看着。 大成婶子也看到了他发愣,推他说:“干啥哩,赶快趁热吃饭吧。” 三人坐着吃饭,话题绕来绕去就又绕到了唐家,大成叔说:“我今儿忙了一天,但是心里却不安宁,午回来就找你三爷去了,问问这个起殡的事,他倒是说木啥大事,不过说起唐家以前是不是有人在外面,他就皱着眉毛头想了好一阵子,最后也木有说就一定木这样一个人。” 我问他说:“是不是三爷知道唐家的事?” 大成叔说:“他毕竟是比我大一些,以前的事还是知道一点,再说你三爷以前也是整天神神叨叨的,反而是有的事别哩说不清楚的他能讲明白。” 他刚说完,大成婶子就紧跟着说:“不过今天唐家的事也就是怪,您大平时做事多严生,今儿都把这事给忘了,我想着也是心里不安。鹏鹏,你一会儿把俺门头里的桃树枝剪几枝,到家后在身上摔摔,也算是去去霉气。” 没等我答话,大成叔就不满地说:“他一个年轻人懂哩啥,吃了饭,你去给他弄去。” 大成婶子忙答应着说:“中中,你看您大,只要是你的事老是怕办不好,您这几个兄弟里边说对你好哩。” 我笑着应:“俺大是对谁都好。” 大成叔不说话了,低着头吃饭,吃完饭还特意让我婶子去村里找一个长年烧香拜佛的人来跟她一起。 那个烧香的老太太手里拿着一些黄纸,先让大成婶子用桃树枝在我身上轻轻地打了一遍后,她就用黄纸把我从头到脚的擦了,就是隔着衣服外面,像用毛巾洗澡那样边擦边念叨。 擦完以后,两人一起把那些擦过的黄纸拿到一个十字路口烧了。 回来以后又在我面前念叨一番才算作罢。 大成叔一直默默在边上看着,表情认真虔诚。 等这些都做完了,他才又把我让进屋里旧事重提地说:“家里木个女人就不像个家,你看看你,爸妈也不在家里,天天自个儿在地里忙,孩子也不要一个,小红吧又老是住在娘家,我跟您婶看着都愁。” 我忙笑着说:“愁啥哩,人家城里人现在都流行这样的家庭呢,没负担,自由世界。” 大成叔一脸不悦:“咱也不是城里人,农村人就按农村人的规矩走,别羊不像羊的。” 我出来回家的时候他们两个都跟了出来,站在大门口直看到我转了弯。 再朝家走的这段路上,我有意往黑影里看着,想试试他们做的这些是不是很灵。 也许真是有效果,一路上都比较安宁,只是人一进家门心里就觉得有一种荒凉的感觉,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白小红。 现在这个家里冷成这样,白小红肯定是不会回来了,可是我又怎么再去找另一个女人结婚呢? 我莫名其妙地进了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局里,被越拉越深,现在连自己都不知道走到了哪一步,又什么时候能出来。 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实在也坐不住,并且越坐越难受,手插在口袋里突然就摸到了那两块猫灵石,于是拿出来就着灯光又看,确实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想再去请教我三爷,时间却是已经晚了。 脑子里突然想起那两个道士,他们跟我说有事可以去破庙里找他们,虽然我一开始没想过要去,但是目前很多事情倒是找他们问一问,至少我知道他们是知道这些鬼的人。 这样想着,人就往外走,出了大门一路向西。 路过大明家那所已经塌了的院子时,还是看了一眼,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我也并未做停留,顺着路继续向西。 根本就没走到那座破庙前,就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人也向我走了过来。 因为天黑,看不到他们的样貌,直到走近了才弄清楚原来正是那两个道士。 我站着没动,两个道士也看到了我,其中一个问:“你要去干吗?” 我顺口说:“吃过饭出来走走。” 另一个道士却接过话头说:“不是走走吧,你是无地可去了吧?” 我勉强笑着说:“怎么无处可去,我有家有房子的。” 说着就转身向家里走,而那两个道士站着没动,一直看着我。 我回头看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又走近说:“死的人太多,又都不能顺利去他们该去的地方,难免到处漂荡,你身上本来就带着吸引他们的东西,还想脱个干净不成?” 我没说话,站在路边上看着他们两个。 这两个人倒是很随意,见我不动,就说:“走吧,我们跟你去家里,也不麻烦你,给弄些饭吃就行了。” 本来吃顿饭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好像给了我许多恩惠,这让我有些不太高兴地说:“我自己都是去别人家里吃的饭,怎么还管上你们了。” 那个先前说我的道士就笑了起来说:“我说你无处可去了吧,都不在自个儿家里做饭吃了。” 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最后他们两个还是跟着我回了家,看到院子里停着一车菠菜就说:“炒菠菜吃也挺好的。” 说着两个人就一齐动手把我本来盖好扎着的菠菜拿了捆来,就着院子里打开的灯去了去枯叶,又在水龙头洗了洗就拿到厨房。 我把冻在冰箱里的面条拿出来给他们说:“我看着你们两个也是无处可去的样子,给,自己做吧。” 两个道士干笑了几声,没说话,接过面条开了火自己去煮面吃。 我回到屋里打开电视,虽然是在看,但是耳朵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往厨房里听。 除了锅碗偶尔碰撞的声音,倒是没听到两个说什么话。 一直等到他们吃完,两个人才回到屋里跟我一齐坐着。 第114章 越来越复杂 虽说是在看电视,但很明显的谁都没有那个心情。 最后还是我先开口问那两个道士说:“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两个人互看了一眼说:“我们没有固定的地方,都是到处走动的。” 我接着问:“那你们为什么来这里?” 两个人又互看了一眼说:“因为那只猫魂。” 我问:“你们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一个道士便说:“上次在路上遇到你们的不是?我一眼就看出她不是人,但当时却并不知道她是什么,后来我把你带出去,就是为了让她现身。” 我想起来那次我们去看病时,我好像是被道士抓走,最后出现了一声猫叫,人就又回到旅馆。 但是对于白小红,我也确实有坦护之心,且不说跟她朝夕相处那么久,就是她复仇也是有情可原的,只是杀的太多让我有些不忍心而已。 两个道士看我坐着好一会儿不说话,就说:“你们村这位置就邪的很,不管什么东西都爱往这里钻。” 我看着他问:“什么什么东西?” 那个道士说:“就是不是人的东西,各种鬼灵精怪的东西。” 我拉着嘴角说:“说的跟聊斋故事一样,这是新时代了没人相信那些东西,别净出来吓人。” 那个道士却很认真地说:“你相信的,你见过。” 话总是被他们克死,便有些不想说了,站起来说:“我去休息了,你们两个怎么整?” 那两个人几乎同时说:“我们就坐这里。” 我起身往屋里走,看着他们神色安然地坐进我刚起身的沙发上,眼睛也都转到了电视上。 进了屋却又睡不着,翻腾了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又披着衣服出来问他们:“你们知道猫灵石吗?” 两个道士看了我一眼说:“你怎么知道这个?” 我装做不在意地回他们:“就是随便问问,睡不着突然想起以前曾经听说过。” 一个道士就说:“这个东西也是邪的很,听说是用猫胆练成的,还要一些邪术,具体什么样子我们都没见过,不过以前听我师傅说,只有成了精的猫才能操纵猫灵石。” 我心里打了个寒颤,按他们这意思,我是不是也成了一只猫,因为白奶奶说过好几次我跟这个猫灵石有缘的。 如果真是这样,我是什么时候变成猫的?还是一出生就是一只猫? 那道士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异样,追着问:“你是不是见过它?” 我茫然地说:“什么?” 那人重复了一次:“猫灵石。” 我摇头说:“没有,就是问问,我怎么会见过那样的东西,再说既是见了我也不知道。” 两个人都没说话,看了我一会儿又转头去看电视。 为了不再起不必要的麻烦,我也没再跟他们继续呆着,仍然回屋去,强迫自己睡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想起还有一车菜在院子里,赶快穿了衣服出来。 两个道士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客厅里空空荡荡的。 我开车出门,到大门口口袋里的猫灵石就闪起了光,而且光色竟然不是从前的绿色,竟然是一种明黄的颜色,有点像在口袋里装了一个小灯泡。 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个道士就从墙的另一面转了出来,他紧紧盯着我的口袋说:“里面是什么?” 我没回答他,心里却是有些生气的,他来我家住着,背地里还要暗算我,显然也算不上什么君子了。 他又向前一步,我已经怒了,瞪着他说:“不管是什么都跟你没关系,也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我家。”这样说着,已经锁上了大门,骑上三轮车上路。 道士没有追上来,但是我从三轮车的后视镜里看到他一直看着我。 车子上了大路以后,我才把手伸进口袋里去摸那两块石头,虽然它们被我装着很久了,但是对于它们能用来做什么我却一点也不知道,总是在没有一点没防备的情况,看到它的灵异之处。 后来再想想,两个道士也奇怪,如果说他们住在这里是因为我们这里的确不太平,那他为什么不去理别人的事,偏偏总是跟着白家还有我? 还有唐老先生,他到底是人还是鬼,如果是人为什么埋唐金山的时候明明他就在坟地里却像是没有人看到他的样子?如果是鬼,那又是站在那一边的,又为什么还救我? 再有就是那个说自己是刘欣儿的女人,她到底是谁?是真的刘欣儿吗? 我被自己总结出来的这些问题弄的头晕脑帐,连路过那个车祸地点都没注意,车子走出去老远才想了起来,回头再看的时候也并未发现异常。 到了菜市场,意外地看到了唐涛。 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穿着一件破棉袄,没有系扣子,两边互相揣着在市场里走来走去,眼睛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 他看到我的时候,嘴角勾着一点笑走了过来。 因为上次我们两个人的谈话并不愉快,所以我没有先开口。 唐涛站了一会儿问我:“玲玲现在不在这里吗?” 我不确定他现在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但是这个问题还是老实地说:“她跟你结婚以后就不在这里做事了。” 唐涛却一反常态地说:“我知道,但是后来她嫁给了一个拉菜的老板,把我的孩子也带了过去。” 我已经判断出唐涛没有一点心理问题了,他比正常人还要正常,一直悄悄地看着身边所有的事。 两个人僵持着站了一会儿,唐涛朝着我的车上看了一眼说:“去那边吧,那里正有一个大车收哩,价还中。”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确实看到一辆半挂的车正在大量收着菠菜,于是就把车骑了过去,再回头看唐涛的时候,他已经不在那里。 只是我菜刚一卖完,他就又出现了,而且像是在等我的样子,站在一边看着我把拉菜用的绳子和塑料布都收拾好后说:“鹏哥,你把我捎回去吧。” 我答应了,同时问他:“你是咋来哩?” 唐涛诡异地一笑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飞来哩吧。” 我斜看了他一眼,他也正斜斜地看着我,表情仍然是怪异的。 待我把车子调了头后,唐涛就主动上了车,但却命令我说:“去城北的宾馆里。” 我问他为什么,他没说原因,只是说:“去吧,我有事哩。” 我犹豫着要不要听他的,但好奇心又想让我想去看看到底他有什么事,所以最后就依他把车子开到县城北边的路上。 他坐在后面说:“慢一点,我得好好看看。” 我不知道他要看什么,所以把车速放慢的同时,自己也不住的往路的两边看。 整一条县城的北环路快走到头了,唐涛都没有再说话,我也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他想看的东西,回头问他:“调头回去了哦。” 他急着说:“再等等。” 话音刚落,我就看到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从转角处的一家宾馆里出来,后面跟着出来的是一个有四五十岁的男人,肚子上像扣着一个球,压得他身子往后倾着。 三人站在马路边等过往车辆稀疏的时候,那个女人扭脸看了一眼我们。 我也看到了她,正是唐涛的媳妇儿玲玲。 她大概也认出了我,但是没有说话,待车流少了一些,便抱着孩子径直去了路的对面,那个男人也跟着她一起穿过马路。 转头再看唐涛,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车的里面,棉服包着整个头,在车外面的人根本就看不到他。 等了大约十分钟左右,我看着那三个人越走越远,唐涛才把头露出来说:“走吧,回去了。” 我调转车头往回开的时候心里却是一阵酸,他们本来很幸福的,现在却成了这样。 一路上唐涛倒是都没有说话,快进村的时候他对我说:“鹏哥,我在这儿来吧?” 我问他说:“不是离你家还有段路,我把你送回去吧。” 唐涛笑着说:“别送了,咱村哩人都着我神经不正常,要是跟你走到一块,别人还想着你也不正常了哩。” 我骂道:“屁话,我早就被他们说不正常了,走吧,把你送家里去。” 唐涛便没再说话,依然坐在车里。 我习惯性的把车拐进他们家以前的路口,唐涛却说:“我们现在住在二伯那院里,你知道的,那个住过猫的院里。” 我有些难过,默默把车又转了回来往唐银山家里开。 唐涛就在路上说:“他们都走了以后其实住在哪里都是一样。” 我没应声。 唐涛就接着说:“你看咱们刚结婚的时候看上去也都挺好的是吧?” 我“嗯”了一声。 唐涛说:“你媳妇儿现在也不跟你过了?” 我淡淡地回他:“回娘家住几天。” 唐涛顿了才说:“别住着不回来就好,像玲玲一样,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我有点想劝唐涛,也许他正常了,玲玲说不定还会回来,但是一想到他说是嫁给了别人,又觉得这样劝着不太好,于是就没再开口说话。 唐涛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接着又说:“你说他们俩是咋认识的?” 我不知道他问的是玲玲和白小红,还是玲玲和菜老板,但是我不想再就过去的事没完没了的追究,于是说:“不管怎么认识的都已经过去了,咱们只过好以后就行了。” 唐涛没说话,过了很久,都到了唐银山家的门口他才说:“以后哪就那么好过,事情还多着哩。” 第115章 旧案(为love1打赏加更) 我们刚到唐家门口,唐涛都还没跳车,就听到街上一个人在嚷嚷着什么。 回头去看,是我们村的高天。 这个人小的时候跟我经常一起玩,可是越长大离的越远,尤其是成年以后,他外出打工,而我却一直在家里,更是接触的少,平时见面也就是点个头。 唐涛已经跳了车,抬腿进院的时候却对我说:“鹏哥,你往前看看是咋回事。” 我没想着去看,但是我回家的路得经过他吵嚷的地方,便只能往那个方向走。 刚一到那里,高天就看到了我,突然不吵嚷了,拉着我说:“来来,哥,你跟这个老婆儿说说到底是咋回事?” 我不明所以,看着眼前一个弯腰勾背的老太太,也弄不清楚高天跟她吵嚷什么。 那老太太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拉着我说:“就是,你来评评理,那时候他明明看到俺孩儿是冤枉的,硬是不说话,害的俺在牢里一住就是这么多年。” 我被老太太死死揪住,眼睛只好看着高天。 高天解释说:“这是那个坑上头住哩一家人,非说他孩儿很多年前被唐家冤进了监狱。你说唐家人冤你哩你去找唐家人就中了吗,你找我弄啥哩,我那时候才多大,啥事都不记哩。” 我已经知道这个老太太是谁,也明白他们说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不能把自己完好的记忆讲给他们听,因为一旦说出来我怕是也会被这老太太揪住不放。估计着高天应该也是记得的,毕竟那时候我们已经上了三四年纪,也有十来岁了,但是他也不说。 老太太却哭着说开了:“唐家哩人都死光了,我往哪儿去找哩,俺孩儿这会儿还在牢里,木人给他申冤,也木人把他救出来。” 我等她哭了一阵子才问她:“你是听谁说您孩儿是冤枉哩?” 那老太太怔着半天才说:“我梦到哩,老神仙给俺托梦了。” 高天看着我直乐:“梦要是能当真,我还梦见我发财了哩,醒来啥也木有,不得找别哩去要钱去?” 那老太太被他这么一说,好像也有点不太确定了,颤威威地站着,抓住我的手也松开了。 我看着她说:“你要是真觉得冤,就去当官的地方喊去,我们别说啥也不着了,就是着也干不成啥,都是平头百姓的,是不是?” 老太太又哭了起来:“当官哩哪会理俺哩,俺也是木办法才找他哩。” 我看了一眼高天,又问老太太说:“那谁让你找他哩?” 老太太想了想说:“老神仙托梦说咱村哩高天着这个事,我找了好几天才找到他,还有另两个叫高天的,一个死了,还有一个才十来岁。” 高天因为有我在,也不像先前那么急了,听到老太太这样说更是笑的大声。 我安慰老太太让她先回去,她自己也觉得这事似乎真有点不太能当真,就一步一回头地往自己家走。 这边高天跟我宣喧了几句后说:“鹏哥,他说哩不是那年咱们在您家门口的坑里钩鱼哩事?” 我看着他说:“可能是,听说她孩儿是在牢里住了好多年,一直没枪毙的原因就是天天喊自己冤,打死不认罪。” 高天耸肩说:“自己说冤就冤啊,谁到死的时候不想活哩?” 我没说话,转身准备骑车回家。 高天却又拦着我说:“你记哩那时候的事吗?好像唐家老太太跟那个小闺女是在坑里淹死了。” 我回他说:“不记哩。” 然后发动车子往家走。 到家又觉得这事无缘无固掀起来有些怪,同时也想到前阵子白小花一直要告崔恒的时候也查过这个事情,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根本没车,就又朝北村开去。 远远的看到桃花落了后枝上已经长出嫩嫩的绿色,倒是一片春意昂然,环绕着里面的房子也像新的一样。 门口的篱笆门是关着的,我没有冒然进去,知道这里并非普通的地方,就站在外面叫白小红。 白小红倒是没有出来,门口的两只猫却跳了起来。 我看不懂它们想表达什么,也没办法跟它们沟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上窜跳了好一阵子,但是对于是否进门去却一点也不知道。 正着急,却看到白二哥在院子里闪了,赶着叫他。 他只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做就又进了屋。 随即白小红从屋里出来,一路走一路笑地说:“高鹏,你现在是不是傻了,来了就进屋里来,还站在门口等人给你开门?” 我站着没动说:“我都不知道能不能进去,现在事那么多。” 白小红仍然笑着说:“事再多,也不拦你啊。” 我随她进了打开的篱笆门,往里走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那间曾经着过火的观香房。 现在竟然也修饰一新,丝毫看不出以前的狼狈。再看周围其它的东西,也都是以前繁盛时的样子,好像这里从来也没有过火灾,没有过打斗,没有过什么鬼呀神呀妖的,如同我跟白小红刚结婚的时候,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家,我们也是正常的男女。 一时不明白这几天里这个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而白小红似乎也并不急跟我说,一直领着我进了屋并且给我倒了杯水才问我:“你怎么来了?” 我纳闷地看着这一切说:“别问我了,说说这里是怎么回事吧,怎么看着像是又恢复的太平年间。” 白小红笑开了脸说:“一直是太平年间的好不好?” 我看着她说:“别没个正经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这才正了正神色说:“她走了。” 我问:“谁?” 白小红看了看外面说:“南方来的那个人。” 我又问她:“那个人是谁?” 白小红站着停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道,奶奶一直是这么叫的。” 我看着白小红问:“她是不是很厉害?为什么她一来这里就像如临大敌一样?” 白小红想了想说:“应该是吧,里面事情有些多,我知道的也少,奶奶不肯说给我们听。” 说完又反问我说:“你来干什么呢?” 我听她说完就已经松了一口气,又见她问就说:“你这里都正常了,我来接媳妇儿回家呢。” 白小红红着脸站着没动,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高鹏,我不回去了,你再找一个女人吧,找一个正常的女人好好生活,去市里也可以,去找你弟弟,他阳气盛,可以压住很多事的。” 我不想跟她谈这个话题,就问了我本来想问的事情:“咱姐告崔恒的事现在怎么样了,这段时间折腾来折腾去的,也没个信儿。” 白小红说:“上面已经开始查他了,崔恒吓的要死,昨天还来求奶奶放过他呢。” 我问她:“奶奶怎么说?” 她回:“什么也没说,谁种的因,谁收果不是,再说了他也是够坏了,害了那么多人,这也是他应得的吧。” 我想了想问白小红说:“崔恒跟二十多年前烧那老房子有关系吗?” 白小红疑惑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说:“不管有没有他都应该去死。” 我再想问,白小红却已经不再说了,而且直接说:“你问完了就回去吧,这个地方你以后都少来。” 我想让她跟我一起走,白小红马上变了脸色说:“我怎么跟你说什么都油盐不进,死活听不进去呢?你日子过好两天心里就不舒服是吗?” 我也有些生气地回她:“哪就有两天好日子了,每天不是这事就是那事的。” 说完缓了一口气问她:“你还记不记得你那个好朋友玲玲,就是嫁给咱们村唐涛的那个女人,她现在真的嫁给了一个菜老板,而且是带着唐涛的孩子。” 白小红讶然问道:“这个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我也是郁闷,寒着声音说:“唐涛精神一点问题也没有,现在每次看到他我就会内疚。” 白小红狠狠地说:“那你就少看到他,没事多做点自己的事。” 我很奇怪白小红为什么突然变的这么冷酷了,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很合理,她又什么时候不冷酷了,杀那么多人都没个寒意的。 这样想着,也不再跟她纠缠,抬脚往外走。 出了桃园还没把车子调过头来,就看到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在不远处,而车里来的正是白小花。 她又一次花枝招展,面色红润的拐着一个男人往这边走。 我没扭过自己的,虚情假意地跟她打了声招呼。 她也无意搭理我,只是笑着把那个男人拉进了桃园里。 我心里暗骂着白小花不守妇道,到处招惹男人,但是又想到她并不是一个人,她只是一个猫魂,带着复仇念头的猫魂,那么她拉着这个男人一定也不是普通的人,她要干什么,也要找机会害死他吗? 这么想的时候就又转头往桃园里看。 那个男人跟白小花却已经进了屋,只有白小红一个人站在一棵桃树正看着我,见我回头,反身也往屋里走。 红色的衣服掩在绿色的桃枝叶里,像一朵鲜艳的花,也像一滩会流动的血。 第116章 查谁 开车回家的途中,没有走村北进村,而绕到村南的街上。 派出所就在街中,大门口的一间小房子里住着一个看门的人,平时都只是看一个侧门,只有派出所内部车辆出入的时候,大门才会打开。 我走到这儿的时候看到大门是打开的,除了门口停着两辆来路不明的车,里面好像没什么动静。 并未做停留,匆匆看了一眼就过去继续往家里走。 人还没出街,就看到崔恒从派出所里出来。他的脸色不太好,肥厚的肉已经堆挤的整个面部像是发开了的面团,眼睛陷在面团里,挣扎着要看清外面的世界。 那身本来宽大的衣服被他撑的像要憋开缝一样的勉强。 脑门上几缕特意留长的头已经离开原来遮出的中间平原地带,无精打采地搭在耳朵边上。他脚步拖沓地走到其中一辆车旁,车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女人探出半个头不知道跟他说些什么,然后我看到崔恒笨拙地挪进车里。 两辆车先后离开派出所的门前,一路往县城方向开去。 我转回头正要离开,却看到村里的一个老流浪汗也站在街的一角,双眼看着早已经离开的崔恒车的方向。 这个人我认识,他年轻的时候没娶到媳妇儿,人又好吃懒做,一直是在村子里都是混吃混喝,谁家娶个媳妇儿,生个孩子,或者死个人,大家聚着吃饭的时候他必到场,不管是谁给他盛一碗饭就高高兴兴地坐在一边吃去,吃完还能哼着小调去玩他的。 当年我二叔结婚的时候出了乱子,突然被鬼附了体,还是他去报的信,所以那天吃完饭以后,就有罩事的人给了他一大袋馒头做为奖赏。 不过,他现在年龄也大了,身体因常年饥饱不均,腰已经弯成了弓型,头发因为很久没有理发,又长又脏乱的粘成一团。 身上的衣服也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衣扣全部掉光,自己双手左右夹着以不露出里面黑黑的肚皮。 崔恒走了以后,他自己又站了一会儿才缓缓转身顺着街道往村西走。 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已经骑到他后面的我一眼,双眼浑浊,堆积着成堆的眼屎,脸上黑一块青一块的不知道是弄的什么东西。 我迅速走过他身边,在后视镜里仍然能看到他步伐蹒跚地向前挪动。 人刚一到家就见大成叔在我们家门口等着,看到我回来,走向前几步问:“今儿菜是不是不快,咋到这时候才回来?” 我答应着说:“还行,就是我自己想抬抬价,所以慢点。” 大成叔看着我把车子停好,打开大门才又说:“你听说了木有,上面来查咱村里的事了?” 我停住问他:“咱村哩啥事?” 大成叔说:“我也弄不清楚,上午一帮子人上俺家去了,先是问唐家人的事,后来就问到多年前的事,有的早哩我都记不住。” 我问他说:“那您咋说哩?” 大成叔说:“我能咋说,该说不着就说不着,这种事谁敢去多嘴,谁知道来的是黑白还是无常,一个不好,再惹出新事,就更麻烦了。” 我看着大成叔说:“大,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咋现在啥也不敢说了。” 大成叔停顿了才说:“以前年轻气盛哩,啥也不怕,这会儿面孩子一堆,万一有个啥事,叫他们咋整,再说了,我也总觉得唐家的事太邪乎,他们一死就是全家,不死也疯了傻了,想想多渗人哩慌,谁也不着他们到底是得罪了哪里的神仙,你说这种事谁敢去多嘴?” 他跟着我进了屋,却并没有坐来,四处看了看说:“您这房子当时盖的时候觉得地方挤的很,咋现在一过来觉得到处空荡荡的,进来都冷。” 我笑着说:“这会儿就住我一个,刚盖好的时候一堆人在这里,咋能一样哩。” 他还是站在屋子中间,看着我倒水,忙着说:“别忙了,鹏鹏,我就是几句话问你,一会儿还回去有事哩。” 我停手说:“您只管说大,还跟我讲究啥。” 大成叔向我走近了两步说:“倒不是讲究,就是我觉得这事悬乎,想过来问问你。” 这样说着已经把声音压的很低地问:“你记不记哩小时候您门前的坑里淹死过人?” 我点头说:“有点印象。” 他又把头向我靠了靠说:“那淹死的两个是唐家的老太太还有一个小闺女,是铜山的闺女吧,那时候他们家说是别人把他们害死了,还抓了两个狱,可是现在上面翻出来说是他们自己淹死的。” 我没说话,这件事光我跟白小红都撕扯很久,心里也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现在还不能跟大成叔说,因为我解释不清白小红的动机。 他又把所有局势给我分析了一遍才说:“要是这两个是自己淹死的,也是怪事啊,你着坑那边的水就只有腿弯深,别说是淹死个人,就是有人故意把她们弄进去,都不好淹死。” 我小心地说:“那个小闺女当时还小,大人到腿弯处,她可能就埋住了。” 大成叔想了一会儿说:“这样说倒是有可能了。” 说完又接着问我一句:“你记哩当时的事儿呀?” 我忙说:“我咋会记哩,就是那个坑在我们家门口,想着那会儿我们都是这么大点的小孩们,大概也都差不多。” 大成叔就没再说什么,站了一会儿说:“我估计着他们可能还会来找你。” 我问他说:“来找我干啥?” 大成叔说:“基本每家都问了,上午也来你家了,看见没人都回去了,不定午就又来了,所以我提前过来给你通声气,别到时候说漏了,给自己招上麻烦。” 我答应着没事,大成叔也就往外面走,边走边说:“这事现在弄哩越来越乱了,神一出鬼一出的,警察来说是人杀哩人,那些烧香信神哩又说是鬼报仇,街上整天一堆老娘们,今儿这家明儿那家的吵吵。” 我笑着说:“她们也是木事,一忙就啥事也木有了。” 大成也笑了说:“你说哩可对,就是闲的。” 说着人已经出了大门,我没有再送他,回来时脸上已经笑不出来。 上面要查来无非是查崔恒,因为牵扯到当年事的人现在基本已经死完了,那些唐家做的坏事都被白小红他们平了,但是唐家的事谁又能查到是猫魂? 可是我今天在派出所门口看到崔恒的时候,虽然没有从前的意气风发,也并不是要马上被掀掉的样子,尤其是为他开车门的那个人,会是谁呢?他要把崔恒带到哪里去? 大成叔说的没错,午果然就有人来找我了,他们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地里,几个人可能是受了别人的指点,斜着麦地进了我家的菜地。 看了看我两手的泥,又看了看周围说:“我们是市公安局的,就在这里问你几句吧?” 我看着他们没说话,把拿着给茄瓜剪杈的剪子扔在土里。 他们看了看那把剪刀问了句无关紧要的话说:“这么多菜咋你一个人种?” 我答:“用人的时候都是请人来,种地多的现在都这样。” 那几个人对看了一眼说:“你媳妇儿呢?” 我答:“回娘家了。” 其中一个人翻着手里的一个文件夹说:“你媳妇儿是姓白是吧?” 我“嗯”了一声,那人就接着问:“她家里有一个大哥是不是牵扯过唐家的事?” 我看了他们一眼,回说:“这个公安局里应该有底吧,我当时也不在场,不知道是咋回事。” 那几个人又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一齐盯着我。 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人又问:“你认识崔恒吗?” 这个问题我觉得有些难回答,如果说我认识,势必把白小花的事也得说出去,如果说不认识,不知道有没人提前跟警察通过信说我认识? 那个警察却已经看出了我的犹豫,紧着问了一句:“认识就是认识,我们也只是问问,没有别的,法律总是要给好人一个清白的。” 我点头说:“算是认识吧,也不熟,就是见个面而已,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 果然,那个警察就问我:“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在哪儿认识的。” 白小花就被搬了出来,我说的时候,那个拿着文件夹的人一直在看手里的文件,听我说完向另一个点了点头。 我有些拿不准,这到底是在查谁?是崔恒,是白家,是唐家,还是我? 站的离我最近的那个警察突然盯着我说:“高鹏,我们查了,基本唐家所有的惨案里你都在现场,你能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向我提问的警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反而是站在一边看着像领导的一个人走近了一步说:“你不用害怕,这个事情就是觉得你是一个旁观者,可能看到比别人多一些,所以问问,你放心,不是你的罪,谁也不能安在你身上的。” 对于他说的这话,我不敢相信,前车之鉴不是还在监狱里吗? 当然他们也没硬生生逼着我一定要说,只找简单的几件事问了问,便故作放松地说:“没什么事了,你忙你的吧。” 说着几个人又斜着麦地往外面走,但是那个一直不太说话的,像领导的人走出去几步后又回头向我笑了笑,笑容里说不出是什么味。 第117章 她女儿 他们走了以后,我也无心再做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刚弯腰去捡地上的剪刀,却听到一个声音说:“他们查不到你的,放心。” 我慌忙起身,却没看到身边有人。 知道也可能又是什么鬼,心里懒得理,就继续把东西都收拾到三轮车上。开车回去的时候,一直觉得身后像是有人跟着,回头看了几次都没有,最后也不去看了,直接把车开到大成叔家门前停了来。 那个声音却又说:“又来找他。”语气像一个赌气的小孩子似的不屑。 我没有回答,大成叔家门前经常很热闹,也许我对着空气叨叨马上就会再成为神经病,所以只能车往里走,但已经明显感觉到那个人并没有跟来。 大成叔并没有在家,今天周末,他儿子正带着一群小孩子在院子里打闹着玩,看到我进去,就停正准备跑出去的脚说:“哥,俺爸去俺二大家里了。” 我答应着折身返回,就看到一个女孩坐在三轮车上。 她也正看着我,脸上带着一点笑,只是那笑里很是苍白,连嘴唇的颜色都是白的,几乎白成透明色。 我没开车,步行往二成叔家里走,却在半路就遇到已经回来的大成叔。 又跟着他回来的时候,那个坐在车上的女孩已经没有了。 他一进院就哟嗬着让他儿子带着小孩子们去外面玩,然后把我领到屋里说:“我听他们说了,几个人去地里找你了是吧?” 我点头说:“就是不着问啥的,到处溜了一圈。” 大成叔说:“问到哩人都是这么说哩,都闹不清楚要查的人是谁,猜着是唐家的案子吧,又不太像。” 我往大门外看了看小声问他:“大,你说唐家的事是不是真有鬼在捣乱?” 大成叔说:“这个事咋说哩,我以前是一点也不信,不过人活到这个年龄见的事也有一些,还真不好说。” 他有所保留,我也就没跟他说我自己见过鬼。 两人正在屋里说着话,却听到外面突然一声大叫,我飞步出来,就看到刚才还跟着一群孩子玩的一个小男孩子正爬在地上,嘴里吐着沫。 大成叔也跟了出来,一看情况就拿拇指掐着那孩子的人中,焦急地说:“鹏鹏,上屋里拿碗水去。” 说完我,又叫着他儿子说:“快去您伯家喊人,说他孩儿病了。” 那些站着看热闹的小孩子一哄而散叫嚷着往路上跑。 这边虽然掐着人中,但是很久都不见醒过来,把一碗凉水泼在脸上也没什么效果。 我忙着拿手机出来打120的时候,他们家的人也跟来了,一看孩子这样就吓住了,大成叔把情况简单说了,安慰他们说:“木事,别慌,先送去医院看看再说。” 那家人没等急救车来,抱着孩子往街上的医院里跑。 他们走了以后,大成叔把几个小孩子都叫到院子里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听,找了个借口出来。 骑车回到家后,脑子里却一直出现坐在我车子上的那个女孩。 天色渐渐暗了来以后,我才起身准备做饭。 在厨房里忙了一阵子出来,把简单煮的面条和一盘子菜都端到屋里的茶几上,打开电视,边看边吃饭。 电视里这个时间段正在播报本地的新闻,竟然就说到了我们这里的事情,只是并未仔细说明事情的来友去脉,略略带过而已。 看了一段,低头再吃饭的时候却瞥见门口处站着一个人,正是午坐在我车上的女孩子。 她仍然是撇着嘴,也扭脸看了一眼电视说:“看这个干什么,不如我说给你听。” 我问她:“你说给我听什么?” 她就轻飘飘地在我对面坐了来说:“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我看她的年龄并不大,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只是说话有些自己装出来的老气横秋,就问她说:“你是谁?” 她自己坐那里歪着头想了想说:“是一个鬼。” 我笑了说:“我知道你是鬼,我是问你没成鬼之前是什么?” 那个女孩看着我问:“你怎么知道我是鬼,我都还没吓你呢?” 我对这样的谈话不感兴趣,问她说:“你为什么跟着我?” 她又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从崔恒身边经过的时候我就跟着你了,你为什么总是看他?” 我随便说:“没有总是看他吧,我只是路过看一眼而已。” 她又撇起了嘴,低声说:“我才不相信呢,你就是在看他,他是不是特别丑?” 我没回答她这句话,看着她呈半透明的脸问:“你还是说说你到底是谁吧?” 那个女孩突然就像不高兴一样,站起来要往外走。 我没拦她,看她走到门口又回来坐回到椅子上才气呼呼地说:“我是崔盈盈。” 我不得不又问她:“崔盈盈是谁?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崔盈盈还是气呼呼的,又歪头想了一阵子,才像是定决定一样说:“是崔恒的女儿呀,活着的时候是,现在应该不是了。” 我有些震惊地看着她,弄不清楚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崔盈盈这时候好像子说话伶俐起来了:“我跟我妈从老家来找他的时候,他特别生气,因为那时候有一个阿姨跟他住在一起。谁知道他的事啊,我们已经好多年没有看见过他了,我妈也是怕他在外面有什么事才跑来的。” 我问她:“你老家是哪里的?” 崔盈盈说了一个西边的离我们这里有上千公里的地方。 我在崔盈盈嘴里对崔恒又有了新的认识,感情这家伙是有了新人忘旧人,把这对母女丢在老家不要了。 崔盈盈也似乎有些生气地说:“我们一来他就让我们快些走,还给了我妈几十块钱,但是那时候我妈不知道怎么就病了,在你们这儿城里只治了一天就不给治了。” 我插话问:“为什么?” 崔盈盈说:“因为没钱啊,几十块钱子就用光了。” 我又问:“你爸不是在这儿吗,怎么不找他要?” 崔盈盈就歪着头想了好久才说:“他说他也没钱,他过的很苦,那个时候看着他也真的好像没钱的样子,所以我就走了。” 我推算不出那时候的时间,但是我个人觉得崔恒可以在这边另成一个家,不会只有那几十块钱,大概也是不想再理这个前妻,死活也就跟自己无关了。 崔盈盈接着说:“我妈离开医院没多久就去世了,那时候我们住在城边上的一个别人不要的旧房子里,我是去埋我妈的时候被车撞到的,对了,我以前看见过你,就是在那个被撞到的地方。” 我几乎子就想到了那个常常出车祸的地点,但是对崔盈盈确无印象。 关于崔恒大概也听她说明白了,于是再次问她:“你为什么跟着我?” 崔盈盈半透明的脸晃了说:“因为我看着你对崔恒不怀好意。” 我忍不住笑了,说:“那你觉得他是一个好人吗?” 崔盈盈歪着头想的我都要放弃这个答案了才听到她说:“可能不算吧,我跟着他也看到他做过一些坏事的。” 我点头,看着他说:“那我对他不怀好意也是对的是吧?” 崔盈盈没再说话,一个人低着头,好像再想什么让自己很困惑的事情。 我已经不想再与一只鬼聊去,便对她说:“你走吧,我也要休息了。” 她却又忽然抬起头来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去投胎?” 我真的没有兴趣,急着她快些走,虽然她是一只特别的鬼,给我的感觉没有一点恐惧,但是我不想与她相处,如果对比,我仍然觉得白小红在我身边还舒服一些。 但她却又迟迟不走,缠着我不放,见我不回答就自己说:“那个车祸的地方是被人点住了,很多伤了心的人都会在那儿出事,而且出了事魂都走不了。” 对于这样的鬼话,我没有一点分析能力,但又有几分相信她,毕竟那里真的出了很多起车祸,至于鬼魂是否投胎那只有鬼知道了。 另外关于这个问题我想到了去问白小红或者白奶奶,也许她们说的要比崔盈盈靠谱的多,这样一想就更不想跟她聊去,催着她说:“快走吧,我真的要休息了。” 崔盈盈又站了一会儿,撇着嘴往外走,人到墙边就隐了进去,我连眼都没眨眼前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但是她走了以后,我却又死活睡不着,如果说崔盈盈是因为我看崔恒才跟着我的,那她为什么不跟着我们村的那个流浪汉,那个人比我看崔恒的时间要久,感觉透漏出的信息也更多,绝对不是像这样单纯地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跟着我来又跟我起崔恒的从前,当然也是不光彩的从前,是不是想向我暗示什么?难道她妈的死跟崔恒有关,或者是她的死跟崔恒有关?她为什么跟着崔恒这么多年?她真的是她女儿吗? 一大堆的问题已经弄的我甚是烦燥,想找个人说说都没处可说去,一着急就打开门,把电车推了出来,想去北村找白小红问问。 第118章 流浪汉狗子 一路上倒是很顺利,但是到了北村,桃园里却一片黑暗。 拿出手机看时间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也难怪到处都是黑的,想来是都睡了。 我犹豫着还要不要叫白小红的时候,两只猫正蹲在篱笆门上看我,样子安然,像是不想管我的事一样。 我看着它们说:“去帮我叫白小红吧,我有要紧的事要找她。” 两只猫只是蹲着,眼睛里幽绿的光来回闪烁,有时候也会换成别的颜色。因为是晚上我看不清它们的毛色,但是感觉并不像是白色的,倒有些灰或者黑的样子。 我试着去推篱笆门,它们也并未拦着。 进去以后先到白小红住着的那个屋里敲了敲门,谁知道敲了好久都没人应声,我只好又回到香火房间里敲,边敲边小声喊着白奶奶,仍然是没有应声。 用手机的光照亮,试着去推门,却轻易被推开,屋内一切收拾整齐,但是并没有白***人,再转回别的房间去看,也一样的没有人。 我有些急了,不知道白家人去了哪里,如果是出远门白小红应该来跟我说一声的吧,怎么能这样走呢?但是如果只是简单的外出,为什么晚上还不回来,他们又去了哪里? 我在白家桃园里焦急的等了两个多小时,仍是没见人回来,最后试着打了白二哥的手机,号码是过期的。 从桃园出来,心里空落落的,又在外面站了好久,那两只原本蹲在篱笆门上的猫在我开门的时候就已经跑开了,现在也不知去向,我甚至觉得这个时候既是看看他们心里也是个安慰。 最终没能等到,骑着车子回来的时候,身上的猫灵石一直闪着光,我知道可能会有什么情况,但是无心去细究,或者说就是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干脆也懒得去管了。 结果一直到人进了家门都什么事情也没有。 进屋就直接倒在了床上,浑身无力感。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多,我慌忙从床上爬起来,心里还惦记着白家的人,又想骑着车去看看。 人还没出门就听到门外有人在敲门。 大成叔有些着急地说:“鹏鹏,你咋睡到这会儿才起,快出去看看吧,你们家菜昨晚不知道被啥糟蹋了,一地菜怕都不中了。” 我出门就往地里跑,一看自己都气的两眼发红,不知道是谁一夜之间把我的菜地全毁了,几乎是一苗不剩,该拔的拔,该踩的踩,一些快要收了卖的菜更是被弄的稀烂,扔的满地都是。 跟过来的大成叔也惋惜地说:“这是哪个王八蛋,真的娘的闲着没事干,找到是谁,把腿给他打折了。” 现在就是骂什么都救不了这一地的菜,我气完之后,又不得不先安慰大成叔说:“大,您也别生气,这么大块地,谁也不会三两分钟就弄完的,少说也得大半夜,我一会儿就去找找问问,不信还就找不着了,要是真跟我有仇也就算了,要是平白无故毁了,我也饶不了他。” 大成说:“你先把这菜收拾了吧,能卖的弄去卖了,找的事我去,我还就不信木一个人看见。” 说着话,人就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我这边一边整理菜,一边也堵的心烦,没整理几棵自己也就骂了起来,实在是生气。 结果大成叔只回去了半个小时便又匆匆忙忙地找我来说:“鹏鹏,找到了,找到了。” 我等着他把气喘匀了才问:“谁呀?” 大成叔说:“狗子,就是那个一天到晚木事干,天天流落这儿,混到那儿的一个老东西,这会儿就在村西的路沟里,脚上还沾着一脚的菜叶哩。” 我二话没说跟着大成叔就往村西去,我倒是想看看这人为什么要毁我家的地。 我们两个人赶到村西就看到那个老流浪汉躺在铺满麦苗和菜叶的路沟里,我本来想去,但是被大成叔拉住说:“先别理他,这会儿就咱俩在这儿,他又上了年纪,万一有点啥事,咱说不清楚,你等会儿,我打电话叫你二成叔把村长和队长都叫来。” 说着就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他在打电话的时候我一直看着躺在面的那个人,这个时候虽然天气已经慢慢转暖,但是晚上在我们这里还是有些冷的。他不但没有被子,连身上的衣服也不够厚就那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长头发成片地盖住脸,看不见是不是真的睡着了。身体蜷曲着,倒跟他的名字有些像,像一条狗的样子。 大成叔打完电话也看着他说:“年轻力壮哩时候啥事也不干,到处偷鸡摸狗,老了连个窝都木有,听说天天都是在前面那个路沟里睡,赶上雨雪,就到处躲屋檐。” 我问大成叔说:“这是谁家哩人,年轻哩时候也木个人教教他学好。” 大成叔就笑着说:“谁着是谁家里人啊,我觉得我小哩时候他就在咱村里胡混,天天这里那里的,晚上不见人,白天经常蹲在街头巷尾看小孩子玩,那时候他也是小孩子,也木人见过有大人找过他,一开始还想着是别哩村里,后来玩的多了总是不回家,就想着可能是外地流浪过来的。” 我疑惑地说:“那他年龄不是比您还大?” 大成叔说:“肯定是比我大,你看他现在老哩,看着那样子少说也有七八十岁。” 我回他:“我还以为是因为长时间吃不饱饭到处流浪给弄成这样哩,照您这么说确实也到了年龄。不过现在老年人在咱这儿不是也有什么补的,他有木有?” 大成叔说:“他哪儿有,人家补是有户口的才补,他连个啥都木有,而且年轻的时候老是不干好事,谁见谁讨厌的,谁也懒得去管他的事。” 两个人说着就看到二成叔领着村里新上来的村长和我们他的队长往这边走过来。 大概是二成叔在路上已经把事情跟他们说了,所以他们来一看到躺在面的狗子就嚷嚷着说:“狗子,狗子,是你不是?” 嚷嚷了几声,见面没有一点应声,就跟大成叔商量着去看看。 我们这边几个人一起顺着公路的斜坡往面滑,人都到了跟前仍然不见他起来。 队长过去用脚轻轻碰了碰他的腿叫着:“嗳嗳,起来了,别睡了。” 既是这样也仍然不见他有动静,几个人对看一眼,怕是有了别的事,那个新上来的村长看着大成叔说:“天这么冷,他这样躺地哩,别是冻死了吧?” 队长却接过去说:“看着不像哩,我刚踢他哩时候,觉得身上也木硬呀。” 村长哼了一声说:“要是刚冻死,那就硬恁快,现在最冷哩时候就是天快亮这会儿了。” 几个人说着都蹲了身子看着狗子。 村长跟大成叔蹲在他的面前,队成跟二成叔在他侧躺着的背后,而是就蹲在他头顶的位置。 围着说了一会儿话,又用手轻轻动了动人,似乎真的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于是村长就拿了根小树枝开始拔拉他盖住脸的头发。 刚把头发拔拉开,他就“啊”一声向后倒了一步,然后一屁股坐在还带着露水的麦地里。 大成叔本来也跟他一起盯着狗子的脸看,这个时候虽然脸变了颜色,但是人却并没动,只是双眼死死盯着他。 那边队长已经奔了过来扶着村长说:“咋了咋了?” 村长竟然说不出话了,手里指着狗子,眼神都有些涣散。 我在看到他向后退的时候就已经转到了狗子的正面,那些刚被他拔拉开的头发现在又盖了去,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捡起他丢在地上的小棍刚想再去拔拉,却被大成叔拦着说:“鹏鹏,你先别动,咱都回去。” 村长已经被队长扶了起来,听到大成叔这样说,折头就往公路的斜坡上走。 大成叔也已经站了起来,顺带着拉起我说:“快走吧。” 我跟二成叔是什么也没看见,所以有些纳闷地说:“咋了,他是不是死了?” 大成叔什么也没说,只顾拉着我,叫着二成叔快些走。 几个人一步几滑地爬到公路边上,村子的脸色仍然是苍白的,大成叔也像喘了一口气似地盯着面仍然躺着一动不动的狗子说:“去一趟派出所吧?” 村长接话说:“去吧,这事也非得他们出面才行。” 大成叔犹豫了说:“到哪儿咋说哩,这个事情玄乎哩。” 村长抹了一把头上冒出来的汗说:“照实说,咱们不是刚才发现他,办案的人总得查个是非黑白。” 一行人顺着公路向东边的派出所走,可是只走了一半路,我们队的队长就说:“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要不你们先去,我一会儿再过去找你们?” 村长一把拉住他说:“你别走,啥急事都往后搁搁,咱们一块儿去把这事说清楚了先弄别哩。” 队长脸上显出难色说:“我又啥也木看见,去不去都一样呀。” 村长也变了脸色,看着他说:“这里谁也不能走,去派出所后,想干啥就干啥去。” 大成叔也插进话说:“这不都快到了,也就是去说一声,又木啥大事,走吧走吧。” 接着往前走的时候,村长就一直拉着队长走在前面,两个男人拉在一起,看着是有些怪异,但是村长的表情里好像一直是怕队长趁他不注意一个开溜。 我跟大成叔走在中间,二成叔走在最后面,五个人沿着省公路的边急步往派出所里赶。 第119章 是死是活 派出所里这时候还没有上班,值班室里一个懒洋洋的小警察看到一行人往里走,就拦住说:“你们干啥哩?” 前面的走着的村长没说话,大成叔便应了一句:“报案。” 那小警察就喊着说:“后面这会儿还木上班哩,有啥事先到这里登记。” 五个人又一起围到值班室里,顿时就觉得那个值班室有点小,挤的太近,可以听到村长粗重的喘气声。 那个小警察问:“什么案呀,是不是丢东西了,这么一大早哩跑来。” 等了一会儿,没有一个人回答,那个小警察就把眼光挨着我们一个个看过去,好像是突然才认出了新任我们村的村长,忙招呼着说:“呦呦,您咋来了,刚才一晃都木认出来。” 说着从桌子后面走出来,挤过我们,从门口处搬了一张凳子给村长说:“坐这儿坐这儿。” 村长倒是也不客气,或者说确实也有些腿软,因为他坐去后,整个人的精神都不怎么好,身子明显的有些往踏的样子,软软地靠在那张小警察用来写字的桌子边上。 小警察笑着说:“高村长,您这是啥事,还带这么多人来哩?” 大成叔看村长不说话,接过去说:“村西路沟里有一个人,不知道死活,就是样子看着吓人点,您要不带人过去看看吧。” 那小警察看了一眼大成叔,还算是礼貌地说:“叔,我这会儿可走不开,我就是先跟您把案子记来,一会儿后头的人上班了,才能去看。”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村长终于说话了,但是声音跟之前拉队长时有所不同,变的柔软且无力,他一开口,所有人都奇怪地看着他,但是他还是把话说完了:“去看看吧,怪吓人哩,我都差点吓过去。” 那小警察说:“那中,我这会儿就先打电话给领导,叫他们早些安排人来。” 刚准备拔号却又叫着说:“不用打了,来了来了。” 我们一齐扭头往外面看,只见一辆车缓缓驶进派出所大院里。 村长扶着桌子站起来说:“崔所长来了就好,走,咱们过去找他去。” 他的声音仍然没有恢复,如果不是粗了一点,竟然有几分女人说话的样子。 我们跟进派出所的时候,崔恒已经从车里来,正要往他的办公室里走,看到我们向他走近,站着等了一会儿先跟村长打了声招呼。 这里我先说,我们这个村是整个乡里最大的一个村,基本上能做上村长的人,后台还是比较硬的,或者有庞大的支持团队,如同当年高学建一样,尽管只是在我们这儿的一个村长,但介于乡里的医院,派出所,还有其它单位都跨在穿村省道的两旁,所以还是很面子的,一般这些单位的人为了安抚民众也会尽量与村长搞好关系。 新任的村长,虽然也是姓高,但是与我们这边的高家已经有些远了,平时也没有红白喜事的来往,不过他跟大成叔的关系比较好,原因当然是因为大成叔在我们这家高姓里的威望。 崔恒堆着满脸横肉,勉强挤着笑说:“高村长,你这一大早的来这里找我,可不是啥好事哦。” 高村长应合道:“还光来请你吃饭喝酒不中,有事来找你,你就说木好事。” 崔恒看了他一眼,大概也是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怪异,随口问了一句:“你这声音怎么了,睡一觉被老婆传染了。” 高村长提着嗓音说:“瞎胡说啥,谁被老婆传染了,是不是你自己,你看看你脸上还带着红印里。” 他这样一说,所有人的眼睛就都盯着崔恒的脸看。 在崔恒的左脸颊上,真的有一个红色的印子,只是并不像嘴的形状,倒像是被谁打了一耳光留的。 崔恒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说:“你才是瞎胡说呢,我这几天连女人腥都没闻过,如来的传染?” 说完这句好像才意识到站在这儿的不只是他们两人,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开玩笑了啊,到底是啥事,快说。” 高村长给大成叔递了一个眼色说:“今儿早上的事,快把我们几个吓死了,我这会儿说话还不利落,叫俺大给您说,他见过世面,比我震得住局。” 大成叔稍微谦虚了两句说:“村西公路沟里躺着一个流浪汉,也不着是死是活,早上去看哩时候,舌头让人割了,木割来,还吊一半在嘴外头,两眼也给人挖了出来,眼珠子也是吊在外头,但是不着咋回事木有一点血,像给人洗干净了一样。” 崔恒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因为成了白色,脸上那个手掌样的红印就显的更清晰。 他看着大成叔问:“知道是谁不?” 大成叔答:“木有啥家里人,好像从小就在这一块流浪,俺村里人都叫他狗子。” 高村长有些急地说:“要不您去看看吧,人就在村西边,这会儿应该还躺在地里哩。” 崔恒犹豫了说:“是不是已经死了?” 高村长有些不耐烦地说:“不着死活呀,俺们就看一眼,吓哩不行,赶紧就来给您报案了,这说这大半天哩话,再不去,一会儿给过路的野狗拉吃了您连个凶手也查不出来。” 本来准备上车的崔恒一听这话,干脆又来了说:“别着急,你们先到这儿坐一会儿,我去把刚上班的人叫过来分析再过去也不晚。” 他刚转身走开,队长就说话了:“他是想着快些给野狗拉走哩,这样也不用查了,啥事也木有,还少见一回死人尸体。” 几个人都默不作声,算是认同了他的说法。 到崔恒转回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几个人又慢吞吞地做了一次笔录,问了再问中间的细节和我们是怎么发现这个人的。 得知是毁了我的菜地后,崔恒看了我一眼,神情捉摸不定,不过什么话也没说。 到终于开车去村西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 高村长,大成叔和我都被带进了车里,二成叔和队长被允许先回家里等通知。 车子在不急不缓地往村西开,一路上甚至连警笛都没鸣,只是我们到那儿后,结果让崔恒有些失望,因为狗子仍然躺在那里,保持着我们最开始见他时的姿势。 他站在公路边命令几个警察说:“去,去看看先。” 几个人顺着公路斜坡往滑的时候,崔恒就站在边上跟高村长说话。 却并不是说这个案子,而是东拉西扯的说些只有他们知道的事情。 我一直很紧张,盯着那几个警察看。 他们滑去后,其中一个人子就把狗子的身体翻了过来,弄了个脸朝上,这个动作把大成叔惊住了,他大概是没想到警察会这么粗暴地翻过狗子,所以“啊”了一声。 这一声叫把站着说话的人目光都引到了面的路沟里。 更让我们惊叫的是被翻过去的狗子,在众人眼前又翻了一个身,重新侧躺着,整个过程都像是一个熟着了的人被人无意间翻动了,因为姿势不舒服,自己又翻回去一样。 崔恒大叫:“妈的,还活着。” 村长和大成叔已经说不出话了,紧张地盯着面。 那几个警察倒是没事,因为他们刚才根本没来得及看到狗子的脸,只是觉得人还没死,于是拿脚踢着他说:“喂,喂,别睡了,起来,快点。” 但是踢了好久仍不见狗子起来,有个人就蹲了去,拿起旁边高村长之前扔过的小木棍去挑他的头发,结果头发刚被挑起,人就“啊”往后退,站起来的较快,没有坐在地上,但是步子已有些乱,站着好久都说不出话,脸也成了苍白色,跟之前高村长的反应如出一辙。 崔恒已经站不住了,晃着一身肥肉也要往沟里滑,但是因为坡度有些陡,还没滑出两步,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接来算是滚了去。 他骂骂咧咧地爬起来,连身上的泥土都没来得及拍就过去一脚朝狗子的腰上踢了上去。 这一脚去,还真是有效,狗子终于动了动,然后翻转身,慢慢要从地上爬起来。 他速度缓慢,每个动作都像是经过处理的电视里的慢镜头一样,先是跪在地上,双手撑地,然后再慢慢抬起双膝,屁股撅的老高,把手慢慢往脚的位置收拢。 我正担心他会起不来,可是他却猛的就直起了腰,连一直躬着的背都好像子拉直了,并且把脸对着崔恒。 崔恒在看到他脸的一刹那踉跄后退,但是却退到了斜坡的边缘,一个不稳,重新又摔了去。 几个警察已经醒了神,有两个忙着过去扶他,而另两个从背后往狗子的腿上就飞脚。 狗子一个站立不稳,身子直接向前扑,这边刚被扶起的崔恒又一把被他按倒在地,而且狗子正爬在他身上,脸对着他的脸。 崔恒像见到鬼一样,闭上眼睛嗷嗷乱叫。 他左右摆动,想挣脱狗子的手,但是狗子像贴到他身上一样,无论他怎么摆他都丝毫不动,而且崔恒本身就太胖,这样躺在地上,别说是有人压着,就是自己站起来也是比较困难地。 旁边的警察也看啥了眼,一个个目瞪口呆,忘了要干什么。 我们三人还站在公路边上,大成叔一看这样,就急着喊:“快点把人扶起来呀,都愣着弄啥哩。” 警察手忙脚乱地去拉狗子,他却死死抓住崔恒不放,最后扶起来的是两个人,而狗子的脸就埋在崔恒胖大的怀里,如果他不是一个男人,这种姿势倒是非常暧昧。 第120章 什么关系 崔恒拼命推他,两只手已经分不清是推哪里,甚至有时候只是在空中胡乱抓。 不过那几个警察倒是合力把两人分开,只是狗子一被拉开,随即就向后倒去,脸朝上,四仰八叉的重新躺回到地上。 我在上面看的真切,狗子的脸上根本没有眼珠,两只眼睛的地方是两个黑色的洞,而嘴里却是满嘴的血,这个时候正顺着嘴角往两边流。 在他已经被甩开的头发的额头上写着一个红红的恒字,像是用血写的,虽然字迹潦草,但是字却一点不差。 大成叔惊慌地问我:“鹏鹏,他脑门上是什么,怎么是一片红?” 高村长已经开始拉着大成叔说:“成大,走吧,咱先回去吧,这些东西咱们也弄不了,一堆警察搁这儿哩,让他们去弄吧。” 大成叔看了我一眼,站着没动。 我也没动,一直盯着狗子脑门上的字看,同时也看到了崔恒本来已经惨白的脸上更是加了霜一样,而那几个警察也同时看向崔恒。 时间像定格了一样,所有站着的人都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知道如何反应。 最后还是大成叔喊了一声:“你们干啥都站着,快把崔所长扶上来吧,不中一会儿再找别哩人来。” 那几个警察听到喊声才像刚清醒了一样,手忙脚乱地扶着崔恒往斜坡上爬,但是这个坡去容易,上来可没那么简单,瘦的麻利的还可以,像崔恒这样的,根本就上不来,他试了几次后终于放弃地说:“我走到那头上去。” 他指着的另一头的坡度不是很徒,也没有这边高,只是走的有点远。几个警察看着也实在没办法,只好跟着他一起往西边走过去。 从后面看崔恒胖硕的身躯这个时候像被泄了气的一副皮囊,软软的没有一点生机,他被两个警察扶着,步子凌乱。 只是他们越往西走,我越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因为他们慢慢就接近了以前唐明山杀高学建的地方,也是埋藏青离和大明的地方。 只是那个地方坡度也不算低,他们就继续向前往更低的地方走,在经过那个地方的时候我觉得天空都像一样子暗了来,而且我明显看到大成叔和高村长的脸色都起了变化。 崔恒一群人走过那地方的时候,好像并没有什么事,几个人还站在停留了,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一开始预想的恐怖一点也没有发生。 而这边我们三人一直站着,我因为看着崔恒往那边走,没注意到还躺在路沟里的狗子,当听到高村长叫的时候就看到狗子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脸上的皱纹全部都皱了起来,像是一张被推挤过的麻布,两只黑洞一样的眼谁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只是他的嘴大张着,像是在笑,但是没有声音,血顺着嘴角流到本来就黑的失去颜色的衣服上。 高村长已经被吓破了胆,死命拉着大成叔说:“成大,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先走了,这也不知道是人是鬼,吓死人,我今儿黑肯定睡都睡不着。” 那边崔恒几个人终于从路沟里爬了出来,开始往这边走。 他们也看到了已经坐起来的狗子,几个人同时停了,但很快就加快步子往这边走。 走到我们面前时,崔恒的精神似乎已经恢复,对我们说:“已经打电话给局里了,一会儿人就到了,还有验尸的也一起来,你们先都别回去,跟着把这里的事情都说说。” 大成叔问了一句:“他死了吗?” 崔恒气极败坏地说:“我说他死了他就死了,你见过活人这样的吗?” 大成叔不说话了,我们也都无话可说,可是这样站着等人来心里也是寒的,眼前是一个像活死人样的人也确实让人发毛,于是开始小步来回溜达,争取不往路沟里看。 我跟大成叔走到离崔恒有些远的距离,就悄悄跟他说:“狗子头上写着一个恒字。” 大成叔一惊到:“啥?你说啥字?” 我肯定地说:“恒字,就是崔恒哩恒。” 大成叔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那个位置的崔恒说:“这个人反正不是啥好东西,不过怎么他头上会写着他的名儿哩,他俩会有啥联系?一个所长,一个流浪汉。” 这个问题谁也说不清楚,不过我相信崔恒肯定也看到那个字,他被吓成那样不是没有道理,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中间还有些什么事。 狗子确实已经死了,到新的一拔警察来到时,法医们也都一起去看了,包括我们三人也都跟了去,却是无论怎么再去动他都没再做出任何反应,并且四肢也渐渐开始僵硬。 最后被抬到车上,直接送到了火葬厂里。 我跟大成叔一块到家的时候,已经过吃午饭的时间,大成婶子正满街找着说:“问谁谁不着你们上哪儿去了,这到了饭点一个人也找不着。” 大成叔没应她的声,悄声跟我说:“走,鹏鹏,上俺家去。” 我跟着他进了门,大成婶子也跟过来说:“我把饭给你们热去。” 大成叔没说话,看着她出了房子才又压着声音问我:“你看清楚了那个字吗?我咋想着不太可能哩。” 我认真地说:“大,我看的清楚着呢,要是说一开始在上面木看清楚,后头咱不是都一块去了吗,我又专门看了一回,应该别哩也都看见了,不中你再问问高村长去。” 大成叔说:“我不是疯了,我去问他这个,也就是咱爷俩说说,别哩问都得说啥也不着,那崔恒是啥好东西,这人是不是他弄死哩都不着,你木看早上那样儿?” 说完又皱着眉头想了想说:“狗子在咱们村也流浪了几十年,以前木少偷村里的东西,虽然偷的也不大,今儿这家里鸡,明儿那家里狗,但是也怪恨人哩,不是木人想打他,不过现在想想好像还真没人动过他,以前也不觉得奇怪,这会儿想想到处都不对劲,按说就咱村这情况,一个啥也不干哩人,木有亲戚朋友,有多少也给弄走了,为啥他在这儿呆这么多年一点事也木有?” 我按着一般的逻辑分析说:“是不是他以前替崔恒做过啥事,崔恒保护他了?” 大成叔说:“有点不可能啊,按崔恒那人的做事方法,像他这样的不知道他的事还好,知道了准木有他哩活路,他才不会让谁不谁都知道他哩事。” 这话我完全信,白小花不是就因为知道崔恒的事,而被他差点害了吗,如果只是一个普通女孩子,怕真的也就没命活了。 两个人商量到大成婶子把饭热好端到屋里也没有一个结果。 本来肚子好饿的,但是饭菜一到嘴里就想起狗子临死时的样子,差一点全部吐了出来,勉强咽一口说:“我是吃不,大,您先吃吧,我回家一趟,一会儿还要去地里收拾收拾。” 大成叔说:“一会儿我跟你一块去地里,这一大片菜的算是毁到他手里了,说到这儿我又想不明白了,他为啥要去毁你哩菜里?” 我也不明白,再说一个人去毁好几亩菜也够累的了,他是怎么毁了菜后又跑到路沟里给人杀死了呢,且死法这么惨? 又在大成叔家站了一会儿出来往家里走,心里烦的很,说是回家,但是也不想进家门,只在大门口坐了一会儿,就想折身去地里,但是大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我正站着奇怪,却看到白小红从里面出来。 她一看到我就笑着说:“回来了?” 我有些发怔,不知道这是不是白小红,她又为何来到这里,我还记昨晚我去桃园找她的时候,一家人都不在了。 白小红看着我说:“先进屋吧,知道你昨晚上去找我们了,不过昨晚临时有事,都出了门。” 我问她:“去哪里了?” 白小红说:“不是上面查崔恒的事吗,不知道为什么查了一半又停了来,二哥觉得中间有事,就叫上我们一起去市里和城里都看看。” 我也是奇怪,顺口问了一句:“为啥非要把他查出来,像唐家那样的死的还少吗?” 白小红先开始没说话,看了我一会儿才说:“不同,崔恒背的事太多,没有上面查太便宜他了。” 我又想起早上的事,于是问她:“早上村西路沟里死了一个我们村的流浪汉,你们知道吗?” 白小红也怔了神问:“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我把她拉到屋里说:“他额头上写着一个恒字,并且他死前把咱家里几亩菜全都毁了。” 白小红不解地看着我问:“他为什么要毁你的菜?” 我摇头说:“谁知道,我早上去看菜就全毁了,就是为了找到毁菜的人才找到他呢。” 白小红跟着又问:“你怎么知道是他毁的?” 我把狗子的情况给白小红说了一遍,她却撇着嘴角说:“万一是有人栽脏呢,就是让你们去看看他是怎么死的。” 她这么一说,我倒有些明白了,这个杀了狗子的人好像真的就是为了引着我们去看看他死时的样子,而且这个人也绝对不会是崔恒,如果是他,他怎么会把自己名字写到狗子的头上。 按这个推理这个杀狗子的人目标应该是崔恒,但是除了白小红一家,还有人跟崔恒有仇吗? 对,白小红说了,跟崔恒有仇的人多了,但是又有谁会用这么狠辣的手段呢?而且狗子死的时候除了凶杀也并非正常的死,大成叔他们看到他时他还有眼珠,到我们后来又去看却已经没有了,这中间难道还有人去过,专程把他的眼珠取走? 第121章 院中的老坟 我想不通,回头看白小红的时候,她也正一个人站着发愣,眼神虚幻,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推了她一把问:“怎么了?” 白小红醒神说:“有点奇怪,按理说这么怪的事不可能没一点感应呢,怎么你说的时候我一点也不知道?” 我不解地问她:“难道我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会知道?” 白小红看了我一眼说:“至少像这么怪的事我会感应的到,比如你这里来过女鬼。” 她说完这句话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一方面觉得别扭,我不管做什么她都知道,那不是等于在自己身上装了个摄像头?另一方面觉得让白小红看到我的一切也是好事,至少在危险的时候她还可以出来救我。 这样的想法很自私,算来算去都是为自己,我自己想完都觉得脸上发烫,忍不住偷偷看了白小红一眼。 而白小红也正在看着我,撇了嘴说:“不就是两个乡丫头的鬼魂吗?还把你迷的七荤八素的,你看看你的样子,还红了脸了。” 没有再跟她辩驳,换个话题问她:“你过来是有事吗?” 白小红想了想说:“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你,知道你昨晚去了桃园,还问你有什么事呢?” 我回她说:“我天天都一堆事,自从,哎,也不知道自从什么时候开始了,生活就乱套了,今儿这事,明儿那事的,不是这鬼就是那神,现在好了,一地的菜也毁了,彻底没事了。” 白小红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发了一顿劳骚,又一言不发地转身在房子里的每个房间转了出来说:“你现在地里也没事了,不如去市里你弟弟那里住上一段时间。” 我反问她:“为什么?” 她又看了一圈房子才说:“这个地方本来是一块好地方,但是被那座坟占住了,现在你又带着猫灵石,所以会有越来越多的东西都往这里聚,你不怕吗?” 我有点不知道她说的是哪里话,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什么老坟?” 白小红淡淡地说:“就是院子里的那座老坟啊,不是很多年了吗?” 我从来不知道存在于我们家院子二十多年的那座老坟竟然还跟这件事情有关系。 几乎是忍不住跑出大门往原本被圈到大门外的那座坟看去。 这座坟本来是我们村会计家的祖辈,在我小的时候还有人到清明时节来扫墓烧纸钱,自从会计退休以后,他们整个家族的人丁似乎也变的单薄起来,加上外出的外出,移到外地的移外地,竟然有很多年没有人来看过了。 现在只剩一座小土包,而且几乎被踏平了。 我邻居的一个婶子每年都在上面撒一些叫黄黄苗的一种植物籽,等到来年开花时再挖出来晒干,这种东西算是一种中药,泡茶喝的时候火。 她第一年来这里撒籽的时候,嘻嘻哈哈地说:“你看这块地方正照着太阳,偏偏啥也种不了。你妈把坑边上都栽成树了,到了夏天树叶把院子里挡的一丝光都透不进去,种几棵菜这几年也成不了,都是喂虫子喂鸟了。” 我看着那块在树缝隙里透出来迎着阳光的小坟包,也是奇怪,为什么它恰恰躺开了各种树叶? 这会儿再看,那些黄黄苗都已经发出了绿色的叶子,有的也开出了黄色的花,成片地长满了整个坟头,看上去一点没有坟的样子,只是比周围的地稍微高了一点点而已。 白小红也跟着过来,与我并肩站着看那座小坟包。 我转头问她:“这里有什么跟别处不一样的?” 白小红指给我看周围说:“你看看你们这个地方,几乎三面环水,独独你们家背靠地而居,这里本来就是一块财地。” 我觉得有点可笑地说:“也没见我们家发财,从小穷到现在。” 白小红却说:“你们当然发不了财了,因为这座坟正中财门,有什么也是去往他家里。”她手指着那个坟包说。 我还是不信,实在是这些年这个原来的大队里的会计也并没有比别人过的更好,听说前几年还搞起了什么违法活动,差点被关到牢里,如果不是当这么多年村干部的关系,估计能不能出来也是个事。 白小红听我说完,就轻轻笑着说:“他们家这些年不是也没来扫墓吗,再说了这几年我不是也一直住在这里吗?” 我皱着眉头问她:“是你挡了他们的财路?” 白小红白了我一眼说:“别说的那么难听,只是他们自己不要罢了。” 说完又接着说:“也只有他们自己傻的不知道珍惜,现在是连鬼都知道这个地方好了,争着要来。” 我不得不问她:“鬼来这里干什么?” 白小红大概是觉得我已经笨的无药可医了,叹声气说:“我记你以前很聪明的呀,高鹏,怎么现在跟你说个什么事这么费劲,大凡这世界好的东西,没有人不想争的,鬼也一样,一个宝物,一块宝石,一块宝地都是一样。” 对于她的这种说法我无法考证,也就说不上信或不信,不过最近确实来家里鬼了,这让我很不安,尽管我知道他们害不了我,但是一想到一个人在跟一个或者多个陌生的鬼生活在同一处地方就觉得背脊冷飕飕的。他们还比不得白小红,白小红是处处为我着想,而他们是跟我一样自私的鬼。 两个人回到屋里后,白小红又问我:“你到底去桃园什么事,问了你半天也没说出来。” 我想着白天发生的事已经稀里糊涂,勉强从脑子里扒出找她的事来,就问了句:“崔恒的事怎么样了,我是说告的?” 白小红狐疑地看了我一眼问:“就为这事?” 我点头说:“本来就是为这事去的,谁知道后面乱七八糟的事越来越多,我现在觉得也不重要了,是你非追着我要问。” 白小红想了想说:“应该用不了多久了。” 我不甚关心地躺倒在沙发上说:“他女儿来找我了,跟我说什么那条省道上有一个地方,就是总是出车祸的地方有人困着很多人的魂,这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小红没说话,自己坐了一会儿说:“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我肯定此时笑的比苦还难看地问白小红:“我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就感觉自己像被人扔到一个无人岛,四周都是怪兽,我也分不清谁吃我,谁不吃我,最他妈可恶的是我想知道是谁把我扔到这里的。” 白小红听我说完就笑开了,直笑的花枝乱颤才抖着声音说:“你就是电视看多了,其实很简单的事情。” 我怀疑地看着她问:“很简单吗?我没觉得。” 她正了正神色说:“怎么不简单了,就是一个恩怨轮回,因果报应而已。” 我问她:“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记得我从小都没得罪过谁,也没跟谁有过怨仇。” 白小红看了我一眼说:“这个谁知道呢,你本来也是一个怪胎。” 怪胎在我们这里算是骂人,所以我一听到白小红这样说,就有些不高兴了,回她一句:“你才是怪胎。” 她没跟我对着骂,而是歪着头看我,看的我自己觉得都不好意思了才听到她说:“猫灵石在你身上没一点反应吗?”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转过来的话题,迷惑地看着她。 她又重复一遍后说:“你遇到那些女鬼的时候猫灵石没有反应吗?” 我摇头说:“没有。” 白小红犹豫了说:“次再遇到他们,你想像攻击他们的样子。” 我忍不住又问:“为什么?” 白小红只说:“只管试试。” 我瞄她一眼说:“没反应还好,你不是说现在都找着要吗,到时候一有反应,他们还不直接上来抢,真这样我可保护不了了。” 白小红也仰着脸想了想后才说:“也许有的不会去抢,居心不良的人才会总想着去拿别人的东西。” 我不置可否:“谁知道他们居心良不良,如果是一个好鬼早早去投胎了,还来打扰人的生活干什么。” 说到这里白小红便默不作声,陪着我坐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先回去了,你自己想想吧,我是劝你去市里住段时间,如果不想去,就呆着吧,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她说完已经迈脚开始出门,我忙出声叫住她说:“别走啊,回来一趟也不多呆会儿,你知道我这里闹鬼也放心我一个人在这里?” 白小红浅笑着说:“我也是鬼呢,你不怕。” 却听到外面进来一句话:“你们俩孩子,没事在家里开这种玩笑,这个是鬼,那个是鬼的,我最近老被他们说鬼说的头皮都发麻。” 话音没落就看到二成婶子进了大门。 白小红上去问好,也跟着回来把她带过屋里。 二成婶子看着白小红笑,白小红也笑着叫她一声婶子,大概是想起身给她倒杯水,但是拎起水壶的时候发现里的水早就凉了,于是自己又去厨房里烧。 二成婶子跟进厨房说:“小红,你回娘家住着也不回来,你看俺大侄子最近都瘦了,我这当婶的看着都心疼,该说你了。” 白小红笑着说:“这不是回来了吗?我在家他也是这样的。” 我坐在屋里没动,一边听着她们两人扯闲话,一边想着二成婶子的来意。 第122章 还有人没走 果然,三句话没说完,她就低着声音问白小红:“最近桃园的奶奶还算命不?” 白小红问她:“她最近身子不太好,也不怎么算了,怎么了婶子?” 二成婶子压低声音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就听到白小红说:“好,我明儿回去给你问问。” 二成婶子还不放心说:“我还是自己去一趟吧,也好长时间没见老人家了,这身体也不怎么好,我去看看她去,你是不知道,跟老人家说会儿话,这里头都是敞亮哩。” 白小红虽然还在谦让着着,但是语气里却已经答应了。 二成婶子也并没等到她的水烧开,就出了厨房,到屋门口对我说:“鹏鹏,我听您大说咱哩菜都毁了,你等一会儿,我回家换双鞋,跟你一块去收拾地去。”| 我忙起身说:“婶子,你忙你的去吧,反正也毁了,我自己慢慢收拾就中,使不上恁多人哩。” 二成婶子本来也只是客气,听我这么说就答应着出了门。 这边我去问白小红她来什么事。 白小红却说:“没什么事,她含含糊糊地只说二成叔好像有什么事,只说明天去找了奶奶问问。” 我想到二成叔早上跟我们一起去看狗子的事,有点郁闷地说:“不会早上的事也影响到他了吧?” 白小红没说话,把已经烧开的水倒进暖壶里说:“你不是去地里吗?走吧,我跟你一块去看看,一个老乞丐一夜之间毁了你几亩的菜,说出去别人都不信。” 我把三轮车开出大门,收拾了东西,让白小红也坐在车上,带着她一块去地里。 大概是村里很多人都知道了我菜地毁的事,路上边有人问我是不是去菜地收拾菜,那些烂掉的菜是否还要,如果不要,他们就捡回来喂家禽或者猪了。 我想着那一地的烂菜卖是肯定卖不掉,自己也吃不了,收拾起来也是花时间,倒不如让他们都去捡了回来,也就答应了。 我们村这几年虽然看上去比前些年好了很多,但是仍然有很多人是穷的,如果是夏天,每家每户都在自己门前种一小片菜应付着吃,但是春天就不行了,种的菜都还没长成,而外面卖的菜又都太贵,其实很多人连吃的菜都没有。 他们去捡也是把能吃的留来吃了,不吃的才拿去喂家畜。 几个人每人拿一个蛇皮袋跟着我一块往地里去,尽管我骑着三轮车,但是他们却是斜着别人家的麦地去的,所以我刚到地里,他们就也到了。 指给他们一块地方说:“先把这块弄了吧,你们捡菜也中,顺带着把嚷也给拉出去,别都踩烂到地里,我收拾都收拾不起来。” 几个人答应着一哄了地。 大概二十分钟就又一拔人也拿着袋子,甚至有的还骑着脚踩的三轮车也来了,问了我就都了地去。 我跟白小红在隔开的另一块不一样的菜地里把还能用的菜都收拾起来,不能用的随手也拔掉扔成堆。 这样一顿忙活,竟然热了起来,我直起腰把外套脱来递给白小红说:“给,先给我扔到车座上去。” 白小红接过我的衣服,正要往车边走,却又返身回来问:“猫灵石在这口袋里吗?” 我看着她说:“没有,在裤子口袋里呢,我都没离过身,怎么了?” 白小红点点头说:“嗯,就不能离身,这地里还有人没有走呢,正在看着你。” 我立马警觉地往四周看,除了那些忙的热火朝天的捡菜的人,并没有看到我认为比较陌生的脸。 转头又问白小红:“是什么人?” 白小红轻飘飘地往那些人堆里看一眼说:“看不出来,但是我们来的时候她就在,这会儿正跟在那群捡菜的人后面。” 我又往那些人堆里看了一次,这些人都是我们本村的,就是平时说话少,也都有些脸熟,我不知道白小红说的是哪一个。 白小红回头跟我说:“先别理他,你忙你的,我看看他要干什么?” 话虽这么说,但是因为有了她的提醒,我便总是忍不住要往那边看。看了几次竟然慢慢就看到他们后面果然跟着一个人,她仍然用头巾包着整个头,正是唐素净。 白小红靠到我身边问:“你认出她了?” 我点点头说:“是唐金山的女儿,她之前跟我回来了,但是魂也没走。” 白小红眼睛定定地看着那个方向说:“她根本就走不了,我后来去看了,他们根本不是被鬼害死的,而是被人,有人故意在那个地方等着他们,就是要他们一家的命。” 我纳闷地说:“谁会去干这种事,再说了当时我也在现场,明明就是他们自己先撞上大树,然后后面才来的长挂车。” 白小红不屑地说:“你去检查他们的车为什么会撞树了吗?那个车是否给人做过手脚?还有那个挂车为会出现的那么巧?估计你那个时候也吓傻了,因为大家都知道那个地方出车祸,一定是鬼闹的,所以别人也就利用这一点。” 我郁闷地说:“还有人比你们更恨唐金山呢?” 白小红瞪了我一眼说:“也不一定是恨,万一是杀人灭口呢?” 我的嘴张了半天接不上话,因为我对唐金山一无所知,也就不知道他知道些什么,又会是什么人一定要杀了他灭口,不只是杀他一个人,连带着着他的家人也一起杀了。 白小红看了一会儿说:“看着她对你倒是没有恶意,你只管忙你的事去,让她呆着吧。” 这个时候那些已经捡满袋的人已经开始往回走,太阳也在慢慢偏西,有时候一阵风吹过还是有些冷的。 我因为站着跟白小红说话没有劳动,身上的汗落了之后,更觉得冷,忙着又把衣服穿起来。 也不是这穿衣服的空档,唐素净竟到了眼前,她没有看白小红,直接盯着我说:“你这个人真是胆小怕事的。” 我看白小红一眼,见她没说话,只是好奇地看着唐素净,便接着话问她:“怎么胆小怕事了?” 唐素净瞪着眼说:“你明明看见那个人的头上写着一个恒字,为什么不给警察说呢?” 我有点想笑地说:“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你为什么只找我,你怎么不去找他们去?” 唐素净火气很大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没去找他们?” 这句话问的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了,只好换个话题说:“狗子是你弄死的?” 唐素净又狠狠瞪我一眼说:“我才没去弄死他呢,我就是把你的菜毁了。” 这句话一出,我立马火冒三丈,正要朝她吼吼,旁边的白小红却拉了我一把,并且点头示意我远处还在捡菜的人们。 我只能忍了又忍后问唐素净说:“你毁我菜干啥,我也没惹你,还帮了你,忘恩负义的。” 她不知道是理亏,还是在想别的事情,低着头没说话。 我却是越想越生气,恶狠狠地说:“也难怪别人要去害你们,你看看你们家的人,光是伤害无辜的,一个好人也木有。” 唐素净气涨了脸,抬头瞪着我说:“害我们家的人也别想过的好,善恶有报哩。” 我“哼”了一声,接着她的话说:“你们家报答恩人的方式就是这样的啊,我忙了一个冬天一个春天,你好,子给我毁个净光,我以后还要不要吃饭了?” 唐素净从身上拿出一沓钱说:“给,这个给你,抵得上你的菜钱了吧?” 我正要伸手去接,却又被白小红拦住了,她向我摇头,我才突然想起来唐素净已经是个死人了,那么她的钱谁知道是什么东西。 只是更让我奇怪的是,明明白小红就站在我身边,还不时地拉我,为什么唐素净就看不到她? 其实我站着跟她也争不出个结果,除了生气还是生气,并且这会儿那边捡菜的人已经有人怪异地往这边看了,所以我蹲来继续收拾菜地,也不想再搭理她。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而白小红也已经不在。 我正纳闷白小红是不是跟着她走了,却又看到她从那堆捡菜的人堆里向我这边走过来,边走还边喊:“高鹏,差不多一车咱们就回去吧,你看天都晚了。” 那几个在地里捡菜的妇女就笑着嚷:“还是人家两口子好,结婚这么多年了都没见吵过架,有个啥事这个心疼那个,那个心疼这个,都不像咱农村里家庭。” 白小红红着脸从他们那边走过来,小声说:“先回去吧,到家我再跟你解释。” 我看看天色说:“再等会儿吧,时间还早一点,这车也没满,再说了这些捡菜的也都还没走呢,咱们一会儿走了,他们再来这边踩一遍,我收拾起来更麻烦。” 白小红默不作声地看了我一眼,就转身把我已经收拾好放在地上的菜往三轮车上捡。 自己捡了一会儿又小声跟我说:“也是白忙活,你这会儿收拾了,到晚上她就要来给你糟蹋一遍。” 我直起腰问白小红:“谁?” 问完又突然想起了唐素净,于是说:“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毁菜地还有瘾了,刹不住车了?” 白小红看了我一眼说:“她也是无奈,她死的时候是不是还留一个小女儿在婆婆家里,现在是牵挂女儿,想回去看看,又走不了,烦燥的你总不能让她去杀人。” 我气愤地说:“可是他干吗来毁我的菜,不是那么多的吗?再说了她女儿也不在这儿,她想回去就回去,干吗整天在这里呆着?” 白小红就看我一眼说:“我说让你回去跟你解释吧,你偏不听,又在这里跟我嚷起来。” 第123章 他们有仇? 尽管我在听到白小红的话后就开始收拾东西往家里走,但是介于春天的白天还是比较短的,所以到家的时候天色还是已经黑了来。 用手机屏的亮光照着打开灯,就看到白小红已经坐在了沙发上,眼睛正注视着前方。 我还弄不清楚她在干什么,却听到她说:“今天我送你过去,以后也不准你再来这里。” 没来不及问白小红在跟谁说话,只见她已经站了起来,并且脚未沾地,人轻飘飘地又出去了。 无论我在后面怎么喊,她都没回头,待我也跟出大门,已经看不到她的踪影。 只是我才返身回到屋里,却又听到白小红在院子里说:“高鹏,你晚上吃什么,我开始做饭了。” 我“忽”从屋里折出来,看着她问:“你刚才去干什么了,喊你都不理?又是在跟谁说话?” 白小红没应我的话,自顾自的去厨房里做饭。 我跟进去又问她一次,她才轻声说:“送那个女人走啊。” 我疑惑地问她:“谁?唐素净吗?” 白小红点点头说:“她的魂本来是被困在那条路上的,你把他们都带了回来,现在到处飘荡,也无地可去,不她送走,她就天天跟着你捣乱。” 我想不明白地问她:“既然他们的魂都被困在公路上了,为什么我还可以带的回来?” 白小红斜了一眼我的口袋说:“当然是因为猫灵石,你还以为自己有这样的灵力呀。” 我有些郁闷地问白小红说:“那是不是我能把那里困着的所有鬼魂都带出来?” 白小红似乎也不太明白这件事情,听到我问,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应该不能,不然你一去那里他们不就全部跟着你出来了吗?再说了,千万不能全带出来,到时候到处飘的野鬼会害死很多人的。” 被她这么一说,我也有些紧张,看着她问:“这个东西怎么控制,我也不知道到底能把谁带出来,如果他们真都出来害人,那我不也成了罪魁祸首了吗?” 白小红默不作声,把已经煮上的面条在锅里动了动,以防粘起来,我看着那些一根根白色的面条在已经沸的水里动着,眼前却出现了唐素净说的话,好像那时候她说的是把他们都带回来,可是至目前为止我却只看到她一个,那么唐金山家其他的鬼魂都去了哪里? 我又问白小红这样的问题该怎么解决,她想了想说:“等明天吧,明天我回去问问奶奶,要不你也一起过去,明天不是二成婶子去吗,你就骑车带着我们一起。” 我很想知道结果,又牵挂自己地里的那些菜,于是说:“你带着她去吧,问好了回来告诉我一声就行,我这边忙不开,总是不顾地里,别人也说闲话。” 白小红把火关了,拿碗盛面条的时候才说:“好吧,有时候都分不清你脑子里到底想什么,该重视的东西你不重视,不该重视的你又揪着不放。你说那地里的菜现在也都毁了,干脆不要它,到了秋天都包出去,你现在去市里呆一段时间多好,你偏偏不听。” 我也有些烦燥地说:“你说的好听,去市里呆一段时间?且不说我现在去不知道做什么,找工作就是一个难题,我弟弟也是成了家的人,孩子老人的已经围了一屋子,我去了还要给他们赶忙,既是我弟不说,可是时间久了弟媳妇儿也难勉有怨言,再者说了,我身上带着这两个东西,就是去了哪里,谁能保证那里没鬼,再把不干净的东西引到我弟弟那里,我才是罪过呢。” 白小红听我“劈哩啪啦”一顿说,也就不说话了,把面条都端到屋里的茶几上说:“先吃饭吧。” 两个人围着桌子吃面条,白小红仍然只吃一点点,然后放筷子说:“这屋里长时间没人住,看着都是荒凉的,你也不懂得收拾,每次劝你再找一个女人,你也不愿意。” 我没等她说完就接过话说:“你说的好听,现在上哪儿去找个女人就能领回家来过日子的,再说了,你不是也说我们这块地方这事那事的吗,我把人家领到这里不是要害人家吗?“ 白小红回头瞪了我一眼说:“我发现你现在口舌长进不少啊,我还没说一句你有十句在那儿等着回我,你怎么回事啊高鹏?” 我被她这么一问,也有点不好意思,就住了嘴,低着头吃碗里的面。 白小红坐着看了我一会儿才说:“是不是崔恒把唐金山一家害死的?“ 我吃惊地看着白小红说:“不是吧?他为什么要害他们家,再说了唐金山一家死的时候也挺邪乎的,难道崔恒现在也去练这些邪术了?” 白小红想了想说:“很难说,上面查了他几次都被他巧妙地躲过去了,如果说他身上没一点邪门歪道的人指点那他也太过于幸运了。” 我问白小红说:“那他为什么要杀唐金山,感觉他们两人好像没什么关系呀?” 白小红看了我一眼说:“他们有没关系你怎么知道,早些年崔恒在派出所只是一个小头头,而唐家在你们村又是一霸,许多事情会不会有牵扯,一般人怕是也不知道吧。” 她这么说我是相信的,单单唐家冤那两个人的事情,如果里面没有人挡着,唐家也做不成事,还别说从中又得到什么好处。 白小红看我坐着不动又说:“可是又是谁把狗子杀了呢?”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只是我猜测着一定是跟崔恒有仇的人。 我问白小红说:“会不会是唐素净,她是唐银山的闺女,就是那个在地里的鬼魂。” 白小红摇头说:“不是,鬼魂是不会去杀人的,只会诱导别人去死,何况你说那个人死相很惨,这个连鬼都做不出来。” 我苦笑着说:“照你这么说那个杀狗子的人倒是比鬼都凶狠了?” 白小红淡淡地看我一眼说:“人本来就比鬼要凶狠,很多事情只所以鬼会去做,都是人做出来后,鬼才学会的,再说了鬼也是由人变来的,善良的不管是人还是鬼,都是善良,恶的也是一样。” 我低着头没说话,也许白小红是意有所指,可是在与她比较的情况,我确实也觉得自己的心胸并没有她开阔。 两个人又坐着说了会儿别的,我因为白天的事已经有点又累又困的样子。 白小红说:“你先去休息吧,我还在这儿坐着。” 我进到里屋拿了一床被给放在沙发上说:“夜里冷,你坐着的时候盖上腿。” 白小红没说话,一直目送我进了屋。 其实我躺上床后却又没了睡意,脑子里像过电影似的把白天的事又倒带回来看了一遍,关于狗子的死始终有很多疑点,但是从狗子死前的表现来看,如果不是狗子本人就是杀他的那个人一定与崔恒是有仇的,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把狗子杀死?就算我的菜是唐素净毁的,怎么狗子会一脚的菜叶,还带到了他躺着的地方? 他引我们过去一定也不单纯的只是想把崔恒弄过去,要吓崔恒直接躺派出所动静不是更大,为什么要躺在荒效野外,还把人一拔拔地引过去? 还有崔恒,白小红说他也有用邪术,那他的后面又会是谁,能帮他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那他会不会继续害人,会害了谁? 其实自己一想到崔恒会用邪术就打了个冷颤,按白小红的说法,此人已经坏透了,比我之前接触的唐家人要坏上千百倍,那么如果他再用上邪术,估计以后我们这里的老百姓也不用活了,都得给他整死。 这样想的时候又从床上爬起来,坐了会儿还是心里不安,就开门出来,想找白小红问问。 可是人一到客厅就傻了眼,哪里有白小红的人,沙发上只有那床被子还完好地放着。 我推开大门往外走,对于她仍然在家里几乎不抱希望,但是刚出大门就看到一个人影蹲在我们家院墙东边的那座老坟的上。 试着叫了一声白小红,那个人影起身慢慢向我移动,身形竟然跟白小红一点不像,我还没确定这个人到底是谁,就听到白小红在我身后大喊:“快走。” 接着就有一股力量从我身后拉住把我往后拖,拖的速度很快,感觉像是一秒的时间我就已经重新进了我们家大门,而且大门也已经关上。 白小红站在身边,天黑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但是感觉到她很紧张。 我们在院子里站着,白小红一直盯着大门看,我心里也纳闷刚才向我走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按白小红的功力来说吓成这样,我们这个大门又怎么挡住他?但是白小红把我拉过来以后等了好久都没有再发生什么事,也是奇怪。 她跟我一起走到屋里问:“你大半夜的跑到外面做什么?” 我看了看她有些凌乱的头说:“你大半夜的去哪儿,我一起来看不到你,还以为你去院子里了就出来看看。” 她想了想说:“也是听到外面有点动静,所以出去看看,但是出去了又什么都没看到,没想以再一回来,就看到你在那里。” 我问她说:“那个人是谁?” 白小红看了看我说:“那个应该不是人。” 我苦着脸问:“那个鬼是谁?” 白小红又看了看我才说:“也许也不是鬼,不知道是什么。” 第124章 二成婶子 针对这个问题,我们两个人说了大半夜也没说清楚,白小红也是一脸茫然,最后不了了之,我坐在沙发上眯了一眼,天就亮了。 白小红去厨房里做饭,我随便吃了点出门准备把昨天午收的菜拉到菜市场卖掉。 白小红却站在门口说:“要我说,你不如不去。” 我问她:“为什么?这菜都在车上,不卖到午只能扔了。” 白小红便没说话,转身继续忙活她的,我也把三轮车慢慢开出大门,上路往菜市场开去。 刚上了省公路,迎面一辆逆行的车就冲了过来,为了躲他我把车直接就开到路边的沟里,好在这边都是邻街的路,沟也都不深,只是因为一个轮子掉进沟里而车子侧翻了过去。虽然人没什么事,只手上擦破一点皮,但一车菜全部都翻在地上,几个一早上街的人看到了帮我把车子从沟里一齐推出来说:“快把菜收拾了,弄不好还能卖哩。” 我也正想去收拾已经撒落在地上的菜,却发现掉沟里的那个轮子的车胎已经扁了去,一点气也没有。 那几个人看到我去看车胎,也跟着看了一眼说:“怕是扎住胎了,还得去粘粘哩吧?” 这时候已经完全放弃了还要去赶集的想法,一边迎合着他们,一边把车往村子东边的修车铺里推。 时间还早,修车的都还没有起床,站在门口叫了好一会儿才开门,都是同村里的人开的铺子,看到我就笑着说:“高鹏,你咋这么早来哩?” 我苦笑着说:“别提了。” 然后把出门赶集卖菜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那个人笑着说:“你木抓住那个逆行哩人,咋说也得赔你一车菜和修车哩钱。” 我把车子推进他们院子的中间说:“没等我从沟里爬上来,那小子就不着跑哪儿去了,还上哪儿去抓他哩。车子给你扔这儿了,先帮我粘粘。” 他问:“等着使不?” 我想了说:“不等着使,菜也卖不了了,我午来推吧。” 对方答应着,送我到公路边上。 回到家里看到二成婶子正跟白小红坐在院子不知道说什么,两个看到我回去一齐扭头看着我。 我问她们说:“怎么还木走哩?” 二成婶子应着说:“我来哩时候小红还木吃饭哩,硬是拉着让我跟她一起吃点,说早去了白奶奶也木起来,要到上午十点才叫过去。” 我答应着往屋里走,二成婶子又追着问:“听小红说你不是去赶集了,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懒得再把事情说一遍,就随便应着说:“车坏路上了,木去成。” 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走到了屋门口的台阶上,回头应二成婶子话的时候看到白小红一直低着头,便想到她早上说不让我去的话,于是对她说:“倒是被你说准了,还不如不去。” 她抬起头来看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又低头去。 我进屋拿起东西对院里的两个人说:“你们说话吧,我先去地里看看。” 二成婶子却拉住我说:“鹏鹏,你一会儿骑车带我们去吧,你看我也不会骑个车,小红说今儿她也不舒服,骑不成,您哩车坏了就去骑俺哩,你把俺俩送到桃园去。” 我再看白小红,她仍然低着头不说话。 好像再次拒绝已经显的有点恶意了,于是说:“你们不是十点才去,我先去地里看一圈,怕那些捡菜的不管什么都给弄走,一会儿就回来了。” 二成婶子笑着说:“那中,你去吧,一会儿回来哩时候顺便去俺家把三轮车开出来,您大在家里。” 我从地里回来的时候去二成叔家里开三轮车,人到了院里连续叫了几声都不见人出来。 并不知道屋里是否有人,也没冒然进去,就站在院子门口等了一会儿,可是等了大概有十分钟时间仍然不见里面有动静,只好又走到院里叫了几声二成叔。 这时候听到屋里一个人说话了:“进来吧。” 声音却并不是二成叔的。 我正奇怪是谁跑到他们家屋里,却看到本来半掩的门这时候完全开了,二成叔就坐在屋子中间的一把椅子上。 我走上前几步说:“大,俺二婶叫我过来开三轮车哩,俺家里坏了。” 二成叔虽然眼睛看着我,但是却一脸茫然。 我又往前走了两步,把刚才的话也又说一遍,他才像是醒了神似地说:“开去吧,开去吧,开出去就别回来。”说话的声音和语调都不对,而且以我对二成叔的了解,他也根本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正站着想要不要开的时候,却看到大成叔进了院。 他一看我在,先是怔了,然后就拉着我到院子外面说:“您二大不着咋了,从昨儿回来以后就成这样了,我听说您二婶已经上您家去找小红说去桃园看看是吧?” 我点头说:“是啊,这不就是让我来开三轮车哩吗,俺里车早上坏了。” 大成叔说:“要不你先去开俺里吧,我看着您二大跟被啥跟上了一样,神色都不对头。” 我有些不解地说:“以前不是说他身体很好吗,咋还能遇到这事?” 大成叔掐着眉心说:“谁着哩,我也是愁,昨天晚上都木睡着,想想白天的事也是觉得怪,也不着是咋了,这几年咱这儿怪事越来越多,也木个有道行哩人来看看到底是咋回事?” 我接着他的话说:“这谁能看得出来?” 大成叔却说:“你是不着哩,真有那个哩人,人家一看就着是咋回事。” 因为时间关系,我也没跟大成叔多说,去他家里开三轮车,他却进去陪二成叔。 到家的时候白小红已经锁好的大门,正跟二成婶子站在门口等我。 我把车停在路口看着她们走过来,白小红走在前面,二成婶子走在她后面一步的距离,而在她们两个的背后我却看到一个人影在跟着,他们快,那个人影也快,他们慢那个影就也慢,每当白小红回头跟二成婶子说话的时候,那个人影就又好像不见的样子。 她们到了我面前,白小红就说:“咋去这么长时间,二成婶子都等急了。” 我说:“回来的时候碰到大成大,跟他站着说两句话,他说他们家里车闲着哩,让我去开,也就没去开二婶家哩。” 二成婶子却说:“谁家里车不是闲着哩,偏偏他家哩就好。” 我开玩笑说:“这样多好,开他家哩,省您家里。” 二成婶子却像很生气一样,嘴里犹自嘀咕。 白小红却说:“婶子,您别说了,把他惹恼了,弄不好还不去哩。” 二成婶子这才住了嘴,轻轻说了一句:“他有这么大气吗?” 我没说话,回头看他们的时候那个人影远远地落在后面,看不清楚是什么人,只是一个很淡的影子,如果不细看,也许就会认为什么也没有。 开车在路上走的时候也在后视镜里往后看,但是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是每当我真的转回头看的时候,他又好像还在。 就这样一路疑惑地到了桃园。 事实上我们刚转进去桃园的路,那个人影就停住不跟了,而二成婶子也像是子换了一个人似的又嘻嘻哈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白小红拉着她的手往桃园里去,都到了门口她又挣脱掉她的手说:“侄媳妇儿,我想想还是不去了。” 白小红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问:“为什么婶子,这人都到了门口,就差这跨一步了,走吧,我奶奶正等着呢。” 她越是这么说,二成婶子越是想往回走。 白小红递给我一个眼色,然后手没松地拉着她就往桃园里去,而我跟在后面以防她往后转。 白奶奶果然已经在等着我们了,刚一入桃园的小路就看到她顶着一头白发站在香房的门口。我们前脚刚踏进门,身后的篱笆门就无声地关上了,白奶奶也转身进了香房。 我和白小红把二成婶子一起扶到香房里,她坐立不安地看了一眼白奶奶,突然哭了起来。 白奶奶和白小红都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哭完才问:“哭什么?” 二成婶子像个少女一样用手指头轻轻沾了沾脸上的泪水说:“我没有别的事,就是好奇跟过来看看,你们放过我吧。” 白小红眼色凌厉地说:“跟在你后面的是谁?” 二成婶子就又哭了起来:“我不知道他是谁啊,我去你们家的时候他就在那里了。” 我觉得他们像打哑谜一样,说的话我都似懂非懂,只是这二成婶子现在的情况显然是被鬼附了体。 白奶奶香案上的一个小木偶扔到地上说:“你先出来。” 二成婶子又沾了沾泪水,轻轻点点头刚往前走了一步就栽倒去。 我从身后忙着把她扶起来,她就惊讶地问我:“鹏鹏,咱啥时候就到这儿了,我是不是一上车就睡觉了?” 我点头说:“可不是哩,一准是昨晚木睡好。” 二成婶子神色不好地说:“别提了,一晚上木合一眼。” 抬头又看到白奶奶和白小红,忙着给白奶奶磕了一个头说:“老神仙,您快救救我们吧。” 第125章 谁在捣乱 白奶奶示意白小红和我把她扶起来,然后淡然开口说:“先上香吧。” 二成婶子从她面前的香案上拿了一把香,又在旁边点着的蜡烛上点燃,边点边说:“也好长时间木过来看您了,本来想来哩时候拿点东西哩,这一上车就睡过去了,啥也木弄,看着俺都不是懂事哩人,奶奶您可别怪哦。” 白奶奶只顾拿一只像笔一样的东西在她面前的纸上画,根本没理二成婶子说的这些话,写完问她叫什么,生辰八字。 二成婶子已经把点好的香插到神相前的香炉里,自己跪在面的一个软垫上磕了九个头后又是作揖。 白***眼睛一直盯着那把燃着的香看,而白小红却一直盯着二成婶子看。 我站在最后面靠近屋门口的位置,虽然也看了那香一眼,但是并看不出有什么东西,只等白***解释。 白奶奶一直等到香快燃尽才缓缓开口说:“你家里最近不安生。” 一句话没说完,二成婶子就接过去说:“是啊是啊,不着咋回事,昨天一天都说胡话,让医院看了,拿了药吃着也不管事。” 白奶奶一直等二成婶子说完才又说:“没事,过三天就没事了,以后就会好好的,捣乱的小人不是针对你们家,就是一时找不着门路,过几天就自己走了。” 二成婶子紧张地问:“是谁在捣乱,啥样哩小人?” 白奶奶没说话,看着香越来越低就示意白小红说:“小红,把香请出去吧。” 白小红上前把香炉里的香拿起来丢到外面的一个大的燃香炉里,再回来时就拉着二成婶子说:“婶子,走,咱们去那院坐会儿。” 二成婶子也不便再问,事实上她问了白奶奶也是不说,便只好跟着白小红去西边的院落里。 我也要跟着出去,却又被白奶奶叫了回来说:“鹏鹏,听小红说昨天在你们家遇到什么事了?” 我一直跟白小红同行,竟然不知道白小红什么时候单独跟白奶奶说上话了,心里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嘴上还是回答她的问题说:“是啊,不过小红说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看到一个影,她就拉着我跑了。” 想了想又说:“今天我们出来的时候后面也跟着一个影,到桃园的时候才没接着跟。” 白奶奶自已点点头说:“这个我知道,他不敢进来,不过昨晚在你家的人跟这个不同。” 我问她:“那你知道是谁吗?” 白奶奶眼睛看着神像,表情木然,看不出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过了好久才说:“你先回去吧,晚上小红还跟你回去看看。” 我本来就要抬步出去呢,突然想起二成婶子刚进来时的那个出了她身体的一个魂,就又转回身,指着已经被白奶奶捡起来放在香案上的木偶问:“这里面是谁?” 白奶奶看了看我说:“应该你认识,她以前去找过你的。” 我拿不准她说的是谁,就一直盯着那个木偶看,结果木偶却发出了声音:“快放我走吧,我以后再也不来了。” 这个语调和声音很像崔恒的女儿崔盈盈,于是我问白奶奶说:“她是崔恒的女儿吧?” 白奶奶一时没说话,也盯着那个木偶看了一会儿才说:“可惜了他有这么一个女儿。” 她这么一说,我便更肯定了这个木偶里的人就是崔盈盈,于是对白奶奶说:“她看着也跟她爸爸不同,并不像什么坏人,不如把她放了。” 白奶奶看着我问:“放到哪里去?”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鬼魂除了去传说中的阴曹地府,到底还能去哪里我一点也不知道,而且崔盈盈本身还告诉我她是去了地府的。 白奶奶看着那个木偶说:“她在我这里虽然失去了自由,但是也少了危险,如果放她出去,很可能又被人把魂拘起来,到时候再想出来都难,更别说去转世投胎。” 我无言以对,看着木偶对崔盈盈说:“不如你先在这里呆段时间,其实这里也挺好的。” 崔盈盈没有说话,不知道是默认的同意了,还是已经不想理我了。 又想起问二成叔的事,虽然白奶奶没有跟二成婶子说,但是我还是想再问一问。 白奶奶听完我的问题,就递给我一把香说:“来,你也上一盘香,磕三个头就起来吧。” 我照她的吩咐这样做完以后,白奶奶才看着香说:“你们昨天不是去看了一个死人吗?就是他跟着你叔回去了。” 我有点不相信地问:“你是说狗子?” 白奶奶点头。 我问她说:“他不是死的很怪异吗,为什么还可以跟着二成叔回去呢?再有就是我们这么多人里,为什么只跟着他回去?” 白奶奶掐着指头从食指掐到小指,又从小指掐回食指,最后摇摇头说:“现在还不清楚,但是人死三天都要回身的,那时候他应该会离开吧。” 这句话里有不确定的成分,我在为二成叔担心的同时跟着问了一句:“可是狗子的尸体是火化的,他万一回不了还留在他们家怎么办?” 白奶奶神色不定地说:“按常理来说他是要回到他死的地方,如果到时候回不了,你去一趟他们家,看看用猫灵石能把他引到这里来吗?能来这里我就有办法了。” 我忙问她:“这个猫灵石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用,又怎么能把狗子的魂引到这里来?” 白奶奶按着自己的额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鹏鹏,不是我不教你用,实在是我也不知道这个东西怎么用的,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带着,最后又留到我这里,只知道不同一般的石头,可以引动鬼魂,但是具体的用法,我却一点不知道。” 我想起上次救白小红时白***做法,于是又问她:“那上次救小红的时候,咱不是也用对了方法吗?” 白奶奶苦笑着说:“真是歪打正招,我就是想让你拿着猫灵石做个样子,真没想到就能把她救出来。” 好吧,话说到这份上我也算听明白了,感情这两块石头,人人在抢着要,但是却没人知道到底要来做什么,目前我知道的功能也是白奶奶说的这些,至于其它就等以后慢慢发现吧。 二成婶子已经坐不住了,在门外探了几次头,不知道是又要找白奶奶问什么,还是想叫我一起走,只是碍于我跟白奶奶正在说话,才不得不勉强在外面来回走着。 看到我一出屋门,她就闪身进去说:“奶奶哦,你再给我看看,我们家孩子今年考试的情况吧,来,我再上一把香。” 白奶奶拦着她说:“今天不能再看了,改天吧。” 二成婶子怔着神问:“咋了?” 我拉着二成婶子往外走,出了门才跟她说:“白奶奶说看不了就是看不了,你还要问为什么,难道她要把这天机都给你讲清楚?” 二成婶子照着自己的脑门拍了一巴掌说:“你瞧我这人,有时候一着急起来脑子就跟驴踢住了一样,啥也不想了。” 我又忙着安慰她说:“你也别着急,咱们先回去把俺大哩事弄好了,孩子考试不是还早着哩吗,以后慢慢再来找她看。” 二成婶子忙答应着说:“中中中。” 这样一折腾已近中午,白小红要留我们在桃园吃饭,二成婶子说:“不吃了,我不回去您大都木饭吃,咱们开车一二十分钟就到家了,走,今儿中午您俩都上俺家吃饭去。” 白小红也没再说什么,跟她一起坐上三轮车。 我开着车回来的时候出了桃园便又往车后面注意了,那个上午跟我们的黑影又跟了上来。 二成婶子倒是好了,大着嗓门跟白小红在车上聊天,只是我在前面听着白小红好像心不在焉,只偶尔敷衍她两句,大部分都是二成婶子自话自说。 进村以后,二成婶子便不停说:“走走,开俺家里去,今儿中午您俩要是不在俺家里吃饭,我可是不依你们,这跟着我跑了大半天了,让我心里不去。” 扭不过她,便开着车往她家里去。 大成叔还在,听到外面车进院子的声音就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是我们脸上明显松了松说:“回来了。” 二成叔在屋里接了一句:“回来也木用,啥事也不挡。” 二成婶子便骂起他来,乱七八糟的骂了一通,也不知道是骂二成叔还是那个附在他身上的魂,反正是狗血喷头一样骂完,二成叔就搭着脑袋不再说话了。 我看了白上红一眼,她好像也在看我,只是眼光又像在穿透我看别的东西一样。 我顺着她的眼光转身往身后看,竟然是那个黑影,连人形都看不出来,只是一团黑色远远地贴在我身后的墙上。 二成婶子骂完了就忙着做饭,只吩咐我们都不要在院子里站着了,快去屋里坐。 大成叔拉着我出了大门小声问:“咋回事,这是?” 我把白奶奶说的三天会好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他缓缓神说:“那还中,只要过几天能好就中,你看您大这一天的坐在椅子上也不起来了,一开口就阴阳怪气的,听着都吓人。” 我点着头没说话。 大成叔又说:“说木说是哪里的人在这儿?” 我又把狗子的事说了一遍,大成叔忍不住也骂:“娘哩,谁害了你,你找谁去,跑到俺家里来干啥,俺们除了骂你啥也做不了,该滚早些滚。” 骂完还不解恨,要过去往二成叔脸上泼凉水,被我打住说:“大,这会儿不忙了,白奶奶说三天就木事,咱就等等,你也别着急,就是晚上的时候我二婶子一个人可能害怕,不胜你过来照看点。” 第126章 非常午饭 大成叔站着想了想说:“咋不中哩,这种事我也见多了,好歹也就这几天,让你二婶去俺家去,我就在这儿陪他几天。” 说话间,二成婶子从厨房里走出来说:“你们先去屋里坐会儿,我出去。” 我知道她要去干吗,就拦着她说:“婶子,咱都是自己人,煮点面条吃中了,别去街里了,这都是怪多事哩,忙还忙不过来,就不添那乱了。” 二成婶子说:“那咋中,您大也在这儿,咱这么多人就吃一碗面条,人家可不笑话我小气。” 大成叔也说:“让她去吧,咱爷儿们都好说,关键是你媳妇儿轻易不来吃顿饭,弄一碗面条也太不好看了。” 他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再说话,看着二成婶往村南街上走,这边站着又跟大成叔说了几句话就往屋里走去。 到屋里一看,白小红正在跟二成叔聊天,看到我们进去就住了嘴。 大成叔没说话,不着痕迹地看了白小红一眼就去茶几上找来杯子和水壶倒水。 我忙着赶过去帮他,却又听到二成叔没好气地说:“倒杯水咋了,以后他还要给我磕头哩。” 白小红在他对面冷哼一声说:“说话小心舌头,闪住了也有你好受的。” 二成叔不甘示弱地横她一眼,眼里也带着冷笑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的底比你知道我多的多,你们家那个谁当年就是被我……。” 他说到这里,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突然制住,然后把脸别到另一边去。 我已经看到白小红的眼里火光一闪,然后很快她也把眼皮垂了去,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大成叔安慰白小红说:“侄媳妇儿,你可别生气,你二大这会儿就是病了,说胡话呢,你别跟他一样儿,过几天他好了,我让他给你陪不是去。” 白小红忙说:“我知道大,陪什么不是,谁还没个病,我刚才说话也是冲了点。” 这么说了一顿话,这件事情总算是过去了,但是几个人这样坐着又特别尴尬,大成叔就问起我菜地的事情,问我把这些已经废了菜地收拾干净种什么。 我看了一眼白小红,她正垂着眼皮喝茶,并没有理我,于是就跟大成叔说:“把地收拾后先把豆角种上,早是早点,但是也不能让地白着,种完豆角就是黄瓜了。” 大成叔说:“也中,地白着就是心疼人,那好几亩哩。” 我回他说:“可不是,一共十亩地毁了一半,还好种的时候是两两分开的,要是在一块,估计都得毁完。” 这样一说,大成叔就又想骂狗子,被我制住说:“也不一定就是他,这事情到现在也都没弄清楚,说不定他也是被人冤的。” 二成叔在旁边听到这样说,就撇着嘴怪声怪气地说:“还算你明白。” 我基本已经当他是狗子了,也就没理他,但是大成叔听着就有些不舒服,怪他说:“老二,别跟自己的小辈这样说话。” 二成叔一听到他说话似乎就一肚气似地说:“你管好自个儿中不中,啥时候轮到你管我的事了。” 大成叔的火气又被白小红和我劝住,他余气未消地说:“这人还真是不能病,打不得骂不得,得任着他做精。” 白小红笑着说:“还不都这样。” 说话间,二成婶子拎着一堆用方便袋装好的菜回来了,叫着白小红过去帮她往盘子里放。 白小红站起来往厨房去的时候,顺便把我也拉了起来,我知道她可能有话要说,也就跟着起来说:“我去端菜。” 两个人出了屋门在向厨房走的时候,白小红小声跟我说:“今儿吃饭的时候你少说点话,在这儿的人可不止你看到的这些。” 我没来得及回她话就已经到了厨房门口,白小红笑着走过去帮二成婶子整理菜盘,我站在门口等她们把菜装好了端到屋里的桌子上。 二成叔看到我端着菜过去,抢先一步站了起来,过来就要接我手里的盘子。这让我有些意外,因为从昨天开始,我看到他都是坐在椅子上,听大成叔说晚上也坐在上面不来,可是这会儿突然站起来往我这边扑,我忍不住就往后退了步。 结果听到身后有人“啊”一声,我忙着转头看,却并未看到人,前面二成叔已经把菜盘子抢了过去。 他端到菜盘子就一个人坐回椅子里,把两个菜盘子都摆在横起来的左手臂上,然后就用右手抓着菜吃。 大成叔想过去给他拿来,但是人还没到,二成叔就瞪他一眼说:“别动啊,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全部摔了。” 大成叔气的不行,指着他说:“你看看你。” 我忙拦着他说:“大,别气了,饿了就先吃,反正今天菜多。” 我话音刚落,却看到二成叔自己把盘子放回到桌子上,脸色也不太好看地看着我的身后。 我回头去看,仍然是什么也没有。 白小红已经在厨房里喊我说:“高鹏,快过来端呀。” 我转身出去,往外走的时候又看到那团黑影飘了出去,远远地贴在墙上。 白小红和二成婶子已经每人端着两盘菜从厨房里出来,看到我也从屋里出来就说:“还有两盘,端过来就可以吃饭了。” 我人还没进去,就看到那团黑影先进去,到我进去的时候,砧板上的两盘菜上都像是被人动过一样,上面本来应该拢起来的菜尖不见了。 慌忙拿筷子把菜重新拢了拢,端起要走的时候听到背后发出一声怪异的笑声,可是我回头的时候仍然什么也没看见。 到屋里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坐好了,只有二成婶子还站在一边说:“来来,鹏鹏,把菜放这里,我去给你们一人盛碗汤。” 我拦着她说:“婶子,先吃饭吧,谁喝谁去盛。” 话刚说完就看到白小红正在看我,突然想起来她之前警告我的吃饭的时候少说话,难道连这样的话都不能说,我在心里想着就在她旁边坐了来。 二成婶子也真的没有出去再盛烫,而是挨着二成叔的旁边也坐了来,只是二成叔好像子很嫌弃她一样,看她坐立刻往旁边挪了挪。 其实吃饭的时候还算一切正常,除了二成叔吃的飞快,并且外加嘴里发出很大的声音,大家基本都安静地吃饭,连大成叔也不怎么说话。 我每次抬起头都会看到那个黑色的影子,有时候他在墙边,有时候又好像站在二成叔的身后,只是每次他往二成叔的身后一站,二成叔正在飞快的动作就会明显慢来,装着好像很斯文的样子慢慢夹一筷子。 我在桌子面用脚碰了碰白小红,想让她抬头也去看那黑影或者二成叔一眼,可是她像没有感觉一样,自始至终都垂着眼皮认真地吃饭。 一顿饭接近吃完,我终于看到那个黑影出了屋门,而且直直的向大门外面飘,二成叔也在盯着看。 直到那个黑影完全不见,他的脸上就露出一些难以形容的表情,然后看着我们说:“你们都起来。” 我疑惑地看着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白小红一把拉了起来。 人刚起身就看到二成叔把几个盘子里的剩菜忽拉拉地合到一个盘子里,甚至好多溢到外面桌子上的他也不顾,直接端着就要往自己的嘴里倒,可是只倒几口便扔了盘子大叫着说:“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我的舌头,我的舌头。” 我们几个完全被他刚才的动作惊呆了,除了木木的看着他一时做不出别的反应。 只有白小红一个人面色清冷,在看着二成叔的时候眼光凌厉,突然出声问他:“是谁毁了你的眼和舌头?” 二成叔只顾嚷嚷,并不回答她的话。 白小红过去就抓起他流满菜汤的手说:“快说,是谁毁了你的眼和舌头?” 二成叔一边摇头一边嚷着说:“我不知道呀,我不知道呀,他什么也让我说。” 白小红又问:“他是谁?” 二成叔这时候又好像子清醒过来,狠狠地甩开白小红的手,双眼血红地瞪着她说:“多管闲事。” 他刚说完这句话,劈手就朝白小红打去。 我本来是站在他们中间的,虽然白小红有绕过我去抓他的手,但是现在我们三人也是三角的形状,所以在看到他抬手的时候,我就已经斜身出去挡在白小红的面前。 二成叔那一掌子不偏不倚地打在我的头上,我还没觉得疼就看到他一脸惊恐地坐回到椅子里。 白小红又一次抢步向前,重新逼问他:“他是谁?” 但是二成叔根本就不看她,只是拿眼睛不住地看着我,眼里流露出来的恐惧让他每次看我的时候都似乎加深了一些。 白小红看逼问不出结果,直接转头对我说:“高鹏,打他。” 我虽然没敢手,但是二成叔却已经吓的缩成一团,并且直接从椅子上滚了去,躺在地上的身形跟我们在公路沟里看到狗子死前的样子一样。 二成婶子这时候也像是醒了神,瞪了白小红一眼说:“他就是有病也用不着你们打他,还有木有王法了。” 尽管二成婶子跟我们一样知道现在二成叔已经被狗子附了体,但是在外表上看他仍然是她的男人,所以心理上是接受不了别人去打他的,尤其是我这样的一个小辈。 大成叔也劝着说:“鹏鹏,算了,别理他了,先看看你有木有伤着。” 我一边答应着没事,一边转头去看白小红。 第127章 节外生枝 白小红只是盯着二成叔看,她的这个眼神被二成婶子看到了又招来一顿不满,说话也就有些大刺刺:“鹏鹏,领您媳妇儿回家去吧,我管您吃饭都吃饱了,有劲了,来打你您二大哩。” 大成叔有些生气地看着她说:“你能不能少说两句,你没看二成是病着哩吗,说打他还真打了?” 二成婶子犹不服地说:“你看着吧,要是我不拦着早手了,这鹏鹏以后是碰不得了,这娶了个厉害媳妇儿连长辈也都不放在眼里了。“ 我想着二成婶子一定是很早就对我不满,只是找不到发泄的口,这会儿好不容易逮到,就把心里的憋屈一古脑往外倒,也就没说话,拉起白小红往外走。 大成叔跟出来说:“鹏鹏,小红,您俩别跟她一样,她就是这几天给你二成叔这病给闹的,一急啥都往外书,您俩都是明白人,可别往心里去。” 我站住对大成叔说:“您放心吧大,都着俺二大是病了,谁还去计较这个,就是有一件事得跟你说。今儿不是俺二婶去桃园俺奶奶那里观香了吗?看哩是到明天就过来劲了,要是还过不来,说是叫我来一趟看看,你看俺二婶这会儿的情况,我怕到时候门也不叫我进哩。” 大成叔一听这情况忙着说:“这个你不用管,我一会儿就去说她去,啥事不啥事哩,她也木个轻重,你到时候只管过来,别哩事交给我。” 这样说定之后,我就跟白小红一起往家里走。 路上问她:“为什么叫打他?” 白小红有些气馁地说:“你也看到了那个黑影一直跟着,我怀疑是跟狗子死有关,或者跟崔恒也有关系都说不定,但是无论我怎么看都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是这个已经附到二成叔身上的狗子似乎是知道的,但是又惧于他,不敢说,我本来想着吓吓他说出来,谁想到会弄成这样。” 我停顿了说:“你也是有些着急了,这农村的妇女最护家里的男人,别看二成婶子平时又打又骂二叔,但是别人敢动他,她可不干,这会儿又是病着更觉得心疼。” 白小红看我一眼说:“我怎么不着急,错过了可能就再也找不到机会了,现在的事情已经完全失去控制,我就怕到最后大家都会受到伤。” 两个人说着话已经看到我们家了,突然又想到地里还有一堆事,就跟白小红说:“你先回去吧,我去地里看看。” 她站着犹豫了,还是自己向家门口走去。 我没到地里就老远看到一群捡菜的人在地里忙活的热火朝天。 赶忙跑过去问他们:“谁让你们在这儿捡的,这里我还没收拾呢,都给你们捡完了。” 一群人站着愣了一会儿才说:“不是听说这地里的菜你都不要了吗?人家晌午都捡过了,俺这是看人家都捡了才来哩。” 看着一地完全挽回不了的烂菜,只好说:“好,捡吧,把棵子也都捡出去,别扔哩一地都是。” 已经站着准备收拾着走的人听我这么一说,就又放开了,把成袋子的菜往自己骑来的三轮车上装。 我站在地头里看着他们,心里也是一片荒凉,这都什么事,虽然现在吃喝不愁,但是少赚这么多钱还是让人心疼的,再者说,这样毁了还要重新整理地出来才能种别的,又要忙上一段时间,来来回回又是搭时间又是浪费钱。 一个往车里背菜的妇女见我站着没动,就走过来问:“鹏,我听说您媳妇儿的奶奶会算命,算哩准不准?” 我懒得惹这样乱七八糟的事,就回她说:“年纪大了,不怎么算,我也不着准不准。” 那妇女就没说话,走到了人堆里后,我听到她跟别人说:“这人现在是一点良心也木有啊,管他是不是亲哩一概不管,只想着自己挣钱。” 那几个女的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偷偷看我。 对于这种整天没事瞎念叨的人我也不想多说,反正菜这会儿也都毁完了,站着看更生气,不如回家。 这样想着,人也就往家里走。 刚出地边就看到我二叔往这边走过来,看到我往回走,便站着等我走近了才说:“鹏鹏,我听他们说都来您地里弄菜哩,想着也不着你是不是在家,看看是谁长了胆来咱地里弄菜,正准备过来骂他们一顿。” 成年以后,对于这个本来与我爸爸是同根生的亲二叔,我们几乎没说过话,只有在一些家族里的大事上也才会见上一面。 这会儿他站在我面前,头发稀疏,眼睛里长着眼屎,像是很多天没洗脸的样子,嘴边的几个长长的胡须在他说话的时候一动一动,看上去让人难受。 我站着不带热情地对他说:“木事,都不要了。” 说完转身要继续走,他却快步跟上来说:“鹏鹏,这好好哩菜咋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没回答他这句话,扭头问他:“你有事吗二大?” 二叔就站着犹豫了,看着我又走出几步远,又赶快追上来说:“说有事也不是啥大事,说木事吧,也有点事,走吧,这都快到俺家里了,去坐一会儿,咱爷儿们也可长时间木说过话了。” 我扒开他已经拉上我的手说:“大,俺家里还有事哩,你有啥事就直说吧。” 我二叔站着摸了摸自己那几根胡须说:“你看看俺家这几年养猪,人家都是养养发了,可是就咱们越养越不中,也不着是咋回事?” 我看着他说:“大,这养猪的事我可是不懂呀,你找那些有经验哩人问问吧。” 说着转身又要走,却又被我二叔拉住,急急地说:“我着你不懂这个,我也木想着让你帮我出这个主意,不是您二婶整天吵吵着说是咱们运气不中,我想着侄媳妇儿的奶奶不是会算卦吗?听人家说灵哩很,就想着叫她去看看,不中咱也花点钱破破。你看看您二大这几年欠的帐越来越多,天天想着都愁哩睡不着觉。” 我看了一眼一脸焦急的二叔,同时也看到还在地里捡菜的那个来问我这个事情的妇女,她这会儿也站着没动,眼睛看着这边。 想了想,还是告诉他:“二叔,这个养殖也算是技术活了,咱不能信那些迷信的事,我觉得你还是找那些养的好的去学学经验,看看人家咋就越养越好哩,算命这东西谁也不着真假,万一搁误了事,不是更亏的慌?” 我二叔一听我这是在拒绝他,就有些生气,嘴张了半天,估计是想说几句难听的,但是想想还有事求着,又软声音说:“我着我着,两边都看看,省得再出岔子。” 我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词拒绝他,就说:“北村您都着了,骑住车一会儿就到,那桃园显然哩很,进村就看见了。” 我二叔脸上又显出很不好看的颜色来了,扭捏了半天才说:“鹏鹏,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前两天俺跟您二婶都去过,可是那儿的猫把住门,根本不让人进去,也不着是咋回事。” 我也有些疑惑地说:“可能是家里木有人吧?” 我二叔郁闷地说:“哪是家里木有人,我都看到有堆人围着那个门口等着算卦里,可是就是不放俺进去,站在门口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出来。” 我几乎是忍不住说了句:“你叫那些等着算卦的人帮你开门呗,再说了,那只是一个一米多高的篱笆门,你自己也能开的。” 我二叔越说越激动地嚷嚷着:“你快别说了,那些等在外面的人跟死人一样,喊了半天连个人朝门口看一眼的都木有,再说那个门,虽然低点,就是门口好几只猫把着哩,我一伸手去碰门就朝着我手上抓,你看看。” 他说着话把手伸到我面前给我看,果然上面有几条清晰的抓痕。 我二叔说:“啥事也木办成,回来还去医院打了几针,怕有啥传染病,差点没给你婶骂死了。” 看眼前的情况显然是白奶奶并不想理他,那么我如果答应来不是让白奶奶为难,但是不答应看着我二叔渐老的样子也是可怜,于是缓了语气说:“我回去看看吧,问问小红是咋回事。” 我二叔一听还有机会,就急着说:“我跟你一块去问,中了咱这会儿就去。” 我站着说:“二叔,我是说去桃园问问,人家不给算有不算的道理,咱不能硬闯进去,这些神呀鬼地咱又得罪不起,要是算不得,就是进去也木有用,你说是不是?” 我二叔听到这里就怔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过了一会儿声音都变了,带着点哭腔说:“鹏鹏,你无论如何去给我说说好话,你说从小到大,我虽然木有你亲爹对你好,但是也是把你当自己儿子一样待哩,还有小时候,你啥时候上俺家喝水我木给你,想想那几年您爸妈天天忙里家都不进,你木头去不都是在俺门口等吗,我也不图你咋报答我,就是这事你帮了您大,您大这一辈子就感激不尽了。” 我已经听不去,对于我二叔来说,也许一碗凉水就是大恩,我如果不报就辜负了他一样。 走出去老远,还看到他仍然站在那里,有些弯的背已经扫去了当年所有的威风,真是老态毕显了。 第128章 无果 回到家里,白小红正一个人站在大门口发呆,看到我回去就问了一句:“怎么就回来了?我还想着你要天黑呢,正准备去街上买点东西。” 我问她去买什么,她笑了说:“家里什么都用完了,你也很少做饭,吃的用的都缺,你去屋里歇会儿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也是一点事没有,就跟她说:“走吧,我跟你一块去,万一拿不动了还能帮个手。” 白小红有点脸红地说:“别人看到又要说你了,媳妇儿上个街还跟着。” 我回她说:“谁叫我的媳妇儿跟别人家的不一样呢。” 说着话,白小红已经把门锁上,然后跟我一起并肩往街上走。 路上我把我二叔的情况跟她了一遍,说完后看着她的脸色。 白小红只是瞄了我一眼说:“估计不是不跟他看,是怕看了他受不了。” 我不明所以地问:“为什么?” 白小红说:“我奶奶一般都不跟这几种人看香,就是到了门口也不看的。” 我忙着问:“什么人?” 白小红说:“第一个是有来路的人,比如你我道士和尚这样的,第二个是鬼魂,这个不说你也明白,第三个是将要死的人。” 我想着我二叔的人,第一二种应该都排除了,如果是第三种,还真是不能给他看,看了他不死也给活活气死了。 忙着问白小红说:“这个能破吗?就是想办法让他不死?” 白小红冷笑一声说:“谁还能从阎王手里把人夺出来?” 我一时也找不出话来说了,虽然我二叔不能算是一个好人,但是一听说他可能会死,心里还是有一种很难说的情愫,毕竟也还是有亲情在的。 后面只能问白小红说:“那我要怎么回他呢,他非逼着我带他去看的。” 白小红横我一眼说:“自己想办法吧,别这点事都办不好,越长越回去了。” 但是我又有点不甘心地说:“你说我二叔吧,他也不过才五十多岁,也没病没什么的,怎么会说死就死的?” 白小红已经不想理我了,听到我这样问,快步往前走。 我赶上来的时候,她脸色不好看地说:“你大概是忘了小时候他打你的事了吧?” 我还真不记得我二叔打过我,所以很奇怪地看着白小红说:“你知道?” 她又是给了我一记白眼,淡淡地说:“都不知道你长的是什么脑子,他打你的时候你都十来岁了,怎么还能忘的一点不剩?” 她这样一说,我更是好奇,印象里虽然跟他不好,也被他骂过,但是打好像真没有过。 白小红站在路边小声说:“你们村队里选队长,你爸妈都不在家,就让你去,说是跟着别人写谁你就写谁,后来你跟着大成叔写了一个人,刚出了大队院,他就揪住你一顿打,连说理的空儿都没有,要不是大成叔又转回来找你,没准还真把你打死了。” 我是一阵迷茫,问白小红说:“可是他为什么打我?” 白小红却翻了一个白眼说:“你去问他去呀。” 我知道已经问不出来了,但是这事我也不能去问我二叔,打也打了,也十几年过去了,再追究回来也是没有意义,就不去理了。 随着白小红一起买好的东西出来,就看到唐涛穿着一件破旧的夹克站在跟边。 看到我和白小红,脸上就露出一抹诡异的笑,然后声音轻快地叫了一声:“鹏哥,嫂子。” 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唐涛并非真疯的事,所以看到他这样站着,想来必是有事。 我看了白小红一眼,她站着没动,我就上前一步客气地说:“涛,你一个人站这儿弄啥哩。” 唐涛说:“等你们呀。” 我又问他:“啥事呀?” 唐涛笑着说:“鹏哥,现在咱俩说话都得站在街上,你是怕我上您家里去吧。” 我回眼去看白小红,她一直没说话,此时正盯着唐涛看,见我回头看她就应了声说:“街上说话确实不太好,走吧,一块上家里去坐坐。” 唐涛听到后又是一阵笑:“鹏哥真是媳妇儿迷,啥都听嫂子的,连招待个朋友都不敢自己做主了。” 我没说话,知道他心里有气,意有所指。 白小红也没说话,走在我们两人的身后,脚步轻的听不到声音。 一直到家,唐涛都在不停的说话,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的,我不想在路上跟他争什么,白小红也一直没吭声。 可是到了家门口,唐涛却并不进去,只站在门口说:“也就两句话,跟你说就走了。” 我问他什么话,他又是诡异地一笑说:“您家里二大不是有事吗?你叫他来跟我们住到猫屋里就好了。” 我看着唐涛问:“你什么意思?” 唐涛笑着说:“你不知道什么意思?你要是不知道就去问嫂子呀,她冰雪聪明的,什么都知道。” 说着又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白小红笑着说:“其实,他的好歹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对你也不好,或者说对你还挺坏哩,不如早些死了安生,也报了小时候打你的仇。” 我肯定是脸色不好看,看着唐涛的时候自己都觉得一肚子的气,语气也不好地说:“你木有别的事就先回去吧。” 唐涛笑着说:“你不赶我我也走,我可不想跟猫住在一起。” 我忍不住回了他一句说:“那你为什么还住在猫屋。” 唐涛听到我这么问,脸上就变了神色,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然后飘然远去。 白小红看着他走远才问我:“你打算怎么办?” 我站着没动,还在看唐涛走时的样子,已经跟我从前见的不太一样,竟然有一些像白小红走路,轻飘飘的,我怀疑他是不是也没有发出声音。 白小红见我没有回答,转身进屋把手里的东西放好,又来接我手里拿的。 我跟着她一起进屋,想到我二叔的事情也是犯愁,更郁闷的是根本不知道唐涛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二叔家的事情是他捣的鬼,那又是为什么?如果是为了报复我完全可以直接找我手呀,我二叔家跟我们家又没有什么联系。 白小红却在我后面说:“也许他是好心呢?” 我转身问她:“什么好心?” 白小红一边把放在桌子上的东西一一收拾好,一边跟我说:“也许唐涛真的是为了救你二叔,现在看来也许不是他要死了,只是有人在找他麻烦?” 我更是不解地问:“我二叔那人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应该也得罪不了这些稀奇古怪的人吧,怎么还弄出这么玄的事?” 白小红看了我一眼问:“为什么别人养猪都能挣钱,就是他不能呢?“ 我在脑子里找着以前听来的消息回她说:“听说总是买卖不利,买小猪的时候贵,到卖大猪的时候价又来了,来来回回算上人工和饲料就不挣什么钱了,有时候好不容易喂大了,看着价也可以,但是眼看着要卖了,就生起了传染病,一扔就是一圈十几头,也心疼人。” 白小红把东西收拾完后站在我面前说:“这些事一个普通人就能做的出来,还用什么灵异怪人呀。” 我看着他问:“那唐涛为什么说让他去猫屋住住就好了,如果只是普通的事,为什么要让他去那里,再说了,我现在看着唐涛也不正常,你没看走路的样子像什么?” 白小红看了我一眼问:“像什么?像猫是吧?” 我没说话,看着她。 她鼻子里冷哼一声说:“你跟猫呆久了走路也会那样子的。” 这个话我是不信的,照这么说养猪的人时间久了还走路像猪不成? 只是关于我二叔我应该怎么回复他呢,如果真按唐涛说的让他去以前唐银山家的院里住着,既是结果是好的,我二叔现在也会认为我具心不良,可是白奶奶又不愿意给他算卦,怎么办呢? 我还没想出答案,就听到我二叔已经在院子里喊了:“鹏鹏,鹏鹏,在家里木有?” 出了屋门就看到他站在院子里正巴着眼往屋里看。 看到白小红也跟我一起出来了,就笑着说:“儿媳妇儿也在家哩,这个好了,这事鹏鹏还拿不定注意,问你准中。” 白小红不冷不热地说:“问我也不行,我也拿不定注意,你要是上回去看了没看成,就不要去了,肯定再去也是看不成的。” 我二叔的脸色就变了,瞪着好一会儿才说:“这话咋说哩?” 我站在中间解释说:“二叔,你先别气,这事我也问了,跟你说清楚,他们算卦哩有他们的规矩,好像是不给什么人算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你要是去了,人家叫你走,不算,你就不要再去了,再去人家也不给算哩。” 我二叔见我们已经肯定地拒绝他,也就不留情面地说:“鬼啥哩,不就是烧一把香吗,还把自己当成神仙了,不算就不算,我也没指着他要咋着哩,鹏鹏,你给我记住,你最好是以后别有事找着我,找着我今天的好看就是你哩。” 说着转身往外走,边走边骂着说:“就是一个狼娃,对他再好也不着是好哩,还想着老子今儿求着他哩,拿架子,老子再穷也比他强,看看自己那样儿。” 白小红淡淡地说:“这种人就应该让他自生自灭去。”说完自己也返身进了屋。 第129章 猫屋 我站在院子里也是郁闷,尤其生气的是像我二叔这样的人,你根本就不能把好话说到他心里去,本来还想着把唐涛的建议说给他听,好在没说,如果说了估计再打我一顿都有可能吧。 可是我这样的人又比较死心眼,既然知道了这个事情就忍不住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也进屋跟白小红商量说:“不如我去唐涛那里问问是怎么回事,看他说的样子,他应该是知道一些事的。” 白小红不甚热情地说:“你要是确定他会跟你说,你就去吧。” 出来往唐涛家走的时候也在想着这个问题,他如果要说是不是之前在我说这件事的时候就会说?这样想来我去也是白去,但是一想到唐涛仍然住在白银山家的院子里,眼前就会出现他们家四口人当年惨死的样子还有那四口排列整齐的棺材,接着又是满院子的野猫。 脚步踏进那所院子的时候,有两只猫正蹲坐在墙头,看到我进去“嗖”就进了屋。 我只走到院中,就看到唐涛从屋里出来,怀里也抱着一只猫,看着像刚才跑进屋的其中一只。 他站在门口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向他走近几步,也不客气地说:“那你肯定也知道我来是为了啥事?” 唐涛笑开了脸说:“要不是有事,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我了?” 我回他说:“木恁严重,你好好的咱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咱村里以前也就咱俩说得上话,再说了你应该也着我木心害你。” 唐涛似乎是被我说动了,站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你说你吧,也算是一个好人,咋就摊上这些事儿。” 我苦笑着说:“我也天天纳闷,后悔早些年没听我弟的话出去得了。” 唐涛说:“要是那样也好了,说不定啥事也木有了。” 我叹口气说:“这会儿说啥都晚了,就是想着尽量好好的就中。” 唐涛斜了斜身子,把门口让了一条缝说:“进屋来说吧。” 我跟着他一起往屋里走,真是看傻了眼了,屋里的境像跟外面简直是天壤之别。 进院的时候我还想着怎么现在唐涛已经正常了,而且他爸爸也还勤快,就是不把这院里收拾干净一点呢,到处是猫粪,连一点走的地方都没有。 但是进屋一看,里面收拾的干净整洁,俨然就是一个正常过日子的家庭。 唐涛看着我的表情苦笑着说:“住这里久了还真是习惯了,竟然也不想走,反正现在唐家空的院子多了去了,也木人去计较俺们住哪儿。” 我没说话,在他对面的一张硬沙发上坐来,看着他像从前一样给我倒了一杯水,递过来的时候,他看我一眼问:“你来这儿不害怕?” 我反问他:“我怕啥?” 唐涛就又笑了起来说:“怕我报复你呀,你看我已经知道你媳妇儿毁了我们家那么多人,你就不怕我也把你给怎么了?” 说我没一点寒意还真是夸我了,来之前我已经跟白小红打过招呼,只要她知道我在这里,估计就是我遇到什么危险她也会来救我吧,所以才敢放心地来找唐涛,但是这话我没对唐涛说,只回问他:“你会这么干?” 唐涛又是一阵笑:“鹏哥,你现在跟以前倒真是不一样了。” 我坐着没动,等他说面的话。 唐涛喝了一口手里的茶说:“你说这人多奇怪,明明很多事都知道就是得装糊涂。” 说完看我一眼说:“比如你吧,鹏哥,你天天跟嫂子在一起害怕吗?” 我淡淡地说:“大概也是你说的习惯了吧,你现在跟这些猫在一起不是也不害怕吗?” 唐涛怔了神说:“你说的可能是对的。” 说完又像是极其烦燥地说:“不说这些事了,您二叔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回他说:“他很生气,估计也不让我管了。” 唐涛盯着我说:“你要是真不想管就不会来我这里了吧?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 我也看了他一眼说:“没有,我就是奇怪为什么非要这样才行,是不是我二叔哪里得罪了你,还是中间还有别的事?” 唐涛把眼光收回,也放了手里一直抱着的猫说:“他有什么得罪我的,我也木有那么好心帮他,他来到这里也是有事要做的,他们家这几年的事其实他自己比谁都清楚,就是木跟你说而已。” 我问唐涛说:“他有什么事,不都是一个正常人过正常的日子?” 唐涛冷笑一声说:“他要是正常就不会急着去算卦了,还以为走走邪路就能救自己了。” 我被他说的更是糊涂,绕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是非曲直,只好问唐涛说:“到底是啥,你知道吗?” 唐涛盯我一眼说:“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不过您二叔还真不是一个好人,不如你就不要管他,死活的随他去,人嘛,谁还木个死,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我已经无心再跟唐涛纠缠去,就是再缠去,也问不出个结果,但是如果我去找我二叔,估计他也不会告诉我到底中间有些什么事,所以一出唐涛的院子,就径直往家里走。 人没到家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在大声嚷嚷,加快步子到了门口,才听明白原来是我二叔。 搞不清楚他为什么又回来,又在这里嚷什么? 进了院子就看到白小红,我大成叔和我二叔都在院子里站着,我二叔脸红脖子粗地说:“他们家哩人也就听你哩,我听你来是让你帮我说话哩,你咋一句也不说,大成,你到底想不想帮您二哥?” 大成叔有些气愤地看了一眼我二叔说:“又良哥,你别怪我说你,我还想着是啥事哩,来了鹏鹏也木搁家里,你跟一个女人,还是自己的侄媳妇儿吵成这样干啥哩,小红是好说话呀,一声不吭地,要是遇到那个哩,逮住你一顿骂,看你老脸往哪儿搁?” 说完这句才转脸看到我站在大门口,忙着叫我过去。 其实我进来的时候,白小红正面朝大门,早就看到了我,但是她神色不动,也看不出生气或者别的,所以我就站着听听他们吵什么,这会大成叔叫我,就走了进去。 我二叔一看到我更是气:“她不帮我也算了,她是外人,鹏鹏,你可是咱高家哩人,你看着您二大倒这么大哩霉,你一点也不心软吗,你个狼娃。” 大成叔也已经被他说的烦了,出声制止他说:“又良哥,你要是还这样,我就走了,你也别让我来管这管那哩,我也管不了,你在小辈面前一点脸都不要,骂了这个骂那个,你叫别哩都咋看你,还高家哩人哩,我看你自个儿都把高家哩人丢完了。” 我二叔气涨着脸,嘴巴张的老大,但是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看了他一眼,把大成叔拉到外面说话,但是我二叔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们两个一句话没说话,他就也跟着出来说:“别想着躲着我说坏话,有啥就当着面说吧,我也不怕你骂我。” 我直想翻白眼,不知道男人到了这个年龄也会更年期,简直无理取闹到了极点。 大成叔也气的只喘粗气。 正拿他没办法,白小红也跟了出来说:“二大,你有在这儿吵的时间不如去找找唐涛,听说他现在在以前唐银山家住的房子里,也会这些算来算去的,今天在街上遇到我们还说起这事,看着好像有办法一样。” 我以为我二叔会暴跳如雷,然后再把我们大骂一顿,结果他只是不相信地问了一句:“他会这个?啥时候哩事?” 白小红回他说:“那就不着了,反正听说也挺灵的,再说他还主动说起你,不如你去一趟看看,如果行,当然最好,如果不行,你再回来骂鹏鹏也行。” 我二叔看了看白小红,又看了看我和大成叔,什么话也没说就顺着大门外的路走了。 大成叔吃惊地说:“小红,这话可不能乱说,不是说唐涛傻了吗,你把您二叔弄到那儿去,回来还不翻了天?” 白小红笑着说:“大,您放心吧,他去了没准是好事,今天唐涛真是跟我们说他哩事了。” 大成叔疑惑地说:“悬乎事越来越多了,整天弄里人心慌慌哩,这会儿您二成大还在家里撒泼哩,非要您二婶把衣服脱了,你说说这都是啥事?” 我看了一眼白小红,她面无表情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成叔走了以后,我进屋把唐涛那里的情况跟白小红说,她没一点惊讶地说:“人都正常了,自然要收拾,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就是你们还拿他当不正常的人看罢了。” 这一顿抢白说的我也接不上了,就问她说:“你说唐涛会不会帮咱二叔。” 白小红少有的计较说:“是你二叔,跟我咱不上,我都懒得认识他。再说了,能不能帮也是看他,他如果还像在咱家这样,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其实我看到他走时的样子就知道他绝对不会像在我们家这样又吵又闹的,唐涛说的对,他心里有事,又不便给人说,所以一直憋着,现在突然有一个人知道他的事,又愿意帮他,按他以前的行为,估计做什么都愿意吧。 只是他到底做了什么事呢?为什么他们都不说? 第130章 前一夜 大概是我二叔真的答应唐涛住进了唐银山家,一直到天黑他都没再出现,也没听到外面有谁传吵架的消息。 晚上我跟白小红都要准备休息却又突然听到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伴着大成叔的喊声。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忙着出来开门。 只见大成叔手里拿着手电,身上披着衣服慌慌张张地说:“鹏鹏,快跟我走。” 我也是披着衣服出来的,一时被他拉着往外扯,衣服也掉在了地上,正要弯腰去捡,却看到白小红已经帮我捡了起来。 大成叔说:“侄媳妇儿,这么晚了还来找你们也怪不好哩,就是您二大那边不着是咋了,我叫鹏鹏跟我一块去看看,你睡觉吧,别出来凉着了。” 白小红却已经跟着我们出来,并且反身锁上了大门说:“叔,走吧,我跟你们一块去看看,咋说我奶奶也观了那么多年的香,有些事儿我也是见过的。” 这样一说,大成叔马上答应了,三人也顾不了那么多,一路往二成叔家里奔去。 还没到他家,老远就看到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大成叔的脚步加快往前走,嘴里还说:“本来想叫他们来喊你哩,就怕说不清楚,这会儿都乱成麻了。” 我们三人到大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二成叔站在院子中间,上身**,一只手上拿着一条毛巾,而另一只手就揪着二成婶子的头发。 二成婶子已经坐在地上,一边护着头发一边叫着:“二成,你松开,你松开。” 几个邻居都站着看,想上前去又被二成叔吼住说:“谁要是过来我就掐死她了。” 吓的别人也都不敢动,只是站着看,嘴里劝着说:“把头皮都揪掉了,快松开吧。” 二成叔扯着嘴角笑,口水顺着嘴角往流,滴在二成婶子的头上,嘴里还嚷嚷着:“让你脱个衣服咋了,你老头木看过你吗?我现在在他身上看看你咋了?比你好看的我都看过,你个老娘们儿,快点脱。” 大成叔已经看不去,一步冲过去要把二成婶子从他手里抢过来,只是人刚到跟前就被二成叔一胳膊挥了开,踉跄着没站稳就要一头栽去,被站在近前的我和白小红扶了一把才算立住,却已经感觉到头重脚轻的,再无力上前。 白小红靠近我小声说:“高鹏,你过去,他有些怕你的,别跟他废话,先把人夺来。” 其实我们刚一进来,二成叔就看到了,神色也稍微怔了,但是不但没有松开手,而且还接去说了那些话,按照中午在他们家吃饭时的情景推算,他如果真的是怕我,我进来的时候就应该有所畏惧,就算是不松手,也不会再嚣张才对。 我心里带着狐疑,慢慢向他靠近的时候,他也在看着我,嘴角上仍然带着笑,口水在黄白灯光里折摄出黄白的颜色,稀稀拉拉的像一根线。 与他一步距离站定,二成叔终于也松开了一直拉着的二成婶子的头发,站直了身子跟我对看着。 旁边已经有人忙着去扶坐在地上二成婶子离开。 二成叔把手里的毛巾使劲的扭成条,眼睛凶狠地瞪着我。 我并不想这个时候与他纠缠,只想按白小红的吩咐把二成婶子先救出来,现在看到目的达到,便轻步往后退,但是他却并没有给我向后退的机会,已经扭成条的毛巾朝着我的脸就甩了过来。 没想到他的速度会这么快,我连一点防备都没有就感觉到毛巾已经到了我的脖子上,本来以为他只是抽我的,但是却没有。 他的另一只手很快就从我脖子的另一侧抓住了毛巾的另一头,一个转身毛巾就已经交叉勒紧了我的脖子。 顿时呼吸就困难了,眼珠子几乎被挤了出来,双手抓了几都没碰到他的人,眼睛艰难的搜索,想看看白小红在干什么,可是我显然是已经背转了身,根本看不到一个人。 二成叔的跟里发出另一个声音爬在我耳边说:“弄这么大动静就是等你来呢,嘿嘿。” 我很想问问他是谁,为什么要等我来,可是嘴里根本就发不出一点声音,而且眼前也越来越模糊,胸前沉重的像压了几千斤的石头。 意识渐渐消失前,我感觉到有人在我身边走动,用力的抬起手抓了一把,像是救命的稻草一样死死揪住不放,可是就是抓的这,身后子空了,明显感觉到向后倒的身体,还有落在地上的沉重感。 四周子围了很多人,叫着我的名字,有凉水喷到我的脸上。 到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白小红,大成叔,二成婶子,还有几个邻居都围着看我。 白小红扶坐起来说:“高鹏,感觉好点没?” 我看着她问:“二成叔呢?” 她轻声说:“他没事。” 我又问她刚才是怎么回事。 她犹豫了说:“没事,你要感觉好点咱们先回家吧。” 大成叔也忙说着说:“走,我送你们回去,这本来是想让你们过来帮忙的,没想到倒伤着鹏鹏了,都怪我,先没把事弄清楚。” 我实在也不想多说什么,而且脚发软,走路都是虚的,虽说被大成叔和白小红一起架着,但是自己用不上力,走起来完全像脚不着地一样。 到家后,大成叔把我扶进屋里就说:“鹏鹏,你歇会儿吧,我还得去那院看看,别再闹起来了。”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出了门才又问白小红:“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小红说:“这个狗子以前不知道是什么身份,死了却想在你这里拿猫灵石。” 我苦笑着说:“你不是说什么鬼灵精怪都想要这个东西吗?他现在死了,想要这个也是正常的。” 白小红摇摇头说:“他跟别人不一样,他的目的太强了,二成叔在你们几个人里面并不是体质最弱的,他费尽心机附在他身上就是为了你,只是一开始我们没想到,所以今晚才会被他制住。” 我喝了白小红递过来的一杯水,已经感觉到渐渐恢复了精神和力气,于是坐起来一些问她:“我记得他是勒住了我的脖子,怎么又子松开了?” 白小红愁着眉头看着我问:“你自己不知道?” 我弄不清楚她问这句话的意思,但是还是如实说:“我怎么会知道,我都给他快勒死了。” 白小红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后才说:“是他自己松开的。” 我吃惊地问:“为什么?” 白小红摇摇头说:“不知道,我以为是你口袋里的猫灵石起了做用,因为你那个时候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衣服。” 我问:“抓着哪个地方的衣服?” 白小红指给我看上衣靠胸口的一块地方。 我自己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痕迹,不过倒是那种情况手可以抓的位置,但是猫灵石却并不在那里,那两块石头一直在裤子的口袋里。这样想的时候,我还伸手去摸了,确实也还在。 拿出来给白小红看:“呢,都在这里呢。” 白小红脸上的表情一点没松也看着那两颗看上去一样,但是摸起来却完全不同的石头,好一会儿才说:“好好收起来吧。” 石头是可以收起来了,但是经过这夜,我都不知道第二天那个附在二成叔身上狗子的魂会不会自动离开,如果他不离开,那去了又会有什么作用,今晚的较量我明显已经输了,尽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松了手,但是看情形,他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白小红去里屋把床铺好说:“别想了,睡觉吧,再不睡明天更没精神应对这些事了。” 我不无担心地说:“不知道今晚还会不会闹,大成叔已经在他们家几天了,如果不是他在那儿,估计二成婶子一个人都得给吓死了。” 白小红撇我一眼说:“你这人就是记吃不记打,就二成婶子那样的,吓吓她也是应该的,你看看中午都说些什么话,胡搅蛮缠的。” 我看了白小红一眼说:“在咱们农村像你这么通情达理的妇女不多呀。” 白小红厌恶地看着我说:“妇女?好恶心的称呼,我才不是妇女,我宁愿永远是一只猫,干净的猫。” 我没说话,拉着她在床边坐,可是坐了一会儿自己就撑不住,眼皮直打架,人向后一倒就睡了过去,根本没顾上白小红。 到再醒来,天已经大亮,觉得阳光都要晒透屋子一样的暖。 跑到院子里看到白小红竟然把冬天时盖的加厚棉被都拿出来晒,成片的花色在大门口的池塘边上挡成了风景,遮住了我看向池塘的视线。 我问她:“怎么这会儿想起晒被子?” 白小红只顾伸着手拍打被子上的浮尘,听到我说话才回头看一眼说:“你什么时候都不会晒,我只能提前晒,省得发毛了。” 我“嗯”了一声,正想转身进屋,却又被白小红叫住说:“饭做好了,都在厨房里,你赶快吃了过去吧,今天我不去了。” 我回身问她:“为什么?你不去,我都不知道这场面怎么应付,万一再遇到昨晚的情形,连一个救我的人都没有?” 白小红却淡淡地说:“昨晚他伤不了你,今天肯定也没事,放心去吧,说不定今天什么事也没有,过了中午一切正常。” 我没有这么乐观,对于昨晚的经历心有余悸,可是又实在说不动白小红一起去,只好慢吞吞地吃了点早饭往二成叔家里走。 第131章 第三天(为 个mhxu 打赏加更) 我去的时候,他们也正围着桌子早饭,看到我进去,大成叔忙着站起来说:“鹏鹏,来,快坐一块吃饭。” 我忙答应着说:“我吃过,你们快点吃吧。” 二成叔斜着眼睛看我,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抓着的包子,看的我一个冷颤,只想转身就走,被大成叔拉着说:“我也吃饱了,走,咱爷儿俩说会儿话去。” 被他拉到院子里后,他才又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屋里问我:“鹏鹏,你看您二叔那样,今儿到底会不会好呀,我看着这事都悬乎,昨晚上看着你也吓哩不轻,想一早上就再过去瞅瞅,这里也不敢离人。” 我安慰他说:“木事,大,到中午不出啥事就好了,你一会儿去把俺三大他们都喊过来,院里多几个人好一些,省哩有啥事了连个人都木有。” 大成叔一边答应一边问:“照你这么安排,还可能真有事啊?” 我忙说:“大,咱不是以防万一吗,不出事当然好,就是有事身边也有个人。” 他答应着说:“我也不去挨家喊去了,这就给他们打电话,叫吃饭都往这边来。” 说着已经拿出手机开始一一拔号码。 我趁他打电话的时间,又往屋里看了看,二成婶子大概是经过昨晚的事情真的害怕了,大成叔不在,她吃个饭都不安定,眼神不住的往外面瞟,拿在手里的筷子在桌子上捣了半天都没夹起一根菜。 二成叔倒是吃的很欢乐,我看他时,他正埋头“咕咕”地喝一碗汤,响声大的我在院子里都听得见。 到大成叔打完电话,我们两人一起进屋,二成婶子才站起来怯怯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冷着脸的二成叔开始收拾桌子上吃剩的碗筷。 二成叔瞄了我们一眼说:“不用找那么多人,该走的时候我自己会走,不该走,来的人再多我也不走。” 大成叔本来想说什么,可是看了我一眼,又忍了,在他对面的椅子里坐来,只是盯着他看。 我也跟着过去与他并排坐着,但是没有看二成叔,而是看着在院子里忙来忙去不肯进来的二成婶子。 她今天话非常少,不知道是昨天晚上给吓的了,还是有别的原因,而且脸色看上去也不太正常。我没进屋的时候一直觉得是因为二成叔被附身的原因,可是刚才看她走出去时,脚步轻的像没沾地一样。 二成婶子是那种胖矮的身材,平时走起路来就算是故意放轻脚也能感觉到地在震动,可是今天我进来的时候分明感觉到她出去时像换了一个人。 大成叔大概是看我一直盯着外面看就问了一句:“咋了,鹏鹏?” 我回头正想说“没事”却听到二成叔冷冷地回了一句:“是不是看着有些面熟呀?” 我看着他说:“是呀,她是我婶子还能有不熟哩?” 二成叔冷冷地哼了一声说:“你看着像你婶子?她肥的跟头猪一样,哪能走出这样的步子?给你一次机会,再猜猜她是谁?” 经他这样证实,我不得不重新看向外面的二成婶子,但是除了觉得她的脚步很轻,走起来飘飘的,并不能猜出是谁。 把眼光重新看向二成叔时,他恶狠狠地说:“你为什么就认出我是谁,却猜不到她?我以前跟你熟吗?” 问完又冷冷地瞪了大成叔一眼说:“你先出去,我有话跟他说。” 大成叔不放心地看我一眼说:“有啥话就说吧。” 二成叔却恼了,站起来说:“你出不出去?” 我怕再争执起来没完,劝大成叔说:“大,你站外面等会儿,木啥事。” 大成叔刚出了屋门,二成叔就突然换了一副贼贼兮兮的表情靠近我说:“像不像你的小情人青离?” 我子差点从椅子上弹出去,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被附了体的二成叔,他以前是一个相对比较老实的男人,这种表情和猥琐的样子还真是做不出来。 他看着我吃惊的样子,笑的上气不接气,然后声音里带着让我特别恶心的调调说:“她就是一个荡妇,我也跟她睡过的,没什么,就那几子。” 我已经完全被他弄蒙了头,接不上一句话,任他取笑谩骂,不管是我或者青离。 他骂了几句话,又来问我:“你跟她睡过没有?肯定也有,觉得咋样,是不是比你现在那只猫要好?” 我突然有点觉得他是在故意扰乱我的神经,所以定了定神问他:“你说她是谁?” 我把眼光调到外面正看到二成婶子歪在院子里的一棵梨树,眼睛出神地斜看着大门外,那种神韵还真有点眼熟。 二成叔也看了过去,嘻皮着脸说:“青离啊,就是那个后来跟大明睡了的女人。” 我问他:“你是说现在她被青离上身了?” 二成叔摇着手又一次笑的上气不接气。 大成叔本来就在门外不远处,听到他的笑声就往屋里走,只是二成婶子仍是站着没动,我知道她肯定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因为这个笑声实在太大,我在屋里都觉得身上肉都是震的,只是她像一点没受影响一样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如一个翘首以盼的小女人,只是在认真等着一个人的到来。 大成叔人没进屋就被二成叔厉声拦在了外面。 他看看我并没什么事,只是看着外面,便也跟着我一起看了一眼二成婶子,然后走过去,像是跟她说了什么。 二成婶子怯怯地看了一眼屋内,摇摇头,仍是站着没动。 这边二成叔已经指着她叫起来:“看看,看看,像不像?” 我追着之前的问题说:“是青离附上她了吗?” 他瞪我一眼说:“死心眼,怎么会是她,不过等我逮着她的时候,哼哼哼。” 他没有把话往说,我现在也不想知道青离跟他是什么关系,只问他说:“那她是谁?” 二成婶子这时候已经开始往屋里走了,脸上始终带着怯怯的表情,进到屋里先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看了二成叔一眼,就默默进了里屋。 二成叔跟着就也要进去,我怕昨晚的事情重现,一把拉住他说:“二大,走,咱去外面说去。” 他被我猛不丁的拉住,子倒是没脱手,只是马上回身狠狠瞪我一眼说:“别后悔哦!” 我心里一惊,正想着要不要松开时却听到外面几个堂叔和表叔都进了院。 二成叔没有再往里屋里冲,倒是拉着我一起往院子里走去。 太阳这时候已经升到半天,我很想看看时间是否到了十二点,但是看着院子里紧张无比的气氛,一点也不敢松懈,哪还有空去拿手机。 几个堂叔倒是嘻嘻哈哈,一点也不觉得有疑的过来跟大成叔和二成叔打招呼,不过大概是因为之前听到了他的情况,都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又装作若无其事的去聊别的事情。 二成叔冷冷看着他们,眼神里崩出来像火星一样的光,慢步从他们面前一一走过,然后狠着声音说:“不错,都来了,来了好,来了就都别走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寒意,那几个本来一脸不在乎只是来看热闹的堂叔瞬间就被震住了,互相看了一眼后,又去看大成叔。 大成叔又把目光转到我身上。 我一点也不敢放松的看着二成叔,因为不知道他后面会做些什么,所以一直处于比较紧张的状态,连眼都不敢错开。 他倒是一副轻松的样子,像耍猴一样把我们每个人看了遍才又回到我面前问:“在等正点?你觉得到那个时候我就真的会走?你怎么那么相信那只老猫的话?” 我没说话,看着他表情浮夸地跟我东拉西扯。 他却说着就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说:“不如这样,你跟我走,那我现在就走。” 我问他:“去哪里?” 他站着想了想说:“你说,去你家里吧?” 我又问他:“去我家里干什么?” 他突然就正色地看着我说:“我需要那两个东西完成任务,不然再着急也走不了,只能哪里能去去哪里了。” 我只能顺着他的问题向问:“完成什么任务?” 二成叔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但是又住了嘴,朝着屋里大吼:“你给我出来。” 话音刚落,就看到二成婶子出现在屋门口,怯怯的看了外面一眼后迈脚就往外面走。 我已经被他们绕的有点晕,心里一直祈祷着这件事情快些结束,但是又分明知道根本没有那么简单,且不说现在根本不知道二成婶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是这个狗子的过去现在也弄不清楚,他已经是一个死人,却还要去完成什么任务,而这个任务又跟猫灵石有关。 脑子里突然又跳出昨天一直跟着我们的那团黑影,狗子好像很怕他一样,那是否他所说的任务跟这个黑影也有关系?如果我不把猫灵石给他们,后面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二成婶子走到我们面前站定,她把眼光投向我的时候,我觉得她连呼吸都是轻的,像是一个随时会飞起来的人一样,如果不是眼前的那个大胖身躯在提醒我,真想过去一把抓住她,以防她突然飘出去不见。 第132章 把他带走 后面来的几个堂叔看到这种情况已经收起了先前的不屑和不信,有的甚至开始慢慢向大门口移动,看样子是想找个机会溜之大吉。 尽管狗子说正午十二点对他来说没有一点用,但是此时我除了焦急地等待这个时间点快些到来,仍然没有别的办法,因为不知道他接来要做什么,更觉得每一分钟都像煎熬一般。 二成婶子与二成叔并排站着,从表面上看两人还是从前夫妻的样子,但是我们心里都知道除了这副身体,别的已经全部换过了。 只是二成婶子一直低着头,偶尔抬头看一眼二成叔时,眼里总是带着怯意,她也会看两眼我,眼神里却装着探寻。凭感觉我认为她真的不是青离,可是如果不是她,这个人又是谁呢? 如果白小红在不知道会不会认识她? 我这么想的时候,却看到二成叔突然走到我面前,伸手就往我面门上拍过来,幸好我眼睛一直没离开过他,所以他过来的时候,我也躲了,成功躲过他的一巴掌,却撞到了旁边二成婶子身上。 顿时觉得像撞到一团棉花里,根本收不住身,人在向前扑的同时,连带着也把她带了出去。 后面传来堂叔们的惊叫声,但是感觉离我越来越远,意识里像自己突然离了地,借着那股撞出去的力量飞了起来。 不过这个过程很快就结束了,也就是我想的那个瞬间,二成婶子突然说话了,声音还是从前的声音,只是语调很轻很小:“你能把他带走,一切安稳了。” 我急着问:“带哪儿去?” 却已经站直了身子,仍在原地,而且二成叔的另一巴掌又拍了出来,后面几个堂叔已经全部上前开始拉扯他,虽然制住他不能再打我,但是他却像疯了一样上窜跳,甚至逮谁抓谁,逮谁咬谁。 几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死死按在地上,二成婶子也默默站在一旁看着,没有像先前那样护着他,也没有像后来那样装作事不关已。 她仍然会时不时的看我一眼,只是这一眼已经像在提醒我撞上她时听到的话。 我拿出手机看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了,再等半个小时,就会有结果出来。 站着想了一会儿说:“大,一会儿要不把他先弄到院子外面去,不是说人附住了要送走,都得送到大门外去吗?” 我一个堂叔说:“送到大门口也不中,得送到十字路口,俺爸都是这样弄哩。” 说这话的是我三爷家唯一的儿子,叫高林,我虽然叫他叔叔,但是他的年龄却并不比我大多少,原因是我三爷是他们兄弟姐妹里最小的一个,而高林叔又是他们兄弟姐妹里最小的一个,那个时候每一家的兄弟姐妹都那么多,最小的叔叔比最大的侄子小的到处都是,何况,他还比我大几岁。 大成叔听他这么说,突然像想起什么似地说:“哎呀,把三大忘了,这事他来最好,大林,快回家喊咱大去,你跟三成一块去,找个东西把他快点抬过来,他现在走路慢,我怕赶不上时间。” 三成叔八不得快点离开,一听到这个,拉着大林叔就往大门外跑。 我这边很明显地看到被他们仍然压爬在地上的二成叔开始暴燥不安,他急着想挣脱出来,可是他越用力上面压着的人也就越用力,生怕他再起来又打又挠的收拾不住,怎敢放开? 更奇怪的是二成婶子,此时好像这些事情已经完全与她无关了,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边,看到二成叔被制住在地,她就朝我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往屋里走。 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又不方便再跑到屋里去再问,只好站着等三爷他们快点来。 三爷来的时候已经离十二点还有几分钟了,二成叔为了要起来,已经把地都扒了一个土坑,他满脸的汗和泥,双手也是,看到三爷来,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子把脑袋搭拉了去。 我三爷本来迷迷糊糊地坐在一辆三轮车上被大林叔带来的,他刚车就看到了爬在地上的二成叔,眼睛子也犀利起来,甚至连声音都跟着凌厉了,走过去盯着二成叔看了好久才说:“作孽。” 说完这句就直起身,把我们都看了遍才说:“放开他。” 几个堂叔为难地看着我三爷说:“大,这可不敢放呀,刚才把我们几个人打哩都招架不住,强按住哩。” 我三爷声音强硬地说:“听我的,放开他。” 几个堂叔这才小心翼翼地把二成叔放开,不过,他也已经没有先前的勇猛了,虽然放开了,但是却爬在地上不动。 我三爷过去在他屁股上就是一脚,厉声说:“起来,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赖在这儿恶心人。” 说完拉起站在旁边的我说:“鹏鹏,把他拉起来,跟着我送到路口去。” 我多少有点后悔跟他站的太近,说真的本来送不送出去的,我心里也没有那么寒,可是之前二成婶子就说过让我带他走的话,这个时候又让我把他送出去,我心里最怕的是人没送走,到跟上我了。 也就是站着犹豫的时间,二成叔竟然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并且朝着我诡异地笑了。 这个笑更是令我心寒,我几乎觉得三爷的到来是在给他找一条出路,而把我逼到绝路了。 站着死也不想动。 三爷瞪我一眼说:“鹏鹏,叫你哩,快点,别把时间误了。” 大成叔也看到了我的为难,站出来说:“走,鹏鹏,我跟你一块去。” 我三爷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由我们两个扶着二成叔往村外的十字路口走。 其实出他们家大门也就十几步的路就有一个十字路口,把人扶到那里后,我三爷站着说:“这个地方通四方,你去的自由,但是不能再来,我们都是正常过日子的人家,招待不了,跟谁有仇有怨就去找谁,走吧。” 说着一把把二成叔推了出去,正好推到在路口的中间。 我瞪着眼睛看他接来的反应,可是等了好久都没见人有醒过来的样子,我三爷看着也有些急了,拄着拐仗缓慢的蹲去,想看看他是什么情况。 刚看到脸就叫了起来:“大成大成,快叫他们开个车来,把人送医院里去,晚了就不中了。” 其实还在大门口的人听到这边惊叫已经慌了,两个胆子大点的堂叔本来要过来的,听到大成叔在这边哟嗬着说:“把车开过来,快点。” 那辆刚拉三爷的车本来就在门外,嗖就到了眼前,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二成叔抬到车上,又飞快地往乡镇医院里开去。 我也要跟着去,却被我三爷拉住说:“鹏鹏,你不去了。” 我扒不得不去,折回来说:“三爷,走,我送您回家去。” 三爷看都没看我就说:“去看看屋里那个吧,弄不走也是事。” 心“啪唧”就又掉地上了,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感情送走的那个已经没事了,把没送走的这个又留给我,现在也已经过了十二点,那二成婶身上的那个又会怎么样呢? 十几步的路我跟着我三爷挪了得有十分钟才慢慢进了二成叔家的大门。 人刚一进门就觉得从屋里往外透冷气,我怀疑是自己心理作用,偷偷看了一眼我三爷,他竟然也打了一个寒颤。 我犹豫着问我三爷:“要进去吗三爷,我觉得冷啊!” 他转头瞪我一眼说:“你身上不是带那着那玩意的吗,还冷什么?没看看你爷爷我,这把年纪了还啥也木带都不怕哩。” 我在心里说:“要不你是爷呢?” 随着他往门口走时,每一步都艰难无比,我最希望看到的是有谁这时候突然在大门口叫我说:“鹏鹏,哪里有人找你,快去吧。” 但是我往门口看了多次无果后,已经慢慢绝望,最可恨的人,我与我三爷一起到了屋门口,脚还没抬起要进去,屋里却传出一句话来:“老先生,您先回去吧,我只跟他说几句话就行,不会伤他。” 我三爷一听,立马就笑开了颜,看着我说:“去吧,鹏鹏,人家不让我进去,那我先回去了啊。”说着转身往大门口走,竟然一点也看不出老态,脚步轻快的跟年轻十岁一样。 顿时觉得这世界真的跟他们说一模一样,满满都是坑。 可是屋里的那个人已经在叫我了:“过来吧,狗子已经走了,我也不会伤你。” 我站在门口没动,犹豫着问了一句:“那你是谁啊,为什么要找我?” 那个人竟然在屋子里笑出了声,像是我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又从来没听过一样,笑过之后才轻松地说:“你进来我就跟你说,你不是挺胆大的吗,怎么现在害怕了?” 我心里头虽然想着进去就进去,有什么大不了,无奈脚死活抬不起来,硬是又在门口问了一句:“你先说了,我就进去。” 屋里安静了好久,才又缓缓传出一句话:“我姓刘。” 我大吃一惊问道:“你是刘欣儿?” 第133章 过去 屋里又是好长时间的沉默。 我不知道里面在干什么,在门口等的过程也非常漫长,说不出心里的矛盾,一方面希望里面真是刘欣儿,至少我可以问问她现在怎么样了?但是又分明知道如果是她,那她不是已经死了吗?这样老天是不是对她太不公平点?再者在之前的桃园里还有一个从南方来的女人也说自己是刘欣儿,那这中间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二成婶子终于出现在门口了,她的脸上竟然带着少有的祥和,就那么安静地看着我。 本来预备好的恐惧没有用出来,出神地看着她的表情,说真的她此时的神情还真有点像青离,但是我从来也不知道青离姓什么,倒是大明,因为是刘欣儿的爸爸,所以猜着他应该是姓刘的。 她浅笑着说:“我不是刘欣儿,我是青离的妈妈。” “啊?”,这个真的让我觉得意外到无法想像。 青离妈妈点了头说:“对,我姓刘,是青离的妈妈,但是我并没有死,也不是上了你二婶子的身,只是通过她的身体传达一点信息给你。” 我茫然看着她问:“什么信息?” 她想了说:“猫灵石的存在本来就不是幸事,现在更是因为它牵扯了太多人进去,里面有很多恩怨都是很多年前的,也已经是过去的了,但是有人放不,便会一直追去,既然现在这东西在你手里,你就拿着吧,我本来是想着让你把它丢给狗子,这样也许能结束一些报复,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倒是在你手里反而会好一些。” 她说的这些对我来说就叫云里雾里,第一个,她转来转去也没说出到底有什么恩怨;第二个,既然报复在继续,她也知道是谁为什么不告诉我或者去阻止他们?还有让我更想不通的是,她既然是活着的人是怎么通过我二成婶子传话给我的,之前又是怎样做出那样一种姿态让我们看的? 她看我一直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就叹了一口气说:“很多事情只能顺其自然,并非人力所能改变,如同大明和青离的命运。 她说到这点就让我很有些生气了,难道他不知道大明和青离是被人害死的吗? 这样想着,嘴里也就说了出来:“大明和青离好像不是自然死亡,是被人害死的。” 青离妈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说:“被人害也是有原因的,种了因才会有果,其实跟人生病死了是一个道理。” 我已经开始怀疑这不是青离的亲妈了,哪有亲妈听说自己女儿被害了还有闲情说什么顺其自然,连问一问死时的情形都没有的? 她似乎也懒得跟我说那么多,又自己叹口气说:“我走了,如果有缘我们在南方见吧。” 我拦住她说:“之前的那个一直跟着我们的黑影是不是你?” 她犹豫了说:“是,本来不想插手这事的,没想到会闹到这种地步。” 我问她:“我看狗子之前好像很怕那个黑影,怎么你一上我二婶子的身,他好像又不怕了,是怎么回事,这个狗子又是谁?” 青离妈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他并不知道我是谁,只是之前在我手里吃了亏才有所惧意,至于你二成婶子,我说了,并不是上她的身,而狗子也并不知道。还有,你既然现在有了一双看透阴阳的眼,很多话最好不要到处乱说,不然对自己没有好处。” 我在里惨笑了回她:“好处什么的也不说了,我就想这事能有个头,别没完没了的折腾。” 她没在说话,站在门里的阳光里,面色祥和,神态安宁。 我等了她一会儿,仍然不见有所动,就试着问她:“那你知道刘欣儿的落吗?” 二成婶子说:“鹏鹏,你说啥?” 这声音,这语调已经完全成了真的二成婶子,我已经后悔死刚刚没想起来问她这个事情,现在再想弄明白已经难了,就是真有机会以后去了南方,又往哪里去找她呢,南方那么大,谁知道她说的又是什么地方? 不过从她这里倒是了解了另一件事,就是当年青离和大明来这个地方本身就有蹊跷,他们并非单纯的逃难而来,也不是无亲无故,也许来到这里就是有某种目的,只是这个目的我们这里的无人知晓,而他们的惨死是不是跟来这里的目的有关也成了一个谜,是单纯的被唐家陷害死了,还是杀害他们的另有其人?再则白小红那时候也说过它们只报自己的仇,而青离和大明的事情,似乎与它们无关一样。 这些事情越弄越复杂,我没有一点头绪,刚才青离妈妈在的时候只顾着生气和震惊呢,竟然什么都没问,现在后悔却已经晚了。 我在门外懊悔的直跺脚,而二成婶子却在屋里追着问:“你刚才说啥呢?谁的落,对了,您二大上哪儿了?” 说着话人也已经出了屋门,到处看了都没人,重新回来拉着我问。 我告诉她人去了医院,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她急着说:“那你咋在这儿哩?你咋不去医院哩?都谁跟去医院了,您大成大一个人可不中,万一把他跑丢了怎么办?” 我只能又耐着性子把他们走时的情况给她解释一边,但是对她的焦急没有一点缓解,话没听完就嚷着说:“走,走,快开车带我去医院看看,我不看见人是放不心哩。” 我自己其实经过一上午的折腾已经有些累了,本来想着她没事了回家休息,况且现在连午饭都没吃,肚子也饿的难受,可是二成婶子一点不放松地拉着我说:“快点,鹏鹏,咱们得快点去,对了,你等,我拿点钱。” 说着又折回屋里,一顿翻腾,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小提包,大概里面装的就是钱吧,笨拙地爬到三轮车上说:“走走走,快去医院。” 我把车开出大门问她:“婶子,这大门不锁上?” 她嚷嚷着说:“锁啥哩,家里也木啥值钱哩东西了,走吧,先看看你大要紧。” 现在我都有些羡慕我二成叔了,有一个真实的女人这么贴心的想着他,既是长的不够好看,身材也胖的让人心烦,但是却知冷知热,要白首一生的人。 我们赶到医院时,二成叔已经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身子有些虚,正在输液,我看着吊瓶上写着葡萄糖的药瓶问大成叔说:“这得输几瓶?” 他也看了一眼回我:“得输四五瓶呢,这儿也木啥事,你先回去吧,折腾到这会儿饭也木吃上,都饿坏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其他几个堂叔说:“大,您都吃饭木有,木吃咱都上街上先吃了吧。” 他们忙着说:“你去吃吧,俺刚才都抽空吃了了。” 我把成叔拉到一边说:“那我先回去吃饭了,有啥事再给我打电话吧大。” 大成叔往医院里面看了一眼问我:“这是不是就过去了,木事了?” 我也不敢肯定,只能说:“这会儿看着是木啥事了,这不今儿刚好也是三天,也过了晌午,应该都木事了吧。” 大成叔叹口气说:“这都折腾死人,我看您二叔醒过来精神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估计三两天也歇不过来哩。” 我安慰他说:“谁生个病也木那么容易好,打打针,多歇歇就过来了。” 大成叔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二成婶子出来往这边走,就闭了嘴,直看着她。 二成婶子过来也是问跟大成叔一样的问题,我又照着前面说过的回了她一遍,她仍然不放心地说:“像这样的事情要不要再去一趟桃园,等您二大好了,我带着他一块去。” 我想了想说:“不用了吧,这不都木事了,还再跑一趟去干啥?” 大成叔却接过话去说:“这会儿先不说这事吧,等二成出了院木啥事了再看看,就是好了去一趟也不多事,这不都兴还愿啥哩,这烧香哩人都有这些说头,去上盘香也木啥多事哩。” 二成婶子一听忙答应着说:“中中,出了院我就问问,去一趟总是好一点。” 我不便再劝去,出了医院往家里走。 回家就看到白小红又站在大门外看着那座老坟发愣,连我回来都没听到,直到我走到她身边,她才猛然醒神一样转身看着我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一边回着她话,一边往厨房里走。 她跟进来说:“给你留着饭呢,你坐,我热热给你端过来。” 我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熟练的把扣在饭锅里的菜一一倒进去热了,再盛出来,然后再端到屋里的茶几上放好。 等都收拾好了,她也跟我一起坐进屋里问:“二叔没事了?” 我应了声,对于狗子其实心里有种非常恶心的感觉,所以并不想多说。 白小红看我没什么心情说话,也就没再追着问,一个人坐了会儿,又往外面走。 我叫住她说:“你在老坟那儿看什么呢?” 白小红想了想说:“就是想不明白,这个坟在这里这么多年,明明里面有东西,为什么从来都没出来过?” 我问她说:“里面有什么东西?” 白小红皱着眉头说:“现在还说不好,但是,确实跟别的老坟是不一样的,一般的坟墓埋地里有一定年数尸体都会腐烂,棺材也会慢慢腐朽,但是这个却保存完好。” 我看着她问:“你怎么知道棺材是不是好的,在地埋着呢?” 白小红撇了我一眼说:“我既然这么跟你说,自然是我看过了,难道还有瞎编的?” 我已经被她说的有些晕了,忙着问她:“你什么时候看的,难道还趁我不在家挖了人家的坟不成?” 白小红白我一眼说:“用得着挖坟吗?哎呀,我也跟你解释不清楚,不过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在你们家烟地里碰到的那只老鼠?” 白小红提起的这只老鼠在我以前快要忘记的时候,她就提醒过我一次,所以她现在一说我就想起来了,看着她问:“又跟老鼠有什么关系?” 她淡淡地说:“他住在坟里。” 我吃惊地看着外面问:“你不会是说那只老鼠就住在我们家这院里吧?” 白小红笑说着:“没有啊,但是那次他本来想把你给弄走了,被我制住以后,现在有时候会帮我办点事。” 哦哦哦,老鼠怕猫也是应该的,我竟一时说不出别的话了。 接着把饭吃完,又突然想起青离妈妈的事,于是问白小红说:“你以前的主家,就是青离和大明的老家到底是哪里?” 白小红淡淡地说:“南方。” 我回她:“南方那么大,具体是哪个地方?” 白小红看了我一眼说:“我不知道,有我的时候我们都在这里了,应该奶奶知道,不过以前我问过她,她也不说。” 说完这些又看了看我问:“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我没回答她,帮着她桌子上的碗盘收拾到厨房说:“我一会儿去一趟桃园,找奶奶问问这个事。” 白小红跟着说:“行啊,我也正想回去呢。” 赶到桃园的时候已经是午三点多钟,白奶奶刚刚睡完午觉,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斜阳里,那银白的头发被阳光照着,闪着点点的光,说是仙风道骨一点也不差,只是又有谁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着。 当她听我说起青离妈妈的时候,眼睛突然睁的老圆,那白色的长长的睫毛向上翻卷着,眼睛像现在的姑娘做了美瞳一样发出绿色的光,而且光润集中地看着我问:“你确定是她?” 我不能确实地说:“她自己说是,我知道是不是,我没见过这样的人。” 白奶奶听我这么说,又突然歪倒在躺椅上,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她来了也好。” 我追着问:“是不是你们以前就是从她家里出来的?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怎么那时候青离他们要来这里,被人欺负了也不回去?” 第134章 带着黑猫的人 白奶奶幽幽地说:“如果真的是她,她一定会告诉你对于这些事情少问少说的。” 我吃惊地看着她说:“你怎么知道?” 白奶奶苦笑了说:“这是她惯用的说法,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不过这次她说的是对的,鹏鹏,你还是少知道一点为好。” 我有些不甘地说:“你们都说让我少知道一些,但是又事事都拉我水,弄的我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倒不如把一切都告诉我,生死也有个明白的。” 白奶奶坐直了身子,看着我问:“你真想知道?” 我也看着她说:“现在已经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了,我发现基本什么事都能把我拉进去。” 白奶奶看了眼白小红,然后又看看我说:“好,我把我知道的先告诉你,至于别的就看以后造化吧。” 她说完这些就从椅子里慢慢站起来,白小红忙着过去扶她,但是她却并没搭她伸过去的手,而是用一只手撑着椅子扶手,一点一点的起身,直到把腰也完全直了起来,才缓步往香房里走。 我跟在她身后,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对于将要知道的事,有点期待,也有点害怕,毕竟那对我来说是一个未知的世界。 到了香房,白奶奶让我把门关上,已经跟到门口的白小红被拒绝在了外面。 白奶奶自己坐回到常常给别人观香坐着的位置,然后让我坐在另一侧的一张大椅子里。 她从面前的香案上拿了一扎香给我说:“给,先上一盘香吧。” 我把香柱两头扎着的线解开,然后就着面前的蜡烛慢慢点燃,看着缕缕轻烟飘起。 插到香炉里的香烧的很旺,白奶奶盯着燃起的香说:“这香好,像菊花一样金金洒洒的开了,希望这件事情也会像这香一样,慢慢散开去吧。” 说着竟自己起身跪倒在神相前连着磕了九个头。 再起身时眼睛里像含着泪一样对我说:“鹏鹏,你抬头看看眼前的这尊神相。” 我看了看那两尊以前就琢磨不透的神相,不明所以。 白奶奶一直等我看完才幽幽地说:“这就是青离的母亲。” 又吃了一大惊,曾想过这个神相与青离有关,但是没想到会是她母亲,再则说,别人都是供已经不在人世的人,而青离的母亲明明说自己还活着,白奶奶又为什么把她供起来? 白奶奶已经坐回到她的位置,看着那把已经烧去三分之一的香柱说:“本来我是跟着她的,但是后来跟青离,又来到这里。” 她顿了,才又接说:“青离来这里是为了大明,而大明为什么来这里我到现在也不知道。” 我看她安然地坐着,好像说了这句就已经要结束的样子,只好问了句:“可是后来大明死了,你们为什么不回去呢?” 白奶奶惨笑着说:“回哪儿去?哪儿也回不去了,青离出来的时候,她母亲就不让她来,早知道她离开那个地方就凶多吉少,她们为此事争吵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可是青离执意要跟大明走,没人拦得住,她自己说的,就算是死她也愿意。” 我轻轻说:“话虽这么说,但是真的还在这里搭上命不成?大明都不在了,去哪里不好?” 白奶奶虽然在笑,但是笑的却比哭都难看:“她走不了,大明虽死了,却把猫灵石留在她的手里,拌住她走到哪里都是招祸,像今天的你一样。” 我有点意外地说:“我以为猫灵石是青离的呢,不是这猫灵石跟有猫有关吗,而你们也是……。” 白奶奶惨然地说:“我们原来只是一只很普通的猫,不过是因为跟猫灵石在一起久了才得了些灵气,而这个东西本来与我们并没有关系的。” 我不得不问她:“那大明是哪里来的这东西,还是两块?” 白奶奶摇着头说:“不知道,老主人一直阻止他们在一起的原因就是不知道大明的底,而我跟着他们这么多年也仍然不知道。” 我问她说:“青离知道吗?青离跟他是夫妻,共同生活,应该会知道吧?” 白奶奶又是摇头:“我猜她应该是不知道的,谁知道呢,这些事情我也想不清楚,也许人类的思维跟猫是有所不同的吧。” 说完又叹了口气说:“她来这里一趟怕也只是无可奈何,现在这里已经不比从前,如果能走我们也想离开。” 我纳闷地问她说:“你们也要走吗?你们去哪里?” 白奶奶轻轻地说:“哪里都可以,只是在这里每一天都心惊胆战的,我怕等不了多久就会有大事发生。” 我问她有什么大事时,她又摇着头不说话。 后来问起青离他们原来住的地方叫什么时,白奶奶起身从另一侧的床边枕拿了一张纸给我说:“你看看这个。” 上面是用笔画的一张简易地图,曲曲弯弯的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地方。 白奶奶指着一处线线交错的位置说:“就在这里的山脚,如果你到了那里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不得不问她说:“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呢?在这样的地图里我一点也看不出是哪里?” 白奶奶说:“没有名字,每个人去哪里都只有两种方法,有人领进去,或者自己看懂地图,所以这个你可以拿回去了,小红以前在南方那么多年都没找到,也许你与她不同。” 我心里基本已经放弃去找这个地方的心,这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追着她又问了一句:“大的地名也没有吗?比如哪个省如个市什么的?” 白奶奶苦笑着说:“你可以去问问小红,我们现在都回不去。” 我有点不敢相信地说:“那个,青离的妈妈不是可以领你们回去吗?” 白奶奶却惨然地说:“她连青离都不要了,又怎么会领我们回去?”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亲生女儿,就因为跟了一个男人好,断了亲情。或者说大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让本来母女的人因此永不往来? 我突然想起青离死时候的情形,于是问白奶奶说:“你还记得青离死的时候的事情吗?” 她点了点头,白发在鬓边颤动,像银丝样,语音轻而小地说:“只是我回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除了手里有那枚黑色的扣子,几乎没有留任何有用的线索。” 我有点意外地问她:“难道你们不知道是谁害死了她?我一直以为你知道呢。” 白奶奶摇头说:“害她的人早就看过了时机,找在我们都没在的时候去的,我又怎么会知道?” 我急着问她:“那你知道刘欣儿的落吗?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奶奶听到这个,有点犹豫地看了我一眼,最后说:“不知道,青离死后她也不见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又是死是活?” 我问她:“那上次在桃园外面说自己是刘欣儿的人又是谁,她是不是真的刘欣儿?” 白奶奶脸色立刻就变了,厉声说:“不是,她不过是为了骗你出去而已。” 我问她:“那她又是怎么知道刘欣儿的?” 白奶奶没有回答我,一个人坐了很久,然后像累极了一样说:“就这样吧。” 其实我仍然有成堆的问题想问,从她的话里也听出了有些东西不是她不知道,而是有意隐瞒,我不知道她明明说了要告诉我,为什么还要瞒着,但是对于她真的不知道的事也觉得奇怪,她跟在青离跟大明身边那么多年,到底是什么事两个能把它也瞒过去,它在没死之前已经是一只带有灵气的猫了,没有理由说一个正常人能在它面前一丝风都不透的。 再看白奶奶,她只是一个人扶着额头歪在香案前,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 我轻轻出了香房的门,看到白小红就站在门口,见我出来忙着上来小声问我:“怎么了?” 我有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什么怎么了?” 白小红朝屋里看了一眼说:“我奶奶怎么了?我没听她这么奇怪过,我在外面听到你们说的话了,这些东西我也知道,怎么她跟你说起来那么为难?” 我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而且,说真的,我觉得她还是有很多东西没有跟我说。” 白小红低着头没说话,陪着我到了西边的院子里后才说:“你先坐一会儿,我过去看看。”说完就又往香房里走去。 我回头看她的时候却在篱笆门边看到了唐涛正站在那里,更让我奇怪的是他的怀里还抱着一只猫。 白小红显然也看到了他,脚步停了来,转身看我一眼,又往前走,直接进了香房。 我不能看着唐涛在外面而不出来打声招呼,所以就又顺着原路往外走。 唐涛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我走近了才露出一点笑容说了声:“鹏哥。” 我也应了声,问他:“你来这里有事吗涛?” 他朝着香房看了一眼说:“来观个香,你是不是也来观香哩?”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说:“哦哦哦,嫂子娘家是这里的,你不观香也是可以来这儿玩,我都忘了。” 对于唐涛不知道是真忘还是故意说给我听的话,我不置可否,只对他说:“那你进来吧,白奶奶正在屋里呢。” 唐涛却站着没动,看我一眼说:“直接进去不太好吧,我现在这种情况,不知道她还愿意算吗?还是你进去说她一声,就说一个带着黑猫的人来了。” 第135章 势不两立 我看了一眼蜷在唐涛怀里那只皮毛油亮的黑猫,它像是睡着了一样闭着眼睛,把头放在唐涛的胳膊上,每次他说话的时候,那只黑猫都会跟着他身体的抖动,也轻轻动,像在寻找更舒服的姿势。 转身往里走,在香房门口就看到白小红正扶着白奶奶不知道在说什么。 进了门,两个人都住了嘴,同时看着我。 我把唐涛的情况简单给白奶奶说了一遍,谁知没等白奶奶开口,白小红就说:“高鹏,你出去让他走,他不是来观什么香的,是来找事的。” 对于白小红的话,我没应,把眼睛转向白奶奶。 只是白奶奶根本不看我,仍是低着头坐着。 白小红看我站着没动,就拉着我一起出了香房,直接往篱笆门口走。 我们两个到了门口左右都找不到唐涛,不知道他是走了,还是趁我去香房的时候进了桃园。 白小红已经变了脸色:“高鹏,你记着,我们与他势不两立,他来这里一定没有好事,你也别再把他当成以前的唐涛了。” 她的态度我倒是能理解,但是说的势不两立我认为是有些过头的,在我的观念里唐涛虽然不是从前的唐涛了,但是也并没有回来找白家寻仇,尽管他知道唐家的血案大部分跟白家有关。 我问白小红说:“虽然他的性情跟从前是有些不同,但是他也没做什么坏事,怎么就成了势不两立了?” 白小红狠狠地看了我一眼说:“你没看出他怀里抱着一只黑猫吗?” 对于黑猫,我之前也听白家人提过,确实如临大敌,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是什么原因,所以又问她:“抱着黑猫怎么了,不过是他现在住在那个院里,猫多了,颜色也自然多,桃园不是也养很多猫吗,难道就没有黑色的?” 我不知道白小红到底生什么气,听到我这么说,咬着牙,把本来白净的脸憋的通红,顿了好一会儿才说:“去,你自己去看到底有没黑猫。” 我当然没去看,我其实对白小红说的话还是相信的,只是不明白什么原因,所以她如果这样说,那么肯定他们家养的猫里是没有黑色的,我以前从来没注意过这件事,现在想起来,也是怪,不过看白小红气成那个样子,想来问也不一定能得到答案,干脆也不说话了。 两个人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看她的神色好了一些才说:“走吧,这天色也不早,回家吧。” 白小红转头看了一眼香房说:“你回去吧,我今晚在这儿陪陪奶奶。” 我有些担心地说:“奶奶是不是身材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白小红直接横我一眼说:“到医院看什么?” 这本来是正常人之间的一句关心话,在她这里此时却已经成了攻击,对于白小红现在的尖利我也已经慢慢习惯,所以没有应她声。 她自己大概也感觉到自己说话不太好听,转头又对我说:“她最近一直心神不宁,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想跟她多呆一会儿,如果有什么事也能及时发现。” 我想了想说:“好,那你住几天吧,我先回去,家里也有一堆事,不能不管。” 白小红把我送出来说:“我想起您二叔的事了,你回去的时候去看一看。” 我问她:“你说的是哪个二叔,二成叔还是又良叔?” 白小红说:“当然是又良了,看看他是否真的住在唐涛那里,现在情况怎么样?他这个人心术不正,我怕唐涛刚好用上他这点再去做别的事情。” 两个说着话的时候人已经到篱笆门口,白小红话音刚落,唐涛就接上说:“放心吧,我不会像你们一样。” 这真是吓我一跳,忙着找唐涛到底在哪里。 只见他仍然抱着那只黑猫,人就站在篱笆门外的铁藜蒺边上,刚好被伸到外面的一条桃枝挡住。 我已经明显感觉到白小红的紧张,只是唐涛却并未走近,只站在那里说:“嫂子,你回去吧,我没什么事,就是等着趁鹏哥的车一块回去。” 白小红看我,我并不觉得唐涛会对我有什么不利,都说不上是什么原因的信任,于是对白小红说:“好,你回去吧,照顾好奶奶,我也早点回家,过两天再来接你。” 白小红没再说话,转身向里走,走出几步,又回头看我们。 唐涛已经从桃枝掩映处走出来,跟我一起看着白小红走了进去才说:“走吧,鹏哥。” 上车以后我问他:“你不是来观香的吧?” 唐涛笑着说:“咋不是,我看看玲玲跟我孩子现在过的好不好,想他们了。” 真是戳心窝子的话,子就勾起了我的内疚,我知道唐涛是故意这么说的,但是却也不能怪他。 唐涛见我没说话,就又说起来:“您二大答应跟我住进去了。” 我诧异,唐涛却又冷冷地笑起来说:“不过,他只住了一天就受不了了,嘿嘿,他做了那么多天地不容的事,住在我那里受不了。” 我把车速减慢,尽量听清唐涛说的每一句话,然后问他:“他到底做了什么?” 唐涛想了想说:“怎么说呢?事儿可多了,你怎么不去问问他自个儿哩?” 我苦笑了说:“我问他他也不一定说给我听,你也不是不着我们根本不说上话,再者说了谁愿意把自己干的坏事说给别人听啊。” 唐涛说:“倒是这个理儿,他也确实不会说给你听,连我都不愿意说哩。” 我问唐涛:“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后视镜里看到唐涛神秘地一笑,也对着镜中的我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这本来是一句很不普通的话,但是此时被他这样说出来听的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他倒是像什么事也没有一样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抱一只黑猫吗?” 我摇头。 唐涛接着说:“因为我知道黑猫是这个桃园的死敌。”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不咸不淡地回了他一句:“你现在知道好多事。” 没想到唐涛听到这话却一脸苦涩地说:“如果我说了不知道你信不信,我其实什么事也不想知道,我想过回从前简单的日子,种菜卖菜,没事看个电视说个闲话儿。” 所有长大的人都想回到单纯的岁月,我理解这样的心情,但是唐涛不是长大,他是变成了诡异。 车子快要进村的时候,唐涛说:“你还记得你奶奶是怎么死的吗?” 我没说话,这个事情我当然记得,而唐涛这样问我显然是有目的的,我不想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的问题走,只等他自己往说。 他坐在三轮车后白小红去时坐的一张小板凳上,看着后视镜里的我说:“你是不是认为是嫂子害死了她?” 我还是没说话。 唐涛又说:“当然,她确实有责任,她把你奶奶已经吓的神经有些问题,但是害死她的人却并不是她,真的是你二叔,只是你奶奶到死了以后心里都是疼你二叔的,所以有冤气也不找他,只找你们。”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 唐涛说:“你去问你二大嘛,他最清楚了,他在鱼里做了手脚,还真是为了冤枉你们两人哩。” 我虽然一直知道我二叔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对于害死我奶奶这事还真如唐涛先前所说,一直认为是白小红做的,没想到事情的结果竟然是这样。 子竟然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唐涛,他反复说让我去问我二叔,其实他跟我一样明白问他只会把事情弄的更糟而不会得到更可靠的信息,而且唐涛今天跟我说起这事又是为了什么?他应该不会单纯的是想为白小红洗白吧? 车子进村以后,唐涛不再说话了,认真地坐在车里抱着那只黑色的猫,那只猫却像是一直在睡觉,从头到尾没睁过一次眼。 我把他送到他家门口,看着他车,然后也不想说一句话,继续把车开出他们那条巷子,然后调个头往我家里走。 车子刚转进去我们家的路口,就看到一个人站在门口,因为天色已经有些暗,那个身影也并不熟悉,所以看不出是谁,只是他站在那里好像面向南面的池塘,虽然看到了我的车已经开进去也没有回头。 我的速度很慢,边走边想,会是谁在这个时候等着我,可是人到近前了却并不太认识,仅仅觉得有些眼熟。 她终于转过了身,看着我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回来了?” 我应她一声问:“看着你面生,找我有事吗?” 那个女人笑着说:“还真有点事哩。” 我从车上来,看着她说:“有什么事,我说吧。” 她抬头朝我示意了说:“你为啥不开门?” 我慢慢往大门口走着应她:“我这不是才回来吗?你有啥事就说吧,我看着你面生的很,好像不是俺村里人。” 那个女人就没说话,跟我走到大门口,安静地等着我开锁。 其实我心里是不想开的,已经跟她了两遍不认识她,但是她不但不介绍自己是谁,还要让我打开门让她进去,这让我有点奇怪,且不说现在白小红不在家,就是在家,这已经是晚上了,招呼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进屋都是有点不太好,而且看她的年龄似乎也并不大。 第136章 做主 大门开了后,她跟着我进去。 我没有再打开屋门,站在院子里说:“你说吧,到底有啥事?” 那个女人朝着门口看了一眼才说:“我是别哩村的,那天去你们家地里捡过菜,你记哩不?” 我再看她一眼,穿着和打扮都有些不像去地里做事的人,头发和脸色也不太像。 因为天色晚,我把院里的灯打开,看到她站在灯光里身形娇好,脸上却带着愁容。 我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说:“还真是不记哩,我家那些菜有时候我不在这儿也有人去捡,反正毁了,谁捡都一样,你是咋了?” 那个女人又向我跨了一小步说:“那天问你北村观香的女人,你还记哩不?” 经好这么一提醒,我又重新看了她一眼,还真是那个女人,只是那时候她穿着宽大脏烂的衣服,头发也篷松地扎成团站在菜地里的形象跟今天站在这里,如果不仔细辨认,谁会想到会是同一个人? 我“哦”了一声,看着她说:“想起来了,咋了,你还是问观香的事?” 她想了想说:“我不问观香,问您二叔的事。” 我更不解地问她:“怎么又跟我二叔扯上关系了?” 她站了一会儿,眼神不定地看看这里,看看那里,最后问我说:“我能去屋里跟你说吗?” 我站着没动说:“就在这儿说吧,我屋里乱七八糟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也不好意思招待您,再说了这会儿天也晚,木人来这儿。” 她又站着想了一会儿才说:“我妈快要死了。” 我已经被这姑娘的说话方式弄的有点头晕了,不知道她前后说的几件事情到底有什么联系,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她,等着她后面的解释。 她似乎也有些着急,慌张地看我一眼说:“我妈临死前就想看到他得报应。” 我仍然弄不明白她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可是已经知道他们家一定是跟我二叔家有仇的。于是问她:“这个事情跟我有啥关系,你干嘛来找我?” 那个女人听我说完,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呜呜咽咽地说:“你得为俺做主啊,俺也不是什么好的家庭,都是穷人家,俺爸已经因为这事死了好些年了,俺妈要不是被气顶着估计也早活不成了。” 我被她的举动弄的有些手忙脚乱,忙着把她扶起来说:“你站起来说,到底是啥事,我听半天也没听出个一二三四来。” 她虽然站了起来,但是却还是在哭,我其实挺着急的,一个陌生的女人大晚上的在家里哭,总是感觉也不太好,就想着她快点把事情说清楚,能不能帮的是一回事,总也不能就这么站着。 这样想着又催她:“你别哭了,有啥事就快些说。” 她似乎是心一横,抬头看了我一眼说:“你把你二叔拉支桃园观香,那个老神仙一准能算出他做了什么恶事。” 我有些郁闷地说:“我不是闲的,没事拉着他去观啥香,再说了,人家也不一定就给他算,你现在是有啥事,只说你的事就中,反复的说我二叔跟我是怎么一回事呀。” 那个女人就又站住了,我开始怀疑她的精神是不是有问题,怎么一件事情来回说,总也说不到点子上,折腾了半天,我问的重点她一个也没说出来,反而是要求我去这样那样的。 不想再理他,在院里把东西收拾了,准备把大门外的三轮车开过来,过程中也顺便跟她说一句:“你还是回去吧,他要是真做啥事了,你就去派出所报案去,这神里鬼的谁也说不准,别说那东西木有,就是有用,咱也不着咋用哩。” 她站着听我说完,就真的往大门口走去。 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却冷冷地说:“你袒护一个连你都想害死的人,迟早会自食其果。” 我本来想回她两句话,但是她已经快步出了我家的门,向外走去,身形有夜幕里渐行渐远渐模糊,最后像一团黑影一样,完全融进夜色里。 她走以后,我却安不心来做别的事了,勉强把车开到院子里,连饭都懒得做着吃,喝了一杯凉白开水后还是决定去一趟我二叔家。 他们家早已经不住在原来的院落里了,这几年我们这里发展起来大片养殖的,几乎每家都在地里盖起了房子和猪圈羊圈鸡圈,然后人连同这个动物就全部都搬到了地里。 我二叔家的猪圈靠在西北角上,一个小院落里盖了五间平房,他儿子娶了媳妇儿后住在大三间里,他和我二婶住在原来的小二两间里。 猪圈盖在住房的西边,有两个,看着也有两三亩地样子。 人没走进去就闻到浓重的猪粪味,路两边其他养猪的人家里的狗听到有生人的脚步声都“汪汪”地叫个不停。 我站在小院落的门口停了,看到里面灯火通明的,还有说话的声音,似乎是正在吃饭,偶尔看到一个人影从院子里走过,也没有往门口看上一眼。 试着喊了几声,从屋里传来应的声音,接着有人过来开门。 是我二叔的儿子,也是我堂弟,看到是我,有些意外地说:“哥,你来了,快进来吧,都正吃饭哩。” 说着又朝里嚷着说:“晓芬,晓芬,再拿个碗过来,咱哥来了,给他盛碗饭。” 我忙叫住他说:“别忙了,我吃了饭来哩,问问咱二大搁家里木有。” 我堂弟站着说:“木在家,早上出去到这会儿都木回来,打电话都不接,也不着是弄啥去了,刚还在着急哩,你有啥事,哥?” 我这个堂弟叫高明,人虽叫高明,但是乡里乡亲的都觉得他脑子里少根筋,说话倒也是能说到地方,就是一做事就完全不着调,所以基本也是到二十多岁才勉强娶了媳妇儿,听说媳妇儿娘家的情况还不太好,像是没有双亲的。 我有点拿不准地跟他说:“是不是去哪儿玩了,你们也不出去找找,都到这会儿了。” 高明说:“吃饭前找了一圈,养猪的这块都木有,不着是不是又回村里找谁去说话了,他天天也是跑哩不着家,俺妈也生气,叫不管他哩。” 我忙说:“婶子那是气话,哪还能不管,你一会儿回村去看看去吧,往村南的街上找找。” 高明点着头说:“中,我一会儿去看看,你是有啥事哩哥,有事跟我说吧,这地儿猪圈哩事俺爸都不管了,交给我了。” 我摇头说:“木啥事,你忙你的吧。” 从他家里出来,突然就觉得心里有些沉重,不知道我二叔是还在唐涛那里,还是去了别的地方? 午唐涛说他住来又走了,那他又会去哪里?高明说他爸早上出去一直到晚上没回家,还有那个找我的女人,她会不会自己去做什么对二叔不利的事呢? 我人刚出了大片的猪棚区,就看到一个人影站在路边,走近了才看清还是那个女人。 她看到我出来,笑着说:“咋样,跟他说了吗?” 我回她说:“没找到了,就是找到了,我也不会去说这事。你在这儿干什么,就是等我去跟他说这事吗?” 那个女人沉默了说:“你肯定知道他在哪儿是吧?” 我没说话,看着她。 她想了想说:“他自己也害怕了,知道报应就要来了,连家都不敢回。” 我问她:“你不会是站在这儿等他的吧?” 那个女人反问我说:“为什么不是,我就是等他,我等着看他失魂落魄地到处躲,还以为自己做哩事永远也木人着,哼哼,不知道有句话叫人在做天在看吗?” 我无意与她再聊去,从她身边经过往村里走。 她也没有再继续说去,走出去老远,趁转弯的时候往那个地方斜看一眼,那个女人还站在那里。 人刚到家就被从黑影里窜出来的一个人吓着了,好半天才缓过来劲,看着那个站在我面前的人问:“干啥哩你?” 我二叔讪笑着说:“鹏鹏,我今儿搁村里说话晚了,不想回去了,就在你这里住一晚吧。” 我还没说话,我二叔就伸手往我身上摸钥匙。 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他说:“二大,高明在家里找你哩,这会儿也不算晚,你快点回去吧,别让他们都找着急了。” 我二叔却站着没动,声音里却带着点凌厉说:“你看看你鹏鹏,我统共来您家几回,来了你连屋子都不让我进,我住这儿一晚咋了,您家里要是木床,我就坐在沙发上看会电视。” 我拿出手机说:“我给高明打个电话,叫他来接你回去。” 他一看我真的要打电话,上来又要跟我抢手机,只是毕竟人多了,个头儿本来也没有我高,所以尽管很努力也并没有碰到。 不过,我打高明的电话却也并无人接,连着打了两次只能放弃。 把大门打开,我二叔比我先一步走到院里,看着我也进去,又忙着把大门给插上。 我问他说:“二叔,你这是咋了?” 他神秘地跟我说:“有人跟着我哩。” 第137章 不敢回家的二叔 我并未看到有人跟着他来,但是一想到他回去的路上有一个要找他报仇的女人,也就没再说什么。 屋门打开,我二叔进屋就是先在每个房间里搜索一遍才缓缓坐跟我说:“还是您家里好,啥事也木有,啥人也木有。” 我没说话,看着他坐后一口接一口的喘气,心里还是很有些担心,又往我大成叔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快点去猪棚那里喊高明来把他接回去。 我二叔看到我这样说,倒也没说别的话,等我把电话挂了,他的气也喘匀了,才看着我问:“家里有啥吃哩木有,给叔找点,饿了一天了。” 我一边起身去厨房给他找吃的,一边说:“二大,你这是图啥哩,该回家回家去多好,我晚上都啥也木吃,也不着家里有啥吃哩。” 说着话,人已经到了厨房,怕他听不到就想转身往屋里那边再说一句,谁知道才一转身就撞到一个人的身上,再一看竟然是我二叔。 我吓的不轻,怪着他说:“你弄啥哩,跟着我也不吭一声,要是把你撞那儿,又得多大哩事。” 我二叔的行径得到我***真传,在村里特别出名,基本是有一点事,他都能闹的天那么大,要是谁动他,准能躺在地上装死,又是上医院,又是上派出所的闹到别人烦不胜烦。虽然也有不怕事的,跟着他对着干,但是往往最后输在他的死皮赖脸上。 他越过我,又在厨房里找了一圈,见实在没什么能吃的东西,就把厨柜里一包方便面拿到手里说:“你说说你,鹏鹏,家里连一点吃的都不准备,过哩跟没人一样,你去俺家看看,啥时候找吃的都是一堆。” 我没接他的话,其实是有些生气,他这种人就是这样,自己再不好也是好的,一对比总是别人更不好。 到高明来的时候我已经听他说话听到烦的想直接把推到外面去。 高明看到他在我家里吃一包方便面,就赶着上来说:“爸,家里啥都有,你不回去吃饭,在这里弄啥哩,走吧,我开车过来了,接你回去。” 我二叔,不看见他还好,一看到就慌了神,竟然起来躲在我身后说:“你走,你走,我今晚就在鹏鹏这儿睡了,哪儿也不去。” 高明苦笑着说:“爸,你咋这样哩,你看俺哥自己在家里,你来这里闹啥哩,你想找他说话白天有多少说不了,非要这半夜里搁这儿闹。” 不管高明说什么,我二叔就是死活不走,最后竟然直接躺倒在沙发上说:“我就睡这儿了,你再不走,把我气出病来,小心您妈又吵你。” 高明实在也没办法就说:“哥,你看俺爸他也不走,我也木法儿他,要不就让他在这里呆一晚上得了,明儿一大早我来接他。” 我一听就火起,看着他说:“高明,你说哩啥话,要是咱二大不走,你今晚上也别回去了,在这儿坐也坐到天亮,你说他这个样子,万一有个啥事,你们都不在身边,大半夜里我找谁去,我刚才打你电话两回都木人接,不进咱大成大去喊你,你往哪儿着这里有啥事。” 高明站着犹豫了一阵子,又看了看在沙发上躺着已经闭了眼的我二叔说:“那中,我回去跟晓芬说一声。” 我站着没动,不耐烦地跟他说:“还回去说一声,打个电话还不中中?” 高明听我已经气了,也没再争执,站着给他媳妇儿打电话。 两人却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吵吵嚷嚷好一会儿都没说清楚,高明就拿着电话到院子里去说了。 我二叔一看到高明出去,就又坐起来跟我说:“他才不会在这儿哩,娶了媳妇儿忘了娘。” 我懒得理他,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谁知道高明还真是拿着电话越说越远,到我追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开着车往回走了,只留给我一个后灯的亮光。 我气的站在门口好一顿骂,大门也懒得关,回来看着我二叔说:“大,你说吧,你大半夜里来这儿到底啥事?” 他自己坐着出了一会儿神才神情伤感地说:“鹏鹏,你说您大活了也大半辈子了,啥事木见过,就是这几天,把我吓住了。” 我问他:“咋了?” 他朝着门口看了看说:“这几天老,不是得有半个月时间了,老是做梦,梦到好多人,个个都找我,有的要打我,有的要杀我哩,本来梦哩啥哩我也不相信,不过他们就是太吓人,撵里我整晚上哩跑,早上起来比没睡哩时候还使哩慌。” 我淡淡地说:“你去医院看看,叫他们给你开点安神哩药,吃吃可能就木事了。” 我二叔就苦丧着脸说:“去了,医生说啥事也木有,药也开了一点,但是吃去啥事也不管,而且你二婶还整天哩吵我,说这说那,我听着也是烦。” 我问他:“她吵啥哩?“ 二叔就又坐着犹豫了才说:“反正是说我不好吧,我心里也怪难过哩,你说我对别哩不好吧,对她从娶她过门到这会儿,一个心都搁她身上哩,啥事都听她哩,她还说我对她不好。” 这个说的也是实情,我二叔对老婆好的程度也是我们村出了名的,只要是我二婶说的话在他这里就是圣旨,我突然后悔晚上为什么没叫我二婶来,要是她来了,没准一句话不说,瞪眼,他就跟着回去了。 可是扯来扯来去,又绕回正题上说他:“就是这样,你也不能不回家呀,谁家里还木有个小吵闹哩。” 我二叔竟然叹了口气说:“我不是不回去,实在是有人不叫我回去。” 我问:“谁不让你回去了?” 我二叔又扭着头往门口处看了看才说:“一个女哩,天天跟着我,一看到我回家就吓我,说我们家是她的,再回去就杀了我。” 我子就想到了那个晚上来找我的女人,心里虽然有点寒意,但是还是跟二叔说:“她没准就是说说,杀人是犯法的事儿,她说杀谁就杀谁,如还有王法了?” 我二叔却急着摆说:“你是不着哩,她真的想杀我,前两天她就掐住我哩脖子不放,差点就把我掐死了,要不是刚好有别人路过,你现在看不到我了。” 我很怀疑二叔说的,那个女人看上去并不是很有力气的样子,个子也不是太高,要想掐着我二叔的脖子,还真没那么容易,何况说把他掐死,当然对于二叔一向说话夸张惯了的了解,我就更不信了。 只是现在跟他争辩这个也没有用,他已经打定注意要住在这里,说再多都是白说。 我站起来准备洗洗睡觉,我二叔一看就着急地说:“鹏鹏,你干啥哩,你别睡呀,跟我说说话。” 我站着看他,实在无奈地说:“二大,我白天还有一堆事,一夜不睡,哪还能干活,你要是睡不着你就自己看会儿电视。” 他却追着不放,甚至把我拿在手里的脸盆也夺过去扔在外面,硬是拉着我跟他一起又坐。 我把电视打开,对于跟他说话,我宁愿看电视广告。 他跟着我看了两眼,就又犹豫着开口说:“我本来想在唐涛那里住一段时间哩,但是住那儿也是害怕。” 我回头看着他问:“住那儿有啥害怕哩,唐涛跟他爸不是都在那儿住着哩吗?” 我二叔苦着脸说:“他屋子里到处都是猫,晚上老是叫,叫的我心里直发毛。” 我问他说:“那你在那儿住着,还做梦吗?那个女人还跟着你吗?” 我二叔想了想说:“那个女人倒是木跟着了,就是做梦也不知道做了木有,晚上根本睡不着,眯一眼就是猫,都不知道是做梦梦见里猫,还是猫就在我跟前。” 我想着之前唐涛说的话,于是又问他说:“唐涛应该有跟你说些话,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你这么去,也不是个办法,是不是?” 我二叔听我这么说就又苦着一张脸,像要哭一样,好半天才吭赤吭赤地说:“这事也怨不了我,那时候给他们哩有钱,是他们自己不要哩。” 我问他:“给谁哩钱?” 我二叔突然愤怒地说:“就是那个女人,我托人给他们钱了,是他们自己不要,这会儿又来找我,找我有啥用,我这会儿手上也一分钱也木有。” 我已经慢慢听出这里的事了,紧追着问:“为啥要给她钱?” 二叔盯着我看了好久,似乎在想着该不该让我知道这件事,最后才像定决心一样说:“鹏鹏,这事我就跟你说了,说实话,这事除了您二婶,连高明都不着哩,要不是这段时间闹哩心里不安,我就带到坟里去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着。” 我没说话,看着他冷灰一样的表情,嘴唇翻动,随着嘴唇的抖动,几根长长的胡须也跟着一起抖着。 他跟我要了一杯茶,在我起身沏茶的时候,他把自己挪到离门口比较远的沙的另一头,然后跟我说:“你大门关了木有?一会把屋门也关上。” 我想他肯定是被吓怕了,才会这么谨慎,所以把茶放到他面前,就出去把门什么的都关好,再回来的时候,我二叔已经把电视也关了。 室内子静的落根针都听的见,同时也带着一种凉意。 第138章 风水地 我二叔喝了一口手里茶说:“你看,前几年他们都开始喂猪了,这个事儿我看着也怪挣钱哩,那时候俺家里事也多,您弟还得娶媳妇,您妹子还得上学,花钱哩地方也多,不挣钱也不中。” 我没说话,等着他往说。 他又小心地喝了一口茶才接着说:“喂猪吧,刚开始也木啥大哩成本,就是盖猪圈,这个也花不了多少钱,但是咱村里就是不让往村上盖,说啥太臭了,别哩木法生活,所以都把猪圈撵到地里去了,这个事你应该都清楚哩是吧?” 我点了头,仍是没说话。 他接着说:“可是咱哩地都木有跟别人哩猪圈挨着,又不能自己再盖一片,孤伶伶里弄所猪圈事儿也多,防偷哩啥哩都让人操心,我就想把那块地方给买来。” 我问他:“哪片?” 我二叔出神地看着茶杯里的茶叶说:“就是这会儿俺盖的那片。” 我也看着他说:“那块地方听说不是咱村哩的地,你咋不买咱村哩的地哩,那边上挨着的不都是咱村里的吗?” 我二叔皱着脸说:“我也想买咱村里,第一是人家不买,再者说了,当时不着哪儿来哩一个风水先生突然就来俺家里跟俺看了说就那块地方是俺里财门,要是把猪圈盖到别哩地方,一分也挣不了,除非盖那里才能发财。” 我对于这种走街串巷子忽悠人的风水先生有点不屑,就对我二叔说:“这个你也信,不就是骗你几块看地钱吗?” 我二叔却没搭这话,轻轻地说:“刚盖那里的几年确实也赚了不少钱,这不才给你弟娶上媳妇儿,咱这儿娶个媳妇儿来来回回得十几万,你说我跟您婶又木有别哩本事,靠种个地哪儿来哩钱哩。” 他说的也是实情,我们这里这几年不知道从哪儿流行来的怪风俗,聚个媳妇儿,又是彩礼,又是买家电,还有盖房子,车,衣服首饰,什么乱七八糟,一套来还真得那么多钱,很多人没钱都是借贷款结婚,结完婚后好些年都出去打工还帐,我一直觉得这个事情有违正常生活准则,但是别人家却乐此不疲,而且年年有新花样,竟然把结婚这事铺的越来越大。 我问他说:“那外村哩地您咋找人买来了?” 他低着头说:“本来也买不来的,那家人刚在那里栽上果树,说是花了不少钱买的苗,他们指着这个挣钱哩,我后来说给他们钱,但是他们不知道是嫌少还是怎么了,就是死活不卖,找了多少人说就是不听。” 我问他:“那家人在他们村势力很大吗?” 我二叔冷淡地说:“啥势力,不过是一个种地的,家里也是一穷二白哩,两个人都种地,养着一个闺女,一个孩儿,孩儿好像在外地上学,闺女出去给人家打个工,那两口看着也不是啥厉害哩人,我就想着这事肯定有人在背后捣鬼,所以也去过他们家好几回,真是想好好跟他们说说哩。” 我问他:“说动了?” 我二叔突然就用双手抱着自己头,声音里带着不知是愤怒还是忧伤呜啦着说:“要是说动,我还会这么干吗?” 我轻声问他:“咋了?” 他把手放后,两眼都是红的,在屋子里黄白的灯看着有点吓人。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当时也是急了,盖猪圈的材料都买好堆那儿了,他这边硬是说不通,死活不肯卖,木办法,有天晚上我就提了一壶开水地里。” 听到这里,我真心觉得我二叔不太像个人了。 他把领口处的毛衣往扒拉了两说:“一棵树浇一点开水,都照着树根浇,其实一壶水拎到地里也浇不了几棵树,加上那么远哩路,弄到那儿都快凉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有没用,但是除了这法,我也想不了别哩了。” 他又扒拉有点高的毛衣领口,像是很难喘气一样说:“那二亩地浇来也花不少时间,我也不敢前半夜去,怕碰到人不好,都是过了夜里十二点才去哩,浇完一壶水就赶紧拿个袋子把壶包起来往家里赶。等我后面的浇完,前面的树就开始慢慢死了。” 我以前只知道我二叔泼皮,不知道他竟然是这么伤天害理的,听他说完,一时竟然找不到话来说他,只是看着他映在灯也有点发黄的脸,配上那几根抖动的长胡须,除了恶心,已经说不出还有别的感觉了。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说:“我也是木办法哩,不能眼看着买回来哩东西都扔了吧。” 我有点语音不善地说:“你就能看着别人栽好的树都死了?” 我二叔揪着自个儿的头发说:“我也木办法呀,你着您婶本来嫁给我哩时候咱哩条件还不赖,后来越过越不好了,她也是天天骂我,骂哩我也可头疼,天天想破了头挣钱,就是挣不住,这好不容易有了这件事,却又卡到地上,你说我不着急吗?再说了,我是给他们钱,也不是给,他们为啥就死活不放?” 说到这里,他又停来扒拉自己的毛衣领子,大概是扒拉了次数多了,自己也烦,把外套脱来说:“这破毛衣穿着都让人上不来气。” 说着就把毛衣脱来扔到地上,还用脚踩了两,我看着他的动作,竟然像一个小孩子在执气一样。 踩完又抬头看我说:“你看,这事就成这样了,树一死,他们家也不坚持了,便宜哩很就把地买给我了。” 我真的跟他说不上一句话,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就说:“早点歇会儿吧,我也去睡了。” 进屋里给他拿出一床被子扔在沙发上,自己回屋却怎么睡不着,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样子就听到我二叔在客厅打呼噜的声音,睡的香的连我都羡慕。 我看着他睡着的样子,说真的,不是别人想掐死他,连我都有这种冲动,明知道别人也不易,硬是黑手,到头来来编出别人一家的不是,都是自己的理。 只是一想到那个跟着他的女人,我又有点心寒地想:“不知道她到底是人是鬼,如果是人她应该不会杀我二叔,毕竟这真的是犯法的事,可是如果是鬼,她除了会把他逼死,应该也不会自己直接去掐他的脖子吧,白小红好像跟我说过鬼其实不会自己动手杀人的。” 想不明白,也睡不着,坐在客厅一看到我二叔就生气,只好自己又回到房间,随便拿一本书看。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才有些犯困,刚扔手迷糊着想睡着,就听到客厅我二叔大叫:“是你自己死的,关我什么事,是你自己死的,是你自己死的。” 我连鞋都没穿,光着脚就跑出来,看见我二叔躺在沙发双手乱抓,头不停在摇。 忙着叫他,可是叫了很久都叫不醒,没办法的情况就把茶几上他喝剩的茶水泼到了他的脸上,他这才一骨碌爬起来,喘着粗气说:“咋了,咋了?” 我看着迷糊的样子,简音地说:“魇住了吧,说了半天胡话。”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说:“做恶梦了,天天都做这样哩梦,在家里你二婶直接都是扇我哩脸,一直扇到醒为止。” 一根茶叶梗篷在他的头发上,他自己用手摸了抓来,又放在嘴里咬着说:“还想着跟你说说就不做这梦了,咋还不过来劲哩?” 我有些不解地问他:“咋跟我说说就好了?” 我二叔看着我说:“唐涛说叫我来跟你说说。” 我问他:“他还说啥了?” 我二叔想了说:“说你能解决这事,我要是不住他那儿就要来找你。” 我心里暗暗骂唐涛,这不是明摆着给我找事吗?他这样的事我能解决什么?我也不会治病,也管不了那些年代久远哩事,除了自个儿生人气,什么也做不了。 二叔见一直不说话,就不确定地问我:“鹏鹏,咱们是亲爷儿们,你能帮在,就好好帮帮,我以后也亏不了你,唐涛那孩儿说话现在也不实诚,我也不敢全信他,你要真帮不了,我也不怪你,就是这事,我跟你说了,你也不能跟别哩说去,要不我以后还咋在咱村哩呆去哩,是不?” 我回他说:“唐涛就是骗着你好玩,我能干啥你还不着,除了种个菜啥也弄不成。” 我二叔坐着怔了一会儿神说:“本来想着如果有鬼哩啥哩,咱也找那些烧香拜佛哩给烧烧送送,你看这好几年过去了,我猪圈也盖那儿了,就是不让我发财,他们的树不是也活不成了,再害了我有啥意思,不如我给阴间的他们送些钱,他们也别来找事,让我安生做我的事。” 我瞪着眼睛看我二叔说:“你知道他们家人死了?” 我二叔说又抹了一把脸,神色淡定了许多地说:“咋不着哩,他们家虽说是把地包给我了,但是心里不去,那个老头没等我把猪圈盖起就死了,听说他家那个孩儿从学校回来办丧事的时候也出了车祸。倒是那个闺女后来听说嫁了一个不错的人家,带着她妈一起过去生活了好几年。” 我问我二叔说:“你心里就得去?” 他怔了神说:“不去又咋着,人都死了,猪圈也盖了,就是我扒了他们也都活不过来。”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看着他问:“你咋知道就是他们家哩人找你麻烦哩?” 我二叔也怔着神看我,好一会儿才犹豫着说:“还有别哩吗?我就想着猪圈盖在他家地里了,跟别哩人也木啥关系,难道还有别哩?” 第139章 大闹 我回答不了他这个问题,那个女人应该就是我二叔所说的人,但是我总觉得这个事情中间还有别的原因,光他们家的两个人死的就有点悬乎。 两个人说着话,天已经亮了,我二叔从沙发站起来说:“我记里以前咱村里好像来过两个道士,这会儿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不着他们能不能弄这事?” 那两个道士我也很久没见过了,但是对于我二叔说的事,我心里不抱希望,看着他神情愰惚的又有点不忍地说:“你干吗不问问他们想要什么呢?” 我二叔子就把眼睛瞪的老大,看着我说:“我问了又咋样,万一他们还要那块地,难道现在要我把房子扒了,猪圈扒了还给他们不中?” 大概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是这样,我二叔现在钱没赚到,命还几乎要搭进去,却仍然霸着别人家的地不愿意放。 他说完这句话,就站着抹了抹自己的头发,又用手抹了把脸,弯腰拿起脱来扔在沙发的毛衣说:“我先回去了,找人打听打听这事看还有别哩法儿木有。” 人走到门口又折回头说:“鹏鹏,你有空去桃园再帮我问问,不是听说也可以给别哩上香吗,你去帮我上一盘,回来多少钱你跟大说就中,我肯定如数给你,只要能把事情解决了。”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走到还没完全亮的院子里,站着伸了个懒腰才又慢慢往大门口走去, 我没出门送他,听到大门开的声音,然后等了好一会儿,自己才去院子里就着水龙头洗了把脸,觉得整个头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木疼木疼的,实在也不太想动。 到大门口看看我二叔已经走远,就又把大门从里面插起来,进屋躺回到床上想接着再睡一会儿。 刚躺手机就响了,拿起来一看,竟然高明的电话。 我一接起来,他就在那边叫了起来:“哥,俺爸起了木有,我来接他。” 我头疼的连话都懒得说,一听到高明的叫声就觉得像炸弹一样,轰的两眼冒金星,勉强说:“刚起来回去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干脆把手机关了,躺倒就睡。 梦里好像听到什么地方“冬冬”地响,实在太困,也懒得分清是梦里还是真实,就把被子往头上蒙了蒙接着睡。 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中午,打开屋门,外面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中,照的地面温度也像升高了一样。 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醒了醒神,觉得头疼也好了许多,才又进屋拿了牙刷什么的出来就着水龙头洗漱。 牙还没刷完,就听到有人在拍大门,我含着满嘴泡沫走过去把大门打开,发现拍门的人是高明的媳妇儿晓芬,一时弄不清楚她来什么事。 她却一开到我就说:“哥,你咋这样哩,你不着俺爸身体不好吗?一大早上让他一个人回去,这会儿也不着跑哪儿去了,高明就怕哩是你烦了,让他半夜出来走,所以天不亮就给你打电话,谁着你可把人弄出去了。” 我匆忙喝两口水把泡泡漱出来才问她:“到底是咋回事,咱大没回家?” 晓芬瞪着眼睛说:“要是回去,我还来找你干啥,早上高明给你打电话,你说回去,我们找了一大圈都没找到人,高明和我妈都过来砸你几回门了,你都不开,你到底是想弄啥哩,昨晚上是不是跟俺爸说啥了?” 我也很生气,盯着她问:“你认为我会跟他说啥?您爸找不着了为什么来找我,我有义务养着他还是咋了?” 晓芬一听就像炸了窝似地跟我嚷嚷:“哥,你咋这么说哩,你还是一个人吗?俺爸昨晚上不是在你家了吗?你一大早上把他撵走不说,这会儿人找不着了你不说着急,还在这儿说这话?” 我气不打一处来,吼她说:“他是自己起来走的,别说是我撵哩,是人说话就要讲良心,别说我是不是人,先看看自个儿是不是个人。” 晓芬这会儿肯定已经被气疯了,嗷一嗓子就要往我身上扑,边扑边说:“你说谁不是人,你说谁不是人,你是一个当哥的这么骂我,高明他还不敢哩。” 扑到我面前就要撕扯我的衣服和头发,我躲了,还是被她揪住了一只袖子,她拉扯着不肯放,我已经后悔了,真没想到她是这么一个人,以前虽然也听说过高明的媳妇儿比较泼,但是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个样子,所以一时间手足无措。 正不知道怎么办,却听到门口白小红说:“放开你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晓芬本来正卯足了劲跟我扯,突然听到白小红说话,又一看白小红站在门口正冷冷地看着她,更是火大,破口大骂说:“好呀,你们两口子今儿是把我逮到家里来欺负了,你们算什么东西,今天老娘就是跟你们拼了。” 白小红根本不吃她这一套,缓缓走到她面前说:“第一个,我们今天就是打了你,你也没话说,说我们欺负你,怎么你会跑到我们家里来,说出去都没人信,只会有人说你跑到我们家里来闹事,因为你的名声太臭,整个村里都知道;第二个,你拼了你也是吃亏,另说高鹏我们两个人打你一个,就我一个人也把你打的受不了。” 晓芬被白小红这么一激,更是泼了起来,放开我的衣服,反身就往白小红冲去。 我本来还怕白小红吃亏,毕竟晓芬看起来也人高马大的,加上生性泼辣,而白小红一向是比较柔弱的。 只是我还没跑到前面去拉住她们两人,就看到已经冲过去晓芬被白小红一个闪身躲过,自己斜斜地往墙上撞去。 脸上擦到墙面,没看到撞的有多重,但是到她再返转身的时候,半张脸上都是墙灰,白的一片,而且头发也已经乱了,更显的疯狂。 白小红已经从她站的位置走到了我的身边,小声跟我说:“高鹏,打电话叫大成叔他们来,别让她在这儿闹了,丢人现脸的。” 晓芬却是什么也不顾,转头一看,我们两人站在这边就又要冲过来,白小红把我推到一边,接住晓芬扑过来的两只手,只是抓着她,她就丝毫也动不了,挣扎到自己都没力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我打了电话才知道大成叔还陪着二成叔他们在医院里没有回来,而这边晓芬又实在闹的不可开交,坐在地上连哭带骂的已经要翻天了。 无奈之,我只能打电话给高明。 高明接了电话后先是怪我一顿:“哥,你咋回事,我打那么多电话你都不接,上住门也不开,你说俺爸回来了,到这会儿还没进家,他到底去哪儿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地跟他说:“高明,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他缠着我说了一晚上话,到早上他走的时候,我困哩要命就又睡了会儿,也木听到你们哩电话和敲门声,这会儿您媳妇儿在俺家闹开了,你过来把她弄回去吧。” 高明气哼哼的把电话挂了,也没说来或者不来。 我看向白小红,白小红却若有所思地看着晓芬了,看她哭的稍微停了来就去逗她一句,让她接着再哭再闹。 我把她拉到一边说:“你这是干吗呢,她本来就跟马蜂窝一样,这会儿你还故意去逗她。” 白小红却笑着说:“我就是想看看女人泼起来会到什么程度,你说他们家的人怎么都这样,一个比一个无赖。” 我没说话,看着坐在院子里不断声地骂了足足有半个小时的晓芬,实在也佩服她的力气和精神,这劲头如果用来做正经事,想来什么事都干的成,偏偏用来生事。 高明到我们家的时候,晓芬刚住了一声,一看他来了,一跃而起拉住他说:“高明,您哥跟您嫂子打我,你看我哩脸。” 高明看一眼她脸上被流水已经冲的差不多的白灰印,就生气地说:“哥,这是咋回事,晓芬不过是过来问问我爸,您还能打她一顿?” 白小红接上他的话说:“你看到我们打她了吗?她说打就打了,你看看她自己把我们家的院子都坐出坑来了,就是要撒泼打滚讹人呢。” 晓芬一听到白小红说话就又窜上去想打她,白小红哪里会让她得手,三推两按的就又把她推会到高明身边,眼看着她的一巴掌要来,白小红一躲,正好就打到了高明的脸上。 高明是又急又气又没办法,拉着晓芬说:“走,咱先回家,不中午把你娘家人喊来收拾他们。” 我也气的要死,看着这个一点事实不明的弟弟,真觉得无语。 两人出了门,白小红才笑着说:“这家人真是极品,一个个的都不往好的地方学,什么不好混成什么样。” 我有些郁闷地说她:“你也不要说这些风凉话了,本来他们家最近事就多,加上一家人都不会办事,你看看天天闹的,现在还闹到我这里来,我怕以后沾着他们都没个安生日子过。” 白小红没说话,随着我进屋后问:“你二叔去哪儿了?” 我答她:“不知道,他一大早了,我就睡觉,这不刚起来就闹成这样了,到现在一口水还没喝到嘴里呢。” 白小红就不说话了,去厨房开始做饭。 中间也就停了十分钟的时间,高明一家又卷土重来了,这次把我二婶也一起带了过来。 第140章 谁救得了他 他们一到院子里就扯着嗓门,又是骂又是吵的。 我跟白小红站在那里跟着他们对骂肯定是不行,但是劝他们也一句不听,弄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来的了,也不找我二叔,只是在那儿骂着我和白小红欺负晓芬和高明了。 最后把左右邻居都招了来,连拉带劝的也没把他们三人弄走,还是一个刚去地里回来的人说了一句:“你们不是找又良哩吗,在这儿吵啥哩,他这会儿正坐在西地的井边哩,还不去看看,万一有啥事有你们吵的。” 我二婶一听就骂起他来:“他坐那儿咋了,坐那儿就会出事,就你会说话。” 虽然也是骂着,但已经收起架势往外走。 他们走了以后,邻居们倒是安慰我们俩说:“别跟他们一样儿,一家人都不讲个理的,到那儿人都是说。” 来来回回劝了几次,也都慢慢散了,我跟白小红清净来后也无心再做饭吃,就去街上随便买了两块钱的馒头拿回来就着白开水吃了。 等吃完了我问白小红说:“我二叔这事到底是咋回事,这一天到晚哩闹也不是个办法。” 白小红看着我问:“你还想帮他呢?” 我犹豫了说:“不是帮不帮的问题,现在事都扯到我头上来了,你看昨天晚上来咱家里闹了一夜,白天又来接着闹,这要是以后天天这样都要了命了。” 白小红笑着说:“那倒不会,他哪有那么多日子天天跟你闹,现在是保命要紧。” 我问她:“这是什么意思?他真的……活不长了?” 白小红淡淡地说:“他欠人家的,现在人家要要回去不是也正常吗?” 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对于二叔和他们的做事行径确实让人恨之入骨,可是当白小红轻松说着要他们拿命去换的时候,我还是有些不忍。白小红说的对,我就是心太过于软,所以才会一事无成。 关于我二叔的事,后来真的没有再我们家闹过,不过听说那天高明他们在井边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的毛衣扔到了井里,人也已经坐在了井口上,要不是一家人赶去的快,会不会跳去,谁也说不准。 我二婶忍不住又是把他一顿骂,对于他内心里的痛苦丝毫没有理解一点。 那天白小红回来后,也没说自己是为了什么,只看看我就又走了,我无事可做,接着忙地里的事情,到二成叔从医院回来已经是三天以后。 大成叔才找到我们家问起那天的事情,我把经过说了一遍,他除了叹口气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到走的时候才问了一句:“我记得那天咱们都在这儿的时候,你不是说唐涛可以帮他吗,他咋又不去了?” 我只能随便应着说:“我不着哩,这个事情他们都不愿意说。” 大成叔想了说:“改天我去找唐涛问问,我觉得这个孩儿虽然以前精神上出了点问题,但是在他们唐家也算是一个好孩子,不定这事真的有救哩,再怎么说咱们也都是自己亲骨肉,不能看着他就这么去。” 这话说的我都有些汗颜,在我想要放弃的时候,大成叔却在尽力帮着每一个人。 他去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去,又来找我,那时候我正在把收拾干净的地打畔准备种上新菜,大成叔站在地头说:“鹏鹏,快晌午了,早点歇会儿,走,跟我出去办点事。” 我不知道是去干吗,也就把东西都收起来走到地头问他:“啥事呀,大。” 他看着我说:“我想了,以前你跟唐涛不是玩里怪好吗?你看我跟他都算是两辈人了,这么去找他有些话也不好说,不如你跟我一块去问问吧。” 我跟着他往村里走的时候,他又说:“听说您二婶现在烦你二大烦里都不让他进屋睡,天天一个人住在他们家哩住圈里。” 我吃惊地问:“那里面咋住人?” 大成叔说:“就把一个猪圈哩猪赶出来,给他扔张床进去。” 这些猪棚里的猪圈都是统一建的,一个很长很大的棚子,里面左右分开,全部用一米高的水泥墙隔开,一个格子里大概圈十头左右的猪,而一个猪棚子里一般如果放满的话,会有两百多头。 按大成叔说的情况,我二叔现在就是住在一个格子里,跟那些猪只有一个小墙之隔。 大成叔又叹口气说:“看他这会儿也是可怜,不过有时候看他气人哩时候都恨不得打他一顿,做事恁大人了也太不像回事,木一样拿得出手哩。” 两个人到达唐涛家的时候却看到唐涛正抱着一只猫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见我们进来,朝屋里喊着说:“爸,拿两张凳子子出来。” 我忙说:“别让咱叔拿了,我过去拿去。” 唐涛也没说话,任我进屋里去拿凳子,他自己坐着一动不动,敞开着怀,让那只猫就挨着他的肚皮卧着。 大成叔有些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就递了一个眼神给我,我其实现在跟唐涛说话也有点郁闷,本来想着不开口的,现在看情况还得我来说,于是打起精神说:“涛,我们来是问问我二叔哩事。” 唐涛点了点头说:“问吧。” 我看了一眼大成叔说:“你看我二叔这个事情,他也住不了这里,还有木有别的解决方法,我看着他现在精神也不太好了。” 唐涛盯着我说:“你觉得会有别的方法吗?” 我一时答不上来,看着他没说话。 大成叔说:“涛,你看这事吧,我是从头到尾都不着咋回事,这会儿也是看着俺家二哥有点可怜,所以带着鹏鹏来找你问问,你要是有啥办法就说一声,至于花钱啥哩能办的咱都办。” 唐涛笑着对大成叔说:“叔,我知道你哩为人,你是咱村哩真好人,不过这事你做不了主哩,花钱倒是能解决,但是他不愿意花钱,他现在是什么都舍不得,就他那条命自己觉得都不值钱,你说这事谁有办法?” 大成叔说:“到底是啥事?” 唐涛就看着我说:“你问鹏哥吧,鹏哥这会儿应该着是啥事了吧,我让他跟你说呢,他要是不说就更木法儿了。” 我犹豫着这事要不要再在这里说一次,因为我二叔说给我听的时候是不让跟别人说的,那现在说不说都有点为难。 大成叔看着我问:“鹏鹏,他跟你说是啥事了?” 我点头说:“说是说了,但是说完却又不让我跟别人说。” 唐涛听完就“哈哈”大笑着说:“自己也知道天理不容了,还不让跟别人说,不让跟别人说谁救得了他。” 我看着他问:“可是说给别人知道就一定能救他吗?” 唐涛摇头说:“我怕是救不了,他这人从根里已经死了。” 我看一眼大成叔,他正一脸茫然地一会儿看我,一会儿唐涛。 最后也没当着唐涛的面再把我二叔的事说一遍,但是出来的时候却小声的把事情说给大成叔听,他气的直跺脚,脸也憋红了,喘了好半天的气才说:“我说那时候那家人怎么子就同意把地给他了,还想着是他给了人家好处,谁着他干哩这事,要照这么说他真是死了也是活该。” 好一顿气了之后又说:“我怕这事还有别的悬虚哩,他天天半夜去地里浇开水,不定还得罪了什么人,不一定就是那家地的主人。” 我不解地问大成叔:“还会有什么人?” 大成叔小声跟我说:“你是不着哩鹏鹏,这大半夜里就是人在地里撒泡尿,嘴里都得念着叫左右的小鬼精灵地躲一躲别浇到身上了,不给个提醒很容易给自己招灾,你说他天天去浇开水还有念过这事吗?我估计他是连信都不信哩。” 这个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对于他说的后半句倒是相信的,我二叔以前确实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不然也不会去干这些事情。 两人到了家,大成叔说:“不中,我得去他家看看,这事如果还能有救,也不能眼看着他死,我去问问他,看到底还有木别哩事,要是木有,就这块地,还给人家就还给人家,本来也是人家哩地,只要人在,还有啥是干不来哩。” 我不想去他们家,就跟大成叔说:“我不去了大,上次才闹完木几天,这会儿再去,怕又闹起来,吵嚷的啥事也办不成。” 大成叔也不没勉强说:“中,你回去吧,你事也多。” 在家里自己煮了碗面条吃,午接着去地里干活,人刚到地里,却看到那个女人跟到地里来找我。 我现在是连她也不想见,因为他们的事情我处理不了,所以也不想再插手,所以看到她进了地连头都没抬,继续干自己的活。 那个女人在我面前站了一会儿才说:“你忙了好几天,啥事也没忙成。” 我直接问她:“你是人是鬼?” 她犹豫了说:“是人。” 我又问:“那你怎么可以掐住我二叔的脖子。” 她突然就笑了,脸上绽开一点红晕,倒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笑完以后才说:“我为了能把他杀死,去学了几年前的武术,结果回来却并不能杀他,只能这么装神弄鬼地吓他。” 我问她说:“为什么?” 她苦笑着说:“你不是说会犯法吗?我妈也这么说,怕为了杀他把我的命也搭进去了,我现在只想把属于我们的东西拿回来,让我妈死的舒服一些,她现在人就差一口气,死活咽不去。” 第141章 以命还 我也苦笑地看着她说:“可是你也看到了,我根本什么也做不了,我二叔那个人谁也说不动,他现在已经精神有问题了,如果他真的死了,估计他家里的人也不会把地就让出来,我就算尽了力也不一定办成事。” 那个女人站着叹口气说:“我一直想通过别人的嘴劝劝他,但是好像对于这种爱财如命的人谁也劝不动。” 我除了苦笑,什么也说不出来,看着那个女人又踩着地边往外走时,对于我二叔真是已经心死了。 大成叔午也来地里找了我一趟,我一看他的表情就猜出了事情的结果。 他唉声叹气地跟我说了几句就回了自己家,好像真的所有人都放弃了帮助我二叔的,任他自生自灭。 到了第二天,我又想起这件事情,还是有点难过,又找大成叔说:“能不能劝劝高明或者我二婶,让他们做主把地还回去,反正我二叔现在人也不太清醒了,他们能把地还回去也是好的。” 大成叔苦着脸说:“我那天去就劝过了,高明不管事,你二婶直接说让你二大拿命去换地也值,反正现在啥也弄不成,跟个废物一样。说话难听的我都听不去,只好出来。” 我问他说:“我二大现在精神咋样?” 大成叔摇着头说:“不中了,我进去的时候,他正搂着一头猪睡,弄的一身都是屎。我跟他说话,他也不理,没想到几天的时间他就成了这样。” 我在心里想,那个女人倒真是把他吓住了,可是这地也没能要回去。 大成叔接着又说:“我总觉得他这事邪乎的很,好像还有别的事儿,以前都没细想过他们家的事情,现在翻出来了才觉得都是奇怪的地方。你就说他们家养猪,最开始的时候,别人都是小打小闹,根本就赚不住钱,他们却一年比一年好,赚的人都眼红,可是自从高明结了婚以后就一年不如一年,现在这会儿听说到处都是欠的债,一到过节那些卖饲料的都堵上门去要钱。” 这个事情我倒是没有想太多,这些年养殖业,因为多的原因确实不如从前,其实有很多人都越赚越少了,也并不是我二叔一家。 可是大成叔说他们家的事儿最邪乎,他总是怀疑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记上了他们家。 这个事情其实问唐涛和白小红可能都知道答案,但是我不想去打听。 我没从大成叔家里出来,就听到外面高明在喊,声音里带着哭腔说:“大,大,你在家里木有,俺爸不中了,你快去一趟吧。” 大成叔“豁”就站了起来,拉起我就往外走。 我们俩赶到我二叔家的时候,看到我二婶正站在猪棚外面,面色惨白,看到我们走近也一声不吭。 大成叔问她:“人哩?” 她朝猪棚看了一眼说:“里头。” 我们俩慌忙往猪棚里进,进去看到我二叔的样子,真是哭笑不得。 他浑身**,正搂着一头猪躺在地上,头放在那头猪的脖子上,脸上似乎还带着点笑。 大成叔叫了两声,都没应声,被外面的二婶听到,不耐烦地说:“死都死啦,还喊啥哩。” 大成叔气的不行,轻步进去,怕把那头猪惊着了再踩他,但是直到我们走近,那头猪都一动不动地躺着。 上前一摸才发现,原来猪也死了。 我二叔的躯体已经发硬,搂着猪的手臂折腾好久才掰开,中间高明又喊了近亲的其他堂叔和兄弟,一堆人都围在猪棚里,说着人死是哀恸,但是一看到我二叔搂着猪的姿势又都忍不住想笑。 直到把他完全跟猪分开,才找了件衣服披着往外抬。 我二婶一直不进猪棚,基本收拾我二叔的都是亲近的男人们,但是因为尸体已经发硬,很难恢复到正常的躺姿,只能就那样随便套上衣服。 尸体停在那两间平房里临时放着一张板床上,上面用一张床单盖着。 大成叔出来吩咐高明说:“打电话把你妹妹叫回来,这是亲爹,不能一面不见。” 然后叫人转了一大圈才在村里的老房子里找到我二婶,让她和晓芬一起守在屋里,不能出去乱跑。 这边就是安排同姓一大家里的亲人们有的做这有的做那。 我被安排去集上买白布和丧事要用的一应东西,骑着车出了猪棚的路口,就看到那个女人站在路边。 我停来问她:“你还有什么事?他已经死了。” 那个女人看着我问:“他死了又怎么样,死了不是也没把俺家哩地还回来了吗?他到死也是欠着我们家哩。” 我无言以对,准备骑车要走进,她又叫住我说:“我并没害死他,尽管我也恨死他了。” 骑车走了,现在说这些都没有任何意义。 二叔的丧事办的非常简单,我二婶说自己没有钱,所有要用的东西几乎都是亲近的人一起凑起来的。 我在去集市的路上也跟市里的高峰和我爸妈打了电话,他们听说我二叔突然死了,都很意外,问我是不是有什么病,我只能含糊地说,不知道,算是卒死吧。 午的时候高峰开车带着一家老小都赶到了二叔家,跟所有的近亲打了招呼后便把我拉到一边问:“咋回事呀,哥,我看着咱二婶跟没事人一样,啥事也不关,都是咱大成大在那儿弄哩。” 我小声说:“她本来也没管过事,又说自己木钱,这不丧事的钱都是我们一起兑的。” 高峰问我:“都兑多少,我也得去把这份钱出了,咱不能叫人说咱,这也是亲大哩。” 我对他说:“都是根据自己的情况定,想多少就多少吧,也木人说一定要兑多少。” 高峰问清楚钱交给谁,就走开了。 过了半个小时又来找我说:“哥,我咋转了一圈木看到俺嫂子哩,这都是自己亲一家哩事,她不来不中吧?” 我答他:“她刚好回娘家了,这不一早上忙到这会儿,还木她说哩,你这会儿提起来,我得去把她叫回来才中哩。” 说着就去找大成叔把事情交待了,准备骑三轮车去北村接白小红,却被高峰拦住说:“别骑三轮车了,走,我开车带你过去,我刚回来也伸不上啥手。” 两人坐进车里往北村去时,高峰又问我:“这段时间打电话也少,这家里到底咋样了?” 我淡淡地说:“还不是老样子,家里的生活基本都是十年如一日,再长时间也不会有啥变化。” 高峰叹口气说:“咱这儿就是这样,你看别哩地方,人家也是农村,说发展也是挺快哩,就咱这儿都不着是咋回事,成年论辈子都木个长进,看着都叫人生气,一到这里就觉得憋屈。” 高峰已经不属于这个地方,他的一言一行都在渐渐地远离这片生他养他的小农村,我与他能说的话也越来越少,两个人常常说一句话要停顿半天。 尽管他把车开的很慢,想着与我在路上说说话,但是我们确实也没说什么有用的话题,到北村的时候他又是苦笑,看着前面的桃园说:“连这桃园都是老样子,一点变化也木有。” 我很想告诉他桃园里曾经发生的一切,但是又觉得那些东西说给他听无疑是在讲一个笑话,所以只能默不作声。 车就停在桃园门口,我跟他一起车往桃园里走,经过香房的时候看到白奶奶一如既往地坐在里面。 高峰比我热情地过去就叫了声:“奶奶。” 白奶奶抬头看了看他,然后又看向我,才不确实地问了句:“高峰?” 我点头说:“是峰峰回来了,奶奶。” 她脸上露出一点笑,轻轻点了点头说:“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长的人高马大的,看着也精神。” 高峰笑着说:“还是奶奶您好,跟个老寿星似的,这么多年都不见老。” 两个客气的像久别重逢的亲奶孙儿,反而是我听着有点像个外人。 白小红听到这边热闹也过来了,一看是高峰过来,有点愣住地看了我一眼说:“哦,峰峰回来了?” 高峰又忙着跟白小红打招呼,表面没有一点他跟我说的对白小红的意见。 寒喧完了才说起我二叔的事,白奶奶坐着不动声色地听我们说完,才说:“小红,快收拾回去吧,这都是自己亲一家里的事,本来都不该多跑这一趟呢。” 白小红出去收拾东西时,高峰也走出香房去看那些刚结成拇指大小的小桃子,我本来也要跟着出去,却又被白奶奶叫了回去。 她看了看外面小声问我:“你二叔的事有些奇怪,到葬的时候你要多留意,别惹了不该惹的事,不然后面他家就会出更多的事。” 我问她:“我留意什么?” 白奶奶想了想说:“什么都要多注意,尤其是棺材左右不能离人,不要让别人靠近他的身体,虽然他活着没做什么好事,但是死了也让他安生吧。” 我答应着点头,对于白奶奶突然的转变也有点意外,要知道她以前报复唐家的时候可从来也不考虑这些事,人死了都不得安生的事多了。 从桃园出来,白小红突然问我说:“高鹏,二叔死的时候唐涛去了吗?” 我问她:“她去干什么,他跟咱家也没什么来往的。” 白小红“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车子一路往我们村开去。 第142章 守灵 近亲全部都找来了,晚上安排守灵的守灵,不守灵的还都要回家。 我二叔也只有一个儿子,晚上守灵的事高峰我们两个也在,白小红跟我爸妈带着高峰的媳妇儿和孩子都先回家里去。 晚上到人走的差不多了,夜也慢慢静了来。 我二婶说自己困的不行,去里屋的眯一会儿眼。 这个屋子本来也就两间,中间用布帘子拉了,前面是客厅,里面就放着一张床,原来是睡我二叔他们两人的,现在一个躺在客厅的板床上已经去世,另一个要回到里面睡觉。 我们都是小辈,也不便说她什么,看着她站起来一扭一扭地掀开布帘子进去,然后是“蟋蟋嗦嗦”的一阵像是拉被子脱衣服的声音。 这边高明看女的都走了就说晓芬:“你也回去睡会儿吧,这里有俺哥儿仨就中了,看你困里坐也坐不住。” 晓芬本来一看我二婶走了就有点想走,再这么一听高明说,站起来就往他们那屋里去。 灵堂里就剩我们三人的时候其实无话可说,以前跟高明还能说上几句,经过上次的事,我是一点也不想搭理他,高峰也知道他来我们家闹的事情,虽然刚回来的时候当着人跟他客气了几句,但是没人在他也不理他。本来我们两人还可以说上几句话,但是又碍于高明在,说什么都不便,三人就只顾各自想各自的事。 接近午夜的时候,高峰有点扛不住了,跟我说:“哥,我出去抽根烟,你困不困,困了要不也抽一根?” 我跟着他往门口走,接了他一根烟但是捏在手里并未点火。 因为有白***交待我虽然人在外面,但是眼睛却要看着里面灵堂,怕真有什么事,高明根本反应不过来。 高峰小声说我:“别看了,他亲孩儿在里头,还能咋样,你紧张啥哩。” 我也小声应他说:“看着高明有那么大人,办点事也是不让人省心。” 高峰有点看不过去地说:“你才是瞎操心哩,他们家跟咱们虽然是亲哩,还不胜人家不亲哩,从小到大也没给过一口水喝,弄不弄还想动手打咱。” 我转头看着高峰问:“咱二大打过咱?” 高峰哼着鼻子说:“打木打过你我是不着,反正是打过我,人现在死了要说哩说这个也不好,不过他打我那一回我也跟他记着一辈子哩,我他妈混这么大,除了小时候咱爸妈打,谁动过我试试?他算谁,竟然动手打我,也就是前几年。” 我从来不知道这个事,于是问他:“什么时候哩事,我咋不着哩?” 高峰往灵堂里瞅了一眼说:“那时候你在城里上学,咱队里选队长,咱爸妈有事去不了,就叫我去了,你说选一个破队长跟你也没个鸟关系,我选谁碍着你啥事了,他竟然说我选的不对,拉住我就打。” 我吃惊地瞪着高峰说:“这个,打的不是我吗?“ 高峰也看着我问:“咋会是你,你有记着他打你?” 我没有,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但是上次白小红却说因为选队长,打的是我。我搞不清楚到底是高峰记错了,还是白小红故意这么说的,但是又觉得高峰记错的可能性不大,那白小红又为什么故意跟我这么说呢? 正想不明白,却听见里面高明大叫一声,我跟高峰两人慌忙往屋里跑。 进了屋就看到高明一脸惨白地站着,两只眼惊恐地瞪着那张板床的面。 里面我二婶似乎也被吵醒了,破口大骂说:“叫唤啥哩叫唤,狼拉住你了?” 我小声问高明:“咋了?” 他看我一眼,眼里全是受惊后的胆怯,过了好一会儿才指着板床面说:“我刚看到一条长虫(蛇)从那儿爬过去。” 我们三人又同时把眼光移到板床,自然是什么都没有,于是安慰高明说:“木啥事,这个季节地里就是会有这些东西。” 高峰也已经抽完了烟,在一张小矮凳上坐来说:“一根长虫看把你吓哩,你们这天天在地里,还少见了?” 高明仍是小心翼翼地盯着床面,听高峰这么说,嘴里喃喃地说了两句,只是声音含糊不清,我们都没听清他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高峰实在是忍不住,又歪到我这边小声说:“哥,这人到这时候不是都得装棺材里吗,咋他就这么放在床上?” 我也歪过去小声说:“今儿哩事,棺材还没做好,估计明天一早就到了,其实今儿都不算是守灵,明晚上才算。” 他“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我虽然跟高峰说着话,但是眼睛一点也不敢离开那张板床,因为看到那张盖着我二叔的被子偶尔会动一两,我不确实是灯光的问题,还是里面有什么,所以一直盯着。 高峰推了我又问:“咋了,我看你盯着瞅半天了?” 我没说话,因为就他推我的时候,那里又动了。 高明因为之前的害怕,已经慢慢挪到门口的位置,这时候听到高峰问,子就窜出了门,站在门外怯怯地问:“哥,咋了。” 高峰冷笑着说:“看看那兔子胆,就这,还跑到咱家里闹事哩。” 跟我说完又回头对高明说:“啥也木有,你自己哩亲爹里,你看你那样儿,你跑啥哩跑,他还能站起来把你拉走?” 他这样一说,高明更胆小了,干脆都不上屋里来,就一个人站在门口,实在困的受不了就靠在门框上。 后来倒是真没什么动静了,我们安静来后,我也有些犯困,就低着头想眯一会儿眼,正神思愰惚却听到门口一个人说话:“你咋不进去?” 高明“哗”一声就倒进了屋里,人因为太急直接就摔到屋门里的地上。 吓的我跟高峰也一起站了起来看着门口。 门口处并没人,外面黑洞洞的夜被屋里的灯光劈出一道晕黄的缝,除了那一点灯光其它地方什么也看不见。 高峰站起来说:“我出去瞅瞅,看是谁闹鬼哩,长了胆了,往这里使。” 说着人就往外走,但是一步都没迈出去,因为本来摔倒在地上的高明这时候突然抱着他的脚叫起来:“哥,哥,你别出去看了,快把门关住。” 高峰最不信这种邪事,他越说不让他去,他越是好奇,使劲抖着脚说:“快松手,我看看咋了,还真能闹起鬼来,就是闹,咱们三个大小伙子还怕这些东西,你看看你那样,高明,咋长这么大了,丢人。” 高明躺在地上死抱着他的腿不放,最终他也没能出去,倒是这么一惊一乍地把里面睡觉的二婶吵了起来,免不了又一顿大骂。 高峰生气,朝着里面吼:“你吵吵啥,有本事你自己出来守着,自己睡着觉还有理了,不满意我们这会儿就走,让你一个人好好清静。” 说着就要真拉起来我走。 高明躺在地上已经吓哭了,只管抱着他的脚不放,把高峰气的大嚷起来:“这都是一家啥人,高明,你起来,你能不能长点出息,你看看你那样,躺在地上跟个死人一样,大男人哩还哭,都吓死你哩。” 我也要去扶高明,两个人合力总算把他从地上拖起来,按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看着泪流了一脸,面色却又是灰白,一点没有闹事时的意气风发,反而是有点可怜。 高峰冷眼看着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又朝着布帘后面嚷嚷着说:“出来呀,刚不是吵哩怪起劲哩吗,快点出来,有啥话别躲在里头说。” 尽管他很生气,但是里面却再无动静,最后只好又跟着我一起坐了去,但是已经收起刚开始的小心翼翼,说话也大声大口,不怕吵到谁,也不再顾忌谁了。 坐着跟我说:“明儿晚上不是还得守吗,我跟大成叔说,我也不来了,叫他们自己亲一家的好好守着吧,这弄哩整夜都睡不了觉,还惹哩他们不高兴,弄哩跟咱上赶着来哩一样。” 我劝他说:“行了,也就这一回事,糊弄过去算了。” 结果却听到一个声音在外面说:“谁知道不是事赶着事哩?” 这时候我们三人都确定确实有人在外面说话,尤其是高峰子就窜了起来,我都还没抬脚,他就出了屋门,要看看是谁在外面。 这边高明立刻扑到我这边拉着我的胳膊一起,也不知道该出去还是进来好,人就站着一直发抖。 我问他:“你们院里的灯在哪儿?” 高明迷糊着说:“啥啥啥灯?” 我又重复一遍说:“就是院子里照明的灯闸。” 他跟我指了指门后,我过去开了屋里的灯,同时也跟着出了屋门。 看到高峰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见亮了灯就朝我走过来说:“不着是哪个鳖孙装出来吓人哩,腿跑哩还怪快,慢一点我就给他打折了。” 我小声问他:“你看到是人了吗?” 高峰说:“我刚出屋门,他就朝着外面窜了出去,我手里木拿东西,也木去撵他。” 知道是人就好了很多,于是说:“把院子里的灯都开着吧,再来老远就看得见。”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还在屋里没出来的高明又是“嗷”一嗓子。 到我们俩人又跑回屋里的时候,他已经倒在了地上,嘴里冒着沫。 第143章 尸体呢 我一边忙着去看高明的情况一边朝里面叫着我二婶让她出来。 可是叫了半天,里面连一个应声都没有。 高峰本来蹲着跟我一起看高明呢,这时候见我二婶好半天没有声音,就站起来去掀那中间的布帘。 布帘掀开处,外间的灯光也跟着进去了,看到床上安稳地躺着一个人,连动都没动。 高峰做事一向是比较稳妥,看了这情况,返身跟我说:“哥,这情况不太对,赶快得先把高明弄醒了,我打电话叫别哩人都过来看看。” 我掐高明的人中掐的大拇指都有些酸了,但是他没有一点要醒的样子,也急的不知道怎么办好,还怕再出其它事,就跟高峰说:“要不先打个120,把人弄去医院里,别再出别哩事了。” 高峰答应着已经开始拔号,可是刚拔出去他就又骂了起来:“妈了隔壁,手机回来哩时候才充哩话费,咋就木有了,吃话费哩这是。” 我忙说:“用我哩打。” 等高峰把我的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电。 他站着想了想说:“邪乎是吧?老子就不怕邪乎事。” 突然蹲来拉起头还放在我蹲着的腿上的高明“噼噼叭叭”就是几个耳光,高明的嘴角都有血渗了出来,当然人也慢慢醒了,抬起眼看了看高峰我们两人都在,就嚷嚷着说:“哥,哥,咋了,啥事啊?” 高峰剜他一眼说:“木事,快点起来,叫你妈跟你媳妇儿去,木看天都快亮了,一会儿人都来了,他们都不在这儿,别哩不又指着你骂。” 高明勉强爬起来歪歪斜斜地往里屋走。 我看一眼高峰小声说:“你跟着他。” 高峰没说话,看着高明的手开始去掀布帘,自己就也站了过去,而我这边无意间朝着那张板床看一眼,发现本来拢起来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塌了去,上面根本不像有人躺着的样子。 再抬头看高峰和高明都已经进了布帘里面,那个本来垂到地面的布帘也重新又把里外两间隔开,我在外面一点也看不到里面的事情。 在外间喊了一声:“高峰,你出来。” 没有应声,并且里面也没有任何其它的响动。 我走到布帘前伸手去拉布帘的时候,里面的人也同时把布帘打开,高明惊恐地看着我说:“哥,你快来看看我妈咋了?” 我跟着他往里面走,看到高峰已经弯着腰在检查躺在床上的人。 因为有这张布帘挡着外面的灯光,所以里面什么都像看不清一样,昏昏暗暗的。 反身把那条拖着地的布帘拢到一起用手往上一挽,打了一个大结,又把里屋的灯也打开,才看到我二婶虽然人躺在床上,但是面容狰狞,高峰推了她好几把都不见起来。 高峰直起身子的时候眉头已经皱成了一团,转头看着我说:“看着人可是不好了,这会手机也都打不出去,这咋弄哩?” 说完又看着高明问:“您妈以前有木有心脏病啥哩,半夜还好好哩,咋说不中可不中了?” 高明已经被吓的只剩抖了,脸上被高峰打过的手印还留着,惨白里透着点红,看着也是吓人。 我轻轻拉住高峰往外间来,眼神示意他往板床上看。 他一看,也惊叫起来:“尸体呢?” 高明本来是胆小地跟着我们出来,听到高峰这么说一句,吓的又“哇哇”叫起来。 高峰愤怒地按住他说:“你能不能不一惊一乍哩,你看看你那样?” 他这样的叫声在这样的夜确实除了增添更多恐惧起不到一点作用,高峰看着他也烦,就说:“高明,你过来,这会儿咱们要去找别哩人也都找不着,这一片猪棚你都熟悉吧,你这会儿去把那些喂猪哩能喊来几个喊几个。” 高明本来呆在这里害怕,但是让他一个人出去又更害怕,听到高峰这么说,只一个劲地摇头,脚跟钉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 高峰就又骂他:“一点用也木有,要你弄啥哩。” 说着转身又对我说:“哥,这事我怕到时候弄乱了咱说不清楚,得去找别哩人,咱大他们都回到村里了,一时半会儿也喊不过来,我去猪棚那边叫叫,看看能不能喊几个人过来。” 我点头看着他出去,高明这边一看高峰要走,跟着就也往外面走,被高峰一吼说:“你个木用哩,跟着弄啥哩,在这儿老实呆着,有个啥事也能帮帮咱哥。” 高明被他吼的又退了回来,怯怯地看着我。 我没理他,眼睛一直在里间我二婶睡的床上跟外间摆着的板床上来回看,想不明白那么大一个尸体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我们并没有看到有人进来或者出去,就是有什么鬼魅,也不能生生把尸体变没有了吧? 高明靠的我很近,因为害怕的原因,他一直不停的抖,投在地上的他的影子跟着他的抖动也地动着。 我还是忍不住说他:“你能不能站直溜了,我不是也在这儿吗,木恁吓人。” 高明嘴里答应着,但是人却没有一点改变,仍然歪斜着身子地抖着。 为了缓解一点气氛,我问他说:“这里有木有充电器,你去找一个。” 高明看了一眼里间靠床的桌子抖着声音说:“俺妈哩充电器不着在不在桌子上,你去找找。” 我举步往里间走的时候,他也跟了过来,我们两个刚走到桌子旁我就从眼睛的余光里看到一个黑影进了屋,一开始以为是高峰回来了,可是到我转身再看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 再去看那板床上,本来塌去的被子现在又拢了起来。 这中间的时间连一分钟都没有,快的根本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到我把目光从板床上移开时,却又看到我二婶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到高明我们两人都站在床边,脸皮一抖就扯开嘴骂了起来:“您俩弄啥里,不好好在外间守着,跑到我屋里弄啥哩?” 高明已经完全被弄蒙了,站着没动,恐惧地看着他自己的亲妈。 我意识到事情大概已经过去了,也返身出了里间,重新站在外间板床前面。 再拿出手机看,屏幕上发出蓝荧荧的光,我打电话给高峰,他接到电话的时候有点惊讶地说:“哟,这手机咋又通了?” 我没跟他解释这边的情况只说:“你先回来吧。” 他答应着挂了电话,我看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五点钟,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没有那么黑,估计再有半个小时可能天就放亮了。 高峰倒是叫了两个猪棚的人,但是这些养猪的跟我二叔以前都不怎么说话,不过是碍于高峰的面子过来看一眼,走到这里看看没什么事,就又都回去了。 高峰进来也先看了一眼那个板床上,然后探寻地问我:“咋回事这是?” 我摇头说:“不知道,咱二婶也醒了。” 说这话的时候高峰也把脸扭到里间的床上看了一眼,本来坐着没动的我二婶看到高峰看她,就一脸嫌弃地骂起来:“就你们事多,嚷嚷的人一个晚上没睡个好觉。” 高峰火大地就窜到她面前说:“二婶,来来,你来,你站这儿骂,这不是,俺二大还搁床上躺着哩,你坐这儿骂他听不见,要不是他死了,谁他妈愿意来你们家,闹哩都他妈啥事,你还没睡,感情我们都睡了个好觉。” 我二婶气的眼直瞪直瞪的,但是看着一边站着怯怯的高明,还有暴怒的高峰还是忍住嘴没再说去。 高峰骂骂咧咧地出来说:“都他娘的啥人,一点事也不懂,咋过成一家人了。” 天亮以后最早赶过来的就是大成叔他们,我怕事情有异,就把昨晚的事都跟他说了一遍,他担心地看着那张板床说:“咋回事啊,别在尸首上出问题呀。” 说着就领着我们都围到板床前准备掀开被了看一看。 高明一看就吓住说:“别掀呀,我害怕。” 大成叔横他一眼说:“你怕什么,这不是你亲爸吗,我们都还不怕哩,你怕啥。” 说着手已经碰到了被子边,就要掀起了时候,被子里却动了。 他怔了,但是还是没停手,被子被缓缓掀起的时候,我们都吓住了。 那个被子里慢慢露出来的尸体根本不是我二叔的,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成了那头跟他一起死的猪,最让人恶心的是,那头猪的身体里却钻出来一条蛇,此时那条蛇正昂着头看着围在它四周的我们。 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瞪着眼前的蛇做不出别的反应,倒是高峰一把上去就想把那条蛇揪出来,却被我大成叔拦住说:“别动它,让它走。” 这样说完,又对那条蛇说:“不管你是哪儿来的,该走哩时候就走,这人都死了,该安哩事也安了,大家都幸好。” 那条蛇听完他的话,果然从猪的身体里爬了出来,蛇身上还带着血从我们面前“嗦嗦”地爬到屋子的一角,一闪就不见了。 大成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问:“你二大去哪儿了?” 我们面面相觑,谁也说不清楚本来躺的好好的一个死人怎么换成了一头死猪。 第144章 还有一个 这时候仍然坐在里间床上的我二婶说话了,声音怪异地说:“大成,你过来。” 我大成叔显然是特别讨厌她,但是碍于事又不得不跟她说话:“你有啥事就说,嫂子,我这边急死了。” 我二婶子看他走的有些近了,就把本来盖在她身上的被子突然掀起,我们几乎是同时看到我二叔竟然也躺在床上,就靠在床的另一头,面部朝向我们,侧躺的身子抱着我二婶伸到他面前的双腿,像临时死抱着那头猪的样子。 大成叔急着说:“嫂子,你这是干啥,咋把人弄到这里来了?” 二成婶子没说话,直溜溜地瞪着裸露在外的我二叔。 这时候外面很多的亲近都陆续到了,大成叔为了不让更多人知道此事,招呼着我们几个上前把我二叔的尸体抬回原来的床上。 可是尸体抬离了床才想起外间那张板床上还有一头死猪呢,又忙着叫人把猪连被子和面的褥子一起卷了出去,有人问起就说是两床被子不要了。 高明没伸手,躲在一边的墙角里,每听到一个人说话就瞪着惊恐的眼睛看向那个人。 我二婶仍然坐在床上,看我们把二叔的尸体放到外间后才幽幽地说:“他还是不放心我。” 没人有空去理她这句话,忙着从柜子里又找了一床薄被盖上。 把这一切收拾好,大成叔喊我到一边说:“我看高明也指不上了,今儿个你跟高峰两个一步也不要离开这屋里,事怪哩很,一会儿棺材到了先把人装上再说。” 我点头说:“中,就是俺二婶她这一直不床怎么弄?” 大成叔不耐烦地说:“不管她了,爱咋弄咋弄去吧,咱先把这个埋了再说,你说弄出这事说出去也让人笑话。” 我没说话,按他的吩咐回到屋里跟高峰一块呆着,而高明一直站在墙角处,我二婶也仍然坐在床上,眼睛还看着自己的双脚,面无表情。 我爸来了之后,过来问高峰我们两个有什么事没有,我们都一齐说没什么事,然后又让他把我妈叫过来。 我妈一进来,我就把她拉到一边说:“没事让我爸少过来,这边事古怪哩很,昨天晚上我跟高峰都吓着了,我爸身体也不太好,实在不行就找个借口回家呆着去。” 我妈忙问:“咋了?” 我看了一眼里面的板床说:“回去再说吧,反正你跟紧我爸就中,还有高峰他们娘们,俺俩这里也走不开,照顾不了,她从城里过来的对咱们这里事也不熟还带着孩子,别啥事都往前站。” 我妈答应着说:“中中,你不用管了,我领着他们去别的猪棚坐会儿去。” 把我妈送出门再回来时,我二婶却盯着我说:“高鹏,你这么做事可不地道,您二大死了,咋不让你爸来哩,他可是亲哥哩。” 高峰瞪着她说:“你闭嘴吧你,你做事地道,我二叔死了你不是还在床上睡大觉,要不是你他可能还不会死哩,你说你有没人性,把他一个人扔到猪圈里去。” 他这么一说,我二婶反而笑了起来,边笑边说:“是他自己要睡那儿哩,他说搂头猪都比我强,这会儿你们都来怨我,等会儿我跟他一块走了你们就眼清心净了。” 高峰哼了一声说:“你走不走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木有,还是想想您自己哩孩儿闺女吧。” 我二婶靠在床头“嘤嘤”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早知道会是这样哩,早知道啥也弄不成。” 我们都懒得理她,随她一个人哭去,反正这会儿哭着也应境,谁家死了男人不得伤心地哭呢。 外面已经放了几轮的鞭炮,我几个姑姑也陆续来了,都过来在屋里哭了一轮,一时间气氛回到正常,到处显着凄凉。 到棺材回来的时候,本来应该由高明去把我二叔身体擦一遍入棺的,但是他死活不去,只站在墙角,急的我大成叔直接踹他一脚说:“你自己哩亲爹,你不去谁去?” 但是无论他说什么还是做什么,高明就是靠墙站着,跟上学时老师罚站一样,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动不动。 最后实在没办法,我就站起来说:“我来吧。” 高峰拉了我一把小声说:“哥,啥不啥事你都往前头站,这事你做了别人还说你不好。” 我看了一眼他说:“我是看着咱大为难,你没看他急的。” 大成叔感激地说:“鹏鹏,这事真不是你能做哩,你们等会儿,我找你们几个姑商量,不中叫她们来。” 正说不妥,却听见我二婶在床上说:“我来吧,我来最合适。” 屋子里子安静了来,都看着我二婶从床上起来,慢慢把外衣外裤穿上,然后往这边走。 大成叔拦着她说:“嫂子,这会还不擦,得等入棺哩时候,这会儿就是商量事哩。” 我二婶脸上出现一点诡异地笑,斜了大成叔一眼说:“啥时候擦都是一样,我看这个时候就好着哩。” 说着转身对站在墙边的高明喊:“别杵着了,去接盆水去,我给你爸洗个澡。” 高明仍然站着没动,我们也都没动。 大成叔想劝她再等等,但是她却自己往板床边走去,只是刚一到那张床的边上就一个前扑,爬在我二叔的身上。 到我们意识到事情有异的时候,已经叫不起来她,慌忙打急救电话,送到医院已经治不活了。 从医院抬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天黑,把两个人都放在板床上后,高明子也晕了过去,好在他只是吓晕了,并没有别的事,但是也不能再跟着守灵,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他扶回到他们那个院里,这边却只有我和高峰还有堂叔家的几个小辈一起守着。 大成叔为了不让事情再有意外,几乎叫的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满满地守了一屋子。 女眷们基本都围到高明那边的屋里,大老爷们都在院子里忙事的忙事,不忙事的闲说话。 晚饭以后,大成叔当着大家的面说:“明儿就殡了,今儿晚上都不回去了,在这儿守一夜。” 近亲的还好说些,那些有些远的自然不愿意,当然大成叔也并没有让他们一个人都不回去,基本是每一家抽一两个人留在这边,其他人该回去还是回去。 高峰的媳妇,跟我爸回去了,我妈和白小红在这边留着。 几个姑姑有些不乐意地说:“俺大哥咋还回家,没听到大成说不让回去吗?” 我妈狠着声音说:“没看到我两孩儿都搁灵前守着吗,叫你们的去守着。” 她们闭了嘴,我妈也没再说话,趁别人都忙的时候拿了些吃了给我高峰说:“你看看您俩傻哩,这一天没人顾上你们,你们自己也不吃饭。” 我看着那两个馒头,实在是一点味口也没有,高峰也说:“妈,你都不着,闻着这漆棺材的味,别说是吃饭了,啥也不吃都想吐。” 我妈叹口气说:“你看看高明也守不住,这里就靠您俩了,要不你们换着出去吃点东西,明儿还有一天哩,啥也不吃咋弄?” 高峰接住她的话说:“先换我吧,饭吃不吃,我得先抽根烟去。” 说着人就往外面走。 我妈看他出去,就过来我身边满是心疼地说:“你看看你咋瘦成这样了。” 他们昨天回来,接着就是一大堆的事,连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上,这会儿趁大家都走了,有点时间就过来跟我说话,但是我不太想说,只能回她说:“妈,咱回家再说,这里不方便。” 我妈也应和着说:“我看小红在高明屋里坐着,心情也不太好,我过去看看她去。” 我点头看她出去,这边几个堂弟都坐在灵前的椅子上玩手机的玩手机,说闲话的说闲话,看到我妈出去了,一个堂弟就走到我身边说:“哥,我听说昨晚这里出事了。” 我问他:“你听谁说哩?” 他笑着说:“他们都说哩呀,你说是不是吗?要是不出事,干啥今晚上让这么多人守着?” 我看着他,很认真严肃地说:“一般第二天要葬的人,头天晚上都得近亲守灵的,这个你不知道?” 他吐了口舌头说:“我咋知道哩,都木见过这事。” 说完自己又走到另一边与别人打闹去了,被临时过来看我们大成叔制止说:“哪不哪儿哩还胡闹,都安静地呆着,看看您鹏哥。” 说完又把我拉到门外面小声说:“他们都小也木见过啥世面,晚上你还得多操点心,我一会儿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也会过来,再不能出事了。” 我点头说:“大,木事。” 大家都很紧张,越是接近午夜越是觉得心口像堵着一块石头,两口黑棺并排放在屋子的正中央,我们几个都围坐在棺材前的一小片空地上,虽然面前能看到对面的人,但是又总是觉得后背好像有冷风吹过。 我本来以为几个小一点的堂弟会忍不住想睡觉,可是他们越是夜深越是精神,都把眼睛瞪的老大,一会儿看这里,一会儿看那里。 手机上显示零点的时候,白小红从外面进来,挨着我坐来说:“我陪你们呆一会儿。” 高峰礼貌地跟她说:“嫂子,你去歇着吧,这里一大帮男人呢,木啥事。” 白小红回他一句:“没事,就是您哥这两天都没休息好,我过来照看一会儿。”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包东西分给我们说:“给,都嚼一点,这东西提神。” 我不知道这东西叫什么,外面看上去像枯木一样,放在嘴里却有点甜凉的感觉,白小红俯在我耳边小声说:“驱邪木。” 第145章 不对 一夜竟然安然过去了,到天亮的时候紧崩的神经终于松了来,困意也上来了。 大成叔过来说:“本来想让你们去眯一眼的,现在看来,还得坚持,等事情完了,再好好歇歇吧。” 远亲近邻的都要来灵前烧个纸磕个头,而守在灵前的我们也要一一还礼,高明虽然被叫了过来,但是一进屋子就又守住那面墙角,怎么拖都拖不到灵前,我跟高峰只能一个人站一边守着。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妈过来叫,高峰先出去吃了,回来换我时,我动都懒动,更不想吃饭。 高峰没办法就又出去了一趟把白小红叫了过来。 白小红看了一我眼说:“高鹏,一会儿还得去坟里,我听咱叔说,他们找人看过起殡的时间不能照老规矩十二点,可能得拖到午两点,你不先吃点饭一会儿怎么去?” 我站起来时感觉头眼都有点炫晕,白小红忙上前扶着我说:“慢点慢点。” 这里的饭我吃不去,大成叔在外面看到我的样子,也急着说:“这会儿时间还早,你们回家去弄点吃的,吃完就赶快过来啊。” 白小红答应着扶起我往家里走。 路上我问她:“怎么时间不对,不能按老规矩起殡?” 白小红顿了说:“早上的时候唐涛来过了,大概是他告诉大成叔的。” 我有点纳闷地说:“唐涛现在还弄起这事来了,连起殡的时间都会看?咱这一块基本都是十二点起殡,咋到他们就不行了?” 白小红说:“不只是这个不行,连葬的地方都不行。” 我忙问:“咋了?” 白小红说:“本来按他们的意思是在您爷***坟地埋了,但是唐涛来过以后就又换了地方,那边坑都挖好,现在又换到前些年的自留地里,就是村子西边的紧邻着村的地方。” 我有点怀疑地说:“还有这种事,怎么我一点也没听说。” 白小红看了我一眼说:“你都快迷糊了,守在那里几天不吃不喝的,外面都在说你呢,谁还去跟你说这事?” 我是拿不准唐涛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说他有恶意,大成叔不会就这么轻易的就信他,如果说他完全是好意,似乎也说不通,大凡人做事总有个原因,他又是为什么呢? 两个人说着走着已经到了家门口,白小红边开大门边说:“昨天爸妈回来还说咱俩咋把家里过的这么冷清,要什么没什么,等过了这几天得买些东西回来。” 我没说话,跟着她进了屋里,本来想在厨房看着她做饭,但是人又特别不想动,就在沙发歪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连个梦都没做,醒来的时候白小红也不在家,做好的饭都放在桌子上。 胡乱吃了一点,实在吃不,就喝了一点汤。 刚吃完,电话就进来了,是高峰打的,问我吃好了没有,叫快点过去。 我一边答应着他一边从沙发站起来准备出门,可是到了门口却看到白小红从外面回来。 问她去了哪里,她淡淡地说:“去唐涛那里了。” 我有些诧异地说:“你不是说跟唐涛不合吗,怎么又去他那里了?” 白小红有点冷淡地说:“我没找他,就是在外面走走,想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问:“那你看出来了吗?” 她轻轻摇摇头说:“院子周围布置的很严实,什么也放不出来,一般人也很难进去。” 我想了说:“不会吧,我上次跟大成叔的时候也没见你说的那么难。” 白小红扯着嘴角笑了说:“那是他想让你们进去,他如果不想让你们进去,你试试看,连大门你们都靠近不了,比桃园里布置的还精密呢。” 我想着上次去的时候唐涛一个人抱只猫坐在院子里,看到我们去没有一点意外的样子,倒真像白小红说的是故意放我们进去的,只是不知道如果他不让我们进去又会发生什么事? 两个人一起又出了大门,往猪棚去的时候,白小红说:“这件事情完了,你二叔家估计就不养猪了。” 我问她为什么。 她没说话,把手伸给我看。 在她的右手掌心里有一点点红,是那种特别的鲜红,猛一看像滴进去一滴血一样。 我疑惑地问她:“这是怎么了?” 白小红说:“他为了霸占这块地还真是花心思,竟然连一些小鬼都请来了,现在个个找他来讨债,到死都不得安生。” 我多少有点怀疑地问白小红:“他怎么会找到小鬼,一个正常人,谁说能跟鬼说上话就说上话了?” 白小红横我一眼说:“你还不知道你二叔那人吧,只要有利可图,让他让刀山估计他也会去,何况是找小鬼。” 我又看了一眼她的手问:“那你的手是怎么回事?这血看着像是新扎的一样。” 白小红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说:“昨晚不是我们都在,他连尸体都留不,身上都给他钉了东西要运走,你们守的人太多,我也在那里,才算安然过去,不过今天入土的时候还要小心。唐涛改的这个时间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不过至目前看,倒是没有明显的害处。” 我们到达猪棚的时候,那边已经忙的不可开交,不管十二点要不要起殡,放炮的时间却还是那个时候。 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抱着一捆炮正在小院子里铺,因为着急,后退的时候一脚踩到一块砖上,没站稳又坐到地上。大概是屁股硌到什么东西了,他龇牙咧嘴地站起来后就开始小声地骂。 旁边有人说:“别光骂了,赶紧办事吧,一会儿这个办不好,还有人骂你哩。” 小年轻生气地说:“骂去吧,骂了我干脆也不放了,谁还愿意干这事。” 说着话竟然真的把铺到一半的炮把地上一扔,转身往外走。 我忙着上去拉住他说:“咋了这是?” 那小年轻甩着我的手说:“不咋,不放了,我本来也不想来,谁让他们去喊哩。” 这时候高峰从人群里挤了进来,递给他一包烟说:“兄弟,这都是乱事,没顾上哩地方你都别往心里去,你看我回来也少,也认不出你是谁家哩,不过年轻人在一块不是好说话嘛,赶快把炮铺好了,事完了,咱们上街哩吃饭去。” 那小年轻一看高峰递过去的烟就软了,收起来放在口袋,慢吞吞地转身接着去收拾扔在地上的炮。 高峰看他没事了,过来拉住往里边走边说:“这都不着从哪儿找来的人才,净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小年轻说:“看着有点像高明一块玩的。” 高峰不屑地说:“怪不得,交不到啥好人,看他那样儿。” 没想到这句话却刚好被站在一边的晓芬听到,顿时眉毛就竖了起来,朝着高峰嚷嚷着说:“就你那样好,就你们家人那样儿好,样儿好你们别来我们家呀,有本事你们别来呀。” 气的高峰直憋气,好半天才说:“你要是个男的,我打不死你。” 晓芬知道这会儿不能拿她怎么样,反而更得意了:“你打我试试,你动我一根手指头试,屎都给你打出来。” 高峰就要往前冲,被站在一边的人都拉住说:“别搭理她了,别理她了,忙你们的事去。” 白小红也过来说:“高鹏,快把他拉走。” 我拉着高峰往灵堂走的时候,看到白小红拉着晓芬进了另一间屋子。 这边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人们都开始忙着志殡的事,近亲们都身披白色孝衣跪在灵前,我看了一圈没找到晓芬,就拉着白小红问把她怎么了? 白小红说:“屋里趴着呢,别人都不问,你也不要理了,这人不出来大家还省心。” 确实是这样,除了她自个儿娘家的人过来找她,别人已经都当她不存在了,反眼再看高明,仍是神色愰惚,被两个堂弟扶着,基本是别人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人像已经失去意识一样。 十二点放过炮以后,震天的哭声响起来,大概有十分钟又住了,因为现在不能去地里入土,棺材只抬到院子里,要等到近两点才能出门。 人们都围在院子里,没事做也不能松懈,大成叔更是着急,小声跟我说:“还不如早些入土哩,放这里也是着急。” 我跪在棺材的最前面,对蹲在面前的大成叔说:“唐涛还说别哩木有?” 大成叔想了想说:“说不让小红去坟里,我刚才已经跟她说了,到时候咱们都出院的时候,她就留在家里,你爸他们都不能去哩,也木啥事。” 我点点头说:“大,唐涛说这事你咋这么信哩?” 大成叔变了脸色说:“我不信不中啊,他把那天晚上你们遇到哩事都跟我说一遍,基本跟你说的没差什么字,还说如果咱十二点起殡,就是到了坟里也入不了土,半路准得出事,你想想,能顺顺当当办哩事,干啥要半路出事哩?” 这个也让我很吃惊,那天晚上事事悬乎,我后来都有点不相信是真的,一度怀疑自己是太累了做的梦,只是也没有跟高峰说过这事,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这么想,谁想到唐涛会一点不漏地全知道。 第146章 一抔黄土(为浮冰打赏加更) 估算着时间,一点半开始抬着棺材往地里去。 一路上到是都顺利,进了坟里,又是放炮,然后跟着的孝子们大哭以后就要把棺材放进挖好的坟坑里。 开始封土的时候,我突然看到唐涛抱着那只黑猫站在人群里,没等第一铁揪的土铺来,他手里却先扬起了一些东西,直直地撒在已经落进坟坑里的棺材上,那个样子跟我见到埋唐金山一家时那个唐姓老人的动作几乎一致。 快步走到另一侧的大成叔身边问:“唐涛这是干什么?” 大成叔也双眼瞪着唐涛,听到我说话就往他那边走过去。 我跟在他身后也快步向唐涛走去,只是我们到了唐涛的位置,他却已经出了人群,向着别一边走去。 大成叔还要追过去,我忙拉住他说:“大,这边先封土要紧,我去找唐涛,你这边罩着事吧。” 他看我一眼说:“好,一定要问清楚。” 我答应着,边走边把孝衣脱来拿在手里,几乎小跑着去赶越走越远的唐涛。 但是竟然一直没追上,追到他家院里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看着唐涛已经安然地坐回到院子里那把躺椅上。看到我进来,脸上又露出那一点笑,带着寒意。 我站在大门口犹豫了,还是走了进去。 唐涛用脚踢着面前的一张椅子说:“坐会儿吧,鹏哥,看你也使哩不轻。” 我坐后问他:“往棺材上撒哩啥东西?” 唐涛想了想说:“一把土。” 我疑惑地说:“干吗撒一把土,一封坑不都是土?” 唐涛又笑了起来,冷冷地说:“我这个土跟那个不一样,这个土干净。” 我不置可否地回他:“哪里干净了,让我看看。” 唐涛紧盯着我说:“已经撒完了,你还真是看不到哩,以后再有人做恶都化解不了,都自作自受去吧。” 我也看着他说:“也许别人还真不要你这样费心哩。” 唐涛把眼光撇向别处,好一回再回头的时候已经没有刚才的冷意,轻声说:“您二大招惹的事多了,我确实是为他好。” 我不得不接着问他:“你那土是哪里来的?” 他指着院子里的一个土坑给我看,就在院墙的边上,看上去确实是新挖的痕迹,很小的一个。 我问他说:“这里挖的土就叫净土了,你也太能扯了涛。” 他又恢复了先前的冷笑,看着我说:“哪里来的土不重要啊,重要哩是在谁哩手里,经过我哩手的就叫净土,埋在他们身上的就是脏土。” 这话说的很招人恨,只是我来也不是为了跟他吵架,关于我二叔的事太多谜团,以前的事也不想再去管了,只想以后他们家能安稳来。 我心里想这些的时候,看到唐涛怀里的那只猫突然跳了去,像箭一样冲进了屋里。 正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却看到它很快抓着一只小老鼠出来,那只老鼠显然刚出生没多久,连毛都没长好,身体呈一种灰白色“唧唧”叫着吓的浑身发抖。 它像敬着一件神圣的物品一样把小老鼠敬过头顶在唐涛面前,唐涛只用眼睛撇了一眼就伸出左手拎了过来,又仔细看了一眼那只老鼠后说:“这么小,以后别着急,养养再说。” 说完就把那只小老鼠塞到了嘴里,惨叫声从他的嘴里发出来,同时带出的还有一点血迹,顺着嘴角正要往流,被唐涛用手指抹了又用舌头舔舔手指。 我目瞪口呆,等完全弄明白这只老鼠是被唐涛吃去后,胃里就是一阵翻腾,想吐又吐不出来,卡的我连气都不顺畅了。 唐涛则安然地看着我,一直等我慢慢有所好转才冷冷地说:“你看,你没吃看着都恶心,但是我却得以这个为生,是不是很可怜?” 我没说话,看着他的表情,弄不清楚他说这话的意思。 他的声音里带着冰冷,不过看我的眼神里却都是挑畔,好像是逼着我要跟他争吵一样的。 见我不说话,他接着说:“以前我也不吃这些东西的,玲玲和孩子走了以后,其实吃什么对我都一样。” 我尽量以比较缓和的语气回他:“咱叔平时都做什么给你吃?” 唐涛往屋里看了一眼说:“他能做什么,早就不做了。” 我问他:“那他怎么吃饭?” 唐涛看了我一眼说:“他也不吃。” 我弄不清楚事情的真实原因,紧看着唐涛。 他扯动嘴角,又发出一点笑说:“你来了,我都忘了领你过去跟他打声招呼。” 说着自己就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跟着他到屋里的时候,看到唐涛的父亲瘦的跟一根柴似的直躺在床上,两眼圆睁着,看到我们进去,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就把眼睛转向别的地方。 转头看唐涛,他也一脸木然。 慢慢走到他父亲的床前,小声叫了一声:“叔。” 他父亲又转头看我一眼,声音微弱的就像苍蝇在嗡嗡的样子说:“受不起。” 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缓缓直起身子说:“你们等会儿,我回去弄点饭来。” 唐涛嘴角又露出那一抹冷笑,声音也变的有些冷地说:“吃一顿又怎么样,还是要死的。” 我看着他说:“涛,咱叔不能就这么活活饿死,你要是做不了,我以后给他送饭过来。” 唐涛诡异地看我一眼说:“你这是内疚了是吗?想要弥补他们犯的错哩?” 我很无奈地看着他说:“以前的事我并不知道,这个我想你也清楚,但是现在我们都尽可能的去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吧,希望错不要越捅越大。” 唐涛没再说话,怔怔地站在屋檐看着我离开他们家院子。 那只黑色的猫跟着我到了大门口,我低头看它的时候,它也看着我,眼睛是很奇怪的两种颜色,一个眼珠带着蓝光,一个带着点绿。 再回头去看唐涛,他已经转身进屋,背影在门口处消失的时候,陌生的早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人。 我人刚到家里,就看到白小红站在大门口,看到我回来,急着说:“我听大成叔说你去找唐涛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略略把唐涛的情况跟她说了一遍,然后说:“你去做点稀饭吧,我看着他爸也是可怜,躺床上都瘦的动不了了。” 白小红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去厨房做饭的时候问我:“唐涛家里是不是还有别人?” 我问她:“还有什么人?” 她走到厨房门口,看着站在院子里的我说:“你去的时候唐家还有别人在吗?” 我摇头说:“没看到,就只有他跟他爸两个人。” 白小红脸上露着奇怪的神色,又转身去厨房做饭了。 我跟过去问她:“怎么了?他家里一直就是他们两个人的。” 白小红像是在自语一样说:“他的举动不对,有点像南边的人来过。” 说完又像意识到什么似地说:“没什么事了,你去等一会儿吧,好了我叫你。” 她的话刚说完就听到院子里大成叔的声音说:“你们俩怎么在家里做起饭来了,你二叔那边一堆东西都吃不完哩。” 白小红跟出来说:“高鹏又吃不那儿的东西。” 大成叔“哦”了一声,才拉着我到外面说:“咋样儿,问他木有,啥意思啊这是。” 我照实说:“他说这是好事,就是撒点土,去去灾。” 大成叔怔着神说:“要是这样就好了,你看您二大家哩这事弄哩我也难受,高明到现在还啥事也不着,你二大跟你二婶一块走了,他那个媳妇儿看着也不是个过日子哩人,以后他们这猪场到底咋弄哩?” 我平静地说:“要是养不了,就不养了,本来也不挣钱。” 大成叔说:“不养也得他们自己说,这个事儿,谁敢给他们当家?” 说完又说:“算了,葬哩事没问题就中,我这也算完成事儿,那边还有一堆人,我过去照应,一会儿你们也再回去一趟,别叫人家说着不好,自己亲一家哩不等到最后就走了。” 我答应着他说:“我一会儿还有点事,晚上再过去吧。” 大成叔想了说:“晚上我可能就不在那儿,也就剩你们亲一家哩,你过去也中,高峰也在那儿多呆会儿。 他走以后,我把白小红做好的饭装大一个大的饭盒子里往唐涛家里拎,但是到了家门口却看到大门是关着的,无论我怎么敲都没人开门,站着喊了几声,也不见有人出来,无奈只好把饭盒往那面有些矮的墙头放,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听到身后有动静,回转身已经看不到饭盒了。 我想着可能是唐涛拿了进去,也就没再多想,顺着巷子往外走。 人没出巷子就看到那只黑猫蹲在墙角,见我走近,把一包东西照着我的就扔过来。 那包东西用一块旧布包着,滚到我脚边的时候,我弯要去捡,再抬头,已经不见那只猫了,转身又往唐涛家看,什么也没有,跟我刚去时一样大门紧闭。 我把布包打开,竟然是一包土。 看土的颜色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还带着点湿润,但是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臭味,我看的时候就觉得特别呛鼻子,也只看了两眼就赶快包了起来,本来想再拿回去问问唐涛这是干吗,但是想到刚才叫了半天都不开门,也就没有返回去。 但是也没直接去猪棚,而是带着那包土回了家。 第147章 什么意思 家里已经没有人了,大概白小红也去了猪棚,但是我不想这么快过去,便把门打开,自己在屋里坐会儿,想打开那包土再看看,又不想闻到那个气味,就只把它包着扔在屋里的地上。 天色渐晚的时候起身往猪棚那边去,也忘了此事,一直到我们又一起回来,我妈被扔在地上的那包东西拌了一脚才拿起来凑到灯问:“鹏鹏,这弄哩是啥?” 听到她问,大家都把目光聚到她手里的那包土上。 我简单地说:“一包土。” 高峰接过去话说:“弄一包土扔屋里弄啥哩?” 白小红却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我不想解释这个事情,事实上也解释不清,只把东西从我妈手里拿过,随便地扔到门后,说是准备菜苗用的。 大家倒也都不在意,坐在客厅又就我二叔家的事讨论一会儿,就收拾床铺准备睡觉。 我回到屋里看到白小红怔怔地坐在床沿上便问她:“咋了?” 她抬头问我:“那包土是不是唐涛给你的?” 我点头说:“应该是,我去他家送饭,那只猫送出来的。” 白小红一听是猫送出来的就又皱起了眉头问我:“土呢?” 我告诉她在门后面扔着。 她起身就出了房间的门,在屋门后找到那包土后,就往院子里走。 我爸还没睡觉,正在院子里不知道做什么,看到我们出来就问了一句:“还木睡哩?” 我答应一声,没站住跟他说一句话,白小红已经出了大门。 我赶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那座老坟前蹲了来,我跟过去问她:“干什么呢?” 她没说话,把那包土打开,就撒在坟的周围,像是把老坟圈住一样,细细的撒了一圈。 我爸也跟了出来,站在门口问我们:“您俩弄啥里,鹏鹏?” 我答应着说没事,拉着白小红起身往屋里走。 进了屋才又问她刚才是干什么? 她看了一眼门口,小声说:“我总是觉得这个唐涛好奇怪,这个东西如果不是他亲手给你的,加了别人的手更是不可信,我一进屋就闻到了那股尸臭的味道,这土来历不明,咱不能放在屋里,先撒到那座老坟上看看吧。” 她一说到尸臭,我立刻就想到唐涛吃那只小老鼠时,嘴角流出来的血,忍不住又一阵想吐。 白小红看着我问:“你怎么了?” 我就把唐涛的事跟她说了,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说:“我明儿回一趟桃园,问问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接着她的话说:“我也得去一趟吧,那天去接你的时候,奶奶还交待叫我无论如何看好我二叔的尸体不能离开眼睛,结果那天晚上就出那样的事,我去问问有没问题。” 白小红却说:“你不用去了,难得爸妈,高峰他们都回来,你再跟我去桃园不好,在家里陪陪他们,我快去快回,该问的都会问到,中午不是还得到你二叔坟里烧纸吗?” 我“嗯”了一声说:“要烧,七天也得去。” 白小红也“嗯”了一声,本来躺倒在床了,又折起身子说:“他为什么要给你一包这样的土?” 我摇头说:“不知道,也没见着他人。” 白小红也摇着头说:“我说的不是唐涛,这土不是唐涛给你的?” 这个倒是有点意外,我也坐起身子说:“不是他还会有谁,那只猫本来也是唐涛家里的猫,别人还能包一包土让它来送给我不成?” 白小红想了想问我:“你还记得那个去过桃园的姓唐的人吗?” 当然记得,这两天光想起这个人呢,总觉得唐涛跟他应该有某种联系,可是让我说出来哪有联系又说不出来,而且那个人自从埋了唐金山后也没有再出现过,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白小红喃喃自语道:“他肯定是从南边过来的,但是为什么会给你这包东西,他要做什么呢?” 我更是不解,我尤其不解的是白小红多次提到的南边的人,似乎在她这里所有无法解释的事都来自南边,而我们村的事都是很现实的问题,可是对于我说,所有的事情里几乎都透着诡异。 天亮以后白小红回了桃园,因为我二叔这边还有一些事情,所以我们吃了早饭又都去了猪棚。 我爸是比较难过的,虽然这个兄弟从小跟他关系都不好,但是毕竟也是亲兄弟,竟然比他走的都早,所以几天里看着精神都不太好,常常一个人躲起来抽烟。 他身体本来不好,我妈也是怕再出别的事,所以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猪棚他们没有去,只我跟高峰一块过去。 高峰在路上跟我说:“这要不是亲哩,喊爷都不能进他们家里门,你看看那一家人,高明恁大人了啥事也不懂,你看他那媳妇儿,不着哪儿找哩,跟疯子一个样儿。” 我劝他说:“都木经过啥事,遇到这事也慌了,别搭理他们,咱能跟他们处几天,这咱二大一走,以后更是不用见面了。” 高峰“嗯”了一声说:“懒得说他们。” 顿了又说:“你跟俺嫂子是咋回事,昨晚我在楼看到您俩蹲到那坟边,嘀嘀咕咕哩弄啥哩?” 我心里一惊,掩饰说:“她有点不舒服,出来想吐,没吐成,就蹲那儿呆了会儿。” 高峰“嗯”了一声,过了很久才又说:“我总觉得我嫂子这人跟别人不一样,也不着你咋想哩,你说您俩这么多年了,连个孩子也不要,你看看这家里冷清里,都不像过日子哩样,要不还叫咱爸妈回来算了,跟你们住一块他也放心,省得天天念叨我。” 我忙打断他说:“还是让他们住你那儿吧,倒不是嫌弃他们,就是家里这事那事哩,我怕他们回来看着又天天生气,对身体也不好。“ 高峰不说话了,我们已经进入猪棚。 他把车停到路边,等着我一起往猪棚里走的时候又问:“头天晚上的事有点邪乎,我这会想着都觉得怪,你咋想哩哥?” 我敷衍说:“我也弄不清楚,不过后面没事就好了,他们家哩事,咱也少插手。” 高峰笑着说:“路二婶这回倒是落个好名声,都着他跟咱二大两人关系好呀,死也要死在一起,谁也不着这里面哩事,还想着她是追着咱二大去哩。” 我回他一句:“谁说不是哩?” 高峰不屑地说:“屁,就她那人,如果木有邪事,有人杀她她都不死,还会自己去死不成,那天晚上肯定有别哩事,就是这会儿解释不清。” 我以前一直觉得高峰是不相信这些鬼怪之说的,没想到他会这么坚持地说我二叔家的事。 他见我看他,接着说:“这种事我见哩多了,信是信,但也不全信,该挣钱挣钱,该做事做事,人家不是常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就是这样,木做过那坏良心事,就是有鬼捣乱,爷也不会放过他。“ 我心里在想,如果高峰在我们家是老大,是不是我们家的境况不会是今天这样,或者我的性格能像他一样,是不是今天所遇到的事情都有更好的办法解决? 我的几个姑姑还没走,看到我跟高峰进院就嚷嚷着说:“你们俩咋来这么晚哩,饭都吃过了。” 高峰回她们说:“我们在家哩了饭了,不缺这口。” 我二姑不满意高峰的态度,骂着他说:“娘了逼,长大了都说不了你几句了,还不缺饭,你这会儿是不缺了,小哩时候不是也天天饿哩满地爬吗?” 高峰本来对这三个姑姑就没什么好感,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雄壮地站在我二姑面前说:“俺小时候再饿也木喝过你们家一口水,你用不着在这里说风凉话,还有就是以后别骂我,好好说话我还当你是长辈,再骂我就别怪我也骂回去,叫你在你儿子媳妇儿闺女面前抬不起头。” 我二姑本来个子矮,这几年又吃胖了不少,站在那里跟个树墩子似的,高峰往她面前一站,她就本能地后退了两步,这会儿听到他这么说,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一句话。 站在一旁的另外两个姑姑上来也想跟着说高峰几句,被他一瞪眼都闭了嘴。 旁边一个猪棚里的他们的邻居看冷笑话似地说:“巧妮,被您侄儿说住了吧,木做到姑里本分就别争那姑哩脸,看来这年头坏人还是要强人磨。” 我二姑涨红了一张圆胖的脸,好半天没说一句话。 倒是他儿子刚出屋门就看到这一幕,窜到我弟面前嚷嚷着说:“你弄啥哩,咋跟俺妈说话哩。” 高峰撇了一眼说:“是你妈,你好好跟她说话中,我想咋说咋说,还轮不到你说话。” 我二姑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出来壮了胆,还是真气晕了头,竟然跳起来要打高峰,我正站在旁边,斜刺里出去,抓住了她伸出去的手,高峰已经气涨了脸,低声说:“哥,你松开她,叫她打我试试。” 我这边还没做出反应,那边他儿子就上手了,一拳去想打高峰的脸,结果高峰的动作更快,腿一伸,脚刚好踹在他肚子上,他的手都还没碰到高峰的人,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高峰跟过去连着又踢了他几脚,嘴里骂着:“屎还木退干净里就跟我展翅,你看看你那鳖样儿。” 第148章 无可挽回 成年以后,我没有看到过高峰打架,虽然知道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勇猛,但是今天这场面还是让我很吃惊。 最后是我三个姑姑家的男孩子全都上去了,围着高峰。 我被她们围在中间,并没敢真实动手,毕竟也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我怕真动了手伤了她们又是说不清的事,所以很被动的,甚至被她们打了几。 可是高峰那边却越战越猛,几个都近不了他的身,抓住比较小个子一点像甩沙袋一样扔出去就是老远,摔的老半天都站不起来。 最后他把他那边的都摆平了,我还被困在几个姑姑中间,她们像八爪鱼撕扯着我的衣服和头发。 高峰过来什么都不说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把我拉出来后,回头恶狠狠地说:“今儿不是我们不来,是你们一堆混帐把我们赶走了,别以后再说俺木理。” 说完拉着我就往路边的车里走去。 那个蹲了好半天站起来的我大姑家的女婿,本来还想上来拉扯高峰,被他一膀子又甩倒在地。 再不理他们。 回到家里我妈一看我们两的情形就知道事情不好了,忙着问出了什么事。 高峰气愤地说:“这边哩亲戚以后不要了,俺爸要是觉得他们兄弟姐妹们亲,以后叫他自己去,我是不去了,以后也当不认识他们。” 俺妈忙劝着他说:“中中中,他们本来跟咱也不亲,要不是有事,谁跟他们见面。” 安抚住高峰又把我拉到一边问是怎么回事,待我事情经过粗略说了一遍后,我妈也生气地说:“这两天本来峰峰就憋着一肚子火哩,你说你二大从前到现在跟咱都不好,这出了事,咱们家大小哩都扑上去跟他们忙活,您三大人家昨天到家,晚上可回市里去了,谁当他们是个人了,到头来到还说咱里不是,真是木有个良心。” 这天中午我们都没再去猪棚,至于去坟里烧纸就更不用说了。 午高峰就带着我爸妈他们回了市里,临走时跟我说:“哥,你以后别老想前顾后里,他们都啥也不怕你怕啥哩,他们打你,你就打他们,只要自己不吃亏就中,打伤了咱有钱给他看去,木钱随他们哩便,想吊死咱家门口也中。” 我一直把他们送到街上,回来的时候白小红说:“要是咱们一开始就不管这事就好了。” 我叹口气说:“一共也木几户人,这不是还有大成叔在那儿站着呢吗。” 其实我们打完架刚到家,大成叔就已经听说了,慌忙跑来看高峰和我,问伤着哪里没有,他大概是最清楚我那几个姑姑的为人,劝高峰说:“都是老懂事啊,侄子,你是出门哩人,见过世面都别搭理她们,跟她们犯不着生这气。” 高峰把一包烟递到大成叔手里说:“叔,我也是替我爸难受,你说我们小哩时候一个个来欺负,这说话不好听了,我爸都有孙子了还来欺负俺家,你说说他们得有多狂哩慌。” 大成叔忙着说:“咋不是哩,归根结底还是不懂事,你别跟他们一样儿就中了。” 说完又不放心地问:“中午附二你们还去坟里吗?” 高峰说:“不去,谁愿去谁去,我是不去了,打一顿还得上赶着去巴结他们哩。” 大成叔没说话,坐了一会儿说:“中,不去也中,我过去一趟,把事都说说。” 他走了以后,高峰叹着气跟我说:“这怪好哩人在这儿都给糟蹋了,你说跟大成叔这办事法儿,要是到搁别哩地方,哪儿吃不开,偏偏窝在这个小村里,天天都是围着一堆烂事,今儿这家,明儿那家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既是高峰把市里说的跟天堂那么好,我想大成叔也不会轻易去,另外还有他眼里一直不争气的我。 到七天的时候,白小红问我:“你真不去坟里?” 我摇头说:“我也懒得看到他们,再说了,高明现在也糊里糊涂啥事也办不成,办不成还容不得别人说一句,我不想看着他们生气去。” 但是那天中午他们从坟里回来就出事了,听说高明只走到一半就又晕了过去,嘴里依旧冒着白沫。 我大成叔慌的不行,忙着把他送到医院,命是救了回来,但是人的精神似乎更差了。 大成叔回来后跟我说:“以前咋不着高明有这病哩,医生说抽一次厉害一次,再这么去怕人还毁了哩。” 我没说话,想着高明以前确实没有这种病史,似乎所有的毛病都是从我二叔死的那天开始的,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否还有解决的方法,但是眼前来看,就是有,也没人去理这件事情。 大成叔突然问我:“之前不是说他那地是买别的村哩吗,现在要是把地还回去,高明他们搬出来不着事儿会不会好一点?” 我摇头说:“这谁着哩,这个事儿我二大瞒哩严哩很,都不着是哪儿地。” 大成叔说:“这事不难,要打听还是容易哩,就是这事就是打听出来谁照着弄哩,他们家两个老哩都木有了,高明又在床上躺着,那个媳妇儿看着都不是个明白人儿,说不上话。” 我不想揽这样的事,所以也没接他的话。 他大概也看出了我的心思,最后也没再说什么,从我家里出去的时候又转头说:“我是看着高明可怜,再咋说小时候也是个好孩子,天天随着他们一块往俺家里跑着玩哩,不能眼瞅着不中了。” 白小红见他走后,也叹口气说:“这人就是菩萨心。” 事情很快就有了结果,大成叔出面把地又还回了那个女人家里,高明带着她媳妇儿搬回到老家他们以前的房子里。只是在那个年代本来很牛的房子现在已经落后的不行,两间蓝砖砌的墙面,因为久无人居而斑驳的不成样子,房顶也有些漏雨,大成叔帮忙找人帮他修了修了,只是他媳妇儿刚住进去两天就回了娘家,然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见回来。 高明不养猪了也无事可做,每天都揣着手坐在房子门口的路边上,看见有小孩子打闹着玩就跟着笑,看到有老人家经过就跟着掉眼泪,精神已经愰惚。 我后来去了那块已经归还的地里,里面已经拆除的猪棚留的痕迹,别的什么也没有。 那个女人蹲在地里清理地面的垃圾,看到我就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点神秘的笑。 我问她说:“这里准备做什么?” 她四处看了看小声说:“建庙。” 我当自己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 她轻声说:“这块地里的精灵一起帮我家,我要在这里建一座日夜供奉着他们,直到我自己老死。” 我看着她问:“你确定是精灵?到底是又是什么样的精灵,能帮你做这种事情?” 那个女人又四处看了看,脸上再次显出神秘的笑来,向我身边靠了靠说:“他们每天晚上都来我们家里,安慰我,帮助我,我也会把自己所有的秘密告诉他们。” 我觉得这个女人像中了魔一样,或者说是一种心魔,因为她脸上的那种笑并非一个正常人该有的,虚幻的找不到目光点。 正想劝说她两句,却发现她的脸上子出现了一种绯红的颜色,人像被一个无形的人紧紧抱着一样扭曲着身体,眼睛也慢慢闭上了,嘴里发出莫名的叫声。 我站着看她,看她缓缓蹲在地上,然后开始解自己的衣扣。 正在这时,我口袋里已经很久没有动静的猫灵石突然起了变化,那块发热的石头子炽热的像被高温烤过一样烙到了我的腿,于此同时还发出一声尖利的猫叫。 眼前的一切像瞬间静止了一样,那个女人停了手里的动作,迷茫地看了看仍然站着的我说:“你怎么还没走,你刚才吓跑了我的精灵。” 我看着她认真地说:“那不是精灵,可能是鬼。” 她子就变了脸色,盯着我说:“你胡说什么,你才是鬼,你没发现你自己的怪异吗?还带着一块会叫的石头。” 确实,我也是怪异的,只是我自认为自己现在的状态还受自己的控制,可是这个女人,我真担心她会就这样被鬼缠死,只是现在又有谁能救她呢? 我甚至开始怀念起曾经那两个来路不明的道士,也许他们在这里可以救救这个女人。 把这个事情告诉白小红的时候,她幽幽地说:“已经晚了。” 我问她为什么。 她看着院子外面的池塘说:“如果一开始知道她这样,不但可以救您二叔家,还能救回她,可是现在那里的鬼魂已经帮她杀了人,她自己也将以命和身体偿还,死债最难还。” 我问她:“唐涛能救她吗?好像一开始唐涛就有办法救我二叔的。” 白小红转头看了看我,又摇摇头说:“他应该不会去救吧。” 我去找唐涛的时候,他们家的大门依然锁着,无论我怎么敲和喊都没有应声,甚至连一只猫都没有出来。 一切跟白小红预料的一样,他并不想管这个事情。 垂头丧气的回到家,却看到白小红又一个人蹲在那座老坟边上。 第149章 救命的土 我走过去跟她一起看的时候才发现,那个老坟的周围竟然长出一圈绿色的植物,我没有见过,也说不上名字,嫩嫩的芽刚有两指头高,整齐地围着那座老坟。 白小红苦涩地转头对我说:“也许这是一包救命的土。” 我盯着她看,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她指着那一圈植物说:“这些植物只有在那个地方才会有,别的地方都不会生长,听我奶奶说这个东西是可以帮着人重获生命的。” 我依然很怀疑地看着她问:“你的意思是,这个东西如果撒在我二叔身上,也许他能活过来?” 她幽幽地说:“最起码救那个女人没问题。” 这个确实太意外了,因为我们一开始谁也没想到带着尸臭的一包土会是拿来救人的,但是现在已经种到了这里,是否还有别的功效呢? 问白小红的时候,她苦笑着说:“不知道呀,你去把那个女人带来试试吧。” 我再次去猪棚那里找那个女人时,好几次都没有看到她,后来不得不去大成叔家里打听,因为他之前办理这个事情,可能知道他们家住在哪里。 当他领着我找到那个女人的家时,眼前的一切让我更吃惊了,屋里屋外都罩着白色的布,而邻居告诉我们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从屋里出来问我们找她什么事。 我摇头说“没事”,带着大成叔一起出来。 路上大成叔问我:“鹏鹏,你咋回事,脸色可不太好看。” 我用力让自己镇定来说:“这个女人像是被鬼缠住了,我前几天见她的时候还有救,可是来晚了,竟然就死了。” 大成叔惊讶地问我:“你是咋着哩,怎么也不早说,早说也找人给她看看。” 我闭了眼睛,看了看眼前已转了颜色的小麦说:“才知道。” 大成叔叹着气说:“你二大家哩事我都怀疑跟这些有关系,不然也不会闹的那么邪乎。” 说到这里突然像想起什么似地说:“高明咋弄哩,去看看高明,他以前也不是这样,看看是不是也有啥东西缠住,能不能给他也治治。” 经他一说,我们连家都没回直接就去了高明现在住着的老院。 他仍然坐在路边看来来往往的路人,脸已经明显瘦了来,胡子岔也长的长了,看着很是狼狈。 我过去叫他的时候,他抬眼看了我一眼,脸上带着一点笑说:“哥,您咋来了?” 我看了看他,又看看大成叔,不确定他是真的有问题,还是一时的清醒。 他笑了笑说:“我木事,就是家里子木人了,有点慌,就老想坐在路边看看人。” 大成叔接着他的话说:“那走吧,今儿去您哥家里呆会儿去。” 高明看了看我说:“我不敢去呀,哥,以前也太不着事了,还跑到您家里去闹,我都木脸再上您家里去。” 他这话说的我鼻子都有点酸了,忙着说:“说啥哩,咱还是哥俩儿,走,您嫂子在家里做饭哩,咱都去,晌午跟咱大一块喝点酒去。” 大成叔也拉住他说:“就是,走吧走吧。” 三人一块往我家里走的时候,高明说:“俺爸妈这一走,我才觉得自己以前跟个傻子一样,啥事也不着,啥事也不想,吃了这顿等顿,从来也不会为啥着急,弄哩他俩忙了一辈子到头来也啥也木弄成。” 大成叔说他:“木事,还年轻,以后好好干,啥木有哩,你看看人家现在都是出去三两年回来就盖上楼了。” 高明只是低着头,满脸的内疚。 白小红一看我们三人一齐回来,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忙着进厨房说:“叔,你们先坐,我再炒两个菜。” 大成叔也忙着说:“木事,提前也木跟你说,懒好弄点吃吃就中。” 吃饭的时候,我找了个借口,把白小红叫出去,说了高明的情况。 她看着我说:“看着他是没事,一会儿看看吧,让他去老坟那里站一站。” 等吃完了饭,我装作带他们看看我们院子东边的菜,递眼色给大成叔带着高明一起出了大门向东转。 高明一眼就看到那个围着老坟的绿色,快步走过去说:“咦,哥,这是啥东西,看着还怪好看哩。” 他一句没说话,那些本来长的好好的苗就突然的软了去,塌在地上后,慢慢成了枯黄色。 高明抬起头来无辜地看了我一眼,我去看白小红,她怔着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成叔也是一脸茫然,看着那些枯去植物说:“这个东西奇怪哦,咋子就死了。” 我醒神后打着圆场说:“谁着哩,也不着长哩是啥东西,咱这儿也木见过,可能是到了该枯哩时候了。” 说着话就拉着他们又回到院子里。 高明已经不愿意在这里呆了,说着要回去,我看留不住他就出来送他,只送到大门口他就说:“哥,我知道路,你别送了,我又不傻,就是说话比以前少了,你这么送我回去,别哩看见了还想着我咋了。” 他这么一说,我还真不好意思再去送,看着他走到路口转了弯,才回身进了屋。 大成叔已经一脸紧张地问:“这是咋回事,咋那些东西一见着高明就全死了,是不是……?” 他话没说话,但是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同样把目光转向白小红。 白小红低着头想了很久,才不确定地说:“只能说他跟别人不一样,这个东西按理说是不会死的,要长到一定时间自己死了才算,没有听说碰到什么人就死了的事,再说之前我们都看了也没什么事,怎么高明一看就不行了呢?” 大成叔更是紧张地说:“那咋弄哩,鹏鹏,你得想办法救救他呀。” 我没有一点办法,对所有的事都是莫名其妙。 直到把大成叔送走,白小红才说:“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土明明就是救他们的,为什么他一来就会死?” 我猜测着说:“会不会像电视上演的某种东西,因为救了人而耗了生命,所以才死的。” 白小红摇着头说:“不会,一定还有别的地方出了问题。” 说完又对我说:“你一会儿再去高明家,别出了什么事才好。” 结果我还没去,就看到大成叔慌慌张张地又折了回来,一进门就喊着说:“鹏鹏,高明找不到了,我从你这儿出去,也是不放心他,想往他家里去看看,结果去了,门还是那么锁着,根本木有,那些在路边吃饭哩人都说根本木看到他回去。” 我也有些慌了,跟着他出来说:“走,咱们先在村里找找,看是不是去哪儿玩了。” 我们两人把整个村翻了个遍,见人就问有没看到他,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一个大活人就像凭空消失一样就不见。 我看着大成叔满头大汗的样子,只能说:“先去派出所报个案,看看他们有没什么办法。” 我们俩赶到派出所的时候,那里的人已经开始收拾桌面准备班,一听说我们是来报走失案的,就兴趣缺缺地说:“明儿吧,木到四十八小时,不能立案哩。” 大成叔急着说:“这都找不到人了,还咋等明儿哩,你们不怕明儿出事?” 那个警察看了一眼大成叔说:“我们不怕,管我们啥事,你们不会自己叫人出去找找?” 说完就不理我们,收拾他的东西班。 我们俩从那屋里出来,竟然看到崔恒在派出所的大院里站着。 自从狗子的事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看到他,现在又把头发梳的溜光盖住中间的头顶,脸似乎更肥了,远远看过去像是满脸都长满了油,脖子的地方连接太紧,跟没有似的,一颗大头直接就按在了肩膀上。 肥硕的身上套着一件超大号的衫子,撑的滚圆。 他也看到了我们,只是瞟一眼,就转了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大成叔本来想过去再跟他说说,被我拉了出来,走到路上我才跟他说:“跟他说不如不说,你木看狗子那时候哩事?” 大成叔点着头说:“这玩意不是早说查他了吗,咋弄到这会儿还在这儿哩?” 我也纳闷。 我们两人回到家里就开始给近亲的人打电话,大成叔还给我三个姑姑打了电话叫他们在我们村附近都找一找。 我几个姑姑听说他是在我家里吃了饭后不见了,又是顿乱骂,被大成叔制住说:“来了就去找人,在这儿怪鹏鹏弄啥哩,中午是我拉高明来这儿吃饭哩,他一个人呆了那么天了,可怜哩不中,您谁来看过?” 几个姑姑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出去找。 天色渐渐暗来后,在村里聚头,仍然没有高明的消息。 我心里是真心急,如果没有午在我们家发生的事还好,午那一出谁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万一高明有个意外,我自己怕是一辈子都会内疚。 回到家里拿了手电对白小红说:“我知道咱奶奶会这个,记哩小时候我家的羊丢了,都她帮着找到了,我这会儿就去桃园,看看高明到底在哪儿。” 白小红跟着我一起出来说:“你先别去了,这会儿村里也都找过了,基本所有人都知道你在找他,要是见过的都会跟你说,那如果是他自己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就是看了在那个地方,也很难找的。” 我站在那里发愣,不知道高明会一个人去哪里? 白小红说:“你不如先去他家里看看?” 我回她:“家里锁着门呢,去看过好几次了。” 白小红说:“那就把锁弄开,再者,也可以去唐涛那里看看,还有村里那些空了的房子里。” 她这么一说,我赶紧又给大成叔他们打电话,叫都拿着手电去村上的空屋子里找找。 第150章 难道是报复我 找到高明的时候,他正蹲在唐涛家的大门口边。 手电筒的光照在他身上时,他缩了缩身子,并没有站起来。 我过去抓住他说:“高明,你咋跑这儿来了,满村哩找你都找不着,都把人急死了。” 高明看了看院了里面说:“我就是过来看看,也木啥事,你先回去吧,哥,我一会儿就回家了。” 我问他:“你看啥?” 高明又朝着院子里面看了看说:“里面好像有个东西会发光,看着特别好玩,跟小时候捉的那个荧火虫一样,我想再捉一只。” 我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顿时惊住,哪里是什么荧火虫,那分明是猫的眼睛,一双双的不同颜色,全部看着门口的我们。 我拉着高明起来说:“高明,那些是猫,你捉不住它们,走吧,先回家去,想过来玩,白天我领着你来。” 高明却死活不走,我本来想过去问问唐涛这事是不是跟他有关,可是唐涛的大门依然是从里面锁着,站在外面喊了很多声都没有人应。 我不想强拉着高明走,只好打电话给大成叔,叫他打电话给我三个姑姑。 她们一接到电话就全部往这边赶,一大帮人过来就围住高明一顿指责,而高明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只是低头站着。 最后她们拉他回去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可怜地说:“哥,我想住这儿。”语气像个小孩子。 高明那天晚上虽然被拉了回去,但是第二天就听人说他又去了唐涛家的门口。 我赶到的时候,看到唐涛正坐在院子里,而大门仍然是锁着的,而高明就站在门外,可怜兮兮地巴着脚往院子里看。 我轻声问高明:“你为什么想住这儿?” 他犹豫了说:“我听俺爸说,本来他会木事的,只要住这里就中了,可是他不愿意来,后来就死了,我这会儿也想要死了一样,天天都听到有人叫我跟他一块走,我害怕,哥。” 隔着低矮的院墙,我看见唐涛悠闲地坐在院中,手里的猫换了一只花的,斑斑点点的如同一只小豹子。 我问唐涛:“你这是不是在报复我?” 他没理我,像是没听到我话,又像是门外根本没有人一样,只顾玩着他怀里的那只猫。 这边高明还是一脸可怜相地站在门口,我尽量放软声音说:“高明,你木事,你不会死的,回家去吧,要是一个住着怕,就跟哥住一块去,好不好?” 高明摇着头说:“我就想住这儿。” 我开始过去拍唐涛家的门,刚开始地拍,后来越拍越生气,越拍越用力,但是无论我怎么拍,唐涛都像没听到一样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无奈的情况,我开始爬墙,可是人到了墙头却怎么也跳不去,墙根密密麻麻地卧着一片猫,全都头脸仰起来看着墙头的我。 我叫唐涛说:“涛,你有话就跟我直说,别在这儿装神弄鬼哩,高明他年龄也小,啥事没经过,你也不用吓他。” 唐涛终于看了我一眼,脸上全是不屑,声音冰冷地说:“你觉得你就经过很多事吗?我也木有吓他,是他自己一定要来,你没看我门都不开吗?” 我还没答话,高明一听到唐涛的声音就在外面叫了起来:“哥,我着你人好,你放我进来吧,我也不会干别哩,以前喂过猪,以后我就给你喂猫。” 唐涛在里面冷笑着说:“谁用你喂猫,把你们哩猪都喂死了,又来害这里的猫了?” 高明脸涨的通红,看了一眼还蹲在墙头上的我说:“哥,你帮我求求他,干啥都中,我不会的我能学。” 我一会儿看里面冷漠的唐涛,一会儿又看外面着急的高明,最后不得不跟唐涛说:“你先把门打开,我有话问你。” 唐涛斜了我一眼说:“你有话问我就要给你开门,为啥?” 我已经被他磨的耐性全无,狠不能立刻把唐涛拉出来暴打一顿,可是我也很清楚就算是他此时站在我面前我也不能打他,不为别的,就为我这个堂弟。 让自己顺了顺气,好话送出去说:“你说吧,咋整你开门。” 唐涛顿了说:“俺爸死了几天了,还木钱埋里,就搁屋里放着哩,你一会儿去找人把他先埋了吧。” 这句话他说的轻松的跟说一只猫死了似的,却听的我汗都差点滴去,谁家里自己亲爹死了,还能这么安然地跟人磨迹,别说我们以前有这关系,就是没有,我也没有不管的想法。 唐涛看到我答应,就起身慢悠悠地过来开门。 高明自然高兴,一进去竟然朝着唐涛磕头,被我一把拉起来说:“弄啥哩,他也不是长辈,用不着磕。” 唐涛也冷着声音说:“站直了,再跪去,你就别进来了。” 高明这才安静地站到他那一边,跟唐涛一起看着我。 我不确定地说:“咱叔真的木有了?” 唐涛脸色自然,语调平淡地说:“要不你过去看看,别一会儿再来个诈尸啥哩。” 我对于他说的这些话是又生气又觉得好笑,跟着他往屋里走。 刚到门口就闻到从里散发出来的异味,唐涛看了我一眼说:“有几天了,连买口棺材板哩钱都木有,只能放着,这会儿不是天气也热了吗?可能不太好闻。” 我已经不知道还能对他说什么好,强忍着恶心往里走。 里屋那张靠着墙的床上搭着一床破旧的床单,床单只有一点凸起来的样子,看似里面有人,异味也是从那里面发出来的。 我想着唐涛爸爸瘦的皮包骨头的样子,眼泪都差点掉来,问唐涛说:“村里不是有补助吗,咋还能成这样?” 唐涛淡淡地说:“有东西也得有人会做不是,他躺床上了,我也懒得动,其实人迟早是个死,我妈死后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受罪,倒不是如早点死了。” 我扭头看着他一脸平淡的样子,有些恼怒地说:“村里也会管这样哩事,你咋不早说,把人放这么几天,到底是图啥哩。” 唐涛没理我,自己在一张椅子坐了来,过了很久才轻声说:“有时候我也想跟他一起走了,我们一家也到面去团聚,可是想想我又老是放不玲玲跟孩子,那个人肯定对她不好的,看着都不是一个好人。” 我不能肯定唐涛心里到底想什么,试探地说:“你如果好好的,把她接回来也不是不可能哩事。” 唐涛惨然一笑说:“接不回来了,我也不会好好的了。” 说完这句就果断地站起来说:“不说这些了,刚才不是说你去安排我爸里丧事吗?去吧,我家里啥也木有,你看着弄吧,把人埋到土里就中。” 从唐涛家里出来,觉得脚像踩着棉花,浮的自己都站不稳,本来一切都可以好好的,我们都可以过着正常人的生活,谁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 从白小红开始复仇开始?还是从唐家烧那一窝野猫开始,或者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只是我们都还不知道? 对于唐涛爸爸的事情白小红什么也没说,只是帮我做一切她能做的事,我知道这已经是对我的支持了。 我也没再找别人,自己拿出所有办丧事的钱,包括找人什么全是自己出面安排。 好在这几年在村里因为种菜的原因也有一点人际关系,不至于把这事情办砸了。 唐涛一直很安静地看着我做所有事,当然没有守灵什么的,人已经放了那么多天,尸体腐烂的每个进去的人都捂着鼻子。 棺材买回来的时候,我问唐涛:“叫谁去给咱叔穿衣服?” 死了人在入棺前都要换上买好的寿衣才能入棺,其实按正常的还要用水把全身擦一遍,可是唐涛的爸爸已经不用擦了,能把衣服完好的穿上已经是很不错的事。 唐涛看着我问:“你愿意跟我一起穿吗?” 我不是他们家亲信,甚至说跟他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论是从他那边说,还是从我个人来说,我去做这件事情都不合适,死者的尸体总是要自己最亲近的碰了才好,而一个不亲近的人其实也不愿意去碰这样的尸体。我相信唐涛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要求。 我看着他说:“如果你觉得合适,我没什么问题。” 唐涛脸上露出一点笑,轻声说:“木有啥不合适的,我们都不会在乎那些俗礼,说真的这些年我也只有你一个朋友,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最亲近的人,反而是别哩我都不太相信。” 也许他说的是真心话,但是经历那么多事以后,在这样的环境里听到总是觉得有点不怀好意的捉弄。 衣服和一应东西都是准备好的,既然跟唐涛已经说好,我也就不再想别的,率先向里屋里走。 被单掀开,一个干瘦的斑驳已经开始烂的脸进入眼里,同时进来的还有一股浓重的臭味。 唐涛跟我并排站着,声音轻快地说:“好像是不怎么好闻哦。” 我横他一眼说:“你如果早些跟我说也不会弄成这样,咱叔走了,我还能不管不成,拖到现在,看看都成啥了?” 唐涛竟然笑了,笑容里说不出的酸甜苦辣。 第151章 入殓 从医院里拿的药粉被我一点点撒到尸体上,那些白色的粉沫慢慢吸干尸体上已经烂来的臭水。 唐涛一直站着,看我慢慢把他爸爸的衣服用剪刀剪开,再慢慢把药粉撒上去,自始至终他没动手,只是看着,有时候还轻松地跟我开个玩笑,似乎我们两人在这里做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情,而他只是来看看的。 上半身撒完以后,接着就是半身,我对站在旁边的唐涛说:“怎么着,你动动手吧,我腰弯的都快直不起来了。” 唐涛笑看着我说:“你都已经手熟了,还是你来吧,我笨手笨脚哩,怕弄不好,我爸打我。” 我瞪他一眼说:“你别在这儿吓人行不行,他这会儿还起来打你?” 唐涛就又笑了起来,边笑边把他站的位置让给我,自己又绕过去站到我原来站着的位置。 无奈,我只能把他半身的衣服也一点点褪来,两条腿已经瘦的只有骨头,惨不忍睹地斜伸在床上,脚裸处好像临死前受过伤,整个皮肤都撕开着,血迹干在上面,凝固的像一张恐怖照片。 我问唐涛:“这里是怎么了?” 他淡淡地说:“那天有只猫饿了过来撕了他一块肉。” 我真的觉得唐涛这件事情做的非常过份,于是瞪着他说:“你这个过分了啊。” 他耸耸肩说:“他也是这么说的,说完就死了。” 我心里一惊,看着唐涛。 他也看着我,眼睛里原有的笑意一点点冰冻起来,寒意从我背脊开始向全身蔓延。 我以为唐涛会向我动手,谁知道他看了我一会儿后竟然又笑了起来,边笑边问我:“刚才怕不怕?” 我没说话,转身继续手里的事情。 唐涛也不说话了,仍然跟先前一样认真地看着我把粉沫往他爸爸身上撒。 正面撒完,就要把人反转过去撒背面,我问他:“不帮忙吗?” 他小心地捏起放在桌子上剩的一双手套,看了我一眼后,才小心地给自己戴上,突然又转身问我:“石头什么时候在你身上会起作用?” 我转头问他:“什么?” 他没有看我,把手套一点点戴好,连一个手指头尖都不放过地又重复一遍:“石头,那个猫灵石,什么时候会起作用?” 我没说话,也认真地把手套又戴戴好说:“准备好了吗,我说一二三,咱们往外翻。” 唐涛“嗯”了一声。 他的手放在头和腰的位置,我的手放在臀部和双腿的位置,在我说“一二三”的同时,我们一起用力,把他父亲的尸体翻了过去。 背部已经生了许多小虫子,因为翻上来受了惊四处乱爬。 唐涛指着给我看说:“你看这些虫子多讨厌,快撒药毒死他们。” 我把药粉放到中间的位置跟他说:“你也可以撒,别一会儿爬的到处都是,抓紧时间。“ 唐涛终于动手跟我一起抓着药粉开始撒了。 说他是在撒,其实还不如说是扔,因为那些药粉基本都是成把的砸到一个地方,没有散开,一堆一堆的。 我只能制止他说:“好了,还是我来吧,浪费完了估计你也撒不完。” 他笑着住了手,问我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我没理他,不知道他此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唐涛似乎也不是征求我的意见,自顾自地说:“从前有一个男人跟别人炫耀自己的媳妇儿,我媳妇儿厉害啊,能挑能抬能担,出门认识路,回家还能带孩儿,伺候了公婆,还能照顾男人,地能干活,回家能做饭。” 唐涛说的眉飞色舞,像是那个媳妇儿已经在他的眼前,任他描述任他说一样。 我把手里的药粉继续匀细了往他爸爸身上撒,那些尸水已经慢慢快干完了,爬起来的虫子有的也已经死了。我不知道唐涛的笑话有多长,但是我一点也听不去,恶臭味似乎越来越浓,并没有因为撒上了药粉就减少一些,戴的口罩根本什么也挡不住。 我连嘴都不想张,脑子也有些混乱,想不通为什么唐涛会说的津津有味。 他说的最后自己竟然“哈哈”大笑起来,让一直弯着腰的我吓了一跳,抬头看他的时候,他才似乎不好意思地说:“真是笑死我了,想起这个笑话就想笑。” 外面一直等着抬棺材进来的人已经在催了:“里头好了木有,时间不早了啊,快点吧。” 我瞪唐涛一眼说:“能不能正经一点,你以前不是这样哩,咋现在一点正型也木有了。” 唐涛收起笑,看了我一眼,似乎还是忍不住,又笑了说:“人都是会变的嘛,你不是也跟以前不一样嘛,还有啊,你啥时候去南方了,记着喊我一起,我也想去那地方看看。” 我在心里咯登了,已经对唐涛有点防范了。 他却像看透了我的心思一样说:“我木有别哩想法,就是想看看以前玲玲呆过哩地方,觉得南方是一个很梦幻哩地方,所以才想去看看。” 我问他:“那你咋着我要去南方?” 唐涛愣了说:“你以前说过呀,木娶媳妇儿哩时候,哦,对了,现在有媳妇儿可能就不去了是吧?” 他装的很正常,但是我已经听出了话里的掩饰,也并不想跟他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尸体上已经全部撒完,接来要穿衣服了。 唐涛说:“来来,我扶着人,你穿衣服吧,看你辛苦了半天。” 那些买来的衣服都太宽太大,套在已经瘦成干柴的唐涛爸爸身上有点像田野里的稻草人穿着肥大的衣服。 衣服穿好以后,我出去让那些人把棺材抬进来,几个人皱着眉头把棺材扔到屋子中间就快速捂着鼻子出去了。 唐涛对他们的态度不满意,跟我嚷嚷着说:“都哪儿找哩人?” 我告诉他说:“现在各村都成立的有专门办丧事的小队,只要拿钱,所有杂事别人都包了,咱就不用自个儿再去一个个找人了。” 他嘟囔着说:“怪不得我一个也不认识,你找哩应该不是咱村哩的吧。” 我“嗯”了一声,没跟他解释我们村里没人愿意来的事。 我和他一起抬着他爸爸的尸体往棺材里放的时候,唐涛问我:“你见过诈尸吗?” 我不想说话,对他摇了摇头。 唐涛却眼神犀利地跟我说:“你二叔那时候不是诈尸吗?明明在床上睡着,怎么就跑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我瞪着眼睛看他,等着他后面要说的话。 果然,唐涛把他父亲的尸体突然扔到棺材里说:“你们要是听我哩话,肯定不会出这事,那个棺材里埋的根本不是你二叔。” 我继续瞪着他。 他冷然看我一眼说:“本来我也不打算跟你说哩,看着你待我爸不错,就把这事跟你说说,你们是不是看着把你二叔装进棺材里了?” 我点头。 他说:“其实装的还是那头猪,就是那头跟他一起死哩猪。” 我不得不问他:“那我二叔呢?” 唐涛神秘地说:“被人藏起来了。” 我问他藏哪里了,他就不肯说了,指挥着我把他先前扔到棺材里的他父亲的尸体放好说:“得了,老爷子这就入土为安了。” 我叫外面的人过来把棺材盖扣上,然后问他,今天时间已经不对了,要不要明天起殡葬。 唐涛不在乎地说:“我不讲那个,就这会儿抬去埋了吧,也不用放炮,我也不会哭他。” 实在不想在这个地方跟唐涛再说去,一切都听他的,叫着人重新把已经装好的棺材抬出去,院子里已经停好了一辆专门拉棺材的车,几个人一齐抬到车上。 我叫唐涛说:“你也上来,跟到坟里去吧,再不能哭,好歹也哭两声,这是咱叔最后一程了。” 唐涛摆着手说:“去吧,我就在家里等着,你一会儿埋完了回来找我。” 我还想劝他,但是看着他转身往屋里走去,只能吩咐拉车的人快些走。 坟坑在唐家的老坟院里,已经埋了很多,远远看去,一地都是坟的样子,那块唐家霸占来的青离家的地最终埋上了唐家几乎所有的人。 没有唐涛在,所有的人都想快速了事,我看着他们把棺材从车上抬来的时候,一不小心差点翻了过去,于是严肃地说:“咱不能这么干事,主家不在也得认真,我还是这里罩事的呢,再这么去是要扣钱哩。” 那几个人的脸色稍微正正,也没说什么,接来再做的时候就好多了。 直到那个小坟包封起来,他们领了钱,开车迅速离开。 我没有急着走,在坟前跪了来,恭敬地磕了三个头,再起身时,坟头上竟然卧着一只老猫,颜色灰暗,但是眼神却很凌厉。 我看着它,它也看着我,只是一直到我走,它都那么卧着。 趟着过膝的麦田往外走,脚步沉的几乎抬不起来,而且眼前也是花的,我觉得自己走着都要晕过去的时候,看到不远处一个小红点在向这边移动。 心里想着,可能是白小红,但是没能看到她靠近,自己就先倒了去。 第152章 黑扣的秘密 醒来的时候,一时不知身在何处,睁眼就是被树叶遮遮掩掩的天空。 白小红的声音问:“高鹏,你醒了?” 转着头找她的时候,却又看到唐涛也在身边。 白小红把我扶坐起来后,才看清周围的环境,是在唐涛家的院子里。 唐涛手里不知道拿一个什么东西,看到我醒来就收了起来,我只注意到黑黑的一点,却并未看清。他见我盯着他的手看,干脆伸出来说:“好奇是吧?给你看看,都是熟物了。” 是一枚黑扣,跟无数次出现在白小红手里,后来戴在唐涛妈妈脖子上的那枚黑扣一样。 我疑惑地看着唐涛问:“哪儿来的这是?” 他似笑非笑地说:“我妈为了感谢你把我爸安葬去,把这个送还给你们了。” 我看白小红,她低垂着眼睑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们,再次把眼光转向唐涛的时候,他已经把黑扣放在我坐着的椅子扶手上。 我不知道这个东西有什么作用,除了让当时的唐涛妈妈变疯去世外,但是此时又还回到手里却让我感觉到有些诡异,且不说唐涛妈妈已经死了很久,就是他爸爸坟头上的那只猫也看着不像是一般的野猫,难道是唐涛的妈妈变的?然后把本来该带到地的这枚黑扣又转了回来?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真的是单纯的感谢?我不敢相信。 当我要伸手拿那枚黑扣的时候,唐涛却又阻止了,看着我问:“你要带回去吗?” 我看着他说:“你给我不是让我带回去吗?” 唐涛撇了一眼屋内说:“我没有说吧,这个东西最好是给高明戴上。” 我听到这里脸色都变了,为什么要给高明戴上,难道让高明像他妈妈一样也变疯死了吗? 倒是白小红松了一口气说:“好,给他吧。” 我不明所以,瞪着白小红等她解释,可是她什么也没说,唐涛也没对我说什么,朝着屋里喊了一声,高明应声而出,样子看着倒还算清醒,看到我和白小红叫了哥嫂,但是对唐涛却更毕恭毕敬。 唐涛把那枚黑扣扔到他身上说:“给你这个玩玩,常带身上就中。” 高明答应着把那枚黑扣装到自己衣服的口袋里,又在唐涛身后站了一会儿,看着他没有别的吩咐,就慢慢地又退回到屋里。 我心里一阵难受,看着高明也是心酸,问唐涛说:“他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唐涛却像是极好笑地看着我说:“那你得问他,他可以随时走的,我并不想他住在这里,我一个人多好,多个人不自在。” 他这么说我已知道了结果,于是起身跟白小红一起往家里走,路上问起我怎么从坟地里就到了唐涛家里。 她表情冷淡,说是唐涛叫人喊她去了他家里,去时我已经在那里了,至于是怎么在那儿的,她也不知道。另外我还注意到她今天并没有穿红色的衣服,不知道为什么换了一件白色的上衣,看上去跟以往很不一样。 这就说明我在麦地里看到的那个红点可能不是白小红,那会是谁呢?难道是唐涛,可是他都说了不去坟里,又怎么会把我救回家?我自己心里非常清楚,麦苗已经很深了,如果我倒在里面,没人刻意去找的话,根本就不会发现里面有人。 当时没有问唐涛,就是我问了他就会说吗?这小子现在各种神秘,我早觉得跟他已经不能正常的说话了。 可是黑扣的玄机问白小红,她也不肯说。 我一直比较担心的是那个黑扣在高明的手里,会对他有所不利,而且已经消失了那么久,突然又冒出来,会不会再有别的事情发生也闹不清楚。 还有我二叔的事,难怪唐涛不让他埋在祖坟里,原来棺材里装的根本不是他,我猜着唐涛一定知道他的尸体在哪里,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还要拿着这个尸体做文章不成? 心里太多疑惑,所以人还没走到家就跟白小红分了,让她先回去,说自己还有事情处理,径直向村西的麦地里走去。 我二叔坟上的土还都是新的,当时因葬毁掉的麦苗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原来被埋在土里的那段白色的因为翻到了外面,在黄色的土地里很是显眼。 跟他紧靠着的我二婶的坟看上去跟他的一样,但是仔细看又觉得小一些,因为封土的时候我并不在,后来因为一堆的事,也没有再来过,现在看到两座坟的异样,不知道是不小心弄成这样,还是有人故意做成这样的。 其它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站着怔了会神,也想不明白什么东西,转身要回去的时候,差点吓的蹲坐在地上。 高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后,我一转身还几乎要撞到他的身上。 他倒是一脸灿笑地说:“哥,你咋着今儿是俺爸三七哩?” 我心里打了一个问号,今天是我二叔三七(人死后三个星期)吗?我已经忘记,可是此时我纠结的不是三七的问题,而是唐涛明白告诉我这里面埋的并非我二叔,难道他没有告诉高明,怎么他还过来,而且还说是他爸三七? 高明没理我,自己把手里的供品一一摆在坟前的供桌上,然后又在地上燃上了纸钱,边烧还边念叨让他爸妈来领钱的话。 我冷眼站着看他完成所有的事情,才问他:“高明,咱大今儿三七不是应该前半晌就来上坟吗,你咋这时候才来?” 高明看看渐暗的天色,脸上阴晴不定地问我:“你不是着这里面埋的不是俺爸吗?” 我承认我这时候真的被高明整的有些蒙圈了,反问他:“不是您爸那你来上什么坟?” 高明自己站着想了想,然后把手伸进口袋里摸索了阵子才又伸到我面前。 我看到他的手掌心里放着那枚黑扣。 那枚扣子在我眼里不断的放大,放大,像一口大锅,再一次压在我的心里,如很多年青离死的时候我看到那枚黑扣一样,直压的我气都要喘不上来,想收回目光,但是却像是被人定住了,只是脑子在想这个事情,行动上却做不出任何改变。 我能感觉到高明的脸在靠近我,一点一点,眼里的余光已经很清楚地看到他脸上长出的弱弱的胡须,他的声音像经过魔幻一样在我耳边说:“哥,你得找到俺爸呀,不能让他一个人受苦,你得到俺爸呀,不能让他一个人受苦。” 这个声音像一条蛇不断地往我脑子里钻,我很想对他说,让他去问唐涛就可以了,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前除了那枚放到足够大的黑扣,再无其它。 我非常着急,怕就这样被魔怔过去,脑子里拼命告诉自己要快点回过神来,我感觉自己已经努力到连眼都闭上了,但是那个黑扣却还是在眼前。 突然听到高明说:“哥,你认识这个吗?” 我像是被人突然拉出了沼泽一样,顿时就出了那种迷蒙的状态,心里却慌的难受,类似于经历过一段长跑或者别的紧张刺激的活动以后,非常累。 我没有再去看高明的手,只是去看他的脸时,让我更不解。 他竟然满脸的泪水。 我向后退了两步,离开高明能拉得到的区域,然后问他:“高明,你到底是真糊涂了,还是一半装哩,你有啥事跟我直说,不管以前咱们有啥事,这会儿咱大咱婶都不在了,咱还是一家里好兄弟,但是你不能老这样去。” 高明根本没理我的话,自己站了一会儿,转身向外走,一直走出坟地区才又回头跟我说:“哥,你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呀,俺爸也好苦哩。” 我快步追过去拉住他说:“高明,你今儿去我家里,让您嫂子看看,要是咱叔真不在坟里,你就是不说我也得去找,但是现在不能啥都听唐涛哩,他这个不可信。” 高明歪着头想了想,真的就跟着我走了。 路上脸上一直出现一种浅笑,别人看了会觉得他心里在想一件特别愉快的事,可是我越看越觉得心寒。 我们两人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来,白小红正在厨房里做饭,看到我把高明领了回来,先是一怔,然后就不动声色地把做好的饭菜端到桌子上。 只是高明一见饭菜上来,就直接端了两盘说:“我给他送过去,他也可长时间木吃过正经饭了,人都饿瘦了。” 我想拦他,但是被白小红拉住小声说:“他来就是为了这饭菜,你不让他拿走,怕是今晚也安宁不了。” 无奈地放高明出去,拉着白小红一定要让她给我讲清楚那枚黑扣是怎么回事。 她静静地看了我很久才悠悠地说:“你当年拿到这颗扣子的时候是不是认为扣子的主人就是杀害青离的凶手?” 我已经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不过是经过多次黑扣的提醒才又想起来,所以对于当年的想法也是模糊的,反而是白小红,很肯定地说:“你那时候是这么想的,你想的也对,这颗黑扣的主人确实是杀害青离的凶手,只是现在他可能也已经死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凶手仅仅是一个杀手,而他的后面是有人主使的。这个扣子也不是一个普通的扣子,而是被别人注上了一定的邪术的,上面甚至锁着鬼魂,所以拿着他的人都会慢慢被他蛊惑,比如当年的你,还有后来的唐涛妈妈,到现在的高明。” 我张大嘴看着白小红,太多的问题都没有此时听到黑扣的背景让我感到吃惊。 上面竟然锁着鬼魂,那又会是谁的鬼魂?我带在身上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太多灵异的事情发生,可是当唐涛妈妈拿去以后直接就导致她后来的死,那么高明拿着又会怎么样呢? 白小红看着我说:“对,那颗扣子每个人拿着就会出现不同的效果,这要根据扣子里锁着的魂对比拿着他的这个人的强弱,你强,他自然拿你没办法,但是你弱就会成为它的牺牲品。” 我问白小红:“青离也是这么死的吗?” 白小红摇头说:“不是,但是杀她的那个人可能是这样死的,因为这颗扣子重新回来的时候已经带上了新的东西。” 我又问她:“带了什么东西,到底是谁杀了青离他们?” 白小红没有说话,我心里却很着急,当年青离和大明的死我们谁也没有看见,所以除了猜测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是今天白小红把这件事情说的这么明白,我想她肯定是知道青离是怎么死的。 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迫切想知道杀害他们两人的凶手。 第153章 不是唐家人又会是谁 在我不停的追问,白小红终于再度开口,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并不是你们想像中的唐家人,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听***意思好像是南面来的,不久前才得知他可能已经死了,但是也不太确定,因为传出来的信息并不明显。” 我有点不相信地说:“你们连他死了都知道,又怎么会不知道是谁?” 白小红看着我说:“有些东西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而且这件事情到现在也没确定,因为最近一直风平浪静,很可能是一次的杀机都不一定。” 我瞪着她说:“能不能不把这件事情说的这么邪乎,还杀机?整的跟碟战片一样。” 白小红冷笑着说:“你认为像你二叔这样的都是正常死亡吗?” 我很想反驳她,但是却无言以对。 当我跟她说起我二叔的尸体时,白小红沉默很久才说:“这个事情我也不知道,不过也许他说的是对的,你二叔确实不在坟里,那天埋的时候唐涛故意把你支走也许就是为了这事。” 我郁闷地说:“怎么还成故意的了,那天明明是我追着他出去的,如果我不去,就是大成叔去,唐涛怎么拿的那么准一定会是我?” 白小红又一次发出冷笑:“他如果连这个都算不准,现在还跟你们耍什么宝?” 这句话说的虽然也冷,但是却逗的我笑了,耍宝?是的,唐涛一直在耍宝,故弄玄虚,给我们传导一种他什么都知道就是不告诉我们的信息,让我们的心思不停的围着他转,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显出他的重要性一样。如果我一开始就不上唐涛的套,是不是我二叔也会没事呢? 一想到我二叔心里又有些不安,问白小红说:“咱奶奶能不能看出我二叔的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小红怔了一会儿神才说:“要不你去问问,不过,我觉得希望不大。” 两个人说定第二天一早就去桃园问关于我二叔的事,可是这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睡不着。 白小红本来晚上也很少睡觉,总是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我走出房间跟她一起坐着,本来想跟她说话,但是我问几句她都不太回答,最后自己也不想说了。 正神思愰惚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像是有敲门的声音。 我先抬头看了墙上的钟表,是夜里两点多,这个时候按理说不应该还有人来家里了,会是谁在敲门呢? 起身先把院子里的灯打开,站着仔细听外面。 那敲门的声音像是儿童的发条玩具,因为上足了劲,所以有规律地“当当当”敲着,跟平时别人来家里敲门的声音并不相同,因为我们家大门上有门环,一般别人来敲门都会去扣那两个门环,这样声音相对清脆,也响亮一些,但是这个声音却不是,发出的东西像用一根沉重的木头在捣地,甚至因为这个声音的缘故,感觉地都在震动一样。 白小红也已经出了房门,轻声问我:“能听出外面是谁吗?” 我摇头往回走了两步跟她说:“就听出声音有些不太对,也不知道是谁。” 她轻手轻脚的往门口走,我也跟了过去,但是我们两个人扒着门缝看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外面有人,声音却一直没断,竟然不知道声音是来自于哪里。 我的手已经摸到了门栓,想打开看看外面,但是被白小红按住,她又扒着看了一次,然后松了我的手。 我动作很快地把门从里面打开,立刻看到在大门的侧边处蹲着一个老人,他的手里真的拿着一根木棍在不断地有规律地捣着地。 看到门开,就住了手,但是脸并没有扭向我们,嘶哑着声音说:“口渴了,给点水喝吧。” 白小红站着没动,眼睛一直盯着他。 我趁着院子里透出来的灯光,也想更仔细地看清他的面貌,但是并不能看清,因为他的头上不知道是戴的什么东西遮住了大部分的脸,身上像是穿着一件宽大的道袍,一直拖到地上,加上他本身就是蹲着,所以连腿都看不到,自然也不知道身高。 我还是转身进屋里给他端了一杯水,因怕开水太烫,还拿两只杯子来回倒了,用手试着温度刚好才往外面走。 往他手里递的时候,我看到白小红往前走了一步,但是并没有阻止我。 那个老人始终没有转头,接我手里杯子的时候只把手伸了出来,让我递进去。 我看到那只手,瘦的像一段枯骨,几乎找不到一点肉,甚至连皮都已经干了一样。 他接过杯子很快凑到嘴边“咕咕”地喝了起来,听着水咽去的声音像是没有经过喉管,直接从口腔掉进肚子里一样,有种带着回音的空洞。 他喝完一杯,把杯子递给我,没有说一句话拄着原来捣地的那根棍向前挪动,人却没有站起来,只是坐在地上向前一点点的挪,而且挪的方向也不是外面的路,而是我家院子的东边。 当我看到他向那座老坟挪去的时候,觉得背上像过了一条水蛇,冰冷惊恐。 我紧紧盯着他,脑子里飞快想着他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消失在我面前,会不会突然钻进坟里。 令我没想到的是,他到了坟前就停了来,还向着老坟做了三个揖,然后扑在上面不动了。 我转头看白小红,她也正看着他。 我们等了大概有半小时之久,他始终趴着没动,我拉了白小红,示意她先回院子里。 她也没坚持,跟着我一起往里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我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回头去看,那个坟头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夜静寂的可怕,而且感觉越来越黑,我没再多想,拉着白小红回到院子里就把门从里插上了。 进屋以后,白小红看着我说:“你的脸吓白了。” 我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却觉得手冰凉的像要冻住了,看向白小红时,她却带着一些不冷不热的笑。 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喝去,感觉好了很多,可是刚喝完才想起来我用的竟然是那个老人刚才递给我的杯子,顿时觉得头都有些蒙了,不知道自己怎么子迷糊成这样。 他递给我的时候,我还想着他走后我就把这杯子直接扔了,别说现在不确定他是人是鬼,就是先前没有那么多猜测的时候,看着他的样子,用过的杯子也就不想要了,没想到的是刚才受了惊吓我竟然把这只杯子又拿了回来,还就着喝了水。 白小红站在我身后冷冷地说:“我发现你越来越胆小了,以前那么多事都没见你吓成这样的。” 我站着没动,确定自己平静来后才转身跟她说:“别的地方不一样,是一开始都觉得可疑,真正看到了也没觉得怎么样,可是这座老坟在我们院里已经二十多年,我们小的时候还时常爬在上面玩,有时候玩着玩着就睡着了,从来没想过还有别的事情。” 白小红冷森森地说:“你就是从来不相信我,难道我之前没告诉过你这座坟有问题吗?” 我强辩:“说的跟自己看到的是完全不一回事的。” 她没再理我转身往外走。 我跟出来问她要去哪里时,她淡淡地说:“回桃园去,觉得现在跟你什么都说不到一起,你也并不听我的劝告。” 我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子这么斤斤计较起来,以前我们也吵过架,当然她因为吵架回过很多次娘家,但是自从知道她是猫魂后,这种争执就少了,但是今天她变的非常奇怪,我想不明白,但是拦着没让她出去。 她冷冷地看着我说:“你觉得你拦得住我吗?” 我放软声音说:“倒不是想拦你,我们不是说好了明天一早就去桃园吗?这会儿半夜三更的,你这样回去不是让家里人担心,再则说晚上还出了那样的事,你一个人回我也不放心。” 她彻底笑起来了,只是这种笑让我听着非常刺耳,并不带任何的善意,却夹杂着一种嘲笑。 笑完以后,她倒是没再坚持,转身就回了屋,反而是把我扔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因为我们刚才进来的急,灯还没关,照着地上我的影子缩短的像一滩泥,自己看着都有些难过。 到我跟进屋子的时候,白小红已经进了房间,我没有进去,心里一股恶心,看到那个杯子就有种想吐的感觉。拿起来就扔到垃圾桶里,还觉得不太解恨又顺手从桌子上扯了一块抹布也扔进去把它盖个严实才安心。 自己坐在客厅打开电视。 这个时候并没有什么电视节目,除了一两个台在没完没了地播放广告,别的都是成片的雪花。 我也并无心看电视,就是想听着声音躲过死一样的寂静,但是听了又觉得心烦,起身又把电视关了,进房间去看白小红的时候,她裹着被子似乎是睡着了。 但是我却觉得有些奇怪,这个时候是正夏季,小麦都快成熟了,天气热的不行,平时睡觉吹着风扇还有些热,而她却盖着被子。 为了怕有别的意外,我走过去叫她。 叫了几次她都没有应声,有些着急的我就忙着去推她。 白小红终于动了,然后睁开了眼睛,只是两只眼睛像生了血一样,红的吓人,连眼白都没有。 第154章 尸毒 我瞪着突然变得怪异的白小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做出一步的反应。 她的眼睛就那样血红地瞪着,并没有看我,睁开时瞪着天花板,现在仍然是,似乎精神还没有醒过来一样。 没敢再动她,等着看她会如何。 她也只是那么瞪了有一两分钟的样子,然后就重新闭上了眼,样子跟刚才睡着的时候一样,我本来提到嗓子眼的心稍微放了一点,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白小红又子坐了起来,转头看我的时候,眼睛眯着。 我直瞪着她的眼睛,担心原来眼里的血因为她的起身而流来,但是并没有,白小红转头看我的时候眼睛已经恢复正常,只是当她看到我紧张的表情时,又是一声冷笑,淡淡地说:“连我也害怕起来了。” 我根本没办法跟她解释她自己的恐怖还有对我的偏见,起身往外走时却又被她叫住说:“刚才叫我干什么?” 我回头看着她问:“你听到我叫你了?” 白小红没说话,直直看着我。 我也不想说话,几步出了屋门。 墙上的钟这时候显示凌晨四点多一些,再过一会儿就是天亮了,我思考着天一亮去桃园怎么跟白奶奶说这个事情,尤其重要的是我要弄清楚就着那个杯子喝水有没有问题,因为到现在我都还觉得胃部翻腾,阵阵恶心直往喉咙里涌。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还觉得有些冷,顺手抓了一件去地里做事的旧衣服披在身上,但是还是不行,冷意像是不断地从心里往外钻一样,从里到外都是寒的。 我把手放在额头上想试试是否发烧了,可是手上脸上都是冰的,几乎没有一丝温度。 站起来的时候觉得腿也有些抖,脚像插进一个冰窟里,木麻的没有感觉。 勉强撑着给自己又倒了杯热水,还没喝到嘴里就把杯子摔到了地上。 白小红从里屋出来,看到我的样子还有地上落的杯子,脸色也有些变了,走过来说:“高鹏,你中了尸毒。” 我不知道尸毒是什么东西,但是此时我却真的像中毒一样,四肢木的已经抬不起来,冷意越来越多地包围着我,睁眼都有些费劲。 白小红却拼命用手撑着我的眼说:“别闭上,睁开睁开,高鹏,你不能闭上眼,闭上就完蛋了。” 我也想睁开,可是双眼皮沉的像坠了千斤,脑子里除了冷再没有别的东西,甚至连白小红喊我的声音都渐渐远了。 能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我口袋里摸索,我脑子现在都是钝的,不知道对方在摸什么。 像做梦一样觉得自己掉进了冰洞里,周围全是阴冷的黑暗,我什么也看不到,不停的走,但是感觉非常累,而且无论我怎么走,似乎都还是在原地,并没有走出去一点点。 脑袋像短路一样,除了不停地走,做不出别的思考,直走到自己都绝望了,想停来休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嗡嗡”,以至于吵的我连休息都不能,有点愤怒地想,苍蝇多成这样,怎么以前不知道?醒来一定要去买药,全部毒死才行。 可是那个声音却越念越大声,我的身体也开始起变化,觉得天已经亮了,好像太阳也升了起来,直直地照在我的头上,又像是自己从冰窟里挣了出来,先露出了头,因为额头的位置有一点暖暖的感觉,让我觉得特别舒服。 那一点暖像是会传染一样,越来越大,最后传便全身,明显感觉自己没那么冷了。 白小红的声音还在叫:“高鹏,睁开眼,快点睁开眼。” 我努力把仍然沉重的眼皮抬起来,看到她焦急的脸在我眼前放大,两只眼睛呈现绿幽幽的颜色,在房间昏黄的灯像两颗宝石。 她见我醒来,起身倒了一杯热水扶着给我喝去,那水刚从暖瓶里倒出来,非常烫,一入嘴就觉得嘴里的皮几乎被烫掉一层,我“嗷嗷”叫了两声。 白小红的脸色却没有一点缓和,看着我问:“好点没有,能不能站起来走路?” 我这才看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倒在地板上,伸手一摸地上还有我摔杯子的玻璃渣子。 挣扎了,白小红过来帮着我一起坐直了身子,感觉腿以部分像是失去了直觉,我坐起来的时候,腿部几乎没动,只是被拖拽的时候象征性的拽了。 我看着白小红问:“这是怎么回事,我半瘫了?” 白小红忧心地看了我一眼说:“你中了尸毒,如果不是猫灵石,现在怕是已经死了,一会儿天亮了找人用车把你先拉到桃园去,让我奶奶看看,你这种情况我也没见过,不知道怎么办。” 我像听天书,直到白小红把那块带着温热的石头递还给我,我还没从她的话里出来。 不过当我眼睛扫到垃圾桶时,子就想到了那个杯子,那个隐进老坟里的鬼用过的杯子,连忙问白小红:“这个人到底是谁啊,他为什么会要害我?” 白小红表情已经有些冷,她似乎一直生气于我为什么先前不听她的劝告,对那座老坟重视起来。 声音也带着寒意说:“他是老坟的主人,有没有故意想害你我也不知道,不过你自己也太不小心了,他的尸体在地放了几十,快百年,用过的东西你竟然拿起来就用,一点防范都没有。” 我无奈地说:“我这不是忘了吗?你还不知道我,平时别人用过的东西都是洗了再洗才用的。” 白小红低着头没说话,后来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说:“天亮了。” 我也抬头看钟表,竟然才五点,我记得从我白小红睡觉的房间出来喝水到现在像是经历过很长的时间一样,钟表怎么才只显示几十分钟。 白小红冷冷地说:“你刚才都上黄泉路了,不是我救的及时,哪还能坐在这里?” 我没反驳她,在等待天亮的过程中把那颗猫灵石拿在手里反复地看,最开始带着它们的时候放在口袋里觉得有些重,后来习惯也就好了,倒是常常忘记它们的存在,除了换洗衣服时必须拿出来装到身上外,没再对它们有任何的想法,那些先前所见到过的鬼魂也都没有再出现,我一度不知道带着他们有什么意思,甚至有时候想直接把它们扔到家里的抽屉里,如果不是白小红反复提醒,我怕自己早那么干了。 可是就在刚才它却又救了我一命,现在把它握在手里,那点微微的热度很让人舒服,看着它的样子也可爱很多。 天大亮以后,白小红出门找人。 大成叔不在家里,他儿子刚好放假就被白小红叫了过来,一看我坐在地上不动,就急着说:“哥,你这是咋了,走,走,快点起来,我把你背出去,车就在外面,咱赶紧去医院看看。” 我看了一眼白小红说:“高威,你开车把我送到北村就中了,您嫂子说这是有点邪病的,到医院也可能看不好,说不定还耽误事。” 高威有些不屑一顾地说:“哥,你也上了那么多年的学,咋还这么迷信哩,有病了不先去医院检查,去找个烧香的看看就好,那人家医院都不用开了,都去找烧香了。” 他年龄只有十五六岁,此时又有些着急,所以并没有顾忌白小红的面子,只顾直言,不过我却看到白小红的脸上白一阵青一阵的。 最后在我坚持的情况,高威才不情愿地把我往北村拉,路上还一脸不高兴,说着我太迷信什么的。 白小红一直不说话,跟我一起坐在三轮车的后面。 车子进入桃园后,高威就对我说:“哥,我背你进去看看,要是不中,赶紧出来我带你去医院里,可别光在这儿耽误时间,俺爸要是着你病了,我把你送到这儿,回来得剥我哩皮。” 我安慰他说:“木事,咱大着是咋回事,你在外面等一会儿吧。” 高威跟白小红一起把我扶到白奶奶烧香的那个屋里坐在一张大椅子里。 白奶奶并不在里面,白小红示意我等一会儿,她自己走开,大概是去找白奶奶,而高威扫了一眼屋里的摆设,脸上都是鄙视。为了不让他再有怨言,我对他说:“你去外面吧,这里天天烧香,有烟呛着不好受。” 他看看我的样子,点头出去了。 坐着无聊,不由得把眼睛又投上了那两尊神相,尤其是青离妈妈的那尊,面色冷艳,眼睛像无视所有一样淡漠。白奶奶说她很冷酷,连青离都不认了,那她为什么还供着她的神相呢?是因为她曾经养过小时候的它吗?还是有别的原因?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几乎很少想起关于青离和大明的一切,而且自从我把猫灵石从他们那里拿走后,也没有再见过他们的鬼魂,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还有那个自称是刘欣儿的女人,白小红说她回了南边,但是我总觉得好像没有那么简单,那次在派出所看到崔恒上的那个女人的车,让我一直疑惑。还有那们唐老先生,也没再出现过,他又是从哪里来,来我们这里做什么的呢? 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别想别人了,想想自个儿怎么活吧。” 我受惊地四处张望,却并不见人,而且刚才的声音也有些陌生,好像自己从前并没有听过。 抬头去看那两尊神相,并无什么变化。 试着对空气说:“这个我想了也没用,不是都命定了吗?” 空气里发出一声冷笑,没有再说话,我也没有看到人出现。 正想再说一句试试,白奶奶却从门口走了进来,她一进屋,眼睛就眯了起来,神色不定地说:“鹏鹏,刚才有声音跟你说话?” 我点头回她:“就说一句,但是我没看到人。” 白奶奶有些发狠地说:“肯定就不是人,你又怎么能看得见?” 我问她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她没说话,叫着白小红过来说:“刚才有东西进来了,可能是你们来的时候溜进来的,你们现在就去桃园边上检查。” 白小红应了声就往外走,而白奶奶似乎也无心看我,自己坐了一会儿,又起身站在门口往外看。 我觉得她很紧张,所以又问了一句:“奶奶,那是谁?” 她像是突然想起还有我存在一样说:“哦,没事,让我先看看你的尸毒吧。” 话音落,人已经到了我面前,脸俯的很近把我从额头一直到巴看了一遍才幽幽地说:“也是造孽,你怎么什么事都能沾上?”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坐着没说话,等着她后面的话。 白奶奶盯着房间的一个点看了很久才说:“鹏鹏,你这个东西我也没办法,你得再找到他,让他把尸毒给你喝上一口,可能就没事了。” 她语气平淡,我却听的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反复跟她确认,是真的要再找到那个老人,然后向他要一口尸毒喝。 我胃里已经开始翻滚,因为早上并未吃任何东西,所以干呕了一阵,也没吐出什么。 白奶奶看着我的样子说:“这是目前唯一的方法了,你回去后,过了夜里十二点就去坟前坐着,像他找你们讨水喝一样招呼他出来。” 我喘着气问:“他会出来吗?” 白奶奶想了想说:“你们好像也没有什么恩仇,他应该不是故意要害你,所以应该会吧。” 这种不确定让我更是郁闷,出不出来不确定,就算出来,那个叫尸毒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光想着就有种吐死的感觉。 从桃园出来,高威非要我再带我去医院看看,因为白小红没有跟回来,我也就随着他一起往县城的医院里去。 医生检查的结果是“不明原因”,我笑着对高威说:“看见了吧,这就是传说中的邪病。” 高威不服说:“医学总有办法攻破的,不过是现在还没研究出来。” 我拎着手里那一大包药说:“这医生也是怪人,查不出来什么毛病也能开出这么多药给我吃。” 高威看了一眼那药说:“都是通气活血的,他们估计可能是血管堵了或者别的吧。” 说完又不确定地看了一眼我说:“哥,我老听他们说俺嫂子好像跟别哩不一样,到底咋回事?” 我很认真地回他:“别听他们瞎胡说,你看着您嫂子不一样吗?” 高威没说话,把我扶到三轮车上坐后,自己也跳上前座,开始走的时候才说:“我看着也好像不太一样。” 他的声音很小,我也装作听不见,没有理他。 回去的路上经过以前多次遇鬼的地方,没来由的心里一寒,脑子里自然出现过往的一切,然后眼睛也紧紧盯着那个地方不放。 高威的车速保持的很好,不快不慢,所以我有足够的时间盯着那个地方,那棵唐金山出车祸时撞歪的大树上现在还有一大块皮掉着,地面虽然经过清理,但是仍然能看出有车祸留的痕迹。 唐金山就坐在工路边的陷处,少了的那只胳膊上空袖管随着风轻微地飘动着。 看到我们走近,他似乎是想站起来,但是只动了动就又停住了,然后眼睛盯着我,脸上带着诡笑说:“你也快来这里陪我了吧?” 我没说话,知道此时我一说话,高威一定为以为我中邪了。 唐金山仍然在笑,嘴里的牙齿是黑色的,看上去像一个恐怖的黑洞,我能听到他的笑声,尖利而且发着颤音。 车子越走越远,唐金山仰面躺倒在地上,倒了一个他死前的动作,然后又露给我一个神秘笑脸。 高威在前面说:“哥,晌午去俺家吃饭吧,你看你都病成这样的俺嫂子还在娘家不回来,你以后咋吃饭哩。” 我漫不经心地答应着他,眼前仍然是唐金山,他要干什么?对我暗示什么吗? 中午在大成叔家吃过饭也并没有回去,大成嫂子看我的样子很担心我一个人回去再有别的事,所以坚持让我住在他们家,直到午大成叔回来,问起我到底怎么了。 我没有把昨夜和事都跟他说明,只说是得了邪病。 晚上又在他们家吃了一顿饭,一直到夜里九点多,大成叔才把我送回去。 到了家里又陪着我坐了会儿,知道白小红没在家,对她意见也是很大,我都笑着回应他,心里矛盾地想着他能在这儿多陪我一会儿,又怕误了见那个老坟主人的事。 最后还是催着他走了。 大成叔到了大门处又回来跟我说:“鹏鹏,你现在也走不了,这大门咋弄里,要不我从外面给你锁住,明儿一早再过来给你开。” 我忙着说:“别呀,大,木事,开着吧,万一我出去开不了门也是着急。” 大成叔一听就又折了回来说:“你说说你,都这样了,也木个人照顾,要是小红不回来,我打电话叫您爸妈回来,家里木个人还咋弄,一口水都喝不嘴里,我今儿黑也不回去了,这儿陪着你,天亮打电话给您爸妈。” 第155章 你要的东西我有 我不知道他在这里会不会影响到那个人的出现,所以只能劝他快点走,因为我从院里挪到那个坟边也是要时间的,又不能让他直接把我放在坟边。 大成叔最后还是没扭过我,走的时候跟我说:“不管啥时候,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我点头答应,听着他的脚步走远后,才从沙发上慢慢往挪,然后一屁股蹲坐在地上,试了试用两只手撑着实在是寸步难行,只好趴在地上,一点点往外爬。 心里莫名的悲哀,如果这件事情弄杂了,我后半生都成了瘫子,该如何生存呢?要父母照顾我吗?白小红肯定是靠不住,我虽然不知道她会陪着我多久,但是我知道她早晚有一天会离开。我又要靠什么生存,种菜也不行了,那我还会什么呢? 只是爬出屋门,头上就已经渗出了汗,臀部以全要靠两只手臂带动,非常吃力,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子变成了千斤重。 看着有点遥远的大门,真心觉得自己此时窝囊的不像个男人。 院子中间一片黑暗,连一丝亮光都没有,不知道是因为月初的关系还是阴天的原因,天上连一颗星星都没,整个天空像一块巨大的黑布,兜头罩了来,憋得人气都喘不上来。 为了赶在十二点前爬到坟边,我只能不断地往前,却意外地在靠近大门口处摸到一只脚。 那只脚是光着的,脚指上不知道沾的什么东西粘乎乎一片,脚指甲长因为太长已经包过了脚指头,像要抓进地一样。 我想抬起头看看面前的人是谁,刚把脖子向上一点,就被一只手狠狠地掐住的喉咙,一张放大的陌生的脸俯在我眼前说:“去死吧。”声音含糊不清,但是这简单的几个字我还是听到了。 几乎来不及问他是谁,为什么要杀我,就觉得呼吸上不来了,脸涨的难受,因为半个身子往上抬着,所以腰部被折的生疼,嘴里干的要冒出火,嗓门处像堵着一块火炭灼热又让我难以呼吸。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明明听着要进大门了,却又在门外停了来,我心里非常着急,每一秒钟对我都非常重要,不管是谁我都想他这时候快些出现救眼前的我。 可是那个人就真的停在了大门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连一分钟都没有,或者已经过去几百年了也说不定,我觉得自己真的是又从鬼门关走了一遍后,才觉得脖子上的那双类似于爪子的手松了来。 一个人影终于出现在了大门口处,太暗,我看不清是谁,但是身形有些熟悉。 站着的两个人似乎是在对峙,中间有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最后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终于向往外走去,与来人擦身而过的时候两人都没说一句话。 我看到他异常高大的背影弯曲着,头垂的很低,走路虽然有些蹒跚,但是却没有声音,样子竟然也有些熟悉, 他走以后,刚来的那个人才进来。 他俯身子的时候我终于看清楚了,竟然是高明。 高明低低地叫了一声“哥”,然后没有多余的话,直接从地上拉起我来往外面的坟边上走。 我奇怪于他怎么知道我要去哪儿,更有些奇怪的是,他看到我这个样子竟然没有发出疑问,但是一想到可能是唐涛一早告诉他了,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他把我放到坟边后,转身又从柴跺上拿了一根细木棍给我说:“我站的远点等你。” 高明的这些动作太熟练,像经常做这样的事情一样,让我觉得难以接受,本来想问问他的,但是他却向我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用手指指那座老坟,然后转身走开了。 我向他的去处看,却没看到人,不知道是进了大门里面,还是站在黑暗? 拿着木棍照着坟边按白***吩咐捣去,边捣边回忆昨天晚上那个人在我们家大门外捣地的声音规律,尽可能的跟他的保持一致。 可是一直捣到我手酸,那个人都没有出现,我有些不甘心,捣着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猛,甚至一气之想拿把铁锹直接把坟挖了,也许能把那堆死尸给挖出来。 后半夜以后,天上慢慢出现了几颗星星,天空似乎也没有那么黑暗了,我看到高明就站在离大门口不远的地方,面向着我的方向一动不动地站着。 我是有些气极败坏,拖着两条死了一样的腿坐在泥地里,半夜三更拿根木棍在坟边捣来捣去,估计谁见了都会说我是神经病,更神经的是还在等一个死了将近百年的人出现。 后来真的是不想捣了,但是一看到自己的两条腿,又撑着捣了几,一直到天亮,竟然什么也没有。 我用棍子使全力捅着坟头上的土骂了起来,什么难听骂什么,直骂到自己想哭。 高明慢慢走过来把我背到屋里,我注意到他的脖子里系着那枚黑扣,心里想着劝他两句扔了,但是又无心其它,整个人都陷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情里。 还是高明说:“哥,你歇会儿吧,估计大成叔一会儿就过来了,这几天我嫂子不在家你就去他们吃一顿饭也木事,要是真不中就打电话叫俺母回来照顾着你。” 说完又犹豫了才说:“你要的东西唐涛就有,就是他说怕你疑心,所以先不让我跟你说,你自己实在找不到的时候再找他吧。” 哇靠,如果可以我此时真想跳起来打高明一顿,他看着我跟抽风似的在坟头上折腾一夜,竟然到现在才告诉我唐涛也有,我已经不能很好地表达此时的愤怒情绪了。 高明也并未等到我反应过来骂他或者求他,说完话转身就出去了,甚至连多看我一眼都没有。 我真的觉得自己有点精神崩溃,要很努力的控制自己才不至于颠狂。 到大成叔早上来我们家的时候,我直接跟他说让他把我送到唐涛家。 他倒是没有多问,直接把我背到三轮车上开到唐涛家里,路上我一直在想要不要跟他说说整个事情,但是不知道怎么说合适,自己都感觉到匪夷所思,又怎么跟别人说的清楚。 唐涛似乎早知道我会来,坐在院子里老神在在地等着。 看到大成叔把我背进去,还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 高明也主动很多,从屋里搬出两把椅子给我们坐,自己安静地站在唐涛后面。 唐涛一直看着我笑,眼神里都是戏谑,像是嘲笑我也有今天一样让人生气,我甚至都想立刻走掉,却被大成叔按住说:“涛,你现在是咱村里的有本事哩人,你看看您鹏哥这腿,也不着是咋了,一夜之间就不能动了,你好好给看看,有啥话就直说。” 唐涛没搭他的话,仍然看着我。 我瞪他一眼说:“昨晚不是你让高明去找的我吗,东西在哪儿?” 唐涛终于笑出了声,但是声音特别难听,像婴儿的哭声,又像是猫叫,只能从他脸上的表情判断出他这是在笑。 大成叔皱着眉头看他,一直等他笑完了才缓着声音问我:“啥东西呀鹏鹏?” 我郁闷地看了眼自己的双腿说:“治腿的药。” 唐涛本来制住的笑又响了起来,甚至笑的上气不接气,带着断断续续的颤音说:“什么药啊,是尸毒,大,就是死了的人尸体腐烂以后产生的毒素,臭哩很,鹏哥要拿去喝,因为那只白猫说能把他哩腿治好。” 大成叔吃惊地看着我,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唐涛,第一次后悔白小红那时候没把他一起弄死。 转头对大成叔说:“咱们走吧,大。” 大成叔也已经起身,他一定以为唐涛在耍着我们玩。 唐涛却一副悠哉乐哉的样子,看到我们站起来,轻快地说:“你要的东西我真有,而且那东西也确实能治你的腿,白猫没有骗你。” 大成叔先停了来,在他背上的我自然也走不了,跟着他一块转身,重新看着唐涛。 我一直觉得大成叔是那种真的男子汗,他可以根据现实的情况来掌控自己的脾气,比如此时,当唐涛说出他有治我腿的东西,他就知道我们必须要求他了,所以把我放到椅子上后,自己走到唐涛面前说:“涛,都是大哩不好,刚一听到你说还想着是开玩笑哩,你要是有这药,就给鹏鹏先用着,使多少钱你只管说,俺家也不是啥富裕家庭,不过只要有哩东西,你只管开口,就是鹏鹏您俩,我都是从小看着一块长大的,关系也一直很好,这会儿看着他这样我都心里酸,你就当是可惜我得了,把东西给他。” 唐涛被大成叔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低着头想了一阵,叫高明说:“去上屋里给他拿出来。” 高明听话地往屋里走,很快出来手里就多了一个小黑盒子。 他递给我的时候,大成叔抢先一步要去接,被他躲了过去。 唐涛说:“大,您就别碰了,这东西碰了对您不好。” 大成叔心里一定有很多疑惑,因为我看到他闭着嘴的脸上有咬牙的痕迹,但是到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却很温和:“涛,这到底是啥东西,为啥我不能碰,鹏鹏却要吃?会不会有别的反应?” 唐涛有些不耐烦地说:“我刚已经说了这是尸毒,他信就吃,不信就不吃,反正腿也不是我哩腿。” 高明的眼神却很诚肯,直直地把那盒东西递到我面前,一股恶臭瞬间就占据了我全部的嗅觉神经,胃里又开始翻腾想吐。 第156章 血肉偿 我接起那盒东西,还没打开就吐了起来。 大成叔皱着眉头问我:“这东西真是治病的?” 我看向唐涛,他还是一脸的诡笑,根本看不出事情的真假,可是此时此事又关系着我自己的身体,也许赌一把吧,吃去,好了就好,万一不好,死了,也没什么。 突然内心就有一种对生命的悲壮,回望自己这二十多年也没什么成就,没有什么非常放不的人。 想到这里就把那个盒子的盖打开,顿时空气中就被一种夹腥的恶臭霸占了,我们几乎同时向后仰了头。然而当我再回眼去看盒子里的东西时,简直眼都要一起瞎了,那里面是一团黑,粘粘的像膏药,上面浮着的一两星白色的点,唐涛给我解释说是他在取尸毒的时候不小心弄到的人骨粉。 我惊恐地看着他,难以想像他是在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做这样的事情,可是他却一脸好笑地说:“快吃吧,很珍贵哩,并不是谁要我都给,还是念着咱俩从前哩交情,还有就是你这兄弟的爸爸,他天天求我,我也只能找你帮忙,别人也干不了这事。” 我看高明,他只低着头,反而是大成叔,一直盯着唐涛看,似乎可以从他的眼里看出事情的真相一样。 我重新拿起那盒尸毒,往嘴边靠近的时候真有点赴死的心情,几乎不敢去看,微眯着眼睛把盒子凑到嘴边,一点点往嘴里倒的时候,偏偏又出来。 张着嘴等待着它快些流出来,腥臭的味道已经让我觉得有些头晕。 终于还是滴了进去,胃里已经翻的似乎要把肚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翻出来,当我试着把它咽去的时候,就“哇哇”地又吐了起来,五脏六腑都跟着往嗓子眼窜,似乎要随着这尸毒一起离开我的肚子。 最后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吐了,才慢慢停来,但是无论是胃里还是脑子里都乱成一团。 唐涛“嘎嘎”笑着说:“这就好了,回去吧,明天就木事了,记住腿好了去找您二大里尸体。” 我很想狠狠瞪他一眼,但是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只虚弱地问了一句:“你不是知道在哪儿吗?你说就中,不管在哪儿我去找就行了。” 唐涛说:“地球上,找去吧。” 我心里暗骂:“去你妈的,你咋不说在宇宙哩?” 大成叔背着我往外走的时候,小声问我:“他老是说您二大的尸体,到底是咋回事?”,问完又看到我歪在他肩膀上的头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就连忙说:“你跟我上俺家去歇两天,啥也别着急,等好了再想办法。” 一切都跟唐涛说的一样,我在大成叔家的第二天,清早起来腿就能动了,地走路的时候甚至比从前还有力气。 看来唐涛并没有骗我,事情的真相也许他真的都知道,可是关于我二叔的尸体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地方,而一定要我去找呢?我想不明白,但是我觉得他一定是知道在哪里的。 在这一天里,关于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我也跟大成叔说了,他虽然很惊讶会有这样的事,但是似乎也更能接受事实一样。我一直比较担心他会问我这些事情为什么都是我摊上了,好在他并没有,只是帮我一起想办法,甚至连白小红的事情都没有再问起。 关于我的二叔尸体,他的看法是先去找找原来的那个地的主人,因为事情由他们家起,不管成与不成总要先找了再说。 这也算是一个突破口,我们吃了早饭,就又一起往那个女人的家里去,想起上次去时他们家正在办丧礼,说是她已经死了,那么这次去应该找谁呢,那个男人是他的丈夫吗? 熟门熟路地找到家门口,但是家里却没有一个人。 左右邻居看到两个陌生的脸站在这儿,有好事儿的就问我们找谁,干什么的? 大成叔很详细地说了这家人的特征,包括邻近我们村的那块地。 热心的邻居便说:“他们家哩人早死完了,这房子都空了快一个月了。” 这个消息确实让我们有些吃惊,忙问他们说,我们之前来还看到有人在忙丧礼的事情。其中有人就不相信地说:“你看错了吧,他们家里哪还有人办丧礼,说死就一块死净了,还是村里安排人给赖好埋了,连白都没怎么见。” 我看得出来,从他们家出来,大成叔的脸色都不怎么好了,他疑惑地说:“鹏鹏,难道说上回咱俩来就是撞见哩鬼?” 我回答不上来,但是我突然想去那块地里看看。 大成叔也同意我的想法,于是两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我二叔原来的猪棚位置。 这块地现在完全空了起来,我二叔的猪棚拆了,而那家人也都死了,没人再种,成了野草的乐园,夏天的草又长的非常快,这么短的时间就看到地上已经绿油油一片。 大成叔感叹说:“要不是这块地,咋会害了两家哩人,有时候这人还真是不能贪,好好的日子慢慢过了就中,想那么多弄啥哩,到头来啥也木有。” 我应着他,眼睛却一直盯着地里的那些绿草,不知道刚才是眼花,还是真有东西走过,我竟然看到眼前很快一道光闪了过去。 大成叔注意到我的眼神后问:“鹏鹏,你看啥哩?” 我问他:“大,您记不记哩俺二大死哩时候有跟长虫?” 看他点头,我就把刚才看到的告诉他,并且说:“有点远,木看清,但是感觉是一条长虫从那儿过去了。” 大成叔往前走了一步说:“咱过去看看。” 我们俩往那个位置走的时候,他还说:“也都是活物,估计到咱过去哩时候都跑了。” 说着这话的时候,我们两人已经走到了我先前看到的地方,奇怪的是,这里只有一小块地有别于其它。若大的一块地里都是新长出来的草,很短,可是这一片却很长,而且特别密,刚过来的时候没注意,现在看来就有些怪异了,怎么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长出这么长的草呢? 我还没想明白,大成叔就已经弯腰用手去拔那里的草,这一拔可吓着他了,立刻就向后退了一步。 眼睛死盯着那堆草不放。 我顺着草的缝隙想看上一眼,但是太密太深却看不到,正想也去用手拔,却被大成叔拦着说:“鹏鹏,别动了,那里头一窝长虫。” 长虫这东西我从小就玩,虽然听到有一窝,心里怵了,但是说吓的不敢动,还真没到那地步。 往前又走了一小步,伸手就拔开了面前的密草。 一个个绿色的头像箭一样竖起来,小小的两粒眼珠异常凶狠地看着我,信子吐了出来,随时会攻击。 我没动,它们也没动。 正当我想缩回手时,却意外地发现蛇身的面竟然有些白色的东西,细看着竟然有些像骨头。 那些蛇似乎注意到我的眼睛由它们头上转到身,所以轻轻地蠕动了,把更多的白骨呈现在我眼前。 我用另一只手悄悄招呼大成叔靠近,当他也看到那些白骨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声音说话了:“就是他,他害死了我们全家,血债也要血偿。” 那声音不是正常人的声音,而是像蛇爬过草地时发出的“沙沙”声,如果不仔细听,甚至都听不出来他说的是什么。 大成叔转头看我,脸色苍白。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因为这些蛇很明显并不想害我们俩人,如果他们是毫无道理的攻击人类,估计我们拔开草的时候就会遭到袭击。 只是这说话的蛇会是谁呢?那个女人吗? 我问蛇,蛇不回答,可是当我告诉它我想把这些骨头带走时,几乎所有的蛇重新把头仰了起来,并且比先前更凶猛地看着我们两人。 终于知道唐涛为什么明知道尸体在这儿却不让高明来取了,因为可能谁也取不走。 把手收回来,拉着大成叔到一边商量这个事情怎么办。 他一时之间也拿不定注意,犹豫着说:“看着他们像是听懂人话的样子,不知道跟他们好好讲讲中不中?” 这个方法我不看好,如果讲讲行的话,我二叔可能连死都不用了,那个女人来找我的时候我觉得我态度已经很好了,最后她还是把他给弄死了。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更不能用强,用强等于是结上新的分恨,那要怎么办呢? 正拿不定注意,大成叔却像自言自语地说:“他们这是人死后变成了长虫了,还是魂附到长虫的身上了?” 我回他说:“这个有区别吗?反正都是木法弄哩事?” 大成叔摇头说:“要不咱回去找找您三爷?看看他咋说?” 一想起我三爷,我马上就想到上次二成叔家的事,他那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呢,哪有德高望重的样子。但是眼前不去,我们两人又商量不出办法,看着这片地,估计过不完夏天这里的草都会长到很深,成为真正的荒园,到时候会不会养一地的蛇都说不定,他们已经把我二叔吃的吃剩骨头了,那以后它们饿了会不会再吃别的生物呢?这里离猪棚那么近,有那么多头猪,也有人,万一伤到人其实还是危害不小的。 这样想着,还真得找人来收了他们才行。 第157章 抛玉引砖 商量定了以后,我们就直接回村去找我三爷。 那个老爷子正在院子里树阴乘凉,看到我们两人进去,就笑着说:“您爷俩来找我肯定木好事,这么热哩天,我躲都木地方躲。” 大成叔笑着说:“三大,您看您说哩,木事还不能找您哩。” 我三爷扯着松了的嘴角说:“好,那你今儿可别跟我说事儿啊。” 大成叔只管笑。 我三爷用眼角瞥了我一眼说:“这孩子是遇难了,你看那印堂黑哩。” 大成叔连忙回过头来看我,我瞪了三爷一眼说:“遇啥难哩,刚从难坑里出来,就你天天木事会瞎说。” 我三爷不气反而笑了起来,对我们两人说:“去吧,自个儿上屋里搬墩儿去。” 我进去搬了两张小板凳出来,大成叔已经开始跟他说我二叔家的事了,事情多且杂,他只简要的说了,然后问我三爷怎么把那些蛇给弄走。 我三爷眯着眼睛看天,看的都要睡着了才转头看我说:“你以前不是认识两个道士吗?喊他们来,他们肯定有法儿,白蛇不是还斗不过法海哩吗,还说这青蛇?” 这都哪跟哪儿呀,我都服了这老头儿,明明以前是一个好爷爷,怎么现在成了这样,老回小就是这样吗?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是人已经被大成叔拉了出来,到了外面的街上他才跟我说:“我也记哩以前咱村里有过两道士,就是这会儿不着跑哪儿去了,您三爷叫你去找,你心里有个底木有?” 我苦笑着说:“大,我哪有底,那道士是到处跑哩人,到咱这儿也不过几天时间,我一天也木见几回,这会儿叫我去找,我往哪儿找去?” 大成叔却像是很有主意地说:“那你说小红的奶奶能弄这事吗?她不是会烧香吗,也都是与人为善哩,叫她烧烧,说说,会不会好一点。” 我明白了他刚才拉我出来的意思,想来在我三爷那里已经打听不到别的消息了,所以就把注意落在了白奶奶这边。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白奶奶以前对于鬼魂什么的,也有一套,试试还是可以的。 这样想着,我就往北村赶去。 大成叔没跟着来,临走时跟我说:“到那儿好好说话,还有您二叔哩事,该瞒着点瞒着点,都是行善哩人,我怕人家知道他做恶不来帮他。” 还没到桃园就觉得本来骑着的三轮车后面像是子重了,回头看看上面什么也没有,就车看车胎是不是没气了。 但是车胎也很好,再上去骑的时候电机却怎么都带不动车子,来检查无数次都没有问题。 我站在车旁纳闷,却看到车后轮的地方盘着一条青蛇,青蛇也看着我,红色的信子一伸一缩的。 我心里也是恼火,对着它狠狠地说:“他人都死了,你们还把骨头弄起来,要那一把骨头有意思吗?本来想着你们也是可怜,可是现在看到你们这样不依不饶的样子,就只有可恨了。” 那条蛇从一个轮胎处绕出来,爬到我面前后,仍然是直起身子,仰着头看我。 愰惚间像是从它眼里看到眼泪一样,亮晶晶的,心就有些软了问它:“到底要怎么样,你只管说。” 那条蛇俯身地,“沙沙”地在我面前爬行起来,细听它爬行的声音,好像是在悲鸣,而且爬一会儿就抬头看看我。 正闹不清楚它这是干吗,却看到远处隐约可见的桃园里一块黄色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升了上来,那条蛇也瞬间不见了踪影。 我看着那块黄色的东西怔了神,再骑上三轮车的时候就顺利了,直接往桃园里去。 白小红就站在院子门口,见我过来拿起手里的一束捆了金黄色线的桃枝就朝我身上拍打,一直等她打完,我才问:“刚才路上遇到一条蛇,不让我走了,是不是你把她弄走了?” 白小红没说话,向我指了指香房那边。 我进去的时候,白奶奶正在香炉旁掰一大捆香柱,见我走近,就示意我与她一起掰。 我们足足掰了有一个小时,才把那捆东西掰完,白奶奶说:“鹏鹏,你拿这些香去外面的香炉里烧了。” 我心里是有些郁闷的,早知道要烧,还一根根地掰什么,费劲费时的。 她淡淡地说:“做事要心诚嘛,去吧。” 到我把那香柱全部点燃,再回到香房的时候,白奶奶已经在里面的小香炉里插了一把香,直接让我跪来磕完头说:“这家人并不是原凶,原凶是那块地里原来就有的恶鬼,就是你二叔以前用开水浇树的时候浇伤了他们,所以他们才操纵着那一家人一起回来找你二叔算帐的,你知道鬼一般是不动手伤人的,只会迷惑人的心性,让他们自己伤自己,所以那家人虽然害了你二叔一家,但是自己也没能活成,现在魂都被恶鬼控制着。” 这个倒真是让我意外,没想到那个女人一家也是个枪手,真正的凶手竟然在后面。 只是当我问起白奶奶这种事情怎么处理的时候,她叹口气说:“还真要找那些道士回来。” 我为难地说:“这会儿上哪儿去找他们?” 白奶奶眼神迷离地看着外面说:“让我来做吧,也许只有我们能引他们回来。” 说完这句话就叫白小红过来,当她把自己的计划告诉白小红后,我看到她的脸色非常的难看,而且还带着不解,白奶奶没有多做解释,让我在桃园门口处等着。 站在门口处是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情形的,白大哥和白二哥都被叫了出来,两人面朝我刚才燃香的大香炉站着,脸色也都不好看。 我看到白小红往我这边撇了一眼,但是没弄懂她是什么意思。 只见白奶奶手里拿着一把刀,就站在白家两兄弟的身侧,自己把刀在燃着香灰上沾了沾,在我还没反应过是怎么一回事时,就一刀扎在了白大哥的胸口处。 事情发生的太快,我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血腥的场面,看着白***刀拔出来时,血还在刀尖上往滴,我一个箭步跑上前,白小红也在前面拦住,才没把白二哥一起扎死。 但是反身看白大哥时,那个抽出刀的位置血已经染红了外面的衣服,并且仍然在不断地往外流。 我着急地说:“快送他去医院啊,一会儿要死人的。” 没人理我,白奶奶神色忧伤地看着白大哥一点点瘫在地上,然后在血慢慢流完以后,竟然恢复成了一只白色的猫,而那只猫的胸口正流着血。 白猫已经闭上了眼睛,白二哥和白小红眼里都含着泪,看着白奶奶把白猫拎起来,直接就扔到了正燃着的香炉里,空气里顿时被皮毛烧焦的气味充满。 我已经完全惊呆了,脑子里没有一点头绪,正在这时,桃园外面飞奔来两个人,快到近前才看清,正是那两个道士,他们直接往桃园里闯,但是却被桃园外设的障碍给拦住了,试了几次都没能进来。 白奶奶声音低沉地说:“鹏鹏,出去吧。” 我看看还在香炉里燃烧的白大哥,再看看门口手舞足蹈的两个道士,心里现在悔恨已经晚了,如果早知道白奶奶是用牺牲白家兄弟来引道士出来,我宁愿不见他们。 一股推力直接就把我推出了桃园,站在两个道士面前,没来由的恨起来他们。 这两个人却一脸鸡血地说:“这群猫精,我们一定要把它们收了。” 我恼怒地看着他们说:“你们能干点正经事吗?他们又没害人,你收他们干什么,你有本事就收那些害人的鬼去。” 两个道士也同时瞪着我,过了好久才说:“嗯,好像你们村又出事了,闹鬼了是吧?” 我真想上去踢他们两脚。 站在外面给大成叔打电话,说道士已经找到了,让他先去我二叔那块地里等着,我们马上就到。 两个道士看着我问:“怎么回事你,还引我们来呢?” 我瞥他们一眼说:“你们不是要捉妖降魔吗,现在有鬼在那里害人,我带你们去看看,你们应该可以捉住他们。” 两个道士还想说什么,被我强和拉着上了三轮车,进接往猪棚的方向开去。 老远就看到大成叔等在那里,而两个道士一到那块地方,也马上收起了先前的态度,很认真地看着我说:“竟然有这么恶的鬼,你们还能活到现在也是奇迹。” 我没应他这句话,指着地中间的那块草说:“你们去那儿看看。” 其实我没有指之前,其中一个道士的眼睛就已经盯着那块草地了,听我这么说,更是没有犹豫地走过去,边走还边从身上拿出一块像布一样的东西,很软,但是看着又不太像布。 两个人背对着我们向那片草慢慢靠近。 大成叔悄悄问我:“这是咋回事。” 我示意他先看两个道士,回去再说,也就是这两句话的时间,那边草地里像发生了惊涛骇浪一样,草在不断的左右摆动,里面还不断发出一股股的臭味。 第158章 尘归尘,土归土 我们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反观两个道士都已经扎起了马步,手里撑着那块东西对着那块草地。 那块撑在他们手里的东西越往前走往变大,最后大的好像可以覆盖整片草地一样。正当我被那个大布吸引时,只见两个道士突然撑着向两边奔跑,那块布被草地里起的风吹的涨了起来,飞的老高,只是两头被道士抓着才没有直接飞上天去。 那块灰黄色的布已经完全罩住了面的那块草地,速度快的快的几乎就是眨眼之间。两个道士已经在两头开始收紧,边收边在嘴里说着什么,我们有些远,听不真切,但是感觉着像在念咒一样。 到布完全盖来后,草地的风也停了,从我们的角度看布像是平铺到了地上,并没有想象那样有高的草在面篷着。我往前走,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成叔也跟了过来,我们两人走到附近,两个道士已经把布抄底包了起来。 而在原来的地上,竟然什么都没有,草地跟别的地方一样,只很短的一层。 我看向道士,那两个人正在收拾布里的东西,并没有理我。 大成叔轻声问:“骨头哪儿去了?” 我还没回答,道士却应了他:“地呢,一挖就看到了。” 我连忙跟着问:“那一堆蛇呢?” 道士摊开布包给我看:“呢,这里。” 里面哪里有什么蛇,只是一个黑色的匣子,匣子的外面已经斑驳掉了漆,木头也看着非常的旧,但是还能依稀看到原来雕刻的花纹。很明显这是一个骨灰盒,只是我们这里现在还在用土葬的方法,什么时候有人家竟然用了火藏了? 道士解释说这个盒子已经有很多年了,里面埋的什么人他们没说,只告诉我们这里的事情已经了了,我们只把我二叔的骨头挖出来装了换个地方埋就可以了。 他们说完这些就拿着盒子往地的外面走,我转头问大成叔这个事情怎么处理,他怔着神看了看那块地说:“先回去找高明看看他咋说吧,毕竟是他爸。” 再回到唐涛家,他满脸笑容,看着我们说:“我就知道还是鹏哥有办法。” 这句话让我立刻想到死去的白大哥,估计唐涛早就知道只有这种方法才可以把道士叫来吧,刚好借我的手把白家的人除了。 我对他没有好脸色,直接转向高明,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高明站着犹豫了,把系在脖子上的黑扣取来还给唐涛说:“哥,谢谢你。” 说完就往外走,我跟大成叔赶快跟出来,再问他时,他只淡淡地说:“不挖了,俺爸为了那块地,命都搭进去了,就让他在那里歇着吧。” 我简直是没法形容此时的心情,闹了半天,还是把骨头留在了那儿,感情这就是逗着我玩呢。 高明却把头扭过来说:“我没有那个意思哥,就是觉得人这一辈子其实真的没啥意思,你先别紧张,也别急着劝我,我不会去寻死的,就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呆着。” 我问他:“哪儿清静?” 高明站着想了想说:“肯定有,我找找。” 说着就又一个人往前走了。 我跟大成叔分开以后,想到白小红的哥哥,也是一阵难过,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完了,看起来尘归尘,土归土,可是白大哥却因为这事无辜丧生,一想到白小红泪眼莹莹的眼,我就心里发慌,所以根本没进家门就往北村赶。 桃园还在,但是我却进不去,在门口处就被几只猫拦住了,可以看到里面一片凄凉,似乎是在给白大哥做丧礼,但是院子里却看不到人,整个院子的周围都被猫围着。 我站着看了一会儿,也叫了几次白小红,始终是没人理我,只能回家。 前脚刚跨进门,身后就响起了敲门声,回头看时竟然是消失了好久的唐姓老人。 他还是带着那种绅士的笑,很温和地说:“不介意我进来吧?” 我点头,领着他进了院子,正要往屋里走,他却站住说:“不进去了,很久没看到你了,来看看就好,没有别的事。” 我疑惑地问他:“我们以前很熟吗?” 他站着想了想说:“你问的是什么时候以前?” 我说不上来,因为在我印象里不论什么时候跟他好像都不是很熟的样子。 他也并没有对此事再做进一步的解释,只是笑笑说:“你这块地方挺好的,就是那个老坟占住了,以后可能还会有事发生,不过你身上带着猫灵石呢,也没多大关系。” 我看着他,脑子却一直在想,是不是我身上的身情他都知道? 唐姓老人又走出大门外看了看那座老坟说:“都是老战友了,还在这里确实也不太对。”说完又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本书,说是书不如说是一本手记的笔记,因为上面都是手写的字,而且字也不是什么有趣的内容,不过是一些名字而已。 他把书翻开一页跟我说:“这里,今年中秋节前把它撕来,和着纸钱在这儿烧了。” 我正疑惑,他脸上却露出了笑容说:“日子应该不容易忘记的,就是你生日那天。”说完就直接往外走,我想追上他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没追两步就已经不见了他的人影。 低头再看那个本子,他指定的那页里只写着一个名字,从字面上我看不出有任何问题,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名而已。 顺手把本子装进口袋里,也不是很在意他说的话,关于这个老坟,白小红也跟我说过,只是我自己心里总是也不太在意,就是中尸毒这次有些重视,但后来因为唐涛掺了进来,反而把我对他的注意力削弱了。 我现在最想弄清楚的是白奶奶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在桃园引道士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她的异常,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根本来不及多问或者多想,现在回忆起她当时的表情的举动,仍然觉得不太对劲,有点像破釜沉舟式的悲凉。是发生的什么事吗?还是要发生什么事? 后来的几天里我每天都有去桃园,但是一直都没能进去,端午节那天突然从村里传来消失说我们乡派出所的现任所长崔恒被抓起来了。 这个消息我还是很吃惊的,因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他的消息,并且白家很明显现在没有精力管他的事,那会是谁把他给告发了呢? 事情的真相我很快就知道了,告诉我的人更是我连想都没想过的。 就在他出事的第二天,我上街上去买东西,其实没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买,不过是去人多的地方听听崔恒的消失,毕竟在我们这里几十年了,而且是一个所长,跟街上的很多商铺老板都有些熟,所以难保大家不在背后说他。 人刚到街上,就看到唐涛光着膀子在街边溜达,看到我就笑着过来说:“鹏哥,你身上有烟木有,给我一根,这烟瘾犯了,治都治不住。” 我看着他手里捏的一根捡来的烟头,没说话进了旁边的小店铺给他买了两盒。 他快速地打开烟包,我那烟头上的火对准新拿出来烟轻轻吸了两,直到把烟燃起来,才又狠狠抽了一口,然后闭着眼睛像享受这一时刻带来的快感一样舒了长长的一口气。 我不想跟他说话,转身继续走。 唐涛却跟在我身边问:“你弄啥去哩,哥?” 我有些不耐烦地说:“木事,去超市买点东西。” 唐涛笑笑说:“都在传崔恒里事,您家俺嫂子不是还告过他哩,你不想打听打听。” 我转头看唐涛,他仍然笑着,露出的牙齿让我有点想拿东西给他敲来。 我知道这个事情不听他的也可以在别人的嘴里知道,但是我也很清楚,唐涛说出来的结果一定跟别人是不一样的,毕竟崔恒也不是一个单纯的人,他后面会藏着什么除他,怕也只有这些不同于常人的人才看得出来。 唐涛问我:“去您家还是俺家啊?” 我一想到在他家里喝尸毒的事,现在都还想吐,对于他的那个院落早已经有了心理阴影,所以能不去,就不去,于是直接往我家里走。 唐涛倒也没再多话,跟着我进了家门说:“我想着你这里会好一点,看这样儿也不太平嘛。” 我没说话,直接进屋把风扇打开。 天气太热,唐涛因为时间长没洗澡,身上黑的几乎流墨汁来,而且发出一些臭味。 他拿着小板凳在风扇坐,抬头看着风扇问我:“不太平也是这儿舒服,凉快。”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回他说:“你是好好干,不装神弄鬼哩,还怕木个电扇使?” 唐涛有些无奈地笑着说:“你觉得我那叫装神弄鬼吗?说真的,我都不想那样儿,就是现在都回不去了,再者说了,以后的事谁也拿不准,不定啥时候我说死就死了,也懒得再折腾这些东西。” 这种消极言论现在满大街都是,不新奇,我也不想再劝,本来想催着他快点说崔恒的事,但是一想到我一催他,他又要拿架子,就又不想了,只跟他一起坐着,坐的无聊了,就把电视打开。 画面清晰以后,我看到崔恒光着头站在屏幕里。 第158章 凶手到底是谁 女播音员正在历数崔恒的犯罪记录。 他没低头,跟头一样粗的脖子硬挺着,陷进肉里的眼睛瞪着电视屏幕外的我们。 唐涛说:“这形象可真是不好看,竟然也作威作福了这么多年。” 我扭头看着他光膀子头发乱篷篷的样子,带着点戏谑地说:“你这形象也木好到哪儿,跟那时候咱村里那个流浪汗狗子倒是挺像的。” 本来只是随意说的一句话,没想到唐涛却变了脸色,狠瞪着我说:“你说像谁?” 我看着他此时生气的样子,除了腰没有弯去,还真的很像狗子,唐涛从板凳上站起来说:“狗子那个杂碎有我这么帅吗?” 我被他这句话逗的差点笑起来,但是随即也发现唐涛眼里的狡黠。 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以后,电视上关于崔恒的报道已经过去,我没有听到他具体犯了什么罪,又定了什么样的刑,所以直接问唐涛:“他会不会死?” 唐涛很肯定地说:“会。” 接着又说:“每个人都会死的,只是时间不同,有的人是老死,有的人病死,也有的人是意外死。” 我横他一眼说:“别他妈跟我绕了,说点正经的会死吗?” 唐涛“嘿嘿”笑着说:“主要是看你太紧张,活跃气氛。” 他这个痞子样跟先前的故做神秘一样让人恼火,我几乎想站起来直接把他赶走。唐涛也看出我的不耐烦,马上转了话题说:“他肯定得死,就是活人让他活,死了的人也得让他死。” 我坐着没动,眼睛看着唐涛,对于这绕口令一样的说话,后面一定还有解释。 唐涛干咳了两声,有些不自在地说:“那个,其实崔恒杀了挺多人的。” 这个我知道,光冤死的都不知道多少。 唐涛扫了我一眼说:“不说那些冤死的也有很多,我大伯一家就是他杀的。” 我吃惊地看着他问:“你说什么?你大伯?唐金山?” 唐涛“嗯”了一声,接着说:“前些年他跟我大伯关系好,两个人一起做了很多事,现在自己爬上去了,怕我大伯泄了他的底,正找机会想把他害死呢,刚好碰到唐家倒霉,事赶着事的出,他就也了手。” 这样看来唐金山的死真的跟白小红无关,甚至跟鬼都没有关系,而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把他整死了,还是全家。 但是关于那件事的诡异,我却是亲眼所见,不禁又问唐涛:“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冷笑着说:“他瞒不过我的,因为我也是他杀死的。” 我看着唐涛突然阴来的脸,脑子子没弄清楚他话里的意思,到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变了脸色,继续嘻笑着说:“跟你说着玩呢,不过我大伯和狗子倒真是他杀的。” 我再次看着他问:“狗子也是他杀的?你怎么知道?” 唐涛这次聪明了许多,慢悠悠地说:“你别管我是咋知道的,反正我说的绝对正确。” 我斜了他一眼说:“未必吧,你没什么证据,一张嘴说了我就应该信吗,再说了,你说你大伯是他杀的,我就暂且信了,可是狗子怎么会是他?那时候我们亲眼看到他死的。” 唐涛从凳子上站起来说:“你们看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那不过是有人做的法在控制他。” 我继续不相信:“不是吧,他看着可不像死了,跟活人一样。” 唐涛的嘴角拉了拉,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久才缓缓坐说:“可能吧。” 我知道再想问已经有些难了,也就没再追着这条线问去,把眼睛重新放到电视上说:“昨天有个老头来我们家了,说自己也姓唐,好像对咱们村还挺熟的,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说这话的时候我时不时地看唐涛一眼,他的眼睛也看着电视,但是眼神并不聚焦,其实什么也没看。 他虽然早有异样,但是今天好像打听主意要透露给我一样,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这种状态,让我更奇怪的是前面他说漏嘴的话,到底唐涛是真的死也,还是这个人根本就不唐涛? 他对我刚才问的话听而不见,像神游一样坐在那里。 唐涛走了以后,我又去了一趟白小红家,依然不能进去,但是在返身回来的时候,却意外地遇到另一个人,准确一点说应该是鬼。 崔盈盈,崔恒的女儿。 她跟我一起站在桃园外面,看我垂头丧气的,自己也跟着叹气。 我有些奇怪的问她:“你不是被白奶奶收了起来了吗?怎么又会在这里?” 她盯着里面看了很久说:“他们说我爸爸要死了,叫我出来送送。” 我看着她,不知道此时应该对她说什么话才比较应景。 崔盈盈好像也并不想听我说话,自己站了一会儿说:“我走了,以后可能就不再回来了。” 我问她:“你去哪里?” 她有些茫然地说:“可能会去投胎吧,他们这样的说的。” 我有些奇怪地说:“你不是说你是被困在这个地方的吗?怎么又可以去投胎了?” 崔盈盈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径直往路上飘去,飘出去老远才说:“总有结束的时候。” 显然白家已经知道崔恒要面对什么了,但是他们为什么不愿意见我?他们为了崔恒的案子折腾了那么长时间,现在有这样的结果也算是完满了,但是既是站在桃园外面,我也没感觉到里面有一丝的喜气,或者跟白大哥的死有关,难道是因为我要引道士来害死了白大哥,所以他们才不想见我吗? 但是不论我此时想什么,跟眼前发生的事情似乎都没有关系。 我又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村里的灯光星星点点地闪烁着,只有我们家院里院外都是黑,我坐在大门外的一块石板上,懒得进去,又莫名的难过。 如果从此我都不能见到白小红,又要怎么办呢? 一个人不知道坐了多久,站起来想去开大门的时候,发现门早已经开了,我当时心里格登了,想着是不是招了贼,忙着进屋想把灯找开来看看。 人刚走到屋里,就有一个声音说:“鹏鹏,别开灯了,我坐一会儿就走。” 女人的声音,有点熟悉,更多的还是陌生,我不太确定是谁,而且也看不到她的位置,屋里感觉到凉丝丝的。 她继续说,语气放的很柔:“我是看着你出生的,一直到现在,如果刘欣儿还在这儿,跟你只小一点点,那时候我真希望你们两人能一起长大,然后共同生活。” 我脱口而出:“你是青离?” 她幽幽地叹口气说:“对,我是青离,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在这里呆多久,所以今天过来看看你,也许以后再也不见了呢?” 这是我今天第二次听到鬼跟我说不在我们这里呆了,竟然不知道是喜是忧。 本来想问她跟崔盈盈一样的问题,但是一想到崔盈盈脑子跟抽风似的竟然想到青离当年死的时候也成了冤案,急着问她:“婶子,你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那个派出所的所长也倒了,都在平冤案呢,您……。” 我没把话说出去,因为听到了青离的哭声。 她哭的特别悲痛,好像积压到自己心里很多的怨忧都要在这个时候哭出来一样,不过我还是很感激她,听别人说鬼哭的时候特别吓人,也许青离是为了不让我害怕,所以她的哭声跟正常人几乎一样,我除了看不到她的人,并不觉得有任何的不适。 她哭完以后,轻声问我:“你记得那枚黑扣吗?” 我点头,意识到她可能看不见,马上又说:“记得,以前小红总是拿着,现在在唐涛手里。” 青离的声音变的冰冷地说:“终于又回到他手里的了,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 我直接就又反问了回去:“不是吧,婶,你们那个去世的时候,好像唐涛还没出声,怎么会是他的东西?” 青离顿住好久才像自语一样说:“哦,唐涛,他现在是唐涛。” 我等着她往说,可是等了好久都没再听到声音,只能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婶?” 又等了好久,角落里才幽幽发出一声叹息,然后轻声说:“算了,翻了案又怎么样呢,我们都回不去了,倒是让你辛苦一场。” 我忙说:“没事的婶,我这天天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是奇怪这样的弥天大案,隐藏了这么多年,竟然到现在才有人追究,真是不可思议。” 青离又发出一声冷冷的笑:“你知道的还有追究回来的,那些没追究回来的不知道有多少,这世间从来也不缺少冤案。” 我撇开这个话题说:“您只要告诉我是谁害了您,还有我大明叔,我一定尽力为你们讨这个公道,也算是为了小红吧。” 青离又顿了很久才说:“如果是我们自己呢?” 我回她说:“这不可能,我虽然现在不太记得当时的情况,但也听人说了大明叔是车撞死的,难道他还能自己开车把自己给撞了,再者还有你,那个时候我妈也去看过,并不是自杀,说自杀的不过是派出所的信辞。” 青离叹气越来越频繁,最后问我:“你确定要知道?” 我回她说:“是,这事情这么多年了,也因为当时你们去世,害的小红一家也都没了,弄到现在,说真的我日子过的也不怎么好,但是我想知道答案,我想知道为什么事情会这样。” 青离轻声说:“其实你最无辜。” 我打定注意要在她这里弄清事情的始末,所以对于她干扰的话并不理会,只追着原来的事情问去。 第159章 你不是唐涛 青离又等了好久才说:“我们并非唐家人害死的,其实他们也都是受害者。” 这话说的奇怪,我甚至还记得当年唐明山打刘欣儿,霸占他们家地的事情,如果说此事跟他们一点关系没有,我说服不了自己相信。 青离却叹着气说:“都是些以前仇怨,其实跟这里的人都没有关系,这些年我都很内疚,因为我们,他们也都死于非命。” 我不懂青离说的仇怨是什么,她似乎也并不想跟我说清楚,说完这两句话后就转了话题说:“你不是有解决的办法了,中秋前烧了以后,你就会回到自己的生活,再跟这些没有关系,也不要再去打听这些事情了。” 我急道:“你这说了半天也没告诉我到底是谁害死了你们。” 青离幽幽地说:“南边的人。” 说完这句话就再也没有了声音,无论我怎么叫。 站在黑暗里很久,对于南边的人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当时出现在桃园自称是刘欣儿的女人是南边的人,唐姓老人似乎也是南边的,还有青离的妈妈,包括白娘子一家,青离大明,全都是南边过来的。 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在我们这块地方上演一出恩怨情仇?而这些人里又是谁害死了他们呢?为了什么原因?怪不得白小红说他们害唐家的人只为自己复仇,是唐家人放了大火烧死它们的,而青离和大明原本就跟唐家没有关系。 现在事情好像已经明白了,可是刚才青离说到刘欣儿的时候没有说她死了,而是说她如果在这里的话,那是不是证明刘欣儿其实还活着,只是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可惜刚才没有问青离,现在也不知道上哪里去找她?而那个自称是刘欣儿的女人又会是谁?她是不是也了解关于青离一家的事情? 摸索着把灯打开,亮光太强,刺的我闭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看到茶几上放着一样东西,因为用一块布包着,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是我很清楚这个东西我们家里没有。 会不会是青离留的呢?这样想的时候我就走过去把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个非常普通的类似于贝壳一样的东西,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面压着一张纸条“如果可以,请把这个给刘欣儿。” 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刘欣儿还活着,青离给她这个东西,估计也是想让她认祖归宗,记起她这个妈。 我把东西小心地收起来,对于见到刘欣儿还是满心期待的,那些童年的记忆还有这些年白小红不断在身边的提醒,我有时候甚至认为白小红就是刘欣儿,想象着她从未离开过这个地方,一直陪着我长大。 第二天起床很早,一开门就看到唐涛蹲在我家门口。 自从他不正常后,给我的一直是那种比较高冷的态度,这两天突然发生这种改变让我有些疑惑,站着问他:“弄啥哩涛,这么早蹲这儿?” 唐涛“嘿嘿”笑着说:“没事,想着昨天跟你说崔恒的事没说完,自己心里也不舒服,今儿就想再跟你说说。” 我淡淡地说:“不用了,我着这些也木啥用,你快去忙你哩去吧,我也得去地里干活了,忙哩很,木空打听这些跟自己一点关系的事。” 唐涛“腾”从地上站起来说:“怎么没关系,那些困住的人还都等着你呢。” 我定定地看着他问:“哪些?我认识吗?” 唐涛怔着神,有些局促地说:“认识吧,应该有很多也是你认识的。” 我不动声色,看着唐涛在我面前不断的掩饰,其实在知道青离和大明跟唐家没关系后,我就不想再关注崔恒了,他虽然不是一个好人,但也确实跟我没有直接的关系,至于白小花,也许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接近他的,只是此时唐涛坚持要跟我说完他的罪行,我觉得他的行为倒是让我非常疑惑。 想了想还是说:“走吧,跟我去地里说吧,真是活儿多,马上麦口了,一地菜苗等着栽哩。” 唐涛一听马上站起来跟着我要往三轮车上上,我看着他急匆匆的样子,也没再说什么。 在我移栽菜苗的时候,唐涛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嘴里一直念念叨叨地跟我说崔恒哪一年做了哪一件事,我觉得他像是全程跟踪过崔恒一样,甚至连当时什么人穿的什么衣服都说的一清二楚,包括崔恒的目的。 关于唐金山的事他倒是没有说的那么仔细,只说那个地方本来就特别容易出车祸,所以崔恒才设计好了让唐金山那天在那里出事,只是崔恒不知道那个地方实际上还有一个专门拘人魂魄的东西,所有在那里死过的人都没办法投胎。 这个我以前好像是听崔盈盈说过,或者是唐素净,所以在他说这些的时候,我都当是一个故事在听,没有搭话也没有问题。 唐涛突然问我:“你知道为什么崔恒一定要杀狗子吗?” 我摇头。 唐涛说:“因为狗子知道他的秘密。” 这个答案当时我们也猜过了,还真是这样,可是狗子一个流浪汗又会知道他什么秘密呢? 唐涛脸色变了变说:“他有一次杀你们村的一个人时刚好被狗子撞见,其实也不是撞见了,狗子其实是故意去那儿的,目的跟他是一样,只是他抢先一步。” 我怀疑地问:“他们俩都要去杀那个人?为啥?” 唐涛眼睛看着远方说:“任务吧,狗子是为了任务,如果不去杀,他就得死,崔恒是为了他的官途。” 这个我倒是非常奇怪,没想到狗子跟崔恒之间还有这么多联系,但是狗子是为谁完成任务,崔恒又是谁给他许的官途? 再问的时候,唐涛就不说话了,只默默地低着头。 我想起昨晚青离来的时候说杀她的人是南边的,而崔盈盈好像以前告诉我他们的老家并不是南边,那崔恒杀的人可能就不是她?难道崔恒在我们村还有杀过别人? 只是刚才唐涛在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在暗示好像杀青离的凶手就是崔恒,难道是唐故意这样给我错觉吗? 还有那枚黑扣,白小红说黑扣的主人就是杀青离的凶手,青离自己也承认了,而又说黑扣是唐涛的? 这矛盾太多了,根本就说不通,可是我再追问这两个人的事唐涛只是说他也不知道了,然后就一个人蹲坐在菜地里发愣。 我看着他光脚蹲着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的动了。 走过去问他:“你咋对崔恒知道这么多?” 唐涛抬头看我一眼,又低着头想了想才说:“我不是自从跟猫住到一块以后就会这些了吗,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怎么着就知道了,我以前不是也帮助过你,还有你二叔吗?” 我紧盯着他问:“对,但是那些都跟鬼魂有关,而崔恒是一个活着的人,你连他生活的细节都知道,我很好奇,你以前跟他好像并不熟。” 唐涛有些不解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你认为我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两人眼光接的太近,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我有些惊讶地发现,唐涛的瞳仁好像跟别人的不同,是一种散开的状态,像那种节日放开的烟花一样,中间一个点往四周散开,而我此时就在那个点的中间,被一朵花包围着,一片朦胧。 他的嘴唇有些干裂,像是很久没喝水一样,在被我盯着的过程中,不时的舔自己的嘴边。 我重新调回目光,问他:“那你告诉我崔恒杀的是谁?” 唐涛不知道是为了保持镇定,还是真的那么笃定,仰着我的眼神说:“青离,你认识的。” 果然是她。 我接着问他:“你不杀她,谁会要你的命?” 唐涛没说话,看着我好久。 我也一直看着他。 正当我想再问他的时候,他转身往地的外面走,却被我一把拉住,拽了回来。 我瞪着他问:“你到底是谁?” 他也强硬地说:“唐涛。” 我冷笑着说:“你不是唐涛,我跟他太熟,连他的习惯都知道,你老实说你自己是谁?” 他不说话,也开始用一种冰冷的眼光看着我。 我已经大概猜到了,这个人去过我们家,那天晚上我爬着去老坟的时候,摸到的那只脚就是他的,他对我并不善,想要掐死我,而现在又这么耐心地跟我说三道四,一定也还有别的目的。 我们俩疆持不,他突然冷冷地对我说:“你以为自己能制服我吗?” 我也没有示弱,盯着他说:“我知道你不是人,附在唐涛的身上了,但是你别忘了这是白天。” 那个人突然“哈哈”大笑着说:“白天我都敢出来跟你聊天,还会怕你?” 我没理会他的嘲弄,继续说:“你出唐涛的身体看看,说不定死的比崔恒都惨。” 他站着没动,但是眼神却很凶狠,倒是跟那天晚上掐我脖子时一样。其实从他这两天跟我说话的语气我已经感觉到他不是唐涛,我一直故意跟唐涛说我们这里的方言,可他每次接话都是近似的普通话。这会儿看到他的表情,又想起那天晚上他走时的样子,基本已经断定他是谁了。 第160章 果然是你 唐涛依然冷笑着,但是眼神明显越来越狠。 我没有放开他,我必须抓住这次机会把事情弄清楚,但是也在心里防着他,那天晚上他掐我时的情景还在眼前,从体力上来说他并不是一个弱者。 也就是心思这么一动的间隙,唐涛的手突然就往我的脖子抓来。 这是他惯用的一招,所以我老早就准备好了,在他手还没碰到我脖子的时候,我的脚已经踢到他的裆,让我想不到的是,他没一点反应,手还是稳稳地抓住了我的脖子。 抓住脖子的手立刻像钢钩一样,已经无处可躲的我扳着唐涛一起向后倒去,借倒地的机会,我往唐涛的脸上吐了一口口水,他一愣,手也有一丝放松,我翻身起来把他压在身,嘴照着他的脸不停地吐口水。 也是情急之没办法的办法,我小的时候我爸爸因为体质弱有时候遇到这样的事,我妈常常拿一碗凉水,嘴里含着往他脸上喷,我不知道是凉水的效果还是口水的效果,总之好时候我爸爸一般经过这样的一喷都会清醒一些,我现在自然无处去找凉水,只能拿口水试试,不过刚才唐涛愣神的空档,我大概明白这个可能有点用,所以现在就把他按住,看着他脸上口水越来越多,他挣扎的力气也越来越小。 最后他竟然求饶了:“你放了我吧,我也是没办法,我没办法呀。” 我此时坐在他的前胸上,两条腿压着他的手臂,手也掐着他的脖子,不过给他留有喘气的余地。 他不停地在摇头,似乎还在躲避我刚才吐他的口水,嘴里也不停地重复那两句话。 我等他稍安静来才问:“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唐涛哭丧着脸说:“我是狗子啊,他让我把猫灵石拿回去,我拿不到他就要把我魂魄打散,以后再也不能投胎了,我也害怕,我被困在这里了,也想走,可是走不了。” 我问:“他是谁?” 狗子声音里几乎带着哭意说:“我不知道,我也没见过他,南边来的人。” 我对于这个所谓的南边人已经深恶痛绝了,似乎所有的坏事都跟他们有关。 最后我还是放了狗子,因为他占着唐涛的身体,我不能把他弄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把他关起来,只能放他回去,但是他明显已经有些怕我,临走时再三跟我保证,青离就是崔恒杀的,他没有说谎。 崔恒的案子我是后来专门去打听才知道,也不过是判了二十年的监禁,并不是死刑,而且很多的案子也是不明不白的,也许因为时间太久,已经查不出来,或者可能还有别的原因。 但是在他入狱后的一个月,就又有新闻出来说他在牢里自杀了。 死的时候全身**,瘦来的身子上皮肤皱的像披的假皮,自杀的方式也是奇葩,竟然是用一块尖石块朝着自己的天灵盖贯了进去。 这并非一个人可以完成的事情,但是牢房里的监控却并没看到有任何人进去过。 从视频里可以看出时间是后半夜一点,崔恒表情怪异地从身上摸出一个东西,然后慢慢放在自己的头顶处,然后一个快跑,头就顶到了他对面的墙上,血流来的时候,他还回头看着摄像头露出一个笑脸,只是笑的阴森恐怖,整个脸都皱到一起,原来肥厚的脸上被血流一点点地冲出一道血沟。 我在看这段视频的时候特别注意了他的衣服,穿的是罪犯统一的囚服,但是崔恒躺倒在地上的时候,囚服的衣角掀开了一些,露出里面一件辩不出颜色的衣服。 那件衣服后来我花了很多钱,找了很多人才看上了一眼,上面有四扣黑色的大扣子,在最底部少了一颗。 尽管崔恒身上的证据像是证明青离确实是他杀的,但是我心里还有疑问,青离说是狗子杀了她,而狗子在上我二成叔身的时候也说过自己曾经侵犯过青离,那么他们之间又是怎么回事? 我又去唐涛家找了一次狗子,让我意外的是,唐涛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态度,看到我去就带着点嘲弄地说:“鹏哥,你木事天天往这儿跑啥哩?” 我直截了当地说:“你不是会这什么阴阳术的,咋还叫狗子上了你的身?” 唐涛眼睛没看我,盯着卧在院子角落的一只猫看了很久才说:“我有事求着他,所以只能先答应他哩事。” 当我问起唐涛是什么事的时候,他又禁了声,只问我找他干什么? 我把崔恒和狗子的事都简单说了一遍,问他对这件事有会看法,他淡淡地说:“这事跟你也木关系,跟我更木一点关系,着恁清楚弄啥哩,爱是谁杀的就是谁杀的,反正她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人。” 我冷着脸问他:“你咋着她不是正经人家的女人?你认识她?” 唐涛看着我,但是眼里却充满不屑,冷淡地说:“不认识,但是我知道,你别以为自己从小见过她几回就对她很了解,你都不着她是从哪儿来哩,来这地方干啥哩,又咋着她是不是正经的人?” 我反问唐涛:“你着你就说来听听。” 唐涛冷哼了一声说:“他们来咱们这儿就是为了杀人,你肯定都想不到他们是为了杀谁?只是还木等他们动手,别人就把他们给杀了,这也叫阴差阳错。” 我问:“他们要杀谁?” 唐涛冷着脸没说话,眼睛一直盯着我。 我没有在唐涛那里得到答案,我相信他肯定知道一切,尽管我不知道他是从哪儿知道的,也或者是狗子告诉的他,但是他那里知道的信息一定跟这件事有着绝对的关系。 从他家里出来我又看到了那只黑猫,它站在路边眼睛看着我,两只眼睛是不同的颜色,一只蓝色,一只绿色,我不知道是不是跟唐涛以前抱着的猫是同一只,但是它看着我的眼神让我觉得他一定是有事找我。 慢慢走近它,靠的很近的时候,他却飞起往我的脸上抓来,本能的用胳膊护住了头,随即疼就传到了大脑,胳膊上已经多了好几条抓痕。 我嘴里咒骂了一声,正想展开与它打去,却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我认识,就是那个自称是刘欣儿的女人。 她招了手,那只黑猫就向她跳了过去,直接上了她的肩头,温顺乖巧,跟刚才攻击我时判若两猫。 我心里有气,所以语气也不友善,盯着那个女人问:“说吧,要干什么?” 那女人很随意地笑笑说:“我听说咱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为什么你现在变的这么恶心。” 我回她说:“我也没看到你多高尚,而且我也不是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跟我一起大的是一群羊,早宰吃了。” 那个女人不屑一顾地斜了我一眼说:“猫灵石给我,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几乎忘了她来此地目的,好像第一次见她,她就是为了猫灵石来的? 当然不会给她,但是突然想到青离那天留给我的东西,于是跟她确认:“你真的叫刘欣儿吗?” 她斜了斜眼说:“是吧,他是这么叫我的。” 我又问:“那你知道大明和青离吗?” 她嘴角挑着一丝笑,非常浮夸轻挑地说:“知道,一对狗男女嘛!” 我有些震惊地看着她,不知道是谁这么恨青离和大明,但是眼前的刘欣儿是否真的是他们的孩子,那个小时候灵巧可爱的女孩呢? 这样想着,我就对她说:“好,猫灵石在我家里,你跟我去取吧。” 她听后就“哈哈”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快流来了才指着我说:“你当我是傻子吗?明明在你身上,你却说在家里。” 也许他们都有超能力可以感受到这个东西的存在,可是我现在要怎么把她骗到我家里,然后把青离留来的东西给她看一看,也许她看了个东西就会知道自己真实身份,我也能确认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刘欣儿。 正无计可施,她却主动说:“不过去你家也没关系,我倒想想你要耍什么花样。” 我没说话,经过她身边往家里走去,但是总觉得背后那双看着我的眼睛像能穿透一切一样紧紧盯着我,而且让我有些迷惑的是上次在桃园她分明可以把我制服的,如果不是唐姓老人出手,现在我可能早死了,但是这次她却没有动手,只找我要,明知道要了我是不给的,难道是我身上有什么让她忌讳的东西? 路不远,但是我却觉得走了很长时间,路上还发生更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好像别人并看不到她的存在,有遇到熟人打招呼的时候,如果别人看到我背后跟个女人一定会露出不一样的神色,可是并没有,所以见我的人都正常地跟我说句话,然后各忙各的,我有时候怀疑她是不是走开了,但是回头看的时候,她就也在盯着我。 直到我打开屋门,她也跟了进来,并且很好奇地在屋里环视了一圈说:“一个好地方,倒是适合我们住在这里。” 我没理她,直接走到里屋把青离的东西拿出来。 当我慢慢打开那个布包的时候,她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第166章 过去的已经过去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布包里那个贝壳样的东西,脸色由刚看到它时候的红色最后转成苍白,抬起头的时候,声音也变的有些怪异地问我:“从哪儿来的这个东西?” 我告诉她是青离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脸。 她的脸色更是难看,眼睛像要冒出血一直瞪着我说:“如果我知道你在说谎,你会死的很难看。” 我也很认真地回她:“我没有必要骗你,这确实是她的东西,叫我交经刘欣儿,如果你是她,就可以拿走了,我也算是完成任务。” 女人犹豫着,手子伸出来,子又缩了回去,最后还是一把抓了起来,连猫灵石都忘了再找我要就夺门而出。 我看着她奔出去的背影,确实跟青离有几分像似,可是为什么她脸上却是那么那么苍老的样子,好像三四十岁的样子,跟她的实际年龄一点不合。 我还没从刘欣儿的事情里想出个头绪,就听到大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走出来看,竟然是那两个早已经离开的道士。 一看到他们我立刻就想到了白大哥的死,眼前似乎还血光一片,所以就谈不上好心情。 两个道士见我出来,倒是面带笑容地说:“你好,又见面了。” 有点没好气地问他们:“来这里干什么?我家又招鬼了?” 道士倒是坦然,笑嘻嘻地说:“你家不是招鬼了,是你家一直有鬼。” 我靠,这哪里是道士,分明就是痞子。 我转身往屋里走,扔给他们一句话说:“有鬼就捉吧。” 其中一个道士紧走几步拦着我的路说:“借你的猫灵石用用呗。” 我站住,有点冷地看着他,鬼抢,人要,道士借,这东西现在成了宝物,好像每个人都需要,偏偏在我身上除了招惹麻烦,几乎没起到一点作用。 道士有此不好意思地说:“我保证是借,过后一定还我。” 我问他:“你借这个东西做什么?” 他很无辜地说:“捉鬼啊。” 我真是被气的都笑出来了,看着他说:“你捉鬼管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借给你东西。” 另一个道士也跟了进来,瞪着我说:“我们要捉的就是那些猫魂,它们在这里已经害了很多人,这次一定要把它们全部捉了。” 我没理他们,反身往外走。 两个道士还追着我不放,我转头对着他们狠话道:“别跟着我哦,有没鬼我不知道,但是我们这里有派出所,你们再这么私自往我家里来,我就去报案。” 那两个道士气白了脸,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出来后绕着村子走了一圈,没看到他们再跟过来,就出村一直往桃园里去。 已经很久没看到白小红了,也没再看到白家人,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是不是愿意见我。 人还没到桃园就闻到了里面飘出来的香味,这个时节正是桃子成熟的时候,离的老远就能看到那些掩映在枝叶间又大又红的桃子,粉嫩的样子看着都想咬一口,不由的想起小时候跟高峰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白小红给我们洗桃子吃的情景。 现在又是一年桃子成熟了,桃园的主人呢? 篱笆门是开着的,有点意外,但我还是急步往里走。 院子里很清落,我先到香房里看一眼,没有人,而且里面一层的浮土,像是很久没有人在这里一样。 再往里走,看到几间房子都破落的不成样子,门也是半开不关的,我一间间的挨着看过,没有一间里面是有人的。白家的人去哪里了?是不是回了南方?应该不是,听刚才两个道士的语气他们应该还在这里,但是又会躲到什么地方? 正想折身出来,却看在一棵大的桃树面围着几只白猫,它们的眼睛此时也都看着我。 我往它们靠近的时候才发现它们竟然都在发抖,而且眼睛成了灰绿色的,当我想用手去摸其中的一只时,那只猫躲开了,倒是在边上的另一只小猫向我靠近了一些。 我鼻子有些酸,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她的头也凑到我的怀里,就那么紧靠着。 这只一定是白小红。 我心里有一万句话想问他们,但是此时却说不出来。 白小红在我怀里说:“高鹏,没事,别难过了,我们早该离开这里的,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找一个正常的女人好好生活。” 我捧着她的头问:“这是怎么回事?” 白小红的眼睛转成了红色,但是很快就又消失还原成灰绿,头也搭了去。 对白小红说:“去我家里,我保护你们,咱不是还有猫灵石吗?不怕。” 白猫在我怀里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虚弱地说:“到时候了,这样也许对我们是最好的结局,本来人间也不是我们应该呆的地方。” 说完这句,她又在我怀里停了一会儿,然后轻轻一跃就落了地,然后重新跟那些白猫围在一起。 一共四只,应该就是白奶奶,白二哥,白小花和白小红。 看着他们围在树白色的毛都竖了起来,像经历大难一样,我真的着急,很想让他们好过一些,但是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最后只能把猫灵石拿出来。 两个猫灵石刚拿到手里,几乎还没说一句话,就看到两个黑影从外急奔进来,在他们还没靠近我的时候,我已经抓紧了手,猫灵石才没有被他们抢去。 两个黑影一个收身就站在了我身侧,竟然还是那两个道士。 愤怒地瞪着他们说:“你们没有一点修道人应该有的教养,既是能捉个鬼也让人不耻。” 一个道士欺身上前就要来我手里抢,被我一闪身躲了过去,他还要再抢却被另一个道士拦住说:“这个东西放在你手里一点用没有,给我们借用还是为了这里的人好。” 我冷眼看着他没说话。 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他如果再上来抢我就跟打起来,既是毁了这个东西也不会给他。 那个先前上来抢的人急道:“别跟他废话,就是一个死脑筋。” 话没说完,人就又上来了,只是他还没到眼前,我就一口把那两个东西给吞了去,一个冰凉一个温热像两股清水顺着喉管而。 两个道士呆呆地看着我,发呆的还有那四只猫和我。 肚子已经在瞬间起了变化,像两股暗流不断地在冲击着里面,一会热一会冷,我自己能感觉到身体冷热交替的难受,热的时候像致身火海,冷的时候就像掉入冰窟。 白小红向我走了一步,应该是想跟我说什么,但是却被那个可恶的道士一把揪住了脖子,而且他动作迅速地把白小红往另一个道士拿着的布袋里装。 我知道如果装进去,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一个急步向前,劈手就躲了那个布袋,然后两三把撕成几条。 两个道士完全傻了眼,连白小红挣脱他的手都没注意到,过来就要揪着我打,我没等他靠近就也往他扑去,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那个被我扑住的道士像羽毛一样,轻轻的就被按在了地上。 另一个奔过来爬在我面前说:“你放了他,我们现在就走,不管这里的事了,快放了他,不然你就是杀人了,警察也不会放了你的。” 我看了看远处的白猫,松了那个道士,看着步伐踉跄地往外走,心里说:“我只想他们静静地离开,你们何必这么逼人呢。” 再回头看几只白猫的时候,它们的眼里像是有泪,晶莹剔透的。 我蹲身子,他们就全部都围在我的脚。 白***声音说:“鹏鹏,他们为了争猫灵石已经争了那么多年,谁也没想到最后竟然被你吃了,想来他们如果知道最后是这样的结局,准得哭死。” 她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笑的时候整个身体的白毛都在抖动,而且越抖越严重,最后像虚脱一样倒在了地上。 我着急地把她抱起来,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恢复到从前。 她的声音极其微弱,像在跟我耳语一样说:“过去的终于都要成为过去,别担心我们,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我还想问她是谁把她们弄成这样,可是她已经在我怀里闭上的眼睛。 身体的温度一点点流失,洁白的猫也搭了去。 再去看另外三只猫都像在经历寒冬一样,甚至眼神里都带着恐惧。 我把他们全部抱在怀里,尤其是白小红,让她靠在我胸口的地方,不断的用手摩擦她身上的毛,想给她一点温暖,可是她始终很冷。 当另一只也在我怀里死去的时候,心里的绝望越来越大,抱紧白小红问:“告诉我怎么能救你们,快点告诉我。” 白小红眼神悲怜地看了我一眼,嘴动了动,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倒是另一只猫从我身上勉强跳了去,用微弱的声音说:“我们本来就已经受了伤,是猫灵石支撑着才留一口气,现在你把它们吃了,我们自然也要死了。” 白小红一听他这么说就急道:“高鹏,我们已经到了时候,不过是因为你来让我走的更干净一些,不怪你的。” 她说的太急也太快,以至于说完这些连气都上不来了,把头靠在我撑着她的手上,眼眼只是看着我。 而那只跳去应该是白小花,大概是因为刚才跳那耗费的力气太大,现在已经也倒在了地上。 我看着手里的白小红,心痛无法言语,几乎想用自己的命去跟她换。 第167章 她走了 白小红的气息越来越弱,到最后几乎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我除了着急和痛心就只能看着她一点点的在生命线上挣扎。 情急之抱起她就往白***香房里跑去,跪倒在地上朝着无数人跪过的那两尊神相说:“他们跟了你们那么多年,也算是忠心耿耿,求你们救救她,只剩她一个了,救救她吧。” 一声叹息从神相里传出来,接着就是一个女人声音,我知道这是青离的妈妈,我听过她说话。 她轻声说:“放她来吧,也是造孽。” 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毕竟现在白小红已经近乎断气,我不能再让她冒一点险,所以抱着她一动不动。 又是一声叹息,然后才幽幽地说:“她可以活着,也算是代青离给我留一点念想吧,只是我要带走它,你看行吗?” “行。”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此时此刻,救她才是第一位。 青离妈再次让我把白小红放。 我轻轻把她放在我面前那个蒲团上,然后听到青离妈妈说:“你出去把外面的桃枝捡东南方向折十八枝回来,要快。” 她话音刚落我人就出了香房。 折桃枝的时候连带着已经成熟的桃子也掉了来,滚到地上烂了表面的粉色,像一个毁了容的佳人的脸。 枝连着皮,折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容易扯来,如果有剪刀倒是很快,但是此时哪还有时间去找剪刀,只能尽可能的往扯。 到我扯够回到香房的时候,白小红已经在香案上了。 我不知道她此时的状态,呼吸微弱,还是已经没了呼吸?急着问:“还要怎么办?” 青离妈妈仍然是慢悠悠地说:“跟香柱一起点燃。” 还好香案上放着打火机,我让自己镇定来,很快地先把蜡烛点着,然后再去点香,都燃起来后才把湿的桃枝入上去,烟子就冒了起来。 白小红在香案上动了。 我小心地照顾着火,以为桃枝燃的更快一些。 到我听到白小红说话的声音时,再抬头已经不见了她的人,而且那两樽神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块布给遮了起来。空气里还飘荡着她的话:“高鹏,我走了,回南方去了,你照顾好自己。” 桃枝还在我面前冒着烟,整个香房里都被这种湿烟充满,很呛,而且也慢慢看不到东西。 慢慢走出来,看到白娘子他们还躺在那棵桃树面,就在院子里找了一把铁锹,照着那棵桃树挖了去。 埋藏了他们竟然有些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 站在桃园里很久,曾经跟白小红和白家的点滴放电影一向在脑子里不断重播,我们相处太久,已经有了感情,不管他们是人,是猫,或者仅仅是一只猫魂,都因为岁月的磨合,让我们相依相偎到现在,有时候甚至觉得他们比我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还要亲近一些,这些年里,因为父母不在身边,我跟他们走的更近,见的也更多,可是现在他们全部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 再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来,因为我来的时候是一路跑着过来,现在慢慢走回去才觉得路其实还是挺远了,也或者是心情的原因,越走越觉得眼前发黑路难走,长的好像延伸到我永远也找不到的尽头。 四张望的时候发现不远处有一点灯火,以为到了我们村,于是加快脚步走近,果然是进了村,但是却并没有走到我们家,而是不知道怎么到了青离家原来的那所房子前。 房子里亮着晕黄的光,在敞开的门里,还能看到有人影走过。 我往门口走去,黑暗里好像有无数只手一直在拉扯我,但是那个灯光太吸引我的眼睛,我只能甩开那些不断拉住我的手,一步一步往屋里走去。 屋子里好多人,我看了一圈,坐着的一个也不认识,而跪在那里的是大明。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跪在那里,走过去想拉他起来,可是大明抬头一看到是我,脸上就露出惊恐之色,推着我说:“你快出去,不要来这里了,快点走。” 其中一个人冷笑着说:“他来了哪还走得了?”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是男是女,头上用一块异常大的头巾裹的很紧,一点也看不出里面的脸和表情。 大明想站起来推我出去,可是他刚要起身就被另一个坐的靠近他的一个黑黑的男人按了去,那个男人脸非常窄,身材矮小,但是眼睛却很吓人,发出一种慑人的光。 我问大明:“叔,这是怎么回事?” 大明没有回答我,用眼神一直示意我快点离开。 我正站着犹豫,从门口处却又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也是我认识的,就是那个早已经死去了的狗子,而另一个正抓着他的人则和刚才按着大明的那个男人长相相似,我再去看那个裹的严实的人旁边,竟然都是这个样子,像多胞胎兄弟一样排满了屋子。 狗子一看我在这里,就子挣脱那个人的手跑过来抱着我说:“快救我,快救我。” 他第二句没说完就又被那个给拉了回去,强硬地按在地上,并且狠狠地在他的后腿变处踢了一脚,狗子跟大明一起跪倒在地上。 那个人又说话了,阴阳怪气地:“到了你们该消失的时候了。” 大明一动不动地跪着,只有偶尔看我一眼的时候,眼里才会露出让我快些走的光,而我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我跟他们并不是一伙的,为什么他们不让我也跪着? 狗子跪以后也把哀求的目光投到我身上,嘴唇不停的在动,似乎有很多话说,但是我却一个字也听不到。 那个人突然看着我说:“你不是一直想找杀大明的凶手吗,就是他,现在你看着处理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指着狗子。 我不相信地看了大明一眼,又看看他,但是仍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也听不出话里的真假。 再次看向大明,他在向我摇头,我分不清摇头的意思是不让我管这件事情,还是狗子并不是凶手。 于是问那个人说:“不是说是唐家的人害了大明叔的吗?怎么会是狗子,他只是一个流浪汗,哪里会有车?大明叔是车祸死的。” 那个人听我说完就笑了起来,声音难听的像在哭,笑到最后还真的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说:“唐家?唐家哪有这个本事,他们本来都是我砧板上的肉,哪还有精力去害他?” 这个关系我理不清,也不知道这个人跟唐家有什么仇怨。 不过,对于害大明的人我却不相信是狗子。 那个指着狗子说:“你自己跟他说,说的他高兴了或许可以饶你一回。” 狗子把眼光投向我,样子跟我一样不确定对方话里的真假,但是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于是抖着声音说:“就是我,我在那个地方设了拘魂瓶,大明到那个地方就走不了了,不管是哪里的车都会把他撞死。” 我看到大明闭上的眼睛,过了很久才轻声说:“不怪你的。” 那个拘魂瓶又何止是拘着大明一个人,过往所有被撞的人怕都跟这个有关,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害死这么多人不会只是好玩吧? 外面又有响动了,进来的人真是让我大吃一惊,竟然是崔恒,而且他是一个人进来的,他一到屋子里就爬倒在那个人的脚边哭喊:“你说了要救我的,为什么不救,你说话不算数。” 那个人一脚就把崔恒踢翻了,然后嘲笑似地骂他一句:“蠢猪。” 我像进入一个自己不知道的世界,听他们说着,但是又不是很懂到底在说些什么。 崔恒也看到了我,脸上的肉一横说:“在这里看到我舒服了是吗?终于把我弄死了,心净了是吧,可是你能在这里看到我说明你也是一个死人了,哈哈哈。” 我在心里想,我是死人吗?有可能是,因为现在我看到三个认识都是已经死的,如果我自己不是也死了,为什么能看到他们呢?这样想着倒是坦然不少,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看看他们在玩什么吧。 那个人又突然转向我说:“我知道你把猫灵石吃去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我走,以后听我的命令,另一个是看着我把这些你认识的熟悉的人一个个魂魄打散,永世不得投胎转世,当然不只是他们几个了,还有你熟悉的青离,刘欣儿,对吧,对了,还有你的家人也在内,我有一万种办法能让他们都死了。” 他在说前面的时候我确实没多大感觉,因为对人会不会转世没有那么多概念,但是说到刘欣儿和我的家人我就有点忍不了了,这是一个个杀人狂魔吗?为什么要把这些无辜的人都弄死? 可是要我跟他走,又要去哪里,做什么,会不会也是让我听他的命令杀人? 这些一个也确定不了,我只能问他:“如果我一个也不同意呢?” 他像立刻暴怒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甚至我眼都没眨他就冲到我面前。 大明也从地上跃了起来似乎是要挡在我面前,但是还没等他过来就又被那个男人拉了回去,重新按到了地上。 而冲到我面前的这个人也并没有马上动手,而是恶狠狠地说:“那你只有去死了。” 我终于看到了她的眼睛,是一双紫色的像是女人的眼,眼珠是紫色的,而整个眼部周围都是红色的,像被炭正烤着一样,能从视觉上感觉到热度。 不过,让我奇怪地是,迎着她的这个热度,我身体里也有一股凉意不段的在往上涌,碰到她传过来的热竟然没有一丝不适。 第168章 用错补错 她那紫色的眼珠也慢慢转成了红色,感觉整个头都像要燃烧起来,并且我看到本来转在周围的那些多胞胎兄弟们也已经开始慢慢向我围拢过来。 大明已经慌乱地大叫:“鹏鹏,快点走。” 我站着没动,但是眼睛却紧紧盯着不断向我靠近的他们。 他们几乎是同时出手向我抓过来,我以为自己会躲不过,但是本能还是让我做出反应,也迅速地挥出了自己的手,只感觉从十指好像同时出去热冷两股水流,直接就喷向他们。 本来靠的我很近的几个人全部翻了出去,包括还跪在地上的三个鬼魂。 那个人瞪着我说:“猫灵石存在这么多年,竟然都没有发挥过这样的威力,没想到最会用它们的竟然是你。” 我一点没放松地看着他们,对于自己身体的变化也有很多奇怪,但是此时却不是弄清楚的时候。 果然,他突然从怀里不知道掏出一个什么东西对着空中一吹,竟然发出像猫叫的声音,只是片刻之间,从门口窗子已经涌进数不清的猫,全是黑色的,乌鸦鸦地铺的到处都是,甚至有些已经跳到了人的身上,而且还在不断的增多,我甚至已经感觉到整个屋顶和院子里都站满了。 那个人冷冷地说:“所有活着的死了的都来了,你就是带着猫灵石又有什么用,等着去死吧。” 她的话间刚落,一片黑就全部向我扑了过来。 我不断挥着双手,可是身上的衣服却早已经被它们抓成了条条,并且很快就不见了踪影,空气里有血的味道,不知道是我流的,还是有猫死了? 我感觉不到疼痛,但是身上却有粘粘的东西,并且在不断的增多。 听到大明还在不断地叫:“鹏鹏,你快点走,别缠着打,快点出去啊。” 可是现在哪里还出得去,我已经被黑暗全部围住,甚至看到不别的东西,除了不断的挥着双手,踢着两只脚,连一步也挪不动。 脸上有东西往滴,也是粘的,我应该是血肉模糊了,但是仍然没有疼痛,大概是真的死了吧。 就在我想这些的时候,脖子上也多了几道,可能是抓到了血管什么的,能感觉到有股液体瞬间喷了出来。 一只大手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伸了进来,直接就按在我的脖子上,然后我听到一个声音像念经一样在我耳边“嗡嗡”,可是仔细听后,却又是一些熟悉的字眼,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念了起来。 奇怪的是随着我不断念的经,那些猫竟然不再攻击了,最开始听到只是怔怔地站着,后来干脆都往后退去,一直退到离我有一米远的地方,然后把头低了去,静悄悄地卧着。 站在我面前的是那个唐姓老人。 他面对着招猫的那伙人,声音里带着平和说:“就这样吧,已经死了很多人了,也应该消了你心里的气。” 那个人突然就仰天大笑,笑完以后才又阴冷地说:“不够,我要把这些全部都杀了,包括你。” 唐姓老人叹口气说:“用错补错,只会越错越多,这边也没有我留恋的人了,我跟你走,也还他们安宁吧。” 那个人又突然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我现在要你还有什么用?” 唐姓老人没说话,轻轻跟我说:“毁拘魂瓶得用猫灵石,你去一趟那个地方,把这些年冤死的魂都放了吧,该去阴间的就去,该投胎转世的也去,还有别忘了中秋前,你生日那天要烧的东西。” 说完这些就直接走向那个人,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我看到从宽大的衣服里也伸出一只纤细的手,上面有长长的好看的手指甲,只是她没有去触碰唐姓老人,而是直接抓向了自己的脖子。 事情发生的太快,几乎所有的人都来不及阻拦,她已经慢慢往地上倒了。 头巾掀开,一张美丽的女人的脸露了出来,带着一种残笑,看着唐姓老人说:“你永远没机会弥补自己的错,我杀了你爱的人,杀了我自己,害了咱们的女儿,也害了咱们的外孙女,连重孙女都没有放过,这些都是你想珍惜的,我就一个都不留。” 唐姓老人的脸上除了惋惜,倒是没有别的表情,只默默的看着她说完,然后咽最后一口气。 他用手轻轻把她没闭的眼合上,然后抱起她的尸体往外走,边走边说:“这么多年,也是累了,该休息了。” 我还在发愣,却看到大明子奔到我面前说:“鹏鹏,快些往外走,一直走出去,别回头,晚了就来不及了。” 话说完就把我往门外推,一直推到外面的路上,声音仍然在耳边:“别回头,别回头,别回头。” 我顺着路一直往我家的方向走,直到到了大门口才低头看看自己全身**,并且满身都是血。 进院子里扯着水管冲了冲,随便裹了身衣服,又进屋里翻了一点钱装进口袋里,骑上三轮车出来,一路往县城的医院里去。 医生看到浑身是伤的我,惊的嘴都合不上,好半天才想起来要先救人。 等把深深浅浅的伤口都处理了才问我:“怎么弄成这样的,你钻刺渣滓洞了?” 我勉强笑了说:“被猫抓的。” 他又是惊:“家里养的猫这么厉害,它们爪子有毒的,你等着,我先去给你开针疫苗。” 在等他回来的过程中,我看看全身被包着纱布的自己,想着明天要不要打电话叫我爸妈回来。 医生很快就回来了,跟着他进来的护士拿着针筒,那个医生再次问我说:“你这真是猫抓的,怎么连面都抓到了,你还没事把衣裳都脱了故意让它们抓?” 我解释不清楚,除了肯定地告诉他是猫抓伤外,别的问题都没有回答。 护士麻利地上了药,他就对我说:“你也是走运,这样抓都没死,还能自个儿开着车跑到城里来,今晚医院值班的医生护士都少,我一会儿也要班了,晚走这一会儿算是被你赶上了。” 我问他:“我这一会儿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那医生横我一眼说:“你伤成这样还想回家?要住院,一会儿赶紧给你家里人打电话,没事也别出去招风,万一感染或者出风了,麻烦可就大了,还有一会儿班后,只有一个值班医生在值班室里,你有事过去找他,护士也会过来给你输液,清醒点别睡着了,到换液的时候按呼叫器。” 我一一应着,对于这个罗嗦的让人心暖的医生真心感激。 吊瓶一直打到天亮,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打电话的事,伸手摸手机的时候才发现身上什么也没有。 那个过来给我拔针的护士看了我一眼说:“没带电话啊?”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她:“出来的着急,可能忘家了。” 她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说:“给,先用我的打吧?” 我赶忙说谢谢,然后也接过她的电话,拔号的时候她还自动回避了出去,这让我更加感激。 我妈听说我住院了,急的不行,电话没挂就招呼着我爸收拾东西回来,我还听到高峰在那边说:“有啥收拾哩,快走吧,人都搁医院里了,就两件破衣服,拿不拿都一样,开车咱都回去。” 挂完电话,我看了看手里那台小巧的手机,准备按床头的铃让那护士过来取,门却在这个时候推开了,那个护士进来说:“别按,别人还以为又出什么意外了。” 然后自己过来拿了手机就出去。 高峰他们很快就到家了,一看到我的样子,我妈眼睛就红了,问我是怎么回事。 我安慰他们说都是皮外伤,就是包的吓人点,其实没什么大病。 高峰还不放心,又跑到护士那里去问我的病情,他一定是问到了我是被猫抓伤的,所以回来的时候眉头皱着,我妈问他时,他回她说没事,但是在她出去的以后悄悄问我:“这是哪儿的猫?” 我没说话。 高峰接着又问了一句:“我嫂子已经不在咱家里了吧?” 我抬头看他,他眼里都是不善的表情,有点发狠地说:“她要是这么害你,我可就饶不了她了。” 我忙压着他说:“不是她,是被野猫抓的。” 高峰冷笑了说:“你不用瞒我,我早看着她不对劲,对你也不是啥真心,在咱们家里这么多年,我反正是没给过她好脸色,现在想着也不后悔,你跟我说她这会儿在哪儿。” 我再三说不是白小红,而且对于她的去向也一无所知,高峰才半信半疑地住了嘴,当然也跟我妈进来有关。 我妈是什么都不清楚,好像现在才伤心完想起来问白小红怎么没到医院里来。 没跟她细说,只说等好了以后回家再跟他们解释。 其实这样说他们已经知道了事情好像并不乐观,所以免不了又是一阵哎声叹气,我的心里却一直在想应该怎么跟他们说白小红的事? 说她跑了?还是死了?成了猫走了肯定是不能说的。 半个月以后出院,那个曾经借我电话的护士把出院的所有单据都整理好给我说:“高鹏,是吧?” 我答应着把东西都接过来,然后跟她道谢的时候,才发现她的眼睛竟然有点像白小红。 番外 大明和青离(上) 接近午夜,天上虽然有几颗星星,但是却没给这样的夜里增加一点明亮度,反而是带着些许诡异,一闪一闪地让人不安,远近树影重叠,阴影与阴影之间像围着许多别人看不到生物在窃窃私语,不时发出一两声怪叫,说不清来自什么动物或者别的。 两个人影慌乱地奔跑在山间的小路上,杂沓的脚步踩过地上的荆棘,顾不得是不是伤了,只管往前跑。 突然其中一个人惊叫了起来:“放开我,你放开我。” 跑在稍前一步的男人停来往身后看,自己一直拉着的少女已经被一只不知来自哪里的手拉住,那只手在微弱的光里像枯柴一样紧紧抓住少女的另一只胳膊,男人顺着手臂往上看却是没有主人,断臂的地方,稀稀拉拉地像在滴血,一股浓重的腥臭味弥漫在空气里。 男的回转身想把那只断了的手臂拉开,但他只是刚停来,就感觉身上好像突然之间多了无数只手,每一只都抓向他不同的地方。 少女在他面前已经吓呆了,再次惊叫着喊:“大明,你身上好多手。” 一句话说完,人也晕了过去。 叫大明的男人看到她晕了,反而冷静来许多,缓缓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只是这个盒子在他拿出来的瞬间就被抓着他的那些手抢了过去。 他倒是不惊慌,从晕过去的女人身边抄起那只瞪着绿盈盈眼睛看着他的白色猫说:“白娘子,来,帮我一把。” 那只猫俯在他身上没动,眼睛却看着躺在地上的少女。 大明却已经等不及,一只手猛地甩出去,白色如一道闪电在空中划成弧度,然后迅速吸附在抢过盒子的那只手上。 这边大明一看得了手,就双手合十,开始念一种只有他知道的语言。 本来寂静的夜里发出一声接一声凄惨的叫声,那些先前聚扰到一起的手像被人用电击到了一样,开始抖动,而且抖的频率越来越快,最后突然就消失了,空留那个盒子和一只白猫,蹲坐在不远处的草丛里。 大明先过去捡起盒子,看了看后塞回到衣服的内衣袋里,转身向另一边还躺着的少女走去,并没有理会那只白猫。 白猫安静地卧着,一条腿大概是受了伤,有血慢慢渗透白色的毛,流入身的泥土里,它暂时动不了,只能看着他们。 大明在不远处摇着少女:“青离,青离,快点醒醒,我们还要赶路呢。” 摇了好一阵子才看到青离慢慢睁开眼,一看到大明就赶快抱住他说:“大明,那些是什么东西呀,怎么只有手?” 大明没回答她这个问题,有些焦急地说:“咱们得快点离开这里,这是一片小坟场,呆的时间长怕走不了。” 青离听到他说坟场才顾的上往四周看。 哪里有什么坟头,都是没膝高的杂草,影影绰绰地被树木投的黑影笼罩着。 大明看她坐着没反应,更是心急,就拉着青离要站起来,只是费了好大劲,拉了好久都没把她拉来,低头去看她的时候才发现,她的整个腰部以,俨然已经在土里,而且还在以他看得到的速度一点点地往坠。 大明急了,一边用力拽着青离,一边往远去看那只白猫。 但是被杂草全部遮盖了,他什么也看不见。 当青离也意识到自己已经慢慢被土淹的时候,脸上的恐惧让她再度晕死过去。 大明的汗顺着脸颊滴到土里,他的手死死拉住青离,生怕松就再也看不见了她,眼看着土越埋越深,他再想去取怀里拿那只小盒子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大声叫着那只白猫:“白娘子,白娘子。” 那团白影在刚才大明说要离开这里的时候其实已经跑到了他身边,只是它似乎也被眼前的景况吓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一点点往陷的主人,最后竟然直接窜到青离的怀里,与她一起往陷。 大明没有陷去,他在很短的时间里脑子迅速做了衡量,如果他一同去,将没有人救青离出来,再则,只所以这些孤魂野鬼跟着他不放,就是因为他身上带着的这个东西。他此时有两个选择,要么把这个东西扔了,要么去找那块与之相配的一起带在身上。 扔是肯定不行,因为他一旦把这个扔了,等于是把自己的命也一起扔了,估计自己连第二天的太阳都见不到就会死于非命,可是要想拿另一个跟它一样的东西,又怎么会容易呢? 面前的土已经恢复平静,但是事情却并未就此结束。 大明已经明显感觉到四周无数双的眼睛都在看着他,身的地也在不停的摇动,邪灵要出来了吗?他在心里这么想,手也已经伸到了怀里。 那个小盒子重新被拿了出来,只是这次他学聪明了,拿的时候嘴里就念着类似于咒语的语言,仔细听着竟然有些像猫叫,“喵喵”地高低音符不同。 那些眼睛没有再靠近他,但是也没有放松的让他走,地还在抖动。 他遇到了跟青离一样的情况,脚的土开始往上翻,渐渐盖往脚面,然后一点点地继续往上淹。 大明心里有些着急了,他试图抬起脚离开这块地方,只是当他用力抬脚的时候,发现双脚像早已经被吸到了地上,无论他用多大的力都无法拔出来。 眼看着自己也一点点的陷去,心里一片荒凉,本来还想着跟青离一起过一段安静的日子,可是美好的事情总是那么难,既是他放弃了很多东西,也答应了他的要求,但是却躲不过这些无处不在的邪灵。 正当大明也放弃的时候,却感觉到自己早已经陷到土里的腿上多了一双手,而且是一条腿上一只,就像拔萝卜一样,把他连根拔起,然后甩在外面的草地上。 大明抬头一看到救他的人,就心如死灰,一刹那恨不得自己再掘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那个人却也并不理他,重新把两只手伸进土里,位置就是刚才青离掉进去的地方。 大明摒住呼吸,连喘气都小心翼翼,他怕自己哪口气喘的不对,那个本来要施救的人不但放弃青离,还要在上面再添些土。 不过,大概是大明已经答应了他所要求的事,所以当青离离土而出的时候,那个人转身就走了,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白猫还在青离的怀里,此时跳离出来,用两只爪子把青离头上和身上的土扫掉。 大明的眼睛却一直跟着那个人的身影离开。 他没见过这个人的真面目,几乎是每次见他都是包成这样,除了一双手在外面,长着长长的如猫爪外,别的都看不到,他甚至连他是男女都分不清楚,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话,来往的信息都有一只黑色的猫在传递。 青离没有再醒过来,大明背着她往林子外面走,那只受伤的白猫跟在他们身后,但是眼睛却不时地往四周看。 也许它感应邪祟要比人敏感的多,所以当一个影子在次往大明身上扑的时候,它首先跃了起来,直扑那个人影。 尽管它动作很快,但是对那个扑过来的影子却没有任何作用,自己却像一块甩在墙上的干泥巴一样,“扑通”落在了地上。 大明已经停了脚,他没敢放青离来,手虽然伸进了怀里,但是却没摸到那个盒子。 就慌了神,一只手抓着往滑的青离,一只手在浑身上的摸,却都没有找到。 脑子里不断地出现两个问题,是刚才被那个人收了回去,还是陷进土里的时候掉了? 但是时间却不容他多想,那个人影已近眼前,只是一个影,没有想像中人们看到的鬼魂骷髅,也没有先前见到的血淋淋的场面,但是就是这个影子像是可以穿透人的身体一样,迅速的从大明和青离的身上过去了。 但是大明却感觉自己像被人瞬间挖了心一样,连身体都空了起来,他想转身去看看青离的情况,人还没转过去,就栽倒在地。 那个影子却已经在他们身后转了身,发出一种像哭一样的惨笑声。 四周恢复了静寂,只有不远处慢慢爬起的白猫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影子,而在它的爪子,正按着那个大明的盒子。 影子也看到了它,一猫一影在星的荒草里对视着,谁也没向前走一步。 耳边传来风吹草地的声音,“沙沙”的把这诡异的夜弄的更是深不可测。 一朵黑云飘了过来,暂时挡住了一片星光,白猫趁着这片黑,重新往那个影子扑去,这次它没有掉来,而是直接穿过影子落到了另一边。 一股臭味立刻充满空气,地上一滩粘乎乎的东西在它面前扭曲着渗进了土里。 白猫又走近看了一眼,然后缓步走到青离的身边。 它用脸去碰青离的脸,用爪子去挠她,但是无论它用什么方法,青离都没有醒过来。 天亮以后,白猫依依不舍地看了两人一眼,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往半山腰跑去。 两个小时以后,一个妇人跟它一起出现在这里,从身上拿出一只小瓶,给两人不知道灌去了什么东西,然后等着他们醒来。 醒来的青离一看到妇人就被吓住了,脸上白一块红一块的过了很久,才弱弱喊了一声“妈”。 妇人没说话,瞥了一眼也已经醒来的大明,转身往回走。 青离犹豫了,还是小声对大明说:“我们再找机会走吧,今天怕是不成了。” 说完就跟着妇人一起走了,那只白猫也停来看了看大明,走回去把那个盒子还给他后追上青离。 熟悉的小院里,有青离妈妈养了一院子的猫,而在小院的背后,就是一大片桃园,一直延伸出去,像到了天边一样。 青离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喂这些猫和看着院门前的那条小路发呆。 她在等大明的消息,她相信他会再来接她走的,只是不知道次会是什么时候。 那只一直跟着她的白猫无论她走到哪里都随在她的脚边,有时候跑前几步或者落后几步,但很快就会再与她保持齐行。 青离没有朋友,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虽然山就是城市,如果天气好,她站在自家门口就可以看到山的楼房和跑的飞快的汽车。他们的桃园每年也都会有人上来收桃子,但是青离的妈妈却从来不让她跟那些人接触,她像一只被豢养的小动物,或者像她们家养的猫一样,被囚禁在此。 大明要带他走是很早就说好的事情,但是她妈妈却不同意,不但不同意,还禁止大明再来他们家。 大明家住在山上,听他自己说他们家也有一大片桃园,里面也养了很多猫,只是奇怪的是他们家养的都是黑猫,就算是有一两只杂色的,也没有白色的,而青离家养的又都是白猫,连一只黑猫也没有。 这个问题青离问过她妈妈,可是她妈妈什么也没说就走开了。 虽然这个地方只住她们两个人,但是青离妈妈几乎每天都是板着脸的,而且从来也不主动跟她说话,甚至有很多时候她想找她聊天,她也不爱理她,时间久了,青离就宁愿跟猫说几句。 不过,自从青离跟她说过要走以后,她就发了恨,并且严重警告她,如果她离开这里,他们就断了母女情分,以后生死由命,谁也不用管谁。 尽管她说的很严重,但是对于青离,一个涉事未深的少女来说,又有什么比得上心爱的男人和花花世界的诱惑更让她动心呢。 青离被她妈妈救回来以后,很久都没有大明的消息,她不知道他怎么回事,是一个人走了?还是又回到了山上,或者正在等待时机。 这天正一个人站在院门口发愣,看到一只带斑纹的猫从山上来,这只猫青离认识,它常常帮大明传信给青离。 果然,那只猫跑到青离面前就停了来,仰着脖子等青离把它脖子系着的纸条拿来。 上面是大明写的字,约她晚上在桃园里见。 因为有所期待,青离恨不得立即天黑,但是又必须在她妈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晚饭后,她就带着那只白猫进了桃园,在他们总是见面的桃树等。 见到大明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本来以为两人会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大明却只匆匆跟她说:“青离,我们必须找到另一个跟它一样的东西才可以走,不然就算走出这里,也很难生活。” 青离问他为什么,他却什么也没说,就急匆匆地走了。 但是青离已经看清了大明手里的东西,而且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亲妈手里也有一块一样的。 难道大明要找的另一块就是那个吗? 她几乎是一点都没犹豫就偷了那个东西,然后让白娘子上山去传信给大明,说自己已经得手。 白娘子去了很久,回来的时候垂头丧气,青离一看就知道是没找到大明,心里又急又气,一时间也管不了那么多,自己拿着东西就往山上去。 她妈看她不是往山走,也没有拦她,继续坐着用藤条编框。 青离顺着自家的小路只走了一小段,就找不到路了,往山上看,除了大片的树林,根本没有大明所说的桃园,也没有一条往山上走的路,她甚至不知道大明每次是怎么来找的她。 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却从不远处的杂草里出来两个人,因为距离比较远,只能模糊地看到他们笑着向青离走来,直到到近前青离才看清楚,他们哪里是笑,整个面部嘴以的部分全都是没有皮的,森白的牙齿紧咬着,每看青离一眼,牙齿缝里都像要流出血一样闪着红红的东西。 青离不由自主的往后退。 白娘子挡在她身前,她每退一步,它也跟着退一步,但对于眼前的两个人似乎也有忌惮,没有丝毫攻击的意思。 那两个人却越走越快,几乎要抓住青离的样子。 她急的要命,看着两人已经分裂的脸上血迹斑斑,但眼神里却藏着凶狠,似乎只要抓住她就要把她吃掉的样子。 汗顺着脸颊往流,脚也虚的,一个不小心就踩空了脚要摔去,却又被一只手抓了回来。 青离抬眼一看,抓住他的正是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只是那哪里是手,只是一只白骨,上面没有一点肉,在骨头与骨头间的缝隙里有点点血,看上去像是一个刚死的人被人快速用刀剔了身上的肉一样。 青离的眼越瞪越大,几乎散光到什么也看不到的地步。 而那两个人已经把她拖出本来快要坠去的山壁,看着她又要吓晕的样子,真的就裂开嘴笑了了,嘴角骨头处的血跟着他们笑的动作流了来,像一条红线。 也许是因为白天的缘故,青离虽然也非常恐惧,但是却没有晕过去,她处在极度害怕的边缘,除了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做不出任何动作。 白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两个人的身后,趁他们不备,一个上扑就按住了其中一个人的头。 那颗头应声随着它的爪子掉了来,并且在地上滚动几,瞬间连原来存在的一点肉也没有了,只剩一颗人头颅骨。 那个还抓着他的人缓慢地转身,把目光锁定在白娘子的身上,双眼珠似乎也要滴出血来,死死盯着面前的白猫。 青离也看着白娘子,却束手无策,不知道怎么帮它。 只见白娘子突然竖直了身体,“喵喵”叫了几声后,直冲面前的人而去,不过它没有正冲他的头,而是从身侧冲了出去,还没等那个人转身,它已经从身后按住了他的头,“卡”的一声响,面前的人头骨也跟着掉了来,张开的嘴里血倒流回去,看着像一只会饮血的怪兽。 青离按着自己“突突”跳的心,看着面前两个身首异处的人骨,连举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正在此事,却看到大明从远处过来。 青离的眼泪子就出来,只等大明走近扑到他怀里找一些安慰,但是还没等她扑过去,白娘子却先她一步上了大明的身上。 青离都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看到白娘子的爪子直击大明的眼睛,与此同时猫叫声不断。 没有预想的血流如注,也没有听到大明的惊呼,只见他的身体迅速缩了去,在瘫到地上之前,还用已经枯了的手要去抓白娘子,只是被它机智地躲开了。 白娘子用牙齿咬着青离的裤管,把她往家的方向拉。 青离也意识到此处的危险,急着想离开,无奈她的脚根本用不上力,人像是子变成棉花做的,除了眼睛还在动外,别的都动弹不了。 白娘子急的又是拉又是叫,却没办法把青离拖开一步。 一人一猫撕扯了好一阵子,青离才开始挪动步子。 此时天色已由白转灰,她急着往家里走,虽然路并不远,但是她怕天黑以后更难走。 白娘子跟在她身侧,不时把绿幽幽的眼睛看向四周,警惕地观察着周边的动静。 令青离奇怪的是,明明来时觉得很短的路,现在走起来却特别漫长,像永远也走不完一样,她后来加快了脚步,甚至跑了起来,但是却连一点家的影子都没看见。 白娘子的毛全部炸了起来,双眼墨绿,样子如临大敌。 天色一点点变暗,眼看着最后一束光也要被收了起来,青离已经跑的两腿发软,再不能用上一点力气,但是抬眼望去,除了望不到边的树和杂草,甚至连来时的路都找不到了。 四野都像浮动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可是当她细看的时候就像什么也没有,每一丝风吹过身上都会跟着打起冷颤。青离慌张地看着渐渐黑来的天空,问那只白猫:“白娘子,我们要怎么办?会死在这里吗?” 白娘子“喵”了一声,也许只有青离听得懂这样的一声安慰,心安稳不少,定了定神说:“咱们不慌,照着山的路走,能把家里的猫招出来也行,所以你路上可以叫一两声。” 这个方法还真有效,还真是招来一只猫,只是不是青离家的猫,而是给大明传信的那只带斑点的花猫。 跟着花猫一起出现的是大明。 当大明看到青离狼狈的样子时,已经猜出了她经历过什么,忙着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不断在她耳边安慰。 等她慢慢安静来才定定地看着青离说:“你身上一定带了什么东西,不然不会把这些东西招出来的?” 青离从身上的口袋里把拿出一个跟大明一样的盒子,打开来给他看时,大明的眼睛放出奇异的光,看着盒子里的东西说:“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拿到,不然就在你家旁边等了。” 青离却看着他问:“这个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大明把青离手上的盒子一起收到自己衣袋里说:“这个以后你会知道的,现在咱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虽说可能不会再有什么东西出现了,但是谁也保不准。” 两人两猫往山走,走过一片杂草以后,面前竟然出现了一条小路,大明看着面前的路说:“再走不了多远就到你家了。” 青离“嗯”了一声,没说话。 大明突然停住脚问她:“你还要回去吗?” 青离不解,在黑暗里看着他的眼睛,等着听他解释。 大明也看着她说:“咱们现在什么事也没有了,可以离开这里去过我们想过的生活,只要这两块东西在一起,就不会再出别的岔子了。” 青离的眼睛也子明亮了,几乎没做一点犹豫就答应了大明,然后他们转了方向,向着另一片没路的杂草绕过自己的家往山走去。 果然一夜无事,天没亮两人就到了山脚,回眼再看山上的一切,都像罩在雾里,朦胧不清,如幻境一样。 只是在往城市走的时候,那只花猫却没有跟上来,大明回身看它的时候,它却回身看着那座山。 大明叹了口气说:“你回去吧,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青离也看向白娘子,白娘子青绿色的眼睛像宝石一样看着她,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青离把它从地上捞起来抱着怀里,脸贴着它的毛,手也不断地抚摸着它的身体。 花猫往山上跑去以后,大明带着青离也往城市里走。 一条大路直通城市,来往虽有车辆,只是两人都没有钱,只能步行。 青离一夜没睡也没吃东西,到这个时候人已经有些体力不支,看着那条长长的路问大明:“能不能先找点吃的?” 大明其实也什么都没吃,一样的饿,但是此时他是男人,要先扛住,就对青离说:“这里怕是没有吃的,咱们得往前再走一段,看看别人家的田里有没什么可以吃的。” 青离问:“为什么没有饭吃。” 大明回她:“饭都要用钱买的,咱们现在没有钱,所以就是到了城里,也没有饭吃。” 青离看着大明疑惑地问:“咱们两人都在山上,为什么你知道这些,我不知道呢?” 大明惨笑着说:“因为我在山上要做事,是个奴隶,而你在山上是位公主,什么都不做。” 这句话说的青离有些心酸,拉着大明的手说:“以后就好了,我们自己养自己,谁也不是奴隶,谁也不是公主。” 大明点点头,但是心底却苦不堪言,青离又怎么会知道他出来的目的?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做自己的主,只能听命于人,带着她出来,不过是想在有生之年,能跟她在一起过一段相对快乐的生活而已。 想到这些,大明就对青离说:“如果我们在外面时间久了,你会想这里吗?想你妈?” 青离想了想说:“应该会想吧,但是我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大明问她为什么。 青离没回答,看着远处说:“咱们生活的好就好了,何必一定要回这里?” 两人慢慢走着说着,白娘子被抱在怀里像睡着了一样,偶尔动调整睡姿,然后就又俯在青离的怀里。 青离问大明:“我们要去哪里?” 大明几乎脱口而出那个地方,但是想了一想又停住了,过了好一阵子才说:“往北边走走吧,听说那里挺好的。” 青离对这些没有概念,问这句话也是无话找话说,她的心里是只要跟着大明走就对了。 两个人快要接近城市的时候,在青离一个侧身的瞬间,大明看到远处那个包的密不透风的人,心里一寒,以为他要反悔让他再回去,但是并没有,那个人只是在他眼前晃了就不见了,到大明走到他站的位置时却发现地上一个纸包。 他不知道里面会装着什么东西,也怕如果是不好的东西让青离看到害怕,所以只把它捡了起来却并未打开,直到后来他让青离站在路边等他去别人家的果园讨吃的时候,才在路上小心地打开那个纸包。 竟然是一些钱,不多,他粗略算了,大概是两个人的路费。 弄明白这个事后,大明没有犹豫,随便给青离找了些吃的,自己几乎滴水未进就买了去那地方的车票,带着青离上车的时候,他又回头去看了一眼远处的那座山,心里说:“但愿再也不用回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