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出城 “阁主为何突然下令召我回去?”一个酥软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立在廊前的男子循声望去,只瞧见一个穿着华丽服饰的女子从屋内缓缓走了出来,在月色的照映下,一张浮华绝色的脸显现了出来。 男子瞧着有些入了神,随意的道:“你这做人皮面具的手艺越来越出神入化了。”接着是一声低不可闻的轻笑,女子柔若无骨的斜靠着廊柱,目光灼灼的盯着男子,微微抬手捋过自己额间掉落的发:“你要是喜欢,改日送你两张。” “不用……不用,我本就生得俊朗无比,无需假面示人。”男子急忙推脱,脸色有些不太自然,似乎想起了一些不美好的回忆。 二人已经两年未见,却丝毫没有陌生疏离。 女子清瘦的身子笼罩在华贵的袍服之中,袍服半遮半掩,香肩微微显现,娇嗔道:“紫木,说正事,可知阁主所为何事,竟派了你亲自来给我送消息?” 闻言,被唤作紫木的男子敛起那些夸张的表情,正色的看着女子,开口道:“阁主没说,不过你还是尽快将这里的事情处理了赶回去,我还要去琅中通知韩岭。幻雪那里我已经传了消息,现在正在回去的途中。” 终于,女子好看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清冷的分析:“将我们三人都找回去?还让你亲自发消息,看来的确有很重要的任务。” “说起来,我也有两年没有回去过了,回去看看也好,不知道院中那紫灵花是否还在。”轻声呢喃之后便又恢复了最初的那副娇媚形态,紫木点了点头,调笑道:“早就死了,就那东西,你随手一扔,也没人照看,还指望它身残志坚呢?” 正欲反驳两句,女子突然话锋一转,慢悠悠的开口:“慢走不送。” 就在她说话间,原本还立在廊前的男子已经消失了踪迹,只留一地清冷的月光,仿佛由始至终,都只是女子一人的独语。 一个呼吸之后,一道雄浑的男声传了过来:“美人儿,本将军来看你了。”一个生得高大的男子大跨步从院外走了进来,虎目生风,身上穿着合身的盔甲,整个人看起来威严无比。女子娇笑着迎了上去,一个不注意就跌进了高大男子的怀中,被后者牢牢搂住。 “将军,你可来了,等得奴家好苦……” “是本将不对,不该丢下你一人在此,这不……一忙完政事就赶来看你了么?”男子的大手毫不顾忌的在女子纤细的腰肢上抚弄,引得女子半嗔半怨的试图推开他。 “将军可坏了,难道奴家就这样见不得人么,非要留在这处小院之中,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在忙……”迷人的眼眸中开始弥漫出几丝雾气来,任是谁见了都欲将其捧在手心里呵护着,搂着她的男子手上力气更是重了几分,低头在她额头一吻,柔情似水。 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皇上下令攻打同国,过两日本将就要领军出战,战前事务繁忙,未能前来陪伴美人左右,实在该死,实在该死。” 女子的眸子微闪,嗔怒的挣脱了男子的禁锢,哀怨道:“将军骗人,奴家虽是个妇道人家,却也知道暨南国与同国一向交好,前阵子还传出两国要和亲的消息呢,又怎会在此时开战。哼……将军莫要想着欺骗我。” 被她这一抢词,男人天生的好胜与爱美之心立刻升腾了起来,几步上前就抓住了她的手,搂着她在院中石桌旁坐下,开口讲了起来:“美人儿有所不知,这暨南国与同国啊……”于是,女子又听了一个睡前故事。 暨南国与同国开战,这倒是一场好戏。 三日后,两国开战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天下,日前还在大谈婚事的两国大打出手,暨南率先对同国宣战,再次为多国并存的乱世增添了一抹色彩。而暨南国出征之人乃是兵马大元帅秦仁,这人的名字在整个天下都能排得上名,是个典型嗜战如命的人,年方三十四岁,生平参与过的战事不下百场,领兵能力能与其相媲美的,各国加起来不会超过三个。 这场战事一起,大多的国家都是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一小部分则是开始思索更加深沉的问题…… 八国并存,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这两国突然开战,其他国家无数双的眼睛都盯着呢。 兵马大元帅领兵出战,临行前独独见了自己金屋藏娇的美人一面,并许下承诺,此战大捷,便立即回来将她迎娶进门。女子娇笑着应下,却不想,就在他离开后的第二日,这座小院就人去楼空,再也寻不见美人的踪迹。 两国开战,四处戒严,都城城门也是重兵把守,只进不出,以防奸细偷偷混出去。 都城的南门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发黄的皮肤起了无数的皱纹,佝偻着身子,两手拄着拐杖晃晃悠悠的来到把守城门的官兵跟前,被挡住了去路。 “官爷……老妇就那么一个儿子……跟着将军去打仗了,老妇就想去送送他啊……” “这一去,也不知还能不能回得来……”老妇人两眼浑浊的落下泪来,这些年轻的官兵大多也是背井离乡,一时间心中感触颇多,想来一个年近七十的老母亲也不会是奸细,此时天色尚早,来往行人不多,几个小兵商量着也就没有为难她,打开城门将她送了出去。 老妇人晃晃悠悠的朝着城外走去,城门刚要关上,一声厉喝顿时响起:“谁让你们打开城门的?” 放老妇人的两个小兵听见这个声音顿时变得惊慌,朝着声音的来源处道:“将军恕罪……”来不及理会这两人,先前出声的男子领着几人匆匆的跑出城门,将老妇人拦了下来。 “天都还没亮堂起来,老妈妈这是要去哪儿啊?”用词虽没有不对之处,只是那语气却是带着讽刺,似乎已经认定了这个老妇人是想要逃出城去的奸细。 老妇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当即就吓得跪倒在地,颤抖着身子求饶:“官爷饶命,老妇只是想去送送上战场的儿子啊……” “哼,奸细都擅长伪装易容,来人,将她的假面给我撕下来……”中年男子丝毫不理会老妇人的说辞,厉声吩咐道,立即有人迈步上前,伸手在老妇人脸上胡乱撕扯,行为粗鲁,吓得老妇人不断求饶,一遍遍的说着自己不是奸细,却无人能听。 片刻后,动手的两人看着老妇人满脸淤青满是疑惑,用征询的目光望着他们的头领,认定她是奸细的那人走近了两步,将老妇人一直瑟缩在袖子里的手强行抽了出来,当他瞧得那双犹如干柴一般的双手时,双眼之中的警惕并未消失,反而增加了起来,挥了挥手道:“来人,将她带回去严刑逼供……” 众人有些不忍,却不敢违抗军令,当下只得将老妇人抓了起来正要带回城中。 忽然,抓着老妇人的两人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连尖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接着,在场的所有人都相继倒下,一如那二人,依然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老妇人安然无恙,原本浑浊的双眸逐渐清明了起来,布满皱纹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瞧着那道一闪而过的黑影道:“喂,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声音与先前的苍老完全不同,就是个年轻的女人声音,带着淡淡的惊讶。 话一落地,所有人都倒在清晨的晨曦之中,一只冰凉的手揽过她的腰,转瞬间就已经到了百米开外,这时才听见城门处传来喧闹声,已经发现了这里的异常,不过,两人已经离开了他们所能及的视线范围。 一片小树林中,一个修长的身子靠着一棵大树,安静的闭目养神,灵敏的耳朵一闪,立刻睁开双眸朝着右侧看去,只见一道模糊的影子闪过,瞬间便停在了他的面前,好看的笑意顿时漫了开来,俊朗的容貌显得俊美无比。 “怎么这副打扮?”当她瞧得那个老妇人时,忍不住嘴角一抽,悠悠发笑。 老妇人没有理会男子的问话,转身对着一放下自己就闪身到一旁靠着树干紧闭双眸的人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子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没有任何的反应,后者也无所谓的一耸肩,这才回头盯着笑得花开花落的男子说道:“你们是专门来接我的?” 这次倒是得到了回答,不过…… “那是当然,这天下还有谁像我这么好,千里迢迢的来回跑,就为了让你安全的回到我的怀抱里。来……拥抱一个……”说着说着,男子就张开了双臂,欲将女子揽入怀中,却又停下动作:“赶紧把面具撕下来,难看死了……” 听闻此言,女子也不计较,转身背对着二人一阵鼓捣,片刻后,一张不同的脸出现,惹得男子跳脚大叫:“喂,你就不能用你自己的脸么?” 自己的脸?女子一愣,半响才回过神来,有些站不稳的扶着额头,靠着树:“那个……紫木,你赶紧告诉我,我原来叫什么名字来着?那秦仁天天叫我美人,一连三个月,我都忘记自己叫啥了……”女子费力的摇头晃脑,似乎有些懊恼,努力的在回忆。 听了这个问题,紫木正要蹙眉,却听得女子一声大叫:“啊,我想起来了,我叫罗凌,都怪那个什么兵马大元帅……” 听了她的一番自言自语,紫木的脸色瞬息万变,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一直在旁边安静的犹如与空气融为一体的黑衣男子出声:“上路。” 简单的两个字,将两人的神思拉了回来,跟在那人二人亦步亦趋的走着,期间紫木还冲着胡娜露出愤恨的表情…… 02 风云阁 乱世,八国共存,连年战争不断,硝烟连连,虽是如此,各国之间却又存在着微妙的平衡,不论如何摩擦与争抢,都未曾发动大型战争。 在这乱世中,有一座屹立百年的楼阁——风云阁。 风云阁中有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有足够的东西来交换,这些东西可以是珠宝财富,也可以是外人不得而知的情报,亦可以是人命。 风云阁闻名天下,却又无比神秘,因为从始至终,没人知道风云阁的总部在哪里,没人见过风云阁主,也没有人见过阁中的四大护法。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情报系统究竟有多强大,就算想要得到各国王室的机密也是轻而易举。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杀手隐藏在何处,任何交易达成,你想要的人头不出三日就会送到你的手中,并且没有人会来找你寻仇。 正是因为它的神秘,所以多年以来,天下人对它的敬畏只增不减,这样的状态在四十年前那场围剿失败之后更加与日俱增。 据说四十年前,八国王室见到风云阁日渐壮大,心中生了许多的顾虑,风云阁的人防不胜防,各国王室都有把柄落在他们的手中,以此来牵制各国的平衡,终于,风云阁的强大引起了八国的恐惧,素来不和的八国雷厉风行的组成了联盟,对风云阁进行围剿。 那场惊天动地的大行动,过程如何无人知晓,只是最终的结局……流传至今。 当年,八国大将领着百万大军,欲将风云阁一举歼灭,令其在世间除名,这场长达两年的围剿行动最后以失败告终,八十万大军被摧枯拉朽般的毁灭,惨败而回。 那场战役,风云阁的损失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那之后,风云阁的运作如常,情报的流动反而更加的快速,积下的血债也是越来越多。 谁也不知道,它为何会存在…… “韩岭,咱们今夜就在这座小镇休息,明天再赶路。”紫木催马上前,声音清朗,引得旁人侧目。的确,他的容貌本就俊朗,脸上时刻带着温暖的笑意,很容易就令人亲近起来。 几人寻了间客栈住下,那叫做韩岭的男子一入房间便没有再出来。 房间里,紫木斜靠着木椅,手中握着茶杯,目光落在女子身上,看着她低头忙碌,很快就抬起头来,随后抛了件东西过来。“喏,给你……” 紫木伸手接过,入手极寒,低眉看去,手中握着的是一方寒玉盒,打开盒盖,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安静的躺在寒冰之上,寒冰与空气接触,汩汩的冒起白雾。 “你将这个东西带着,总会用得上,咱们四人之中,你最危险,多些保命的方式总是好的。”风云阁所有对外的交易全部掌握在紫木的手中,见过他的人不少,谨慎点总是好的。 紫木也不推辞,将玉盒收了起来。悠然的轻抿了一口茶水,俊美的脸颊扬起好看的笑:“前些日子接了桩生意,猜猜是哪方面的?” 女子平凡的容貌带着淡淡的笑,抬目盯着他,容貌虽不出众,却也别有一番清秀的风采。 “既然如此,那我便猜猜看,前些日子,我正好收到手下人的消息,问我要关于离国王室的一些消息,并且着重的提了离国太子的名号。我想……我是不是又要多一名得力的左右手了?”轻笑声充满了整个房间,紫木开怀的大笑。 “娜娜,难怪阁主如此器重你……” “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 “胡娜,你给我记住,你叫胡娜……再敢忘记这个名字,我就请阁主将你留在阁中,一年不许出去。”紫木被急得跳了起来,愤怒的出声,脸色极度不满。 女子脸色惊疑,怔愣了片刻,冲着紫木说道:“胡娜?这名字不错。那我以后就叫这个了。" “不与你争。说正事,你怎么猜到的?”与她在这件事情上计较,定然得不到好结果,紫木明智的弃械投降。他一直不能理解,为何胡娜这样一颗能够装下天下事的脑子,偏偏记不得自己是谁。 “一年前,我还在离国太**做宫女呢,知道我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吗?倒不是那个没什么大志的离国太子,而是太子的身边有个女宠,容貌生得倾国倾城,才智更是惊人。”说到这里,胡娜轻叹了一声,脸上尽是惋惜:“只是可惜,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子,偏偏为情所困,喜欢上那个空有其表的太子爷,盛宠之后就只剩下孤寂,日日守在那别院之中,人比黄花瘦。” “再到后来,我离开了离国,对安排在那里的人提醒过,要多关注这个女子的消息。大约半年前,收到离国传来的消息,离国太子大婚,娶的是手握国家兵权的大将军之女,而这名女宠,在大婚前夜,被太子偷偷处死……” 听着胡娜的话,紫木并不插嘴,等待着她的下文。 只见一双微微粗糙的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继续道:“如果我想,她来找你是要取了离国太子性命的话,那么,我是收定她了。不知,我猜的可对?” 漆黑的双眸牢牢盯着半响,紫木才放下手中已经凉透的茶水:“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的计谋?” “那女子是个痴情的人,你怎么就料定她会对离国太子起杀心?” 胡娜轻笑,很是纯真:“如果太子娶将军之女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那么下毒杀她的这个举动,恐怕就是真的想要取她的性命了。古往今来,情,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不是么?” “你真打算将那女子收入听风楼?” “有何不可?” “拥有着绝世的容颜,又有着一般女子不可及的才智与胸怀,你觉得她应该是什么出身?” 对于紫木的疑问,胡娜好脾气的笑着瞧他,缓缓开口说道:“花瑶,离国前任宰相之女,却因皇帝昏庸,误信谗言,疑心宰相有叛国之心,遂将其满门抄斩。离国太子早年就看中花瑶的姿色,欲将其收入囊中,所以才会趁机将花瑶救下。这花瑶倒也的确是个有心计的人,为了洗清家族冤屈,不惜牺牲自己跟在太子身边一年,暗中做下许多的事情,将那些诬陷宰相的大臣一个一个扳倒。” “如此智慧的女子如果能够为我所用,这桩生意,值。” 紫木眯着双眸,沉思道:“取离国太子的人头,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更何况,你有什么把握她能够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取人性命这事儿嘛,就不在我的范围之内了,作为风云阁的门面人物,你不觉得现在正是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么?至于如何收服她,你就不要操心了。” 胡娜嘿嘿一笑,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暨南国为何会突然对同国开战?” “这件事么,晚些自会知道。我现在担心的是阁主……多年来,阁主从未同时召集过我们四人,不知此次所为何事?”胡娜有些担忧将目光转向窗外,天空之上弥漫着灰色的云彩。 对此,紫木也只能摇头。 “不想了,咱们回去自然就知道了,你去叫韩岭,咱们下楼吃饭吧。”紫木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邪魅一笑。胡娜抱着桌上的工具亦步亦趋的走出了房间。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胡娜收回叩门的手,里面却没有任何的声响,疑惑的推开了房门,空荡的房间连个影子都没有。四下打量一番,简单的摆设丝毫未动,连茶杯的摆放都没有变化过。难道韩岭根本没有回来过? 那他去了哪里…… 胡娜耸了耸肩,打算去找紫木,一回身却险些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警惕的退后一步,抬目望去,看清那人的面孔时,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怎么总是这样神出鬼没的。” 高大修长的身材比胡娜高了许多,整个人就那样立着,却透着一股冰冷的气息,仿佛一柄刚刚磨砺出来的刀刃。 这样的气质与那张略显平凡的脸庞有些不太搭调,男子却丝毫不在意,静静的低眸盯着胡娜,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翻腾着无尽的波涛,一个不小心,就能将人卷了进去。 胡娜移开自己的视线,随意的坐下,拿起粗糙的茶杯把玩。 空气静默的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胡娜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我是来叫你去吃饭的,走吧。” “嗯。”低沉的哼出一个音调,两人并肩走下了楼。这座小镇虽不大,却因位于暨南国边境官道之上,来往的车队较多,人气也算旺盛。 刚刚入了黄昏,大厅之中已经聚满了食客,三五成群的对饮,浇去一天的疲惫。 紫木已经先行在一个较为隐蔽的角落坐下,胡娜带着韩岭走了过去。两人分别坐下,引来了周围人的瞩目,紫木那张脸的确能够吸引人,而如今,众人却发现两个长相平凡到扔进人群中就再也找不见的人与他同坐,简直是一个相当奇怪的组合。 “可有什么发现?”紫木不着痕迹的压低声调询问,胡娜停住动作,朝两人看去,只见韩岭微不可及的摇了摇头。 心中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想必先前韩岭不在房里,是出去打探什么东西了吧。 “公子,多吃点。”胡娜甜美的笑着,手中的筷子不断朝紫木的碗里夹菜。 周围的视线立刻减少了许多,一个贵公子带的两个随从罢了。 03 独舞清风 “你们听说了吗?此次暨南国对同国开战,是因为一个女人。”三人正低头吃饭,旁边一桌食客从天文地理说到了金钱美女,最后就说到了这种国家之间的话题,时逢战争时期,这样的话题尚且能算敏感,所以几人都压低了声音。 用心吃饭的三人连动作都没有停顿一下,旁边人的声音再轻,却还是传进了他们的耳中。 “怎么可能,两国大战,岂能儿戏?”同桌的另一人接口道,看着几人的模样似乎都对此人的说法充满了不信任。 最先开口的那人高傲的一扬头,端起酒杯豪迈的喝了一口,酒壮人胆,开始诉说了起来。 听了许久,胡娜理了一下先后顺序,大意是这样。日前传出两国要和亲的消息,主要是因为暨南国的二王子瞧中了同国的一位公主,所以才花了大工夫去下聘迎亲,所有的事情都进行得很是顺利,只要那位公主踏上花轿,成为暨南的二王妃,这也就成了一桩美谈。 可偏偏,这迎亲的队伍还未能走出同国的地界,就遭到了拦截,二王子的准王妃被抢走了不说,来抢人的还是同国的一员深得皇帝喜爱的年轻将军沈策,带着手下精英将暨南国的迎亲队伍扰得鸡犬不宁,沈策趁乱将花轿中的公主带上马背扬长而去,待得暨南国二王子回过神来,早已经是人去无踪。 迎亲队伍在同国境内被截,连准王妃都被人带走,二王子大发雷霆,要求同国给出说法。 同国大王一番调查,终于知道了自己这位宝贝公主与自己的爱将早已互相倾心,本想与暨南交好的一桩婚事,却成了棒打鸳鸯的怨事。说来倒也是他没有好好思量就应承了这门婚事,才引得沈策出此下策。古往今来,英雄爱美人,同国又非常尊崇英雄主义,沈策不愿将心爱之人相让,倒也说得过去。再加上同国大王爱惜才能之将,哪舍得将沈策交给暨南处置。 这说法,还真不好给…… 暨南国的二王子前些年就传闻是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对象,深得其父王的喜爱,此事错在同国,又一直拖着没有交出沈策来,暨南必须做些什么来维护自己国家的颜面,所以这才发动了这场战争。 听到最后,胡娜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了起来。 那桌食客见那人说得惟妙惟肖,好似亲眼所见一般,忍不住开口问道:“此事王兄是如何得知的?” 那人嘿嘿一笑,得意的道:“本人有个兄弟正好在王宫里当差,前些日子去都城送货的时候哥俩见面喝了个小酒,兄弟就都告诉我了,不然哪有你们的耳福……哈哈,来喝酒喝酒……” 又是几杯酒下肚,交谈还未结束:“不知是同国的哪位公主,竟能引起这样大的轰动。那沈策将军的大名在下可是有所耳闻,年轻有为,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就已经掌握了同国的大半兵权,若是没有他,同国哪有近几年的安稳日子。” “不知李兄可曾听过‘独舞清风’这首曲子?” “当然听过,三年前这首曲子可是轰动了八国啊,据说这首曲子是出自同国……莫非,王兄所说那位公主便是这首曲子的弹奏人?” 那位王姓公子显然有些见识,见同伴惊讶不已,开口说道:“同国大王子嗣不多,总共也就四个王子,三个公主,那大公主早就嫁为人妇,二公主也已有了婚约,只有那年纪最小的公主,多年来一直养在深宫之中。外人对其的了解少之又少,只是听闻同国小公主抚得一首好琴,经常在宫中自编一些曲子弹奏,得那些乐坊的人自如不如。这小公主的名头在八国之中响亮起来,也正是因为这曲‘独舞清风’。” 胡娜知道这事,三年前同国大王做寿,广邀八国同乐,八国王族倒也不吝啬,皆是派遣了提的上名的人物前去祝贺,宴会之上,各国纷纷献上大礼,几位王子公主也奉上自己准备的礼物,只有那小公主,抱着一把七弦琴走进了大殿,行过礼后便开始弹奏。 那公主本就生得美貌,再加上那举世无双的琴艺,整个一副美人出世的画卷,将那些个使者吸引的愣了神,暨南国二王子正是那次的暨南派出的使者,也是那时候起,便对这位小公主有了心思,并且下定决心非她不娶。只是因为三年前,那小公主在同国的习俗之中,还未到婚嫁的年龄,所以这才拖延到现在才下手。 除了小公主的美貌之外,那场宴会之上被广为流传的就是那支名叫“独舞清风”的曲子了。 也是因为那场宴会,同国小公主得了个“琴艺无双”的称号。八国之中,都寻不出能够比她更厉害的人来。 紫木见胡娜的脸色不好看,低声问道:“怎么了?这事有问题?” 这个话题还在继续,胡娜没有了继续听下去的心思,对着紫木笑道:“公子若是吃好了,出去走走如何?听说不远处有座说书的茶楼,此时正是精彩的时分,去听听看怎样?” “如此也好,走吧。”紫木大气的起身,胡娜急急起身跟上,韩岭走在最后,几人出了客栈,一路缓缓前行。 胡娜深呼吸一口气,开口问道:“你们可知那位小公主是谁?” 韩岭一如既往的化身为空气,并不插话,紫木沉吟片刻:“同国在八国之中,国势较弱,这些年若不是暨南国扶持着,怕是其他国家早对其动了心思。要说几位王子,我还可以说上几句,至于这位小公主,我倒是了解的不多。” “同国的小公主,早在八年前就死了。” 韩岭微微抬眸,瞧了胡娜一眼,对紫木解释道:“现在的小公主,是听风楼安排的人。” 八年前,那位小公主并不出色,同国大王对其也没有过度的关注,只是致力于培养几位王子,所以连小公主病重而死都不知情,听风楼趁机将一个与之同岁的女孩子送进了同国王宫,将那些认识小公主的人全部处理掉,然后让其替代了公主的位置,成长至今。 紫木有些愣神,脚步也顿了下来,盯着韩岭和胡娜两人:“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小公主是我们的人?既然如此,没有嫁到暨南国,倒是件好事,你为什么是这副表情?”紫木对胡娜的反应有些不解。 有这个小公主在同国,许多事情办起来都会容易很多。胡娜怎么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莫非事情不是那几人所说的样子。 仿佛看出了紫木的疑惑,胡娜开口为他解惑:“她的名字叫做叶心,八年前进入同国王宫,多年来尽心尽力的为听风楼探取情报,上个月还给我发了最新的消息,告知我所有的事情,包括暨南国娶亲失败,但却只字未提阻拦那人是沈策,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爱上了沈策。” 一个细作,最忌讳的便是拥有感情,对任何人都不行。多年来一直对叶心信任无比,所以并未对她传来的消息有所怀疑,如若不是此次无意间听闻了这桩事情,恐怕胡娜一直都会被蒙在鼓里。 胡娜的脸色凝重,只听得紫木道:“这事我会处理。” 温润的声音却不带一丝情感,胡娜打断他:“她还是那个受宠的公主,身份并未暴露,虽然对我隐瞒了一些情报,但是她也不会出卖我。等回去见过阁主,我会亲自去一趟同国。” 紫木正欲说些什么,却被韩岭一个眼神示意止住了话头。 听风楼的事情,的确由胡娜自己处理会比较好,紫木进入风云阁的时间较晚,对这个叫做叶心的女子了解不多,既然是胡娜手下的人,她自然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方式。 三人缓慢的走着,来到了小镇的繁华地段,前方不远处就有一座装修独特的楼阁,高高挂起的牌匾飘逸的刻着“温柔乡”三个大字。 “不知两位公子可有兴致前去温柔乡共饮几杯啊?”胡娜将那个牌匾仔细的看了一遍,一扫先前的阴霾神色,娇笑着开口。 韩岭不语,紫木倒是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 “你们等我一会儿。” 片刻后,一个陌生的男子来到两人跟前,身材略显清瘦,扬起头,露出那张比不上紫木,却也较为清秀的一张脸。一开口连声音也变了个样:“两位兄台,请吧。” 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紫木大笑着迈开步子朝着青楼走去,韩岭一双眸子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终于开口说道:“好些年没有见过你的容貌了。” 胡娜一怔,回过神来只看见韩岭那道修长的背影,在月光的照映下,拖出好长的影子。 “若有机会,定当让你见见。”那道背影微顿,胡娜瞧见他好像微不可及的点了点头。 三个人朝着温柔乡走去,明亮的各色光彩愈加华丽暧昧了起来…… 04 萧忆 一入青楼,紫木与韩岭二人在侍女的带领下进入了二楼的一个雅间,宽敞的一楼大厅之中搭建了一个台子,二楼的雅间视野开阔,正好能瞧见台上表演的歌姬。 “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萧公子一声,就说他的故友前来拜访,还望能够一见。”那名侍女将疑将信的瞧了一眼这个清秀的男子,行色匆匆的朝着二楼深处的房间走去,胡娜进入雅间等待。 片刻后,那名侍女再次归来,脸上已经带着恭敬的神色,对胡娜说道:“公子请跟我来。” 胡娜对二人点头示意,便跟着那名侍女走了。 这座青楼倒也不像其他地方那样奢靡,四处装修的还算雅致,一路跟在那名侍女身后走着,胡娜的目光四下打量了一番,二楼的外侧大多是一些分隔出来的雅间,沿着走廊朝里走,便是一些姑娘的闺房了。 走了片刻时间,明亮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走廊的尽头有一间独立的房间。 那侍女停在门口,恭敬的道:“我家主人就在里面,公子请进。”说完便退了下去,胡娜也不磨蹭,伸手推开了紧闭的房门,一股迷人的芬芳蔓延了开来,屋内的光线很暗,与外面的大厅完全不同,胡娜适应了片刻,这才迈开步子进入了房间。 这处房间很是宽敞,设有外室与内室两个部分,立在门口只能简单的瞧见外室的情况,待得进入了房间,胡娜才看见一个男子怀中随意的靠着软榻,右手撑着额头,左手执着酒杯,听见推门的声响,并未有任何动作,只是抬目瞧了眼来人,冲着胡娜摇晃了一下杯中酒,饶有兴致的对着她上下打量。 不得不说,胡娜制作人皮面具的手艺相当高超,不论何种模样的面皮都能做得惟妙惟肖,并且与本身的肌肤完全贴合,丝毫不会影响说话与表情。 内室的地面铺了一层舒适的绒毯,踩在上面没有任何的声响。 “萧公子别来无恙啊。”胡娜大方的在桌旁坐下,为自己斟了一杯美酒,精致的酒杯握在手中传来冰凉的触感。 昏暗的灯光落在那人的身上,整个人显得无比慵懒邪魅,低声道:“萧忆在此等候姑娘多时了。” “所为何事。”杯中酒一口饮尽,有些微辣在喉间蔓延,胡娜放下酒杯,一双眸子看了过去。 “自然是来完成我们当初的交易……”说到这里,还不忘冲着胡娜那张清秀的脸露出一个摄魂的笑容。说完此话,萧忆离开了软榻,就被跌落绒毯发出沉闷的声响,只是瞬间,他便欺近了胡娜,居高临下的瞧着她。 胡娜不动声色的抬头望着他:“不知萧公子想用什么来交换?” “如果姑娘对沈策感兴趣的话……那么我想,这笔交易会很有价值……”萧忆弯腰,凑近她的脸,只是盯着那双眼睛。萧忆知道,他面前的这个人,展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假象,就连她的眼神,都会变幻莫测,让人琢磨不透。 沈策? 胡娜侧头,似在思考。在自己所知的情报里,除了对沈策的战绩有所知晓之外,确然没有太多的了解,若是从前,她自然可以不在意,现在牵扯到了叶心,已经下令派人调查,可若是能够得到萧忆手中的资料,必然会省下许多事。 “萧公子不妨说说看……” 从萧忆的房间里出来时,已是深夜,温柔乡的气氛却攀到了顶峰,热闹非凡,无数的男人对着怀中女子上下其手。胡娜立在二楼看的愣了神。 金钱美女,追名逐利,人活在世间,究竟在追求什么? 有钱人不一定快乐,穷人也不一定悲伤,这个世界,最难懂的,便是人心。 不出所料,这次的收获不小,就连听风楼里的一些细作都比不上萧忆的手段,他所查到的东西,的确是胡娜最需要的。而他口中所说的那笔交易,算是达成了一半,至于给他的报酬,胡娜暂且压了下来…… 回到雅间的时候,有两名侍女立在房间里。瞧见胡娜回来,韩岭只是抬了抬眸,一眼之后便没有了反应。先前为胡娜领路的那名侍女走上前来,伺候胡娜坐下,轻声道:“我家公子吩咐,公子在这里的一切消费都免单,公子需要什么可以吩咐奴婢。” 得了萧忆的吩咐,那名侍女也不敢怠慢,立在一旁亲自伺候胡娜。 寻欢作乐之事,三人没有太大兴趣,欣赏了一场又一场的歌舞之后就离开了温柔乡。一道目光从楼阁的窗户旁追随而来,瞧着那道清瘦的背影,低沉的笑了笑:“听风楼的人又如何?……你逃不出我的掌心。” “萧忆这人狡猾得很,与他合作小心一些。”一直沉默的韩岭突然开口,胡娜怔了片刻,听见他的提醒点了点头。四下一扫,深夜的街道早已没有了行人。 “他并不知晓我的真实身份,只是以为我是听风楼中的一名细作,不过萧忆的一些手段连我都无法企及,有机会我得好生学习一番。对了,韩岭,上次让你帮我买的东西,买了没?” 韩岭的脚步未停,轻飘飘一句:“忘记了。”惹得胡娜瞪了他好几眼,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鼻中轻哼了一声,迈着大步追了上去。紫木瞧着两人的举动,不禁唇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勾人的笑,夜色下,三人同行,早已注定了这一生的生死不离。 风云阁,世间最神秘的组织,没人知道它的具体位置,更没人知道他们有多少个分部。 大地辽阔,八国分立。 三人一路出了暨南国,一路朝着大陆的中心地域行进,一月之后,终于进入了中原大国凌泽国的边境。 凌泽国占地宽广,却大多为山地,难以开发,举目望去,一层叠着一层的山峰映入眼帘。 胡娜早已经恢复了那副平凡的女子装扮,和韩岭两人扮作紫木的随从,经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有繁华的,有萧索的,一路急着赶路,也没有顾得上四处看看。 不过对胡娜来说,这些地方,她要是想来,随时都可以,只要能够让她得到有用的情报,一切都有价值。 凌泽国偏南的地界,有大片险峻的山峰,被人们称作绝命峰,这里的山峰座座高耸入云,无路可寻,更不要提攀爬。绝命峰的四周有大片的山林,这些山林中更是生活了无数的凶残野兽,无比凶险,因此这里成为了凌泽国的禁地,早些年,连这些山林百里外的一些村庄都已经迁徙离开。 夜色初现,空气开始变得湿润,四周传来的野兽叫声一波高过一波,凄厉?人。 三道身影缓缓的在丛林中前行,紫木手中握着一颗夜明珠用以照明,光线虽不足,却较为安全。在这种地方点火把,除非他们想让自己在这里变得尸骨无存。 小心翼翼的前行,只有衣物与树枝摩擦发出的细碎声响。 韩岭与紫木两人训练有素,落地无声,所以整片树林里,只回荡着胡娜一人的脚步声,枯叶散发着腐朽的味道,在夜明珠的照明下,前方逐渐出现了薄薄的雾气。 紫木停下脚步,拿出两个小瓷瓶分别递给两人。 两人熟练的取出瓷瓶里的药丸一口吞了下去,然后才朝着雾气走去,山林之中杂草丛生,根本没有任何的道路可循,三人就这么一路缓慢的走着,逐渐进入了雾林深处。 这里的山林中常年弥漫着瘴气,积年累月,毒性更是有所增长,若是不小心吸入一些,就会被毒气侵入血脉,若是不及时救治,便会浑身溃烂而死。 “隐蔽。”一声低喝在两人耳旁响起,紫木听见韩岭声音的瞬间,立刻将夜明珠收入了布囊之中,蹲下身子隐在一株大树之后。胡娜只感觉一只手揽过自己,身子一轻,就被人搂在怀中,快速的闪到一旁的树干之后。 袖中短刀出鞘,在黑暗之中散发着森寒的光芒。 漆黑的夜晚,四周又弥漫着浓郁的雾气,月光丝毫洒不进来,韩岭将胡娜放下,微微侧身开始打量四周。眼前明明是一片黑暗,他却好像能够看见一般,目光牢牢的盯着一个方向。 果然,不出片刻,寂静的山林就传出了一阵细碎的声响,地面微微有些震动,是一只体型庞大的野兽在接近他们。 胡娜不会功夫,也不会屏气的方法,只好双手牢牢的捂住自己的脸,延长呼吸的间隔。 有些动物在夜里视线也会受阻,大多是靠着声音来分辨猎物的位置。韩岭握在手中的短刀微微移动,身子微微探了出去,如鹰的双眸视线凌厉的瞧着那头庞然大物。 越来越近…… 庞然大物在几人十米开外停下脚步,疑惑的在原地转了一圈,三人都屏住了呼吸,没有任何的声音发出,那野兽无法确定位置,所以才停下了步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庞然大物立在原地不动,三人也维持着自己的姿势丝毫未动。 两边的耐力都非常人能及。 许久,那庞然大物终于放弃,朝着左边转了个弯,缓缓的离开。 感受到那东西的远去,胡娜终于松了一口气,放下双手,揉了揉自己发麻的双腿,想要站起身来。就在她起身的瞬间,一声响亮的咆哮响彻整片山林,接着刚才那野兽离开的方向传来地动山摇的震动。 韩岭伸手一把将胡娜朝着紫木的方向推了出去,然后就是庞然大物朦胧的身影出现在胡娜方才站立的位置…… 05 紫灵花 凄厉的惨叫声传遍整个山林,胡娜睁着双眼,费力的想要看清远处的情况,却什么都看不见。方才韩岭出手推开了她,才避免了伤害。 虽然很是相信他的能力,但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之下却还是有些忧心,毕竟连那庞然大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很快,庞然大物轰然倒地,发出巨大的震动来,紫木这才松开胡娜的手臂,本打算去看看韩岭的情况,却只见一道影子来到两人跟前,低沉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走吧。” 朦胧的夜色开始转亮,三人穿越了山林,来到绝命峰的脚下,紫木收起夜明珠,笑着看胡娜:“选我还是他?” 胡娜瞧着紫木那副没脸没皮的笑,朝着空气挥了一拳,虎虎生风,却没有什么杀伤力,脚下不由自主的朝着韩岭靠近一些。韩岭也不说话,瞧了紫木一眼,右臂揽过胡娜的腰,一个轻跃便离开了地面。 垂直的石壁无处着力,韩岭轻松的在石壁上轻点了几下,身形便不断的上升,怀中搂着胡娜,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动作。 约莫在距离地面百米的位置,韩岭伸手抓住一根绳索,两人的身体牢牢的稳固在半空之中。片刻后,右侧有声响,紫木也轻松的跃了上来,抓在另一根绳索之上。 绝命峰高达千米,攀爬起来危险重重,胡娜伸手搂住韩岭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肩头,只听见两侧有冷风擦过,却没有波及到她的身上。 所有人都不会知道,风云阁的总部从四十年前,就已经搬到了绝命峰,几座高大的山峰相连,在山峰中间的位置建立了一座恢弘的楼阁,期间耗费的人力物力庞大无比。 很快,他们就到了山峰的半腰处,停下了动作,韩岭熟练的伸手在山壁上摸索,摸到那块与其他凸起毫无差别的位置时,手上一使力,在那块硬石上一按,接着山壁里开始响起一阵金属碰撞的声响。片刻后,原来整块的山壁突然开启了一道空隙。约莫能够让一人通过的通道在山壁中显现了出来。 进入通道,漆黑的看不见任何东西,胡娜却是无比安心。跟在韩岭的身后缓慢走着,第一次进入这条通道,是九岁那年,阁主带着她穿越这条黑暗的通道,见到了明媚的阳光。 清晨的空气无比清新,朝阳刚刚露出一个脑袋,三人走到了通道的尽头,又是一声巨响,黑暗开始消失,刺眼的光芒逐渐出现,微闭了双眸适应片刻,然后就听得一个轻灵的声音传来。 “你们终于回来了。”接着就是一道粉色的影子扑了过来,却是绕过了前面的两个男人,直接扑进了胡娜的怀抱。 回家的感觉真好。胡娜伸手与那道身影来了一个结实的拥抱,视线缓缓一扫,发现来人还不少。 三人一出现的瞬间,所有人立刻单膝跪地,齐声说道:“恭迎护法归来。” 胡娜所掌管的听风阁,所有成员皆是隐匿在八国之中,所有的情报信息都会通过特有的方式传进胡娜的手中。风云阁四大护法之中,只有胡娜一人常年在外,每次回来也都是行色匆匆。 听风楼一向以独立的姿态存在,包括听风楼的人都不知晓听风楼是风云阁所建,胡娜也从来不会将他们带回风云阁,所以说,这里来迎接他们的,应该都是东阁的杀手。 “娜姐,走,我带你去看个东西。”来人松开胡娜,抓着她的手就要转身离开,却被紫木伸手拦了下来。 “幻雪,咱俩也好些日子没见了,怎么就不想我。” 叫做幻雪的女子穿着一身粉色的长裙,脸颊犹如精雕细琢的美玉一般,精致的像个瓷娃娃。灵动的大眸子瞪了一眼紫木:“不理你。娜姐,走。” 胡娜无奈的冲着紫木摇头,任由幻雪牵着,手心传来温热。 从他们出来的这座山峰,外围有一座索桥,与另一座山峰链接了起来。 那里,才是真正的风云阁。 “阁主在哪里,我想去见见他。”穿过索桥,磅礴大气的楼阁顿时显露了出来。胡娜停在山门之前,仰望着那座高大的古老楼阁。 幻雪顿下脚步,冲胡娜说道:“阁主还未到,昨日收到信息,路上耽搁了两日,估摸着明天就能到。” 胡娜两年没有归来,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太大的变动,幻雪是个灵动的性子,一直抓着胡娜闲聊,估计平日里在阁中被紫木压迫得有些厉害,韩岭又经常来去无踪,找不到宣泄的出口,见到胡娜就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一路跟着幻雪来到后山上的风云小筑,这里是他们四人的住处,两人进入院落之中,胡娜的目光顿时凝在眸中,蕴成了好看的紫色。小筑之中有着一棵生长了多年的大树,大树之下依旧是那张摆放了多年的石桌,连位置都不曾变动过。一切都与两年前没有任何不同,唯一有变化的就是那棵大树更加高大,大树的枝桠上爬满了藤蔓,藤蔓开出紫色的花,最后长成心中的那簇繁复花朵。 紫灵花,两年前离开的时候它还只是一株幼苗,如今已经成长至此,胡娜心中的惊喜涌起一波又一波。紫灵花是一种藤蔓植物,喜爱长在大树旁边,生长的时候会缠绕着树干往上爬,长成之时会开出紫色的花朵,看着就好像一棵开着紫色花朵的大树一般,极其美丽。 这种花的种子很难寻到,这株紫灵花的种子,还是当年她在风云王国时无意得到的,便带了回来种在院中,但由于自己常年在外,没有时间照看。前些日子向紫木问起此事的时候也没抱过任何的希望,没想到…… “他果然没有骗我,紫灵花原来这样好看。”胡娜低声自语。迈着脚步朝大树走去,眸中的映出的紫色愈加绚丽。 幻雪巧笑连连,快步上前走到石桌旁,倒了两杯热茶:“娜姐对那位槿王子果然有些不同呢。”幻雪的调笑还未结束,胡娜没有任何的反应,只顾着关注紫灵花,倒是刚刚迈入院门的两人微顿了一下。 其中一人不着痕迹的微皱了一下眉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本以为他们两人会先去东阁,幻雪只准备了两副茶具,紫木也瞧了出来,一把将幻雪面前的茶杯夺了过来,惹得幻雪白了他一眼,旋即又轻笑着道:“本姑娘今天心情好,就让给你吧。” 话音一落,紫木就像被烫到一般,飞快的把杯子放回幻雪面前的桌上,幻雪毫不客气的端起来喝了一口,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这情景正好被转身的胡娜瞧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先聊,我回房间去看看。”这座小院一共四个房间,四人各一间,韩岭与胡娜进入风云阁的时间最早,两人房间在挨在一起,韩岭早就消失的没有踪影,几人也都习以为常了。 房中的家具一尘不染,就好像每天都住在这里一般。 连铜镜前摆放的木梳的位置都与自己平日的习惯没有差别,瞧着铜镜里那张平凡的脸有些怔愣。脑海里响起紫木的吼叫:“你就不能用你自己的脸么?”还有韩岭的那句…… “有些年没有瞧见你的容貌了。” 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胡娜回头,正好瞧见韩岭立在门口,逆光而站,犹如天神下凡一般,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无法比拟的气息。 那是一种漠视一切的冷淡。 本来的容貌,是什么样的?胡娜自己都快忘记了,这些年一直游走于形形色色的人之中,拥有无数个身份,制作的人皮面具数不胜数,一直以不同的面具示人,突然提起这个问题,竟然有些怔愣。 原本的自己,是什么样的?自己也有很久没有见到过了。 想着明日阁主就要回来,胡娜也觉得是该换回自己本来的面目,在阁主的面前,什么都无需隐瞒。 韩岭就在门口立着,双手抱在胸前,远远的瞧着她,犹如与空气融为一体,没有任何的声响,却又无人能够忽视他。 “你的任务也完成了,还带着面具做甚?”胡娜清浅一笑,起身来到韩岭的跟前,这张人皮面具,是她交给韩岭,以备不时之需的。那日在暨南国的城门口,她瞧见这张脸就将他认了出来。 漆黑的眸子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一般,直直的盯着胡娜。 “罢了,喜欢就戴着吧。”胡娜一笑,说道。 “你曾说过,戴上面具,不论性格,还是心智,行为与说话都会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那么如今的你,是谁?”亲近的人都知道,韩岭是四大护法之中性子最淡漠,话语最少的人,大多时候发出的都是单音节。 就连胡娜也从未听过他一次说这么多话,被他一句话问得怔住,凝神反应了片刻,才揉了揉额头:“你这性子,真是……” 胡娜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韩岭双臂一伸,揽入了怀中,抱着她的力气很大,似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去。 胡娜身材高挑,韩岭比她还要高上一个头,搂着她的时候正好低头,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耳畔,心头一颤。 幻雪的声音在院中响起:“韩岭哥哥,娜姐,快点来,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06 东阁 夜风微凉,幻雪喝得醉醺醺的,脸颊爬上一抹潮红,抱着酒壶不断的说着话。 胡娜回想起来,幻雪三年前刚被阁主带回来的时候,犹如一直小刺猬,竖着全身的刺,将自己牢牢的保护在其中,和谁都不说话。 “怅然若梦,人生不复几何,杯酒且看今时月,乱世长歌无来生。”紫木提着酒壶大声的诵着诗,胡娜一直没有听出这诗是出自哪里。 因着胡娜的关系,四人许久没有机会聚在一起,此番胡娜归来,用紫木的话说,就是要不醉不归,不过最终醉倒的只有幻雪一人。幻雪的酒量不是很好,埋在后山的上等桃花酿,被她一人就喝去了三壶,想不醉倒都难。 紫木的酒量不差,却意在醉一场,不料越喝越清醒,最后独自一人提着酒杯坐到树下去了。 韩岭与胡娜两人素来冷静,不管身边是什么人,她都要保持绝对的冷静与理智,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一个掌控着风云阁最大的情报站,一个是风云阁最优秀的杀手。 不论什么场合,胡娜都是那个最清醒的人,而韩岭,则是那个最会控制自己的人。 进入风云阁的每个人,都有着外人所不知的经历,就连他们的身份,除了阁主,无人知晓。四大护法更是风云阁的左膀右臂,他们的信息,在这个世界上,查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幻雪趴在桌上睡了过去,最后由紫木送回了房间。韩岭则与胡娜对饮了几杯,闲聊几句。 “前阵子在琅中时,收到你的传信,便去给你买了这个。”韩岭放下酒杯,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布袋,递给胡娜。廊灯在夜风中微微摇晃,昏黄的光落在院落中央。 胡娜伸手接过,打开布囊,一支精致的蝴蝶玉簪出现在视线之中,莹润白玉打造的蝴蝶玉簪,做工精细,栩栩如生,胡娜拿着玉簪抬眸瞧韩岭,只见他毫不在意的自斟自饮,眸中隐隐含着笑意。 “某些人不是告诉我忘记了么?”胡娜摇晃着手中的簪子问道。琅中盛产玉石,玉器大师也都喜欢往那儿跑,许多上等饰品都出自那里,听闻韩岭要去琅中办事,便立刻传信让他帮忙买支簪子,那日她还提起这事,谁知韩岭轻飘飘一句“忘了”给蒙混过去。 韩岭修长的手指从胡娜的手中将簪子抢了过来,猛然反应过来的胡娜正要夺回去,只听得韩岭低沉的声音响起:“坐着别动。” 颀长的影子在院中拉下一道长长的影子,白玉蝴蝶振翅欲飞,被韩岭轻松的插在胡娜发间。 “挺好看的。”韩岭淡淡的一句,算是夸奖。 瞧见这簪子的时候,胡娜的心情就大好,脸上挂着好看的笑。 夜深的时候,两人才分别回了房间。这一夜,胡娜睡得很沉,这是她两年来,唯一一个安稳觉,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不用担心睡着了不小心泄露情报,也不用担心突发而来的偷袭…… 清晨的第一缕晨辉升起,幻雪揉着发胀的脑袋闪进了胡娜的房间,瞧见后者正坐在铜镜前梳妆,三步并做两步的走了过去,本打算吓唬一下胡娜,立在她的身后,瞧见铜镜中那张脸的时候,幻雪怔在原地,忘记了开口。 一声清啸划破天际,徘徊在整个风云阁之上,小筑中的四人同时迈出了房间,胡娜看见韩岭的那一瞬,略微惊诧,旋即四道身影朝着大殿的方向而去。 风云阁的主殿,建造的宏伟磅礴,韩岭与紫木最先来到大殿之中,当瞧见台阶之上负手而立的那人时,立刻单膝跪地,恭敬的低头,异口同声道:“见过阁主。” 四人之中,只有胡娜一人不会功夫,幻雪为了照顾胡娜,放慢速度,两人赶到也立刻行礼。 高台之上的男子并无特别之处,反而很朴素,穿着一件简单的布衫,缓缓转身,瞧着容貌约莫年近五十的模样,在四人身上扫视一番,瞧见胡娜的时候,多看了一眼,随后就移开了去,便开口道:“都起来吧。” 四人起身站定,脸色无不肃穆恭敬,就连最爱玩笑的幻雪此时也是抬头望着高台上的风云阁主,神色崇敬。 中年男子坐在大椅之上,看着胡娜:“这些年辛苦你了。” 沉稳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胡娜抬头对上那束目光,身子一僵,微微弯腰:“一切都是胡娜分内之事。”作为听风楼的楼主,为风云阁提供最精准的情报,的确是她应做的事,这是当年,她接下楼主之位发过的誓约。 “你上前来,让我看看。” 胡娜缓缓的走上前去,立在台阶的近前,抬头与阁主对视,目光平稳。 中年男子的目光停在那张娇颜上,胡娜今年二十岁,正是女子最美好的年华,他早就知道,她会出落得很美,与那人一样美丽。这些年来,若不是他下过令,胡娜每次见他都必须以真面目,恐怕连他都不会知道她如今是什么模样吧。 白皙的脸颊上五官精致,就好像画师精心设计一般,卷长的睫毛下是一双明媚的眸子,一双眼眸仿佛能看透世间的一切。 胡娜由着他看了许久,才听得一句:“退下吧。” “你们随我来。” 一行人向大殿的右侧走廊走去,一路来到一间密室,完全封闭的房间里存放了许多的卷宗。阁主走到一座书架前,抬手按下一处机关,片刻后,从机关后取出一件东西来。 密室的中央摆放了一张木桌,四人安静的立着,并不出声。 此次将他们四人同时召集至此,定然是有很难完成的任务,需要他们一同出动。 巨大的一副画卷将整个桌面铺满,画卷上的图案展现在众人的眼前,紫木俊朗的面孔浮上一抹凝重,因为他们看到的是一幅将八国都囊括其中的地图。 地图的精细程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当今天下土地宽广辽阔,八国各居一地,地图上标出了各国的所有城池分布,并且在每个国家的地图之上都有一个极小的红点。 “这是当今世上最精细的八国地图,胡娜,你要仔细看,并且将它全部记住,特别是每个红点的位置。”风云阁主的手指正好落向一处红点的标注地。这副地图太过精细,画卷又极其庞大,一时间竟有些看不懂,胡娜的目光落向离国的范围,瞧着那处红点,伸手在地图上描出一个范围,轻声道:“这应该是离国王宫,这个红点是离国的藏书阁。” 当年她曾潜入离国王宫查探过一些机密,所以对那里的地形很清楚。听到胡娜的解说,阁主赞许的点头,对众人说道 “这次的任务是要由你们四人一同完成,八国之中各自保存着一张图纸,你们要去将它取回来。经过多年的暗中查访,已经能够确定这些东西的去向,就是在红点标注的位置。” “你们看。”阁主从怀中取出一张四四方方的纸,纸张上是一副奇怪的图案,没有任何纹路可循,不难猜出这只是图纸的其中一部分。 胡娜接过纸张仔细的看了一遍,便将其还了回去,冲阁主点头。这次的任务几人有很多的不解,对于阁主,他们极度信任,所以只是听着阁主的吩咐。 “此行危险不少,可以动用一切的力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直到所有的任务安排结束,几人都没有问过最重要的问题。 这张图纸究竟是什么东西,又有什么用处,需要他们四个人同时出动。风云阁的制度第一条,没有原因,没有过程,只有结果。 结果就是,不管多么艰难,他们都必须将这件事完成。 胡娜看过地图之后,已经将那几处红点分辨了出来。除了离国和沧溟王国的东西在王宫之中,其他的皆是在一些达官贵族手中,这些关键之处胡娜还需要时间仔细分析。 从这些人手中取东西,事情的难度虽大,却无法让他们退缩。 一天之后,风云阁主消失了踪影,离开前只单独召见了胡娜一人。四大护法依旧留在阁中,韩岭前往东阁视察,紫木和幻雪则是着手准备,只有胡娜一人,四处走动,无所事事。 阁主一离开,胡娜又带回了人皮面具。 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东阁,远处有兵器碰撞发出的声音,胡娜迈开步子循着声音而去。途中遇到守卫,恭敬的朝她行礼:“见过二护法。” 转过一个拐角,视线顿时开阔了起来,东阁乃是平日训练阁中杀手的地方,前方是一处宽敞平整的场地,一些穿着劲装的人整齐站在场外。方才听见的打斗声是从这里传来的,胡娜瞧见场中有两人正在比试,其中一人依旧是黑色劲装,另一人则是穿着深紫色的袍子,身形颀长,短刀握在手中,杀气尽现。 场边立着几人身上有很深的伤口不断的渗血,却不去包扎,而是目光熠熠的瞧着场内的情况。 原来,是韩岭在与这些手下切磋。清冷的视线瞟过,胡娜想起前一日清晨看见韩岭时的场景,他天生就是个美男子,只是自己为他做的那张面具太过平凡,所以才会令他失去了光彩。如今瞧着他的本来面目,竟也有几分的惊艳。 胡娜一直都知道韩岭训练手下人的手段狠辣,却从未亲眼见过。 有人瞧见胡娜的到来,却不像外面的守卫一般恭敬,只是一眼扫过,便又淡漠的将目光移回了场内。东阁的人,只听从韩岭一人的命令。 众人根本就没瞧清韩岭是怎么出手的,又是一人重伤而下。 手中短刀不知是什么材质打造,对方身上血迹斑斑,他的刀刃上却连一丝血色都未沾上。 “下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韩岭就如同修罗一般立在场上,接受着众人的挑战。听紫木说过,那是韩岭特有的训练方式,所有的杀手都必须定期与他比试,比试期间,韩岭只出一招,若是有人能够躲过他的刀,不被伤到,就算过关,不然就要接受严厉的惩罚。 她并没有过多的询问那些惩罚究竟是什么,不用问也知道,惩罚的内容异常残酷。 因为韩岭,就是那样过来的。能从东阁走出来的杀手,无一不是顶尖的精英。 07 幻雪 紫木加入风云阁之前就跟过师父,阁主对他的训练侧重点不同,所以并没有韩岭的经历。有一次他瞧见韩岭惩罚手下人,便跟着一同前往,那次之后,紫木彻底的明白什么叫做残酷。 与死神赛跑,与同伴相残,每一次的惩罚,都会有人丧命在其中。 残忍,冷酷,绝情。但这就是生存法则。 一个接着一个人的应战,却没有一人能够接下韩岭一招。韩岭的刀术出神入化,连阁主都赞赏有加。胡娜记得自己刚刚被阁主带回来的时候,只是听说风云小筑中还住着一人,但是整整一年,都没有见到过他。 一年之后,两人偶尔能碰到,每次相遇,韩岭都是满身的血迹,浑身伤痕累累。她知道,那是在训练中受的伤。只是与她学习制作面具时受的小伤完全不同。从那以后,胡娜已经习惯每次深夜隔壁房间传来开门的声音,也习惯了那双眸子中隐忍不发的情绪。 在她的观念里,韩岭永远是一个天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里,只有一望无尽的淡漠,他是没有心的,因为他是风云阁最优秀的杀手。 此行外出不知多久才能归来,风云阁中的事物韩岭已经全部安排妥当。四人放心的离开了绝命峰,一路到了同国的边境。 八国之行正式开始,凌泽国的图纸早就落在阁主的手中,所以他们只剩下另外的七份。 胡娜将第一站定在同国,因为有一件事情,她要亲自去处理。做了这个决定之后,几人都无异议,便朝着同国而去,期间收到了属下传回的消息,沈策向同国大王上奏请婚,同国大王答允两人的婚事,并且许诺,等到暨南国与同国的战争一平息,便立刻举行婚礼。 幻雪听说了这件事情,非常赞同同国大王的开明:“我觉得这事做得对,反正两国都开战了,若是再将公主留着,怕是那沈策连打仗的心思都没了……” “你以为沈策和你一样没脑子,好男儿志在保家卫国,就算这婚事定不下来,我想那沈策也会竭尽全力的带兵作战。”紫木摇着扇子,装模作样的与幻雪争执。韩岭微微侧头看了眼两人,没有搭理他们,而是盯着胡娜。 “你可知道东西在哪里?” 听到问起这个话题,紫木与幻雪两人都闭口不语,也转头去盯着胡娜,那张清秀的脸颊之上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轻笑道:“好巧不巧,正好在沈策的手中。” 韩岭英俊的面庞略显冷漠,微点了点头。 这事说起来的确巧合,胡娜当时看那幅地图的时候,就记住了那处红点的位置,并且单独绘出了那座房屋的地形图,手下人很快就传来消息,正是坐落于同国国都黄金地段的沈将军府邸。看来此次前去同国,会比较有趣。 其实众人心中都有疑问,只是幻雪心直口快,说出来罢了:“那万一沈策将东西带在身边怎么办?” 现下正是战乱的时候,沈策处在战场之上, 胡娜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应该不会,据我所知,当年沈家无意得到残卷之一,曾探查过相关的信息,却没有找到任何实质性的东西来证明它有用。再说,沈家世代只出武将,就算看见一幅残图,恐怕也不会细心的以为这是一幅藏宝图吧。” 对于胡娜的回答,几人略微点头。 同国同时与凌泽国、暨南国接壤,完全体现了各国的现状,每次战事一起,都要防止腹背受敌,这便是乱世的弊端。不过好在凌泽国一向爱好和平,从不插手他人之事。 所以当他们来到同国与凌泽国比邻的边境时,依然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同国在大陆之上处于偏北的位置,四季温度相对凌泽国略微低了些。如今正是深秋已过,朝着冬季迈进步伐,气温已经很凉,胡娜一直生活在暨南国,有些受不了这里的低温,毫不犹豫的加上一件厚实的外衫。 几人寻了住处,韩岭便与胡娜两人出了客栈,前往城北的一条街道走去。 黄昏渐近,寒风瑟瑟,胡娜依旧觉得有些冷,脸色有些泛白,一件披风突然搭上了她的肩头,身侧的韩岭缩回手,继续走着,一边开口问道:“你确定咱们没走错?” “听风楼在各国都有设立分部,为了增加情报的安全性流动,所以每两个国家的交界处都会有一处特别的情报站,同国边境这处位于城北第三街道四十八间房屋,所以,如果不出意外,咱们再走百米就能到达。”胡娜似笑非笑的答道,语气轻柔却自信满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韩岭果然瞧见了百米开外那处屹立在寒风中的古老楼阁,牌匾之上写着“听风楼”三字。 夕阳无限美,只是近黄昏。 这场景极美,胡娜觉得那道金色光芒落在韩岭的身上,将他俊朗的脸部线条描绘出来,就像从画卷中走出一般。 “天下间,再没人比你更聪明,能记住这样多的东西。” 胡娜一怔,旋即勾起唇角瞧着他:“你这是在赞美我吗?”韩岭潇洒的点头应下,胡娜似乎有些意外:“韩岭,咱们认识十一年了,这是从你口中说出的第一句赞美话语,我还真是荣幸。” 好听的笑声蔓延开来,两人朝着听风楼走去。 的确,听风楼的分部遍布整个天下,胡娜许多地方都没有去过,她却能清楚的记得每一处听风楼的准确位置。 楼阁分为三层,每一层都设有无数的房间,装修采用最隔音的材料,只要有客户存在的房间,门外都会有三人守候,确保客户的安全与交易的隐秘。 两人一迈进听风楼,立刻有人迎了上来,只是一眼,就将两人做了定位,直接将人带上了二楼。 带路的女子目不斜视,将两人领进了一处雅间,倒了两杯热茶便退了出去。很快,一名中年男子打开房门走了进来,直奔主题:“不知两位想用什么交换?” 这个天下间,最公平的事情就是等价交换,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能够拿出足够的代价来交换。 韩岭静默的坐在一旁,成为了一座无声的冰雕。胡娜放下手中的茶杯,盯着那名中年男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蝴蝶玉佩:“你看这东西可有与你交换情报的价值?” 瞧见那块蝴蝶玉佩的瞬间,中年男子眸中精光闪烁,点了点头:“不知两位想知道什么?” “离国太子。” 中年男子微顿了顿,开口道:“前天夜里,离国太子遇刺,死于太子寝宫。” “何人所为?” “太子身上伤口毫无章法,最后的致命伤乃是胸口那一剑,凌乱伤口是曾经在太**宠极一时的女宠泄愤所为,致命伤则是跟在她身边的一名杀手。” 胡娜的眸中并无多少波动,只是安静的听着,最后开口道:“离国太子乃是嫡子,从出生就承了太子的名号,虽然多年来没有做出什么成就,却深得大王与王后的宠爱,如今遇刺身亡,看来离国大王受到的打击不小,需要有人在身侧照顾。” 离开听风楼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街道两旁的商户亮起了各色的灯盏,色彩缤纷。 “你的人下手还真是不留情,人家好歹是个太子,也不给人家一个痛快。” “你要将花瑶放在离国王宫?”韩岭淡淡的问道。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怎样保护自己。” 回到客栈的时候,胡娜有些不解的瞧着幻雪双手叉腰,在房间中对紫木怒目而视。本想直接无视两人的无聊争斗,却因为幻雪一句“我被偷了”而驻足于此。 紫木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形象尽毁,一脸憋着笑的模样。 “怎么了?” 幻雪收起愤怒,走到胡娜跟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开口叙述道:“是这样,你和韩大哥去听风楼的时候,我本来准备下楼去叫小二备些饭菜送到房间的。下楼的时候旁边一个小男孩不小心摔倒,我好心去扶他,结果就在他离开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的东西不见了。” “哼,居然偷到姑奶奶的头上来了,此仇不报非女子,就在我要去把东西追回来的时候,这个家伙……居然拦住了我。”白皙的手指直直指向紫木,后者只顾擦着身上的水渍,嚷嚷着要回房间换衣服。 韩岭接口道:“丢了什么?” 一句话问到了主题,胡娜也期期艾艾的瞧着幻雪,等待答案,一向心直口快的丫头此时却突然停止了声音,顿时安静了下来,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我来替她说吧,就是一张手帕,几两银子,丢了就丢了呗,再买个新的不就行了,你又不缺钱……”紫木说完就打开房门,换衣服去了。 韩岭和胡娜两人总算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附近有一些小孩子都是惯偷,经常混在客栈这种人多的地方下手,防不胜防。对于这件事情,胡娜也不赞成幻雪去寻仇,用她的说法就是,没有与小孩子计较的必要。若紫木不拦着她,以她的手段…… 次日清晨,紫木瞧见幻雪精神奕奕,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心中一凛,开口问道:“你昨晚干嘛去了?” 幻雪扬起精致的小脸,可爱的一吐舌头:“就是去找那个孩子了啊,结果找到了他们的老窝,发现那里的孩子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被一个会功夫的小混混控制了起来,所以才会偷盗。既然如此,我就顺手帮了他们一把。” “你对他们下毒?” 幻雪不满的瞪了紫木一眼:“胡说什么,孩子是无辜的,我不过是给那个混混吃了点七毒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不过就是武功尽废,然后痛苦个半年再死。”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听在紫木的耳中却是冰凉不已,忍不住后退了小半步,满脸赔笑。 “那什么,赶紧启程吧。” 能被阁主赏识的人,都有过人之处,三年前,幻雪刚刚住进风云小筑的时候,这个女孩子却只是一味的沉默,大多时间都独自一人在房间,他便打算与她交流交流。 那次交流,可是让他至今没敢忘记…… 08 她不会背叛我的 与花瑶的交易达成,胡娜很喜欢这个聪明的女子,所以一心想将她收入听风楼。她在离国长大,又是前任宰相之女,对离国的了解比任何人都要多,这样安排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将花瑶放在离国王宫中,以她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够得到离国大王的赏识,想要为家族翻案也会易如反掌。 所以对于胡娜的安排,几人没有异议。 四人兵分两路,韩岭与胡娜两人前往同国,紫木与幻雪则是前去离国,将花瑶的事情安顿好,顺便再从离国王宫中将残图找到。 分离之前,胡娜已经将离国王宫的分布,还有各处守卫与暗哨的位置都做了特别的标明。 这副地图拿在手中,整个就是一副离国王宫的兵力分布图。紫木微笑着摇头,冲胡娜道:“你这脑子究竟有多大。”幻雪也是不可置信的盯着胡娜许久,才缓缓的问出一句:“娜姐,你真的只去过一次么?” 胡娜忙碌的收拾作画工具,毫不在意的应了一声。 曾经有段时间,自己混在离国的太子殿,王宫嘛,倒是真的只去过一次。当时在那藏书阁里呆了整整两天,几乎翻阅了离国存在那里的所有卷宗,才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虽然时间花的多了一点,倒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她记住了王宫的所有宫殿分布,还有那些卷宗里的内容。 “别废话了,赶紧去吧,现下离国死了太子,大王震怒,全城都闹得沸沸扬扬,你们自己行事小心些。”胡娜叮嘱了几句,就不再言语,韩岭随手掏了块令牌出来扔给紫木。 “事成之后在暨南国会合。” 同国边境战乱,举国皆是人心惶惶。一直以来,同国在八国之中的国力偏弱,若不是近几年出了沈策这样骁勇善战的年轻大将,恐怕根本威慑不住其他国家。 此次暨南对同国发难,若是同国战败,那么天下的格局必然会被打乱,不得不说,背负在同国王室与沈策身上的大任不可谓不重。 在这样紧急的关头潜入同国王室,难度不小,为了低调行事,韩岭再次戴上了那张掩去他英俊容貌的人皮面具,倒也与胡娜那张脸有几分相配。 两人装作进城避难的夫妻,一路来到同国的王都。 同国国势虽弱,国民却相当有觉悟,在王室的带领之下有着一颗忧国忧民之心,如今战事起,王都中的一些娱乐场所也都关闭了大门,官员皆是日日想着对策。 “难怪。” 韩岭接下去:“你是不是想说,为什么同国如此弱势,却能够在如此乱世存活到今日?” 胡娜感慨“是啊,原来我还一直很是奇怪,虽说八国的平衡中有风云阁牵制,但若是其他国家有心真要吞并同国,只要用些计策,风云阁也是拦不住的。” 但如今看来,不是他们不想动,而是不敢动。因为同国上至王室,下至平民,都将这个国家当成不可侵犯的家,谁要是敢对它打主意,必定会受到同国上下举国拼死反抗,谁愿意为了这片土地做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说不定到时候自己元气大伤,还要引起其他国家的觊觎。 这种事情,失去的比得到的要多,又劳民伤财。 两人寻了间较为偏僻的客栈住下,胡娜去了王都的听风楼一趟,花钱得到了一些关于王室的消,并未暴露自己的身份。 设立在同国王都的听风楼一直由叶心掌管,此次出了这么大的事,竟没有一人向胡娜汇报,看来听风楼里有人在帮叶心。 对于这类人,胡娜一向不会手软。 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每一处听风楼的所在地,都有东阁的人潜伏其中,目的就在于要取了那些背叛听风楼的人的性命。没有人能够逃得出东阁杀手的追杀,叶心隐瞒了事情的真相,就相当于起了背叛之心。 只要胡娜一声令下,恐怕叶心早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打算怎么做?”韩岭随意的开口问道。 叶心是个孤儿,当年被胡娜领回了听风楼,并且找人教她琴艺,然后才有了如今‘琴艺无双’的叶心。 胡娜九岁被阁主带回来,十岁成为听风楼主。 如此小的年龄就开始掌握整个听风楼所有的情报与人员安排,她的权利之大,在整个风云阁中只有韩岭能够与之相比。 成为听风楼主的那一天,她就尽心尽力,从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孩,变成了如今的胡娜,没有人教她该怎么做,阁主完全放心的将所有听风楼权利放在她的手中。 只因为他相信,胡娜会比上任楼主做得更好。 果然,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中,包括八年后的今天,叶心天下闻名。 “她不会背叛我的。”胡娜觉得有些凉,双手捧起一杯热茶,升腾而起的白雾弥漫在眼前,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次日,胡娜与韩岭混进宫中,一路来到了叶心居住的宫殿,抓了一个看起来就近侍奉的宫女,胡娜并不打算伤人性命,却只听得韩岭一句“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便停下了制止的动作。 立在宫殿门外,端着托盘的手微微紧了紧,同国的宫廷服饰很复杂,就连宫女的装饰都需要耗费许久的时间,迈着缓慢的步子走进了公主殿。 “公主,该喝药了。”乔装成宫女的胡娜走进宫殿,一眼就瞧见躺在软榻上的华服女子,脸色有些苍白,单手掩唇,偶尔传出几声轻微的咳嗽。 相隔八年,叶心的容貌早已不复当初,如此一个大美人,难怪会得到暨南二王子的青睐。 女子抬头瞧着端药的侍女,伸手接过药碗,将汤药艰难的喝了下去。胡娜伸手接回药碗的时候,叶心的眼眸微微一缩,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璇儿留下陪我说说话,其他人先退下罢。”叶心的声音很好听,轻柔无比,没有任何的威严,所有的侍女都恭敬的退了出去。只留下两人,胡娜回眸看了眼空荡的宫殿。还没开口,叶心就已经从软榻上起身,来到她的面前跪下。 “见过楼主。”声音有些不稳,不知是病情太重还是其他原因。 “起来吧。”叶心却没有动,依旧低头跪着。如果有人瞧见,必然会觉得不可思议,堂堂的同国公主竟对着自己身边的一个小侍女下跪。 叶心将自己认出来,胡娜一点都不意外。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一旁,看见那只药碗时,才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的盯着她。 清瘦的身形显得有些弱不禁风,华贵的公主服饰,一层覆着一层的百褶裙摆铺散在地。一双手犹如精雕细琢的白玉一般,修长好看。 胡娜清冷的开口:“放心吧,这药里没毒。”方才她才想起来,叶心是不应该害怕自己的。这个女孩子当年,比自己还要多几分傲气,将她收服可花了不少的心思。 叶心的身子一颤,急急开口:“叶心不敢。” “还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你可知道背叛听风楼的下场?”胡娜说这话时,并没有太过严厉,仿佛只是在问‘今天的天气如何’。 这样的胡娜,更加令人害怕。整个听风楼里,见过他们这位楼主的人不超过十个,其中叶心对其的性格最为清楚。 早在八年前,胡娜就能够喜怒不形于色,没有人猜得透她的心思。叶心不笨,自然知道,一个十岁就成为听风楼楼主的人,怎么会没有手段。 叶心不语。 “你真的爱上他了?” 进入听风楼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听风楼的第一条法则:动情等于背叛。 也都曾发过誓言,永远不得背叛听风楼,不得隐瞒任何的情报,否则甘愿接受任何惩罚。 听见胡娜的话,叶心猛然抬头,对上了那双能够看透一切的眼眸,平静无波,没有任何的惊讶,好像这个答案理所应当一样。 “叶心知错,请楼主降罪。”她早就料到了有今日,却没想到来的这样快,她只期望能够多一些日子,让她能够…… “你没错,错的是那个男人。叶心,我可以当做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但是……”胡娜为自己斟了杯茶水,闲适的品尝了一口,王室中的东西果然不错。叶心却是脸色大变,双手抓住胡娜的手臂。 “楼主……” 叶心果然不笨,猜到了胡娜还没说出口的话。 “只要你将那个男人杀了,我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若是你不愿意的话,我帮你动手如何?” “不用。我答应……我会亲手杀了他。我不想同国因为我而受到牵累,楼主能否容许他将这场仗打赢之后,再取他的性命?”对于叶心,胡娜再了解不过。逼得她现在去杀了沈策,只会让她为了保护这些百姓而自杀吧。 同国若是失了沈策的,的确会元气大伤…… 胡娜倒也不是莽撞之人,应下了叶心的请求,但也并未离开,而是以侍女的身份留在叶心的身边。 09 初识 “楼主没有听过我弹奏‘独舞清风’罢,我弹给你听。”叶心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有些病态的苍白,绒裘披风将她牢牢的裹住,只露出脑袋与双手在外。 十二月的同国异常寒冷,公主殿中有一座小亭子,两人来到这里,几名侍女立在亭外,只有胡娜一人就近侍奉。袅袅的热气升腾而起,胡娜放下茶壶,站在叶心的身后。 单薄的身子坐在琴架前,胡娜看见那把七弦琴,有片刻的怔愣。做工并不是怎么上乘,边沿有些磨损,只是那些精心雕刻的图案还是清晰可见。这把琴是当年胡娜找人为她做的,上面的图案是胡娜亲手雕刻。那个时候的胡娜,心疼这个女孩子,仿佛在她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孤傲、冷漠,一双眸子仿佛能够看透一切,无惧生死。 毫不犹豫的将叶心带回了听风楼,那个时候,她只是单纯的想要收留叶心,给她最好的一切,请人教她弹琴,只是让她能够有伴,在自己忙碌的时候,能够弹琴打发时间。 但是这一切都在那一天全部破灭。 极少出现的阁主亲自来到听风楼总部,对她说了一句话:“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作为听风楼的领导者,你应该知道这里的楼规第一条。”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夏日,胡娜娇小的身子斜靠高大的梨木椅,看着那个高大的影子,只听得他说:“你收留的那个女孩子很适合替代同国公主,你准备一下,尽快将她送过去。” 第一条,不能对任何事物产生感情,包括亲情,友情与爱情。 胡娜坐在大厅之中整整一下午,直到那个叫做韩岭的少年出现,犹如一座冰雕,冰寒的气息将她侵染。 “从你进入风云阁的那一日就应该知道,过去的你早就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妄图挽留过去。”韩岭说的没错,自己为什么还要在叶心的身上寻找过去呢?很多时候,胡娜与韩岭都是一样的,因为他们都不能有心。 叶心一直都很聪明,所以当胡娜让她前去同国王宫的时候,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点头应下:“楼主放心,叶心一定做一个最好的细作。”胡娜知道,从那一刻起,过去的叶心也已经死了。 悠扬的琴声辗转而来,胡娜安静的立在那里,叶心的手指灵活的在琴弦上跳动。 冬日的阳光洒落,似乎被寒冷衬得有些苍白无力,没有多少暖色。 这首轰动天下的曲子,如今只为胡娜一人而起。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舞者,不能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表露出来,也不能因为累了就停止舞动,因为一旦停止,就会走到生命的尽头。 “那些年,我只是一个并不受宠的公主,日日在宫中苦练琴艺。可是不论的弹得再好听,也没有人能够坐在这里听我弹奏一曲,也没人夸奖一句。直到那一日,我去乐坊请教一些问题,结束之后抱着琴坐在乐坊外的池边发呆,他一粒石子砸进水里,惊走了池中游动的鱼儿,我侧头怒视着他,本想斥责几句的,却在瞧见他时忘记了开口,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这个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样好看的男子,就像从画卷中走出来一样。” 说到这里的时候,叶心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似乎回忆起了当时的画面一般。 “他见我抱着琴,以为我是宫中的乐姬,笑着让我为他弹奏一曲。” “天气如此好,人也如此妙,不知姑娘可否为我弹奏一曲。”年轻男子唇角含笑,容貌俊朗,却又和那些贵公子有所不同,瞧见他进入宫中也能佩剑,再加上他如此年轻,专门探取情报的叶心不难猜出他的身份。想来除了来乐坊中有人能够听她的琴声,其他人都没有过。当下就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那笑带着惊喜,带着感激。 “不知将军想听什么曲子?”十六岁的叶心出落得亭亭玉立,又享受着公主的待遇,整个人有一种高贵的气质,不似其他乐姬那般卑微,一双眸子清明无比,就那样抬头瞧着他。 沈策笑着开口:“姑娘最拿手的就行。” 那是叶心进入同国王宫后最开心的一日,因为沈策能够听懂她的琴声,也能够听懂她琴声里所包含的孤寂。 此后,沈策每日下朝都会去乐坊寻她,她也每日都会早早的去乐坊等待。 沈策为人和善,乐坊里许多女子都爱慕于她,期望有一天能够得到这位将军的青睐。可是沈策的目光始终只停留在叶心的身上。三月后的一天,沈策来到乐坊,却并不打算听她弹琴,反而将她带出了宫。 沈策乃是同国大将,深受大王看重,年已二十,却还未娶妻。一直想为他张罗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被他一一拒绝。同国大王知晓他总去乐坊听人弹琴,便私下下过命令,乐坊中的女子,只要沈策愿意,可以随意带走。 同国大王却不知道,沈策带走的,竟是他没见过几面的小女儿。 沈策将叶心领出王宫,骑马带着她到了王都城外的一座山坡,叶心被沈策护在双臂之中,脸色有些泛红。两人站在山顶上举目远眺,能够看见整个王宫全貌,她一眼就找到了自己的宫殿。 “叶心,愿意嫁给我么?”清风徐徐,沈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叶心怔住。她告诉沈策自己是孤儿,因为有一门手艺,所以进宫做了乐姬,并且将自己的真实名字告诉了他。沈策的话就像在叶心那颗已经死了的心里种下一粒希望的种子,慢慢的生根发芽。 那日,叶心拒绝了沈策,并且不再去乐坊。因为由始至终,就算自己说出了真实名字,也没办法说出真实的身份。 沈策再去乐坊时,已经寻不到叶心的身影,追问乐坊的人,因为得到过叶心的吩咐,也无人敢言,只道不知。从那以后,叶心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两人的再次相遇,就已经是一月后的大王寿宴之上。沈策怎么也想不到,叶心竟是同国最小的公主,并且会在那场宴会之上一曲动天下。整场宴会,沈策的目光都追随在她的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坐着的那些使者同样被这个美貌与才艺并存的公主所吸引。 叶心将这段三年前的往事讲给胡娜听的时候,一直是带着笑意的。 一曲毕,叶心起身走到台阶上,目光盯着远处花圃中的一株火红色花朵,冬日的严寒已经令它逐渐凋零。 “我一直都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就好像那冬日里的花圃,不论开得多娇艳,最终都会凋谢化为泥土。 沈策的感情她不敢接受。 寒风凛冽的吹过,几缕青丝滑落,胡娜看着那个清瘦的背影。 入夜,胡娜离开公主殿,韩岭闲适的坐在一颗大树树干上休息,胡娜拿石子砸他,落空了两次,第三次终于砸准了韩岭,那道身影落地无声,在黑暗中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取笑道:“你这手法真该和紫木好好学习一下。” “紫木从小就学暗器,怎能拿我和他比。”胡娜反驳了一句,抓着韩岭的手臂,想要寻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再交谈。韩岭看出了她的想法,搂过她的身子,一个轻跃,两人稳稳的落在半空的树干之上。两人身处同国王宫之中,做事自然要谨慎一些。 胡娜靠着树干坐稳,借着远处传来的光线瞧着韩岭:“你说我该怎么处置叶心?” 在胡娜个人看来,叶心其实并没有犯什么大错,只是不小心犯了一个傻而已。她明知道隐瞒了沈策的消息,胡娜还是会知道。 为什么女人一旦爱上了男人,就会变得这么卑微呢? “叶心今天和我讲了一些关于沈策的事情,这个男人虽然不错,可我觉得,她也不应该就此沦陷。” 听了胡娜的话,韩岭并未急着开口,而是瞧着那张陌生不已的宫女面孔,轻声道:“你不仅是听风楼主,更是阁主的得力助手,你掌握的,是整个天下的情报。” 胡娜抓着韩岭衣袖的手微微一颤,顿时停止了思考。自己是谁?听风楼的楼主,那么听风楼主该怎么做?应该一剑杀了沈策,然后将叶心带回听风阁,绝了她的念头。 同国天空好像很好看,胡娜坐在树干上抬头透过树叶瞧着漫天繁星。 “韩岭,你说真正的治人之道是怎样的?如果你手下人犯了错,你会怎么做?” “他在犯错的时候就应该思考后果。”韩岭的语气没有任何的波动,胡娜知道,如果是东阁的杀手任务失败,那么面临他们的将是比平时训练更加残酷的惩罚。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那一句:如果你们杀手动了情呢? 胡娜想,叶心不是杀手,没有经历过残酷的训练,她要有血有肉,有情绪的活在王宫之中。 多年以来,不论胡娜在何处,听风楼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每一处的分部都有自己信任的人掌管。天下间所有的情报都会到她的手中,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信任的人会对自己撒谎,会开始隐瞒自己。 正是因为没有想过,所以突然反应过来,才会显得措手不及。 前线传来消息,暨南国领兵大将秦仁攻势凶猛,沈策连连退守,这场战,估计半月内就会结束。 暨南国就算赢了这场战争,也不会真的发兵进入同国内部,只要得到一些好处就行了,暨南王室也不是傻子,若真的将同国逼入绝境,那将是一场苦战。 沈策虽优秀,可毕竟年轻,遇上的又是各国闻风丧胆的暨南大将秦仁,这场仗,或许真的会败。 10 刺客 胡娜对秦仁的了解极深,这个人嗜战如命,在暨南国的地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呆在他身边的那些日子,他最爱琢磨的就是战术,经常呆在她居住的小院中,只要一有时间就会研究兵法,布置各种战术。 秦仁能够成为名将绝不是侥幸。 “抓刺客啦……有刺客。”深夜王宫中的大喊声划破了天际,惊动了王宫中的守卫。韩岭漆黑的双眸朝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是叶心的宫殿,走,去瞧瞧。” 胡娜一惊,怎么会这么巧,在她来的时候就出现了刺客…… 两人跃下大树,朝着公主殿而去。胡娜现在是宫女的装扮,所以行动并不受限制,独自一人急急的跑进了宫殿中,只见公主殿内乱作一团,守卫纷纷持刀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胡娜来到一个角落里,透过纷乱的人群朝里看去,只见一个黑衣人将叶心挟持,长剑抵在她纤细的脖颈间,一步一步的退出宫殿。 韩岭隐在远处的一个阴暗处,目光锐利的打量着那个黑衣人,在与胡娜视线相撞的时候,悄悄打了一个手势,胡娜点头。公主被挟持,越来越多的守卫涌进来,不知刺客是什么目的,竟然挟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公主,胡娜有趣的想,莫非是暨南国的二王子,娶亲不成,恼羞成怒,导致两国开战不算,还要将公主杀了才能平愤? 这种想法也就是随意一晃而过,想必韩岭已经猜出了来人的身份,所以才让胡娜不要轻举妄动。 所有王宫守卫都有一个共性,人多不做事,遇见刺客也肯定抓不住就对了。当然,这还是要看刺客的质量如何,显而易见,这次的刺客是个很优秀的人,所以才能够在引起那么大轰动,被王宫守卫团团包围的情况下,挟持了公主轻而易举的逃离了王宫。 唯一追上刺客步伐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韩岭,胡娜不会功夫,有韩岭在,她倒是并不着急,一路出了王宫。 朝东走着,夜色虽凉,却抵不过她心中的那股凉意。先前与韩岭交谈的时候,她都还在为叶心辩解,告诉韩岭叶心不会背叛自己。可是不过半个时辰,所有的一切就证明了她的想法完全是错误的。 胡娜想,一个细作一旦动了情,果然就会产生背叛。 追寻着韩岭留下的标记,一直来到了王都的东城门,王宫突现刺客,并且还被刺客挟持了公主逃脱,全城立刻就会戒严,也就是说,如果刺客现在不出城,等一下就会永远的留在这里。 越走胡娜的心思就越复杂,韩岭告诉她,今夜王宫一定会有刺客出现,并且会带走叶心。 那个时候胡娜答应韩岭,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叶心就全权交给韩岭处置。 来到东城门的时候,城门果然大开,守城的几个小兵昏倒在地。胡娜立在原地有些怔愣,就在她愣神的瞬间,一只手将她拉住,一路出了东城门。 胡娜突然反应过来,停下脚步看韩岭:“你怎么回来了?” 以韩岭的手法,那个刺客虽不是他的对手,可也不会这样快就将刺客和叶心两人毙命。听见胡娜的问话,韩岭低声道:“带你去看就知道了。” 在韩岭的带领下,胡娜跟着他来到东门外的一片树林,远远就能看见两道身影,似乎发生了争执,胡娜一眼就认出,两人正是那名刺客与叶心。 因为两人的精神都被分散,所以并未发现韩岭两人的靠近。胡娜躲在一棵树后,能够清晰的听见叶心与那人的交谈。 “我不会跟你走的,你回去吧。”叶心挣脱了那人的手,退后两步,脸色苍白不已。 黑衣人一直不语,只是那双眸子一直牢牢的将叶心包裹,许久,才拿下了蒙面的黑布。胡娜一惊,那黑衣人竟然是沈策。 其实胡娜并未见过沈策,但是看见那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样。那人年纪并不大,约莫也就二十多的模样,由于是武将出身,浑身充满了一股沉稳如磐石的气势。叶心对沈策的评价最初就是源于他的容貌,此番一见,胡娜觉得叶心并未夸大。沈策的确长得很好看,那就是一种感觉,你无法形容他的好看具体体现在哪里。 那样的五官拼凑在一起,就好像一件画品,他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胡娜的确意外,因为根据韩岭的猜想,会有人来救叶心,但是没想到来人竟然会是沈策本人。 沈策看了叶心许久,才开口说道:“你离开听风楼,我也离开这里,我们去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 叶心愣住,猛的咳嗽了几声,有些站立不稳,沈策伸手扶她,却被她让开,声音有些颤抖:“你知道我的身份?” 沈策点头,叶心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显得有些微乱,显然是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就发生了一系列出乎意料的事情,苦笑开始蔓延,不自觉的后退,与沈策拉开了距离:“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半年前。” “你不该回来的,两军交战,主帅擅离职守,这是要杀头的。” 沉吟道:“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胡娜所见到的叶心从来都是孤傲的,不论发生何事都不会失态,就算胡娜的到来,叶心也能够那样冷静的应下杀沈策的要求。可是现在的叶心却失控的冲着沈策大喊,表情决绝。 “你是同国的将军,你的职责就是要保家卫国,我所认识的沈策不该是个逃避现状的懦夫,这一切都是因我们两人而起,难道你真的能够丢下这些无辜的百姓不顾么……咳……”叶心一直抱恙在身,身子还未好透,此时情绪一激动,便开始咳嗽个不停。 沈策双眼满含着焦急,快步靠近叶心,为她拍背顺气。许久,叶心的呼吸才逐渐的平稳,倔强的推开了沈策,清冷的月光下,那张娇颜显得冷漠:“你回去吧,一切等这场战争结束再说。” “只要你愿意离开听风楼,这场战争结束我就退隐山野,你愿意和我一起过平淡的生活么?”知道你厌恶深宫的生活,不愿意在权贵中勾心斗角,那我便给你想要的生活。 “沈将军,你可知,叶心对听风楼来说意味着什么?”一道声音从阴影中才传来,沈策反应极快,手中长剑出鞘,立刻将叶心护在身后。叶心听见这个声音的瞬间,竟是本能的想要将沈策推走,所以两人险些撞在一起。 胡娜缓缓的从阴影后走了出来,沈策微眯了双眸瞧着胡娜,那是平日里一直跟在叶心身边的侍女,可是却又有所不同,凝神看了片刻,沈策开口道:“如果沈某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听风楼主对么?” 对于胡娜的突然出现,两人很意外,却又像是意料之中。 好听的轻笑声响起,胡娜就近看着沈策,果真是个好看的人:“沈将军果然聪明,那么沈将军再猜猜看,我会怎么处置听风楼的叛徒?” 从始至终,胡娜那张平凡的脸上都保持着笑意,让人看不透她的想法。 “听风楼的名声虽说响彻天下,却也无法吓倒沈某。”沈家世代从军,报效国家,建下无数的丰功伟绩,沈策更是沈家多年来最出色的后代,十六岁就开始领兵作战,二十岁不到就得到同国大王的赏识,破格提拔为护国将军,官至二品。 从小就随父征战沙场,保家卫国,这样与平常人不同的经历令得他比同龄人沉稳许多。 听风楼的势力遍布天下,沈策曾经多次提议将它建立在同国的分部铲除,都被大王压了下来,所有人都在避讳,不愿做那个出头鸟。 半年前,沈策无意间撞见叶心传递消息,才知道叶心原来是潜伏在同国王宫的细作…… “叶心对听风楼的重要性就与你对同国来说一样重要,她所知道的东西连我都觉得不安心,你现在还觉得……我会放了她?” 对于叶心的选择,胡娜着实恼怒…… 叶心挣脱沈策的禁锢,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沈策想要拉她,被她轻巧的让过。 “沈策,我的身份既然已经暴露,就不会再继续留在王宫,我会回去听风楼,接受惩罚。”从发现自己动心的那一刻起,就料到了今日的结局,这样的话在心中默念了千遍,才能在他的面前毫不犹豫的说出口:“我对你从来都没有感情。” 叶心告诉自己,那并不是爱,而是一种依赖,沈策只是恰好在自己最孤寂的时候出现,陪伴自己走过了那段路程,如今这条路已经走完,总要说再见。 “我爱你,这便足够了。”谁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傻子,对一个时刻都会出卖自己的细作说爱。 “听风楼的每个人,在执行任务前都会服下特制的毒药,这种毒一年发作一次,没有解药的话,身体就会逐渐衰弱,症状就像染了风寒一般,直到生命结束。” 胡娜的本音很好听,可是说出的话却让沈策猛然变了脸色。 “你将她从出嫁的途中带回来时,她都好好的,为什么一个月之后就突然开始不适,并且服用汤药也无济于事呢?”胡娜双手背在身后,直直的盯着沈策,美眸中带着凌厉:“因为她在给我情报中隐瞒了一些东西,所以这是对她的惩罚。” 沈策手中银光一闪,破风声突然想起,还有叶心的那声大叫:“不要。” 11 忆真忆假 沈策最终回了战场,这场战争果真如胡娜所猜想的那样,在半月内结束,只是最终的结果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同国胜了。 暨南国秦仁大将军不败的神话就此结束,当同国战胜了暨南国之后,沈策的名声彻底在八国之中响亮了起来。大捷之后,沈策却并未班师回朝,而是领兵驻守边境,这样的举动令所有人都不解。 明媚的阳光将整个同国王宫包裹了起来,金色的光辉充满了暖意, “明日是一年一度的灯会,不知公主可有兴致去瞧瞧?”沈策斜靠在亭子的石岩上,笑意极浓,目光落在一旁抚琴的叶心身上。 “好。” 王都的街道人群拥挤,热闹非凡,一年一度的灯会会持续三天,今日是第一天,也是最热闹的时候,有许多民间节目,叶心一直生活在王宫里,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间瞧得周围那些五彩光华的彩灯愣了神。 “原来还有这么热闹的地方。”愣神之后就变成了欣喜,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接踵,叶心一路随着行人前进,沈策一直走在离她一步开外的地方。 同国的灯会还有一个特色节目,年年都收到无数人的追捧。 听周围人的交谈似乎都要赶去一个地方,叶心疑惑的问沈策:“他们要去哪里?”细心的打量一番,发现那些男子都穿着马装,显得精干勇猛。 沈策看了眼那群人,眸中蕴着散不去的笑意:“去看看就知道了。” 宽敞的草坪之上,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四周挂满各色的灯笼,将这片范围照得亮如白昼,人群中央有大片的空地,叶心沈策纤瘦,轻易的就挤进了人群当中。一眼看去,草坪之上有一圈用石粉画出来的巨大圆圈,圆圈的左边立着许多年轻男子,都统一穿着马装,个个气质不凡。 周围的交谈与嬉笑声不断,叶心看了会儿,依旧没有猜出这是什么节目,正打算问一下沈策,一回头却发现入眼全是陌生的面孔,沈策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只顾着看热闹,竟然连沈策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这一发现让她一瞬间慌了神,所有人好像好像成了静止的图像,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脑海中突现闪现了那副画面,寒雪飘零,白雪皑皑的街道,一对中年男女小声的交谈:“现在是荒年,家里就那么点米了,哪里还养得起这个丫头,要是把东西给她吃了,咱儿子吃什么……走吧。” 说完这话,穿着粗麻布衣的男子将女人拖着走了,一个瘦弱的女孩子就那样立在寒风呼啸的街头,看着那对背影消失不见。 “为什么要丢下我?你们为什么都要丢下我……” 那年冬天,被亲生父母丢弃,天生性格孤傲的她不允许自己卑微的求饶。整整一个月,她都穿着破烂的衣衫,和着寒风睡在城外的破庙里,吃着野外挖出来的树根保命。一个月不到,原本就清瘦的身体更加瘦的不成人形,浑身脏的像个小乞丐,可是她却不允许自己去乞讨。时值荒年,流民四起,城外可以吃的一切东西都被一抢而空,后来的日子,叶心饿了就去捧些雪吃。 她想,只要熬过那个冬季,一切就都好了…… 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后来遇到了一个女孩子,她的表情可真冷淡,对街上那些乞丐没有任何怜悯,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俊美的少年。两人坐在酒馆的窗户边,有呼呼的热气蒸腾而起。叶心就蹲在酒馆外的屋檐下躲避寒风。 几个小乞丐大胆的靠近酒馆,颤巍巍的伸出双手,想要讨些吃的。 她听见那个女孩子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叶心愤怒的起身,觉得那个女孩子容貌长得好看,却有一颗铁石心肠,并且冷血的心。 已经到了口边的反驳话语却生生的顿住,因为透过那扇窗户,她瞧见那个女孩子伸出白皙的手,将桌上所有的菜全部递给了那几个小乞丐,口中念念有词:“可是让这些孩子受苦受难,该死的都是那些无用的父母。” 那句话说得可真不留情面,可为什么那时候自己却认同了她那句话。后来,两人走出客栈,雪白的绒毛披风将她牢牢裹在其中,叶心立在房檐下瞧着两人的背影。 她也不知道那个女孩子会突然回头。 那一回头,便将她的命运彻底改变…… 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的叶心浑身冰凉,准备退出人群,一直定格在眼前的人群却突然骚动了起来:“看,月老来了……” 叶心停下脚步,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一个慈眉善目,白发苍苍的老者缓缓走进宽敞的草坪中,双手只是一抬,便将所有人的喧闹尽数压了下来。 老者笑吟吟的看了眼人群,再将目光移到那些年轻男子身上,点头道:“一年一度的月老一线牵又到了,很高兴今年又见到这么多青年才俊聚集在此……今年的奖品乃是一对大王御赐的青蓝玉佩,这玉天下只此一对,传说情人间各执一块,便可永世不会分离。老夫也废话不,各位勇士去将自己的搭档请出来吧。” 话音一落,只见那些青年男子飞快的四散而去,目光不断的在周围人群中搜索。叶心听见那个奖品时有些微愣,那对玉佩是大王寿宴时,离国送来的贺礼,当初大王将其送到了公主殿,自己要来也没有多大用处,所以就没有接受,没想到竟然成为了这个节目的奖品。 就在叶心走神的时候,一张熟悉的面孔突然出现在眼前,明亮的眸子泛着笑意,叶心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沈策对着自己单膝跪地,右手伸在半空中,仰头看着她:“亲爱的姑娘,愿意做我的搭档么?” 短短的一个瞬间,叶心却好像经历了几个世纪。 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复杂情绪,他没有走,只是去换了身衣服,偷偷的报名参加活动。 低头看着沈策,叶心伸出了手,轻轻搭在了他温热的手掌上,心中开出了一朵叫做温暖的花。 沈策牵着叶心来到场中的时候,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的确,两人的容貌都生得好看,又因为生活环境不同,那种随意散发出来的气质也不一样。 项目很简单,所有的男子将女孩子背起来,然后进入中央划分出来的一个圈子,被背上的女孩子则要互相攻击,这种攻击只限于推攘,只要对方退出了固定的圈子,或者体力不济无法继续进行游戏则为输。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小游戏,叶心小时候看别人玩过。 看着那些容貌清秀,娇笑着的女孩子,叶心有些退缩,一旁的沈策趁机拉住她的手,低头在她耳边轻语:“待会儿我会背着你到圆圈的边缘,你就将那些靠近我们的人推出去。”叶心本想推辞,听见他的话,有些疑惑。 “站在边缘不是最危险么?” “听我的。”沈策伸手揉了揉她的黑发。因为是偷偷的跑出王宫,所以穿了身平常人家的少女服饰,整个人看起来很柔顺,沈策忍不住的想要逗她。 在那个老者的解说下,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就绪,那些青年的男子纷纷扬起了自信的笑容,可爱的女孩子们也跃跃欲试。 这是一场大混战,周围的鼓励声与欢笑声不绝于耳。 沈策果真如他说的那样,游戏一开始就背着叶心站在了最边缘的地方,许多人都想要想他们二人率先推出场地,叶心双手牢牢的抓着沈策衣裳,见大家玩得高兴,自己却有些融入不进去。 沈策的声音透过纷乱传来:“什么都别怕,有我在。我可是很想要那对玉佩呢……” “什么都别怕,有我在,没有人会欺负你。”那个精致得像个瓷娃娃的女孩子靠近自己,伸出一只手,将不断退后的自己牵住,语气柔和,一点也不像先前那么冷漠。 后来的一切证实了她的话,再也没有人欺负她,从那以后,她有自己单独的漂亮房间,每天还有师傅来教自己弹琴。还有那个女孩子,也总是会抽时间来陪自己说话,却从不问自己的身世与过去。 “叶心,快出手……”沈策的声音将叶心的神思拉了回来,叶心一眼就瞧见一双女孩子的手已经到了自己的身前,那个时候没有过多的想法,只记得那一句‘别怕,有我在’。 沈策就如一块磐石般屹立在悬崖的边缘,却永不会掉下去。叶心就那样用力的将一个又一个的对手推出了场外,偶尔遇到有人偷袭,沈策也能及时的避过,背着叶心快速闪到另一个位置站定。 这样的小游戏,却引来无数人的关注。 叶心觉得很高兴,从来没有过的高兴。沈策从小习武,身体本就比一般男子要好,背着叶心的时候还一直在念叨她实在太轻了,回去之后一定要多补一下身体。 那块纯青色的玉佩被叶心握在手中,柔和的目光落向西南方向,那是暨南与同国的交战处。 他本来该是展翅翱翔的雄鹰,怎么能够为了自己折断翅膀。 12 交易 “你可怨我?”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心收起玉佩,看着胡娜。 叶心抬目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对胡娜说道:“楼主若是想杀我轻而易举,又怎会留我到现在。”雪花在半空中旋转,缓缓落下。 “你现在依旧是同国的小公主。”胡娜负手而立,亭中寒风簌簌,目光有些飘忽不定。 胡娜离开同国王宫的时候,正下着一场大雪,雪花落了她满身,当她回到客栈的时候,韩岭递给她一杯热茶,没有言语。 “地图残卷到现在还没有找到,莫非沈策真的随身携带?”胡娜撑着脑袋陷入了沉思。 那天夜里,沈策对胡娜起了杀心,出手速度极快,银光一闪,长剑就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只是在最后一刻还是停了下来,因为叶心毫不犹豫的挡在了胡娜身前。 沈策乃是一代良将,同国能有这样一位将军,实乃百姓之福。 他爱叶心,只是这颗爱她的心,已经伤在了那锋利的匕首之下。 月色如水般倾洒而下,叶心目光坚定,没有丝毫犹疑的挡在了胡娜身前,沈策手中的长剑就在距离她眉心一寸的位置停下,握剑的那只手有些颤抖。 如果,再晚一分,那么叶心就会死在自己的手上,那种感觉只是一想就令他浑身冰寒。 “为什么?”为什么要替她挡这一剑? 长剑无力的垂下,沈策开口,想要一个答案,却又不知自己究竟想要怎样的回答。叶心脸色苍白,额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如果你要杀她,就先杀了我。” 沈策,你知道那种在绝望的时候又得到了希望的感觉么?你知道在那种寒风能够吹进心里的冬日,有人给了你温暖的感动么?我知道,如果没有楼主,以我的性子,早就饿死在了那个冬日的街头,又怎么会遇见你。所以,我不允许你伤害她一分一毫。 所有人都道听风楼威胁到了各国王室,可是你知道么,如果没有听风楼,你所想要保卫的国家,又怎么可能生存至此。你可知道敌国的那些军事情报,都是听风楼的人用性命换来的…… 你怎么可以动手杀这个间接保护了同国的人? “叶心,可还记得答应我的事?”胡娜清冷的开口,锋利的匕首递到叶心的面前。 亲手杀了他。 叶心点头,一双手冰凉不已,颤抖的抓过匕首,对准了沈策。男子好看的眼眸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叶心,杀了这个男人。”胡娜的目光平静无波,一双美眸看尽一切,什么都懂,却又什么都不在乎。本来打算等到他大捷归来,同国稳定之后再动手,却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候自己跑了回来。 冰冷的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眸中的决绝刺痛了沈策的眼。叶心想,沈策是这个世上最笨的人了,自己想要杀她,他却抬手为她指出了最致命的地方:“这里刺下去,一刀致命。” 你在赌是么,赌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那一刀下去,将沈策心中的期望彻底粉碎。 沈策没死,他回了战场,依然是那个统领三军的大将军,依然是那个在战场上骁勇无比的沈策。叶心的匕首瞄准了他指的位置,刺下去的那个瞬间,一粒石子将匕首打歪了几分,所以绕开了致命的心脏,刺进了沈策的身体。 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牢牢的盯着叶心,那双抚琴的手,第一次握刀,却是为了杀他。叶心的双手松开匕首,摇摇晃晃的后退了几步。那粒打偏匕首的石子落在她的脚下,叶心苦笑,剧烈的咳嗽起来。 胡娜冷冷的一眼扫过,目光停在沈策身上:“沈将军,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自古忠义难两全,如果是沈将军的话,会如何选择?” 叶心掩住唇不断的咳嗽,身体状况很不好。沈策并未回答胡娜的话,只是一直盯着叶心,抬手将匕首?i了出来,鲜血顿时涌现。 “楼主恐怕不会给沈某选择的机会吧。”沈策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有些沙哑苦涩。 “两个选择,如果你选忠,那么我会给你暨南国秦仁的一切资料,包括他用来对付你的计划。但是如果你选情义,那么我想,也许我会考虑将同国的信息送给你的对手……”的确是没有打算给他选择的机会,方才那一招,叶心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两人距离很近,那粒石子从黑暗中突然出现,将匕首打偏。 时间与力度的控制精准到连沈策都为之心惊,听风楼中果然有杀手存在,并且此人的身手不是他所能比拟…… 若是胡娜想要杀他们两人,根本不必与他如此废话。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做事理应光明磊落……”沈策神色傲然,与胡娜的目光对视,丝毫不避让。 “哈哈……”胡娜的笑声打断了沈策的话,盯着他说道:“知道为什么秦仁能够创造不败的神话么,因为他从来不信奉你方才说的那句话。他不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可结果如何?结果就是八国的人都被他的名声震住,人们所记住的是他打下了一场又一场的胜仗,而不是作战过程。” “沈将军,如果你觉得有简便的方法放着不用,反而选择牺牲无数士兵性命,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才是正道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你。” 沈策怔住。 每一场战争,最无辜的就是那些百姓与背井离乡只为保家卫国的士兵,所有人都期待着能够衣锦还乡,最后却成了马革裹尸。 叶心放开手,将衣袖掩了过去。盯着胡娜,目光闪烁…… 沈策离开之时,胡娜如约将秦仁的所有习惯与专门针对沈策而做的计划尽数告知了沈策。瞧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叹然。这个沈策,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定然能够超越秦仁,成为新一代的传奇人物。 同国能够得此一人,何其有幸啊。 沈策刚刚离开,叶心就支撑不住,昏倒了过去,胡娜扶起她的身子,这才瞧见她衣袖上那一片鲜红的血渍。守城的军队很快就找到了这里,胡娜与韩岭隐在黑暗中,看着众人将叶心带回了王宫。 先前那些话,胡娜有一点骗了沈策,叶心的身体向来不好,多年的心结积成了郁,发现自己爱上沈策之后,更是徘徊在两难之间,多年的郁结终于爆发,将她的身体拖垮了去。 听风楼从来不会用毒来控制一个人的忠诚。 “叶心,你可曾听沈策提起过一件东西……”叶心在同国王宫中主要是负责窃取机密情报,如果有异象的话,应该也会有所知晓,近几日,韩岭已经将沈府翻了个遍,却没找到任何相关的东西。 紫木与幻雪也早就该到了离国,从那个藏书阁中偷个东西出来,对他们来说并不算难事,可是这些天过去,没有收到两人传来的消息,胡娜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下令让属下前去调查一下,也还没有收到回信。 “楼主所说的是不是一张绘着复杂纹路的羊皮纸?”叶心偏着头思索了许久,终于缓缓的开口,有些不太确定。胡娜点头:“你见过?” 她只是简单的形容了一下,叶心就做出了这个结论,想来她一定是亲眼见过。 叶心点头,有些犹疑不定的说道:“在大王的御书房里见过一次。” “在大王手中?”按理来说,阁主所得的消息不会出错,那为何这东西又会出现在王宫之中?听了叶心的解释,胡娜这才恍然大悟。 那个羊皮纸最初的确是在沈策的手中,还找一些宫廷画师鉴定过它的价值,得出一个‘绘这个纹路的一定是天下难寻其二的顶尖画师’的结论,所以沈策一直也当它没有多大的用处。后来不知为何被大王得知了这个东西的存在,就向他取了过来,日夜研究。 “结果他们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对么?” “嗯。大王一心想要剖析出它所蕴含的意义,所以给我看过一次,让我从音律的角度去看,我当时觉得奇怪,所以多看了几眼,这才将它记住的。”叶心提起这事,颇有些无奈。 一向英明的同国大王,为了解析这个破图,不停的试用各种方法,好一段日子都搞得王宫鸡犬不宁。 “你能确定那东西放在御书房么?我去将它取出来……” 没有想到事情这么简单就能得到解决,去偷个东西而已,还不至于太难。不过……同国大王肯定知道一些什么,所以才会不惜代价的想要破解。 叶心蹙眉喝下了苦口的汤药,抬眸瞧着胡娜:“让我去吧。” “怎么?连我都不相信了?”胡娜走到她对面坐下,她不是莽撞的人,就算得到了叶心这里的信息,还要经过一番调查才会下手。 现在她在考虑的是,如何才能够从同国大王手中,不动声色的将东西拿走。 “楼主现在虽然以宫女的身份呆在这里,可是这王宫之中,却没有一个省油的灯,由我出面会容易些。有些事情明着做会更好。”叶心认真的说道。胡娜听着这话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时却又无法确定。 最终,胡娜答应了叶心的提议,由她去将东西从同国大王的手中正大光明的拿过来。 13 计划 离国。 昏暗的房间之中弥漫着腐朽的气味,角落里偶尔传出几声老鼠咬断木屑的声音。空荡的房间之中只关着一人,小院外却是重重守卫。 忽然,有个女声从内室传了出来:“啊,受不了了……”接着是一道身影飞快的从床榻上掠了下来,几只老鼠被吓得四下逃窜,借着窗户缝隙传进来的光辉,依稀能够瞧清女子精致的面容,此刻脸色却有些苦恼。 女子飞快的在整个房间里游荡了一圈,房中的声响很快就沉寂了下来,连空气中的难闻气味也尽数消散。整个房间顿时变得与先前不同,女子拍了拍双手粉末彻底消失,一边朝床榻走去,一边念念有词。 “这个可恶的家伙,竟然还不来救我,不知道本姑娘正在受苦么。哼,等我出去了,一定毁了他那张惹人讨厌的脸……”原来,被关在这房间里的,是与紫木一同前来离国的幻雪。 一天的时间在外面转瞬即逝,可是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却是度日如年。幻雪靠着椅背,双脚在空中无聊的晃荡:“他该不会故意将我送到这里关起来,自己去勾引那个太子妃了吧……”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伸出双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疑惑的自语道:“应该不会吧,就凭他的容貌,连人家死去的离国太子一半都不及,太子妃怎么可能会看上他……” 无聊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幻雪自言自语的打发着时间。方才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本公子这么英俊潇洒,天下间怎么可能有人比我好看?” 幻雪飞快的回头,果然瞧见了那张带着几分邪魅笑意的俊脸,一个激动直接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冲到紫木的跟前,愤怒的瞪着他:“不要脸。” “快说,你干嘛出卖本姑娘?”幻雪右手一抬,纤细的银针就出现在两指之间,在紫木的眼前晃来晃去,威胁道:“你若是不给我说清楚,就别想活着离开。” 紫木顿时精神了起来,站得笔直,微不可及的退后了几步,与幻雪拉开距离:“喂,咱们是一伙的,你别动不动就下毒好不好。”从前住在风云阁的时候,幻雪每次调出新的毒药,总是喜欢拿紫木开刀。 这个小丫头的手段根本防不胜防,只要你敢得罪她,那么定然让你不得安宁,不会直接毒死你,而是要不断的用毒折磨你…… 紫木警惕的盯着幻雪,终于开口问道:“你可知道这是哪里?” “废话,不就是离国的太子殿么。”收起银针,坐了下来,白了紫木一眼。 “说得对,太子被杀,整个离国已经快闹翻了天,按理来说,最伤心的人应该是太子妃,刚刚嫁给太子就成了寡妇,要是你的话,会不会难过?” “我又没嫁过人,又没成寡妇,怎么会知道。再说,你不是也看见了么,这个太子妃因为伤心过度而病倒了,你觉得她还不够伤心?” 紫木有些无奈的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昏暗的空间里,只听见他的声音:“不和你绕圈子了。其实这出戏是故意做给太子妃看的,我让你潜入太子殿打探消息,就是想要她知道,有人在幕后操控这一切。” “为什么?” “娜娜要将花瑶放在离国,当然要将最大的敌人先铲除。当年花瑶被灭满门,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暗中使计。” “行了行了……别说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这么复杂,你只需要告诉我怎么做就行了……”幻雪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紫木的话。 “你就在这里,今天晚上太子妃一定会来亲自审你,到时候你只要演出戏就可以了……” 紫木低声将需要幻雪做的事情说给她听,一刻钟后,幻雪点头应了下来,视线移到他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是娜姐交代的么?” “嗯。临行之前,娜娜说,若是取得残卷顺利的话,就顺手帮花瑶一把。” “既然是娜姐交代的事情,那我就没有意见了,看在你如实回答的份上,本姑娘决定原谅你了,拿去吧。”幻雪犹如变仙法般,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丢给紫木。 一瞧见这个瓷瓶,紫木脸色一变再变,愤愤的将药丸吞了下去。 离开之前,丢给幻雪一句话:“早晚被你毒死。” 幻雪悠悠的答:“那你就别呼吸呗。” 终于收到了来自紫木的信息,胡娜心中安定了下来。据紫木所说,他们借着自己绘制的地图,轻易的将东西从藏书阁里翻了出来。时间尚且充裕,便就多停留一些日子。 胡娜再次来到听风楼,依然还是上次的那人接待了她:“姑娘这次想知道什么?” 每个房间都布置得很雅致,空气中还有梅花的香味,打开房间的窗户,听风楼的后院种了几棵梅花树,时值寒冬,花朵开得正娇。 “我想知道,谢莫在哪里?”胡娜闲适的品了一口茶,脸上表情未变,却只见那女子眸中有着一闪而过的惊诧,故作镇定的盯着胡娜道:“不知姑娘所说的是何人,或是何物?只要是听风楼力所能及的,一定……” “给你一盏茶的功夫,去将谢莫叫来。” 杯中的茶不过喝了两口,一个年轻的男子出现在胡娜所在的房间,来人长相平凡,见到胡娜有些疑惑,却还是谨慎的开口:“姑娘找我何事?” “谢莫,你可曾见过这个东西?”胡娜放下茶杯,将桌上的一张薄纸递给男子。 男子将纸张打开,脸色顿时一变,警惕的瞧着胡娜:“你究竟是谁?” “我没想到,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叛徒竟然是你?”胡娜站起了身,平凡的容貌上浮现一抹不解,似乎对于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哼,不管你是谁,今天也走不出这里。来人……”男子谨慎的说道,双手击打在一起,房门顿时被打开,几名守卫冲了进来。 “将她拿下。”男子一声令下,四个守卫一拥而上,将男子制住。胡娜依然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盯着胡乱挣扎的男子,开口道:“谢莫,你可认识这个?”胡娜取出一块玉佩,上等白玉打造的蝴蝶玉佩出现在谢莫的视线之中,只是一瞬间,所有的挣扎都停止,突然泄了气。 “既然已经暴露身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谢莫不再挣扎,言辞却依旧坚定。 胡娜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眼前的人,平凡的脸上没有多少恐惧,似乎并不怕死,但是…… “说吧,什么时候被沈策收买的?” 沈策在半年前发现了叶心的身份,从那个时候起,就想尽一切办法从听风楼下手,就是为了得到第一手的消息,保叶心平安。听风楼的手段外人也有几分耳闻,他不愿将叶心继续扔在这样一个环境里。 在胡娜让人查叶心一事的时候,沈策就收到了消息,做了许多的布置与计划,可是没有想到事情突然发生了转变,所以令他不得不打乱原计划,匆匆赶回来,想将叶心直接带走,这个办法的确笨,也让他尝到了后果。 这其中唯一失算的就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胡娜会亲自前来处理此事,并且身边还跟了韩岭这样的高手。 谢莫沉默,一副任凭你发落的表情。 “我记得你在老家还有个妹妹是么?” 确然,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天,也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在听见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猛然迸射出精光,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一人做事一人当……” “每个人做事都应该考虑后果,听风楼从来不会容忍背叛,所以你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负责。”好看的眸子泛着冷意,丝毫没有留情的做下了判决。 “哥,救我。” 当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被人带进来的时候,谢莫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胡娜。他以为自己做得已经足够隐秘,将谢嫣送到很远的地方藏了起来。 听风楼的威严,不允许任何人侵犯,这是胡娜最基本的原则。 几年前,胡娜亲自派了谢莫过来协助叶心。 胡娜想,沈策收买谢莫,还是要花一些心思的。 “谢莫,我给你一个机会。”胡娜走到谢莫的跟前,一双幽深的眼眸看着男子,目光微瞟了眼一旁吓得有些失神的小女孩。 白皙的手臂从衣袖中伸了出来,食指指向少女:“断绝自己的后路,才是前进的最好方式,你说是么?” 少女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一双眼睛也没有了多少光泽,只是本能的看着谢莫,那双眸子里有求生的*。 “把剑交给他。”胡娜收回视线,朝一旁的守卫说道,旋即又道:“给你一分钟的考虑时间。” 谢莫接过长剑,面如死灰。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掌握命运,到头来却走到了这一步,还牵累了唯一的家人。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看向清秀少女,少女恐惧的想要逃离,却被人扣住双手,挣脱不得。 这不是给他选择,而是在逼迫。 所以,当谢莫手中的剑刺向胡娜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惊讶,只有少女发出尖叫声。胡娜不会功夫,她躲避不了,可是韩岭却不会给他伤害胡娜的机会。 谁都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是何时进入房间的,也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一把短刀丝毫无误的刺入了谢莫的心脏,鲜血缓缓的渗出,谢莫顷刻间变成了一具尸体。整屋的守卫怔在原地,目光看向韩岭之时充满了恐惧。 这样快的刀法与速度,世间几人能及? “我早说过,你太心软。”韩岭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房间,空气中有浓郁的血腥味。 “哥,我会为你报仇的。”少女脸色毫无血色,似乎受到了过度的惊吓,可是她的目光却一瞬不瞬的盯着谢莫的尸体,然后再将目光移向胡娜,那双尚未成熟的眼神里尽是仇恨之意。 胡娜瞧了眼少女,清冷道:“你叫谢嫣对么?如果想为你哥报仇的话也可以,加入听风楼,接替你哥的位置,我可以给你一切想要的权利与实力,等你觉得自己足够强大,随时可以来杀我。” 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其实这样的天空很美…… 14 战帖 “楼主,这是残画。”叶心将一只锦盒递给胡娜,轻柔的声音一边想起。凛冽的寒风透过门窗灌了进来,屋内的烛火被吹得摇摇晃晃。 胡娜将锦盒接了过来,打开盒盖,一张羊皮纸叠得整整齐齐,胡娜将其取出仔细的看了一遍,正是她所需要的东西。将羊皮纸摊平放在桌案上,抬头冲着叶心道:“你去后院一趟,韩岭在那里等你。” 叶心一怔,白纱遮挡之下的面容依旧苍白,多日不见好的身体近日越加脆弱,冬日的寒风渗进心里的冷。 夜里的听风楼走廊清幽,偶尔几片飞雪飘落进来,打在她的绒裘之上,最后化为虚无。这大雪已经整整下了七日,外面的积雪已经积了三尺厚。踩着满地的白雪,一路来到后院,将外袍的帽子摘下,脸上的面纱也取了下来,韩岭正坐在书房的木桌后看着一本书籍。 “你找我?”叶心迈入书房,小心翼翼的盯着韩岭。若是说胡娜她还能猜透几分,那么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让她无法看透一丝一毫。叶心想,这个世上,除了胡娜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闻言,韩岭放下手中的书籍,漆黑的双眸深不见底,视线落向叶心。 “她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一直以来都是。”淡漠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平淡的表情也没有变化,似乎他只是一个旁观者,而这话也不是出自他的口中。 窗外有积雪压断枝桠的声音,异常清晰,所以险些将韩岭那句“你不用再回同国王宫”给掩了过去。 八年,整整八年,叶心终于等到了这句话。只是为什么,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嗯。”低声应了一句,叶心走到暖炉旁坐了下来,伸出冰凉的双手取暖。 “宫中的事情自会有人安顿好,我会为你安排一个好去处。”韩岭的声音很好听,虽然他很少说话,可叶心一直这样觉得,今夜这样好听的声音,却在决定她接下来的命运。 自己这一生,都是在被动的活着,没有梦想,也没有过去,更看不到将来在哪里。 自以为孤傲的性子,也早已经磨砺殆尽。叶心离开书房前,认真的看着韩岭,说了一句话。 “她不是我,所以也不要用对我方式去对她。” 廊灯摇晃,纤瘦的身影拖得很长。雪地上先前留下的脚印已经被新雪覆盖了去,轻盈的步伐才去,再次留下一排清晰的印记,却又很快的再次被覆盖。 这场雪,下的很大。 次日,同国王宫传出消息,同国最小的公主病重而逝,年仅十九岁。 同国大王却将此事隐瞒了下来,镇守边关的沈策依然不知情。叶心的同国公主生涯,也在这一天彻底结束。 燕山关,同国最牢固的关口,被秦仁攻破,后被沈策使计夺回,同国大军也镇守于此,营帐之中安静的可怕,只剩下炭火发出的噼啪声响。营帐中只坐着一人,正是同国的年轻主帅沈策,铠甲附身,显得英武不凡,只是那张原本俊朗的面孔染上了几分风霜,眉宇微皱了起来。 握惯了刀剑的宽大手掌,此时却只握着一块蓝色的玉佩。 “将军,果然不出所料,敌军想要借着风雪之势,偷袭我军……”一名卫兵匆匆从帐外跑了进来,恭敬的对沈策说道。 一翻手掌,玉佩已经被他收入了怀中,一起身,威武的气势立刻显现了出来。 “按计划行事。”沈策面不改色的吩咐了一句,那卫兵又离开了去。沈策拿过一旁的头盔,飞快的出了营帐。秦仁的作战方式可谓是又不要命又不要脸。 从来不会讲究道义,只注重结果。 在胡娜所给出的信息中,总结了几点他最擅长的手段,其中就有说到此人最喜偷袭,并且总会选择那种天气恶劣不已的日子。趁着己方不备,他便一举而入。 大风雪的天气已经持续了五日,暨南大军却迟迟未有行动,手下一些将领开始沉不住气,要求沈策下令出击,夺得主动权。沈策却将这种提议一压再压,为的就是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对方主动送上门来的时机。 这一天,终于来了。 燕山关占据了天险,本就易守难攻,沈策又提前安排了所有的一切,所以这场突袭,秦仁并未得到多大的好处。 可秦仁终究还是那个拥有不败神话的暨南大元帅,他手下的士兵训练有素,各个都是独当一面的精英,虽然并未攻破燕山关,可是同国的损失却比暨南大得多。 一直被敌军压制的同国士兵,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之后,士气有些萎靡不振。 士气不振,乃是领兵作战之大忌。各位将领亦是深知这一点,所以多次提议,要求领兵出城,将暨南的大军击退。 三日后。 要反击?沈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那些坚定的目光纷纷望着他。 “将军,就让我们领兵出战吧,也好比窝在这里当缩头乌龟的强啊……”一个中年将领心直口快,有些愤愤的开口,言辞之间,显然对沈策的计策有些不屑。 好男儿理应战死沙场,哪有被敌人侵犯了国土,还要缩在这里被打的道理。 一支长箭破空而出,准确的插在了燕山关的城墙之上,守城的将领惊惧不已,目光望着城外那道银色身影,飞快的将长箭上的纸条取了下来,送到了沈策的手中。 一行人来到城墙之上,沈策立在最前方,寒风将旗帜吹得猎猎作响。城下大军压境,秦仁一身银灰铠甲,手中握着一把大刀,气势不凡。身后是几十万大军。 “看秦将军这阵势,是想与沈某一决死战了?”沈策声如洪钟,穿过风雪,落进了秦仁的耳中。 秦仁坐在一头棕色的战马上,扬起头,迎着风雪望着城墙上的沈策,爽朗道:“许多年没有遇到一个可以让我正眼相看的对手,因为你,激起了本将的战意,所以放弃那些方法,与你打一场如何?” “这……”同国将士不知秦仁此番举动为何用意,低声对着沈策道:“这人诡计多端,将军可不要被他蛊惑。他都带着大军来到了这里,那咱们便出去与他一决生死。 沈策微眯着眸子,脑海中响起了那个清冷的声音。 “秦仁嗜战如命,自从闻名八国之后,再没有遇到过敌手,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憾事。若是你能够令他对你另眼相看,愿意与你大打一场,那么你就可以跟他赌。” “怎么赌?” “堵这场战争的输赢,赌你手下百万大军的性命。秦仁打仗虽然不择手段,可是却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只要你能够赢得了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沈策是身上,所有的士兵都想要将多日来所受的打压尽数还回去,保家卫国,牺牲性命也自当无怨。 “秦将军若是输了该如何?”沈策自当傲气凌天,他终于等到了这一日。连日来的明争暗斗,只是为了向秦仁证明,自己有与他对战的实力。 “哈哈……说得好,你倒是有本将当年的气魄。只要你能赢,本将便可下令退兵,并且保证一年不得侵犯同国。这个赌注如何?” “好。沈某就应下秦将军的战帖,两日后亲自出城迎战。”沈策大声的说道。 接着是秦仁豪爽的笑声。沈策应下秦仁的挑战,在众人看来无意是自寻死路。这人是经验丰富的沙场战神,沈策就算是有着一腔的热血与战斗之意,也难以与秦仁对抗。 对于众人的反对声,沈策只是盯着大家:“如果是你们,会怎么做?”众人一愣,如果是自己,当然会义不容辞…… “将军乃是三军之首,不可有一丝的差错啊。” “沈家没有懦夫,同国也没有怕死的士兵。为何你们就觉得我沈策一定会输?”沈策知道,多年以来,许多人之所以败在秦仁的手下,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胜利的能力,而是他们先输在了恐惧。 两人对战的日子定在两日后,对于沈策来说,这是一场比试,绝不能输的比试。 路过一间营帐之时,帐内有人在窃窃私语,沈策无意间听到这样一句话:“不能告诉将军,两日后就是约定之时,决不能让将军分心。” 那是手下副将的声音,沈策一听就分辨了出来,迈开步子走进了营帐,只见两个副将脸色发愁,正在来回走动。 “发生了何事,还要瞒着本将。”沈策的质问令得两人一下子回过神来,其中一人一慌,手中握着的信奉落在地上,回过神来的两人飞快想要将其藏起来,却被沈策喝住。 “拿过来。” 信奉中装着一张极薄的信纸,寥寥几个字落在上面,沈策的目光却顿时凝住,浑身好像被灌了铅一般,只有双手本能的加重了力气,薄纸顿时变得皱褶。 “将军……”片刻后,沈策终于气血上浮,一口鲜血喷洒了出来,在信纸上开出鲜艳的红色。 信纸上只有简单的四个字:珞公主薨。 15 她死了 韩岭立在深夜的雪地中,冷气侵袭而来,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韩岭未曾回头,不知是不是真的在看院中那棵正开得娇艳的梅花树。 一个略显稚嫩的女声响起:“你打算怎么处置叶心?” 韩岭侧眸,瞧见那张清秀的脸,正是被胡娜新收入听风楼的谢嫣,那张脸上的表情平静的如一潭死水,又是一个叶心。 听风楼中一向如此,失去一个,还有另一个来接替。 一向话少的韩岭竟也不知怎地,竟与这个年纪不过十六岁的女孩子说道:“知道我要将她送到哪里去么?”那双深邃的眸中带着微不可见的笑意,似乎还在出神。 不等谢嫣回答,韩岭自语道:“我要将她送去沈策的身边。” “为何?”谢嫣吃了一惊,不解的问。 “她还了叶心自由,我则给她最想要的东西。”叶心大概不知道,正是因为她最后那句话,令得韩岭改变了主意。 多年来,叶心是唯一一个能够脱离听风楼的人,胡娜让她去风云阁休养,让韩岭送她回去。可是胡娜却不知,东阁的人,已经将叶心送往了沈策所在的燕山关。 没有看谢嫣诧异的神色,这个一向冰冷的男子只是温和一笑,眸中有散不去的暖意:“知道吗,我想让她高兴一下……如果她看到叶心的身体能好起来,一定很高兴。”叶心的身体是被心中的郁结所累,只要能够解开心中的那些结,自然就会好起来。 韩岭的眼中居然有某种光芒,仿佛一刹那有什么急流,在他平日如同冰一般的心中掠过。他半闭着眼,默默的沉思,脸上的表情安宁而温柔。 银白的雪泛着冷月的光芒,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许久,韩岭才睁开眼,看了一眼旁边的谢嫣,清秀的女孩子直直的与他对视着。只听得韩岭说道:“你若是想要杀她,那么就要先过我这一关。” 谢嫣娇瘦的身子一颤,双手在衣袖中握成拳。 五天后,同国大军大捷的消息传回同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同国再次战胜了拥有秦仁这位主帅的暨南军队。 一切本该预料之中,沈策拥有了听风楼给出的消息,只要花些心思,赢得这场战役并不难,然而令人不解的是,一向天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韩岭,坐在书桌后,手中握着东阁属下带回的文碟,居然失声惊呼出来:“什么?怎么会这样?竟然会……都死了?” 沈策乃是同国的将军,牺牲在战场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与风云阁来说,并没有任何的关联,书房中立着的谢嫣有些不解。 坐在一旁的胡娜起身,拿起桌案上的文碟,细细的看,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一片,皓齿咬在毫无血色的下唇上。 十二月十二日,同国大将沈策与秦仁大战一场,几乎是不顾性命的拼杀,最后身上已经满是伤痕,血污染了满身,却依然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手中的长剑依旧执着的迎上秦仁的大刀。 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的对抗,沈策最后用尽全力,使得秦仁重伤,自己也死在了秦仁的手中。 这本就是一场赌局,非生即死。沈策死了,赌局也就结束。秦仁大刀插进积雪之中,半撑着身体看着沈策倒下的身躯,大声道:“你沈策,值得我秦仁重视。” “众军听令,本场比试,是我秦仁输在了同国主帅沈策的手中,所以要遵守诺言,撤退三军,并且三年不得领兵进犯同国边境。” 同国所有的将士怔住,同国胜了,保下了百万将士的性命,可是,沈策死了。 此时,韩岭派人护送的叶心刚刚风雨兼程的赶到燕山关外,战斗已经结束,刚下马车的叶心,只来得及收敛沈策是遗体。 十二月十五日,,暨南国秦仁果真下令撤退,燕山关之战终于大获全胜,同国的军队也在几位将军的带领之下返回同国。 然而,带回的棺木中,却有两具一起摆放的灵柩。 在平静的收敛完沈策的遗体后,那个从同国国都千里迢迢赶来的陌生女子,心中的郁结彻底爆发,平静的伏在沈策的尸体上,再也不曾起来。 如果从听风楼离开,径直回到风云阁,接受大夫的医治,潜心休养,与世隔绝,她还会是那个孤傲的不问世事的叶心,清净的了却自己的余生。可韩岭却这样把她送到了燕山关,特意让她亲眼目睹了所爱之人的死亡…… 那一瞬间,她也选择了永远的安眠。 消息传回听风楼,谢嫣立在远处看着两个一向冷漠的人,惊讶的看着韩岭的脸色因为莫名的惊惧而变得有些苍白,同时,也看见听风楼主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胡娜的手用力握紧了那一张信笺,一直到纸张发出轻微碎裂的响声。 “胡娜。”韩岭忍不住唤了她一声,胡娜不答,身体摇晃的后退了一步,纤瘦的背脊靠在冰凉的书架之上,渗出了一身的汗,浑身冰凉。 好像有人将雪灌进了她的身体,从心底开始泛冷。 韩岭伸出的手想要牵她,却被她让开,一双美眸猛然泛出凌厉的光来,看着韩岭,一字一句道:“你……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明明已经说好了要找大夫医治她的身体,也明明已经在风云阁安排好了她的住处,为什么……要让她去见沈策,将她推到死亡的边缘。 从来没有人见过这样的胡娜,就是在当年,决定将叶心送入同国王宫,她也只是平静的应对,多年的磨砺,她早已练就了不露出任何情绪的本领。 可是现在,她就是这样与韩岭对视,身体颤抖得厉害,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却强撑着站立,目光凄冷。 他看着胡娜的眼睛,说道:“那不是我的本意。我没有要沈策死……” 毕竟是听风楼的主人,毕竟还是那个经历了无数失去的胡娜,急促的呼吸了几次,终于克制住了发怒的情绪。 “韩岭,你没有心,你们杀手都是没有心的。”穿着一身白衣的胡娜缓缓松开紧握的双手,发皱的纸张跌落在地。然后,她的双眸里却结出了与外面风雪一样冰冷的寒霜,有什么东西在她内心渐渐封闭。 她侧过头去,仿佛要掩饰眼睛里的什么东西:“其实我不该意外,你这样的杀手,无论做出什么事情来,我都应该想得到才对!” 你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犯错的人。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听风楼楼主的声音压制不住的高昂了起来,引得远处听不见两人对话的谢嫣有些疑惑不定的看过来。 书房里陷入长时间的沉默,胡娜摇摇欲坠的离开了房间。心中的疼痛令她快要无法呼吸。 外面的风雪忽然大了起来,前几日阳光明媚的天色再次消失无踪,又是一场令人骇然的风雪,封闭了所有的官道,两人无法及时离去。 飘零的雪花落满了胡娜的肩头,黑色的长发在寒风中飘扬起来,有寒风透过外袍渗了进来,却并不觉得冷。指甲掐进手心里的疼痛,令她开始变得清醒。 叶心始终无法忘却自己的身份,所以一直都在逃避着沈策的感情。 沈策将她从暨南的迎亲队伍中抢回来,并且请求同国大王赐婚,只有这一件事情,他没有经过叶心的同意,也是因为如此,叶心的身体状况开始每况愈下。 拼了命的想要保住叶心,她却死在最痛的方式之下。 这就是世事无常么? 胡娜微不可及的笑了一声,那双漆黑的双眸中犹如黑宝石般有着璀璨的亮光。 韩岭浑身无力的靠进椅背中,谢嫣早已退了出去,空荡荡的书房只剩下他一人,透过右侧的窗户,能瞧见那道清瘦的白色背影,在风雪中傲然而立。 先前那双眸子里的冰冷刺痛了他的眼睛。 她对自己说:韩岭,你是没有心的。 还记得少年时候,阁主曾对自己说:“韩岭,你要记住,要成为一个优秀的杀手,就必须不知道疼,不知道痛,更不知道什么叫做心软。” 起身来到窗边,看着远处迎着风雪而立的背影,愣住了神。 不知道疼,不知道痛。 这场大雪连续数日,后院中的梅花开得越加娇艳,胡娜已经三日没有踏出过房门,有属下前去送饭,每天都端着放的冰凉,丝毫未动的饭菜出来。 韩岭立在走廊的尽头,空空荡荡的后院,弥漫着梅花的幽香,这场冬雪已过,梅花就会凋谢,荒原长出稚嫩的新芽来。 从天空飘落的雪花,兜兜转转,最后落在积着厚雪的地面上,一层覆着一层。 韩岭推开了胡娜的房门,深紫色的袍子穿在身上俊美不凡,胡娜抱着双腿,蜷缩在床榻的角落里,冬日的寒风从半开的木窗灌了进来,清瘦的脸颊一片苍白,看得韩岭心脏有些刺痛。 那双黑色的靴子停在她的床前,清瘦的女子缓缓抬起头,盯着韩岭那双眼睛,那是一双永远不会有任何波动的眼睛。 “我以为这是对她最好的方式,却没想到,她死了……” 16 叶心(我喜欢着一个人) ——遇见她,是最美好的记忆。 遇见她是在那个下着大雪的寒冬那是一个千里雪原,遍地尸体的季节。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一个月的,只是记得,在那个酒馆的窗外,听见一个女孩子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声音是那么冷淡,那么无情。可是她却将食物给了那些小乞丐…… 没有办法形容那个时候自己是什么心情,看着那一对如玉的人离开,竟然忘记了收回目光,也就在那一瞬间,那个精致的女孩子突然回过头来,视线穿透了风雪落在自己身上。 她迎着风雪走到自己的面前,微微低头,眸中有些莫名的光芒,远处的少年只是看着她,没有任何言语,神情淡漠到了极点。 “跟我回去。” 那个一座很漂亮的楼宇,她告诉我,这是听风楼,是她的家。 听那个少年叫她胡娜,我就记住了她的名字。 后来她将我送到了同国,让我去替代一个人。我突然觉得很高兴,因为至少我有价值,而不是一个被她养在听风楼里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那个时候,我对她说,一定会成为她最好的帮手。 可是最终,我食言了。 ——我喜欢着一个人,他是同国的大英雄。 有这样的一个人,他会不知不觉融入我的生活。他很好看,像阳光一样温暖。在同国王宫里的那几年,生活是无比寂寥的,除了每次与楼主的传信有些欣喜之外,再没有了其他的情绪。 那些日子,最爱去的地方是王宫中的乐坊,那里有许多的乐师,他们各个才艺卓绝,我会抱着七弦琴前去请教一些问题。那天,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对我说:“公主,你的心情不好吗?” 原来,她们都听出了我琴声里的情绪。 离开乐坊的时候我并未急着回宫,而是坐在外面的池塘边发呆,突然想起楼主在信里说过的一句话。她说,如果我想离开这里,随时可以告诉她。 是的,我想离开了。厌倦了深宫的生活,厌倦了毫无波动的平静。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身前的水中砸进一颗石子,顿时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谁如此无礼,愤愤的侧过头去瞧着那人,本想借着公主的身份责备几句。 只是一眼,就愣在了原地。 我认识他,是同国最年轻的将军——沈策。 在同国的这几年,早就已经将一些王室秘辛还有权贵重臣资料摸得一清二楚。曾经花园远远的看过一眼,只是如今这样近的瞧他,发现他其实并不像其他军人那样粗糙,反而长得很好看。 他眸中含着极深的笑意,一双眼睛就那样盯着我,笑着对我说:“姑娘可否为在下弹奏一曲?” 原来,他将我当做了乐坊中的乐师。 一曲毕,他询问起了我的姓名,不知为何,我并不想告诉他自己公主的身份,而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小女子名叫叶心。” “叶心……不错的名字。”他笑起来很好看。 此后的每天早朝之后,他都会来乐坊中听我弹琴,因此,我每天都会早早的起床,穿着乐师的服饰等候在乐坊中。那些日子,我总能听到一些女孩子的窃窃私语。 “沈将军威武不凡,听说还尚未娶妻呢,若是他能看上咱们……那还真是福气。” “你别做美梦了,你没瞧见,沈将军每天来都只找公主一人么,哪有你的份。” 听见那些言论,心中居然有些窃喜。 这样的日子很好,心中充满了期待的生活,原来是这样。就好像突然从平静的死水中跃进了汪洋大海,有人能够听懂我的琴声。 沈策将我带出王宫的那一日,他或许不知道,我很开心。进入同国王宫之后,一直安分守己的做着不受宠的小公主,从来没有正大光明的四处游玩过。站在山顶上,迎着温和的山风,我看见了同国王宫的全貌,还看见了那座自己居住了好几年的宫殿。 我还看见了一座楼阁。 那是听风楼,楼主将它交给我打理,同国所有的情报都会聚集到我的手中,然后再传给楼主。 和风煦煦的山顶上,沈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怔在原地,视线还来不及从听风楼移开。 沈策,你可知道,你这话,足以让我将整颗心交付于你。可是我不能,听到我拒绝的话语,你似乎很意外,盯着我许久,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说,你会等我。 我不敢告诉你我不是同国公主,我也不敢告诉你我是听风楼的细作。 回到王宫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去过乐坊。 只是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无常,三月后的大王寿宴,所有人都要前去贺寿,我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可以相送,只能以一首曲子相赠。 独舞清风。 你能听懂我琴声里的意思么? 时间匆匆而过,三年的时间消逝在指缝间,我守在这座宫殿又是三年。 暨南国二王子前来求亲,父王答应了。我将这件事告诉了楼主,楼主的回信中说让我嫁入暨南,她在那里等我,会将我从宫中接出来。 事情却突然发生了转变,暨南国的迎亲队遭到了一小队人马的突袭,现场一片混乱,二王子派了几人将我所在的马车保护了起来,担忧的掀起车帘看着那些受到惊吓胡乱四窜的马匹,突然,守在马车旁的几人发出一声尖叫,然后倒地不起,鲜血溅了满地。 一人骑着马来到马车前,黑布蒙面,朝我伸出了手,那双眼睛太过熟悉。 “沈策,你干什么?”万万没有想到,沈策竟然会带人来制造混乱,为的是将我接回去。我没有答应跟他走,楼主说,只要我去了暨南,就会还我自由。 沈策,你可知道,我以公主的身份回去,永远都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他不顾我的反对,将我带回了同国。 那之后,我发现,爱情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楼主早晚会知道……可我不愿意,将他的名字说出来。后来楼主说,这种行为是傻子的做法,是挺傻的,我为什么会想要隐瞒这个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女子呢。 其实想要杀沈策并不是那么难,因为他也是个被感情蒙蔽了眼睛的傻瓜,竟然收买了听风楼的谢莫。 我是不会背叛楼主的。 因为你永远不会理解,在那个冬日里,她在我心中留下的位置。 当年那个少年,果然是个美男子,不过他和楼主一样,总是喜欢用面具遮去原本的模样。这个杀人连眉头都不皱的人,一定是想杀了我的。因为我负了楼主的情义。 在他的眼中,没有人比楼主更重要。 那天清晨,连日的大雪停了下来,他派人将我送离了同国。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却也不觉得恐惧,因为这条路,总会有一个尽头,就好像同国的王宫生活,最终还是结束了。 我想,自己好像是要死了,在离开的这段途中,总是能看到从前的一切。 还有那段早已经尘封在冰雪中的童年记忆,那是一个荒年,自己被遗弃在冬日寒风的街头。举目望去,都是漫天的苍白,寻不到一丝彩色。 还有那个精致得像个瓷娃娃的女孩子,她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就开始运筹帷幄,满心装载着计谋与对策。记得在听风楼的那段日子,总是能看见她靠在窗边出神。 沈策,同国的小公主死了,你爱着的那个叶心也死了。你会遇到更好的女子,陪你走完一生,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 那日,风雪很大,马车有些颠簸,手中握着的玉佩滑落,摔在脚边,碎了。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外有声音响起,握着被摔成两半的玉佩掀开了车帘,远远的瞧见了一座高大的城墙,两边是险峻的山峰,城墙上有着‘燕山关’三个大字。 只是此刻的燕山关一片萧索,城墙上的守卫纷纷发出惊天的呼喊。 城门外的雪地杂乱不堪,似是被千军万马踏过。不知怎么,明明是那么大的燕山关,我却偏偏瞧见了城外那片刺眼的鲜红,还有那个躺在雪地上的身影。 有打开城门的声音,也有一群将士冲出城门的身影。 碎玉的断口扎进了掌心,从来没有觉得这样冷过。 所有人都惊讶的回头,望着我们突然出现的几人,眼神中充满了警戒。沈策,他死了。 死在这个十二月的寒冬里。有人从他的手中发现了一块蓝色的玉佩,被他牢牢的握住,取不下来。 那天下着很大的雪,几乎快要将他的身体掩进雪中。跌撞的闯入人群中,看着他满是血污的脸颊,心中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原来,我给你的,不是你想要的。 从来没有过生死诺言,我却愿意与你同穴而睡。 那场大雪,被鲜血染成了血红的颜色,犹如开得娇艳的红梅,在这个冬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沈策,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是喜欢你的,不过我想,你是知道的吧。 寒雪纷飞,飘零似梦,携手相随,神魂无踪…… 17 相救 “小娜,世间的一切皆有定数,不可强求于自己。”一个好听的声音突然响起,有一道透着亮光的大门缓缓开启,漫天的白纱飞舞,一个倩影悄然出现。 “娘……”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伸出双手,惊喜的朝那道白色身影跑去。“娘,你不要抛下小娜,你等等我……” 跑的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有个声音不断的呼喊,可是不论自己跑的多快,也追不上那道转瞬即逝的光芒,最后重归于黑暗之中。 “啊……” 韩岭侧头看着突然惊醒过来的女子,语调轻柔:“你醒了?” 有车轮转动发出的声响,还有那个熟悉的声音,胡娜睁开双眼,便瞧见了那张好看的脸,眸中闪烁着关切。又做梦了,出了浑身的冷汗,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掀起一侧的窗帘看了眼外面的情况,胡娜这才清醒了几分,他们已经离开同国好几日了,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两日就能到达与紫木约好的地方。回想了一下暨南国的地图,胡娜记起了那座城市的名字,叫做荣城。 至于残图的具体所在地,还需要前去调查一番才能确认。 连日来,胡娜多数时间都保持着沉默,两人租了辆马车不急不徐的赶往荣城。 “对不起。”维持了许久的沉默,胡娜终于放下窗帘,宽敞的马车里安静的可怕,迟了多日,终于还是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有些事情,我们并不能归咎于谁对谁错,世间之事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掌控,我们所要抵抗的宿命,最终都会用最狠的方式还击。所经历过的那些心痛与挫折,都会淹没在时间的洪流之中。 韩岭微怔。 这是胡娜第一次服软。两人相识十年,胡娜第一次说出这种话来。 “啊……”两人的对话嘎然而至,马车突然一阵颠簸,韩岭下意识的伸手将胡娜拉到自己身边,右手已然握上了那柄泛着冷光的短刀。 寒冷的气息从摇晃的车帘传了进来,胡娜常年陪伴在那些达官贵人身边,刺杀这事遇到过不少。只是一个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两人多年的配合默契立刻显现了出来,胡娜缓缓的蹲下身子,将自己藏在马车中一个较为安全的位置,尽量不成为韩岭的累赘。 突然,一柄长剑刺透了马车的顶棚,直直朝着韩岭而去。 右手一翻,身形略微一侧,短刀已经擦着长剑朝着车顶而去,紧接着就听见一声惨叫,有浓稠的血腥味开始在空气中蔓延。 “你在马车里不要动。”韩岭低声说了一句,便一个翻身出了马车。马车外接二连三的有惨叫声响起,胡娜只是蹲在角落里,一双美眸没有任何的情绪。有韩岭在,这种截杀根本不足为惧。 她所该想的,是谁要杀他们。 不多久的时间,韩岭已经掀开马车的帘子,淡漠的神色没有任何波动,将她带了出来。 胡娜迈下马车,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发现这是一片荒凉的雪原,只要穿过了这里,就能到达一个小镇。拉扯了一下肩上的狐裘,畏寒的胡娜走向马车周围那几具尸体。 韩岭已经进行过一番检查,几人都穿着黑色劲装,蒙着黑色的面巾,武器也并无什么特别,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走吧,看来我们要徒步穿越这片雪原了。”胡娜打量了一番尸体,缓缓的站起身,回头看了眼那匹已经毙命的大马,无奈的冲韩岭说道。 那双美眸里有些莫名的东西在流淌,顺着那双迷人的眸子展露了出来,韩岭点头,习惯性的伸出左手。 胡娜愣了一下,旋即握上了那只指骨分明,掌心有些硬茧的手掌,微微一笑,两人头也未回的离开。就在两人走后不久,一人骑着白色的骏马,踩在雪上发出细碎的声响,看着化为小黑点的两人,缓缓勾起了唇角,声音魅惑:“有趣。这样的对手才合我的胃口。” “这只是一场试探,真正的戏码还在后头。”两人走得不算快,胡娜的心情也不算差,反而带着一种调笑的语气,悠然的开口。 韩岭对胡娜的了解比谁都深,只是看她在这件事情上的反应,就已经猜出了几分来,冰冷的出声:“我也想看看,他能令我使出几分本事。” 对此,胡娜不置可否。只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踩进雪里…… 有人说,这个世界上的巧合是你所无法想象的多,如果在一天之内,同时遇到两件出乎意料的事情,那么就必然会有第三件。 这第二件出乎意料的事情,倒的确令胡娜有些意外。 两人徒步走了一个下午,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拦,在天黑之前安然的到达了小镇。看来能够度过一个安静的夜晚,对那人的性子,她倒也有几分了解。 就在胡娜刚刚回到驿馆的房间中,身上的狐裘都还没来得及脱下来,就警惕了退到了门边。 “是谁?”胡娜的视线在房间中扫视了一圈,最后停留在脚下那一滴血迹上,房间之中每隔几步都有一滴,最后消失在床榻的纱帐之后。 问话没有得到回应,房间外传来了嘈杂的吵闹声。 “血迹一直到这个驿馆之中,大家给我分头找,一定要将那个臭小子给我搜出来,老子要活剥了他。”一个高亢的男声传遍整个院落。 胡娜透过门缝看了眼外面的动静,冲进驿站的那群人是附近一带横行的山贼。曾经收到过一些关于他们的信息,这些山贼占据暨南西北一带,平日里横行无忌,无恶不作,甚至招人厌恶,附近的一些村民都受到过洗劫。暨南也曾派兵前来围剿过几次,但是这些山贼狡猾得很,据说这里的山贼老大咋朝中有些背景,才敢如此横行。 所以这些人冲进来搜人,没有人敢出来阻拦。 那些人一间一间的推开房门,口中大骂着各种粗话,胡娜饶有兴致的瞧了眼床榻的方向,精致的脸颊上带着笑意,压低了声音问道:“如果你告诉我,他们为什么抓你,我就帮你挡住他们如何?” 能让一群山贼追这么远来抓人,想来这人还是有些能耐,胡娜倒是有几分兴趣。 依旧是沉默,只是这房间中的沉默,还带着一个越来越粗重的喘息,胡娜也不急,那人受了伤,一旦离开这个房间,立刻就会像那个山贼所说,被生吞活剥,这个世界上,有谁会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呢。 终于,经历了漫长的挣扎之后,纱帐之后传出一个稍显疲惫的声音:“你先帮了我,我再告诉你。” 这种时候还会讨价还价?胡娜低笑了一声,听着外面的人已经快要来到她所在的房间,也不再与那人废话,转身将门打了开来。 斜靠着门框,妩媚的笑意蔓延,一双美眸独独盯着院中那领头的一个强壮男子:“这位大哥,不知发生了何事,竟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吵着人家休息了呢。” 柔美温和的声音一出,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那高大男子一看过来,眼睛立刻就直了。 胡娜本身就是个美人胚子,拆下那平凡的面具,只是立在那里就能夺去所有的光彩,将所有的目光吸引过来。声音又是这般甜美,更是让那些山贼无力抵挡。 目光斜斜一瞟,韩岭正好打开房门视线落了过来,胡娜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那高大男子失了魂一般的快步朝胡娜而来:“哟,老子没想到这破地方,还能有这样的美人……” 听了这话,胡娜冲着他一笑,嗔怒道:“你可是吵着人家了呢。” 男子的手抬了起来,看那样子是要拉胡娜的手一般,胡娜也不躲,只是睁着一双无辜的眸子瞧着他。就在男子即将触碰到胡娜的瞬间,一声凄厉的大叫震耳欲聋,胡娜收起笑容,嫌恶的看了眼那被一刀砍去了手臂,痛得滚倒在地的男子。 抬眸看着韩岭道:“你下手也太……狠了些。”不过话语间,却没有任何的责怪之意。 这些山贼无恶不作,胡娜对他们本无好感,如今房里还躲着个有趣的人,韩岭出手教训这些人是再好不过。胡娜玩够了,便不再看那些血腥的场面,转身进了房间。 所有的山贼都睁大了双眼,看着头领的胳膊脱离了身体…… 先前大部分人的视线都被胡娜吸引了过来,却没有一个人看清韩岭是如何出现的,只是瞥见一个紫色的光影一闪而过,然后就是他们的头领承受了断臂之痛。 在常人看来的一眼之间,韩岭却已经完成了最关键的几个步骤:抽刀,出手,收刀。 他的刀,从来不会沾上血迹,胡娜曾经问过一次韩岭,世间有什么材料所铸就的刀剑是不沾血的。那个时候韩岭正在擦拭他的短刀,听到这个问题,手里的动作一顿,反应过来之后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如果你能做到刀速快过血液流动的速度,那么自然就不会沾上血迹。” 胡娜悠然的踱着步子来到纱帘不远的地方站定,瞧着那个模糊的身影:“出来吧。” 许久没有答复,胡娜也不急,自顾自的斟了一杯茶坐了下来,安心等待,等待韩岭将外面的山贼解决,等待那个人自己出来。 许久之后,那人终于磨磨蹭蹭的从纱帐之后探出一个头来,警惕的打量了胡娜一眼,正好遇到她的视线,两相交替,胡娜惊疑的发出一个音调。 18 荣爱 从小镇出发,两人重新购了一辆马车离开。不过这一次,身边却多了一个拖油瓶。 胡娜坐在马车里,胡乱的把少年身上的衣服扒开,将伤药在肩头的伤口上涂抹开来,惹得少年一阵不满:“喂,你好歹是个女人,怎么一点都不温柔。” 少年约莫十*岁的模样,长相俊秀,皮肤白皙,容貌中透着一股女子的柔,在胡娜的摧残下不满的嘟囔道,惹得胡娜手下加重了几分力气:“臭小子,给我闭嘴,再吵就把你扔出去。” 抹完药膏的胡娜收手,少年立刻将衣服穿了回去,伸手扯过披风盖在自己身上,双手枕在脑后,舒适的躺在座椅上,侧头看着胡娜那张精致的脸。 “几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粗鲁。” 胡娜收拾药箱的手一抖,不着痕迹的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匕首来,隔空在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比划:“你再废话,我就把你毁容,然后再扔在外面的雪地里,就等着尸骨无存吧……” 少年一撇嘴:“你又打不过我。” “那你就打得过韩岭?” “你……哼,如果不是有韩岭大哥帮你,我才不会怕你。” “这就是结果,你狡辩也没有用。小子,识相的话,赶紧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我交代清楚……你为什么会在暨南国?”胡娜随手将匕首一扔,伤药尽数收回药箱放好,这才安静的坐好,美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少年。 “我有名字的好不好,别乱叫。”少年一扬眉,对胡娜的称呼似乎很不满。 胡娜一愣,掩唇笑道:“好好,你有名字。那也赶紧给我说……” “还不是因为师兄。”少年习惯性的一耸肩,却扯到了肩头的伤口,顿时变得龇牙咧嘴起来。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缓了过来。 “找你师兄,你跑去招惹山贼干嘛?” “因为我听说……” 距离荣城越来越近,城外有两道身影停留在此,其中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开口问身旁的人:“不是说上午就能到的么,怎么现在还不来?” 胡娜在给他们的心中说,今天上午就能到达荣城,两人闲来无事,就跑来这里等待,可是现在已经是下午时分了,再过一个时辰,天都要黑了,却还是没有见到韩岭与胡娜的身影。 一旁的男子双手抱在胸前,斜靠着一棵大树的树干,咬着一根青草,全然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 “再等等,说不准路上有事耽搁了。” “嗯。” 两人的对话结束不久,远方就传来车轮压过积雪的声响,男子双耳一动,灵敏的站直了身体,一口吐出草根:“幻雪,走,他们来了。” “韩大哥,你们终于来了。”幻雪脚尖一点,飞快的超过了紫木的身形,犹如一只飞燕,轻巧的落在马车的边沿上。 韩岭停下马车,冲紫木点头,算是打招呼。幻雪飞快的掀开车帘:“娜姐,我来接你了。” 但是片刻后,幻雪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抬手指着车内的男子道:“他是谁?”胡娜看着幻雪,露出一个笑来,反手一下拍在少年的伤处,惹得一声大叫,捂着伤口迅速坐了起来:“喂,死女人,你下手也太重了吧。” 快步来到马车前的紫木,正好听到这声大叫,条件反射的倒退了好几步,半张着嘴巴,表情怪异,伸手指着马车,半天才说出话来:“该不会是他吧?” 韩岭似笑非笑的点头,抬手在车辕上敲了敲。 胡娜与幻雪两人先后出了马车,胡娜瞧见紫木的时候,无奈的冲他做了一个‘你要保重’的表情,便聪明的退到了韩岭的身旁,只余下幻雪一人,不明情况的盯着那个男子以一种潇洒的姿势迈下马车,然后再不明情况的看着那个俊秀无比的男子飞快的扑向了躲闪不及的紫木。 “师兄,我终于找到你了。”少年双手抱着紫木的脖子,像个袋熊一般挂在紫木的身上,两人的姿势着实怪异,更加令幻雪啧啧称奇的是:两个大男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抱在一起。 幻雪打了一个哆嗦,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你们……是、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 “是的。” 幻雪的话音一落,只听得胡娜与紫木同时出声询问,却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插话的那人,正是抱着紫木不肯撒手的俊俏少年。 紫木无奈的腾出一只手,擦了一把额头冒出的冷汗:“荣爱,你先放开我。” 韩岭一直立在一旁盯着这场像是闹剧的喜剧,唇角若有若无的带着笑意,开口道:“我们先走吧。” 本想留在此处看戏的幻雪被胡娜拉着走了,留下紫木一人的大叫声在身后响起:“你们要不要这么没良心啊……快帮我把这个家伙拎开……不要走。” 几人皆是充耳不闻,幻雪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抱着胡娜的手段不断问来问去,其中问得最多的就是那个叫做荣爱的少年与紫木的关系,期间还对那个俊俏少年做了这样一段评价。 “你说他怎么可以长得像个女孩子,刚刚一看,我还以为是女扮男装呢。还有还有……你说他干嘛取个女孩子的名字。莫非……他和紫木……真的是?”对于这些毫无根据的推测,胡娜不得不打断她的言论,再说下去,就越来越不像话了。不过…… “幻雪,我跟你说啊,他们俩的关系真的……” “胡娜,你敢瞎说……”胡娜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喊叫,接着是一枚石子打了过来,韩岭抬手用刀挡了去,回头冰凉的看了紫木一眼。 “荣爱,有人欺负我们。” 说完这话,韩岭似笑非笑的双手抱在胸前,索性停下脚步看着两人的争吵。 “她说的哪里不对了,你还要狡辩。”荣爱一把抓住紫木的胳膊,暴跳如雷,好看的眉头皱在了一起,愤愤的瞪着紫木,恨不得在他的身上看出个洞来。 紫木挣扎着想要脱离荣爱的禁锢,伸手推开他,碰到了荣爱肩头的伤,紫木不觉,感受到荣爱力度一小,便飞快的闪身离开。胡娜见荣爱捂住肩头蹲下身子,顿时一惊,迈开步子跑了回去:“小子,你没事吧。” 亏得这小子虽然长得女气,骨气却不小,当时胡娜打开他身上的衣裳时,他肩头那道伤令胡娜都为之一振,那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流出的血染红了大片的衣衫,若不是有最外面的厚袍挡着,恐怕他落下的那些血迹早就出卖了他的行踪。 飞快逃离的紫木瞧见胡娜的举动,稳住身子回头,一眼就看见荣爱脸色苍白,似乎忍受着疼痛,立刻就跑了回去。 “怎么了?” 胡娜略有些责备的看了紫木一眼:“他受了伤,你下手也不知道轻一些,赶紧将他背回去。” 紫木一脸担忧,很多问题想问,但看着荣爱难受的神色又全部都忍了下来,蹲下身子将荣爱背了起来,飞快的赶回客栈。荣爱脸色苍白,肩头隐约能够看见渗出的鲜红血迹。 看着紫木的动作,胡娜想,紫木对荣爱,是很在乎的。 两年前的那些话,是他能够说出最伤人的话了吧。 “小雪,荣爱伤的很重,我为他简单的上了一些伤药,怕是没有多大用处,你去瞧瞧。”胡娜慎重的对幻雪说道,言语中竟还带了几分恳求。 “好。” 幻雪之前与荣爱并未见过,也不曾听大家提起过,但是看刚才的场景,已经能够分辨出来,这个比紫木还要俊俏几分的少年,一定很重要。 粉色身影匆匆的跟了上去,余下韩岭与胡娜两人。 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胡娜松了一口气,有幻雪在,荣爱的伤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 “韩岭,你有没有觉得,荣爱出现的时间,太过巧合了一些?”好看的眉头微皱了起来,伸手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寒冷的天气似乎要将她的话语冻住一般。 “不论是什么目的,总会知道的。走吧……” “嗯。”胡娜跟了上去,荣城处于暨南国的南部,气温比同国高上许多,胡娜却依旧怕冷。 幻雪摆弄着手中的银针,在火上炙烤,专注认真。紫木一脸担忧的坐在床边,看着那道伤口,紧紧的握着荣爱的手。 “大姐,你待会儿下手轻点儿啊,我怕痛。”荣爱半眯着好看的眼睛,犹如一只小猫缩在床上,嘴里说出的话却是那么欠揍。果然,幻雪的小脸变得铁青,没有说话。 紫木一抖,赶紧打圆场:“荣爱,人家幻雪才十八岁,比你还小,你别看她长得老成就乱叫……” 终于,幻雪的脸彻底变成了黑色。 从瓶中倒出一粒药丸,递给荣爱,语气不善:“吃下去。”荣爱顿时清醒了过来,一双明亮的眸子无辜的盯着幻雪:“不会是毒药吧。” 紫木看不下去了,一把抓过药丸就塞进了荣爱的口中,还一边安慰道:“别怕,她用毒的技术可好了。” “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救人的手艺虽然差点,但是治你这点小伤不成问题。”紫木最后被幻雪赶出了房间,离开房间的紫木敛起笑容,径直找到了胡娜。 “是谁伤了他?” 19 异常 紫木来问,胡娜也不隐瞒,将自己遇到荣爱的过程尽数说了出来。 “他不是在岐山么,没事跑来暨南国做什么?”紫木紧蹙着好看的眉头,不解的问道。对此,胡娜也无可奈何,双手一抬,无奈的看着紫木。 “我问过他,可是这小子死活不说,问急了就给我瞎编,也不知道有几句是真话,我只知道他跑去把那些山贼的老大给杀了,谁知道他又抽什么风。” “什么?”紫木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你说他去把肖永楠给杀了?” “我想应该是的,不然那些山贼怎么会一连追了他半个月,他还把自己给搞成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这个家伙,到底在想什么?”紫木一拳砸在身旁的木桌上,桌上的茶具顿时被震成了碎片,胡娜惊惧的弹了起来,拍着胸口瞪了紫木一眼。 “反正他的性子只有你能压得住,等他好些了,你去问问他。” 幻雪收回封住荣爱哑穴的银针,拍了拍双手,飞快的收拾好药箱,蹑手蹑脚的来到床边,打算套取一些两人之间的内幕,却发现荣爱早已经沉睡了过去。 自从见到这个家伙以来,就发生了一连串出人意料的事情,幻雪都没有来得及仔细的打量他一番。 这个叫做荣爱的少年,给幻雪的印象就是一个字:俊。 两个字:很俊。 可是此时,他却睡得像个孩子。长长的睫毛微微闪动,柔和的脸部线条好像是大师精心设计一般,皮肤白的不像话,这张脸蛋竟然比那些养在深闺中的女孩子还要精致几分。 睡梦中的荣爱微蹙起了眉头,不知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幻雪歪着头看了许久,喃喃道:“虽然嘴巴和紫木那个家伙一样欠揍,但是这张脸可比他好看了不少。” 紫木推门进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幻雪这副母爱焕发的模样,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你回去休息吧。” 听见这话,幻雪回头看了眼,起身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正欲离开,又停下来转身对紫木叮嘱了几句:“他失血过多,幸好娜姐为他处理了伤口,不过那道口子还需要些日子才能恢复。在此之前,可别再伤着原处了。” 紫木点了点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荣爱的脸。幻雪也不再多说,拎着东西离开了房间。 按照之前的约定,两边人各自完成任务,就来到荣城会合,因为他们所需要的东西就在这里,不过来了几日,紫木已经出去探查过几次,依然没有查出个头绪。 如今突然冒出一个荣爱,也扰乱了紫木的计划,幻雪想,这事还需要自己多出一点力才行。 “娜姐,你绘制的那份地图,我们已经寻遍了整个荣城,都没有找到相同的建筑。”幻雪忧愁的盯着胡娜,将离国寻到的那份残卷交给胡娜。 胡娜还未来得及答话,就听得幻雪开口问道:“对了娜姐,离国的这份地图放在藏书阁里,多年未曾动过,我们拿出来,估计近时间也不会有人发现。同国那边你是怎么处理的?” 胡娜挑灯的手一顿,放下竹签,淡淡的答了句:“画了一副假的送回去。” 将灯盏移到房间中央的木桌上放着,胡娜将两张残图都取了出来,本想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来,却发现这两张图没有任何的关联,每一条纹路的走向都不相同,没有任何可以连接的地方。 最后无奈的将两张残图一起放入了锦盒之中,这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近些日子,荣城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异常?我想想看……”幻雪抬手撑着下颚,仔细的沉思了许久,缓缓的开口:“如果非要说异常的话,倒是有一件事挺怪异的。” “什么?” “三天前我和紫木刚刚来到荣城,听说半月前城北无故发生了一场大火,烧毁了连片的房屋,伤亡人数不少。原本这是一件大事,可是不知为何,官府来人查看之后,只说是住在那里的人犯了天神大忌,被天神惩罚。更离奇的是,官府人竟说这是天火,不得冒犯。” 幻雪越说越气愤,胡娜听了一会儿,将信将疑的道:“暨南国一向信奉神明,追捧天神传说。但这都是一些民间传说罢了,不曾得到王室的肯定。此次出事,官府拿天神说事,其中必有猫腻。” “我想,你和紫木寻不到的建筑,已经被烧毁了。”胡娜沉吟道,面色凝重。 幻雪一惊,露出担忧的神色:“啊?难道有人捣乱?那我们要寻找的东西岂不是已经丢了?” 究竟是谁,敢在他们之前?难道是那人?近日来发生的许多事情都毫无关联,却又出奇的巧合。胡娜有些烦扰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不断的思索发生的一切,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目前还不能肯定,这事的起因是什么,一切都明日再说吧,我亲自去瞧瞧。” “娜姐,问你个事儿呗。”见胡娜有些疲惫,幻雪蹦跳着来到她的身后,开始为她按摩太阳穴。 胡娜失笑,淡淡的道:“是不是想问荣爱的事?”幻雪这丫头,有什么事情都放在了脸上,若不是因为残图的事情很重要,就以她那好奇的性子,恐怕早就忍不住要问起来了。 “还是娜姐聪明,哎哟,娜姐你就告诉我吧……你看你们都知道的事情,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众所周知,幻雪除了用毒的技术一流,这撒娇起来,也是无人能够抵抗,她只是委屈的哼哼了几声,胡娜就经受不住,开口为她解惑。 “荣爱与紫木同出一门,师从岐山老人。” 幻雪惊奇的低下头来:“岐山老人?就是当年风靡整个江湖的暗器大师?” 胡娜轻抿了一口热茶,点了点头。 “没看出来啊,紫木那家伙居然有个这么厉害的老师,不过我听说,岐山老人脾气向来不好,也从不收弟子。怎么突然蹦出来两个徒弟?” 幻雪又说又比划,生怕自己表达不够清楚。 “那个……就那个叫做荣爱的家伙,你们怎么认识的?” 胡娜轻笑一声,将她拉扯着坐了下来:“说起这事,还得回到五年前呢。”听到这个话题,幻雪顿时来了精神,立时正襟危坐,听着胡娜缓缓解说。 “岐山老人一共只收了两个弟子,一个紫木,另一个就是荣爱。当年紫木出师之后,就离开了岐山,本想闯出一番成就来,却在出山的第二天,阁主就找上了他。” “那个时候,阁主告诉我,要去找一个重要的人,所以让我和韩岭一同前去。也就正好是那个时候,我们见到了荣爱。那家伙,趁着师傅不备偷跑了出来,一路跟着紫木。还偷袭过我和韩岭,不过……他不是韩岭的对手。荣爱从小就是孤儿,被岐山老人收养之后,最亲密的就是紫木,所以,对紫木有些莫名的依赖。” 两个女孩子这一谈就谈了许久,待得幻雪回去房间休息已经是深夜。 紫木整夜陪伴在荣爱的身边,后半夜疲惫的趴在床边睡了过去,第一缕晨辉洒进房间,床上的俊俏男子睁开一双好看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紫木的睡颜看了许久。 时值冬日,夜里气温极低,紫木就这样趴着睡了过去,荣爱伸手想要将被子扯过去将他一起盖住,只是一动,紫木就立刻醒了过来。急急的开口询问荣爱:“怎么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见紫木满脸担忧,荣爱苦着一张脸,努力的做出一副难受的表情来,抬手指着自己的右肩,带着浓浓的鼻音开口:“疼。” 紫木担忧过甚,不曾察觉荣爱眼底包含的笑意。紧张的想要去叫幻雪来查看伤口,却被荣爱一把抓住了胳膊。 “你陪我一会儿就不疼了。” 谁说男的不能撒娇,胡娜推门进来正好看到这样一幕。紫木神色紧张,荣爱却笑得像个偷腥的小猫。 胡娜想,荣爱在紫木的面前,永远都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别装了。幻雪过会儿就来给你换药。”胡娜将手中的托盘递给紫木,看也不看一眼冲自己做鬼脸的荣爱。自顾自的说道:“十九岁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荣爱翻了一个白眼:“十九岁怎么了?你说你一个女人,长得还没我好看,你好意思么?” “赶紧把早饭吃了,等下我和紫木要出去。”胡娜不理会荣爱的小孩子气,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谁知这个拖油瓶天生是个不安分的性子,一听要出去,立刻来了精神。 “你们要去哪里,我也要去。” 紫木将荣爱胡乱舞动的双手塞进被子里,责备的看了他一眼,斥道:“伤没好之前,哪里都不准去,给我好好在这呆着。” “你是不是……又想丢下我?”荣爱的声音顿时低了下来,嗓音带着些许哽咽。 紫木端碗的手微微一颤,答道:“不会,我们只是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不信你问胡娜。” 当荣爱泪眼汪汪的望向胡娜时,胡娜不合时宜的陷入了沉默,很久才反应过来,深深的看了紫木一眼,这才安慰着荣爱:“嗯,很快就回来。” 20 废墟 两人立在这片废墟之上,胡娜心中的震撼无法言说。 那场大火,烧毁了近百户的民房,时隔半月,恍惚还能感受到那场大火所带来的伤害。胡娜视线一一扫视过大片的废墟,所有的房屋几乎已经烧成一堆木炭,所见之处尽是一片荒凉。 又有多少人葬生在这片废墟之下,得不到平反,又有多少无辜的孩子无家可归。 轻叹一声,胡娜蹲下身来,伸手捻起一把粉末细细查看。 “紫木,你听说过天降神火这回事吗?” 听得胡娜的问题,紫木一耸肩,来到她的身边一同蹲下,随意的道:“这种说法也就能骗骗那些无辜的老百姓。你看出什么没?” “这里倒是没看出什么,不过去那里……说不定能知道点什么。”扔掉手中的粉末,沾上一些黑色粉末的手指指向远处的一个方向,紫木顺着看去,只见这片废墟的外围,搭建了许多的茅草棚,许多人身上穿着破烂的衣衫,挤在一个小小的棚子里,互相取暖。 有人瞧见两人朝着草棚而去,警惕的缩在了一起,目光中充满了恐惧。 “紫木,你把图拿出来去问问有没有人见过。” 紫木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一脸无害的模样,慢慢接近一群人。蹲下身子来将地图打开,指着上面的一栋建筑询问。胡娜的视线则是停留在一个男子身上,迈着步子朝他而去,那个男子身上满是积雪,几乎快要被冻成一尊雕塑,维持着同一个动作,坐在雪地中不动一动。 只有他那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胡娜蹙着眉头在他的面前蹲了下来,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那双睁着的眼睛没有任何反应。胡娜有一种直觉,这个人身上,会有一些什么信息。伸手解下了自己的披风,拍开男子身上的积雪,将披风披在了男子的身上。这种举动顿时引来了周围人的侧目。 这时一个老人开口冲着胡娜喊道:“小姑娘,别白费力气了,那人是个疯子,那场大火烧死了他全家,只剩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已经半个月了……” 老大爷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胡娜回头对大爷报以一笑,寒风将她整个包裹了起来,极低的温度令她的身子血液流动变得缓了下来,呼吸有些不畅,却坚持着起身来到老大爷身边。 “大爷,您认识他吗?” 破旧的茅草棚并不能抵御寒冷,所以数十个人紧紧的依靠在一起,瑟缩着身子,没有御寒的衣物和食物,这些人,随时都可能死在这里。 胡娜瞧见许多人的身上都起了脓疮,还有腐烂的迹象,不忍再看的侧过头去。老大爷终于开口说道:“那个人是郑大户的独子,前些年传闻说他疯了,之后就一直没有见到过。前阵子,这片房屋突然着火,烧死了不少人,尤其是郑家大院里的三十七口人,没有一人逃出来。” “我们都以为,郑家人都死了呢。可是第二天,我们就在这里见到了他,那个时候,他还一直念念有词,说什么不要杀他。”大爷说到最后变成了唉声叹气,看了一眼远处的那人。 “郑家?”胡娜不解的问,显然对这个郑家不太熟悉。 “郑大户是这片居民对他的尊称,郑家老爷为人和善,经常救济附近的穷苦百姓,我们这里好多人都受到过他们的照顾。现在大家都出事了,郑家的万贯家财也毁于一旦。哎……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到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有……只是可惜了郑家公子啊……” 紫木已经从另一侧走了过来,一眼看见胡娜身上的披风不在,顿时蹙起了好看的眉头,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一把将胡娜拉了起来:“你做什么,难道忘记了墨大夫的叮嘱么?” 见紫木气愤的表情,胡娜歉意的一笑,毫不客气的将外袍穿在身上,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可有什么收获?” “有人见过,不过这座房屋确实已经烧毁了。”紫木手中的地图铺展了开来,蹲坐在地上的老大爷一眼瞧见,惊奇的道:“这就是郑家大院啊,诶……”胡娜又简单的问了几句关于郑家的事情,老大爷也都尽数告知。 郑家在荣城也算是出了名的大户,平日里做些玉器买卖,郑家老爷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所以家里有好多的宝贝,却都毁在了这场大火之中,引得无数人的唏嘘。 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紫木在与那些人交流的期间,有意无意的问起这场大火的起源,得到的回答皆是天神降怒。 紫木气愤的一拳砸在一旁被大火烤的干枯的枯木上:“什么狗屁天神,就算有神灵,那也是瞎了眼才会伤害这些无辜的人。” “看来有人比我们捷足先登了。”胡娜微不可及的叹息一声,脑海中猛然跳出那个人的影子,还有那场发生在雪原之中的截杀。 如果这两件事情有关联的话…… 那么就说明,残图还没有丢失。 “去看看。”胡娜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紫木的胳膊,飞快的朝着郑家唯一的活口而去。 “都冻成这样了还没死……”紫木惊奇的道,被胡娜瞪了一眼。“将他带回客栈去。”紫木也不迟疑,当下就蹲下身子,正欲将冰雕背起来,耳朵一动,一翻手抓住胡娜就往旁边闪过。 而刚才,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插了两支长箭。紫木好看的脸顿时变得冰冷了起来,两枚暗器飞快的出手,远处的高墙之后,只听得两声惨叫。 “走。”紫木也不去查看偷袭者的情况,而是飞快的背起冰雕,离开废墟。胡娜跟在紫木身后,警惕的看着四周,飞快的闪过许多念头。 片刻后,猛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城北的这片废墟距离他们所在的客栈甚远,两人还未来得及走出这片树林,就再次遇到了敌人。 十数个黑衣人将两人包围了起来,众人手中都握着一种奇怪的兵器,像是镰刀的形状,却又多了许多的诡异的凹槽。截断了两人所有可退之路,紫木将郑家少爷放了下来,胡娜伸手将自己的匕首递给了紫木。 紫木所学乃是暗器之道,不适合近身与多人作战,关键时刻,还是刀比较好用。 胡娜蹲在郑家少爷的身旁,埋头在他的耳边说话,试图将他的神智唤醒。 黑衣人僵持了片刻,终于有了动作,巨大的镰刀朝着紫木而去。 “背……背……”嘈杂的声响之中,响起这个极其微弱的声音,胡娜顿时惊喜的俯下头去听他说话。突然一把镰刀已经到了她的眼前,锋利的边沿就要割破胡娜的喉咙。 胡娜躲闪不及,紫木突然挣脱了纠缠,来到胡娜的身边,一把锋利的匕首率先割破了刺客的咽喉,鲜血溅在胡娜的脚边,染红了大片的积雪。 “紫木,拖延一下。” “嗯。” 若是不带这个冰雕,两人想要脱身并不难。胡娜终于听清了郑家少爷的话,惊喜的看了他一眼,就是这一眼之后,这个坚持了半个月的冰雕,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失去了生命迹象。 胡娜将藏在袖中的一把食指大小的小刀取了出来,这是她制作人皮面具时必不可少的工具,却没想到今日要用来…… 几分钟后,胡娜冲紫木大喊道:“撤……”紫木手中洒出一把白色的粉末,落进雪地之中,顿时产生巨大的烟雾,找准方向,一把搂过胡娜,脚尖一点,便飞快的离开了原地。 活下来的几名刺客,待得烟雾散去,只看见那座冰雕的尸体,紫木和胡娜早已经消失了踪影。 两人回去客栈的途中,紫木不解的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们?”先前胡娜递给紫木匕首的时候,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让他留下几个活口。 所以这才花那么长的时间和他们纠缠,还要装成自己功夫不济,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然两人早就脱身了。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知道他们的幕后指使是谁。”胡娜勾起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缠斗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 “难怪你要放弃韩岭那个护身符不用,非要在荣爱的反对声中将我拖出来。你早就料到有人会动手是不是?”紫木弹掉身上的落雪,将匕首还给胡娜,随意的问了句,胡娜只是点头。 早在昨天晚上,胡娜其实就已经去过一次废墟,也见到了这个郑家少爷。今天不过是给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做一场戏罢了。 紫木叹息一声道:“只可惜,还是没有得到残图的消息。” “残图已经到手了。”胡娜狡黠的一笑,裹着宽大的外袍迈进了客栈,余下紫木一人在身后疑惑:“怎么可能?” 胡娜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面开玩笑,两人一回客栈就立刻去往荣爱的房间,想来,都是没有忘记两年前发生的那件事。还没进入房间,就听见一个女声尖锐的大叫。 “你这个死小子,给我闭嘴,再敢胡说,信不信本姑娘毒死你。” “敢给我下毒,看师兄不修理你。”荣爱慵懒的反驳,惹得幻雪气愤不已:“他敢。” 胡娜笑着推开房门,冲幻雪说道:“你要是敢对这小子下毒,他还真敢……” —————————— 今天乃是本宫一年一度的寿辰,求点打赏呗~~~ 21 病症 幻雪听了胡娜的话,嘟囔了几句,便不再与荣爱争执,而是飞快的蹦到胡娜身边,巧笑连连。 “娜姐,你们此行可还顺利?” “嗯。东西拿到了,现在只等韩岭回来,咱们就尽快动身离开。”胡娜收起笑意,答道。 紫木正在检查荣爱的伤势,一听胡娜说要离开,安分躺着的人顿时翻了个身,似是有些焦急,直直的瞧着胡娜:“这么快就要走?” “怎么了?”紫木低眉看着荣爱,压着升腾而起的怒气问道。 胡娜远远的瞟了眼紫木,再看荣爱的神情,急急的打断:“嗯,这里的事情已经完成了,早些离开较好一些。荣爱,你要跟我们一起走么?” “我的伤还没好,就不能休息两日再走么?”荣爱抬头望着紫木不悦的脸,委屈的像只小猫。 韩岭回来已经是深夜,胡娜整个人在床榻上缩成一团,捂着厚重的被子取暖。韩岭带着满身的风雪推门进来,蜡烛已经燃烧了将近一半。 “怎么样?可有什么发现?”胡娜双手抓着被子,只露出一个头在外面,不知为何,今夜觉得特别冷,盖了好几层被子也无济于事,浑身好像被浸在冰里一样,冰寒刺骨。 韩岭在桌旁坐下,喝了一口茶水,才开口道:“你们走之后,那些杀手就发现残图已经被你拿到了。奇怪的是他们并不去追你,而是选择自刎谢罪。” “什么?都死了?”胡娜一惊,急急的坐起身子,却不忘将自己隐在纱帘的阴影下,双手牢牢的抓住被子,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是他么?” “这人狡猾得很,我并未亲眼见到他。”韩岭似乎有些遗憾,漆黑的衣袍在灯光下深沉无比。 “看来残图一事不止我们知道,接下来看来要加快行程了。若是这些残图落入沐天宫的手中,恐怕就不那么乐观了。”韩岭轻声应了一句,便侧目去看胡娜。 胡娜往被子里缩了一些,语调很慢,强忍着不适对韩岭说道:“你回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出乎意料的,韩岭并未离开,反而起身快步来到床边,将想要躲避的胡娜一把拉扯了起来,只是这一触碰,韩岭就立刻变了脸色。 “怎么会这样?”急忙的将胡娜用被子包裹了起来,将她的身体放好:“别动,我去叫幻雪。” 胡娜本想阻拦,却被韩岭一个眼神制止。幻雪从睡梦中被惊醒,一听胡娜犯病了,便立刻穿好了衣裳,急匆匆的跑了过来。闹出的动静将紫木和荣爱都惊醒了过来。 精致的小脸不太好看,好看的眉头也蹙在了一起。 胡娜浑身寒得像块冰,与她接触的人都像是掉进了冰窖一般,更不要说胡娜自己的感受。许久,幻雪收回把脉的手:“受了寒气侵袭,血液滞固,症状比原来严重了许多……”脸色有些惨白,幻雪一字一句道:“原来的药,怕是用处不大了。” “啪”。 韩岭手边的茶杯掉落在地,摔成了一堆碎片,漆黑的双眸盯着幻雪:“先压制她体内的寒气,重新配药。” 幻雪点了点头,回身看着脸色苍白的胡娜,蹲在床边,轻声说道:“娜姐,我会先封住你的几处穴位,减缓寒气流动。但是过程会有些痛,你忍忍……” “嗯。”胡娜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像是在安慰幻雪一般。 韩岭将胡娜的身子扶了起来,幻雪取出银针,飞快的插进了胡娜的皮肤,胡娜的额头渗出了冷汗,连呼吸都快要停滞,钻心刺骨的疼痛几乎让她晕过去,却努力的保持着神智,承受了这番疼痛的袭击。 许久,待得封穴的疼痛逐渐过去,幻雪这才担忧的望着她:“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胡娜扯出一个微笑。体内的寒冷的确好了不少,血液也重新恢复了活力,缓缓开始流动。 “这只是暂时的,我会想办法与墨大夫取得联系……” 幻雪离开了房间的时候,正好遇到紫木与荣爱两人蹑手蹑脚的跑了过来,荣爱那张俊俏的脸挂满了担忧:“毒雪,那个女人没事吧?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心中焦急的幻雪没心思与荣爱争执,只是简单了答了几句便拎着药箱离开了房间。 “怎么总是如此大意。”韩岭语气不善,责备胡娜。却不忘多拿了一床被子将她裹起来。紫木走进房间,看了眼胡娜,也担忧不已。 “娜娜,你……” “我没事,别担心。” 荣爱松开紫木的手臂,亦步亦趋的走到床边,蹲下来与躺着的胡娜平视,灵动的眸子里写满了担忧,说出的话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若是你死了,我会很开心很开心的,我还要放烟花庆祝呢,可是现在这年头,烟花太贵了,我买不起,所以,你可千万不要死的太早,至少……至少等我有钱了再说……” “好。为了不让你倾家荡产,我……我会坚持的。” 这夜,几人都无法入眠。韩岭一直守在胡娜的身边,时不时的探一下她的温度。荣爱则是守在床边一直和胡娜讲话,最后连听的人都睡了过去,他才停下来。 脸上的笑意也顿时消失不见,起身看眼韩岭,再看看紫木:“她到底是得了什么病,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还没治好?” 韩岭不语,紫木一把拉过荣爱,低声道:“她这病是生下来就有的,极度畏寒,不能受凉,一旦受了凉就会血液滞缓,若是不能及时救治,就会死。” 荣爱皱起了好看的眉:“那就没有办法根治么?” “墨大夫几年前就开始游历天下,为的就是能够找出根治这病的办法,只是……” “什么狗屁大夫,连这么点小病都治不好,他还好意思顶着个神医的称号。”一听说连神医墨临渊都对胡娜的病症束手无策,荣爱气急的骂道。 紫木无奈的制止荣爱:“好了,咱们回去吧,不要打扰她休息。” 胡娜一病倒,几人的行程自然就耽搁了下来,尽管胡娜一再要求,不用顾及她,应该尽快前去下一站才是,最终被众人一口回绝。 幻雪的封穴之法和熬制的汤药,只延缓了两日。第三日一到,胡娜再度开始承受病痛的折磨,急得幻雪在房中来回走动,却想不出能够帮助胡娜缓解痛苦的办法。 施针封穴不可多用,否则会损害胡娜的身体,她已经重新调配过药的剂量,也已然没有了多大的用处。 就在众人焦急的时刻,墨大夫的回信终于来到。幻雪匆匆的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新的药方,还有一张亲笔书信。幻雪急匆匆的看过书信之后,便将药方交给紫木,让他出去抓药,自己则开始准备熬药的工具。 书信看过之后,幻雪惊喜的说道:“墨大夫说,他就快找到办法了,这副药可以压制娜姐体内的寒气,但是要保证千万不能再受寒。” 看着几人忙前忙后,胡娜想起刚入风云阁的时候,韩岭不知自己这个毛病,所以见她成日抱个手炉很不解。直到有一日,两人一同出去执行任务,胡娜失足掉进湖里,受了寒,便开始高烧不断,昏迷不醒。 那一次,韩岭带着她四处求医,最后去了药师谷,找到墨大夫才将她的小命救了回来。 自己这毛病就像紫木说的那样,自打娘胎里就已经染上了。 很小的时候,一直都是墨大夫为自己看病,日日也会喝一些汤药,若不是前两日受了凉,也不会病倒。 胡娜喝过药后就沉沉的睡着,房间里只有她平稳的呼吸声,房门突然被打开来,一个身影晃了进来。飞快的来到床边的柜子处,似在翻找什么东西。 药效开始扩散,再休息一日,身体便可恢复如常,所以胡娜睡得很沉,丝毫没有察觉房间中进来了人。 许久,那人将一只锦盒翻了出来,飞快的藏了起来,便离开了房间。 夜色降临,紫木斜靠着客栈的门框,双手抱在胸前,目光直直的看着远方。一个女声突然在背后响起:“怎么,那小子不是说出去买点东西么,还没回来啊?” 俊朗的眉头蹙了起来,朦胧的夜色将紫木笼罩其中,背后大厅的光影一圈又一圈,好像要将他吸进去一般。 约莫又等了一刻钟,荣爱才出现在紫木的视线之中,后者飞快的走上前去,居高临下的看着荣爱:“去哪里了?” 估摸着出去的太久,引起了紫木的不悦,荣爱怯生生的退缩了一步,惊疑不定的回答:“我……我去买东西了,看见街边有好玩的,贪玩了会儿,所以回来的晚了些……你不要生气了,走吧,我好饿,回去吃饭……” 荣爱抱着紫木的胳膊就要回去客栈,却发现紫木立在原地未动。 “买东西了?那你买的东西在哪里?”紫木的脸色犹如一片黑云,一把抓过荣爱空荡荡的双手抬了起来。 使的力气太大,将荣爱抓疼了,后者蹙着眉头:“你干嘛这么凶,东西……东西我忘记拿了。” “荣爱,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撒谎了。” ———————————————— 灰常感谢各位的生日祝福,本宫会努力的。哈哈~~ 22 误解 “你不懂你在说什么,我饿了,要去吃饭。”荣爱不愿和紫木对视,费力的甩开他的手,便朝着客栈大门走去。紫木立在他的身后,远远瞧着那个清瘦的背影。 “荣爱,你撒谎的时候,都不自觉的揉自己的衣袖。”轻声呢喃一句,紫木也回到了客栈之中。 胡娜已经好了许多,但是身体依旧娇弱,所以一出房间,幻雪就为她披上了厚厚的狐裘,几人坐在桌边说笑,一眼看到荣爱气冲冲的跑了进来,都收起了笑意。 “怎么了?”胡娜盯着脸色不好的荣爱问道。后者自顾自的在胡娜身旁坐了下来,气呼呼的瞪着缓缓而来的紫木。 “吃饭吧,菜都快凉了。” 紫木在荣爱的身旁坐了下来,后者飞快的朝胡娜这边移了几分,快要将胡娜挤出饭桌。 这顿晚饭吃得甚是苦恼,幻雪不知这两人又是闹了什么矛盾,所以也没有随意的接口,只顾埋头吃饭,待得一吃好,便立刻放下碗筷起身:“娜姐,我送你回房间。” 晚饭一过,见两人都要离开,荣爱急急的跟了上去,却被紫木一把抓住了手腕:“你去哪里?” “你放开我,我不想和你说话……” 胡娜心中有了几分猜想,却没说出口,只是对紫木摆了摆手道:“有事回房再说吧,你先放开他。” 回到胡娜的房间,紫木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一直忍着不曾发作。荣爱则是气呼呼的坐在远处,不与紫木接近。韩岭外出未归,房中的四人都保持着异样的沉默。 幻雪睁着一双大眼睛在紫木与荣爱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胡娜的身上。胡娜无奈的看着紫木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一问,紫木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蹭的窜了上来,目光盯着荣爱不放:“你为什么要离开岐山?又为什么会来到暨南国?” “我想你了,所以才来找你。” “是吗?”紫木俊朗的面容沉了下去,没有丝毫玩笑:“那你又为何要潜入山贼之中?” 一句接着一句的问话,惹得荣爱很不悦,板着脸反驳道:“那个恶贼作恶多端,我去为民除害。” “那你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偷残图?”紫木最后站起身来,欺近荣爱,居高临下的询问,语调猛然提升了许多。这话一出,胡娜与幻雪脸色一变。 残图一直由胡娜保管,不曾离开身侧,后来病了,就放在柜子里没有拿出来过,此物的重要性几人皆知,紫木也绝不会拿此事开玩笑。胡娜立即回身打开床边的立柜,翻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那方锦盒,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一片。 前些日子已经能够确定,还有一拨人也在寻找残图,并且试图为他们制造障碍,一次又一次的截杀,令得他们不胜其烦。 好不容易找到的三张残图竟然凭空消失了。 胡娜虽然也一时间乱了方寸,却还是令自己冷静了下来,看着荣爱。那张俊俏的脸上尽是不可置信,面对紫木一声又一声的质疑有些失了神。 “紫木,先别急着下定论,一切等调查清楚了再说。” “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还有什么可说?” 有些瘦小的荣爱终于有些颤抖的站起身来,紫木比荣爱高上半个头。仰头直直的对上紫木的视线,连声音都有几分颤抖:“你再说一遍。” “你偷跑进来拿了什么东西走?” 胡娜看着荣爱的表情,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本想阻止紫木,却被他抢先一步开了口。这话一出,就看见荣爱的身形微不可及的摇晃了一下,委屈的神色开始转变成自嘲。 “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是么?” 摇晃着退后了一步,却碰到了身后的凳子,荣爱险些摔倒,紫木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扶,却被他让了开去。 “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不管我说什么你都没有信过……五年前,我说我愿意跟着你走南闯北,不惧生死,你没有信过,两年前,我说我喜欢你,可以不顾流言蜚语的跟在你的身边,你也不曾信过,还将我伤得体无完肤,最后像是丢弃一只小狗般送回了岐山。现在……” “现在,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就给我定下了这样多的罪名?师兄……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铁打的,可以任由你的伤害也不会觉得痛?” 紫木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之中,白色的衣袍有些失去了光泽。 每一个字都像一道利箭,狠狠的刺进他的心脏。自己……居然做了这么多事…… 师傅将荣爱带回来的那一年,他才十岁,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勤学好问,最后也长得越来越好看,却依然喜欢粘着自己不放。 五年前,自己为何要匆匆的离开岐山?那些事情,自己真的忘记了吗? 两年前,自己又为何会说出那些伤人的话,狠心的将孤苦无依的他送回了岐山? 这一次……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韩岭出现在门口,瞧着房间神色各异,气氛犹如凝固一般的四人,漆黑的眸中有着不解,关上房门,转身:“怎么了?” 胡娜走上前去,低声在韩岭的耳边说道:“残图丢了。” “残图一直在我身上,怎么会丢?”韩岭的话犹如平地炸起的惊雷,将几人的神经顿时崩断。 见几人不信,韩岭从怀中取出一方手掌大小的锦盒递给胡娜:“前几日你病重,我怕你担心,便将残图拿了过来亲自保存。” 终于,紫木的脸色变得苍白,毫无血色。除了韩岭之外,胡娜与幻雪的目光纷纷落向荣爱,想要说些什么,只见荣爱抬手制止。 深呼吸了一口气,荣爱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来,连声音都变得平稳无波,似乎先前那个有着无数委屈情绪的人不是他。 “白日里我进来她的房间,是拿了东西走。不过只是一张人皮面具罢了。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岐山对么?那我就告诉你。师傅在三月前出山,一月后失去了消息,最后一次联系时,他就在暨南国。我出来寻他老人家,可是半途遇到了山贼作恶,便想着顺手解决了这些麻烦。可是我一个人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所以只好去杀了肖永楠,让那些山贼为了争夺领导之位而混乱。 随后传信送进了朝廷官员的手中,暨南国就已经派出了军队围剿西北山匪。我也受了伤,被人一路追杀至那座小镇,若不是遇到了韩岭大哥和娜姐,我早就落入那群恶贼手中了。” “你要人皮面具做什么?”幻雪低声问道,这些误会一个连着一个,搅成了一个大谜团。而紫木却没有问清缘由,就将荣爱推入了万丈深渊。 他的不信任,恐怕比任何的利剑都要锋利,一刀一刀的刺进荣爱的心脏,连血都不会流出来,一刀毙命。 “来到荣城之后,我也在暗中打探师傅的消息,一天前,终于得到了一些线索,我只是想去探个虚实,可是我这副容貌,不论如何装扮都容易引起别人注意,所以才来那张人皮面具。”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紫木低沉的嗓音满含苦涩。 师傅失踪,荣爱被伤,这一切都是他一人在承担,自己却还不分青红皂白的在他身上刺了一剑。犹如两年前那般,将他伤透。 “你有问过我吗?你有听过我的解释吗?从始至终……你都只相信自己。”最后一句话,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荣爱眸中有些疼痛。 “我累了,先回去休息。”擦身而过的那个瞬间,紫木开始恐惧和害怕,好像这一转身,自己就会永远的失去他一般。 胡娜率先回过神来,拉扯了一把韩岭的衣袖:“你跟去看看,我瞧着他的脸色有些不对。” 说不清这一刻心中是什么感受,胡娜对紫木说道:“紫木,你还记得两年前么?” 紫木猛然回过神来,身子一震,两年前,他没有忘。 明媚的阳光将那张俊俏的面孔照得暖融融的,脸上洋溢着喜色,荣爱坐在草地上像小时候一样抱着他的手臂:“师兄,我喜欢你。” 紫木上是一片认真。 “怎么,又闯什么祸了?”紫木笑道,脸上笑容很是好看,就像宠爱孩子那样的冲着身旁这个少年。 “我是认真的。”紫木一惊,侧头去看,当年的小不点已经长成了俊俏的少年,骨子里透着一股中性美,容貌比女人还要好看几分,说这话的时候脸色认真。 “师兄,我想跟着你,永远不离不弃。” 怎么听这些话都像是情人之间的低语,紫木的心跳漏了一拍,盯着荣爱看了许久,最后站起身来,对着荣爱说道:“前些日子遇到了一个女孩子,人不错,我想娶她,你有空可以帮我瞧瞧看。” 荣爱的笑意僵在脸上。 “我说真的。”我真的喜欢你,是那种真心实意的喜欢。 “我也说真的。”紫木畅快的一笑,一把揽过荣爱的肩,将半个身子的重量压了上去,抬手刮在那高挺的鼻梁上,宠溺的说道:“荣爱,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可是师兄早晚都会成婚的是不是,不过你放心,就算我有了心爱的姑娘,也不会抛下你的。” 那些话,只是他找的借口。荣爱这样想着…… 23 幻境 “荣爱。”韩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此时两人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僻静的小巷之中。前方一个清瘦的身影站定,缓缓转过身瞧着韩岭。 和紫木大吵了一架的荣爱看上去有些失神,连精神都不太能集中,听见韩岭的声音也只是条件反射的回身去看,苍白的脸色令人产生几分心疼。寒冬的风凛冽无比,形成风刃割在脸上,身上的袍子也随风飘荡,发出猎猎的声响。 韩岭上前几步,修长的身形与荣爱形成鲜明对比。荣爱本来长得瘦小,与胡娜相比还要矮上几分,此时与韩岭立在一起,立刻就成为了小鸟依人的形象。韩岭冷峻的面庞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放慢了脚步,一个眼神示意,与荣爱并肩而行。有声音响起,是带着冰冷寒气的。 “我和紫木认识五年,从来没有见过他有过情绪波动。而你,轻易的就破开了他的一切平静……” 紫木加入风云阁五年,充分的展现了自己的天赋,他除了那一身出色的功夫之外,最大的优势就是那颗聪明无比的大脑。风云阁有着百年的底蕴,在整个大陆之上可谓是根深蒂固。而风云阁主也深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对于紫木的权利放得极大。 近年来,风云阁内外的所有事物,几乎都有紫木一人打理。 若说胡娜是风云阁最大的情报站,那么紫木就会是那颗大脑。掌握着一切却能风轻云淡,轻松写意的一个人。就连韩岭都没有办法彻底看透他心中的想法,他也总是能给人以意外。 胡娜总是喜欢用面具来掩饰自己,而紫木则是用他自己的那张脸来掩饰。 这个世界上,除了荣爱,没有人能够让紫木流露出焦急的情绪。 刚才这句话,韩岭想要表达的意思,或许就是荣爱对紫木来说非同一般吧。 荣爱一愣,旋即有些自嘲的说道:“那又如何,可他还是不信任我。” 听了荣爱的话,韩岭难得的勾起一丝笑容。侧目看着荣爱那张俊俏的面容说道:“他气的,是你独自一人承担了一切。多年的相依为命,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那种信任都会是不可磨灭的。” 荣爱驻足,抬头对上韩岭的目光,那双一向冰冷的眼眸中漾着一丝异样的神采,柔和,迁就与坚定。 “韩大哥,你喜欢娜姐对么?”突如其来的问题令得韩岭一愣,脸色开始平稳了下来。 荣爱的话好像敲打在内心深处,那里引起了强烈的反应。 “为什么?”这句话脱口之后,连韩岭自己都怔住,自己想问什么?问荣爱何出此言,还是想要抓住方才那一丝并不真切的感觉…… “喜欢一个人就会无条件的对他好,甚至连生命都愿意为他付出。你对娜姐的那种好,或者连我有所不及。你刚才说两个相依为命会有着无与伦比的信任,你和娜姐不也正是如此么?”不知为何,原本沉寂的话题突然转变到了韩岭和胡娜身上,令得这个话题变得更加沉寂。 这样静谧的空气持续了许久,终于被韩岭的话打破了沉闷。 “有人想要伤害她,必定要先踏过我的尸体,这是我曾经发过的誓言。”荣爱怔怔的望着韩岭的脸庞,那里充满了威严与肃穆,可是韩岭接下来的话,却令他所有的猜测化为乌有。 “我欠她一条命。”浓浓的沉重情绪蔓延开来,连荣爱都无法看透韩岭此时的肃穆是从何而来。 而韩岭的思绪,则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雪夜…… 韩岭的话一向不多,从小的训练令得他对任何人都没有情感。面前的这个弱小少年,一双大眼睛却像是有魔力一般,就那样盯着自己,不自觉的,就开口为他解惑。 “七年前,我奉命执行一场难度为一级的任务,那个任务比我想象的还要艰巨。我带去的十名精英杀手纷纷丧命在那场拼杀之中,我也身受重伤,九死一生的境况之下,利用特有的传信方式通知到了胡娜。本以为来人应该是东阁的杀手,可是当我徘徊在生死边缘,见到的却是孤身一人前来的胡娜。身后有数十名对方的追兵,带着重伤和对方周旋了整整三天的我,已经没有办法再支持。” “什么?娜姐独自一人跑去救你?”听到这里,荣爱已经忍不住要打断,特别是听到韩岭已经支撑不住的时候,那种担忧已经令他抛开了自己的不快情绪。 胡娜不会功夫,就算找到了韩岭也根本无法面对后面的敌人,那不是更加危险么。 “如果没有她,我早已经丧命在北方的那片雪原之中。”荣爱的好奇心已经暴涨到了最高点,可是韩岭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眸中所蕴含的竟是连荣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痛苦情绪。 韩岭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流露过的一种情绪。 雪花越飘越厚重,几个呼吸的时间,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了起来。沉浸在过往之中的韩岭立刻将荣爱的手臂抓住,飞快的闪身到了小巷的一侧墙壁之后。 没有任何的动静,只有越下越大的雪。 原本鹅毛大的雪花,此时不知为何竟然变得更加巨大了几分。这样的现象着实显得诡异,很快,两人的身上就积累了一层白雪。 从韩岭有所动作的那一刻起,荣爱就尽力的将呼吸内敛,沉静无声的与韩岭立在墙根处,他自然也发现了此时的怪异现象,惊讶的想要张嘴,却被韩岭一个手势制止。 虽然常年呆在岐山,但这丝毫不会影响荣爱的见识。看到这一幕的瞬间,立刻就有两个字跳进了他的脑海。 幻境。 正常的天气情况来说,绝不可能出现三分之一手掌大的雪花,并且还有越演越烈之势,他曾在一本秘籍之中看到过,那里就是说,借用幻境之术拥有短暂改变自然力量的能力。 这种巨大的雪花达到的效果就是带来的温度成几何倍数的下降,并且对视线造成了极大的干扰。只是短短的片刻时间,两人就已经完全无法看清远处的景象。方才韩岭第一时间带着自己来到墙边,来到之后就不再胡乱移动,这无疑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当今天下,懂得幻术的人,并且能够动用大自然力量的人,只有一个。 希魔。沐天宫的首席护法。 有了这个认知,荣爱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突然有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韩岭,好久不见了,可还记得我?”这是一个极其动听的女人声音,充满了魅惑之意。似乎这个声音带着魔力一般,能够将人的魂魄夺了去。 这话倒是不假,这种听着动听的声音,也能够成为杀人的利器。若是心智不坚的人,听到希魔的声音,只要内心产生分毫的旖旎,立刻就会被她的媚术攻破心防与精神。也就是被困的两人心智都足够坚定,才没有被伤到,不过她的声音在幻境之中是无处不在的,给两人的压力还是不小。 袖中的右手依然握上了那柄锋利的短刀,韩岭冷峻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双眼精芒闪现,飞快的寻找这雪阵的破绽。 与沐天宫交手多年,对于这个希魔他自然也有几分了解,要说风云阁最大的对手是沐天宫,那么沐天宫里最难对付的就说这个希魔了。 这个女人从小媚术与幻术并修,这两大秘术都已经脱离了常人的认知观念。若不是韩岭亲眼见过她施展幻术,自然也是不会相信世间有着这等违背常理的力量的。 虽然不知道这种动用天地能量的力量需要付出什么,但是韩岭可以肯定,希魔也是要付出同等代价,否则这个世界早就打破了存在的平衡。 这个雪阵的组成看似无意,片片雪花旋转而落,却又无形之中形成了特有的阵法,除非找到阵眼所在,否则无法破除,稍一冲动之人,只要胡乱的踏出一步,那些看似柔和的雪花,立刻就会变成利刃,将其毁灭。这种来自自然,却又充满了强势的力量无比强大。 曾经与希魔交手一次,韩岭很快就落了下风,她只要利用环境将韩岭困住,韩岭就算有再大的能力也无法施展。 那次的惨败,令得韩岭吸取了不少教训,之后还专门研究过幻术的破解之法。 希魔的声音还未完全散去,荣爱就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雪白的身影缓缓靠近。那道身影很是虚幻,没有实质一般,仿佛就真的只是一道影子。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极其冰寒的气息。 “果然是你。”韩岭冷冽的声音响起,目光紧紧的盯着那道身影不放。尽管凭他的目力也无法完全看清希魔的面容,但却能够感受到她的存在。 所谓幻境,就必然是以迷幻为主。 “韩岭,你对我还是这么冷淡,你要知道,我可是很喜欢你的呢,只要你愿意……”这样魅惑的声音,无论是哪个男人听到都无法抵抗。就连荣爱都险些失守,心防打开一个小口,立刻就有一道强势的力量冲进他的身体,开始肆虐,剧烈的疼痛就好像五脏六腑被损坏一般。 柔和的力量通过肩膀传入身体,荣爱自身立刻提神。有了韩岭的帮助,飞快的将那道无形的破坏力赶了出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暗感叹一句‘好险’。 见到韩岭的举动,希魔轻叹一声:“诶,你还是那么聪明。算了,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就不陪你玩了。下次再来找你好好叙旧。” 那道虚幻的身影在话语落下的一瞬间化为片片雪花。巨大的压力顿时消失,两人此时面对的,依然只有那个雪阵,可就是一瞬间,韩岭的脸色就猛然大变。 “糟糕,调虎离山。” 24 雪天 希魔消失不多久之后,韩岭和荣爱两人也终于从幻境之中走了出来。幻境一消除,荣爱原本苍白的脸色就恢复了正常,望着周围熟悉的景物,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种幻境果然强大,韩岭集中全部的精神力,找到了雪阵中央的一处阵眼,以血破阵,这才闯了出来。 恢复自由的韩岭立刻带着荣爱朝客栈赶了回去。先前在希魔出现的时候,他就隐隐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他们所在的这处小巷距离客栈并不远,就在两人远远瞧见客栈的时候,一道身影飞快的跑了出来,韩岭心中的不安愈加浓郁了起来。前来的那道身影正是紫木,荣爱此时也顾不得与他置气,抓住他的衣袖就问:“娜姐呢?” 紫木脸色有些不好看:“失踪了。” 果然如此。利用希魔将韩岭困住,真正的目标却是胡娜。韩岭的双拳不自觉的紧握,神色却突然平静了下来。清冷的开口道:“好了,我们先回去再想办法。紫木,究竟发生了什么?” 韩岭隐约已经知道了带走胡娜的人是谁。 两人在前来荣城的途中就已经有所感应,只是那个时候,韩岭并不知晓,此次行动希魔竟然也参与其中。沐天宫究竟有什么目的。 就在韩岭被困在幻境中的同一时间,有人潜入了客栈之中,紫木听了胡娜的话,刚要离开客栈去寻找荣爱,走到客栈门口的时候与一个人擦身而过,那人身上有种异样的感觉,紫木心念一转,还没想出所以然,那人就消失了踪影。待得他反应过来,回到房间的时候,幻雪昏迷在地,胡娜已经不见了。 “雪天和希魔同时出现在中原,看来这次,定有重要的事情发生。”韩岭的声音平稳无波,并不像紫木一样充满了担忧。 “放心吧,雪天不会伤害她的。”韩岭出言解惑,对于胡娜的安危他暂时并不担忧。 荣爱蹙着眉头,看了一眼平静的韩岭:“雪天?你是说沐天宫与希魔齐名的那人?”韩岭点了点头,对于沐天宫的这些对手,他是再了解不过。 若是说希魔让人看不透的话,那么这个雪天,就是最容易令人放下戒心的人。 “我已经派人着手调查了,既然他们来到荣城,就一定能够寻到踪迹。虽然雪天不会伤害娜娜,但我们还是要尽快将她找到。” …… 胡娜清醒过来的瞬间,视线稍一打量,就立刻看清了自己所处的地方。她现在躺在一块巨石之上,这是一座山洞,大脑飞速的转动起来,胡娜对于荣城的了解并不多,但也知道这座城市的地理构造。 很快她就确定下来,自己已经不在城内,而是被带到了荣城外的东郊山野。 收回视线,胡娜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自己侧躺在巨石的凹处之中,多年来养成的警惕性令得她清醒的第一时间并未移动身体,虽然心中已经有了诸多猜测,她却并不紧张。 与韩岭一样,在意识到自己处境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此时放下心来,她才感觉到自己身后的异样,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后颈处,无比平和。胡娜小心翼翼的侧身,尽力让自己转身去看那人。 那人也不动,任由她改变自己的位置。 胡娜屏住呼吸,当她侧身看见那张脸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那人睁着一双眼眸,直直的盯着她,眼底深处还有掩饰不去的柔和笑意。那双眼眸竟然是幽蓝色,很是迷人。单手支着脑袋,就那样侧躺着,一动不动的看着胡娜那张绝色容颜。 “你醒了?”那人带着笑意看着胡娜,开口说着话,声音很是温柔,似乎害怕吓到胡娜一般。 胡娜忍不住朝远处挪了几分,却已经到了巨石的边缘,身体一轻就朝石下摔去。那人反应极快,伸手揽住胡娜的腰,将她带了回来,还得寸进尺的将她匡进了自己的怀抱中。胡娜呼吸一紧,立刻挣扎,却是无能为力。 最后只好对上那双有魔力的眼睛,无奈的开口:“雪天,你先松开我。” 被唤作雪天的男子有着极其白皙的皮肤,与胡娜相比都不差几分,容貌也生得很是好看,却与中原人有着很大的区别。特别是他那双蓝色的眼眸,充满了魔力,更为奇特的是,他的头发也是浅蓝色。 雪天松开手臂,看着胡娜飞快的下了巨石,自己也坐起身来。 胡娜远远的站定,整理了一下刚才被弄乱的衣衫,盯着雪天问道:“没想到真的是你来了中原,真是有些感到意外。” 虽然话语间就像两个多年不见的朋友交谈一般,但是雪天依旧感觉到了胡娜的警惕之心,心中略微有些不快。 “我很想你呢。” 听到雪天的话,胡娜一怔,旋即抬头对上那双真挚的目光,轻声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能随便就把我带走吧。” “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风云阁与沐天宫向来不对盘,你还和我这样接近,就不怕你们宫主怪罪么?”其实胡娜说这话,包含了几分试探的成分在里面。 从她在之前就已经在猜测雪天突然出现在中原的目的,还不断的给他们寻找残图制造麻烦。其中最大的关键就是与残图有关,他们此次寻找残图的事情,本就是隐秘进行,雪天的出现很难让她排除这方面的牵连。 明明知道胡娜的猜忌,雪天也没有任何的变化,看着她的目光依旧温柔,所流露的情感那样真实,没有丝毫隐瞒。胡娜被他这种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 “老宫主已经过世了。我们此次前来中原就是为了寻找新的继承人。” “什么?”猛然听到这个消息,胡娜的震惊不可谓不大。“沐天宫的继承人选,怎么可能出现在中原?”雪天方才的话语所带来的信息量太过强大,胡娜一时间还无法消化,只是随意的问出这样一句。 沐天宫起源于西域,并不属于中原。他们的存在与风云阁有很大的不同,风云阁所涉及的大多乃是各国之间的政权,而沐天宫所想要的,则是江湖上的权利。 不管怎样,他们所处的依旧是对立面。 “雪天,那女人醒了没?”一个柔媚的女声突然从远处传来,胡娜的视线立刻转向山洞的入口处。一道洁白色的身影飘然而来,一眼看去好像她的双脚都没有着地一般,就那样凭空瞬移了过来。 几个呼吸间,白色身影停顿,在胡娜左侧不远的地方站定,身形这才逐渐清晰了起来。 来人正是懂得幻术的希魔,与雪天一样,她也并非中原人,容貌极美,并且带着西域的血统,一头白色的长发,如雪般美丽,披散在身后,直至腰间。 希魔本身就是不真实的,不论是她的媚术还是幻术,都让人无法扑捉到她的本体。此时立在那里,胡娜也无法看清她的容貌与双眸。给人的感觉就是飘忽不定的,常人着实很难想象,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神奇的事情发生。可现实就摆在眼前。 “希魔,没想到连你也来了。”胡娜的震惊更甚。 希魔的目光落向胡娜,几年不见,胡娜更加清冷了,连气息都如此平稳。忍不住的开口道:“你究竟是给韩岭灌了什么迷药,让他对你那么好?” 见到自己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扯上了韩岭,着实令胡娜有些哭笑不得。 “你们将我带来这里,不止是为了说这些无用的话吧。” 胡娜不答,希魔郁闷了片刻,身形一闪,就到了雪天的身旁,不再言语,这种模样,似乎是以雪天为首一般。同样是沐天宫最出色的两个人,外人都以为拥有强大幻术能力的希魔才是最重要的人。事实却并不是如此,沐天宫,除了宫主之外,最大的领导者,就是雪天。 奇怪的是,雪天是最平易近人的一个,时刻挂着柔和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生不起任何的防备之心。但也正是如此,他才是最难对付的人。 对于这一点,胡娜也是知晓的。 “那我就直说了,我想要你利用听风楼的情报,帮我找一个人。” 胡娜也不笨,立刻就将所有的事情联系了起来:“找你们沐天宫的继承人?” 雪天点头承认,不得不否认,整个大陆之上,最强大的情报系统,非听风楼莫属。要想找一个人,也并不是那么难。 “我为什么要帮你?你不要忘记,沐天宫的存在是我们风云阁最大的威胁,现在你们的上任宫主离世,你不觉得我最该做的,就是立刻派遣属下去将沐天宫彻底毁灭么?”胡娜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带着多大的威胁语气,反而是很平静的在叙述一个事实。 的确,如果趁着沐天宫群龙无首的时间去攻打他们,必然会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就算不能将其彻底毁灭,也能够令其元气大伤,未来十年不足以与风云阁抗衡。 “你不会的。”雪天看着胡娜,那是一种信任。 就连他身后的希魔,在听见这话的时候,也不禁升起了几分警惕。她也不知道,雪天对胡娜的信任,来自于何处…… 25 风云令 幻雪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第一反应便是寻找胡娜。 当她看得房间中只有荣爱一人愁眉苦脸的守着自己之后,立刻从床上翻身而下,吓了荣爱一大跳。 “你终于醒了。”荣爱看见幻雪醒过来,忧愁的表情好了几分,牢牢的盯着幻雪,开口问道:“为什么他们都说雪天不会伤害她?” 问出这话时,荣爱好像正在深思,面上充满了疑惑,连幻雪脸色的变化都没有看到。 一听到雪天的名字,幻雪的身子明显震了一下,片刻后才走到荣爱的对面坐下,好看的大眼睛变得深邃了起来。 “你有所不知,沐天宫虽与风云阁是对立的场面,但多年来却也有着相辅相成的效果。双方之间有些不为外人道的关联,雪天与娜姐早年就已经相识,可以说,似敌似友,所以说,雪天不会伤害娜姐……” 荣爱缓缓回神,目光猛然变得明亮,微不可及的点了点头,好似松了一口气般:“原来如此。” “他们出去寻找胡娜的下落了,你好好休养,我也出去看看。”见幻雪恢复,荣爱也不迟疑,扔下这句话就起身离开了房间。 瞧着荣爱的背影,幻雪并未说什么。 几人出去寻找还未归来,胡娜却是率先回到了客栈之间,这令得幻雪兴奋不已,仔细的将胡娜检查了一遍,没有看到任何的伤痕这才放下心来。拉着胡娜匆匆的坐下,开始询问事情的经过。 “等他们回来我一遍说,对了,荣爱回来过没?”胡娜回到客栈就没有见到过荣爱,此时问起,幻雪才将所有的情况说了出来。 “娜姐,雪天他们究竟想要什么?”幻雪不笨,既然花了那么大的功夫才将胡娜抓走,此时她安然无恙的归来,必然是有所需求,而他们之间也达成了某种约定。 收到胡娜消息的几人匆匆赶回了客栈,韩岭推开房门,见到胡娜的瞬间,一双眸子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一般,充满了吸力,双臂一张,就将胡娜搂进了自己的怀抱之中。 他是杀手,没有任何情绪的杀手。 可是,就在知道雪天将胡娜带走的那个瞬间,他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缺失了什么一样,有些莫名的恐惧。此时见到胡娜平安归来,那颗心有些不规律的跳动了起来,比平日的速度快了许多。 胡娜安心的靠在韩岭的肩头,不发一言。她能感受到韩岭压抑的情绪波动,两人有着多年的默契,对于韩岭,她再了解不过。这个男人,是最优秀的杀手,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手染无数的鲜血,他的心,早已经冰冷无比。可是此刻,她却真切的感受到了那具身体里的紧张与激动。 看着胡娜,紫木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四人之间早已经不需要更多的言语,只是那样静静的等待着。 韩岭松开胡娜,荣爱安静的坐在桌旁。视线与众人对视, “沐天宫主在一个月前过世了。”胡娜平静的说出了这个众人都不知晓的事实。沐天宫虽然源自西域,但是在整个中原的威名也是不容小觑,多年以来,早已经发展到了各国之中。 就连胡娜都没有得到这个消息,可见他们在这件事情上下了功夫隐瞒。 可以想象,江湖之中宗派甚多,想要占据首位的也不在少数,若不是沐天宫的强势,压制了他们的想法,恐怕早就有所行动了,如果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而沐天宫,也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这个消息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一定会被认定为谣言,说这话的人是胡娜,那就又是另一番情景,房中的几人几乎都有不同的表情。 韩岭眉头深锁,似乎在想其他的事情。剩下的三人,幻雪与紫木的表情虽然惊讶,但也还算正常。唯一一个吸引胡娜目光的竟是荣爱。荣爱听见胡娜所说,猛然抬起了头,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雪天告诉你的?如果是这样,那么他是料定了我们不会派人去偷袭咯?”紫木手中把玩着一只空茶杯,目光微移,正好看见荣爱的脸色变化。 “你们看看这是什么。”胡娜摸出一个东西,扔给紫木。紫木右手一抬,就将飞来的东西接入手中,原本平静的脸色突然一变,几乎是脱口而出:“风云令。” 落在紫木手中的正是一块漆黑如墨的令牌,半个手掌大小,繁复的纹路雕刻在其上,中央位置有着吐出的‘风云’二字。 在看见那块令牌的瞬间,不止紫木,就连韩岭的脸色也起了细微的变化。 风云令乃是风云阁中最高等级的权威,天下间只有一人拥有,那就是风云阁阁主。 “阁主有何吩咐?”幻雪抢先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胡娜的身上。 “杀一个人。”胡娜角色的脸颊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的说了这样一句话。韩岭靠着一旁的墙壁上,双手抱在胸前,声音冰冷的犹如一块寒冰。 “谁?” 杀一个人,这件事情听起来并不难,但是能够让风云阁主下达风云令的人,肯定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以我们的能力,要杀一个人并不难,难就难在,我们谁都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胡娜低眉轻声,许久才缓缓的抬起头来,一字一句道:“一个拥有魔瞳摄魂之力的人。” “魔瞳摄魂?” 沉寂,整个房间都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我觉得有些累了,先回房去休息。”荣爱说完这话,就站起身来,整个人脸色苍白,起身的时候身形有些不稳,状态似乎很不好,紫木担忧的目光落向他,想要开口询问,荣爱却直接避过了他,离开了房间。 胡娜看着荣爱离开,轻叹一声:“这个家伙的性子倔强得很,估计心中对你还有些气,晚些你去哄哄他。” 紫木一直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门外,许久没有回过神,听着胡娜的提醒并不答话,而是开口询问:“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阁主应该是与沐天宫达成了某种利益关系,而雪天所提出的要求,就是要我们帮他除去这个世界上仅存的威胁对么?” “你怎么知道?”胡娜问道。 “魔瞳摄魂,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有这种能力,沐天宫的前任宫主,他已经死了,那么阁主要我们除掉的这人,只有一种可能,沐天宫的正统继承人。” 听完紫木的分析,胡娜倒也没有太过意外,紫木通过这么一点信息,就推断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的确很是聪明。 “紫木说得没错,阁主既然把风云令交给了雪天,让他来找我们,就是要合作的,能够令沐天宫的两大高手忌讳的人,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对付。我们没有必要知道这其中的利益,只要完成这个任务就行。” “我在回来的途中已经发出了消息,全面调查这个人的踪迹。我所了解的信息少之又少,要查起来需要花些功夫。对了紫木,你师傅的事情,我已经派人调查,很快就会有消息,你不要太过着急。” 紫木一怔,旋即点头。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还没来得及思考此事,没想到胡娜已经一切安排妥当。 对于岐山老人,其实他并不担忧。虽然师傅立下的仇家不少,但是凭借他的本事,想要困住他的人也是少之又少,紫木担心的反而是荣爱。 胡娜带回的这个消息对几人的震动都很大。 一时间得不到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所以也不急在这一时。紫木去找荣爱,胡娜这才说起了另一件事。 “韩岭,恐怕我们的估算失误了。”先前的气氛都没有此时严肃,胡娜抬头瞧着远处的韩岭,继续说道:“拦截我们的人,并不是沐天宫。” “嗯?” 胡娜与韩岭提起这事,终于将韩岭是思绪拉了回来。 “雪天与希魔此次前来中原,是要借助我们的力量除掉那人,所以并没有大张旗鼓。也就是说,他们两人是单独前来的。” “之前那两拨人是另有其人了?”韩岭问道,胡娜只是点了点头。两人都再次陷入了沉思。 胡娜所掌握的情报,比雪天想象的还要多,这其中包括他们离开沐天宫一事。不过关于上任宫主去世,他们隐藏的的确严密,胡娜在之前并不知晓。 正因有了这一手的情报,胡娜才会先入为主的以为,那次途中的截杀乃是雪天所为。 得到了雪天的否认,胡娜顿时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如果不是雪天的试探,那么这两拨人的出现,就是真的想要杀她。 难怪之前韩岭说那些杀手任务失败,立刻以死谢罪,并且没有留下任何可以查询的线索。 究竟是谁? “荣爱,我不该误会你,如果你还生气的话,就咬我一口吧。”紫木一脸忧色的坐在荣爱房间里,那俊朗的面庞此时却是愁苦的表情,说这话的时候,还适时的抬起了自己的右臂,挽起衣袖递到了荣爱的面前。 在紫木看来,只要自己低头认个错,荣爱肯定不忍心继续责怪自己。 可出乎意料的是,荣爱低着头,双手缩在衣袖中,脸色苍白不已,连呼吸都有些不稳,紫木伸手抚上他的额头,焦急的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荣爱好似被紫木惊到,猛然回过神来,一双眼眸快速回神,将目光聚集在紫木的身上,看见紫木脸上的焦急,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紫木的手臂,紧张的问道:“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怎么了?” “你先回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站在我的身旁,为我挡风遮雨的对不对,这是你曾经说过的……”荣爱的声音有些颤抖,急切的想要寻求一个答案,好像溺水的孩子一般。 26 毒术 在紫木的眼中,荣爱一直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对他的心疼与宠爱也是无穷无尽的。那些世俗偏见与舆论说法,他又怎么会在意的,由始至终,他在意的,都只是荣爱一人。 认真的看着荣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放心吧,没人会伤害你。” 荣爱双臂一伸,搂上了紫木的脖子,将下巴枕在他的肩头,脸色逐渐恢复,连那双眼睛都开始回神,那双眼瞳有些奇异的变化,仿佛聚集了所有的光彩。 除开沐天宫,还有一股神秘势力一直在阻止胡娜一行的行动。对此,胡娜心中有些忧心,毕竟关于残图一事,知晓的人并不多,此时出现的神秘势力,究竟是为何而来? 几人决定,尽快离开荣城,前往季越国。 在离开之前,可算还是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岐山老人的失踪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这事主要还是他老人家思考不周,据说是在游历的途中遇到了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便跟着老友一同回了某某山村里去小住一阵子,而这事又发生的太过仓促,来不及或者是他老人家忘记了通知孤身留在岐山的荣爱,所以才会导致这后面一系列的事件。 至于荣爱之前查到的消息,显然是有人故意而为,他也偷偷的证实过,那些消息乃是虚假。 不过这事说来也算是件好事了,荣爱与紫木两人都放下心来。 胡娜试探着问了问紫木:“那什么,你师傅在皓月国,要是你想念他的话,也可以去瞧瞧,季越国之行有我们三人也就够了。” 其实胡娜没有说出口的话还有另一重意思,那便是关于荣爱。 荣爱的身份很特殊,他并不属于风云阁,但是却对他们几人的事情了解得很。只要他想,加入风云阁谁都没有异议,两年前荣爱就有这个打算,但是被紫木一口否决,估摸着他是不想荣爱卷进这些纷争之中。 紫木摇了摇头,表示不去见岐山老人,同时也表明了自己不会再抛下荣爱的决定。对于此事,韩岭几人也无异议,从某些方面来说,荣爱与他们在一起或许会更安全一些,毕竟他一个没有经历过世事的少年独自出去闯荡,谁都不太放心。 整顿了两天,就在他们正要离开的前一夜,又收到了一条消息,姑且能算作半个好消息。 这话说来有些长,在胡娜犯病的时候,幻雪曾与墨大夫传信,得知墨大夫已经快要寻得根治胡娜病症的良药,此时墨大夫传来消息,他已经找到了能够治愈胡娜的办法。 不得不说,这确然是一个十足的好消息,但是另一件事情就生生的将这个好消息的欣喜度折损了一半。 幻雪在看见书信的时候,本来也是兴奋的险些跳起来,但是当她越往后看,脸色就越加的难看。身旁几人都不知她为何会有这种表现,难道是又出了什么问题。当幻雪难以克制双手颤抖的将书信递给胡娜,胡娜看过之后也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唯一不足的就是,墨大夫现在人在皓月国,信中说,要让胡娜也亲自前去皓月国。 这样一来,他们的行程就要变动一下,尽管胡娜一再表明,自己的事情不用着急,但是被韩岭直接无视。当即就回信说他们会尽快前去。 这时,幻雪似乎已经从反常中回过神来,看着胡娜许久,好几次欲言又止,胡娜忧心的看着她道:“怎么了?” “娜姐,咱们的行踪已经暴露,收集残图一事要加快了,不如咱们兵分两路,我前往季越国,你去皓月国治病,顺便将那里的残图拿到,咱们再会合如何?”幻雪是个不太会撒谎的性子,所以她说这话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最好还是不要,因为那些杀手的来历都还没有搞清楚,如果咱们分开,恐怕会有所不利。幻雪,你还是与我们一同前往皓月国吧。”开口说话的是韩岭。 一直以来,韩岭的话语分量都很重,他一开口,幻雪沉思了很久,最终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启程之后,幻雪一路心事重重,胡娜开口询问的时候,她就提起精神来,说自己没事。可是那副模样,任是谁也无法相信的。 五人刚一离开荣城,便遭遇了截杀。 一共十来名黑衣人逐渐包围了两辆马车,但是令人惊讶的是,马车之上没有马夫,车轮压过积雪的痕迹也相当之浅,为首的那人大叫一声不好,立刻飞奔上前,掀开两辆马车的布帘,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就在那人反应过来的瞬间,立刻下令撤退。但是,已经晚了。 一个身影悠然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娇俏的容颜眉目含笑,粉色的长裙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冲着几人微笑道:“如果告诉我你们的幕后主使是谁,我就放过你们如何?”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正是幻雪,早在出城之前,紫木就已经做了安排,对于这些人的出现也有所预料。而他的安排很简单,连东阁的杀手都不用调遣,只要幻雪一人足够。这两辆马车在出城之后,除了幻雪之外,其他的人已经全部换乘了马车离开。 而幻雪,独自一人驾着两辆马车将这些人引了过来。 几人瞧见幻雪孤身一人,看上去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弱女子,纵然心中有所警惕,但还是不免放松了下来,回想起主子下的命令,只要将他们其中一人抓回去就行。 “动手。”一声令下,其中五人扬起手中的弯刀朝着幻雪而去,剩下的几人守在外围,截断幻雪所有的退路,并且防止其他人的突然偷袭。 就在五人眼看就要靠近幻雪身边的时刻,幻雪的身形飘然一动,在空气中带起几道残影,就那样穿过了看起毫无缝隙的刀林之中,众人再看到她的时候,她就那样静静的立在五人包围圈之外。也是在这时,那些人才知道,自己都小瞧了这个女孩子。 训练有素的杀手反应不可谓不快,正欲转身形成反向包围,可是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只觉心头一凉,浑身就已经失去了只觉。 远处的那些人也瞧见了这里的异常,他们看见的只是幻雪离开了包围圈,他们的五名杀手倒下不起。 五人的胸前都有一道微不可及的血孔,幻雪缓缓回身看着几具尸体,表情都是保持着最后一刻对未知的惊惧,睁大了双眼,仿佛对自己的死亡不可置信,可事实是,他们真的死了。 幻雪敛起笑容,幽幽的叹了一声:“诶,让你们不听话。不过,这次的毒药似乎效果不错,改天多研制一点备用。”说这话时,这张娇颜之上完全是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好听的声音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她说:“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要知道,死亡可是很容易发生的,你们是杀手,不怕死。不过……你说我要是废了你们的四肢,将你们绑在山林之中,再召来毒蛇,你们的下场会如何?” 幻雪今年不过十八岁,就连这十八岁的生日也还有一个多月才到来。她本身就生得乖巧,平日里任是谁见了都会以为她是个柔弱的少女。可是谁也不知道,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却像是冬季潜伏的菱花蛇,美丽的外表就是她最好的保护色。 在她手中吃过亏的人才知晓,这个看起来可爱的少女,却是满身的剧毒,令得所有试图算计她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这场死亡只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达到的效果却是不错的,远处剩下的八人已经对她有了全新的认知,他们隐隐的相信,眼前这个人畜无害的少女,是真的会如她说的那样做的。 最镇定的还算那些人的首领,黑布蒙面,露出的双眼凶光毕露,手中弯刀扬起,大喝一声:“抓住她。” 见众人执着,幻雪自顾自的哀怨道:“小宝贝,该你出场了。” 单手一弹,一条通体碧绿,身长不过五寸的小蛇飞了出去,一口咬在那首领的手腕之上,纵使他已经看见了幻雪的动作,抬刀想要将那小蛇斩断。 不过很显然,他小觑了那条菱花蛇,娇小的身子只是借助幻雪的力度在空中微微一荡,便躲过了锋利的弯刀,也正是因为他的动作,彻底惹恼了这条小蛇,所以当它尖锐的牙齿咬破手腕的时候,毫不吝啬的释放着毒素。 幻雪身形一动,飞快的追了上来,将小蛇收进衣袖之中,手中银光一闪,六枚银针便刺透了其他人的胸膛。 这些杀手的身手倒是不差,配合也算是默契,但幻雪除了毒术,最好的便是轻功,想要与她比速度,恐怕很多人都会吃亏,这样快的速度,再加上这些淬了剧毒的银针,这些人死的倒也不算冤。 有备而来的这些人,几个呼吸的时间,只余下一人。 幻雪抬眸看着那人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来,那人已经被眼前的场景吓住,看着幻雪的笑,再也不会觉得它甜美。而是有一种嗜血的气息,手中的兵器也已经脱落,恐惧的盯着眼前的少女。 “我再问最后一次,谁派你们来的。”不难听出,幻雪的耐心已经用到了尽头,否则也不会只留下这一人。 “是……是……” “谁?”幻雪的目光一凛,直直盯着那人。 “是魔……啊……”就在那人要说出名字的时候,一直利箭破空而来,准确的射进了那人的心脏,一声尖叫之后便失去了生命气息,倒地不起。 幻雪眉头一蹙,飞快的闪离了原地。 空荡的雪地中没有任何人影,也没有其的危险出现。幻雪在所有人的身上搜查了一番,依然没有线索。最后蹲在那个首领的尸体身旁,黛眉紧紧的蹙在一起:“魔?魔什么?什么魔?” 27 魔瞳 荣城外五公里处,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路边,似在等待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待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到来。坐在马车中的女子伸出一只葱白的手掀起了车帘,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这才迈下马车,好看的眉头微蹙了起来。 “会不会出什么事?” 坐在远处树干上的紫木一跃而下,拍了拍沾着雪的肩头:“再等等,如果还没回来,我就去找她。” 几人对幻雪的身手并不担忧,她的轻功极好,就算不能与那些人抗衡,脱身还是不难的,而她的任务,只是将那些人甩开即可,不用过多的纠缠。正是因为如此,她早该来到这里会合,如今与约定的时间过去了一刻钟,小路的尽头依然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荣爱从马车里探出一个脑袋,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那个丫头浑身都是毒,简直就是一个毒女,谁要是敢欺负她,下场指不定多惨呢。” 这话说来也就是为了安慰一下众人,胡娜回过头看了一眼荣爱,瞧着那张俊俏的脸上带着明朗的笑意,点了点头,心中的担忧放下了几分。荣爱说的没错,幻雪用毒的本事难寻敌手,再加上她的轻功,群战的话,就连韩岭的效果都没有她好,凭借她的轻功与毒术,就能达到极好的作用。 缓缓将目光移到小道的远处,胡娜蹙着的眉头并未舒展开来。 突然,远处的紫木身形一动,立刻来到了马车旁,警惕的扫视着四周,胡娜也发现了他的动作,退后了一步靠着马车而立。片刻后,紫木灵敏的听觉发挥了作用,紧绷的情绪瞬间松弛了下来,道了句:“她回来了。” 就在他话落后的片刻,一个淡粉色的身影翩然而至,脚尖轻点在植物的顶端,将积雪抖落了下来,发出簌簌沙沙的声响。胡娜惊喜的望去,正好看见幻雪飞快的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身形本就娇小的幻雪此时就好像一只灵活的小鸟,轻盈的展示着身姿,一个漂亮的旋转,便落在胡娜的面前,送上一个嫣然的笑来。 “娜姐,我回来了。” 胡娜轻笑一声:“回来就好,走吧。”两人先后上了马车,荣爱也将身子缩回了马车里。 韩岭与紫木两人担起了守卫和车夫的责任,坐在车外,一声清亮的马鸣声响起,马车缓缓的运行了起来。幻雪被冻得红扑扑的小脸上洋溢着莫名的笑意,很是可爱。 马车之内很是宽敞,就算他们五人全部坐进来也不会显得拥挤,但是为了避开那些追踪的人,所以并没有顾车夫来赶马车,有韩岭和紫木两人在,车内的几人一点都不担忧。 “有什么发现?”胡娜问道。 幻雪对上胡娜探究的视线,笑意更加浓郁,银铃般的笑声响起:“还是娜姐了解我,给你看个东西。” 接过幻雪递来的手帕,胡娜认得,这个手帕是幻雪随身携带的,此时却好像是包裹着什么东西,胡娜放在掌心中小心翼翼的打开。她并不笨,既然幻雪用自己的手帕包着,里面的东西肯定有毒。 手帕之中包裹的是一个箭头,见到这东西,荣爱也好奇的凑了过来:“这是箭头么,给我看看。”说着就要伸手去拿,胡娜一惊,来不及提醒,荣爱的手就已经伸了过来。幻雪反应极快的伸出手,一把荣爱的手腕扣住,并且出声喝道:“别动,这东西可是淬了剧毒的。” “啊?”听幻雪这么一说,荣爱就像被烫到一般,急忙的缩回手,有些后怕,若是幻雪刚才出手晚一分,自己恐怕就已经碰到那箭头了。 “这是哪儿来的?”胡娜没去管荣爱,急于知道这东西的来源,说不定能够查清那股神秘势力的来历。 “我当时正在对其中一人逼供的,可是那人还没将幕后主使的名字说出来,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毒箭取了性命。这些人的准备的确很充足,不但派出人来截我们,还留了后手,就是为了不让我们知道他们的来历。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为了甩掉那些暗处的人,在山林中兜了好几个圈子,所以才回来的晚了些。” “你看出什么了?”胡娜隔着手帕握住那支箭头,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却没有发现任何的标记,依然看不出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来。 幻雪拿过那支箭头,身子往后移了些,将手帕摊平放在马车内的座椅上,纤细的手就那样握住箭头,看的荣爱一愣一愣的。 见荣爱那个怪异的表情,幻雪巧笑道:“放心吧,我对所有的毒素都免疫,这个世界上,能够毒到我的还没研制出来呢。”被人一眼看穿,荣爱赌气的收回了目光,开口反驳:“谁在担心你,我是在担心那个箭头好不好。” 听着他的话,就连胡娜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惹得荣爱丢来一个白眼。 “一般来讲,都是把毒素直接涂在箭头的表层,只要能够划破皮肤,毒素就会第一时间渗入身体。可是这支箭头的表面是没有任何毒素的。”幻雪收起嬉笑的表情,手指在箭头的表面摸了一遍,然后双手分开两侧,一用力,坚硬的箭头就被她掰成了两半。 胡娜和荣爱两人的瞳孔猛然一缩,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支箭头。 “这?这怎么可能?”荣爱忍不住的问道。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幻雪为何说这箭头表面无毒,却又要将它用自己的手帕包起来的原因。因为那支箭头,本身就是用毒做的。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表现形式,许多人所见过的毒药都是呈液体,或者粉状,最厉害的也就是那种弥漫在空气中,无形无色的烟雾。却是从未有人见过固体的毒素。 幻雪开口解释:“这箭头是用提炼出来的毒粉制作而成,某些毒粉经过外界的挤压,的确能够凝固成型。但是能够做成箭头形状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此时的箭头已经被分作两半,中心部分被幻雪捏过以后,化成一堆粉末,落在手帕之上,粉末呈银色,和箭头的颜色没有丝毫差异。 “那人被杀,我本来也没有发现异常,但是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那人的伤口没有任何血迹,便蹲下查探了一下,才发现了这个箭头有些不同,便将它带了回来。” 胡娜盯着那堆银色粉末瞧了许久,才开口问道:“你是不是知道这箭头的出处?或者是谁有能力制作出这种箭?” 听到胡娜的问题,幻雪将那堆粉末小心翼翼的用手帕包裹了起来,面色凝重,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欣喜之色。 “我不知道。” 胡娜抬眸,看着心情有些低落的幻雪,安慰道:“没关系,这次的收获已经不小了,至少能够确定调查的方向。” 能够制作出这种东西,背景必然不小。并且还和毒有关,有了这个方向,查出那些人的来历只是世间问题。胡娜现在担忧的是另一件事,与雪天的约定达成之后,雪天和希魔就回去西域主持大局,这里的事情全部交给了他们。 雪天想要坐上沐天宫宫主的位置,还是需要花一些心思的。 因为据他所说,自从上任宫主过世之后,沐天宫内暗中分为了两派。一派认定只有魔瞳一族历代的传人才是正统的继承人,而另一派则是推崇雪天登上宝座,带领沐天宫创造更多的辉煌。 这事说来也有些话长,当年沐天宫的宫主娶过一个美貌的妻子,后来育有一子,魔瞳的遗传几率其实是很小的,几乎每代人都是三个才能出一个人。他的第一个孩子就继承了这双魔瞳的本事,令得沐天宫主欣喜不已。当下就下令公布这个不足月的孩子是沐天宫的下任继承人。 外人所知道的‘魔瞳摄魂’其实是一种能力。 而魔瞳就是他们拥有这类能力的人的称呼。 先天优势存在还不够,还需要后天的训练,才能将魔瞳的威力发挥到最大。从某些方面来说,魔瞳的力量和希魔的幻境有些相似,都是用来迷惑。 不过这两者比起来,魔瞳更甚一筹。幻境只是依靠外物来迷惑人的五官和心境。 而魔瞳则是能够控制一个人的神思。 就像外界盛传的妖术一般,传言只要被魔瞳看过的人,立刻就会被控制,只听从魔瞳主人的吩咐。 当年就有过这样一则传闻,几十年前,沐天宫初初把势力延伸到中原,遭到了中原武林人士的强烈反对,两方势力交手多次,却次次都是中原惨败。 其中最诡异的事件,莫过于每次交手,沐天宫宫主都能够轻易的控制对方的顶尖高手,令其反叛。 当然,这种控制也不是绝对。如果遇到精神力与意志力极为坚定的人,这种摄魂之术的作用就没多大,并且还会遭到反噬。 魔瞳修炼起来也是极其的困难,从小就要经历别人不曾受过的苦。正是因为如此,沐天宫主将他不足一岁的孩子带离了妻子的身边,用各种方式培养,意在将其培养成比自己更加优秀的人。 作为一个母亲,哪里见得自己的孩子那么小就受尽苦痛,母子不能相见,日日听得孩子的哭声,令她肝肠寸断。 终于有一日,这个美丽的女子将孩子从沐天宫偷了出来,一路离开了西域进入中原。 陷入沉思中的胡娜被幻雪的话惊了回来。 “对了,娜姐,那人说他们的幕后主使是魔什么的,还没说完就死了……你想想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28 梦魇 听见幻雪的话,马车里的两人同时抬起了头,目光看向幻雪。荣爱的眸中有些异样的神色,明亮的眸子泛着疑惑。 胡娜则是略一沉思,有些不置信的猜测:“你是说,魔?难道是魔瞳?” 经幻雪这么一提,胡娜顿时就想到了这一点,这种可能性。他们在寻找那个人的下落,但是谁也无法肯定那人如今是什么成就。 “应该不会吧,我听说魔瞳的传人必须修炼沐天宫的独门秘术才能有所成就。那个人可是离开沐天宫多年了啊。”坐在车外的紫木突然探进一个头来说道。 胡娜点点头,算是赞成他这种说法。所有的一切都还只是猜测,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一切,只能在接下来的路程中更加小心才是,若实在不行,就调遣东阁的人去拦截好了。 一行人马不停蹄的赶路,荣爱一直靠着马车的一侧闭着双眸,似乎睡了过去。胡娜去将紫木换了进来,自己与韩岭两人坐在马车外面,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皓月国的残图在一个家族手中,暂时只查出了那个家族所在的位置,剩余情况还需要我去了才能知晓。”胡娜的视线一直落在两旁的植物上,入眼之处尽是一片白色。 韩岭手中执着缰绳,闻言沉吟道:“此事不急,先去墨大夫所在的江城将你的身体治好再说。” 一声轻笑从一旁传来,韩岭微微侧目,见胡娜已经收回了目光,正眼含笑意的盯着自己。不由得问道:“笑什么?”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反正我收到的消息是,那个家族正好也在江城,咱们省了不少事不是么。” 听完胡娜这话,韩岭也不由得勾起唇角,冰冷的面容如沐春风,散去了冬日的冰寒。 连续多日的赶路,几人都有些疲惫,其实他们并不用如此着急,但是所有人都看得出,韩岭是想早些见到墨大夫,将纠缠胡娜多年的病症治好,几人也都不说什么。 即将离开暨南国的边界,众人打算在这座城市好好休憩一番再赶路。 几人刚刚来到城门外,韩岭就停住了马车,目光停留在城门左侧,那里围着一大群民众,看着城墙上贴的东西交头接耳,四下交谈。 城门的入口处,立着两列士兵,正有人在对来往的行人进行查看。 “出什么事了?”胡娜探出一个脑袋,自然也瞧见了那里的情景,只是距离相隔甚远,她看不清城墙上究竟贴着什么。韩岭正要下去瞧个究竟,被一道声音制止了。 “我去吧。” 幻雪已经从马车里钻了出来,说了一句就跳下了马车。飞快的跑向了人群聚集的地方。 娇小玲珑的身子轻易的就挤进了人群,来到最前方,她终于瞧见了城墙上的东西,坚固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告示,告示上还画了一个人像,幻雪的目光很自然的停留在了那个人像之上。 那是一个女人画像,看起来还是个很美的女人。接下来,幻雪将画像旁边的小字看了一遍,原本好奇的脸色开始变得怪异了起来,片刻后,又飞快的挤出了人群。 等到她回来马车处,几人都看出了她的脸色有些不大对,一直盯着胡娜看。 “怎么了?”胡娜终于被她看的有些毛骨悚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 幻雪深呼吸一口气,盯着胡娜说道:“娜姐,你被通缉了。” “什么?”听完这话,三道声音同时响起,这其中又以胡娜的声音最大,那双美丽的眸子中尽是不可置信。满脸的疑惑不解,“究竟怎么回事,说清楚点。” “是这样的,兵马大元帅的未婚妻失踪了,正在举国搜查呢。”幻雪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才纠正道:“方才说错了,不是通缉,是寻人告示来着。” 幻雪就用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怎么回事。 韩岭微蹙着眉头,也进入了马车,从怀中取出一张人皮面具,毫不犹豫的就覆上了自己的脸。胡娜一边疑惑,一边伸手帮他把面具贴好。待得动作停下,又是那张平凡的脸,只是冷冷的吐出几个字来:“先进城再说。” 马车重新动了起来,幻雪的话又响了起来:“对了,刚才忘了说,那个告示上面还有你的画像。” “……” 紫木明显感觉到胡娜的手抖了一下,险些抖到幻雪的脖子上去,恶狠狠的瞪着满脸笑意的幻雪,正要伸手取出自己的面具来,大脑却飞速的转动了起来。 “兵马大元帅?——秦仁?未婚妻?” 突然,胡娜正在翻东西的手猛然停住了动作,喃喃的道:“不会吧,他当初说战后回来娶我?当真了?”胡娜睁大了眼睛自言自语道,那模样着实有些好笑。 “那个画像上的女子虽然很漂亮,但是没有现在的娜姐好看。我之所以能够分辨出来,是因为那张告示上写着,兵马大元帅日前在外征战,府中的美人无故失踪,故发布了这个帖子,全国寻找。我记得娜姐之前不正是和那个什么大元帅在一起么,又正好是那个时间回到风云阁的。这样一来,也就不难猜出了。” 经过她这么一分析,胡娜也是点了一点头。当初她也是以假面和秦仁相处,两人虽在一起半年,但是胡娜的技术太好,秦仁丝毫没有发现胡娜带着假面具。 进城时虽然遇到了阻拦,但是韩岭的目的再明显不过,自己的面孔平凡,充当了马夫,而车内坐着这些公子小姐们。士兵们扫视了一眼几人,最后落在胡娜的脸上,与画像对比了一番之后,就一挥手,让开了道路,几人顺利的进了城。 寻了间客栈住下,韩岭这才来拆下了面具。 “未婚妻?”冰冷的声音响起,胡娜微微一颤,脸上尽是无奈,缓缓的回头仰视着韩岭。 “那是他说的,我可没承认,反正他也找不到我,休息一夜,明天就赶紧离开暨南。” 紫木随即附和道:“这还真和娜娜没有关系,我敢肯定,那个画像上的女子绝对不是娜娜,对吧?”胡娜飞快的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韩岭不悦的神色,心中竟有一丝奇怪的情绪翻滚了起来。 “这个大元帅也真是有心了,就为了一个女人,不惜动用全国的军事力量,嘿,你说说看,当初是怎么将那个将军的魂魄勾来的。”原本气氛已经缓和了起来,却被某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插了一脚。 紫木双手并用的捂住了荣爱的嘴,将他拖着出了房间,最后还丢下一句:“你们聊,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幻雪亦是没有义气的掩着嘴离开了胡娜的房间。 房间内只剩下胡娜和韩岭两人,胡娜双手支着下巴,无力的撑在桌子上,自言自语道:“都是当初走得太急,没能制造出自己已经死了的假象。” 从前的时候,每次脱离一个地方,胡娜惯用的方法都是‘死’。 只有死人才不会被人惦记和怀疑。但是那次离开暨南的时候,事情紧急,她没时间想那么多,就直接离开了那个小院。虽说如此,但她也万万没有想到,秦仁竟然会花这样大的功夫来寻一个女人。 之后的时间,韩岭并没有提起此事,而是和胡娜在房间中商议了一番关于残图的事情,如今他们手上已经有三份残图,依旧拼凑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来。每一张残图都好像是独立的,每一条纹路都无法与其他的链接起来。 还有一直在跟踪他们的神秘人。 深夜,幻雪久久没有入睡,从床上爬了起来,披着披风来到窗边,正好朝着东方,除了远处的灯火,什么都瞧不见。 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在叫嚣,怎么压都压不住。幻雪双手在披风下紧紧握成拳,指甲扣在自己的掌心中,疼痛不断传来,令得她清醒了几分。 娇俏的容颜再没有半分可爱,而是一片冰冷,平日里灵动的眸子里泛着浓浓的恨意。 就在她的情绪刚刚松懈下来的时刻,那个冰冷的声音又开始响起:“你害怕了吧,哈哈……你根本就是在害怕,你不敢回去对不对?” “他们都骂你是妖女,他们都该死……” 那是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女声,响彻在内心的最深处,幻雪的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着,双手猛然抬起,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要说了,你给我闭嘴……不要再说了。” “懦弱可不是你要做的事,你应该回去,把所有看不起你的人全部杀死……这才是你应该做的。” “啊……”尖锐的叫声惊醒了隔壁的人,最先推开房门的是荣爱,飞快的闪进了房间中:“幻雪,你没事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幻雪的神思拉了回来,黑暗中,她正捂着耳朵蹲在墙边。荣爱发现,她抬头的一瞬间,那双黑暗中的双眸,竟然泛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 那是一种憎恨达到了极点才会延伸出来的冷意。 几人都来到了这里,胡娜跑过去将抱住幻雪的肩膀。 当房间中的灯光亮起的时候,荣爱飞快的看向幻雪,发现那双眸子依旧灵动,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刚才做了个噩梦。” 暨南国的最后一个夜晚,并不平静,幻雪一事刚刚安定,又出了另外一件事情。 29 回忆 荣爱失踪了。 就在安顿好幻雪,荣爱离开房间后,紫木回到房间没有发现荣爱的踪迹,这才发现荣爱不见了。 客栈后的小巷中,一道身影静静的立在那里,还有一个人影单膝跪地,恭敬的朝着站立的人行礼。低沉暗哑的声音在深夜的街道响起:“属下参见魔主。” 站立的人缓缓回身,宛若女子般白皙的面庞笼在阴影之下。细软的声音发出:“你们回去吧,不要再来找我。” 跪倒在地的那人猛然抬头,对上少年的视线,语气坚定:“魔主乃是沐天宫当之无愧的领导者,大家都等着您回去主持大局,属下此行前来就是为了将您带回西域。” “我说过了,我不是你们的魔主,也不是沐天宫的人,那里的一切都与我无关。而且你记住,不许再找他们的麻烦。”这道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声线细腻,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给人一种压迫力。 说完这话,那个清瘦的身影就要离去。 “你是魔瞳一族的传人,这是你无法否认的事实。难道你就真的忍心看到宫主创立的一切都落入其他人的手中么,那本该是属于你的……” 那人的话说到一半,声音骤然停了下来,阴影下的人影突然变得呆滞了起来,站立的人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人,双眸之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动听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带着一丝不耐,“刚才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次,如果再让我看见沐天宫的人,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终于,那人还是离开了这条小巷,绕开了一圈,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小巷的尽头之时,跪在那里的人才缓缓的回过神来,神思开始回归,只是浑身酸软无力,一个不稳跌倒在地,看着那道身影远去,脸上闪过一丝狠色,暗哑的嗓音在夜色中带着惊悚的效果。 “你以为真的能够摆脱自己的命运么?” 当紫木焦急将附近所有的地段寻完,准备将搜索圈扩大之时,终于在一条小路上看见了那道清瘦的身影,只是这一眼,他便飞快的跑了过去,一把将荣爱搂入了怀中。 原本正在沉思的荣爱也被这个突然其来的怀抱吓了一跳,猛然回神发现是紫木的时候,紧绷的脸色才微微的放松了下来,双手抬起,放在他的背后。 空旷的街道之上,冬日的积雪还未化尽,寒冷的温度令得他的双手都变得冰凉。 “这么晚,你跑出来做什么?”紫木的话语中略带责备,却又有着浓浓的担忧。两年前的那件事,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所以才会狠心将荣爱送回岐山,有师傅在旁边,他不会有事。 可是如今再见,他才发现,不管时间相隔多久,这个少年始终在自己的内心的某个位置,占据了极其重要的地位。 荣爱一离开自己的视线,紫木就觉得自己好像会失去他一般,这样的心态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加的严重。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无法放下这个既淘气又可爱的少年了。 “就是想出来走走,幻雪的状态不好,想着需要你们的陪伴,就没叫你。”荣爱的声音很好听,就女孩子一样柔和,却又带着一种贵气。 紫木不语,只是双臂猛然收紧,加重了气力,仿佛要将他揉进身体,好像只有融为一体,他才不用害怕失去。 感受到紫木波动的情绪,荣爱的脸上扬起一丝笑容:“喂,你这个家伙,能不能不要这么粗鲁,我的骨头都快被你勒断了,快点放开我。” 紫木的动作这才减缓了几分,松开双臂,仔细的端详着荣爱的脸,好看的脸蛋确然是比女孩子还要耐看的,并且荣爱天生就有一种高贵的气质,这是模仿不来的。就好像是养在哪个深闺中的公子一般。 “陪我走走吧。”荣爱一拳锤在紫木的臂膀上,却没有任何的痛意。紫木欣然应了下来,迈开步子,握住荣爱冰凉的手沿着街道走了起来。 “手怎么这么凉?” “那你帮我暖暖,小时候不都这样么。” “那只手也拿来。” “哦。”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远处的灯光下拖得很长。 见到幻雪安然无恙,韩岭悄然退出了房间,胡娜则是留在这里与幻雪同睡。对于幻雪,胡娜一直当做妹妹看待,对她的溺爱一点也不比谁少。 明亮的烛光不断闪烁,在床帐上投下一片阴影。 “你是不是不想去江城?如果那里有什么东西让你排斥的话,我们就不去。”胡娜微闭着双眸,语气平稳。 幻雪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头顶的幕帘。双手在空气中缓缓的描着什么东西。 “我没事,不用为了我而耽误你的身体,没有什么事情比治好你的病更重要。” “幻雪你知道么,我从来都没见过我的父母长什么模样……”卷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幻雪一怔,这是第一次听胡娜提起自己的事情。 他们四个人,每一个都有一些不为外人知的秘密,特别是他们的来历,更是无从追查。若是他们不说,这个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够查到。 “每次见到我娘,都是在梦里,我甚至都看不清她的容貌,只是在想,她一定是个很美的女人。” 幻雪没有打断胡娜的话,只是安静的听着她的描述,双手缩回被子里,抱住了胡娜的手臂。 “自打我记事的时候起,我就跟着阁主。所以,他是我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只是哪个孩子不想念自己的父母呢,阁主对我的教导是很严厉的,那些时候我就更加的想念他们。你说,究竟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这样狠心的抛下自己的孩子呢?” “或许他们不是抛弃了你,而是……”幻雪猛然插了一句,却又停了下来。这句话几乎是她下意识说出来的,发觉到不对之处的时候,胡娜已经淡然的一笑。 “你说的对,我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或许他们早已经不在人世……” “娜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是最好的结果不是么?我从小就是这样想的,他们早已经死了。就算我接手了听风楼之后,也从来没有打探过这些消息。我这个寒症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我经常在想,娘亲怀着我的时候,究竟遭受了什么样的事情。只是这些,就好像空气里的尘埃,它真实存在,你却触摸不到,感受不到。” 胡娜缓缓的睁开双眸,盯着远处桌案上闪烁的烛光,眸光柔和。 “在我的心里,不管我的父母是什么模样,我都愿意相信,他们是爱我的。毕竟,没有哪个父母舍得伤害自己的孩子。”说完这话,胡娜收回目光,侧过头与去幻雪对视。 那双灵动的眸子里是一种明亮的光泽。 之后的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次日清晨,第一缕光辉洒进房间,胡娜正好睁开双眸,侧头看幻雪睡得正沉,便没有打扰她,自己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穿上衣衫,再去打了些水,梳洗好之后才出了房门。 刚刚迈出房门一只脚,险些迎面撞上一个人,胡娜急忙停住脚。这才发现二楼尽头的那个房间有些喧哗,此时时间还早,怎会如此嘈杂,还有人闻声打开了房门,想去探个究竟,而胡娜方才险些撞上的,正是一个前去凑热闹的看客。 胡娜疑惑的朝人群的聚集地瞟了一眼,正好看见了韩岭的身影,当下就反身关了房门,朝着那里走去。 韩岭好似也瞧见了胡娜,从人群中退了出来,迎上胡娜探究的目光,只是平静的说了句:“那个房间的客人死了。” 胡娜一怔。目光绕过韩岭,投向了那个房门,只是此时打开的房门已经被许多看客挤满,容不得任何视线的透入。 突然,有尖叫声从房间里传了出来。胡娜正要去看,被韩岭拉住了。两人便立在走廊的一旁静静等待。片刻后,更多的尖叫声响起。 “太恐怖了……” “哇……”有人脸色惨白的叙述着,还有人竟是直接吐了起来。 胡娜想,一定是这些看热闹的人被那人的死相吓到了。正好韩岭在她耳旁解释了起来:“那人的死相很奇怪,身上有许多的伤口,但是却不是别人造成的,而是他自己。” “你是说?那人是自杀?” 韩岭漆黑的眸子泛起一丝光芒,冷冷的道:“是有人想让他自杀罢了。看来咱们要找的人,主动找上门来了。” “我要去看看。”胡娜有些难以接受韩岭这个说法,如果不亲自去证实,她是不能相信的。这一次,韩岭并没有阻拦她,而是跟在她的身后朝着那个房间走了进去。 已经有人去了官府报案,很快官府就会前来调查,到了那个时候,胡娜想要再看到这具尸体就有些困难了。 胡娜发现,这个房间里有很浓的一股腥味,那是血液的味道,当她绕过一个木桌,就瞧见了那具尸体,脸色瞬间就变得有些苍白。 尸体她见过不少,但是…… 像这样的死相,却也令得她有些难受。强忍着不适,走上前几步。 那人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双眼突出,浑身的衣衫破烂不堪,已经被鲜血尽数染红,身上的伤口更是不计其数,并不规则,就像是被人抓挠出来一般。 就连他自己的脸都已经有些血肉模糊,分辨不出摸样来。 胡娜发现,那人的指甲里,有血多的血肉。惊疑不定的问身旁的韩岭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30 四长老 “他究竟想做什么?”胡娜与韩岭走出了房间,此刻她终于相信韩岭的话,是那个人出现了。 可是为什么,他会去杀掉一个陌生人? “这可不是陌生人,你刚才有没有注意看过那人的手臂?”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韩岭淡淡的提醒,听了这话,胡娜的脸色猛然一变,她刚才查看的时候,虽然没有仔细看,但也发现了那人手臂上有一个奇怪的刺青图案。 因为死状的确太过惨烈,胡娜便没有多看。这时韩岭提起来,她才想到,那种刺青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突然,胡娜停下脚步,有些不可置信的侧头看着韩岭:“沐天宫。” 韩岭只是点了点头。对于沐天宫的人,最熟悉的莫过于他们二人,这种刺青只有沐天宫里等级较高的人才会拥有,这个人出现在这里,本来就已经足够令人怀疑,更怪异的是,他竟然还死了。 一想到这里,胡娜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究竟有多少人在跟着他们? 当下也不做停留,直接回到房间将幻雪叫了起来,简单的把情况说明了一下,几人便准备启程离开,继续留在这里不会有好事。 一行五人离开了客栈,一路上胡娜显得心事重重的,凭借她的聪明,也想不出这些事情是个什么状况。她早已经发过消息,让手下人查清身后那批人的身份,这件事情还没查清,又出现了沐天宫的人。 马车里,紫木淡淡的开口:“娜娜,雪天想要霸占宫主之位,最大的阻力是什么?” 胡娜还没开口,幻雪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了出来:“当然是那个正牌的魔瞳传人咯。” 好看的笑意在紫木的脸上蔓延,一旁的荣爱见他此种表情,不自觉的全神贯注了起来,视线一一从几人脸上看过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静静的坐在一旁聆听。 “这是其一,你不是说过,自从上任宫主死了之后,沐天宫的势力就分化的很严重么。既然雪天和希魔两人可以出来刺杀正牌继承人,那么与他们作对的那些人,会如何做?” 经紫木这么一说,胡娜顿时反应了过来。 他说的没错,沐天宫的势力如今分化的相当严重,所以雪天和希魔才那么急匆匆的赶回西域,为的就是将那些人暂时压制,并且不惜与风云阁合作,只要那些人找不到这个继承人,那么雪天得到宫主的位置就会轻而易举,凭借他的雷霆手段,只要坐上那个位置,拥有反对声音的人必然就会立刻被清除。 “所以你的意思是,一直阻拦我们的人,依然是沐天宫,只不过他们与雪天没有关系。原来,沐天宫的势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 “那些人也知道杀了我们并没有好处,所以只是尽可能的阻拦我们在他们之前找到那个人的下落,更加有可能,他们要利用我们的情报,得到那个人的消息,只要是他们先寻到那个人,那么我们想要动手,难度就会成倍增加。呵……我现在才发现,那个雪天的心机很深啊,竟然将这么艰难的事情交给我们,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就行了。”说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紫木的神色并不是那么严肃,反而显得很轻松。 所有人都知道,每当他出现这个表情的时候,就是已经动了真怒。 不论是对雪天的不满,还是对那些一再为他们制造麻烦的人,反正对沐天宫的印象更是急剧下降,可以想象,若不是有阁主下达的命令,凭借紫木的权势,直接可以立刻调遣人手,趁机打压沐天宫,让他们元气大伤,之后再逐步的蚕食,那么沐天宫早晚都会在这个世上消失。 胡娜知道,紫木从来都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尽管他看上去是四人之中最平和的一个。 他要做的,是将风云阁彻底的摆在世人眼前,成为所有人都不可颠覆的势力,不论是在朝政之间,还是在江湖上。 可是这一切的计划,都无法进行,白白错过了这样好的一个机会。 他们并不知道雪天与阁主达成了何种交易,只知道,阁主的命令谁都不能违背,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那个人找出来,从世上抹杀。 突然,马车骤然停顿,紫木立刻翻身出了马车,胡娜一把抓住荣爱,匆匆下了马车。一股浓烈的杀气蔓延开来,还有一股冰冷的气息纠缠在其中,这道冰冷来自于韩岭的身上,右手握住的那柄短刀闪烁着寒芒。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韩岭就胡娜拉扯到了自己的身后,他们此时所在的是一条宽敞的官道,两侧生长着许多高大的植物,遮挡了视线。远处有细碎的响声传来,几乎是一个呼吸之间,就有一群黑衣人从两旁的植物后跃了出来,形成一个严密的包围圈。 幻雪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些人的意志还真是坚定,咱们都还没寻到那人的踪迹呢,就这么针对我们,要是我们真的要杀那人,他们还不得跟我们拼命……”话还没说完,幻雪就停了下来,不知为何,这一次,她并没有说错,这些人是真的有备而来,并且各个都充满了坚定的杀意。 包围圈并未缩小,而是打开了一个缺口,有一个人从那里走了进来,这些人并没掩饰自己的面容,最后出现的那人,年约四十,面相普通,目光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冷意。 看见这人的出现,一直站在胡娜身旁的荣爱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一股近乎实质的冷意蔓延而出。距离他最近的胡娜察觉到了异常,侧目看向荣爱,她却只是看到荣爱平静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沐天宫的人胆子还真大,怎么,是想把我们留在这里么?”说话的是紫木,他脸上的平和笑意始终没有变化,双手背在身后,手中已经握着一把暗器。 为首的那人并未收敛,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们四个人都很厉害,可是双拳难敌四手这句话你们也都听过,我沐天宫无意与你们风云阁作对,今日现身,只是想问你们带走一个人罢了。若是你们不加阻拦,这场杀戮自然就不会发生。” 真是狂妄。 这个人的气势与说出的话语只能用狂妄二字方能形容。听到几人的耳中犹如芒刺一般,紫木的心中只有不屑,在他看来,别说这里是三十个人,就算是更多的人,若是以死相拼,也不会有人能够从他们这里带走任何一个人。 但是看到那人的时候,胡娜就陷入了沉思,听完这话才猛然想起来,跨前一步,与韩岭并肩而立,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正好将荣爱清瘦的身影挡在了身后。 双眸直直看向那人,脸上的有着好看的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沐天宫的四长老对么?” 胡娜有动作的瞬间,他的目光就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此时听得她的话,心中也是一惊,暗暗赞叹,嘴上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听风楼主果然好眼力,没错,我就是沐天宫的四长老,不过就算你们知道了也没用,这个人,我必须带走。” 四长老身上的气势猛然凌厉了起来,一身劲装犹如灌了风一般鼓胀了起来,一声喝令下令:“将他们拿下。” 说话的瞬间,他的目光落在了胡娜身后的荣爱身上,看到的是一双泛着凌厉光芒的眸子,那里面装着的是不满与不屑,这种眼神令得四长老的身子一颤,周身的气势减弱。 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这些人训练有素,只是分出了十人动手,剩下的人依旧立在原地,全面防备。 虽是如此,先前四长老身上的变化都被胡娜收入了眼中。好看的眉头微蹙了起来,反手抓住了荣爱的手臂,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旁,韩岭与紫木两人迎着那些人而去,幻雪则是立刻动手在胡娜和荣爱两人周围布下了一层屏障,那是一层淡色的雾气,只是一个眼神的传递,胡娜立刻心领神会,立刻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两粒药丸,一颗塞入了自己的口中,另一颗则是递给了荣爱。 荣爱的神色看起来好像有些漫不经心,清澈的眸子中有些极小的波动。 远处的四长老目光有些避讳,不敢与荣爱直视,见韩岭和紫木两人被困住,一时间脱不得身,便立刻下令让人朝着胡娜和荣爱两人而去。 “啊……”一声惨叫响起,最先来到荣爱身侧的那人捂住自己的双眼,跌倒在地,剧毒侵蚀,很快就失去了生命迹象。正是幻雪出手的毒针,这一个意外出现,四长老的目光顿时看向了幻雪。 幻雪的赌术最适合大幅度的杀伤,双手一动,就已经变成了莹白的颜色,浑身散发出一股极淡的香气,迅速的在空气中蔓延。 曾经荣爱取笑幻雪就是一个毒女,其实他这话并未说错。 幻雪的确浑身是毒。就连她身体里的血液都充满了剧毒,她的控毒技术已经超乎一般人的认知。她不仅能够控制外在的毒素,还能够控制自身体内的剧毒,平日里与人接触不会有任何的意外,但是只要她刻意牵引,她的身体就会立刻成为最大的毒源。 这股无形的香气,就是来自于她的一种毒素。 四长老的脸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一个手势,那些黑衣人立刻取出一枚类似于防毒的药丸吞下,胡娜暗自心惊,这个四长老比她想象的还要难对付,很显然,他今日出现并不是巧合,而是有备而来,并且想出了应对他们四人专长的办法…… 31 混乱 胡娜的视线随便一扫,就发现了这次出现的黑衣人不同之处。 如果是在往日,凭借韩岭的身手,这些人早就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但是不知为什么,迎上韩岭的是其中五个人,这五个人有着几乎完美的配合,韩岭的刀法讲究的就是快,几乎让人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可是这五个人却是硬拼着承受韩岭的刀势,再从另一侧攻击韩岭。如此一来,韩岭就不得不快速反手防备,几次交手下来,对方五人还是落了下风,每个人的身上虽有数道伤口,还不足以致命。韩岭并未受伤,但是很显然,他紧蹙的眉头表示着,对自己方才的表现很不满意。 以他的能力,居然被这五个人阻拦了下来,确然令人不太愉快。 所以,接下来的动作令人实实在在的打了一个寒战。 手中短刀脱离自己的掌控,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在五人来不及准备的瞬间,已经割破了他们的咽喉,最后回到韩岭的手中,刀锋上没有一丝血迹。 另一边,被人故意拖延时间的紫木也寻到了脱身的办法。从这些人出现的时候,紫木的心中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再看到这些人故意将他和韩岭两人困住,更是怒火中烧。 “四长老,不知你这是何意?”一道声音凭空响起,是个很动听的女声,带着不太真实的感觉。 胡娜黛眉微蹙,幻雪飞快的来到了两人的身旁站定,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娇俏的脸颊上尽是一片肃穆之色。 听见这个声音,荣爱依旧没有任何的动作,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一双好看的瞳眸始终只注视着一个人,那个紫色的身影每一次动作都牵动着他所有的情绪。 有个声音在心底平静的响起:如果可以永远不分开那该有多好。 希魔的出现出乎了众人的意料,就连四长老的脸色也微微有了变化,抬手制止了那些箭弩拔张的手下,目露精光的盯着空气中一个方向,片刻后,那个白色的虚幻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对于这个懂得幻术的女人,四长老还是有几分戒备的,目光牢牢的盯着希魔那个并不真实的身影,她明明就站在那里,但你就是感觉看不清她的模样。 “希魔,本长老做事还不用跟你报备吧。”言辞间充满了不屑,希魔和雪天一同想要得到沐天宫的势力,多年来,两拨人势同水火,从来都没有消停的时候。 这次出行,他已然做得很是隐蔽,也得到了雪天和希魔离开中原的消息,所以当他看到希魔出现在这里,心中的惊讶并不低于任何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四长老的目光就瞟向了荣爱。 胡娜盯着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影,冷冷的道:“怎么,你是不相信我们的能力?” 听到胡娜的话,希魔歉然一笑,洁白如雪的发丝在风中微荡,将她衬得更加虚幻了几分。 “胡姑娘,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雪天知道四长老也来到了中原,有些不太放心,所以才让我跟来瞧瞧,毕竟中原的势力太过复杂,他乃是我们沐天宫德高望重的长老,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不是。更何况,今日这事,我也看不太明白,所以才出来替你解围呢。” 这番话说得太过圆滑,听得胡娜心中一阵冷笑。 “住口。希魔,今日之事与你无关,最好速速离开,否则别怪本长老不留情面。”四长老的脸色在听见希魔的话之后顿时变得铁青,很显然,这个女人已经彻底将他惹怒了。 但是如今荣爱的态度很不明确,自己又自作主张,将他的身份暴露了出来,很难保证荣爱最终会如何选择。这一切都是未知数,四长老的心中也有些没底。前夜派去寻荣爱的人已经死了,四长老的心中更是焦急,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目前为止,希魔的很多事情也仅仅是猜测,并不敢确定,自己就更加不能给她这个机会。 所以,一看到希魔脸上的笑意,四长老就起了杀心,身形一动,就朝着希魔而去:“这是你自己选的。” 四长老的出手速度看的胡娜一怔,自己虽然认出了他就是沐天宫排名第四的长老,已经想到了他的功夫定然不低,但是也没有料到,这个速度竟然与幻雪全力前行时差不多。 本就混乱的场面,因为希魔的出现变得更加复杂。 解决了那五人之后,韩岭回到了胡娜的身旁,目光扫过荣爱,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希魔朝着四长老迎了上去。 低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胡娜微不可及的点头,幻雪飞快的与胡娜对视一眼。 就在希魔与四长老交手的时候,胡娜一把抓住荣爱的手,幻雪手中银针已经飞洒而出,那些被希魔吸引力注意力的沐天宫杀手,顿时死在了剧毒之下。三道身影飞快的闪到了一旁,另一侧的人反应过来,正欲阻拦,却遇上了面沉如水的韩岭,短刀泛着幽幽冷光。 胡娜将荣爱塞进了马车,幻雪执起缰绳,一拍马背,高头大马飞奔而出,离开了这个混乱的现场。 正在交手的两人发现这边的情况,希魔想要阻拦,却被四长老拦了下来,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荣爱和胡娜他们在一起,自然是最安全的,自己要做的都已经做过了,接下来,就只等着,他们的魔主主动回归了。 这招离间计设计的实在太好,一切也进行的很顺利,这里的每个人都会因为四长老的出现而有所怀疑。只是希魔的出现有些出乎意料,四长老心中冷笑一声:“你知道了又如何,就凭你们,也想和魔主作对,无非是找死。” 嘈杂声被远远的甩在了身后,幻雪手中的马鞭不停扬起,马儿不断的加速。并且离开了官道,朝着一条小路前进。 马车里的荣爱只是斜靠着一侧的软椅,将胡娜的目光完全无视。胡娜也不问,只是掀开窗帘,关注后方的情况,半个时辰后,他们确定不会有人追上来,幻雪才放慢了速度。 幻雪故意选择了一些较为难走的小路,马车很是颠簸,半个时辰后,终于在一处荒凉的地界停了下来。 “娜姐,这里很安全,你们先下来吧。”幻雪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胡娜看了一眼荣爱,起身迈下了马车。前方不远有一座破旧的房屋。对上幻雪询问的目光,胡娜只是轻微的摇了摇头。幻雪心领神会的转过身后,朝着破屋走去。 “臭小子,赶紧下来,还要呆到什么时候?”胡娜喊了一声,正好看见荣爱从马车里探出一个脑袋,漆黑的发从肩头滑落,白皙的面容一派平静。 远处的幻雪此时已经从破房子里走了出来,朝着两人而来,声音由远及近:“这里很久没人居住了,简单打理一下,留宿一宿不成问题。” “好,那就在这里等吧,韩岭和紫木自会寻来。我们先休息会儿。” “你们先进去休息,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水源。”说着就迈开了步子,择了一条小路而去。 空气中有种很淡的香味,令人心旷神怡,当然,这只限于胡娜与荣爱两人的感觉,幻雪方才在整个房屋里走了一圈,那些蛇虫鼠蚁飞快的散了出去。这种香味,对于其他人和动物来说,就是致命的剧毒。 这处房屋从外面看破破烂烂,里面其实保存的还不错,侧室还放了一些桌椅板凳。 “不要担心,他们不会有事的。”胡娜盯着荣爱说道。 “你为什么不杀我?”荣爱的声音很清冷,好看的眸子没有任何的光彩,和平日里并无差异,荣爱是个美男子,就连紫木那样自恋的人都如此认为,曾不止一次的他们面前夸赞。 胡娜轻笑,好看的眼眸形成一道弯月:“我为什么要杀你?” 这次轮到荣爱怔住,就这样盯着胡娜,许久之后,才微微叹了一口气:“我就是那个你们要找的人,魔瞳一族的唯一传人。难道你会背叛风云阁主的命令?” 这个少年从来都不笨,只是他愿意将自己的聪明才智隐藏在那个优秀男人的背后。 胡娜脸上笑意不减:“五年的时间可以证明很多事情,记得第一次见面,你淘气的就像个小孩子,躲在路旁偷袭我和韩岭,最后惹得韩岭想要教训你,却又偏偏有紫木这个王牌护着你……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淘气的小鬼。” 所有的回忆都在这一个瞬间涌进了脑海。五年前他偷跑出岐山,跟在紫木的身后去了凌泽国,见韩岭要将紫木带走,就一心想要阻拦,还在沿途设下了许多的陷阱,却被韩岭一把就揪了出来。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自己好像是很幼稚。 可是这种心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也是五年前,一直都在想,如果那个时候,自己听师兄的话,乖乖的留在岐山,或许会一直单纯的像个孩子,可以永远躲在他的身后。 “每个人的出身都是不能选择的,我承认,我不动你是因为私心,如果我并不认识你,我会立刻下杀手,可这些事情都没有如果。阁主那边我会去说,想要限制沐天宫的发展,并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只要能够达到相同的利益,换一种方式那又如何。” 胡娜一脸的云淡风轻,荣爱却知道,这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如登天。 风云令,五年来,只发过这一次,又有谁能够违抗…… 32 破幻 晴朗了几日的天色再度大雪纷飞,韩岭与紫木两人再一次提升了速度,几乎是转眼间,就已经到了十米开外,他们四人间,都会有一种特定的联系方式。所以想要寻到胡娜他们驻足的地方并不难,甩开了身后那些人,便匆匆的赶了过来。 不知为何,看着漫天的大雪,紫木心中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待得他们赶到破屋前的空地时,天色已经逐渐接近了黄昏。远远望去,破旧的房屋中有着摇曳的火光,脚下步伐加快,朝着大开的门而去。 两人迈入房屋的一瞬间,就立刻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气扑面而来。待得看清那道飞快而来的身影时,紫木急急开口:“幻雪,是我。”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幻雪立即收手,身影悄然落地,没有任何的声响,剧毒的银针被她收了起来。 “怎么了?”见幻雪的脸色泛冷,想到她刚才的出手完全没有任何保留,两人甚至都能感受到那股近乎实质的杀气。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目光四下一扫。 幻雪脸色阴沉,深深的看了一眼紫木,这才开口说道:“娜姐受伤了。”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的发出声音,幻雪的身形一侧,韩岭便瞧见了房屋一侧的那道身影。胡娜被平放在一堆干草之上,在他们到来之前,幻雪才刚刚为她诊治过。 飞快的来到胡娜身侧,蹲下身子,只看见一张绝色却苍白的容颜,浅色的皮裘盖在她的身上,空气中有淡淡的药香味。 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紫木的心底一凉,看着幻雪一字一句的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幻雪忧心的看了一眼胡娜的方向,声音极冷:“我们一路来到了这里,我四下查看过,很是安全,所以让娜姐和荣爱先在此处休息,我想去找找看附近有没有水源。可是谁也没想到,我不过是离开了一会儿的时间,回到这里,就只看见娜姐脸色苍白,昏倒在地。” 韩岭小心翼翼的揭开皮裘,没有发现任何的伤口,可是她的情况却是不容乐观,甚至都能感受到胡娜的气息很弱,薄唇紧紧的抿在一起。 她的话语间并未提及过多,只是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说了出来。 没有看到的那些事情,谁也无法下结论。 俊朗的男子显然没有想到事情会是如此,勉强按下心中的汹涌情绪:“娜娜的伤势如何?” “娜姐身子本就较弱,连一般人都比不得,如今受了内伤,表面看起来并无大碍,却是严重影响到了她体内的血气运行,我已经施过针,调解她体内乱窜的气血。现在已无大碍,但是需要静养几日,恐怕咱们不能急着赶路了。” 听了幻雪的叙述,两个男子的眉头同时蹙了起来。韩岭更关心的则是胡娜的安危:“她无事便好。” “在你们来之前,我已经查看过这里,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娜姐伤处在左肩,只有就近出手,才能将真气打入她的体内。房屋四周都有积雪,除了我们之前来时留下的印记,就只有一双鞋印,朝着东边而去。” 所有的细节都简单明了的表述了出来。心中担忧胡娜的情况,但却没有忘记要查出这事是何人所为,很显然,面对幻雪不善的目光,紫木声音有些沙哑,不确定的道:“是他?” “没有其他人来过这里,又能够让娜姐毫无防备,并且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伤娜姐,令她连防身的匕首都无法取出,除了他,我想不出第二人。紫木,难道你真的看不出,他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么?” 这是第一次,幻雪对紫木怒目而视,并且话语含针。 胡娜对幻雪的宠爱众所周知,一直将她当做亲妹妹来看待。所有人都知道胡娜对幻雪的重视,却没有想过,在幻雪的心中,她对胡娜的珍视程度,丝毫不会低于任何人。如今胡娜受伤,荣爱是最有可能下手的那个人,她又怎能不气,毕竟这个相识不久的少年,有着这样的身份,谁也无法看透。 “这件事情我一定会调查清楚,若是他做的,我必然不会手下留情。”心中有一道破碎的声音,尽管自己很想相信他,可是这所有的一切都在昭示着,除了荣爱,能将胡娜伤及至此的人,再无第二人。 岐山的绝学,天下间也不会有第四人会使。他的师傅在皓月国,自己又和韩岭在一起,能够使用这种暗器手法,将真气打入胡娜体内,伤及她的内在之人,除了他,还能是谁。 查看了胡娜的伤势,紫木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幻雪已经尽可能的帮胡娜调整了体内的气息,但是还余有一些在她的体内继续创伤。 微微抬手,按在胡娜的肩头,柔和的气息逐渐传入她的体内。将那股真气驱逐而出,这股内力在他的控制下异常的柔顺,小心翼翼的感受着胡娜体内的变化。 出于对岐山绝学的了解,紫木轻易的就将那些剩余的真气逼了出来,胡娜依然昏迷,但是脸色看上去已经有些好转。 有韩岭守在这里,不再害怕其他人的偷袭,紫木离开了房屋。幻雪看着那道紫色的背影消失在黄昏下,纷飞的大雪掩映了他的寂寥。 “荣……荣爱……”听见这个微弱的声音响起,韩岭飞快的低下头,正好看见那双卷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火光摇摇相映,将她的脸色照得几分泛黄。幻雪快步来到胡娜身侧蹲下,欣喜的说道:“娜姐你醒了?” “感觉怎么样?”那道微弱的声音正是来自刚刚转醒的胡娜,双手无力的从皮裘下伸了出来,想要抓住些什么,纤细的手指微微颤动,一双眸子中有些焦急的色彩:“快……去救,荣爱……快去……” 登时间,空气都变得凝固了起来,看着胡娜一脸的焦急,幻雪的脸色也开始变幻。 来不及将所有的话说完,胡娜便又昏睡了过去,听了胡娜的话,韩岭和幻雪两人都意识到不妙。 “你照顾她,自己小心些,我去看看。”只来得及扔下这样一句话,韩岭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幻雪好看的眉头深深的蹙了起来。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莫非自己误解了荣爱?那么刚才自己那番话,岂不是将荣爱推向了一个对立面? 心中焦急不已,那个俊俏的少年明明有那样一双明媚的眸子,为何会卷入这一场剪不断的纷争之中。眼下只能期盼韩岭和紫木两人能够将荣爱尽快找到。 破屋往东十里处,飘扬的雪花一层覆着一层,压在四周的植物之上,脚下发出踩碎积雪的声响,紫木一双眼眸泛着冷光,跟随着雪地上的脚印来到这里。 “荣爱,倒是个很好听的名字,不过很快,你就会从这个世上消失。”温柔入骨的声音在昏暗的林间响起,接着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笑声止住,依然是那个动听的声音:“这张脸倒是俊俏,就连我都有些艳羡呢,只可惜,谁让你是他的儿子呢……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太痛苦的。” 巨大的风雪之中,一道身影显现了出来,尽管有些模糊不清,立在雪地中的少年还是将她认了出来,唇边蔓延起一丝冷笑来:“希魔,就凭你一人,也想杀了我?”言语之间,尽是对她能力的质疑。 “是么,没有修炼过魔瞳之术的人,还能破解我的幻境不成,只要我轻微的动动手指,你就会立刻死在这里。”骤然间,那道白色的身影消失了踪迹。 “没想到一直在找的人就是你,哼,我还以为能够坐收其成呢,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不肯杀你,这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荣爱被困在幻境之中动弹不得,希魔妩媚的声音从四周传来,似是要从身体的每一处毛孔钻进去,带着一种极强的魔力。 希魔语气中明显有着轻视,虽然拥有魔瞳的人很可怕,但是那只限于真正修炼过的人来说罢了,比如说,她曾经跟随的那个人,只是那股气势,就能令众人臣服。修炼魔瞳的秘术一直都存放在沐天宫之中,荣爱从小就流落在外,根本没有机会接触。 再加上她对自己的幻术很有自信,根本不将荣爱放在眼中。甚至对四长老也是嗤之以鼻,想要拖住她,根本就是笑话。自己最擅长的就是幻境,和四长老交手的那人根本就是希魔制造出来的分身,而本体,早已经隐在风雪之中,跟随着他们而来。 虽然幻雪布下了毒雾,希魔利用雪花化水,最大程度的降低了毒性,再趁着幻雪离开,使些手段偷袭。 “哼,雕虫小技。”感受着周身越来越低的温度,周围的环境几乎不断的在变幻,每一个方向和角度,都是一模一样的植物,就好像这里的每一棵树,都没有任何的差别。 立在原地的荣爱紧闭的双眸猛然睁开,原本平静的眸子顿时变得晶莹了起来,一双眼瞳之中开始聚集一种奇异的光彩,这种光彩分为三色,就好像渗入了眼瞳之中一般,格外好看。 那道微弱的光芒猛然收缩,双瞳发出一种神秘的色彩,将这个俊俏的少年衬得冰冷了起来,就好像高高在上的王者一般,大有睥睨天下之色。眸中精光一闪,只听得一声闷哼,眼前的景象顿时破碎,化为虚幻的碎片消失不见。 就在面前不远处,一个身影清晰的显现了出来。那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人,一袭单薄的长裙曳地,因为有着西域人的血统,所以比中原女子高挑几分,一双眸子有些飘忽不定。 一直给人虚幻印象的沐天宫首席护法,拥有强大幻术之境的希魔,却在荣爱的面前彻底的清晰了出来,她因为从小修炼媚术,身材也发育得很好,玲珑的身形让所有的男人都有一种想要将之揽入怀中的冲动。 只是这个美丽的女子此时却显得有些狼狈,白色的长裙上开出点点血色红梅,右手捂着自己的嘴,有咳嗽声不断从宽大的衣袖后传来。 “为……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够破解我设下的幻境? 33 仇恨 看着不远处那道身影,荣爱双瞳逐渐变成深绿之色,泛着清幽的光芒,比这冬日的寒雪还要冰冷几分。 荣爱缓缓的抬起自己的右手,低眉轻笑:“我说过,就凭你一人,杀不了我。” 被荣爱破解了幻境,施展幻术的希魔直接受到了创伤,魔瞳之力更多的是针对于对方的精神力,控制对方的神思。何况区区一个幻境,希魔因为轻视,所以一上来并未施展自己最强悍的能力,只是将荣爱困住而已,因为她觉得,只要将荣爱困住,杀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千算万算,却还是失了一着,就在自己悄然潜到他身侧之时,一抬眼就撞上了那双精致奇异的瞳眸,强烈的刺痛感在脑海中翻腾不断,身形更是连连倒退了好些距离,这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望着那个白衣胜雪的女子,荣爱的双瞳淡淡的抬了抬,前方的希魔则是显得略微有些惊恐的后退了两步,猛的咳嗽了几声。 此时此刻,她再也不敢小觑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 仅仅是几次呼吸的时间,她对这个少年的认知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既然他能够轻易的破开自己的幻境,那么他一定懂得魔瞳之术。他明明…… 心中纵有许多的疑问,但希魔也知道现下不是纠缠此事的时候。如果他没有什么威胁缓几天也就罢了,可是这个少年竟然拥有了魔瞳的能力,那么就必须尽快将他铲除,不可留在世间,不然必会成为巨大的威胁。 希魔脸色一片苍白,看起来受到的创伤很重,刚才还有些失神的希魔,不等荣爱出声,一柄泛着冷光的短剑突然出现在那双纤细的手中。 冰冷的刀柄握入手中,只觉雪光一闪,希魔的身影已经来到了荣爱跟前,少年好看的瞳眸噙着一丝不屑的笑意,清瘦的身形一侧,便让开了希魔的手中锋利的短剑。 希魔最擅长的终究还是幻术,被荣爱完全克制之下,只能自己亲自出手,眼下,这个少年已经成为了她心中的一根刺。 四长老那边拖不了多久,那个老狐狸恐怕也已经识破了自己的顶级幻术分身,正要赶过来。如果真让他来到这里,别说杀了荣爱,自己受了伤,再遇上四长老,恐怕想要脱身都是难事。 略一思索,心中的杀意更甚,眼看荣爱躲过了一招,脚尖在雪地轻点,就像一片雪花般没有任何的重量,飞快的朝着荣爱而去。希魔完全凭借着自己感知确定荣爱的方位,双眸始终低垂,不敢与荣爱对视。 “啊!——”一声娇呼响起,希魔手中短剑寸寸断裂,化作碎片插在积雪中,希魔整个手臂已经被鲜血染红。 荣爱手指纤细白皙,就像女孩子的柔荑一般。但也就是这样一双看上去柔弱的双手,却能夺去一个人的性命,一枚柳叶刀在半空中旋转两圈,在希魔的右臂上留下了一道两尺深的口子,鲜血汩汩的冒了出来。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更加苍白了几分。 洁白色的身影微微扭曲,似乎连空气都变得几分破裂。希魔的身影就这样凭空消失在原地,荣爱直直的盯着她方才站过的位置,那里没有任何的痕迹,若不是地上残留了一些鲜红的血迹,恐怕连他自己都会以为希魔从未出现过。 许久之后,希魔的气息彻底消失,荣爱的精神猛然松懈,脸色变得一片雪白,双眸紧闭,右手飞快的在自己身上几处大穴点了一遍。才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神色有些委靡。 抬手擦去唇角的血迹,荣爱心中担忧胡娜的情况,正欲赶回破屋,远处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快速的靠近而来。荣爱警惕的退身,靠着一棵树干立定,目光死死的盯着一个方向。很快,那些黑影的身形显现的出来,当先的人正在识破了希魔幻境急匆匆赶来的四长老。 明面上看着他轻易的就将希魔的幻境破除,可实际上,对他的消耗是极其巨大的,并且还会伤及自身。希魔说的没错,他从小离开沐天宫,从未修习过魔瞳之术。他之所以能够动用魔瞳的力量,是因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四长老匆匆的上前来,如鹰般的双眸一眼就瞧见了远处的殷红血迹,再一看荣爱的脸色,立刻担忧的开口:“少主,您没事吧?” 荣爱微蹙了眉头,目光冷冽的盯着四长老,后者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谦恭的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今日出了一连串意料之外的事情,始作俑者就是这个沐天宫的四长老。 “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冷冷的扔下这句话,荣爱面色清冷,着急的想要回去,却被四长老一下子挡住了去路。四长老抬起手臂拦在身前,声音很沉:“还请少主跟我回宫。” “让开!”荣爱的耐心已经快要用到极致,语调冰寒无比,俊秀的少年冷下脸来,有一种特别的威严,令人无法反抗。 四长老依旧执着,目光坚定的看着这个少年:“少主难道不想见夫人么?” 这句话犹如一声惊雷,在荣爱的脑海中炸响。一些尘封已久的回忆猛然跳动了出来,不知觉间,竟是连双手都有些颤抖:“你说什么?” 看到荣爱的反应,四长老嘴角噙上一丝笑意,丝毫没有压低声音:“当年夫人将少主托付给岐山老人之后便失去了踪迹,宫主耗费多年心力,才终于将夫人寻回,若不是有夫人透露,我们又怎会得知少主的去向。” 当年母亲带着自己离开了沐天宫,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在这个世上赖以存活,当真是经历了无数的苦难。后来幸得师傅垂怜,将他收做弟子。 只是从那以后,自己再也没有见过她。 儿时的记忆化作一团缠念绕上荣爱的心头,只是听见这个消息,他都已经忘记了要去思考真假。对于他来说,那个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沐天宫主,是丝毫没有情感的,对他有养育之恩的,唯有那个女人而已。那个他一直唤作娘亲的女人。 “我要见她。” “只要少主跟我回去,自然就能见到夫人。如今宫内群龙无首,少主乃是当之无愧的领头人,夫人也正是有所期盼,才会将当年之事告知于我等。” “待我回去处理一些事情,自会跟你走一趟。”荣爱声音很好听,倏又变得冰冷了起来:“你最好不要骗我。” 他没有说出那个后果,不过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从脚底渗透而来的凉意,以这个长老至尊的中年男子,也有片刻的怔愣。心头喜色更多,这样的年纪就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霸气与尊贵,谁能与他争夺宫主之位。 荣爱刚刚走出两步,视线绕过一簇荆棘,瞧见了一个紫色身影,正在立在那里的紫木,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大脑忽然一片空白,似乎能听见自己心中的慌张,连目光都有些闪躲,立在原地,双手紧紧握着衣袖,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一般。 荣爱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待得紫木归来,就亲口告诉他自己的一切。 只是,没有机会…… “师兄,你听我说……”荣爱望着紫木那张阴鹜的脸,急匆匆的上前几步,急欲开口解释。却被紫木忽然打断:“沐天宫的少主,我是不是应该这么称呼你?” 那双眼眸中分明带着一丝冷诮,只觉得自己呼吸一滞,连那颗好端端的心脏都变得疼痛了起来。自己从来不会隐瞒紫木任何事情,唯独这一件除外,只是因为…… 紫木缓缓从荆棘后走了出来,平日里时刻挂着的温和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只是眼含讥讽的看着面前面如白纸的少年,没有丝毫怜惜之意。紫木的这种眼神,比一百把利剑还要伤人。荣爱微张了口,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要怎么说?说自己和沐天宫没有任何的关系?这种话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更何况,四长老此时就在他的身后,还有他们两人刚才达成的约定,都被紫木收入了眼中罢。 “你为什么打伤胡娜?是想杀人灭口么?还是在害怕什么……”眼中的讥讽更甚几分,紫木言辞间丝毫不留情面。 “我不是故意伤她的。”不用说,荣爱知道紫木已经去过破屋,将一切都误会了。 紫木没有给荣爱任何解释的机会,冷冷的盯着俊秀少年,一字一句道:“沐天宫欠着我一百十三条人命,你可是忘记了么,你怎么可以……是那里的人?怎么可以……”多年来的隐忍,为的只是有一天,能够将整个沐天宫全部铲平。可是忽然有一天,自己最亲近的人,背负着仇人的血脉,立在自己的面前。 当自己处心积虑的手刃仇人之后,老天却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荣爱的身子猛然一颤,脚下连站立都变得不稳,空气似乎变得稀薄了,不然自己怎么会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呢。 一直小心翼翼的瞒着面前这个人,只是因为荣爱早就知道,紫木心中,有着一场深仇大恨。 “你回你的沐天宫去吧,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敌人。” 你父亲杀了我家上下一百十三口人,我也将他手刃刀下,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不能忘记灭族之仇,你也不能原谅杀父之恨吧。紫木猛然想起有个算命先生,说他们之间的缘,是孽缘。果然……是孽缘啊。 寒风猎猎,白雪映着那道紫色的身影,好似立了千年百年,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吐的清晰。就这样——亲手剪断了这一段纠缠不尽的情缘。从来没有觉得这个身形,如此孤单寂寥过。 瞳孔猛然收缩了几分,荣爱不可置信的盯着紫木,声音微颤:“你、你说什么……” ——这个世间,唯一能够伤我的,只有你。 好像听见了破碎的声音,多年来的坚持瞬间灰飞烟灭,被这句绝情的话割成了碎片。 34 毁灭与重生 “你从始至终,都只相信你自己,其他人,对于你来说。全都不重要对不对?”声音轻得好似一片羽毛,四散飘零在寒风之中。 荣爱的双肩轻微的颤抖着,本就虚弱的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急速的流失。不知是一直赖以生存的信念,还是自己的生命力。只是怎么,会有一种痛到无法呼吸的感觉。 我于你,就真的抵不过这些世俗的观念么。 什么深仇大恨,世俗欲念,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你的借口罢了,因为我在你的心中,从来没有任何的位置对不对。不论在什么时候,你都能轻易的将我抛弃,不管我是不是害怕,是不是恐惧。 ——紫木,你怎地,这么狠心。 荣爱的双瞳一向是明亮的,只是这个时候,却是一片暗淡无光。 缓缓的抬头,望着不远处的那道紫色身影,只是那么愣在原地。紫木心中猛的一颤,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一闪而过,想要抓住,却是一转眼又消失不见。 哀莫大于心死。 “啊!——”猛然间,以荣爱为中心,突然有一股强大的能量释放了出来。 风起云涌, 遍地残雪。 所有人都在这股压力之下不可抑制的后退了几步,更有功力较弱之人,已经无法站立,只是那么一个瞬间,就好像体内的生命力被抽空了一般,就连大脑都停止了运转,所能见到的,只是一片炫目的光彩。 这片光彩朝着那个中心点汇聚而去。 三彩光芒,熠熠生辉。 周围百米的树木顷刻间倒塌,化作一片荒原,触目惊心。 你说,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敌人。 紫木后退几步,终于运动内力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再看之时,已被面前的场景惊住。身着浅色衣衫的少年肌肤比脚下的积雪还要白皙,没有任何的血色,看上去好像一片薄纸飘在空气中一般。 蓝、绿、紫三色光芒猛然闪烁了起来。那双清冷的瞳眸缓缓的睁开,那声凄怆的叫声缓缓沉静了下来。而少年,就融在那片闪烁的光芒之中。 魔瞳,终于在这一刻,彻底苏醒过来。 “荣、荣爱……”紫木怔愣的看着模糊不清的少年身影,连声音都在颤抖。 我—— 不要走。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静止,所有人都惊恐的瞧着那三道光芒缓缓的收缩,这片天地间,唯一变幻的,只有那三道光芒。 当所有的一切结束,少年睁开了紧闭的双眸,原本清澈的瞳眸此时已经变成了绚丽的三色光彩,交相辉映。甚至比自己看到的任何一道颜色,都要美丽迷人。 可就是这样一双美丽的眸子,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冷意。 他的目光只是轻轻的一扫,所有人就好像被定住一般,丝毫无法动弹。 清冷,华贵,淡漠…… 荣爱变了。紫木的心中只有这样一个想法,他不知道,自己的一句绝情话语,竟是将荣爱隐藏在最深处的魔瞳彻底唤醒了过来。 微张了口,却发觉自己的嗓子发哑,没有任何的声音发出。 光芒消失,不,不是消失,而是全部汇聚在了少年的双瞳之中,那双三色的瞳眸,冷到极致,遥远到极致。从今往后,再没有谁,能够入得他的眼。 “哈哈……天下大义,人心之情,都是些什么东西,既然不在意,那么全部毁掉好了……”少年的身形变得修长了几分,好听的嗓音犹如从千年寒冰中发出一般,直带着寒意渗进了每个人的身体。 远处的四长老最先回过神来,体内气血四处乱窜,但是依然是一脸掩饰不住的喜色,单膝跪地,高声大呼:“恭迎魔主。” 所有人顿时回神,一一跟在他的身后双膝跪地,尊崇无比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自己身体最重要的一部分生生的挖走,痛进骨髓,竟然就变成了无可抵抗的悔。 ——我不要复仇了。 直到所有的一切无法挽留,我才终于看清自己的内心,原来,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里,早已经被你全部占据。如今,你还愿意做那个无邪的少年么? “我不要复仇了,我只要你……只要你在我的身边……”好不好。双手不可抑制的颤抖着,半伸在空气之中,头顶乌云密布,空气变得无比的沉闷。 这是第一次,骄傲无比的紫木,服软。 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噬骨的疼痛。 那双邪魅的双眸淡漠的看着脸色泛白的紫木,淡淡的一瞥,便将他的软弱收入眼底。没有感动,有的只是不屑…… 单薄的双唇微启,犹如摄人心魂的鬼魅之音:“你不是什么都不在乎么,哈……怎么,现在觉悟了?好,给你一个机会,杀了他,我就信你。” 修长的手指一指,远处一道身影逐渐靠近,紫木看清,正是急匆匆赶来的韩岭。 忍不住的回头,终于反应过来,面前的这个少年,不再是依赖自己的小孩,他,被自己逼上了一条绝路。 如果说,我后悔了呢……你愿意原谅么。 韩岭眉头微皱,看见荣爱的第一眼,他就发现了异常。那双眸子,深不可测,炫目的三色光芒内蕴在他的眼瞳之中,就好像从身体里透出来一样。 “四长老,阻拦沐天宫称霸天下最大的障碍是什么?” 听见荣爱问自己,四长老开口回答:“世人皆道风云阁神秘,但只要除掉它的四肢,根本不足为惧。” 唯一阻碍他们的,只有风云阁,只有他们四人。 心寂如灰。 “好。从今往后,覆灭风云阁,就是沐天宫的第一大任,不死不休。”随意的一句话,就定下了一场冤劫,荣爱的脸色很白,双瞳却诡异如斯,形成鲜明的对比,将他衬得高贵不已,令人不敢直视。 韩岭出声:“荣爱,胡娜没事。” 这是他来到这里说的第一句话,无疑,也是最有用的一句话。因为他清楚的看到,那个少年单薄的身体微不可及的颤了一下,虽然清冷如斯,但他,还没有真的远去。 “走。”淡淡的一个字,一个决然的转身,就已经注定,过去的一切,会随风消逝在时间的洪流中,再也回不去。 伸在半空的手努力的想要抓紧些什么,却只是握住了满手的空气。那道清瘦的身影逐渐消逝在视线中,印刻成了永不能磨灭的伤痛。 “噗嗤——”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紫木面色极具痛苦,脑海里如同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每一根神经的痛感都被放大了百倍,所以才令他连迈步去追那道身影的机会都错失。 所有人都知道魔瞳觉醒之后的恐怖,根本没有任何人敢与那双瞳眸对视。 只有他一人,死死的盯着那双眼睛,想要找到任何一丝关于那个少年的曾经。最终却伤了自己。 韩岭身后扶着紫木摇晃的身子,久久不语。 ——至爱之人,被自己逼上了绝路,终于,自己也尝到了这种痛苦。 当初的你,被我冷言冷语伤害之后,也是这般犹如陷入深渊的感觉么? “魔瞳苏醒,天下,将无宁日。”胡娜虚弱的靠着墙壁,绝色的容颜之上尽是一片苦笑,透过呼啸着寒风的窗户望着东方,先前那道冲天的光彩出现的瞬间,她就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沐天宫的建立不过区区数十年,却能够在西域立稳脚跟,成为最大,最不可抗拒的势力,还能够将势力延伸渗入中原,所有的功劳都在上一任宫主的身上。没有其他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是魔瞳一族最优秀的后代,他的存在,所有人都无法与之为敌。 而如今,一个比他更加优秀,更加年轻的魔瞳之人出现了,并且还与风云阁立下了这等不死不休的誓言。 当真,不是一件幸事。 那个可爱的少年,终究还是死在了这场感情的纠葛之中。 她的耳边依旧还回荡着少年好看的笑颜,抱着自己的手臂撒娇:“傻女人,你这样护着我,若是风云阁主怪罪可怎么办?” 不过是片刻的时间,就已经是相隔甚远。 那个喜欢跟自己斗嘴,淘气得像个孩子的荣爱,再也不会回来了。 紫木,你看清自己的内心了吗? ——看清了,用一场痛进骨髓的教训看清了。 只是一切,都晚了。 胡娜和荣爱两人进入破屋休息,交谈之间并没有任何的隔阂,依然是透进骨子里的熟悉感觉。骤然变冷的空气,两人几乎同时察觉,荣爱条件反射的将胡娜护在身后。双瞳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只是一眼,就将希魔找到。 躲无可躲,只好现身,三人同时处在幻境之中。 寒冷好像毒蛇一般钻进了胡娜的身体,好不容易压下的寒气又开始有了复苏的迹象,只是片刻的时间,胡娜就发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流动速度迅速减缓。这股寒气只要在她的身体里游走一圈,就会立刻要了她的命。 荣爱知道胡娜的身体状况,心急之下,才出手拍打在胡娜的肩头,将自己的内力打入她的身体,利用暗器手法将内力逼进她的经脉之中,化解那股寒气。 胡娜的身体比荣爱想象的还要弱,只是这样一拍,就昏了过去。 深知希魔可以借用天地之力,犹其是在这冰天雪地之中,若是继续让她继续留在这里,势必对胡娜会造成更大的伤害。荣爱则装作不敌,被希魔挟持了去。 希魔本身就虚幻,身体更是可以时刻融进自己的幻境中,自然不会在雪地上留下任何的脚印。 这场误会,换来了不可挽回痛…… 35 灭门 呼啸的寒风好似吹进了每个人的心里,紫木的脸色比胡娜还要难看几分,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任何的精神,英俊的脸庞覆上几丝疲惫。 的确是疲,甚至连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没有心思去探究。 风雪渐停,那道紫色的身影已经蒙上了一层清浅的白,落雪积在他的肩头,就那样立在破屋外的雪地上许久。 很多事情,总是要发生才会看清,很多人,总是要失去才能懂得珍惜,只是,那个能够让自己珍惜的人,已经远去。骄傲如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样无力。 缓缓低下头,痴痴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就是这双手,亲自将那个纯真的少年推到了不可挽回的边缘。突然,一只手有力的拍在他紫木的肩头,正是从屋内走出的韩岭,火光明明暗暗,在寒风中闪烁,两人修长的身子映在一片阴影之中。这是属于男人之间的表达方式,韩岭未说出的那句话,他是懂的吧。 胡娜身体虚弱,幻雪守在一旁照看,好看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过,偶尔抬头望向屋外的那道身影,心中更是如针扎一般。 如果不是自己胡乱猜测……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不该误导你……”紫木与韩岭两人一迈进大门,就听到幻雪带着歉意的话语。精致的小脸上带着深深的自责。 “这事不怨你。”的确不能怨任何人,若是自己对他的信任多一些,没有被心中的仇恨冲昏了头,又怎么会将荣爱伤及至此。 胡娜一双美眸睁了开来,脸色少有好转,体内的寒气在调节之下也尽数的散去,血液循环恢复了正常,只是身体尚且虚弱了些,需要休养。 “放心吧,他有颗善良的心,是不会多造杀戮的。若是……真的有怨,也只会来找我们四人罢了。” 所有人的心情都极度低落,气氛沉寂的如一滩死水。幻雪因为内疚,心思也用不到别处去,紫木的状况就更不要提了。 唯独还能保持冷静的,反而是胡娜与韩岭两人。 “紫木,你在之前有听荣爱提起过自己的身世么?”胡娜身上披着一件浅绿披风,清冷的容颜都笼在那片悠然的色彩之中。 紫木回神,紧蹙着眉头回忆,许久之后才轻轻的摇了头:“没有,荣爱被师傅带回岐山的时候已经九岁,师傅只说是游历途中遇见的孤儿,见其长得可爱,便随手带了回来。” 虽说气氛沉闷,但听见紫木这话,胡娜只觉有些好笑,这个岐山老人的性子,也确然能够算作奇葩了,一生之中只收了两个弟子。两个弟子却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说是魅惑世人的妖孽都不为过。 难道说他收弟子,看的不是身体底子,而是容貌? 显然,这种时候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很不合时宜。 “想来他也不是故意瞒着你,不然,又怎会……”怎会,对你倾尽一切的感情。胡娜的眼眸突然变得暗淡,那个清瘦的少年身影好像就在自己的面前,一伸手就能触碰得到。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紫木的视线远远的落在屋外的漆黑原野,那是从未有过的孤寂。 “我被师傅收做弟子的那一年,也是这样寒冷的一个冬天。我们家本来是季越国一个小城的望族,已经有了百年的传承。那一年师傅已过六十,却还是一心沉浸于武学之中,他所追求的,只是暗器之道。为了提升自己的修为,喜爱四处游走,增长见识。 我们家族历代经商,都是些本分的商人,从来不染指江湖之事。但是很奇怪的是,我祖父与岐山老人却是多年的好友。听祖父说,当年他刚刚接手家业时,诸事不顺,一次外出送货的途中遭遇了山贼,幸得那时同样年轻气盛,立志闯荡天下的师傅所救,两人一见如故。便到我家族之中住了几年……” “那年我十岁,祖父病逝,师傅听闻此消息,匆匆赶到季越国,在灵堂之中坐了整整三天。三天后,师傅准备离开的前夜,家族却遭遇了一场突袭。全府上下一百余下皆在那天夜里丧命。我清晰的记得,师傅与那些人交手,将其毙命于暗器之下。即使这样,依然是双拳难敌四手,世代经商为生的族人,哪里是那些黑衣人的对手。 我躲在一个角落里,看着身边的亲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鲜血浸成一条绢细的河流,将整个院落淹没其中。后来我娘偷偷跑来我的身边,一把抱起我,想要从后门逃走。谁也想不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哪里来的勇气,从刀枪雨林之中冲了过来,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年幼的孩子。 更多的,我记不得了。 只是记得,娘亲猛然睁大的双眼,还有穿透她心脏的那柄弯曲短刀,带着奇形怪状的凹槽。 她浑身颤抖,双眼中的光彩也在急速的消退,一个人举着弯刀朝我劈了过来,师傅在这时出现了,鲜血几乎将他的衣衫全部染红,一双眼眸血红。 娘亲在临死之际,将我托付给了师傅。那场灭门惨案,只有我一人在师傅拼着受了三处重伤的情况下带出了府。” 时隔多年,那些惨叫声依然回荡在耳边。父亲,母亲,哥哥,还有那些无辜的下人……临死前的惨状一一印刻在脑海之中。 紫木双手搭在窗棂之上,因为用力过度,指节都有些泛白。 那是一场屠杀——。 听了紫木的话,三人都觉得心惊,尽管都是早已经看透了生死,但紫木那样小的年纪,就被强行灌输了这些血腥的场面,并且死在自己身侧的,还是那些日夜相处的亲人。难怪,这个英俊的男子时刻微笑着,却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戒备。 “那些人是沐天宫派来的?”韩岭蹙眉问道。 用力的点了点头,灭门之仇怎可不报。师傅将自己带回了岐山,将一身武艺传授给自己,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手刃仇人。 那些黑衣人的身份,师傅后来花了一番功夫调查。正因他们没有隐藏,所以才会赶尽杀绝,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可终究,还是让紫木活了下来。 听着紫木的讲述,胡娜终于开口,一双眸子盯着紫木:“没想到,紫木竟然拥有如此出身。我在听风楼中的卷宗里看到过这桩惨案,那次惨遭灭门的,乃是季越国兵器打造世家薛家。紫木,你可知道,自己家族之中有一本世代相传的兵器谱?” 胡娜一语道破自己的家族,紫木有些惊诧,没想到风云阁还有这等卷宗,想必也是当年追查沐天宫之时调查出来的吧。听见胡娜的问话,紫木转身盯着她,点头。 “小时候听祖父提过,我们薛家世代从商,经营的并不是一般铁器,而是上等的成品兵器。要购买我们家打造出来的兵器,须得花很大的代价才可换取。那本兵器谱,则是记录了我们祖上打造出极其优秀的兵器,其中包括设计图,还有制造过程及方式,极其详尽。” “娜娜,你也觉得沐天宫是为了那本兵器谱而来?”紫木的反问令胡娜一愣,旋即摇了摇头。 “刚才听你一提,我便想到了此处,但是仔细一琢磨,却又发现此事有很多的疑点。若是真的只是为了这东西而来,他们不至于耗费如此大的人力,只是想要绞杀一些不会武功的人,为何会派出近百训练有素的杀手?” 韩岭抬眸与紫木对视,将胡娜的话接了下去:“因为他们要做的,是确保没有一人能够逃脱。” 那场惨案之后,薛家相传的兵器谱的确已经消失了踪迹。 将所有人都灭口,为的是什么?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沐天宫如此上心? 胡娜的提醒,无疑让紫木对这件事情有了新的认知。这些记忆总是出现在他的梦中,扰得他不能安宁。每日里想的,都是要将沐天宫从这个世上抹除。 见紫木双手紧握成拳,连身体都有些不可抑制的颤抖着,胡娜开口提醒了一句:“家仇必须得报,但是紫木我要提醒你一句,荣爱是无辜的。” 他从小就被母亲带离了沐天宫,经受的苦难并不少,后来又被岐山老人收做弟子,将一颗真心交付于自己。 身子轻微一颤,紫木暗哑发声:“我知道。” 只是那个时候,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才会不经大脑的说出那等伤人话语。 胡娜一再强调自己的身体无碍,次日一早,几人便重新启程,赶往皓月国,胡娜坐在韩岭的身旁,眉头紧锁,身上被韩岭裹了厚厚的披风。 途径一处小镇,胡娜第一时间传了消息,派人严密监察沐天宫的动向,还写下一封亲笔书信,送回了凌泽国。 荣爱以正统继承人的身份回去沐天宫,那么雪天一方必然会受到压制。与荣爱相识已久,纵使紫木不说,胡娜也看得出,这个可爱的少年,骨子里遗传着魔瞳一族所有的骄傲,此次发作,必然会得到沐天宫的势力才会罢休。 雪天与荣爱两方势力之中的争斗,胡娜很难说清自己是怎么想的。不过这场争斗必然会持续不短的时间,他们正好借此机会,快速的将残图全部收集。 传给阁主的那封迷信中,胡娜只问了一个问题…… 一月的天气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时刻,即使他们是朝着南方行走,温度依然没有提升。胡娜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一路也不敢走的太快。这样走走停停,到达江城已是半月之后。 36 江城 “江城不是皓月国最大的城市,但却绝对是最有名的一座。”胡娜低声赞叹,立在远处望着城门上‘江城’两个大字。 对于这江城,在之前来说,她的了解是并不多的,关于这里的一切,也是在这半月之中得来的。 几日的调整,紫木收敛了情绪,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几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个风云阁四大护法中,唯一的明面人物,变得更加深不见底。 以前的紫木,还会锋芒外放,现在的他,则是将所有的心思与想法全部内敛,无人能够看透。 那张时刻带着好看笑容的脸颊,这些经历让他变得稳重了几分,那双瞳眸蕴着温和的笑,却没有人能够透过这扇心灵的窗户看到他的内心。 这一路上,谁都没有再提荣爱的事,这是几人的伤疤,谁也不会去揭露它。 身后的幻雪呆呆的立着,精致的脸颊没有任何笑意,反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胡娜并未过多询问,只是牵住了她的手,一同迈入了这个城市。 不疾不徐的在街上走着,胡娜一双美眸微微打量了一下,便已经在心中记下了两侧的商店分布,这条街走到尽头,才停下了脚步。 “你们知道为什么这座城市是皓月国最有名的么?” 韩岭与紫木如实的摇头,他们平日所需的消息都是来自于胡娜,对于这样一座并无特别之处的城市,自然不会过多的在意。 还不等胡娜开口,幻雪就已经冷冷的开口答了出来:“因为这里,是整个皓月国最大的医药世家所在处,出城往南有一座绵延的山脉,被人们称作神农山脉,这座城市也是百年前才建立在此的。” 听了幻雪的回答,再看看幻雪清冷如雪的表情,紫木有些诧异,她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胡娜点头:“的确如此,我们方才走过的这条街,一共三百二十家商铺,其中有一百一十九都是药店,在这其中,有九十八家都挂着王家的招牌。” 韩岭微微侧目,盯着胡娜半响,不语。 她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当真是令人为之惊叹啊。刚才明明是四人同行,速度也不慢,又没有驻足观看,一路上胡娜还与幻雪不断的说着话。一条街道下来,韩岭也就记住了几家比较大的商铺,可胡娜,说起这些,就好像是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一般轻松。 尽管他们都知道胡娜的厉害,却都是还是忍不住暗暗吸了一口气。 紫木则是惊叹道:“只是一条街道就有一百多家药铺?这里的人都掉进药罐子了么,哪有那么多病人可以医治,若是长期生意冷淡,岂不是要关门大吉。” 幻雪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说道:“江城的药铺虽多,生意大多却是来自各国家族或者药铺的采购,而不是仅限于江城这个小小的地方。如果按照你这个说法,他们没有求生之道,岂不是早就饿死了。难道你就没有发现,这街上许多人都和咱们一样,是外人人士么。” “你怎么会这么熟悉?”终于,紫木将目光落在了幻雪身上,好奇的问道。 纤瘦的身子顿时变得有些僵硬了起来,幻雪脸色一冷,丢下一句“关你什么事”便率先朝着另一条街道走去。 盯着幻雪逐渐远去的背影,紫木这才看向一旁的胡娜:“看来此次咱们还要多一项任务啊。” 胡娜赞同的点头,紫木的聪明才智是无人能及的,幻雪自从收到墨大夫的传信,知道此行要来江城之时,就已经开始变得不太正常,经常见她独自一人在一旁发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自己的家族一样。 不过如此亲近的四个人,连他们都看不出幻雪的心事,那还何来的亲密搭档之说。 紫木说的没错,此行除了要拿到残图,医治胡娜的病症,还多出一项任务,那便是化解幻雪心中的心结。这个看似天真无邪的少女,那一身的毒术从何而来?隐藏在笑脸之下的那些不可磨灭的仇恨又是从何而来。 ——幻雪,就像你对我说的那样,我们是一体的,你有事,我们也会不遗余力的帮你。 收起脸上的纨绔笑容,紫木轻悠悠的道了句:“走吧。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再传信给墨大夫。” 说完也不等两人,径直追着那道粉色的身影而去。韩岭伸手为胡娜理了微乱的披风,温柔的动作不知倾倒了周围多少少女的心。 韩岭本身就一种很独特的气质,往那里一站,就好像是站在最顶端的帝王一般,吸引了众人的视线,让人无法忽视。 风云阁四大护法,每一个都是佼佼者,身怀绝技不说,还都容貌不凡,随便扔出一个就能将人的心收了去,更何况是四人同时出现。 加上胡娜和韩岭两人都大大方方的行走在街道上,没有任何的面具遮掩。 早已经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有大胆直接打量韩岭的,也有隐晦瞧向胡娜的。 那些少女跳动的芳心,在看到韩岭为胡娜打理衣衫的瞬间就破碎了。胡娜低头轻笑,与韩岭并肩缓慢走着,右侧传来低沉的男声:“笑什么?” 胡娜强自忍住笑意,出声解答:“你没有发现自己很受欢迎么,你方才那个动作,可不知毁去了多少少女心中的梦想。” 古往今来,美人都是备受追捧的,美男亦是如此。 韩岭本就生得一张好看的脸,没有紫木那般妖孽,但却高贵清冷,加上他从小被训练成杀手,更是有着一股无形的气息萦绕在周身,给人无法亲近的感觉。 不过事实也的确如此,韩岭这个性子,除了他们三人,与谁都不亲近。 包括那个爱慕他不已的希魔,每次相见也都是拔刀相向,惹得胡娜调侃:你这样可是不招美人喜欢的哦。 谁知韩岭只是淡淡一句“有你便够”将胡娜所有的笑语堵了回去。 今日胡娜穿着一袭淡绿色的长裙,袖口缠着厚厚的毛绒,双手缩进袖子里,翡翠裘披在肩头,漆黑如墨的长发只是用一只莹润的白玉簪束了起来,寒风轻掠,发丝微微飞扬,多次犯病的后遗症显露,脸色泛着淡淡的苍白,有一种病态没,惹得旁人暗道:好似天仙落入凡间一般。 好看的人,连生病都如此美得不像话。 这便是那些少女心中的声音,只恨老天没有给自己一张绝色的容颜。 若是胡娜听见她们的心声,定会回答一句:“再好看也不过是一副臭皮囊,失了它,才是最真实的自己。”只是这个世间,看得如她这般透彻的人,少有。 正在街上走着,轻语笑谈,悠悠药香弥漫。 “驾!——滚开,别挡着本小姐的路……”一个刺耳的女声突然在身后远处响起,还带着马鞭挥舞划过半空,带着的呼啸风声。 马蹄声哒哒的越加接近,街上的行人匆匆朝着两旁退散,就像遇见了洪水猛兽一般,神色惊惧不已,两旁商铺里的人也探出头来观望,一看见是马背上的人,立即色变。 胡娜与韩岭正在说话,忽闻高头大马嘶鸣之声,自己的身体一轻,已经被韩岭轻轻一揽,脚下步伐微动,便将她放到了一旁。此时,劣马已经冲进了视线,这里是江城之中的主街道,来往行人甚多,这匹马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关键是马背上的那人,手中马鞭飞扬,不断的催促着那匹马。 好看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怎地会有如此无礼之人。 马蹄声由远及近,胡娜看清了马背上的那人,是一个穿着浅绿色衣衫的女子,年纪并不大,只是那一脸嚣张跋扈的表情,看了就令人生厌。而似乎,那些退散的人都已经开始了纷纷的议论。 “刘兄,快躲躲,别挡着她的路……”一人急促的拉扯了另一人的衣衫,两人急急的朝着街道边沿退去。 另一人不解的问道:“这是谁啊?这么嚣张,这条道上行人这么多,如此莽撞,若是伤了人怎么办?” “你可别提了,这个女人啊,谁也惹不起,见到了让开些就是了……” 听了这话,胡娜好看的眉头蹙得更深了。她这人向来没有什么正义感,但也有一个奇怪的毛病,看不惯的事情就要出手管上一管。 而正好,这个骑着马在街上胡乱冲撞的女子,很显然,触怒了胡娜的好心情。 清冷的对身旁韩岭出声:“拦住她。” 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是转瞬的时间,从他们听见马蹄声,迅速闪避,再到身旁人的交谈,马匹黑色的马已经冲过了他们的面前,正要跑向远处。 有的行人闪避不及,被撞伤了去,马背上的女子,却连眼眸都没有抬一下。 忽然,一声凄厉绝耳的马嘶之声响彻整条街道。刚才还飞扬跋扈的劣马,猛然抬起前蹄,凄惨的嘶鸣,开始发狂,双蹄胡乱的践踏,仿佛受到了极度的惊吓。 马背上的女子被受惊的马匹吓得花容失色,双手不断的拉扯着缰绳,黑色大马却越加的暴躁了起来,一个仰身将那女子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胡娜暗叹:我只是让你拦下她罢了,可没让你下这么重的手。 别人都在惊慌之中没有看见,胡娜确实看的清清楚楚,明明就是韩岭手中一枚银针刺入了那匹马的脖颈。要知道,这些银针都是幻雪制作出来给他们防身用的,上面淬了剧毒,这马正是临死前的暴动。 韩岭自然不知道胡娜在想什么,早在他看见胡娜脸色不好的时候,就已经对这个女子心生恶感,自然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37 影月刀 见女子跌落马背,胡娜微惊,还未来得及做任何的反应,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人飞身而起,在马背上一点,飞快的落向女子的位置,双手一伸,将那女子接入了怀中,再朝路旁一闪,这才令她躲过了暴躁黑马的践踏。 片刻后,黑马高昂的嘶鸣一声,轰的一声倒地,口吐白沫,死了。 绿衣女子惊魂未定,脸色苍白如纸,依偎在那男子的怀里,目光落在黑马的尸体上,神色悲戚。 任她聪明,也是万万想不到有人故意而为的,照她这种胡奔乱跑的方式,把马累死也是正常的。这一切就发生在近前,女子落地之后,胡娜这才打量了一番,竟然发现…… 绿衣女子瓜子脸,黛眉淡扫,樱桃小嘴,高挺的鼻梁,一双大眼睛在卷长的睫毛下,这番模样很有些小家碧玉的模样,但是这性格,却是个没有教养的野丫头。 “这事看来,有些意思……”韩岭低沉的嗓音在耳旁响起,不难听出,言辞间还带着些幸灾乐祸的笑意。胡娜轻点了点头,扯了扯韩岭的衣袖,正欲转身离开。 先前突然救下女子的那个男人开口说话了:“萧某在此向大家道歉了,淳儿不懂事,希望大家谅解,所有受伤的人,萧某都会立即派人治疗安抚的。” 声音平和,略带文雅,话音落,远处果然匆匆行来几人,分开来查看被那女子所伤的民众。 胡娜驻足回身,刚才没有仔细看那男子,此时听了这几句话,倒觉得有些意思。男子身高与紫木相差不多,容貌也算中等偏上,脸色有些白,文文弱弱的像个书生。不过若是有人真的将他当做书生,怕是会吃亏,刚才那招功夫,可不是谁都能使得来的。 不管是出手的时间还是躲避的角度,都掌控的绝好。 胡娜暗叹一句,这江城之中,还真是藏龙卧虎啊。一时间竟恨自己所知的情报太少,认不出这个男子是哪家的公子。不过话说回来,她也是向来不关心这些事的。 一个跋扈嚣张,一个温文尔雅,这样的两人,怎会走到一起。 “走吧。”胡娜转身,视线瞥见人群远处一道粉色的身影,那人一双好看的眸子里,竟是隐隐有着恨意。胡娜回头再看了眼那个绿衣女子,眉头微蹙。 四人离开之后,那个文弱的男子,竟不可抑制的将视线投向了人群之中,似在寻找着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刚才是谁,在看自己? 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寻到幻雪,胡娜低头在她的耳边轻语了一句,纤瘦的身子一僵,旋即冲胡娜点了点头,神色恹恹的。 不知为何,四人只要聚在一起,除开睡觉之外的时间,就好像是连体婴儿一般,纵使没有什么事情可谈,也都会聚集在胡娜的房间里,各自沉默。 胡娜觉得好笑,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巧笑嫣然:“你们这样……我连换件衣服都困难呢。” 正绷着一张脸的紫木猛然回神,英俊的脸庞上带起一丝邪魅的笑来。 “需要我帮你换么。” 话音一落,只觉银光一闪,韩岭的短刀已经插在了紫木面前的木桌上,入木三分,不多不少。紫木惊得急忙缩回了双手,目带哀怨的看着韩岭:“你也太狠心了吧,连我都不放过。” 幻雪见此情形,好似心中的愁绪都已经飞散,双手抱住胡娜的胳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放心吧,如果是你的话,韩大哥一定会特别照顾的。” “不是吧。那什么,刀剑无眼,赶紧收起来……”紫木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出一根,指着短刀冲韩岭叫道。 斜靠着木柜的韩岭一脸无事人的模样,清冷深邃的眸中噙了一丝笑意,走到桌旁正欲伸手将短刀收回。胡娜却出声阻止了他,几人投去不解的目光。 胡娜伸手抚上短刀的刀柄。 “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这把短刀是采用千年玄铁打造而成,历时一年半。我当时还觉得不可思议呢,现在看来的确是有些可信度了。”听着她的喃喃自语,紫木和幻雪还是没懂其中意思。 倒是韩岭,索性缩回手,在桌旁坐了下来,四人形成一个圆圈,而这圆圈的中心点,正是桌子上的那柄短刀。紫木悠悠的说道:“你自己赔这桌子的钱,我可不会借给你的。”没办法,谁让你对我出手呢。 幻雪闻言一笑:“韩大哥别怕,我有钱。” 韩岭微眯着双眸看胡娜的动作,纤细的手从袖中伸了出来,抚上刀柄上那些细致的纹路。 刀柄与刀刃接触的位置上,镶嵌了一颗菱形的宝石,色呈深红,犹如鲜血一般娇艳欲滴,泛着粼粼的光泽。 整把短刀刀刃长两尺,刀柄则是不足一尺,整把刀看起来就像是一件艺术品般。刀柄乃是一种铁沉木制成,胡娜发现,不止刀柄,就连刀刃上,都有些很精细的纹路,若是不仔细看,真是不容易发现。 “韩岭,这颗宝石最初是透明之色对么?”指尖停留在血红宝石上,细细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听闻此言,紫木和幻雪都将视线看向那枚宝石。甚觉不可置信,这颗宝石的颜色如此莹润内敛,每一处都是相同的红色,怎么会是透明的呢? 不过更令人惊讶的事还在后面,听得这话时,韩岭神色一顿,旋即点了点头。 虽然两人相识十一年,但是胡娜从没看到过此刀的全貌,此时一眼便说出了这颗宝石的特性,确然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娜姐,红宝石世间稀少,但也不是没有。可你说的这会变色的宝石,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对于幻雪的询问,胡娜只是笑笑,解答道:“我曾经在一本古老的典籍里看到过,有一种独特的宝石,颜色会变,但却不是我们一般理解的那种变色,而是随着吸收的血气来改变。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颗宝石最初的确是透明之色,但是随着韩岭手持此刀沾染的血腥越加多起来,这颗宝石会吸收血气,内蕴其中,以化解主人的杀戮之气,所以才会变成我们看到的颜色。 所以典籍之上,将这种宝石比作神石。之前我不以为意,觉得这种宝石根本不会存在,但是现在,却是真的见到了。韩岭是杀手,沾染的人命可谓是数不胜数,一旦杀戮过多,人就会逐渐变得暴戾,更有心智不坚定者,还会被这种心魔控制,失去本性。 韩岭不同,他身上的杀气可以凝成实质一般,但是多年来,却依然如最初一样,心态平和,没有任何的变化。正是有了这颗宝石将他身上的血腥之色化解了去。” 听着胡娜的解释,幻雪睁大了眼睛,简直不能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神奇的事情,难怪韩岭笑的时候,就像平常人一般,丝毫不像个杀手。 江湖之上,因为杀戮过多,心魔反客为主,令人疯魔的事情不少,也都有所耳闻。幻雪也早就注意到韩岭的不同之处,不知是何缘由,此番听了胡娜的话,才猛然醒悟过来。 “不过我听说这种宝石可是很难寻到的,经历千百年才能形成一小块,不要告诉我你的运气这么好,唯独这么一点,就被你遇到了。”胡娜将缩回手,将目光看向韩岭。 韩岭一笑:“运气的确是好。” “韩岭,这刀叫什么名字?”紫木也是心惊,他们家族世代打造了无数的神兵利器,从小也耳濡目染了一些。第一次见到韩岭这刀的时候,就下了一个结论,此刀非同一般。 “影月。” 影月刀。轻声念了一遍,胡娜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这种神石只会在深水之底,由千年寒气孕育而成,坚硬无比,打磨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韩岭啊,我不得不说,你这把刀可是很值钱啊,若是哪天咱们落魄了,将它拿去当了,换来的金钱咱们挥霍一辈子了。”胡娜出言取笑。 韩岭淡淡的开口:“确然是值钱的。刀刃所用的玄铁,刀柄的铁沉木,还有这宝石,都是从海底捞起来的。” “什么?海底?” “是。” 心中恍然,难怪胡娜说这刀值钱,打造起来困难不说,就连用材都这么难寻。真是难以想象,谁有这样大的本事。恐怕世间武器,没有能比得上韩岭这把影月刀的吧。 闲来无事,几人打量影月刀就耗去了不少的时间,突然一只信鸽扑打着翅膀落在窗台上。 胡娜一招手,信鸽双翅一振,飞进房间,落在胡娜的手臂上,将上面的精致竹筒取了下来,薄薄的信纸摊开来,只有寥寥几个字。 看过之后,便将其收了起来,其他人也不问。听风楼的一切他们都无权过问,若是有用的消息,胡娜自会告知。 这只信鸽是从凌泽国而来的,正是阁主给自己的回信,上面只写着这样一句话:“天下乱世,风云为尊。” 看来,自己无需多问了。胡娜面色没有任何的变化,心中却是有些乱。自己问的那个问题,阁主回答了这样一句,看来,有些事情,已经超乎了自己的想象,收集残图一事,需要加快了。 38 神医 下午时分,胡娜的房门被叩响,胡娜打开门,看见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立在门口。 “请问,是胡娜胡姑娘吗?”中年男子谦恭的开口询问,胡娜笑着点了点头。那人面露喜色,开口道:“我乃是江城王家府上的管家,墨神医正在府上做客,家主听闻神医好友前来此地,便前来相请,还请姑娘能够移驾府上。” 胡娜一听,心中便已经明白了几分,旋即点头应下:“劳烦管家稍等,我还有几位朋友同行,不知可否一同前去。” “这是自然,老奴在客栈外等候。”说完这话,那管家便下了楼。 江城王家?不正是皓月国最大的医药世家么?原来自己想的没错,这个王氏家族,果然在这里。唯一出乎意料的便是,墨大夫竟然也在这王府中,莫非他所说的治疗之法,与这王家有关? “诶,两件事情如此巧合,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胡娜摇头轻叹了一声,便出了房门,去寻另外三人,紫木和韩岭倒是无所谓,如果胡娜的病症能治好,住在哪里又有何干。 到了幻雪这里,却遇到了一些阻碍。 最初听闻墨大夫派人来请胡娜前去,幻雪还是很欣喜的,但一听到胡娜说,他们此行是前去王府,便立刻变了脸,只是冷冷的丢下一句“不去”就转身回了房间。 近日来,幻雪的情绪很不稳定,像及了淘气的孩子,但是胡娜知道,到了这里,她心中的那个结越来越深,若是不及时解开,恐怕会令得她更加无法释怀。 “紫木,你留下陪幻雪,我和韩岭去走一趟。”紫木点头应下,不用去也好。当下就拉起幻雪,飞快的下楼而去。 “喂,臭紫木,你放手。”幻雪的声音犹如清脆的啼鸣,却带着不可抑制的怒气,显然也是被紫木的举动吓到了,还以为他要将自己强行带去那个什么王府。结果两人一路出了客栈,竟是朝着繁华的街道走去。 紫木说道:“你急什么,我只是看你心情不好,本公子带你出来逛逛,喜欢什么就买,本公子付钱。” 瞧着紫木那副神色,幻雪满腔的怒火顿时被浇灭了不少。心中很是感动,知道紫木这样做,是为了哄自己开心。 ——能遇到你们几人,幻雪今生还有何求。 你们都知道的吧,所以才没有强求的不愿做的事。幻雪跟在紫木身后走着,绕过了停在客栈门前的豪华马车,一路朝着人群而去。幻雪下定决心了,难得遇到紫木大发慈悲,又到了医药之都江城,定要要多采购一些稀有药材,以便自己调制新的毒药。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豪华马车旁立着一个中年男子,目光落在幻雪的背影之上,面色猛然一变,双眼之中竟是有些惊慌,正要迈步跟上去,却听到了胡娜的声音:“王管家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关切的声音很轻柔,胡娜的视线淡淡的从远处的两人身上收回,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位管家。 王管家强自镇定的收回视线,瞧着胡娜道:“无碍,姑娘请上马车,这里前去王府还需一些路程。”胡娜不再言语,与韩岭两人一同登上了华贵的马车。 马车里面的空间很大,王管家此行前来可谓是准备充足,依他对自己的恭敬程度来看,恐怕墨大夫在王府之中的地位定然是被奉为上宾,所以才会因他一句话,便耗费如此的功夫亲自来迎接她。 这事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墨大夫的医术独步天下,被世人冠上了神医的称号,自然是所有学医之人的目标。能够得到他的指点,或者切磋一二,都能获益匪浅。墨大夫肯到王府居住,他们肯定也是不会放手的,巴不得他住上个一两年呢。 王管家坐在胡娜的对面,虽然已经收敛了许多,但却依然能够看出他极力隐藏的震惊之色。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他的眼中,明明是不可置信。 回想起刚才从自己面前一闪而过的身影,连身心都觉得颤抖了起来。只是两人的速度实在太快,还来不及看清就已经远去。但那熟悉的感觉却是一眼难忘,那是一种冰冷彻底的寒。 一路上王管家都没有再说过话,偶尔听到胡娜的提问也是匆匆回答。 胡娜心中的猜想更加肯定了几分,韩岭则只是坐在一旁,充当了一座雕塑的角色。 马车行进的速度很快,但却很平稳,丝毫没有感觉到颠簸。胡娜脸上始终洋溢淡淡的平和笑容,看着王管家的脸色泛白,轻声询问道:“要不要休息一会儿,王管家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很不好。” “啊!……是我失礼了。”说着掀起窗帘看了眼,开口说道:“这条街道过去,转个弯就到了。” “嗯,好。”胡娜不再言语。侧头看了眼韩岭,好看的脸部线条略显柔和,许多时候,他还是很好看的嘛。胡娜在心中这样想着,全然就是个小女儿的心态。 “管家,咱们到了。”马车外传来仆从的声音,王管家立即起身掀起了车帘,请胡娜两人下车,看这模样,好像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胡娜也不拆穿,只是让韩岭先行。 马车停在一座府邸的门外,下了马车一抬头,胡娜就看见了这座王府,整座宅子恢弘无比,仅仅从门外就能瞧出它的装修有些奢华。巨大的门匾挂在高处,烫金的两个“王府”打字,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芒。 “两位里面请,家主和墨神医正在大厅等候。” 由着王管家引路,两人一路走进了王府,来到大院之中。胡娜发现,这前院之中并不像外部那样奢靡,反而种了许多的药草植物,空气中有些极其浓郁的药香味,令人精神一震。 落下几步,与韩岭并肩而行,不动声色的从他手中接过一粒药丸。 咳嗽之间,抬手捂住双唇,将药丸吞了下去。这药丸乃是之前在客栈幻雪交由她的,说是胡娜的身子不好,那王府之中种了许多的药材,药味极浓,若是被她吸了进去,对身体只会有损无益。 胡娜没问她为什么会如此了解,因为所有的答案都已经近在眼前,无需再问。 一路来到大厅外,远远的就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胡娜唇角一扬,好看的笑容开始蔓延。 王管家急忙上前几步走进了大厅之中,恭敬的对主位上一人行礼:“老爷,贵客已经到了。”话音未落,墨大夫也是早早就瞧见了胡娜,飞快的起身,来到她的身前,伸手递给她一枚小巧的药丸,嘱咐道:“快吃下去,这里的药香太浓,你经受不住。” 听着这句话,胡娜轻笑一声,乖巧的接过药丸,依言吞了下去。 两人与墨大夫也已经快两年不见,还没有来得及过多的交谈,就听得一个男人的声音,中气十足:“真是没想到,不止墨神医风华正茂,就连你的故友,也是这样两位年轻人。两位能够光临蔽舍,实乃老夫之幸,快,里面请。” 韩岭微微点头,算是回礼。对于这些明面上的周旋,向来不是他会做的事情。倒是胡娜,巧笑着在披风的掩饰一下,伸手在墨大夫的身上掐了一下,惹得那神医脸色变幻不已。 饶是如此,胡娜面上却是面含歉意,声音动听:“您客气了,我们前来叨扰,还望王老爷不要见怪才是。” 胡娜抬眉打量着这个男人,约莫五十岁的模样,两鬓有些花白,身体略微发胖,不过看起来很强健。举止投足间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势。 “哈哈……大家都别站着了,里面坐着聊。来人,上茶……” 几人陆续入座,胡娜没想到墨大夫竟是坐在上位,与那王家主颇有平起平坐的势态。心中暗笑,看来自己对他的受欢迎程度还低估了呢。 收到来自胡娜打量的目光,神医还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听墨神医姑娘身患寒疾,所以为之寻求诊治之法。若是有能够帮上忙的地方,王某一定竭尽全力。” 墨临渊淡淡一笑,医术大家的风范尽显,开口道:“王兄可不要反悔哦。”听闻此话,胡娜险些从椅子上滑下去,就连韩岭那般镇定之人,也是脸色变得有些怪异了起来。 王兄?这是唱的哪出。 盯着那个一脸春风得意的神医,胡娜心中已经将他鄙视了百遍。人家这位王氏家主,怎么说也已经过了五十的年纪,你一个二十几岁的人,居然跟人家称兄道弟。 外人都以为闻名天下的神医定然是一个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老者。但是出人意料的是,这位墨神医,今年真是只有二十八岁而已,加上他又长了张不显老的脸,看起来就跟刚过二十的年轻男子一般。 正是因为他的名声太过,所以大家都忽视了一个问题。这个墨神医,扬名天下不过区区十年的时间,墨临渊从小学医,天赋甚好,所以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游历天下,治病救人。 救的人多了,名声自然就传出去了。 39 阴阳泉 墨临渊这人还有一个怪毛病,那就是只看怪病顽疾,一般的伤风破皮,他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不过也是因此,他才会为了胡娜的病,奔波多年,四处寻求根治之法。胡娜从小就带着的毛病,折磨她的次数也不在少数,最初为她诊治的人并不是墨临渊,而是他的师傅。 自从墨临渊出师之后,他师傅便归隐了去。胡娜的病症自然也由他接手了过来,所有的医者最不能接受的一件事情,那便是这个世上有自己无法医治的病症。 被誉为神医的墨临渊更是如此,骨子里的那种清高骄傲令得他早就立下誓言,定要将胡娜治好。 “这是自然。”王家主诚恳的答了一句,表示自己肯定不会反悔。 就在这时,去张罗茶水的管家回来了,疾步走到王家主的身旁,附耳低语了几句。胡娜低头饮茶,眼角余光瞟见王家主在听了管家的话后,脸色微变,只是一个瞬间,便将管家打发了下去。 “两位远道而来,想必也是旅途劳顿,我已经命人收拾了房间,与墨神医的住处相隔不远,若是累了,我便安排两位休息,待得晚膳备好了,再请两位出来。” 胡娜点头,的确有许多的话想和墨临渊说,朝他使了一个颜色,后者心领神会,笑道:“如此,便劳烦王兄了。我们三人也好些日子没见,正欲畅聊一番,还感谢你给了这个机会啊,王兄有事要忙,我也就不打扰了。” 这话说得很是在理,想必这个家主肯定会忙碌一番的。 胡娜歉意的点了点头,便跟在墨临渊的身后走出大厅,一个侍女走在最前方引路,三人还未走远,胡娜就瞥见一个身影风风火火的从大门处冲了进来。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不会这么巧吧。 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候还真的就是这么巧。从大门处火急火燎冲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白日在街道上有过一面之缘,并且还被韩岭出手杀了坐骑的女子。 正是应了那句‘人未到,声先至’。娇呼之声已经远远的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 “爹……”话音还未落,那个女子就已经飞扑进了厅中男子的怀中,一张小脸布满了委屈之色。 “怎么啦,我的宝贝女儿,莫不是逍林欺负你了?”胡娜在心中摇了摇头,暗叹:难怪这个女人如此没有礼貌,原来都是这个所谓的王家家主惯出来的。不问任何缘由,便妄自下了定论。 “不是。是今天在街上,女儿骑马出去,可是不知为何,马儿竟然突然死了,死前还暴躁不已,将女儿摔了下来,若不是逍林及时出手,恐怕爹爹就见不到女儿了。”这女子本身生得好看,如此一番梨花带雨的哭诉,任是谁都会怜惜的。 王家主闻言,脸色立刻暗了下来:“怎会发生此事?那匹黑马一向健壮,怎会突然死亡,定是有人故意而为。” 远处的胡娜听了这话,心中一惊,看来这个王家主能够主持王氏家族这样大的家业,果然有些本事。只是听了这番叙述,就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大概。不过胡娜可管不得那么多,脚步未停,跟着墨临渊走向居住之处。 几人一路穿过几条长廊,才终于到达目的地,这是一座园中园。若说王府本就是一个院落,那么他们此时所在的地方,可以说是府中的另一座院落。 可独立,也可化为整体,设计独特。 侍女为几人添了茶水点心,便退到了一旁。 韩岭静默的坐在一旁,自顾自的饮着茶,不发一言。另外两人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墨神医丰神俊朗,一头漆黑的发用玉冠束了起来,身上穿着素色的长袍,却也掩饰不住他的气质。 墨临渊的身上有一种悠然闲适的气质,那是一种不羁于世的脱俗感。每每看着他,心都会安定下来,让人如沐春风一般舒适平和。 不过——他与胡娜相处的时候…… “你们半路上游山玩水去了么,怎么这么久才来?”那张脱俗的脸上已经带着不满,好听的声音犹如空山处传来,清爽如风。 胡娜睁着好看的眸子盯着他:“好歹我们两年都没相见了,你都不关心一下我么?” “要是可以,我宁愿一辈子都不再见你,都不再收到关于你的信。” “你……你你,你好狠的心。”胡娜满脸哀怨神色,佯装失望的指责。其实心中已经暖融融的,犹如一片冰雪化开。他是在用这样看似绝情的方式关心自己。 两年未见,对于墨临渊和胡娜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因为每次相见,都必定是她犯病,而他要忙到焦头烂额拼尽全力救她。 若是真的可以,墨临渊倒是真的宁愿永远不再见她,如此,她便可以健健康康的活着,不再受病痛的折磨。 他从小跟着师傅学医,那个时候,他的师傅是风云阁的御用大夫,胡娜因为阁主的关系,自然也是在他师傅那里瞧病。所以两人从幼时就已经相识,多年来的相处,早已经生出一种感情。 是谁可以穿越千山万水,只为救她于水火。 是谁可以不断东奔西走,只为让她无异常人。多少次的生死关头,都是他将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明明心疼不已,却又开口大骂:你怎么可以如此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不知道我为了救你花了多少心思么。 很难想象,自己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救了同一人无数次。而每一次,只要看着她安然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就会觉得,一切都值得。 看着面前这张好看的脸,举手投足都透露着优雅的男子,胡娜心里满满的都是温暖。 “你不是说找到能够根治我这寒疾的方法了么,究竟是什么?”胡娜扑闪着卷长的睫毛凑近了他,动作明显很是亲昵,一旁的韩岭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仿佛没看见一般。 韩岭与墨临渊的关系,其实算不得太过亲近,因为两人都是孤傲之辈,很难放下一些东西去与自己同类型的人接触。但也是因为如此,两人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很多话不需多说,也会懂。 因为他们都有同一个目标。 愿胡娜平安无事。 而墨临渊一直在做的,也是这件事。 说起正事,墨临渊收起了调笑之色,神态一转,柔和如贵公子,优雅的抬手,将胡娜快要掉落的披风拉扯了一下。胡娜只是等着他的回答。 “的确已经找到了根治之法,不过这还需要验证之后才能知道是否有用。不过丫头,此种方法尝试起来会有很大的风险,就连我……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够成功。我在信中说得笃定,只是为了让你快些前来此地罢了。” 见墨临渊的脸色严肃,如同黑宝石般的眸子泛着一丝懊悔与担忧。 听了这话,韩岭的脸色微变,他知道,如果连墨临渊的医术都无法成功,恐怕再无他人能够胜任。 胡娜倩然一笑,绝色的容貌酿成了一壶美酒,令人沉醉其中。“这么多年了,我多少次将性命交付于你,从来不曾害怕过,难道你以为,这次我就会害怕么?” 这是信任。一种不需要任何表达的信任。 墨临渊何其聪明,只是胡娜一句话,就立刻找回了所有的自信。 其实他找到的那种办法也并不是全无用处,就算最后不能根治她的寒疾,但至少也能够缓解它的发作,得到很好的良性发展,自己再重新调配药物,缓慢的治疗。就算如此耗费的时间更多,但只要她能够安然,就算耗尽一生又有何惧。 “去年我来到江城,本来只是为了寻找几味稀有的药材,但是却在神农山脉的深处发现了一处神奇的地方。”说起这场际遇,墨临渊的眸中泛着激动的光彩,好像回到了初次前去的场景。那个时候,他一发现哪里可以让胡娜的寒疾得到缓解,甚至比自己找到世间独一无二的药材还要激动、兴奋。 胡娜也不插话,静静的听着墨临渊的讲述。 “神农山脉最深处的地方,竟然会有一汪阴阳泉。” 听到此处,就连韩岭也忍不住开了口,脸色动容:“阴阳泉?你是说至热至寒两种温度形成的泉水?”这种阴阳泉韩岭也曾听过,最早的时候,还是从阁主的口中听来的。 阁主曾说,若是要彻底治好胡娜,最重要的一关,就是要先寻到阴阳泉。 此时听墨临渊说,神农山脉就有这样一处地方,心中怎能不激动。胡娜却是没有听过这个字眼,只觉得陌生,不过看两人的神色,也能料想到这东西一定很难得。 不出所料,听了墨临渊的解释,连见多识广的胡娜也为之惊叹。 阴阳泉,顾名思义,乃是至阴至阳的融合体,这里的阴阳指的是两种极端的温度。一汪泉水就像阴阳两极一般,分离两端,互不相容。 而泉水之底,会有两个孔洞,一如火山,一如寒泉,将温度释放进泉水之中。 要形成这种阴阳泉,对地质要求极高。 传闻那里是神仙庇佑之处,遍地生长仙草。虽说这些传闻之中有些夸张的成分,但也是实话。凡是阴阳泉所在之地,周围的环境也会随之产生变化,一般的草药植物是无法生长的,唯有那种稀有的药物才能立足,而这些成活下来的药草,被称之为天地灵物并不为过。 天地间竟有如此地貌,果然是创世万物,无人能及的。 40 墨玉莲花 “照你这么说,阴阳泉既然在神农山脉,必然是有人早就发现了吧。如此稀有的地方,难道就没人惦记?”胡娜理智的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胡娜所想并没错,这是最现实的问题。人性的贪婪是没有止境的,不然世上怎会有那么多人追求权力与金钱。阴阳泉这种地方对医师的好处就像一把神兵利器对于剑客的作用一样。 想要私自霸占的人也不是没有。不过,他们已经死了。 这就是墨临渊给出的答案,胡娜惊诧的合不拢嘴。“为什么?” 墨临渊淡淡一笑,悠然自得的品了一口热茶:“你以为阴阳泉那种地方是谁都可以进去的么?”胡娜脸色怪异盯着墨临渊上下打量。后者好似看透了她的心思,略微不悦的瞪着她。“我可不是一般人,进出当然没问题,不过你要进去就有些困难了。你的身子本就弱,更有寒疾困扰于体内,若是贸然闯入,不要说进入阴阳泉,恐怕你还未走到就会丢了性命。” 虽然他这话有着吓唬的成分在内,不过胡娜却没有任何的担忧。只是笑言道:“对,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你才会出现在王家呀对吧。” 看着女子姣好容颜上狡黠的笑意,墨临渊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总是这样聪明。”放下青瓷茶杯,墨临渊神秘的低头凑近了胡娜,压低了声音了几句话。 胡娜的神色顿时一变,有些犹豫不定:“这、这不好吧。” 墨临渊双手一摊,不以为然:“有什么不好的,若不是看在这里有我想要的东西,你以为我愿意屈居于此么?”听了他的话,胡娜忍不住送给他一个白眼。 看着王府的环境,再看他们分给墨临渊的住处,这里的每个人都将他奉若神明的尊崇着,生怕哪里伺候的不好了,简直就是一尊大佛。他居然还觉得自己委屈了。 “你这意思是说,你那药师谷的破草屋就好了?”胡娜的打击还未结束,就被墨临渊强行打断:“那什么……你注意言辞,那不是草屋,好歹也是一座木房子好不好。而且你刚才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嫌弃是不是……好啊,那下次你不许踏进我那房子半步。” 自己只不过是说了一句,就被这家伙顶了好几句。心灵通透的女子不愿在此事上面做纠缠,索性转移话题。 “你刚才说的这几味药材可是稀世珍宝,世间仅有,更何况还是他们王氏一族的镇族之宝,怎么可能交给你。”这个问题,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就算王家主明面上说了竭尽全力,可胡娜知道,这件事情,要办起来,困难度还是很大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先前听那个王月淳说,在街上有人故意使坏哦。若是我没有记错,那个时间,你们应该刚刚进入江城吧。” 胡娜只觉得,墨临渊此时的表情很欠揍,忍了又忍,才将袖中的匕首压了下去。语气不善:“你知道又如何?还想替她报仇不成。” “切……我像是那等多管闲事的人么,我提起此事,只是想告诉你,下次出手可以直接朝她身上招呼,杀匹马有什么用。” 韩岭抬眸,胡娜惊讶:“……” “我活了近三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没有教养的后辈,偏偏那个王成德还对她宠爱有加,丝毫不加管束,一个名门望族的千金,却像个市井流氓出身,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墨临渊这人除了医术高超之外,还有一个地方也让人望尘莫及,那便是他的毒舌。 他有一点倒是和胡娜很相近,做事没有任何原则,不论做什么,一切只凭自己喜好。若是不喜欢的人,就算人家花重金来求他,他也懒得去看一眼,若是条件允许,或许他还要拍手庆贺。 不过胡娜还是不知,他突然提起此事是有何意,胡娜不解,一旁的韩岭却听出了墨临渊话里隐藏的深意,眼眸中漾着好看的笑:“墨大夫的意思是说,若是他们不愿交出那几味药材,那就等价交换好了。” 一听此话,胡娜登时明白了过来。 “你们恐怕都很奇怪,那个王成德并不像是庸碌之辈,又怎会教出这样的后代对吧。” 点头。 “因为那王月淳是王家的独女,但是却身中剧毒,全靠着稀世珍品的药物维持着,若是某一天失去了这些药材,立刻就会去见阎王。王家之所以将我请来这里,为的就是给她解毒。这才是我所说的等价交换。” 听了这话,胡娜才知道,难怪整个王府上下都对她如此宠溺,就连那个姓萧的文弱书生也对她没有任何责备,原来是因为她身体不好。不过…… “她说话中气十足,连面色也与常人无异,一点也不像个中毒之人。” 正所谓久病成医,若是一个人身体抱恙,胡娜也能瞧出几分端倪来。但是对那个王家小姐,她却是瞧着正常得很。不过墨临渊在这种事情上是不会胡编乱造的,所以胡娜才会有此一问。 “你说的没错。她表面上看起来跟正常人一模一样,没有差别。但是剧毒的确已经渗入她的五脏六腑,两年来一直靠药物压制,这种方法一时之间效果很大,但是越到后来,作用就会越小,直到药物再也无用的那日,那被压制的剧毒就会立刻反噬。神仙也救不了她。”王家世代从医,想必也是清楚这一点,还会到处寻觅墨神医的踪迹。 忽然,胡娜的心中生出一种怪异的想法:,出声问道:“什么毒竟如此厉害?” “不知道。” “你不知道?”胡娜忍不住惊讶,连声音都大了几分。远处的侍女侧目望了眼,见并无异样,又收回了目光。“那你所说的等价交换,还不如直接抢来得快。”反正都治不好,别忙乎一番,到最后自毁神医的名号。 看着胡娜的脸色,墨临渊瞪了她一眼:“我只是说不知道,又没说不能治。” 这个人的眼睛是怎么长的,为何总是能看透自己的心思。 一直以来,胡娜也很是奇怪,自己与韩岭相处的时间最多,阁主又将自己视作女儿般对待,但是最了解自己的,竟是这个救了自己命的墨临渊。 有些缘分,冥冥中注定,说不出缘由。 “不过……要解此毒,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墨临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出声问道:“对了,我都忘了问你,不是说紫木那小子和幻雪都来了么,他们人呢?” 知晓幻雪的秘密不愿让太多人知晓,便随口说道:“他们两人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就暂且留在客栈了。” “看来还需要我亲自去找那丫头一趟了。”墨临渊轻言了一句,知道幻雪的确来到江城就放下心来了。 “你找幻雪干嘛?”胡娜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王月淳中的毒与幻雪有关。不然这个世上,还有谁能制出难住墨临渊的毒。不过墨临渊想要找幻雪前来,是看中她那一身的毒术,想让她帮忙瞧瞧,只要能分辨出王月淳体内剧毒的成分,想要化解也就不会太难。 墨临渊毕竟是个大夫,以救人为生。对于毒药方面也有染指,但比不得幻雪那般精通,若是她能前来,必然会事半功倍。 胡娜在心中想:幻雪一定会拒绝你的,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江城的繁华街道上,两道身影缓慢的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他们已经逛了快一个时辰,紫木脸上笑意不减,心里却已经是惨叫连连。 “本公子看你心情不好,才带你来买东西消遣打发,你至少也悠着点啊,花我的钱,你还真不客气啊。”幻雪买的东西可谓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珍贵药材,哪一件不是稀世珍宝,价值连城。 幻雪听着慢了自己半步的紫木抱怨,猛然回头冲他露出一个迷惑的笑,紫木顿觉背脊一凉,赶忙改口:“不过话说回来,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随便买,随便花。” 得到这个答案,少女这才满意的转身,一埋头又钻入了一家药铺。紫木无奈的摇头,心中叹道:你这个毒女,除了对毒药感兴趣,就不能喜欢一些其他的东西么。 一般女孩子逛街瞧的都是胭脂水粉,唯独我们的幻雪大小姐,看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毒草药粉。 不过陪伴幻雪,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紫木发觉自己识别药草的本事开始上升。这个娇小的女孩子脑袋里究竟是怎样装下这么多东西的。 加快步伐跟上前去,紫木注意到,他们走进的是一家没有悬挂王家招牌的药铺。一进门就有一股奇特的香味传进扑面而来。整间店铺的布置也很独特,四周摆放着许多的木架,木架分为三层,每层之上又摆放了许多各色各异的盒子。而幻雪,正好立在右侧的一个木架面前,眼神专注的打量着一只漆黑的木盒。 紫木发现,这件药铺冰然没有设置柜台,也没有任何人看守。整个房间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 忽然,安静的空气被幻雪惊喜的声音打破:“呀,居然真的是墨玉莲花,紫木,快点过来,把这个打包带走。” 闻言,紫木无奈的低头看了眼自己双手拎着的各种药材,还是走上前去,看着幻雪惊喜的神色不解的问道:“什么墨玉莲花?” “墨玉莲花就是……” 41 不救 就在幻雪准备为紫木开口解释的时候,一个老者掀开里面的布帘,从内室走了出来。 苍老的声音泛着一股死寂,开口说道:“墨玉莲花,就是生长在沼泽之中的莲花,吸取沼泽深处所含的瘴气毒素而生,历经数十年还能开出一朵。” 幻雪赞同的点了点头,将那只黑色的盒子取了下来,盒子呈长方形,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便看见一朵状似莲花的植物连带根茎一起被存在盒子中。而那只盒子不知是什么东西打造,一打开就冒出汩汩的白烟,那墨玉莲花就像它的名字一样,通体呈黑色,莹润光泽犹如一块黑色的玉。 而那莲花的花瓣上还带着水珠,好像刚刚被采摘下来一般。 “没错,因为墨玉莲花对生长环境的挑剔,真正能够长成型的很少,所以这朵莲花的价值,可是你咱们之前买的所有东西加起来还要贵。”幻雪好听的声音响起,双目有些浑浊的老者赞赏的投去视线,只是一眼,略微有些弯曲的背脊轻轻一颤。看着幻雪半响,双手都有些颤抖。 幻雪惊喜的将盒子盖上,抱在怀里,转身对老者说道:“老爷爷,这朵墨玉雪莲可以卖给我么?” 经过两人一来一去的描述,紫木知道,这朵墨玉雪莲一定很是珍贵,不过看着幻雪脸上洋溢的笑意,心中也觉得舒畅。 老者许久的沉默,令幻雪有些不安。不知为什么,她并没有见过这个老爷爷,但是却从那双有些浑浊的双眼中看到了一股熟悉的神色。 为什么会有熟悉的感觉?幻雪不由自主的上前几步,想要开口询问,那个老者已经开口答了她的话,声音透着慈爱:“难得有人只是通过盒子和味道就能将它辨别出来,你也算是有缘人,这墨玉莲花的毒素伤不得你,也算是它的一种认主。老朽将它送给你了。” 什么?送给自己? 不止是紫木,就连幻雪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墨玉莲花的价值,她可是很清楚的,就算老者开出任何价格,她都不会觉得惊讶,可现在这个老爷爷说直接送给自己。 反而令两人有些不敢相信。 “老爷爷,我……” “呵呵,你可没有占我的便宜,这里都是些稀世药材,你看看,还有什么喜欢的,就都可拿去。”丢下这样一句话,老者便佝偻着身子,回到了内室,大厅中再次安静无声。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自己也是江城人,但是幻雪敢发誓,自己绝对没有见过这个老爷爷。 紫木出声:“好了,别想了,我想,一定是老爷爷觉得你是有缘人才会将这珍贵的东西赠予你。”听紫木这样说,幻雪也是点了点头。没有把盒子递给紫木,自己转身继续在几处木架上打量起来,因为老爷爷并没有胡说,这墨玉雪莲靠吸去沼泽深处的瘴气成长,本身就是剧毒之物。甚至连这方盒子都是有毒的,自己毒免疫,可不代表紫木也能与它接触。 突然想起来,老者方才是让她喜欢什么随便拿,但紫木没有想到,幻雪竟然真的这么不客气。 ——你有点女孩子矜持的样子行么。 哀叹一声,紫木索性在一旁等待,幻雪选择的过程是很漫长的,很久的时间过去,才终于从架子上拿下了一只精致的小盒。约莫只有幻雪的手掌大小。 娇小的盒子有一股浓烈的香味翻腾在无形之中,连远处的紫木都为之侧目。 幻雪嬉笑一声,对紫木解释道:“这是香雪果,一般生长于冰天雪地之中。树木巨大,但是要结出这果实就有些困难了。因为每一年,一棵树只结一粒,并且必须在它刚刚长出一百天的时候摘下保存,才能保持效用。” 盒子都还没打开,幻雪就信誓旦旦的认定了它就是香雪果。 最后,幻雪抱着小盒子跑到内室的门口处:“老爷爷,我将这个香雪果拿走了哦,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许久,内室寂静无声,没有回应。 幻雪也不失望,回身扯着紫木的衣袖,两人一同离开。因为许多隐士都会有些怪习惯的,反正自己认识的也没有几个正常人,实在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就在他们走出店铺后片刻,那个佝偻的老者身影又出现在了大厅之中。原本浑浊不已的双眼忽然变得明亮起来,隐隐还带着柔和的笑意,看着那道粉色的身影越走越远。 沙哑的嗓子暗自喃喃:“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两人抱着一大堆的东西回到客栈,刚刚走进客栈的大门,就瞧见一楼大厅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幻雪露出一个好看的笑,搂着好几个盒子蹦蹦跳跳的朝着那人而去。 呼啦一声,将所有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看到两人此行的成果,墨临渊忍不住想笑,扫了一眼面露无奈的紫木,最后冲幻雪说道:“那丫头说你们有要事去办,就是去采购了?” 墨临渊乃是神医,幻雪买回来的这些东西他自然也是认识的。见她如此大手笔,也是觉得有趣。 幻雪深呼吸几次,这才静下来看着墨临渊:“说吧,你这尊大神找我所为何事?” “此行前来是想请你前去王府,帮我一个忙。”墨临渊脸上带着优雅的笑意,开口说道。本以为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所以他没有任何的压力,还觉得之前胡娜的阻拦有些过了呢。 不过这种想法,却在幻雪清晰的吐出‘不去’两个字之后,彻底粉碎。 笑意收敛,瞧着幻雪一脸冷色,甚是不解。一旁的紫木心中哀怨,忍不住瞪了墨临渊一眼,不过他这眼神,确实只能用哀怨来形容。 大哥,我刚刚把她哄好,你又来提这事,存心跟我过不去吧。 很显然,墨临渊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还是准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幻雪,虽然我不知你为何这样排斥王家,但是我要说的是,王家有我需要的东西,只有得到那些东西,才有治好胡娜的把握。” “什么东西?难道你想让我去给你偷出来?”听到这里,幻雪明显是误会了墨神医的意思,只是看后者那一脸‘服了你的想象力’的表情,就知道了。 墨临渊看着幻雪,一字一句道:“要是偷东西,还用得着找你。” 这是在鄙视,很明显的鄙视,不过幻雪深明大义的不与他争执,既然是和胡娜的病症有关,她自然也会上心。“那你找我干嘛?” “要你救一个人。” “要救的那个人,和救娜姐有直接关系么?” “有。” “救谁?” “王家千金王月淳。” “不救。” “……” 一旁的紫木只能睁着一双桃花眼,看着两人的对话,过程直接,不过结果倒是出乎了紫木的意料,在他看来,这事和胡娜有直接的关系,幻雪应该先放下旧恨救那个什么千金一次才是。 “墨大夫,我想你应该是没有看出她中的是什么毒对吧?”幻雪神色淡淡的,比紫木想象中的要镇定许多,至少在与墨临渊说话的时候,还是很正常的。 墨临渊一惊,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幻雪道:“你怎么知道她是中毒?”他的确是没有看出王月淳中的是何毒,所以才无从下手调制解药。 幻雪轻笑一声,很是好看,两人却同时觉得浑身冰凉,好像自己时刻都会变成一具尸体一般。 “那毒是我下的,名叫黄泉陌路,中毒者三年之内不会有任何的痛苦,但是三年之期一到,那么她就会立刻体会到什么叫做黄泉……毒发之后一年内她定然是死不了的,只是每天要经受万箭穿心一般的疼痛,直到死亡,并且,会浑身溃烂而死。这可是我专门为她研制出来的大礼,你怎么可以答应要为她解毒呢?” 从始至终,幻雪脸上的神色都很平淡,还带着娇俏的笑容。 墨临渊一双清澈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少女,叹了口气:“原来如此,那就不用救了,还是将东西偷出来比较直接。”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也没有任何的好奇心,不去深究此事的来龙去脉,不论面对谁都是一脸柔和笑意。 这就是墨临渊的生存之道。 不过心中还是对幻雪的制毒之术有些惊叹:“我记得她是两年前中的此毒,如今已经过去了两年半,却从来没有发作过一次,连我都误以为,能够将此毒压制下来,是因为那些珍惜的药材,却没想到,竟然是你故意而为。恐怕你就是要让他们为她使用那些药材,将毒性逼到一个极致的地步,然后一朝爆发,她将要受到的痛苦,会比最初你所设想的痛苦百倍,不知我的猜测可对?” 幻雪亦是惊讶:“墨大夫好生聪明,我就是要让她在最放松的时刻毒发,然后尝尽最痛苦的滋味。现在你还觉得,我会去救她?” 好看的眼睛中,泛着浅浅的笑意,那种笑却带着令人无法看透的冷。 是那种比寒冰还要刺骨的冷意。 42 冰火果 “娜姐的病真的可以根治么?”幻雪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一脸紧张的看着墨临渊,希望能够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对于胡娜的感情,她并不比任何人的少,看见胡娜经受病痛的折磨,她只恨自己为什么无力帮助她。 墨临渊道:“若是能够成功的将需要的东西拿到,至少能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成功。” “什么?才百分之六十。”幻雪满脸的惊讶,脸色终于变得凝重了起来,连墨大夫都这样说,若是少了那件东西岂不是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墨临渊如实的点头承认,他的确没有太大的把握,不过只要有一点的希望,他都要去尝试。在胡娜来到江城之前,他已经私下去过阴阳泉数次,为的就是将那里的环境和温度,还有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全部摸熟,这样才能极可能的提升成功几率。 “墨大夫,你想用何种方法为娜姐祛除寒疾?” 墨临渊一个眼神示意,两人顿时心领神会,收拾了大堆的东西,回到房间去再交谈。而墨临渊则是光荣的成为了幻雪的搬运工具,那些有毒的药材全部丢进了他的怀抱之中,少女两手空空的悠闲上楼。用她的话来说,墨临渊这等神医自然也是不惧这些小毒的。对此,墨临渊只能默认。 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和女孩子计较得失,何况还是这样可爱的女孩子。 回到房间中,墨临渊才开口说起了阴阳泉的事情。 听完之后,幻雪脸色变得有些怪异了起来,一副‘原来如此’的神色挂在脸上。连看着墨临渊的眼神都变得炙热了起来,让后者有些毛骨悚然。 被一个浑身都是毒,并且杀人于无形的人这样关注,换了谁都会坐立难安。紫木早已经搬着凳子坐到了远处,满脸的警惕,生怕她又是一个心情不好,那就…… “你说的那个阴阳泉是神农山脉中央一个小山峰里面吧。”幻雪随口一言,引得墨临渊又是一个惊诧的表情,不过继而又摇头轻笑,好听的声音响起。 “我倒是险些将你给忘了,你这个浑身都沾满了毒的丫头,怎么能活到现在。莫非你去过那个阴阳泉?” “去过一次,若不是有那个阴阳泉边天地灵气的疗养,我早就被自己身体里的毒给毒死了。”幻雪听闻那个阴阳泉能够治疗胡娜的毒,有些不解。 “那个阴阳泉乃是两种极端的温度,恐怕娜姐根本就无法承受,让她去那里,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我也正是顾忌这一点,所以才想准备充分一些,以免为她平添不必要的伤害。” 幻雪安静的听着他的话,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来:“我知道你需要什么东西了。是王家的镇族之宝——冰火果对么?” “正是。有了它的保驾护航,成功率才能达到百分之六十,否则,只要胡娜一踏进那里,就会必死无疑。” 听到墨临渊肯定的答复,幻雪却陷入了沉默,许久才开口:“墨大夫,如果是你去拿冰火果,需要多长时间,又有多少把握?” 自从王府派人来接胡娜的时候,幻雪就已经知晓了墨临渊一直住在王府之中,恐怕他也早已经做了这一手准备,对于这个墨神医,她还是有些自愧不如的。 为了救胡娜,他从来不会管什么江湖道义,或是君子行径。只要他想得到的东西,从来不会在乎用什么方式。 “毕竟是他们的宝贝,所以藏得很隐秘,虽然我已经暗中做过调查,但也只能大概确定冰火果收藏的位置,具体的话,还需要进去之后才能知道。至于成功的把握,只有百分之五十。” 又是一阵沉默,远处的紫木一直看着幻雪,发现她的脸色不断变换,有挣扎,也有痛苦,还有深深的恨意,最后成为了坚定,只听得她看着墨临渊的眼睛,说道:“若是墨大夫信得过我,此事就交给我去办,成功的把握虽无百分百,但也比你去高出许多。” 为了娜姐,私人的仇恨先放放又如何。 紫木知道,幻雪一直在选择逃避,也许她是害怕,也许是嫌弃,她拒绝有关那个地方的一切信息,但是终究,她还是战胜了自己心中的仇恨。 听到幻雪的话,墨临渊点了点头。 当天夜里,幻雪一身黑色夜行衣,紫木适时的递给她一张黑色面巾,眼眸充满了鼓励。紫木想,幻雪之所以接下这件事情,是因为他们几个人之中,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王府的分布和冰火果的所在处。 “一切小心,量力而行。”对于紫木的叮嘱,幻雪只是认真的点头应下。她知道紫木话里蕴含的意思,并不是不相信她的轻功与能力,而是怕她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夜色幽幽,寒风呼啸,一个娇小的黑影一跃而起,轻巧的翻过了王府的墙头。他选择的这处位置极为巧妙,正好避过了两侧的守卫,又能够平稳的落下,不会发生任何的声音。 幻雪的身形娇小,只是一个闪身就隐在了廊柱的阴影之后,避过远处横穿院落而过的下人。 王府很大,一般人走进来,若是无人带领,很容易迷失,但是幻雪却轻车熟路的穿过了好几条长廊和房屋,来到了最里面的后院。院落前方有一座三层楼阁,廊灯在寒风之中微微摇晃,楼阁之外有四个守卫看守,各个精神烁烁,丝毫没有不敢松懈。 冰火果乃是王家的至宝,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许多人都想要打冰火果的心思,王府也曾迎来无数的偷盗者,所以王家主对这里就更加上心了起来。 守卫彻夜守候,还有一个小队在后院之中巡逻,以防万一。 幻雪隐在一片阴影之后,一双眼眸泛着清冷的光,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楼阁外的守卫,大门处有两个,院中还有两个。整个王府后院极大,那支巡逻的小队一时之间不会来到这里。 清冷寂静的夜,没有任何的声响,忽然,楼阁的左侧阴暗处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外围的两人立刻前去查看,门口的两人依然纹丝不动。分工合作,丝毫不松懈。 难怪这冰火果能够一直安然无恙。 前去查看的两人久久未回,门口站立的两人终于起了疑心,其中一人朝着先前发出声响的地方走去,又消失了踪迹,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但也没有归来。 立在门口的最后一名守卫,终于意识到了异常,正要出声呼喊,一根银针就已经插进了她的脖子,见血封喉。双眼微凸,倒在地上,死了。 纤瘦的身形悄然浮现在那名守卫的身旁,冷冷的看了一眼。便绕开了楼阁的正门口,脚尖在廊柱上轻点,身轻如燕,一个轻身就跃上了阁楼的屋顶。 而在此时,那支巡逻的小队也来到了此处,发现楼阁外只有一具尸体,其他三人消失了踪迹,顿时高声呼喊了起来。杂乱的声音四下响起,无非是喊着一句‘有刺客’罢了。 幻雪一个轻跃,来到最顶端的三楼房顶之上。所有的身形都被黑暗挡了去,今天晚上没有月亮,正适合隐藏。正所谓,月黑分高杀人夜。 原本静谧的王府一时间乱作一团,许多的守卫全部都朝着藏宝阁而来。走在最前方的是那道微胖的身影,正是王家的家主王成德。原本正在睡梦中的他,听见下人禀报,府中闯入了刺客,负责看守藏宝阁的守卫全部被杀,心下一惊,立即穿了衣裳来到了这里。 藏宝阁的大门紧锁,没有任何被破坏的迹象。 不过王成德还是不放心,下令让人彻底搜查,自己则是掏出钥匙,打开了藏宝阁的大门,警惕的打量了一番,没有任何异常,这才走上了三楼。 整个三楼只有一个房间。宽敞的房间中央摆放着一个木架,上面盛放着一直白玉盒。王成德立在房门口看着白玉盒还在,微微松了一口气。许久,才抬手在门后的一个暗格出按了一下。只听见一阵隐晦的机括声响,许多的金属碰撞之声在黑夜之中很是清晰。 待得那些声音静止,王成德这才缓缓的走入房间之中。 匍匐在屋顶的幻雪,寻找了一个里面看不到的死角,揭开了瓦片。一看见屋内的那个男人,双眸立刻收缩了一下,一股难以掩饰的杀意升腾而起,双手在黑暗中紧握成拳,浑身都有些颤抖。 王成德走到房间中央的架子跟前,伸手打开了白玉盒,一股寒气升腾而起,凝成一股白烟,幻雪只瞧见那层白雾盘旋在玉盒的周围。指甲掐进了掌心里,疼痛蔓延开来,脑海里响起一句话,是胡娜那天在街上对她说的那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与你同在。” 那是一种信任,一种支持。 就在她已经无法控制自身杀气的时候,猛然清醒了过来。 ——为了娜姐,现在不能杀他。 一定要拿到冰火果…… 43 搜查 回过神来的幻雪突然变得极度冷静,想起墨大夫与紫木的叮嘱,想起纠缠胡娜的寒疾,终于将心底的仇恨压了下去。当她再低下头看的时候,王成德正将玉盒盖上,先前那股盘旋的白雾又完全缩回了玉盒之中。 王成德转身离开三楼房间,只要冰火果没事就好,定然又是那些没有什么本事的小偷。正想到此处,楼外又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喊:“老爷不好了,玉佛被偷了。” 王成德脸色一变,急匆匆的将房门锁好,下了楼去。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待得王成德彻底离开藏宝阁,顶楼之上,一个娇小的身子换了一个动作。 一枚指尖大小的石子握在手中,从一片瓦砾的空处将手伸了进去,才飞快的将其打了出去,位置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门口的那处暗格之上。只听得一阵金属碰撞的声响,许久才平静过来。 幻雪其实并未来过藏宝阁,但这里面四处都是机关,她还是知道的。所以在解决了那些守卫之后没有直接闯入,而是等待他的到来。其实幻雪在赌,赌王成德一定会来查看,以他的性子,看见玉盒定然也不会放心,要亲眼见到冰火果才能彻底安心。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推算,幻雪才敢如此冒险的赌一把。 至于后面这招,就是幻雪和墨大夫早就说好的,子夜时分,幻雪会将所有人都引到藏宝阁,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去将祠堂里的玉佛偷走。连续两个调虎离山之计,将整个王府的守卫耍的团团转。 之所以有此一招,为的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杀掉藏宝阁守卫只是为了引开他们偷走玉佛。如此一来,幻雪就能够轻松的将冰火果拿走,并且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察觉。 至于那尊玉佛嘛,就当做是今天买东西消费的金钱补偿咯。 所有的机关关闭,幻雪这才从腰间取下几根纤细的银线,小心翼翼的将其织成一个奇怪的吊索。来到楼阁的中央处,揭开一个大口子,将银线吊了下去。角度计算的刚好,银线一接触到玉盒的四个角,手中力度一收,立刻将四个角绑了起来。 冰火果本身并无多少重量,只是这白玉盒的重量占了大部分。所以幻雪使用的银线虽细,但却是蚕丝所制,看似薄弱的一根细,却汇聚了无数根蚕丝,其坚韧程度更是超过了一般的铁线。 白玉盒被幻雪轻易的就吊上了房顶,双手一捧,冰凉的玉盒落入了手中。娇俏的容颜上泛起得意的笑,在黑暗中冲着混乱的前院露出一个笑。 “哼,你们欠我的,总有一天我会全部夺回来,等着看吧,看看自己是怎么死在我的手中的……” 一个黑影悄然跃下了楼阁,一路顺着小路离开了后院。按照之前的约定,幻雪一定得手,就立刻将其送到墨大夫的手中。最初墨大夫还有些担忧幻雪能不能认识路。 不过当幻雪说没人比她更清楚之后,墨大夫便不再多问。 一路轻车熟路的躲过守卫,潜入了墨大夫所在的园中园。然而这里也已经汇聚了守卫,幻雪轻哼一声,不屑的看了眼那些看似守卫森严的守卫,随意的一跃,就潜入了院中。正巧这时候,另一个黑影也落在她的身旁,幻雪手中银针在握,还未来得及出声。 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幻雪,是我。” 幻雪放松下来,略显欣喜:“韩大哥!” “走吧,先进去再说。” 两人一先以后的进了墨临渊的房间。幻雪将白玉盒交到他的手中,生生接受了墨神医那个满含深意的眼神。或许是感谢,又或许,有感动。不过对于幻雪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侧身对韩岭说道:“那尊玉佛呢?” 韩岭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来,幻雪一看,果真是放在祠堂的那尊玉佛。白玉打造的佛身没有任何瑕疵,每一处的雕刻都精细到极致。 这尊玉佛,可是真正的价值连城。墨临渊忍不住笑道:“丢了一尊玉佛,已经够王家心疼的了,若是他们知道,连冰火果也已经丢失,还不气得跳脚。” 对此,幻雪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毫不客气的将玉佛收了起来,说道:“我先走了。既然东西已经拿到了,那就尽快前往阴阳泉吧。” 幻雪正要开门离开,被韩岭一把抓住了手臂:“等等,有人来了。藏起来,墨大夫,我们出去瞧瞧。” 韩岭本身就喜爱穿黑色衣裳,今夜去拿玉佛之时,也没有特意更换夜行衣,此时正好省去了换衣服的时间。 两人打开房门率先走了出去,幻雪则是将自己隐藏在了幕帘之后,院落的房门被打开,王管家率着人走了进来,看到墨临渊和韩岭两人都在院中,不由有些诧异:“两位贵客还没入睡?” 语气里略微有些质疑,韩岭和胡娜到来的第一天,府上就发生了这等事情,很难让人不将他们联想到一起去。 墨临渊一如既往的温和如风,开口问道:“听见外面有声音,便出来瞧瞧,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几人毕竟还是贵宾,王管家也不敢怠慢,恭敬的回答:“府上丢失了一尊玉佛,恐怕那人还未走远,老爷下令彻底搜查,所以我才冒昧前来打扰,还望神医见谅。” “哦?竟有此事?谁人这么大胆,竟然来这里偷东西?”墨临渊满脸的诧异,表现出很惊讶的表情,演技之好,令人深感佩服。这主要的功劳,还是在他那张令人亲和的容貌上,若是换个贼眉鼠眼的人来做这个表情,那效果…… 定然是没有任何可信度的。 但是墨临渊就是有这种魔力,不管说什么,都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都会跟着他的思维走。 “那还劳烦王管家赶紧找找,千万别让那贼人潜入这里,令我们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啊。”闻言,王管家让人四处查看了一番,几个房屋都找了个遍,却什么都没发现。 王管家欲言又止,墨临渊不解的看着他:“既然此处没有,王管家不去别处搜查?” “不知……住在这里的那位姑娘,此时在何处?”听到这里,墨临渊的脸色一变,看着王管家,说出令人牙齿发酸的话来:“王管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怀疑到了我们几人的头上?” 尽管他没有刻意的表现,但那股气势还是展现了出来,令王管家不由得有些尴尬。 “并无此意,还望神医莫怪。只是今夜这人已经杀了我们好几名下人,恐怕是些没有道义的偷盗者,我这也是担忧胡姑娘的安危啊。” 韩岭的脸色立刻暗了下来,凌厉的目光盯着王管家,后者不由自主的一颤,心中暗叹:好凌厉的气势。 “她的身子不好,不能受寒,此刻正在房中安睡,难不成你要她出来受这寒气,你们进去检查不成?”墨临渊言语间已经很不客气了。早在日前,他就发现这个管家明面上是个和善的人,实则心机深沉。 双方闹得很不愉快之际,胡娜所在的房间,发出轻响,房门被拉了开来,胡娜穿着单薄的衣衫,长发披散而下,睡眼惺忪的盯着院中凭空出现的众人,不解的问道:“发生了何事?” 韩岭见胡娜穿的少,立刻就变了脸,快步进屋拿了披风,覆在她的肩头。 “没什么,你赶紧回到屋里去。”墨临渊责备了一句,再看向王管家。“反正她也已经醒了,你要看就赶紧的,但是王管家,我的威严也不是谁人都可以肆意侵略的,若是你执意要去我这位女性朋友的房中检查的话,就别怪我墨临渊不给王家留情面。”墨临渊故意将‘女性’二字咬得很重。 此话一出,王管家身后的那些家丁全部都犹豫了起来,纷纷将目光投向了王管家。 听见墨临渊的话,王管家的心里也开始了天人交战。得罪了墨临渊这尊大神,这份罪责是谁都担待不起的,但他只要一想到白天看见的那个身影,心中就有了几分摇摆。 那人刚刚出现,府上就出了事,而他发现,那人很明显是跟胡娜他们认识的。如此一来,这群人来此就很有可能有其他的目的。 这样一想,就算冒着得罪墨临渊的风险,也要将那人找出来。咬牙道:“进去搜,老爷怪罪下来,有我承担。” “是。” 四五名家丁冲着胡娜的房间鱼贯而入,仔细的搜索了起来,连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甚至连胡娜刚刚睡过的床榻都翻看了好几遍。韩岭始终护着胡娜立在一旁冷眼旁观。 沉凝如冰的脸色昭示着,现在的他,很想杀人。 若不是胡娜死死的抓着他的右手,恐怕袖中的短刀早已经取了那些闯入房间的人的性命。 “我没事,不要动怒。”胡娜往他的胸前靠了靠,夜里的温度的确太低了,她只在门口站了这么片刻的时间,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了些变化。 今夜的事情,并无人告诉胡娜,可以说,她是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刚才听见门外的嘈杂,还有墨临渊隐含怒意的声音,她不知发生了何事,心急之下便忘记搭上披风,从温暖的床铺里下来,穿着单薄衣衫打开房门瞬间,寒气犹如数道细针刺入了身体。 浑身绞痛,但为了不让韩岭和墨临渊担心,一直强忍着,所以她抓着韩岭右手的力度,才会那般大…… 44 梦魇 觉得很疼,浑身都疼,胡娜只有这一个感觉,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呢,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身体变得这么弱了,只要被一点寒气伤到,立刻就会变得脆弱不堪。 终于,没有力气站立了,犹如浪打浮萍一般,顺着韩岭倒了下去。 “胡娜!……”一声呼唤划破了整个黑夜,王管家的脸色顿时失了血色。墨临渊飞快的跑到胡娜身旁,修长的手指按上了她的手腕。 呼吸开始变得困难了起来,连心脉的跳动也在迅速减缓。 “快,将她放回床上,找人点炭火。”墨临渊有条不紊的吩咐着,尽管极力的隐藏,但还是有些许的焦急流露在外。如今虽然已经得到了冰火果,但是很显然,胡娜犯病之后,是无法承受它的药效的,更何况几人还在王府之中。 王管家回神之后,立刻派人上前侍奉,听从墨临渊的吩咐。 韩岭一双眸子泛着冰冷的寒意,杀气彻底爆发了出来,所有人都好像陷入了冰窖一般,犹如暗夜的修罗一般立在那里,只是一眼,便可以要了人的性命。 所有伤害胡娜的人,韩岭都不会手下留情,墨临渊自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过此时胡娜的状况很不好,还需要亲近之人在一旁照看,所以才出声制止了他的发作:“韩岭,她很危险,必须马上救治。” 很难想象,胡娜是怎么从那个鬼门关一次又一次被拉回来的。 面前这座漆黑的大门,自己已经见到过无数次了吧,忍不住的,面上就泛上一丝苦笑。清晰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梦中的自己穿着一身洁白如雪的长裙,孤独一人站在这里。 有的,只是一片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怎么了?天黑了么?胡娜痴痴的想,努力的睁着双眼四处查看,试图寻找一丝一毫的亮光。可是为什么还是什么都看不见,突然想起来,自己方才其实并没有看见那扇漆黑的大门,不过是因为来的次数多了,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许多年了,这是第一次觉得恐惧,那是一种对未知事物的害怕。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好像能听见一些细微的声响,是水声么?白衣的女子不得不伸出双手在黑暗中摸索,亦步亦趋的朝着水声的地方走去。走得很慢,因为天太黑,天上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也没有月光,也没有人引导自己。 渐渐的,那道水声越来越近,但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除了恐惧之外,还有一些怪异,这里的天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黑暗了。就在她打算继续前行的时候,忽然有人伸手从背后拉了她一把,脚下一个不稳就跌进了那个那个怀抱。 有熟悉的味道,渗入鼻中的是那种淡淡的龙涎香,只不过这股香味比以往浓郁了太多太多。 女子试探着伸出手朝上摸索,纤细修长的手指终于抚上那张面庞,好看的笑容在绝色的容颜上蔓延开来:“流槿,是你吗?” “是我。”好听的男声从她的头顶传来,男子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细细摩挲,双臂使的力道很大,恨不得将她牢牢的禁锢在自己的怀中,永远不放手。 心底的恐惧好像逐渐的消失了,只是这里依旧黑暗。安心的靠在男子的肩头,轻声道:“这里太黑了,我什么都看不见,听见有水声,所以才走到这里来的。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刚才拉我做什么?” 听见女子的轻声呢喃,她柔顺的像只小猫,依偎在自己的怀抱里,不忍去打扰这片刻的祥和。 “你前面一步就是一条小河,我若是不拉你,你就……”男子温柔的声音缓缓响起,只是‘你就掉下去了’这几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猛然停顿了下来。 怀中的那个纤弱的身子一颤,开始变得僵硬。 声音也开始不平稳,双手牢牢的抓住男子胸前的华贵衣衫:“你、你刚才说什么?你……看得见?你为什么看得见?” 女子突然意识到一种可能性,为什么他能够看得见?前面是条河,再往前走一步,自己就会掉下去…… 突然,女子不可置信的扬起头,想要看清那张梦里的脸,却是怎么都看不见,所过之处,尽是一片黑暗。 “流槿,我失明了是不是?我看不见了对不对?现在不是黑暗,而是白天对么?不是天黑了,只是因为……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女子有些失控的抓着男子衣裳,声音颤抖的说出这样几句话。脸色苍白,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白色的长裙轻轻翻动。 男子捉住女子的双手,在她的耳边低语:“不要怕,有我在,什么都不要怕……” “我会一直牵着你的手,带你走下去。”男子的声音带着一股魅惑的力量,安慰着情绪失控的绝色女子。 “别怕,有我呢。” 终于,女子不再挣扎,瑟缩在他的怀抱里,压抑着心中的情绪,双肩微微颤抖。男子不断的轻抚她的背脊,柔声安慰,她看不见的是,男子的双眸之中已经蕴满了晶莹的光芒。 ——我可怜的娜儿,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折磨你,我宁愿去代替你痛,代替你经受这一切,也不要你活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 在男子的安抚之下,终于,女子开始嘤嘤的哭泣,声音低不可闻,只是那不断颤抖的双肩出卖了此刻的她。男子更加怜惜的搂进了她,恨不得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她就是这样倔强的一个女子,连哭泣都是这样隐忍不发。若不是遇见自己,她的柔弱,永远都会被隐藏那个别人看不见的世界。她带着面具而活,为别人而活。 这样的你,怎地能让我不疼惜。多想将你禁锢在身边,好好的陪伴你。可是我知道,那个世界不属于你,所以我不能,将你囚困。 终于,泪水彻底决堤,将两人都淹没了去。 疼到不能呼吸的感觉,竟是这这个样子。——我能感受到你的害怕,你的恐惧,不论前路多么的困苦,有我,一直陪伴着你。 “胡娜、胡娜……” 是谁,是谁在叫自己。女子从那个温暖的怀抱里抬起头,想要分辨那个呼唤的声音是从何而来。抬手想要触摸那个温暖的怀抱,但就在自己抬手的那个瞬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那个男子消失了踪影,努力的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把冷漠的空气。 “不要走……流槿,不要走……”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划破长空,酿成一道惨烈的景色,整个天空乌云密布,雷声翻滚,很快,一场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好冷、冷—— “快,将火盆再移近一些。”墨临渊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手中银针飞快的减少,而每一根,都找准穴位,插进了胡娜的身体。 白皙的肌肤没有任何血色,平日里隐藏在皮肤之下的血管此时甚是明显,胡娜的皮肤几乎已经变得透明,他们能清晰的看见那皮肤下分布的每一条血管。就好像一张巨大的蛛网,满布她整个身体。 而那些血管看起来触目惊心,是因为里面的血液全部变成了暗紫色。墨临渊单手探上胡娜的鼻间,手指轻微一颤,几乎是发狂一般的大喊出声:“韩岭,帮我按住她。” 一旁的韩岭不知墨临渊要做什么,但是满布在胡娜双臂之上的血管,就好像快要穿破透明的皮肤渗出来一般,触目惊心,他知道胡娜的情况已经极其危险,连心跳都变得缓慢了起来。 出手按住了胡娜的双肩,向墨临渊投去一个眼神,后者沉重的点了点头。 一根比其他银针长了两倍的金色细针出现在他的指尖,左手微微的将胡娜的头移了一点位置,手中银针寻准穴位,没顶而入,突然,胡娜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好像要从一个困境之中挣扎出来,那场漆黑的梦魇一直缠绕着她,令得她不断想逃。 突然袭来的剧烈疼痛,更是让她无法忍受,疯狂是想要抬手去抓那个闯入大脑的东西。 “丫头,撑住,我会救你的,我一定可以救你的。”墨临渊的声音已经沙哑,双目血红,修长的双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在床边蹲下身子,俯在她的耳边轻唤。 “我都还没有放弃,难道你要选择放弃了吗?听着,我不许你死,我一定可以治好的,你不是一直都相信我的吗?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整个房间的气氛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 床榻上的女子剧烈的挣扎着,但是韩岭手下的力气极大,她无法挣脱。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被冷汗全部遮掩。 韩岭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张苍白的绝色容颜之上。 ——有些话,我不说,你懂的吧。说好了陪你去看淇河盼的桃花的。 不管是墨临渊的呢喃声,还是韩岭那坚定的眼神,令屋内的其他人全部看了心惊,他们无法想象,若是这个女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们相信,他们这些罪魁祸首,立刻就会下去陪葬。 所有人都在祈祷,祈祷她安然无恙。 也许是这股信念的牵引,又或许是墨临渊的呼唤,还有韩岭那始终坚定不移的信念。 纤瘦的身躯终于安静了下来,最痛的时期已经被她坚持了过去,只是没有清醒…… 那些原本明显的皮肤开始恢复原本的颜色,连血液也开始缓缓变为红色,重新开始了流动,这个变化速度无疑是缓慢的。 等待胡娜的清醒,这一等,就是一整夜。 45 失明 当夜,王成德知晓胡娜犯病一事,发了一场大怒,将王管家臭骂了一顿,并且亲自前来探望,但是得到的只是墨临渊一脸的冷漠与疏离。 “明天我们就会离开,哼,墨临渊实在当不起王家如此大恩,至于令千金体内的毒,便去找有能者救治吧。”冷冷的丢下这样一句话,墨临渊便转身回了房间。 王成德脚下一个踉跄,若不是家丁扶着,恐怕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次日清晨,胡娜终于醒了过来,墨临渊惊喜的开口:“醒了就好,没事了别怕。”胡娜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四处张望了一下,不确定的出声:“怎么不点灯?” “砰!——”瓷杯落地的声响,墨临渊盯着胡娜看了许久,伸出有些颤抖的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那双美丽的眸子依然没有任何的变化,尽是一片茫然。 许久,胡娜的神色有些暗淡。极轻的出声问道:“现在是白天对么?”原来,那个梦并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一种预兆。胡娜尽力的扯起唇角,想要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来,因为她知道,自己失明,恐怕更加难受的人不是自己。 而自己,是决不能软弱的,决不能。 “我们走,现在就去阴阳泉,只要只好你的寒疾,眼睛自然就好了,很快的,我们现在就出发……”墨临渊脸色泛白,伸手将胡娜的身子扶了起来,为她披上厚实的披风。拦腰将她抱了起来就要走出房门,正好遇上从外面进来的韩岭。 瞧见墨临渊的举动有些诧异,又看见清醒过来的胡娜轻微的松了一口气,终于醒了啊。 不过下一瞬,他整个身子就全部僵在原地。 “怎么不走了?其实我也并不是那么害怕,你不要太担忧。”她出声,在安慰自己。 墨临渊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撕开一道口子,鲜血淋漓。多少年了,自己救了她多少次,她又多少次醒来之后都笑着冲自己说:活着真好啊。 那个时候自己为了缓解气氛,便笑话她怕死。每一次胡娜都只是娇笑几声,并不答话。 直到有一次,她昏迷了整整三天,墨临渊费尽一切的心思才将她救了回来,清醒过来的胡娜一改往日的作风,并未与他调笑。而是盯着床榻看了许久,终于缓缓的开口。 “其实我很害怕的呢,在那个黑暗的世界里,什么都看不见,摸不到,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前面会不会有磕绊。可是我不能停啊,我只能不断的往前走……不断的走……” 那是她最接近死亡的一次,那年她刚满十八岁。已经出落得绝代风华,那个时候自己就在想,这样美好的女子,遭到了老天的嫉妒,所以才会为她安排这样的劫难吧。 也是那一次,墨临渊才知道。 这个坚强的女子并不怕死,而是害怕黑暗,那种什么都无法看清的世界,她会害怕。 可是现在,她却在出言安慰自己,一字一句的说着她不怕。韩岭立在那里久久未动,墨临渊抱着胡娜,三个人就那样凝固成了一副永恒的画卷。 直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响,一个清冷的女声传了进来:“都给我滚开。” 接着是成片的惨叫声响起。眼睛失明,听觉却变得灵敏了起来,听见那个声音,显得有些欣喜:“是幻雪来了。”她没有想到,幻雪竟会闯入这里,她更不知道的,幻雪之所以能够战胜内心的仇恨,以本来面目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她。 昨天夜里,幻雪藏在墨临渊的房间里,遇到来人搜查,她便抱着白玉盒跃上了房梁,待得那些人离开才落了下来,她本是打算找个时间溜走的,却正好遇到胡娜最危急的时刻。 不方面露面的自己便只能呆在房间里等候,期间韩岭来过一次,要她先回客栈,清晨便找辆马车,与紫木一同来王府接他们,胡娜的病已经拖不得了,要尽快前往阴阳泉才行。所以他们打算清晨一来,就立刻带着她离开的。只是没想到,胡娜是醒过来的,但是体内的寒气逼到了视觉神经。 令得她目不能视。 韩岭一个闪身便出了院落,正好瞧见满身杀气的幻雪,她的周围,已经有了十来具尸体,下手毫不留情,那些连夜调制的毒药直接就用到了这些人的身上。 还未等她停手,一个刺耳的女声就立刻响起:“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我们王府。” 尔后,一个女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视线之中,幻雪冷冷的投去目光,精致的脸颊上带着浓浓的不屑,视线直直的与那女子对视。 来人正是王月淳,那个毫无教养的千金小姐。 原本张扬的声音,却在见到幻雪的那一刻,开始颤抖了起来,面露惊恐之色,仿佛见了鬼一般:“你……怎么会是你……你居然、居然没死?” 幻雪只觉这话听得好笑,不屑的盯着她:“怎么,我没死你好像很失望似的,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姐姐……几年不见,你不是应该关心一下小妹么?” 她这番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是猛然一变,不止王府的人,就连抱着胡娜出现在院落门口的墨临渊也怔住。 幻雪,竟是王府的人么?若说唯一不惊讶的人,恐怕就只有胡娜了,这件事情,她早就有所预料,不论是幻雪的反应,还是那个王管家和王家家主的反应,都不难猜出这一点。更何况,第一次见到王月淳,胡娜就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熟悉,直到那一撇,看见了人群中的幻雪,才猛然反应过来。 之所以会觉得王月淳熟悉,是因为那个女人,竟然和幻雪的容貌有几分相似。 胡娜心中暗暗赞叹,只要幻雪迈出了这第一步,化解心结就会容易的多。不管是要彻底脱离关系,还是报仇雪恨,他们都会支持她的。 王月淳似乎被吓得厉害了些,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你……你是人是鬼?” 幻雪看似随意的把玩着手中的银针,只是这样一个动作,就令周围那些拦截的人恐惧的退后了好几步,他们可是亲眼看见这个娇小的可爱女孩子,转眼间将十几人毙命那纤细银针之下的。 如此一来,王月淳就被彻底暴露在了空处,幻雪迈着步子,走上前去,好看的大眼睛泛着仇恨的光芒:“我的好姐姐,我回来了,你难道不欢迎我么?哈哈……” 越来越多的守卫蜂拥而来,墨临渊脸色一寒,知道幻雪与王家之间的恩怨一时之间无法了断,不得不出声打断:“先离开这里再说,胡娜的眼睛失明了,必须立刻救治。” 原本只是想要让幻雪暂时放下旧事恩怨,先救胡娜要紧,但是他这句话听在幻雪的耳中,却生生激起了千层浪。 猛然回头,盯着墨临渊怀中的胡娜,那双美丽的眸子缺少了往日的神采,有些暗淡无光:“墨大夫,你方才,说娜姐怎么了?” 听出幻雪语气的不对,胡娜拉扯了一下墨临渊的衣衫,示意他不要再说。自己则是循着声音的放下,扬起一个好看的笑:“我没事的,不要担心。” 幻雪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这个明面看起来天真无邪的柔弱女孩子,骨子里却是有着常人所没有的执着。她与王家本就恩怨甚深,如今若是让她再知晓自己是因王家而陷入了生死关头,无疑会更加火上浇油。 胡娜却不知道,幻雪是知晓此事的,若是没有王管家的步步紧逼,胡娜也不会犯病,也不会失明。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王家。 幻雪娇俏的容颜很美,她在笑,笑容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一般,犹如娇艳绽放的花。但正是这种美到极致的笑容,给人一种寒冷的感觉。 没错,就是寒冷。 所有人都看到,这个娇小的女孩子虽然在笑,但是那双眼眸里,却是蕴含了越来越多的冰寒与仇恨。 “好一个王家……我发誓,要让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你们等着吧,这一天很快就会来临了。”冰寒刺骨的生意从四面八方钻入每个人的身体。离得最近的王月淳,更是直接瘫软在地。 幻雪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又经过风云阁的训练,彻底将仇恨埋藏了起来,但这并不代表它会消失,反而是以一种近乎疯狂的方式越加壮大了起来。原本的她,一直不肯面对,不愿真的与这里的人针锋相对,毕竟,自己也是在这里长大的。 可是,这里的每一个人的,都想要她死。 更是伤害了她心中最敬爱的姐姐胡娜,这件事情直接成为了仇恨爆发的导火索,这一天,这个娇弱的女孩子,与整个王家站在了对立面。 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孩子,却是早已手染无数鲜血,每一次的成功都是踩在那些无数的白骨之上得来的。 所以,她身上因为仇恨而爆发出来的气势,不是这些一般人所能抵挡的…… 46 萧林 距离幻雪最近的王月淳只觉得自己连站立的力气都快要没有,平日里骄横跋扈,那是因为有整个王家还有萧林护着,如今心中对幻雪有着本能的恐惧,又被这股气势压迫,立刻就浑身一软,摔了下去。 幻雪冷冷的一瞥,没有任何想要伸手救援的意思。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飞快的穿过人群,一把将王月淳的身子扶住,这才避免了她在大家的面前出丑,只是那苍白的脸色,还是令很多人心里发慌。 这个人的出现,令幻雪的瞳孔猛然一缩,本就冰冷的双眸顿时变得毫无生气,那是一种冷到绝望的感觉,所有人都只觉得,只要自己被她看中,就会立刻死亡一般。 王月淳得到支撑,条件反射的就去抓那人胳膊,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萧林,杀了她,杀了这个女人……” 说来也巧,来人正是那日他们在江城街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男子身材颀长,略显清瘦,面庞上带着一种病态的白,与王月淳比起来,说他是个病人可能会更加令人置信。 萧林刚刚走进院落,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势压迫,又听见王月淳的声音,所以才会匆匆赶来,只顾着王月淳,还未来得及看幻雪一眼,此时听了王月淳的话,才转过头来。 只是这一眼,眼神就凝固了。 “萧哥哥,你来追我啊……追到我就嫁给你。” “咦?你在写什么,拿来给我看看。” “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放弃了我,萧哥哥,你会不会不要我?” “萧哥哥,我今天又研制出了一种药物……” “你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 是谁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在脑海,又是谁的笑颜在每个深夜里徘徊。只是,这所有的一切,都破碎在两年前那个夜晚。 男子苍白的脸色,一瞬间竟然变得红润了起来,明明有欣喜从双眸中浮现,刚要抬手去抓幻雪,就被她一个闪身让过,比速度,鲜少有人能够及得过她。 清冷的声音响起:“墨大夫,带娜姐走,我有些私人恩怨要解决,你们在外面等我片刻。”她说这话时,语调没有任何的波动,就好像很平常的一句话,连视线都没有移动过,只是盯着萧林,盯着那束有着吃惊,有着欣喜、激动的目光。 墨临渊应了一声,便抱着胡娜离开了小院,没有任何人敢出手阻拦。 有墨临渊的照顾,韩岭倒是不担忧胡娜的,便留了下来,正好,他也有些私人恩怨要解决。 “幻、幻雪?”萧林有些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一身白衣胜雪,更加显得像个病人。只是此时的他,因为激动,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红。 听见这声呼唤,好像将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也唤醒了过来。 那张脸,是那么的熟悉…… “萧哥哥,幻雪回来了,你高兴么?”好看的笑容逐渐的蔓延开来,娇俏的容颜更增几分魅惑,一旁的韩岭有种不祥的感觉,幻雪这个丫头,与他们相识了两年的时间,却从来没有人能够看透她的心事。表面上越天真无邪,心底就越加的冷。 若是说非要形容幻雪,那么韩岭能够想到的,就是她养的那条菱花蛇,美丽的外表就是她最好的面具,但是那个身体里,却是令人毫无察觉的剧毒。 见到幻雪对这个男子的态度,韩岭想,或许,幻雪对他的恨意,会比那个王月淳更深几分。 “幻雪,我当然……” “萧林,难道你忘了,下个月我们就要成亲了?”发现萧林的举动,王月淳猛然打断了他解释的话语,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说到‘成亲’二字的时候,故意提高了音量,还故意示威般的看向幻雪。 只是当她的目光刚刚接触到幻雪的时候,心就凉了半截,因为那双眸子里,依然只是映着萧林一人的影子,而那道影子,好不容易有些红润的脸色又变得苍白了起来。 这一次,萧林没有在开口解释,只是盯着幻雪,眼神有些凄怆,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要娶她?你爱她么?”幻雪的声音很好听,就像啼鸣的鸟儿,清澈如水。 “我……” “那你在乎她么?”萧林的欲言又止,幻雪也不着急,只是耐心的询问着。 听着幻雪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王月淳,当年被这个丫头下毒,两年来受尽了大家同情的眼光,幻雪恨她,她又何尝不恨这个将毒术使的出神入化的女孩子,若不是对她的毒有所忌讳,恐怕早就动手了。 “幻雪,你以为你是谁。我和萧林连婚期都择好了……” “月淳。”不知道为什么,两年不见,当年那个可爱的女孩子,已经消失不见,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怎么都看不透的陌生人一般。只是那一颦一笑,就连声音都与梦中的那人一模一样,又哪有什么变化。 “幻雪,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哥哥,我只想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在乎她?回答我好不好。” 这个声音好像有一种魔力,就连那个笑容都是那样的人畜无害,萧林竟然点了点头,对于王月淳,他是有很多亏欠的,所以才会在乎,但是他又害怕幻雪误会,正要开口解释。却被幻雪脸上突然浮现的冷笑给怔住。那张精致的小脸上面,只有冷,哪还有刚才的可爱模样。 “既然你那么在乎她,那我就帮你一把,让你更心疼她一些好不好。” “不要。”两年不见,再见已是陌路。但是骨子里的那种熟悉还是无法改变的,听见幻雪这话的一瞬间,萧林就想要将王月淳护在身后。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还是没能快过那道碧绿色的娇小影子,只见幻雪右臂一抬,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便飞射而出,直朝着王月淳而去,速度之快,令人防不胜防。所以,菱花小蛇尖锐的牙齿刺入王月淳的手腕时,她还只是一脸慌张的表情。 来不及闪躲之下,菱花蛇已经释放了毒素,只觉得手腕一凉,然后整条手臂就失去了知觉。 “你……”惊怒交加的王月淳,只来得及吐出这样一个字,就已经身子一软,倒进了萧林的怀中,后者亦是满脸的惊讶。 咬了王月淳之后,那条小蛇仿佛有灵性一般,身子一弹,便回到了幻雪的手中,小家伙完成了主人吩咐的人物,似乎很高兴。半撑着身子,摇晃着小脑袋讨要赞赏。幻雪唇角微微勾起,微微抬起手腕,小家伙眼睛一亮,毫不犹豫的咬上了幻雪白皙的手腕。 尽情的允吸着。 正要发作的萧林,一回头就看见了这一幕,斥道:“你疯了么?” 幻雪一怔,这是在——担心自己?呵呵,心里冷笑一声,幻雪抬头看着萧林:“萧哥哥,放心吧,我是不忍心杀她的,因为她还没有受尽折磨,怎么可以死呢?” “我这菱花蛇乃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因为它是喝我的血长大的。其实本来呢,她体内的毒还是可以解除的,但是现在,她又中了菱花蛇的毒,且不说墨大夫不会为她医治,就算他愿意,也不可能救得了她。” 幻雪的脸色始终淡淡的,仿佛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一样。 未等萧林答话,幻雪就侧身盯着韩岭,脸上是一望无际的冰冷:“韩大哥,我的仇可以暂时放下,但是所有伤害娜姐的人,一个人都不能放过。” 冷。 刺骨的冷。 所有人都只有这样一个感知。幻雪立在原地未动,只是几次呼吸的时间,整个院落中,已经出现了五具尸体。韩岭手中的短刀刚好收回,萧林的救援刚要出手,就被幻雪拦了下来。 “你最好站在这里别动,否则我也不敢保证,这里的所有人,会不会全部变成死人。” 倒下的这五人,甚至都没有看清韩岭是何时到自己身前,自己的颈项又是如何被割开,只是那么一个瞬间,就到了另一个世界。 萧林功夫虽好,但也来不及救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一个个的倒下。 所有人都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无法动弹,连呼吸都无法顺畅。 这五个人,都是夜里前去小院搜查的人,韩岭冷冷的看了一眼尸体,便朝着府外走去。幻雪快步跟上,所有人都不敢阻拦,也可以说是没有心力阻拦。 走到远处的幻雪突然停下脚下,回头,冲着萧林昕然一笑:“刚才忘了告诉你,她体内的毒,待她醒过来就会立刻发作,生不如死哟。” “还有,你替我转告王家所有人,今天,只是一个开始。” 寒冷的冬季,所有的冰冷都渗进了心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还有那些死不瞑目的人,都在昭示着,他们的噩梦,开始来临了。 就在幻雪的身影消失那一刻,男子一个弯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在地板上开出点点红梅,触目惊心。 47 初遇 天色尚早,王成德领着王管家两人早早的便出了王府,紧赶慢赶,来到一间客栈,这里正是王管家遇到幻雪的客栈,夜里玉佛被偷,王成德的心中总是憋着一口气。 王管家的举动已经把墨临渊惹恼,自己之前做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王月淳见自己体内的毒两年多没有发作,心中早就已经没有了警惕性,可越是如此,王成德心中的担忧就越多。 所以才会带人来到这里,为的就是将幻雪抓回去。 客栈老板看着王成德有些疑惑:“王老爷,您这么早来我这小店有何贵干?” “张老板,我想来问你打听个人,就是这两日住在这里的一对男女,本来是四人,后来只剩两人,容貌身份看起来都不凡,你知你可有印象?”王成德淡淡的问道,看似不在意,不过客栈老板目光瞟见他身后跟的那群来势汹汹的家丁,就明白了过来。 心中暗叹一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王老爷您说的那两人,我先前才见过,他们二人似乎有急事离开,昨天半夜还让我帮忙找辆马车,这不,天还没亮就赶着马车走了,看那方向,好像……是朝您家去了啊。” 王成德脸色一变,转身就要离开:“什么?” 客栈老板看着王成德的模样,唇角冷冷的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王成德是江城最大的家族人物,但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怕他惧他。 幻雪与韩岭两人所处之处,所有的家丁纷纷退避两侧,一路通畅的出了王府大门,紫木脸色铁青的坐在马车外,幻雪翻身进了马车,胡娜被墨临渊放在柔软的垫子上,身上盖了厚厚的绒毯。 “墨大夫,事不宜迟,现在就去阴阳泉吧。” “嗯。走吧。” 得到了墨临渊的赞同,紫木才催动马车,按照幻雪所指的方向一路疾驰。马车行驶到一处转角的时候,一行人快速的从另一条街道窜了出来,一人侧目去看紫木他们的马车,而幻雪也正好掀起车帘看窗外,视线与那人遥遥相对。脸上泛起一丝冷漠的笑,而另一人,尽管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但亲眼看到她还活着的时候,心跳还是不可抑制的漏了一拍。 待得他们反应过来,马车早已经消失了踪影。 “娜姐,你感觉怎么样?”幻雪缩回手,牢牢的将胡娜的手握在手中,那双手明显有些冰凉。 “我没事,对了,你不是说,如果贸然前去阴阳泉,我就会被那里的温度伤到么,你该不会现在是要我去送死吧?”胡娜眼眸荡着好看轻松的笑,这种时候她还有心情说笑,墨临渊脸色沉凝,狠狠的瞪了她几眼。 他宁愿她将害怕和恐惧表现出来,那样的话,自己才有机会去安慰和守护她。 可是这样坚强的她,任何人的同情与怜惜,都会成为一种伤害。 “放心吧,需要的东西我们已经拿到了。我一定能治好你的。”墨临渊摸了墨胡娜的头发,出声道。 马车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许久之后,胡娜才缓缓的开口,似乎有些懊恼:“那什么,刚才那情况是不是代表咱们和王家闹翻了?我不得不告诉你们一个不幸的消息……” 一句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就连马车外的韩岭都掀起了车帘看着她。 “忘记告诉你们了,我收到的消息里,我们此行要找的东西,也在王府。” 好像一粒石子掉进了水里,瞬间激起千层浪,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韩岭,淡淡的答道:“那正好,等你病好了,咱们就去拿过来。” 幻雪亦是点头认同,反正她还要去王府一次的,将往日恩怨彻底解决,不在乎再多一笔啊。不过…… “娜姐,你确定消息没错?我在王府那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件东西。” “起初我也并不知道,是昨天去了王府之后才确定的,本来我还打算多摸索一下再告诉你们的,没想到,计划不如变化。” “紫木,出了城往东走,一直到那片绵延的山峰下。”幻雪提醒了一声,这才又收回视线:“娜姐,这些事情你就不要担心了,先把你的病治好才是最重要的。” 胡娜点了点头,闭上双眼,将身子侧了侧,朝着里面的方向。 寒疾加重,若是再不治疗的话,恐怕影响的就不只是双眼了。墨临渊心中突然平静了下来,伸手将一旁的白玉盒取了过来,入手温润,盒子上雕刻着祥云。 整片的黑暗,没有任何的光彩。自己害怕么?也许是怕的吧。胡娜心中波荡起伏,有着说不出的感觉,这么多年来,突然觉得有些累了。这样也好,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休息了。 回想起昨夜昏迷时的那个梦,每一个片段都清晰的刻在脑海中,胡娜双手在绒毯在紧紧的缠绕在一起。 当自己最害怕的时候,为什么出现的会是他?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莫非自己心底对他是有依赖的?没有共度艰苦的岁月,他却懂自己的艰辛,没有提起过去的事情,他却能将自己整个心思都看透。 安静时没有任何的声音,他可以拿着一本书,坐在自己身旁看上一个下午,他也会在自己安睡的时候,为自己盖上温暖的被子。 若不是这个梦,胡娜恐怕已经快要忘记这些过往了。 许久许久的挣扎,胡娜终于平静了下来,从小就被寒疾困扰,无数次历经生死,后来成为听风楼的楼主,十多年来穿梭在各种人物之中,脑海中有的只是情报与任务,她的生活,总是不停的奔波行走,永远停不下来。她以为自己的生活会一直如此走下去,没有任何的差错,因为这就是她的路。 容不得丝毫偏差。 可是这一切,都在遇见他的那一天,全部改写。 那天夜里,自己为了躲避追兵,只好藏进了一个小院,躲在花圃中久久没有出来,那个一个很偏僻的地界,当时心急,也没来得及多想,为什么这样偏僻的地方,会有这样一处清雅的小院。 那些追兵追到小院的门外,迟迟不敢入内,不知怎地,后来竟全部离开了,甚至都没有再探过她的下落。 她实在是太疲了,莫名其妙的在坐在花圃中睡了过去,并且睡得很沉,连平日里的警惕也全部消失了去。 次日清晨,当她醒来的时候,立刻回想起昨夜的情景,没有睁开双眼,而是先将手握上袖中那柄匕首。只是这样一个轻微的动作,就已经被人注意到了。 突然,一个悦耳的男声从远处传进耳中。 “你不会闻到饭菜的香味才醒过来的吧?” 啊?胡娜心中一怔,立即睁开了双眼,四下打量了一番,自己正躺在一个雕花大床之上,蓝色的被子随着自己的动作滑落下去,胡娜发现这被子竟是上等的丝绸制成。 大床的正对面,有一张巨大的书桌,书桌后,一个穿着蓝色衣衫的男子正在低头看书,仿佛从来没有抬过头,看的很专注。 似乎感受到胡娜打量的目光,男子抬起头,远远的与胡娜对视,眸中是一片温和的笑意,就像冬日里带来温暖的阳光。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个男子,那就是优雅。 就连他的容貌,都是那样的优雅,漆黑的长发随意的披散着,蓝色的长袍穿在他的身上,很是合衬。 那个时候,胡娜带着假的人皮面具,不过是一张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女子容貌。但是他就是那样端着托盘,缓慢的走到了床边。 “你……该不会是不会说话吧?”男子眉宇间似乎有些疑惑,胡娜就那样一直盯着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他的话,才略微有些窘迫的收回目光。 “你才不会说话呢。”话落,胡娜顿时怔住,那个时候,她竟像个在赌气的孩子。 闻言,男子失笑,放下托盘,上面摆放着几碟小菜和一碗清粥,端起粥,细心的递到她的面前:“手能动吧,自己把饭吃了,就陪我出去散步。” 好像是相识多年的好友,平平淡淡的生活在这里,他说这话时,异常流畅通顺,连一个停顿都没有。胡娜霎时觉得,这样强势的,像是命令一般的话语,却让人无法产生抗拒。 胡娜经过整夜的休息,体力是恢复了,但肚中空空如也,仔细的盘算了一番,如果不吃饭,自己想要逃命也是件难事。 既然他将自己救了,在饭里下药反而是多此一举。索性她也就大大方方的将那些饭菜吃了下去。男子继续回到书桌后,拿起了方才的那本书,低头继续看着。 偶尔抬头看一眼正在喝粥的胡娜,又继续低头。 饭后,胡娜从床上下来,发现自己身上居然穿着一套男式的内衫,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看向男子,正好对上男子打量的目光,后者笑道:“那什么,刚才忘了说,你的衣服是我换的……” “总不能让你穿着那身脏兮兮的衣服躺上我的床吧,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只好勉为其难了。” “……” 48 流槿 不等胡娜答话,男子悠悠的看了她一眼,就朝门外走去:“你左边的架子上有衣服,赶紧换上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看着那道蓝色的背影,胡娜有些怪异的感觉。没有任何危险气息,甚至令她看不出任何的端倪,这个男子的身份是什么,为什么会住在这样偏僻的小院里? 侧目去看,左边的架子上,果然搭着一套衣裳,不过…… 磨磨蹭蹭的穿好衣服,又在房间里磨了许久,胡娜才缓缓的走在门边,门外的男子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只是双手抱在胸前,随意的靠在走廊的柱子上。 瞧着那一片衣角,目光落在穿着男式衣衫的胡娜身上,唇角微扬:“还是挺好看的嘛。” 胡娜的手一抖,险些抖到他的脖子上去。 男子转身迈下台阶,指着周围那片奇异的花圃,笑道:“这些花你认识么?”胡娜的目光看去,昨夜天黑,实在没有看清是些什么植物,此时再看,竟是一片蓝色的花海,每一株上面的花朵都开得娇艳无比,真是好看。如实的摇了摇头,她的确不认识这些是什么花。 “这种花的名字叫做绸蓝,花开之时会散发出淡淡的香味,用于提神,可一旦过多的香味聚集在一起,就会变成一种上等的迷药,令人陷入沉睡而不自知。”他淡淡的解释着,胡娜听见最后一句话,则是身子一颤。 昨夜并不是自己太疲惫,而是因这些花? 这片花圃果真奇特,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防护,胡娜不知,他将这些秘密告知自己有何用意,索性也不开口,只是静静的听着。 侧目去看一脸平静的女子,心中不由得更多了几分兴趣。 被人追杀,身陷陌生的环境,身旁还立着一个不认识的男子,她却一点都没有害怕,反而就是那么平静的与他相处,那张平凡面容上的淡定自若,连他都有几分惊讶。 这个院落很大,除了身后这这间房屋之外,剩下的位置几乎全部都是绸蓝花,就这样随意的打量着。胡娜的目光突然就顿住,纤细的手执着绸蓝花海中央的一棵大树问道:“那棵树怎么会是紫色的?” 闻言,男子还没看就笑了起来:“我可还从没见过紫色的树呢,走,带你去瞧瞧。”说着就去牵胡娜的手,历经风波的胡娜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他的举动完全在意料之外,所以来不及闪躲,就被他牢牢的抓住了手,他却依然是那副平淡的模样,牵着她就往花海中走去。 胡娜脚步顿住,想要挣脱,声音不悦:“放开我。” “放心吧,我已经把解药放进了粥里,这些花香对你无用的。”温柔的笑浮现在他的脸上,就像那些绸蓝花一般迷人。 胡娜还是不动,蹙眉低头,瞧着他修长的手掌,握着自己的手竟然没有丝毫的犹疑:“你对所有女人都是这样?” 都是这么随意? 突然,男子没有缩回手,反而将转身,伸出另一只手,收起笑容,深邃的眸子直直盯着胡娜,一字一句道:“只有你。” 另一只手还伸在半空中,许久,静默的空气终于被打破,胡娜将手放上了他的手掌。 若是刚才她还在想办法离开这里的话,那么现在这一刻,她就已经改变了想法。这个男人看起来二十出头,言行举止一看就是个贵族公子,却独自一人住在这里,还对自己这个身份不明的人出奇的好。 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用常理来解释,因为他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都令人无法预料。 突然,对他感兴趣了呢。 反正时间还早,索性就留下来看看,他究竟想干嘛。 一路小心翼翼的踩在绸蓝花的空隙中,很快就穿越了半个花圃,突然,他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目光一垂:“你昨天夜里,把我的这些花都给压死了,改天你得负责重新种上。” “你……”胡娜气结,果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抬眸瞪了他一眼,便甩开他的手,自顾自的朝着中央的那棵大树走去。 大树周围有很大的一片空地,高大的树木枝繁叶茂,整个枝干和枝叶全部呈现为紫色。越走近那片范围,胡娜的心中就愈加震撼。先前隔得太远,只是看见这片紫色,巨大的顶端好像一朵云彩被撑在半空中。 可是现在走得近了,胡娜才发现,那棵树本身并不是这个颜色,之所以看上去是紫色,是因为它的全身都被一种紫色的植物缠绕了起来,深邃神秘的紫色小花,密密麻麻。 终于,脚步停在空地上,吃惊的抬头仰望,高大的树木像及了一朵紫色的云。 “好神奇。”抑制不住的叹息道,胡娜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景,若不是亲眼所见,真是令人无法置信。 大树下摆放了一张竹制的桌子,旁边还放着一张躺椅。就在她叹为观止的时候,身后那人也走了过来,立在她的身后,一同抬头。 “这种紫色的小花叫做紫灵,只能依附在大树的身旁才能成长,最后缠绕在大树的枝干上,就成就了如此奇景。” 胡娜觉得,他的声音是很好听的,令人的心能够平静下来。 “你是谁?”胡娜没有回头,只是开口问道,说实话,她还真是好奇,他是什么人。 “流槿。” 只是随口一问,没有料想到他真的会回答,并且还说了实话。胡娜心中开始变得不平静,流槿,流槿,她怎会不知道流槿是谁。 这片风月大地上的王族,流槿乃是风月王国的三王子。 据说从小就是最神秘的一个,鲜少有人能够见到他,自己来风云王国之前,收集过关于王族的信息,其他人都很全面,唯独这个槿王子,只得到了‘神秘’两字。 世间的事情,还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潜入王宫之中,将大王子杀了,逃到了此处,却遇到了这个三王子。很难说清楚,胡娜心中此时是什么想法,脸色依旧平静,缓缓的转身看着他:“没想到最神秘的槿王子,竟然住在这个小院里。” 从流槿对她的态度来看,定然是知道一些东西,不然怎会对一个突然闯入的陌生女子,这样的好。 “他作恶多端,父王亦是有心无力,你将他杀了,也算是为我家族除害了。”说这话时,他脸上的神情始终是淡淡的,仿佛死的那个并不是他的大哥,而是一个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的陌生人。 胡娜心中虽惊,但也只是仅限于能够在这里遇到流槿感到惊奇罢了。 至于他的冷漠,倒是没有多少的意外。古往今来,王族之中最残酷,争夺权势,自相残杀的事情看的多了去了,实在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想为他报仇?”胡娜淡淡的问道。 “如果你能够留下来陪我一年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放弃报仇的事情。” “你在威胁我?” “你会留下来的。” “……” 流槿走到桌旁坐了下来,开始收拾桌案上的茶具,好看的眸子始终漾着浅浅的笑。胡娜走近两步,立在大树面前抬手抚上紫灵花,终于露出一个笑。 “如果你愿意教我怎么种紫灵花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留下来的事情。” “你真贪心,陪伴我这样的人身边,竟然还要利息。”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胡娜笑着看他,话还未说完,就被他打断:“虽然贪心了些,不过我倒是很乐意答应你这个条件的。” 最后,相视一笑。 理论上来说,不论是风云阁,还是听风楼,都不能算作各国王室的敌人,反而还有些暧昧关系,正是因为如此,风云阁才能在八国之中屹立至今,并且维持着八国的平衡。 流槿当然不会傻的以为,胡娜会留下是因为这株神奇的花草,而是想要搞清楚自己这个神秘人物的一切。 而胡娜当然也清楚,流槿想要留下她,是想从她的身上得到关于听风楼和风云阁的一切。 一直以来,风云阁虽然神秘,但不是没有涉世。能够轻而易举的潜入风云王宫,将一位王子杀害,除了风云阁的能力还能有谁。 两人都心知肚明对方的目的,但还是就这样留在了这个小院里。 胡娜遵守诺言,在那个小院中住了一年。不得不说,那一年时间,是胡娜多年来最安心的时候。最初的时候,流槿让她传过一封信,将所有的事情安顿好,之后的一年,不得与任何人联系,安心的和他在一起。 同样的,流槿向来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此后一年中,两人断绝了与外人的一切联系…… “娜姐,我们到了。”幻雪唤了一声,胡娜回过神来,微不可及的摇了摇头,将那些小院中的画面全部丢掉。有些东西,是不能回忆的,因为你容易迷失在那些记忆中。 人世间最残酷的事情,不是你从来没有经历过梦想中的生活,而是在你经历之后,还是回到了最初的那条路。 不论艰难,险阻,都要走下去。 49 到达 关于流槿的一切,都尘封在那段回忆中。 几人下了马车,胡娜很清瘦,整个人抱在怀中没有多少重量,弃了马车,一路朝着山间小路走去。翻过几座小山,视线倏然开朗了起来。 幻雪抬头看了看,指着前方一段平坦的路段道:“穿过这里,再向东走,很快就能到达那座山峰了。” 因为积雪的原因,这些山体全部变成了银白色,这种季节,积雪掩埋,道路被封,一般是无人进入神农山脉的,毕竟,没人愿意为了一些难得的草药将命搭在这里。 他们走过的路段,四处都是些珍惜的药草,这片山脉被誉为神农山脉,也是名符其实,丝毫没有夸张。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一行五人终于来到幻雪所说的小山峰下,所有的道路被厚重的雪覆盖,根本无路可寻。就连幻雪的眉头也蹙了起来。 墨临渊低头看了眼平静的胡娜,将她交给韩岭,自己则是走到右侧十米外的地方,伸手将一片植物拂开,一个只容得一人通行的小道呈现了出来。 “走吧。”招呼了一声,墨临渊走在了最前方,这条小路很难通行,四周都遍布荆棘,所以他从胡娜那里拿来匕首,沿途将一些挡路的植物隔断。 在山林中穿行,积雪已经没到脚踝,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终于,来到小山峰后,看见的是一片云海。而他们,正立在一处断崖之上。所有的山峰皆被云雾笼罩,颇有意境,不过几人都顾不得欣赏,只是看着身前的断崖,面露难色。 “这处断崖深一百多米,下方就是阴阳泉的范围,韩岭,紫木,你们两人留在此处。幻雪,你随我下去。”墨临渊简单的说了几句,所有人都是点头。韩岭和紫木没有异议,只是看了一眼胡娜,仿佛感受到他们的目光,胡娜当下露出一个恬静的笑容。 “等我回来的时候,就能活蹦乱跳了。” “墨大夫……”韩岭叫了一声,没有下文,只是那双深邃眼眸中所带的目光与关切,都被墨临渊收入眼底,只是慎重的一点头。 如果真的失败,他也不会让胡娜陷入险境。 分工完毕,墨临渊牵过胡娜的手,宠溺的说道:“你待会儿抱紧我,我会带你下去。”胡娜点头。幻雪清点了一下包裹里的东西,一再确认什么都不缺乏之后,才冲墨临渊点头。 “韩大哥,紫木,你们往北走,不远处有个山洞,是一些药师采药时用来休憩用的。我们此去不知需要多久,你们先去休息,待我们上来了,自会去寻你们。” “好。你们都小心些。” 整个断崖上全部结了厚厚的冰层,即使有铁锁供他们下降,但是整个山壁,没有任何的着力点,冰面较滑,墨临渊又带着胡娜,说不担心是假的。 墨临渊曾说过,阴阳泉里的温度极为伤人,若不是幻雪体质独特,恐怕也不可能从那里活着回来。 点头之后,幻雪纵身一跃,犹如一只娇小的飞燕跃进了云海之中,很快就听见一阵铁锁的声响回荡在整个山谷间,墨临渊才松了一口气。 幻雪轻功好,一百多米的距离并不算的什么。 几个呼吸后,幻雪轻松落地,抓住铁锁用力的摇晃了几下,发出的声响传到了断崖之上。 胡娜伸手抱住墨临渊的脖子,整个人贴在他的身上,墨临渊左手揽住她的腰,跃下了山崖。寒风在耳边呼啸,两人的身体急速下降,伸手抓住了铁锁,下降的速度顿时减缓了下来。 “别怕。”墨临渊柔和的声音在胡娜耳畔响起,后者贴着他的肩,出声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墨临渊一怔,手下的动作却不敢停,脚尖点在冰壁上,继续下降。 “没准上辈子是我欠了你的,你来向我讨债的,千万别客气。”听着墨临渊的笑语,胡娜心中暖暖的。 终于,云雾消散,地面已然在望,松开铁锁,一个轻跃,两人便稳稳的落在地面上,幻雪飞快的迎了上来,看着两人无恙才松了口气。 这里完全就像另一个世界,墨临渊不止来过一次,但是这次前来,心中已然有着难以掩饰的激荡,这个地方,是许多医者梦寐以求的宝地。断崖之下有着近千米平整的地段,处处青绿,花草茂盛,而这里的温度,也是趋于平和,没有寒冷,也没有炎热,俨然一副四季如春的模样。当然,这只是阴阳泉最边沿的位置。 “幻雪,将冰火果取出来。” “好。”应了一声,幻雪从包裹中拿出白玉盒,放在一旁的石板上,打开玉盒的瞬间,一股白色的烟雾吞吐而出,像及了一个缩小版的云彩,在玉盒的上方微微飘荡。 玉盒中放着一颗手掌大的果子,一般呈现洁白的色彩,另一半则是如火一般的艳红之色。 冰火果,顾名思义,冰火两重天。集炙热与至寒为一体,这样的果子,生长的地方也极为挑剔,整个天下只此一颗,正因如此,王家才会将其当做镇族之宝,一路传承了下来。 冰火果自摘下之日,就必须保存在这种特质的玉盒之中,才能维持效用,如果没有意外,能够保存个百年而不变,永远都像是刚刚摘下一般。幻雪看着冰火果一办结着冰晶,一半冒着汩汩的红色烟雾,也不敢贸然触碰。 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把玉质的小刀。 墨临渊提醒道:“小心些,千万不要被汁液溅到。” 点头,执起这把纯玉打造的小刀,看着白红两色分隔的那条无形线,专注而认真。 许多人都知道冰火果,并且将其誉为最神奇的果实。将它吃下去,便能锻造一个水火不惧的金身。但更多的人,只是盲目的在追求这个东西。冰火果两种颜色代表了两种温度,它看起来是一枚晶莹的果实,但是如果你伸手去触碰它的话,立刻就会被它的两种温度交替浸入身体。 唯一的破解方法,便是用玉质的刀,沿着那条分割线,将其切开,只有这样,才能化解它的温度,将其吞食。 终于,刀锋不偏不倚的切入果实的中央,白红两色瞬间被玉刀隔了开来。 切割冰火果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胡娜虽然看不见,但也能感受到这件事情有着极大的危险性,她没有阻止,因为她知道,他们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她。所以她要做的,就是听从墨临渊的话,早日将寒疾治好。 “好了!——”冰火果成功的被分成了两半,安静的躺在玉盒之中,幻雪惊喜的叫了一声,回头与墨临渊对视一眼,后者严重也是一片喜色。 “娜姐,你将它们吃下去。”幻雪极其小心的伸手拿起两半果实,先将红色的那一半递入了她的手中,胡娜点头,果实并不大,咬了几口就将它吃了下去,身体里有着暖融融的温度,是从未有过的舒适。 接着又是另一半。 王家守护了多年的宝贝——冰火果,就这样被胡娜吃进了肚中。 “接下来我们就要去阴阳泉了,冰火果可以帮你抵御那里的温度,但是我要做的,是将你放进阴阳泉的泉水之中,加以药草调和,加以浸泡,在那里面,你所需要承受的痛苦,是你无法想象的。” 即使拿到了冰火果,墨临渊的心中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听了他的话,胡娜不在意的答道:“就算治不好,我也没有任何的损失不是么?” 胡娜目不能视,行走不便,为了节省时间,墨临渊将其抱起,一路走向了阴阳泉的所在地…… 江城王府之中,王成德脸色铁青的立在大厅之中,他的面前,摆放着近二十具的尸体,其中五人是被利刃割破咽喉而死,剩下的人,则是全部被剧毒所杀,每一枚银针都准确无误的刺入颈项。 “萧林,你见到她了?”王成德强忍怒气抬头去看坐在一侧的白衣男子,在街道上的擦肩而过,只是那匆匆一瞥,他的心中已然激起了千层浪。 如今回到府中,看见的就是这副骇人场景。 这么多人,都死在那个丫头的手中。听见他的问话,萧林缓缓的抬起头,脸色有些难看,答道:“伯父,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她对王家有着如此深的恨意,甚至不惜出手杀人。 还有她对王月淳的所作所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将她逼得如此地步。 两年前,萧林只是知道幻雪对王月淳下毒,所以才会引起众人的怒火,将其赶出家门。自己寻了她整整两年,都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为何两年后的重见,竟是如此场景? 听见萧林的话,王成德的身子僵了一下,脸上的怒火更甚,怒道:“这个不孝女,我王成德没有这样的女儿,当年不仅杀害了淳儿的母亲,竟然连自己的姐姐也不放过。萧林,你可不要忘记了,淳儿此时还昏迷不醒,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那个早该死掉的丫头。” 萧林的脸色变了变,心中有些不悦:“伯父,不管怎么说,幻雪也是您和结发妻子的亲生女儿,就算她犯了再大的错,你也应该多包容她一些。并且如今事情并不乐观,月淳身中双毒,如果没有幻雪,我们谁也救不了她。” 王成德的医术在整个江城寻不出第二,两年来,连他都只能将王月淳体内的毒压制,现在又多加了一种。若是没有幻雪,王月淳必死无疑…… ========== 非常感谢伤亲的和氏璧打赏,还有各位朋友一路以来的支持。 50 情愫 奢华的房间中,一个女子躺在床榻上,萧林立在床边,王成德正在为王月淳把脉诊治。 许久,才神色凝重的抬起头:“必须马上找到她。” 萧林的脸色有些苍白,眉宇轻蹙的低头看王月淳,对于幻雪的制毒技术,他是从来不怀疑的,况且此次幻雪是真的发怒,自然不会手下留情,他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正在出神间,王成德站起身来,看着萧林:“萧林,有件事情我要提醒你,淳儿现在是你的未婚妻,你且不要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来。” 身子微微一颤,萧林半响没有答话。 “那个姓胡的姑娘身患寒疾,墨大夫此次将她找来为的就是要为其治疗此病,虽然并未听说其中缘由,既然如此大费周章,那他们应该就不会离江城太远。”萧林转移话题,对于王月淳,他心中更多的是歉疚,所以此时也想尽快找到幻雪。 王成德将王管家叫了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便挥了挥手,让他离去。 王管家领命之后,急匆匆的召集人手。整个江城,又要不平静了,许多人都还记得,江城最乱的那一天,就是两年前,王家出事那一日。 “王伯父,难道您忘了我们萧家是做什么的?”萧林的衣服似乎大多都是白色,与他的柔弱有几分相得益彰,是个给人感觉很弱势的人。 经他的提醒,王成德这才想起来。因为王月淳的事情,他已经有些失去理性了,萧林的提醒才令得他幡然醒悟。要说江城之中,他们王家是最大的医药巨头,那么萧家,就是那个撑起整个江城的武力柱子。 多年以来,江城的繁荣程度在整个皓月国都能排得上位,但是这样的城市,却没有发生任何的重大事件。更是无人能够超越他们的位置,来取代或者吞下医药业这块肥肉。这其中有一个公开的秘密,那便是江城萧家。 萧家与王家历代有联姻的习惯,这之间形成了某些特定的利益链。 王家从的是商,那么萧家从的就是武。 要在江城寻人,萧林说的没错,只要他们派人出去,效果定然比王家来得快。 “萧林,一定要治好淳儿……”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疼惜。话音刚落,内室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两人的视线立刻聚集到了床榻之上,脚下的步子也飞快的移动。 “淳儿,你醒了?”王成德惊喜的来到床边,盯着王月淳,但是他的话刚刚说出,女子的双眸猛然睁开来,原本应该是漆黑的眼眸却是一片毫无生气的惨白,王成德当即面如死灰。 “痛!——啊……”王月淳清醒过来之后,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痛,全身犹如被绞碎了一般,五脏六腑好似都转移了位置。 脑袋里好像有千万条小蛇在爬动,将她的每一根血管咬破。 “爹……呜,爹,救我……”王月淳此时脸色也开始产生了变化,原本白洁的皮肤开始呈现一种青紫色,皮肤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动,速度飞快,凭借肉眼只能扑捉到那道黑影。 “来人!”王成德大叫了一声,立刻将疯狂抓挠自己的王月淳双臂按住,出声安慰:“淳儿别怕,爹在这里,爹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萧林来到床边,看着痛苦的王月淳,心中思绪纷乱。 “别怕,不会有事的。”萧林出声道,此时他还不能离开。因为这个时候,只有他,能够令王月淳安静下来,给予她力量。 听见这个声音,王月淳死寂的眸子缓缓顺着声音望过来,脸上尽是一片惊怒之色,再加上她毒发之时的恐怖色泽,整个人瞧着很是狰狞,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萧林……那个女人想要杀我,你为什么不阻拦……为什么?” 声嘶力竭的质问,只是一句话,疼痛更加增强了几分。 “啊……” 在丫鬟的协助之下,王成德用银针封住了王月淳的几处大穴,才令得她的疼痛减轻,但如此一来,那个在她身体里爬动的东西,速度也慢了下来,导致每一个地方的疼痛都被放大了出来,比之前清晰了好几倍。 整整两个时辰,王月淳在这种疼痛中被折磨得生不如死,越是疼痛,她的神思就越清晰,就连想要昏睡不醒都无法做到,最后还是王成德痛下决心,以银针刺穴,才令得她陷入昏迷。 从王府出来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萧林抬头望着明媚的天空,暖暖的阳光倾洒而下,心中却是一片凉意。看着王月淳所经历的那些痛苦,他开始真正的感到了恐惧。王成德说,原本被压下去的毒素发作,又添了新毒,王月淳的痛苦将达到一个极其恐怖的地步。 她居然真的……对自己的姐姐下此毒手。 当年那个天真可爱的丫头,好像真的已经走远了。 “幻雪,帮我将那个白色的药瓶拿过来。”墨临渊的声音淡淡的,很是沉静。三人小心翼翼的靠近阴阳泉,越靠近,脚下的各种珍惜药草就越加的多了起来。 大部分都是属于有市无价的类别,因为这里大自然形成的保护,深达百米的深渊断崖,四处弥漫的烟雾,还有那阴阳泉本身所带的温度,都可以成为众人丧命的途径。无人践踏,又有阴阳泉水的滋润,这里的普通药草也比外面的长得好。 幻雪将包裹中的各种东西全部取了出来,整齐的放在一块青石板上,待得墨临渊吩咐,她就立刻取来那只瓷瓶。 阴阳泉并不大,也就是个十来米宽的圆池,但它的奇异之处在于,池中水分为两种颜色,其一呈现为幽深的湛蓝之色,给人一种神秘古老的视觉冲击,而并一边,则是令人心生恐惧的火热赤红。 这两种色彩不多不少,各占一半,在相交处互相倾扎,但谁也无法战胜谁。 听墨临渊说,这座阴阳泉至少已经形成了有百年的时间,通过它的颜色就能分辨出来。 接过瓷瓶,墨临渊蹲在池边,他选择的位置也是极好的,正好将瓶中的液体倒入了红蓝两色的交界处,没有任何波动与声响,那些透明的液体就那样悄无声息的渗入了泉水之中。 许久,墨临渊才缓缓的抬头看向安静坐在那里的胡娜,眸中尽是温柔之色。 ——如果不能成功,那我便继续救你好了,没有我的允许,你是不会死的,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终于,上百种草药在墨临渊的调配之下,全部进入了阴阳泉的池水之中。这个过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整整花了一个时辰。有些草药他是直接丢入红色池水中,只是一个瞬间,那些草药便全部化为汩汩的气泡,被灼烧了。 整个过程结束,墨临渊已是满头大汗,体内的气息也变得紊乱了起来。 这里的温度对他不是完全没有影响的,他毕竟只是个平凡人,幻雪体内汇聚了各种剧毒,对于这些温度是纯免疫,而胡娜,吃下冰火果之后,这里的温度对她来说,只像是春天一样,没有任何难受的感觉。他每次来这里,都会提前吞食一种药草,能够短时间的坚持。 之前几次来,所呆的时间并不长,而此次,他却在最近的距离蹲了整整一个时辰,两种极致的温度已经开始渗入身体,若是再不离开,就会将他体内毁得乱七八糟了。 终于,墨临渊缓缓的站起身,幻雪担忧的看着他,后者只是若无其事的摇了摇头。 “根据我的推论,只要胡娜在这里泡上一天,就能逐渐化解体内的寒疾,但最后的结果如何,我现在还无法下定论。”他说的,只是逐渐化解,最终能不能彻底清除,还是未知数。 胡娜笑着点头:“你最好还是去和韩岭他们呆在一起吧,这里也不会有人来,有幻雪陪着我足够了。” “我……”他想说,还是自己陪着好一些,也好时刻关注她的身体状况,若是有一丝的危险,他就会立刻将她救出来。 还未说出口的话,就被胡娜打断,面色有些怪异:“墨临渊,你不是说过泡这种泉水需要除尽衣物么,你留在这里……莫非,是想占我便宜?” “……” 幻雪掩唇轻笑,就连墨临渊听了她这话,也有些哑然,瞪了她一眼:“那好吧,我明日会下来看你。”答应了一声,墨临渊才看向幻雪:“阴阳泉的浸泡对她是有些好处的,不过也还是有危险的存在,你多关注一些。” 郑重的点了点头。墨临渊这才缓慢的朝着外围走去。 许久之后,遥遥听见一阵铁锁的声响在山谷中回荡,胡娜才微叹了一口气,幻雪急忙询问:“娜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这么多年来,若不是他,我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很多时候,我就在想啊,欠下的这些恩情,我要怎么,才能还得清。”看着突然感慨的胡娜,幻雪在她身旁坐下,神色认真。 “娜姐你知道……墨大夫喜欢你么?” 胡娜微怔,不确定的问道:“我和他从小相识,每次相见也就是生死垂危的关头,就算有感情,也只是那种惺惺相惜吧,他于我,亦是很重要。”好看的眸子里尽是温柔,听了这话,幻雪有些失笑。 “娜姐你这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难道没有发现,墨大夫看你的眼神,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么?” “好了,赶紧的吧,你可不知道,眼睛看不见东西是很痛苦的。你们不是说,只要我的寒疾治好了,眼睛也就能复明么。”胡娜轻笑一声,推攘了一下幻雪的身子,将话题转移开了去。 幻雪娇笑着蹦了起来:“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过娜姐,你不会真的没发现吧……” “还说。”胡娜嗔怒的回了一句,惹得幻雪的笑得更加放肆。 那个笑容里尽是张扬的天真…… 51 过往 萧家不愧是江城最强大的武装势力,手下所能调遣的人,常人根本无法想象。 当夜,幻雪一行的下落就已经彻底暴露在了萧林的消息之中,口中呢喃:“神农山脉?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回禀的手下欲言又止,萧林冷眼一看,前者立刻开口:“回禀公子,他们所在的位置很奇怪,是一处断崖边,不过我们只见到了三个男人,你所说的两位女子并无踪影。” “哦?”萧林蹙眉沉思,仔细的回忆关于神农山脉的信息,试图将它与眼前的事情联系起来。 终于,萧林眼眸闪过一丝精光:“莫非,是阴阳泉?” 曾经听人提起过,江城外的那片神农山脉,由来已久,集天地之灵气,地质又较为独特,是比较容易形成阴阳泉的。之所以能够想到这一点,还是因为听王成德说过,胡娜要治疗寒疾,而墨临渊一离开王家,一行人就立刻前往了神农山脉。 一想到这里,萧林立即派人前往王家传信。 当王成德来到藏宝阁三楼,看到空空如也的木架之时,脸色顿时一片惨白,身形一晃,撞在了门框之上。萧林在信中提到了幻雪一行的行踪以及阴阳泉的想法,还询问了治疗胡娜的方法。 看到这消息的第一反应,王成德还有些不太相信,可是此时,眼前的事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阴阳泉的水很奇怪,拥有着很强大的浮力,胡娜一靠近池边,冰火果的药效立刻展现了出来,自动在体内形成了一层保护体,泉水的温度毫无阻碍的浸入她的身体,可在她的感知中,却像进入了一汪温泉,浑身说不出的舒适。 其实胡娜与墨临渊说的那话,更多的只剩为了让墨临渊离开,浸泡之时倒不用将衣物全部褪掉,所以此时的她,着了一层极薄的贴身薄纱,胡娜本就较轻,泉水的浮力令得她直接仰面漂浮在水面之上,漆黑的长发柔顺的舒展开来,双臂伸开,整个人完全呈现以一种最没有防备的姿势。 那抹纯净的白纱就安静的漂在蓝红两色的交界处,犹如一朵盛开的芙蓉花。 幻雪蹲在池边,将手伸入水中。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体内的血液飞快的翻涌了起来,就像煮沸的开水。纵使如此,她却没有任何的不适,那池水对她有益无害,不然她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胡娜的声音从池中清晰传来:“幻雪,可以跟我讲讲你的过去么?” 以前从来不问,是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现在想要知道所有的一切,是因为我想要帮你。 听了这话,幻雪脸色没有多少变化,经历了这两日的事情,心中的那股仇恨不减反增,但是那种感觉却不相同了。从前的时候,自己也许还会害怕面对。可是如今,她真正的成长起来了,她可以不惧任何人。 “好啊。” 淡淡一笑,幻雪起身,来到池边不远处的草地上坐下,正好靠着先前那块巨石。身边四处都生长着各种药材,幽幽的药香飘入鼻中,令人神清气爽。 “我娘出身皓月国帝都的一个书香门第,是个典型的大家闺秀,年轻时虽无倾城倾城之姿,却也亭亭玉立,气质清雅,迷倒了不少的王宫贵胄,不断的有人上门提亲,却被一一拒绝。她从小就熟读各种诗书,我小时候,她就喜欢跟我讲,虽然身为女儿身,但感情之事,也要自己努力的去争取。她就是因为相信自己总会遇到那么一个动心的人,所以才会一直等待,直到遇见了他……” 胡娜闭着双眸,卷长的睫毛犹如一把扇子,微微颤动,宁静的气息凝聚,整个山谷之中只有幻雪清灵的声音回荡。 “她说遇见那个人,是她的幸运,我却知道,这是一场灾难,如果不是他,我娘又怎么会死……”回忆起这段画面,幻雪的情绪明显有几分波动。 “她离开了帝都,来到了江城,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开始新的生活。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她会不会害怕,我只知道,自我懂事的时候起,看到的就是一个不开心的女人。” 最开始的时候,王成德对幻雪的娘亲确然是宠爱的,不过这些宠爱都在幻雪两岁那一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逐渐懂事的幻雪并不知道自己的娘亲为什么会整日郁郁寡欢,在院中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幻雪五岁的时候,终于知道了所有的真相,那个被自己叫做爹的男人不来看娘亲,也不看自己,只是因为,王府之中,多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还带着一个女儿。 原来,早在他前往帝都之前,就已经和另一个女子有了亲密关系,并且承诺那个女人,待得他归来,就迎娶她过门。就像大部分花心的男人一样,到了帝都,遇见了幻雪的娘,那个女子或许并不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但她身上散发的气质,却是非常吸引人的。更重要的,是她还出自名门望族,家族式大。 一次机缘巧合的相见,双方都倾了心。 而这个一心以为找到了一生归宿的女子,来到了江城,利用家族的势力帮助了他稳固江城的事业,三年之后才知道,自己一心一意爱着的男人,竟然还养着另外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女儿。 她没有哭,没有闹,只是冷静的和男人将话题说开,本以为,自己能够感动这个男人。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女人,也会自私,她不能容忍与别人分享自己的男人,更不能容忍男人的背叛。他先背叛了那个女人和自己在一起,如今拥有了自己,又选择了背叛…… 这样的一个循环,让她彻底看清了这个男人。 每每看着年幼的幻雪,心中才会有些许的暖意。那个男人,不知错,想要将那对母女带回家来,幻雪的娘亲不同意,他却背着她将这件事情给办了。 从此,心底最后的期盼也彻底的消失。她带着幻雪留在了居住的院落,闭门不出,而那对母女,却成为了王府中最横行无忌的人。 幻雪年幼,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中间所牵扯的复杂关系。 只是觉得,爹娘一定是吵架了,所以才会分开。年仅五岁的她,避开了娘亲与奶妈的视线,偷偷出了院落,一路来到外院。小小的人儿连走路都有些跌跌撞撞,途中遇见一些仆人,他们都是面露惊色,急忙想要将她送回小院去。 可是,当那个婢女刚刚将她抱起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了药园中正在欢声笑谈的三个人。 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女孩子。 男人显然也看到了幻雪,怔愣之后笑着招手,婢女将她带了过去。男人牵起女人的手,笑吟吟的对幻雪说道:“来,幻雪,叫娘亲。” 小小的幻雪,就站在三个人的面前,看着那个男人,牵起了娘亲以外女人的手,还有那个比自己大的女孩子,充满敌意的看着自己。她没有开口,因为她知道,自己只有一个娘亲,而这个女人,不是。 “爹,她是谁?”那个女孩子仰头看着男人,裙子上绣着各种好看的花纹。 男子开口答道,语气宠溺:“淳儿啊,这个是你妹妹,叫做幻雪。幻雪,还不快叫姐姐……” 看着幻雪只是站着,没有任何的动作,从始至终,连自己都没有叫一声,隐隐有些不悦,他身旁的女子笑颜如花,蹲下身子来,朝幻雪伸出手:“幻雪啊,来,让我抱抱。” 那个小小的身子退后了几步,让开了女子的双手,女子也不恼,始终只是看着她,那双眼睛之中,却没有多少暖意,甚至还有一丝憎恶。 王成德正欲吩咐下人将她送回小院的时候,一直不肯开口的幻雪终于说话了,只是说出的话,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你配不上我娘亲。” 王成德惊怒之下,一巴掌落下,年仅五岁的幻雪直接一个趔趄跌倒在地,粉嫩的脸颊之上已是血红一片,片刻就肿了起来。 那女人急急抓住王成德的手,道:“你和孩子置什么气,消消火。” 幻雪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那么年幼,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那对母女的脸上都是幸灾乐祸,自己为什么没有哭。 爱哭是每个孩子的天性,因为他们想要得到更多的关注和宠爱。可她从懂事以来,看到的都是娘亲的柔弱与忍让,潜意识里,所以才会变得坚强吧。 “你娘还真是有本事,竟然教出你这么个没教养的东西。”幻雪被送回小院的时候,娘亲正在焦急的寻她。 见到幻雪被下人抱了回来,脸颊肿的不像话,心疼的不行,匆匆的将她接过:“怎么会这样?”看到娘亲脸上的焦急神色,一直强忍着的幻雪终于趴在女子的肩头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场哭泣,一直到年幼的她声嘶力竭。 知道事情原委的女人,并没有去找王成德讨说法,一个变了心的男人,哪里会有什么说法,只是教导幻雪,不要去计较得失。 只是,她的忍让,换来的却是更大的伤害…… ------------------------- 在此感谢之前从头打赏的和氏璧,和今天伤亲打赏的和氏璧,虽然,那什么,我没有加更,但是我想说,我与你们同在啊,哈哈。谢谢~ 52 过往 犹记得那一日,那个已经多日没有外人踏入的小院,突然迎来了一个外人,那个外人,就是幻雪曾见过的女人。 她到来时,娘亲正在教她识字,原本静谧的时光被一个尖锐的女声打破,极其刺耳:“来了这么久,也没有见过妹妹,今日前来探望,还望没有打扰才好。” 清雅的女子身子微不可及的一颤,脸色泛白,将手中的笔毫放置在一旁,将远处的奶妈招了过来:“你先带雪儿回房。”奶妈将幻雪抱了起来,那双明亮的眸子盯着突然闯进来的女人,隐隐有些憎恨。 小小的女孩子,已经被仇恨淹开始淹没。 她们居住的这处小院位于整个王府的后方,幻雪的母亲失宠之后,很少有人涉足。 幻雪母亲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女子,盯着面前的这个女人,一眼便看出了对方来者不善。论身份,她才是这个王府中正统的夫人,可是这个女人一出言却是将自己称作妹妹,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脸上的笑意蔓延了开来,开口道:“有话便请直言,何必拐弯抹角。” 被带回房间的幻雪不顾奶妈的阻拦,趴在窗户上遥遥望着石亭的方向。远远只能看见一个穿着华贵的女子,高傲的立在那个白衣清雅的女子面前。 她一直知道,自己这一生,都活得太清醒了。 不会逢场作戏,所以才会一开口便将话题挑开。见到她脸上的淡定自若,华贵女人心中不悦更甚。自己进入王府这么长时间,她却一直躲在这小院之中不来相见,殊不知是真的不在意,还是畏惧自己。 很显然,她是更加愿意相信后者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明说了,今日前来,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要你带着那个小丫头,离开王府……”咄咄逼人的气势,将幻雪的娘亲气得怒极反笑。 让自己离开?她是站在何种立场说出这话的。 那个男人虽然许久未曾踏足这里,但她心中的那份执念,却是还存在的。 “如此的话,那你可以离开了,我们是不会走的。”白衣在轻风之中微微飘荡,三千青丝随意的披散着,从小就具备的书香气质将她衬得犹如出尘莲花。 好像什么都不能将她惊动,她就是那样的安静如画。 高贵女人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狠色,衣袍宽袖之中微微一动,一柄锋利的匕首便出现在她的手中,幻雪母亲一怔,旋即便后退了几步。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那柄锋利的匕首并没有落到她的身上,反而是狠狠的刺进了自己的小腹之中,鲜血娇艳,华贵锦袍开出绚烂的花朵,撕心裂肺的呼喊响彻整个小院。 “来人呐,救命啊……” 聪明如她,怎会看不出这是什么计谋,那把沾着鲜血的匕首就落在她的脚前,而那个女人,则是满脸痛苦的捂着小腹,脚步蹒跚的后退,呼喊声惊动了外面的守卫。 只是片刻时间,就有好几人冲进了小院中。 接下来的戏码也就能够想象了,白衣女子只是静静的立在石亭之中,看着那个女人疯狂的呼救,抬起鲜红的手指着自己:“她想杀我……” 终于,已经半年没有踏入小院的王成德来了,怒气冲冲的抬起手臂打了幻雪娘亲,急匆匆带着那个女人离开了小院。 白皙的脸颊上残留着几个红色的指印,唇角渗出血迹。 这场闹剧,结束了。女子呆呆的坐在石桌旁,宣纸也因为方才的纷乱而掉落在地,墨汁将她的白衣染上色彩。 幻雪翻身下了木凳,打开房门跑了出来,软乎乎的身子扑进了母亲的怀抱之中。 女子擦拭了唇角的血迹,目光变得柔和了起来,至少,自己还有小雪。这就是她的坚持……那个女人的计谋成功了,王成德盛怒之下将她们母女软禁在了小院之中。 此时开始,她们彻底失去了所有的依靠,成为了人尽可欺的对象,连送饭的下人都能给白眼。 那个女子却始终是淡淡应对,不恼不怒。只是日渐消瘦的她,身体变得更加柔弱,经常患病。王府乃是江城最大的医药世家,可是这对母女却是求医无路。 幻雪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够自己识别药草,在母亲的教导下阅读各种医药典籍。 她想将幻雪培养成优秀的医者,那个时候,她也没有想到,这一切的经历,在幻雪的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当着母亲的面,她看医书很用功,但是背着母亲,她却将医书之中各种含毒的药物全部辨别了出来。 在她十岁那年,母亲患上了重病,她的医术不够,无法医治,便躲过守卫,跑出了小院,准备找府中平日对她较为和蔼的伯伯来为母亲诊治。 半道上却遇到了王月淳,大她三岁的姐姐。 “你怎么会在这里?”王月淳满脸惊讶,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嫌弃。 幻雪心中焦急,无暇与她纠缠,便只是冷冷的吐出“让开”二字。王月淳被她这股冰冷怔住,旋即满脸的恨色。 最终,守卫将她关回了小院。母亲的病日渐加重,没有药物的治疗,奶妈陪伴在她身边的多年,看着病床上的女子亦是心疼不已,但是受到她们母女二人的牵连,连她也无法走出小院,更不要说去请大夫了。 趴在床边的幻雪双眸氤氲着浓浓的水雾,病重的女子抬起双手抚上她的脸颊:“雪儿乖,娘亲没事,娘亲还要看着你长大,看着雪儿嫁个好夫君呢。” 明明是安慰的话,她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落下。 那天,天色阴沉,几记闷雷之后下起了瓢泼大雨,一高一矮两人,撑着伞走进了小院,带着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这对被遗弃的母女。 “濒临死亡的感觉如何?” 幻雪狠狠的瞪着前来找茬的两人,指着大门冷冷道:“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哟,小妖精嘴还挺利索,淳儿,看看,这就是你成长道路上最大的障碍,有她在的一天,我们母女就别想安心。” 病床上的女子突然猛烈的咳嗽了起来,靠着软垫,脸色苍白的盯视着两人:“你们不想要伤害我的女儿……咳咳……” “都是快死的人了,少说两句,吊着口气多活两天吧……哈哈。”女子尖锐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房间里,王月淳亦是满脸的嘲笑之色。 幻雪听见母亲咳嗽,就急忙跑到床边,细心的拍着她的背脊,为她顺气。 那对母女的尖酸话语持续了许久,大多都是针对于幻雪,因为只有涉及到幻雪,才能令那个病重的女子产生情绪波动,一时间,病情更加严重了起来。 直到两人的离开,幻雪才将紧握的拳头缓缓松了开来。 “娘,你等着,我一定为你找大夫医治好你的病。”娇俏的人儿面庞清秀,颇有几分她当年的神采。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脸上突然有了几分红润,连眼神也突然明亮了起来。 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坐在自己的床边:“都是娘亲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幻雪摇了摇头,还未经历多少世事的女孩,不知母亲突然有所好转的原因,心中竟有几分惊喜,以为母亲很快就能够像以前一样,教自己读书识字。 “娘,等你病好起来,我们就离开自己,雪儿一定会照顾你的。” 女子眸中漾起温柔的笑,似有所思,久久才微叹了口气:“不要怨恨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提起那个男人,幻雪的脸色猛然冷了下来,从未对母亲发过气的她突然有些情绪失控:“你还惦记着那个男人,若不是他,你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等你的病好了,咱们就立刻离开,再也不要回来……” 见到女儿生气,女子神色变得愧疚了起来,她知道,这一切,已经在幻雪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这些伤害,是无法化解的。 “雪儿,答应娘亲一件事好不好?”感受到那双握着自己的手力气变得大了几分,幻雪点了点头,情绪收敛。 “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的人生,不该如此度过。这一切要怪,就怪娘亲不好,没有给你一个好的生活环境。” 女子的声音变得有些轻了,脸上红润逐渐的褪去,幻雪有些焦急的回答:“不是这样的,女儿不会怪娘的……” “娘,你是不是累了,那就休息一下吧。”幻雪看着脸色比先前更加苍白的娘亲,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双手伸出,想要为她盖上被子,却被她打断。 “娘想多看看你。” “你病了,我去给你找大夫……” “陪在娘的身边,好么?” 那一天,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哗哗的声音传进屋内,幻雪呆滞的坐在床边,一双小手紧紧的抱着娘亲的手,试图传递给她温暖。 奶妈好不容易托关系,从外面寻来药物的时候,那个一生都活得清楚明白却又坚强的女子,已经先走一步了。 53 你喜欢雪儿么 “娘亲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要我不要恨他……”幻雪抬头仰望着头顶的云雾翻滚,眸中含着迷蒙的笑意,轻声道:“可这恨,又怎能放得下。” 这些记忆全部都印刻在她的脑海中,多少个日夜都将她逼到一条回不了头的绝路上。 “幻雪,也许你的母亲是对的。”胡娜的声音从池中传了出来。 那个善良的女人,是不想让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害怕你看不到这个世界的美好。只是……有些事情,谁都无法左右,宿命这回事本来就玄,谁说这些经历不是冥冥中就有所安排的呢。 娇俏的脸颊上扬起好看的笑:“过去我并不觉得她的话有道理,但是如今,我才猛然醒悟过来,为了报复每一个伤害过我们母女的人,我过得并不开心。不过娜姐你知道么……我现在突然就明白了母亲的话,我们不能将仇恨铭记,因为那样只会成为自己的负累。” 胡娜唇角微扬,略微摇了摇头:“你是不是想告诉我,现在的你,并不是将仇恨放在心里,而是彻底的表现了出来,所以才会觉得轻松许多。” 吃吃一笑,应道:“还是你了解我。”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承担相应的后果,这是我们一直信奉的真理不是么?” “真理?” 什么才是真理?胡娜仿佛陷入了沉思。 卷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与自己身体接触的水也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方式泛起波纹,地底的两个泉眼不断传出两种不能的温度,池水的颜色愈加深邃了起来。 “今天的天空真美啊——” 幻雪猛然从地上弹了起来,飞快的来到池水旁,惊喜的向胡娜投去目光,看着那个漂浮在水面的女子有些激动:“娜姐,你眼睛恢复了?” 胡娜的眼睛乃是寒气所伤,尽管已经料到阴阳泉能化解双目的寒气,但没想到会这么快。现在距离胡娜进入池水不过短短半日的时间,她的双眼竟然就已经恢复了。 微微转动了一下自己的头,视线朝着幻雪的方向看去,双眸之中泛着莹莹的光芒,笑道:“再没人比你穿粉色衣服好看。” 侧面的回答,幻雪立刻就明白了,心中激动不已,刚才的压抑心情也好了不少,索性就在池边坐了下来,脱下绣鞋,将双腿泡在池水之中,每晃荡一次,就会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寒气浸入不深,幸好咱们及时来了这里,你的眼睛才能好得这样快。”幻雪感叹了一句,两个女子的笑声交织在一起。 山谷之上的断崖边,三个人的身影各据一地。墨临渊舒展了一下身子,随意的寻了块大石坐下,神色似乎有些疲倦。 “看来咱们有客人了。”紫木的嗓音低沉响起,魅惑的容颜有些犯冷,估计是已经猜到了来者不善。 墨临渊连姿势都没有变动一下,右腿微微弯曲,坐得很是舒适。韩岭眸光一冷,袖中的影月刀发出一声嗡鸣,似乎有些开心。 紫木口中咬着一根青草,紫色的袍子将他衬得几分邪魅,但是看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神色却是泛寒的。 胡娜是他们四人中唯一不会功夫的人,所以平日里他们都将其视作珍宝一般,生怕哪里伤着,他们连个指头都舍不得动,王家的人却害得她寒疾发作,还导致了双目失明,这场恩怨,是无论如何都要解决的。 他的听力极好,早在萧林一行还在百米开外就已经听到了动静,几乎是等待了好一会儿,才见到来人。身着白衣的萧林走在最前方,丝毫没有隐匿行踪的迹象,就那样直接出现在了韩岭三人的视线中。 看到来人,墨临渊明显有些怔愣,旋即又明白了过来,眸中噙着淡淡的笑意,心中已经明了,无非就是为了王月淳,她所中的毒,就连自己都毫无办法,可见幻雪这丫头已经将毒术修炼到了何种地方。 她还是唯一一个,能够调出难道他墨临渊的毒,并且那毒还是她两年前所制。 “萧公子如此好的闲情逸致,来此观赏落日?”紫木邪邪一笑,语调怪异。 萧林脸上浮现一抹温和的笑,这是他惯有的表情,先是双手抱拳,目光一一从三人身上扫过:“萧某擅自前来打扰,还望三位不要责怪。” 一直不发一言的墨临渊突然开口:“明人不说暗话,萧公子来此究竟为了何事?” 始终不挑破最后那个话题,几人都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男子,在王府之时,墨临渊也是看出了一些端倪,幻雪与这个萧林之间,肯定有一些往事。 “不知几位可知,幻雪在何处?” 紫木冷笑,终于说出口了么,知道又如何,就不告诉你…… “我们三人觉得此处风景不错,故而相约在此观景,若是萧公子有雅兴,不如一同观看如何?”没有箭弩拔张,针锋相对,但是双方之间的气氛却已经变得极冷。 “如果萧某没有猜错的话,这崖下便是阴阳泉所在地对么?” 墨临渊心中微怔,没有想到这个表面不动声色的柔弱男子,心思亦是如此缜密,他一定是联想到了胡娜才能够想到这一层。 “不得不承认,你很聪明,我还可以告诉你,幻雪就在下面,你若是要找她,就自己下去寻好了。”说完这话,紫木的眼神微微瞟向犹如一座冰雕的韩岭,有些恶作剧一般的在心中偷笑。 ——事关胡娜的安危,你要是能够进入阴阳泉,我就不叫紫木。 对于韩岭的手段,他是从来不怀疑的,这个从东阁之中走出来的修罗神,唯一的逆鳞,便是胡娜。 有人想要伤害她,不论是有意还是无心,都可以归类到一个可能性,那便是那人嫌自己命长,想和影月刀来一次亲密接触。 显然,萧林不是个冲动的人,脸上的笑意始终未变:“我此行前来,是想寻幻雪回去,接触月淳身上的毒素,毕竟,她们是有血缘关系的……”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只可惜,这三人的心都坚硬如石,还未等他说完,紫木就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这位萧公子,不知你和幻雪,是什么关系啊?你是以何种身份来替她做这个决定的?” 两个问题将萧林问得怔住,什么关系? 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突然,一阵锁链的声响回荡在断崖之下,墨临渊惊诧的侧头去看,只是几个呼吸间,只见一个粉色的身影翩然落在了地面上,声音泛着喜意:“紫木,我在崖下隐隐听见你的声音,所以才上来看看,顺便带给你们一个好消息。” 一眼就瞧见了紫木,她在攀升的途中,只是听见了紫木在说话,却并未听清他的具体话语。目光还未极远,便已经脱口而出,胡娜已经复明的消失,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告知几人。 紫木一耸肩,饶有兴致的瞧着幻雪:“我们正在探讨,这位……”修长的手指,指着萧林的方向:“……这位萧公子和你的关系,不如你来解答好了。” 这时,幻雪才转头看了过去,萧林脸上神色变换不断,幻雪则是一脸的欢喜化作了冰冷淡漠:“你来做什么?” 有许多话想说,此时相见,却是什么都无法说出口,到最后,只开口道:“淳儿她……你……” “哦?你是来找我的?”刚刚还冷漠如冰的面庞突然扬起笑颜,这样的转变速度看得一旁的紫木一愣一愣的,忍不住抬手扶额,盯着萧林的目光变得有些悲悯了起来。 面对这样一个变幻莫测,自己完全看不透的幻雪,萧林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那你是想我了?” 还是点头,想,日日夜夜都想。 “既然如此,那我就送你一件礼物好了,喏,拿去……”幻雪犹如一个调皮的小女孩,从腰间摸出一个东西,直接丢向了萧林的方向,萧林条件反射的接住,身后的属下想要阻拦,却被他制止。 摊开手掌,是一个食指大小的玉瓶,色泽光艳,做工上等,不知这是什么,幻雪的话再次传了过来:“这是我最新研制的毒药,我可是很宝贝的呢,将它送给你,只是为了证明,萧哥哥,雪儿的心中一直都有你。” “萧哥哥,你喜欢雪儿么?” 手掌微微紧握,将玉瓶捏在手心,萧林的心里很乱,那个立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笑的少女,仿佛与脑海中的那个影子开始重叠了起来。可是,他的潜意识却知道,她们不一样。 “原来,你都是骗我的啊。”幻雪的双眸之中蕴满了失望,看着萧林的眼神也变得冷淡了起来,萧林下意识的踏前一步,开口否认:“不……我没骗你,从来没有骗过你。” “那你喜欢我么?”执着的问着这个问题。 终于,一直拖欠的答案从萧林的口中吐了出来,沉重如山:“喜欢……” 得到了这个答案,幻雪的脸色突然变得怪异了起来,没有温和,却也没有冰冷,只是那种像是不认识眼前人的表情。片刻之后,娇笑声响起:“哈哈哈……你说什么?你喜欢我……哈……” ----------------------------- 正可谓,女人心海底针啊,千万不要得罪女人。。。。 54 交换 幻雪脸上的笑容是那样轻蔑与不屑。 你说喜欢我,不觉得很好笑么?萧林的身体微不可及的颤了一下,脸色本就苍白,因此也看不出他的情绪有没有受到影响。 看着那张娇艳的脸,轻唤了一声:“雪儿……” “想让我救她?可以啊,你回去告诉王成德,拿一件东西来交换。”止住笑意,冷冷的说道。 “什么?” 紫木侧头去看幻雪,好像明白了什么,眸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对幻雪的了解还是有几分的,这个看起来温和的女孩子,却从来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你无需知道是什么,只要按我说的转告于他便可。况且……你难道还没有发现,这件事情,你们根本就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余地么?他若是不答应,我也会用其他的手段得到那件东西……”话语淡淡的,王成德的态度根本不会影响她的任何想法。 “好。”萧林应了一声,便回头在身后那人耳边低语了几句,之间那人匆匆离开了去。 吩咐过之后,才缓缓的转头,远远的看着幻雪,心痛如绞。此时的幻雪已经恢复了本来的模样,并未因萧林的存在而有任何的不适。 最先开口的是韩岭,瞧着幻雪问道:“她怎么样?” 所有人都担心胡娜的安危,这其中又以韩岭居首。他这一问,只见幻雪突然回神,有些懊恼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呀,看我,竟然将这样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我上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娜姐的眼睛已经恢复了……” “真的?” “太好了——” 墨临渊与紫木几乎是同时开口,语气中都充满了喜悦,心中同时松了一口气,这是一个好的预兆。甚至比墨临渊设想的还要好。 韩岭虽未出声,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之中,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好了就好…… “我想下去看看她。” 听见韩岭这话,墨临渊先是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犹疑片刻,递给幻雪一个眼色。幻雪心领神会,走到韩岭的面前,右臂抬起,宽大的衣袖之中,菱花蛇探出脑袋来,欣喜的吐着蛇信,仰头看着幻雪,就像讨要糖果的孩子一般。幻雪抚摸了一下菱花蛇的头,手腕一翻,便示意它。 菱花蛇也不客气,锋利的牙齿直接刺入了雪白的皓腕之中,吸取着幻雪的血液。 片刻后,菱花蛇的牙齿离开了幻雪的手腕,只见刚才还存在的两个齿印快速的愈合了起来,又变成了最初的模样。幻雪抬眸盯着韩岭浅浅发笑:“韩大哥,我这菱花蛇的毒可是很剧烈的哦……” 韩岭不语,只是将自己左臂的衣袖挽了起来。在幻雪的指使下,菱花蛇一动,细长的身子就腾了起来,缠绕在韩岭的左臂上,张开小嘴就毫不客气的咬了下去。 远处的萧林心中一惊,韩岭的神色丝毫未变,直到幻雪收回菱花蛇,才道了句:“我先下去了。” 没有说那个谢字,是因为我们之间,无需这样见外。 菱花蛇吸取了幻雪的血液,再立即将其注入了韩岭的体内,这样一来,韩岭就能短时间的拥有幻雪的抵抗能力。至于那些毒素,在幻雪刻意的控制之下,对他是造不成什么伤害的。 浓浓的药香扑面而来,温暖的气息将韩岭包围其中,越靠近阴阳泉,内心就多了几分波动。 一整天的时间,韩岭都表现得极其冷静,可是内心早已不平静。 那朵盛开的雪白色彩,安静的漂浮在池水之上,柔顺的长发铺展开来,就像一把巨大的扇子一般,胡娜就那样睁着双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山谷上空永不会散的迷雾。 听见脚步声,她甚至没有用眼睛去看,就已经猜出了来人的身份:“别靠得太近,会伤着你。” 韩岭的脚步顿住,停在距离阴阳泉还有十来步的位置,右侧的那块大石上堆放着胡娜的外衫,还有一只洁白的蝴蝶玉簪与一把打造精致的匕首。 迈步走到石旁站定,弯腰拿起了那支白玉簪。 “这支玉簪其实在你发消息给我之前,就已经买好了。”韩岭的声音很沉,仿佛有着重重的东西压着一般。 胡娜心中一颤,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又让人抓不住,半响没有接上话。 “我很喜欢。”自从韩岭将这支玉簪送给她之后,她大多时间,便只是将长发用玉簪束起来。对于这玉簪,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不止因为它的做工。 “韩岭……” “我在。” 没有了下文,两人的对话都很轻,显得很是静谧。 时间流淌而过,天色近黄昏,幻雪的美眸突然移向了萧林的方向,两道视线碰撞在一起,幻雪柔柔一笑,一时之间玩心大起。 脚尖一点,身形如鬼魅一般闪到了萧林的身边,周围的护卫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纤细的银针就已经到了他的颈边,吓得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他一直在看幻雪,其实凭借萧林的反应,是完全能够脱离开她的范围的。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幻雪略微有些惊诧,脸上却是淡淡的笑。 “你不会。” 幻雪冷哼一声,顿时觉得有些无趣。收回了手,近距离的注视着他:“看来他并不在乎我提的要求,你可以回去了。” 江城到这里的路程并不算远,若是王成德真的心急,传消息的人早该回来了。 “他回来了。”萧林答了一句,目光落向上山的路,果真,负责传信的那人满头大汗的赶了回来。一见到萧林便立刻行礼:“小姐又毒发了,王老爷让公子带幻雪小姐立即回府。” 萧林一惊,目光看向幻雪,后者丝毫不在意,慢悠悠的走到了紫木的面前,张开双臂就抱了上去,动作没有丝毫做作,视线一直追随她的萧林瞳孔猛然一缩。 紫木的身影在夕阳下衬得很是高贵,幻雪就那样抱着她,轻声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紫木答了句:“好,你自己小心些。” 两人放开拥抱,幻雪冲着墨临渊甜甜一笑:“墨大夫,娜姐就交给你了。” 墨临渊点了点头。 幻雪便跟着萧林离开了。看着众人离开的背影消失,紫木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声之中颇有几分得意,一旁的墨临渊饶有兴致的开口发问:“这丫头又准备干什么?” 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个萧林竟然真的会相信幻雪,将这尊易请难送的大佛带了回去。 “我们此行前来江城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需要找到一件东西,而那件东西呢,正好也在王家的手中。幻雪说得没错,就算那个王成德不答应,我们也会强抢。” “有她去,我们就可以轻松的留在这里了,不过……墨神医,刚才幻雪告诉我,那毒是无解的。”说到最后这句话,紫木的脸色变得有些怪异,但好像又在笑。 墨临渊无奈的扶额…… 王府之中,幻雪跟在萧林的身后,目光随意的扫视着,进入大宅之后,那些护卫便退了下去,只余下萧林和幻雪两人在药园之中行走。 穿过小院,萧林的脚步在一个房间外停下,面色凝重,转身看着幻雪轻松自如的神色,心中有些不安。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能质疑幻雪。 房间里显得有些嘈杂,不断有惨叫声传出,不难分辨,王月淳又在经受剧毒的折磨。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房间里点着明亮的灯,幻雪就立在门口,带着享受般的笑:“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王成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萧林,是你回来了么?” “是,幻雪也来了。”萧林急急的应答一声,目光从幻雪的身上收了回来。 屋里没有答话,王成德却突然如一阵疾风冲了出来,看着幻雪的眼神变化不断,表现的最明显的就是那股发自内心的戒备。 最终,对王月淳的担忧还是战胜了一切,焦急的冲着幻雪大喊:“立刻她解毒?” 幻雪勾起唇角,毫不退让的与王成德对峙:“你有资格命令我么?” “你……”王成德正要发作,却被萧林拦了下来:“王伯父,幻雪既然来了,就不会袖手旁观,你先别急……”说完这话,萧林正欲劝说幻雪几句。 却见那道身影已经绕过王成德走进了房间之中。 王月淳的床边围了好几个婢女,伸手将她按住,不让她挣扎,地上还有打碎的药碗,漆黑的药汁洒落一地。 原本也能美貌的王月淳此时却狰狞的吓人,面色泛青,每一条血管的纹路都能够清晰的看到,薄弱的皮肤之下不断有东西在蠕动。 看到幻雪的到来,一名婢女让开了位置,幻雪在床边坐了下来,带着几分喜意的看着沉浸在痛苦之中的王月淳,迈入房间的王成德见幻雪这种表情,心中盛怒:“赶紧解毒。” 幻雪手掌一翻,细长的银针便出现在她的两指之间。 对准王月淳的颈项就刺了下去,满屋惊悸,婢女发出了尖叫声,萧林想要阻拦,却还是晚了一步,银针已经刺入了王月淳的脖子。 所有的挣扎全部止住…… 55 结束 “我这样的人,从这个世界上没人会发现,就好像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你要是消失,我会发现……” 悠远的记忆停留在那一刻,少女唇角微翘,张扬至狂的笑意瞬间蔓延,双眸之中似乎漾着五彩流光,看着焦急冲过来的两人,明明在笑,却让人觉得悲凉。 你们什么时候,在乎过我? 萧林的心被狠狠一击,顿时停下了步子,王月淳的气息开始平稳了下来,整个人恢复了常态,只是脸色苍白一些,沉睡了过去。 王成德的惊怒还残留在脸上没退下。少女缓缓的起身,牢牢盯着王成德,取出一张纸递给王成德,一字一句道:“认识这个吧,用它来交换她的命。” 那张白纸上面绘着一些奇怪的纹路,是胡娜曾经临摹过其中一张的图案,纵使每一张残图不尽相同,但是这样繁复独特的图案,王成德还是一眼就将其认了出来,脸上神色开始转变为惊愕,然后就变得不可置信,他不知道,幻雪为何会知道这件东西的存在。 抬眼去看幻雪,突然发现,这个少女早已经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了。 突然想起来,他这个叫做幻雪的女儿早就死了,早在她娘过世那一年,就已经死了。 皓月当空,星光闪烁,清冷的月光如绸缎般散开,在皓月国,这样的夜晚是经常能见到的,幻雪不顾冰冷,坐在廊前的台阶上仰头望着苍穹。 许久,王成德终于迈着缓慢的步子,来到了她所在的院落中,远远的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出神的少女身上。精致的容颜带着一些清冷的气质,明明是该欢颜的年纪,却像是看透了世事,一双眼眸犹如天上的星子般耀眼。 几步是胸腔一热,一声呼唤就已经脱口而出:“雪儿……” 坐在那里,孤寂了多年的少女,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可是多年来,自己却是如何对待她的。听见声响,幻雪回过神,抬眸看了眼王成德,在男人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愧疚,令她的身子微颤了一下。 你也会歉疚么?可是……太晚了。 从小经历的一切,她的心思本就不单纯,进入风云阁的这几年,更是看尽了世间百态,游走于形形色色的人群之中,手中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她的心,早已经没有了更多的情绪。 只是一个瞬间,原本柔和的脸部线条就变得清冷了起来,站起身,遥遥朝着王成德伸出了手。 男人迈开脚步,来到她的跟前,将一只漆黑的小木盒递到了她的手中。 幻雪打开木盒,仔细的查看了残图的真伪,当初阁主跟他们讲解过这种残图的验证方式,所以查过几处之后,便已经确定了下来,这图就是她要找的东西。毫不客气的将其收了起来,转身准备回房休息。 不知道是王家不知道这残图的来历或是用途,还是王月淳的性命太值钱,他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就将这东西拿来交换,尽管疑惑,却没有开口询问。 看着那个形单影只的背影,从来没有过动摇的心,竟然觉得有几分变化。 尽管幻雪不信,但是王成德知道,自己当年,是真心爱过那个她那个气质清雅的娘亲的。只是这些,再没有了去追究的意义。 次日清晨,王月淳再次毒发,王成德派人来请幻雪,后者穿了身月色的长裙,上面用银线绣着清雅的小花。 进入王月淳的房间之前,幻雪与王成德谈了一笔交易。 “你说什么?”男人好像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一般,声音猛然提高了几度,想要确认自己刚才听见的话语是否真实。 幻雪脸色不变,重复了一遍:“王家在皓月国百分之五十的产业转移到我的名下,一个小时之内我要看到最后的结果。” 原以为他们是在做公平的交易,王成德却是现在才发现,自己站在这个少女面前,竟然只剩下了惊愕的表情。 王月淳命悬一线,就像幻雪说的,他只有两条路,放弃王月淳,或者选择妥协…… 头夜的月色极好,次日大早,阳光就洋洋洒洒,铺满了整个院落,晒在身上暖暖的,王府之中所有的植物都能够算作药材,看着那些被积雪压弯了腰的一草一木,心中有些凉。 犹如出世的白莲一般静静盛开在泉水之中的女子,缓缓的睁开了双眸,有金色的阳光透过山谷上方的迷雾倾泻了下来,一夜过去,红蓝两色的池水,仿佛颜色更加深邃了几分。 墨临渊缓缓来到池边站定:“可以出来了。” 听见这个声音,胡娜没有任何迟疑,双腿微微用力,整个人便开始徐徐下沉,呈现一个斜角,最后,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双臂一抬,池水被她搅乱了去。两边的颜色却依旧互不相容,待得她来到池边,朝墨临渊伸出手,后者一把将她从水中拉了起来。 湿透的薄衫紧贴在身上,将她玲珑的身姿描绘的淋漓尽致。握着她的那只手没放,只是将手指按在了她的手腕上,暗暗查探了她体内的情况,脸色产生了微不可及的变化。 看着墨临渊脸上显得有些不太满意的表情,胡娜没有开口询问,他们二人之间,早已不许更多的话语。 “这里虽然不冷,但浑身湿的难受,你好歹让我先换身衣服。”胡娜幽幽的笑着,刚刚从水里出来的美人儿,浑身都在低着水,就连那犹如两把扇子的睫毛上,也沾满了晶莹的水珠,整个人透着一股迷人的魅惑。 墨临渊干咳一声,将一套干衣裳扔给胡娜,自己转身朝着外围走了出去。 看着他怪异的模样,胡娜的唇角勾起浅浅的笑。 换了衣服,胡娜及腰的长发依旧没干,只是简单的擦拭了几下,就任由它披散着,将蝴蝶玉簪握在手中,极轻的抚摸着。 一行人回到江城的时候,首先就是寻了一处地方吃饭。 韩岭的目光大多时间都停留在胡娜的身上,看着那张恢复了些许红润色彩的脸颊,心有些沉。 她的肩头披着厚厚的绒裘披风,漆黑犹如泼墨画的长发垂落,一颦一笑间都散落无数的风华,连紫木都禁不住皱眉提醒:“娜娜,你注意点……” “嗯?”胡娜不解的看着紫木,简单的哼出一个音调。 紫木扫视了一眼饭馆之中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最后落在胡娜的脸上,懊恼道:“我现在才觉得,你还是带着面具好些,你这副魅惑众生的容貌啊,简直将我都比了下去……” 听着他自夸的话语,胡娜忍不住露出一个笑,目光落向一直蹙眉的墨临渊:“看来,你想要摆脱我这个麻烦的念想又落空了。” 墨临渊怔住,胡娜话语之间的那份留恋不舍他又怎会听不出。 突然,心中蒙着的那层冰霜突然消散了去,俊朗的男子冲她笑。 给幻雪发了消息,胡娜一行便安心的等待。墨临渊离开了,完全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他还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还是那个随时都要救她于水火的知己。 韩岭伸手揽住胡娜的腰,令她贴在自己的身上,下巴枕在她的头顶,柔顺的长发滑过他的指尖,触动了心底的那抹柔情。 低沉动听的声音响在耳畔:“别怕,我永远都在你的身边。” 你是知道的吧。胡娜双眸好像带着笑,安静的靠在韩岭的肩头,凝成了一副美妙的画卷。 幻雪回来了,并且带回了一大笔的财产,将那些转移财产的资料,以及大堆的账本随手扔给了紫木,在后者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毫不顾忌的来到两人跟前。 韩岭松开胡娜,同时将目光投向了满面笑容的少女:“你没事吧。” 抬手,将小木盒递到胡娜的面前,幻雪开口:“残图已经拿到了。” 胡娜接过,放在一旁的桌案上,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许久,幻雪脸上的笑容终于消散,淡淡道:“我将王月淳的毒解了。” 远处被账本围困的紫木还没回神,又被这句话惊得怔住,睁大了眼睛看着幻雪,好像是第一天认识她一样:“你……” 韩岭看了眼胡娜,似乎明白了,一如既往的沉默,并不插话。 胡娜想,幻雪是真的放下了,找到了解脱自己的方式。 他们每一个人,都并不善良,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少年时的那些仇恨已经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想要放下谈何容易。 但是他们当年所犯下的错误,也已经承担了代价,幻雪的手上也早已经沾上了鲜血。 胡娜只是想要幻雪真正的放下,她此次回去,不论是将王家全部覆灭,在自己的心上再增加一道压力,还是放弃复仇,采用其他的方式,为自己获得最大的利益。他们都会选择支持,等到幻雪归来,胡娜才真正的知道。 这个少女,彻底的长大了。 从今往后,这个犹如月季花美丽的女孩子,彻底的强大了起来。 这条路,走起来并不容易,但是终究,我们都走过来了 这便是结果…… 不论是曾经的仇恨,还是曾经的朦胧情愫,早就已经随着岁月的变迁化作了碎片,消散在风中…… 不论是王月淳的骄纵跋扈,还是萧林的背叛,还有那个没有尽过任何父亲职责的王成德,他们都已经不再重要。如果死死的抓住过去不放,那么永远都得不到自由。 困扰了自己多年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56 野心 离开皓月国时,最寒冷的冬季已经快要过去,韩岭依旧执着的为她披上厚重的绒裘披风,浅蓝色的缎带扎成一个蝴蝶结,胡娜微眯着双眼抬眸瞧着他柔和的侧脸,隐隐含着笑,任由他的摆布,一丝不耐也没有。 不知为何,此次皓月国之行,韩岭产生了一些变化。 马车缓缓的行驶在去往季越国的道路上,春风袭来,已经褪去了寒气,带着些许暖意,道路上的积雪逐渐融化,所有的植物都焕然一新,度过了寒冬,奋力的开出最娇艳的翠绿。 一只紫鸢突然俯冲而下,在马车外飞转盘旋,胡娜似乎感受到了它的到来一般,及时的掀起车帘,伸出葱白的手,紫鸢轻缓的落在她的手臂上,缩回手,将那只小家伙带进了温暖的车篷之中。 取下紫鸢腿上绑着的金属细条,胡娜精致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紫鸢是听风楼中最高规格的传信鸟,身形娇小,速度极快,并且比雪鸟飞的更高,容易隐藏,正是因为这种鸟稀有,所以才极其珍贵,就算是条件完备的最大情报系统——听风楼,也仅仅只有三只。而这紫鸢,专门用来传递最重要的信息。 一旦动用紫鸢传信,就说明信息的机密程度极高,所以胡娜才会蹙起了眉头。 因为此次四人寻找残图一事进行的极为隐秘,所以很少留下自己的行踪。只有紫鸢才能准确的将信送入她的手中,瞧着胡娜的表情,幻雪的面色也凝重了起来。 漂亮的鸟儿乖巧的跃上了胡娜的肩头,探出脑袋,犹如讨巧的孩子般贴上胡娜的脸颊蹭了蹭。 听风楼里的三只紫鸢都是胡娜亲手培养出来的,因此它们这些小家伙,只视胡娜为主人,也只有它们,才能在第一时间寻到胡娜。 金属筒中装着一张材质较为特殊的纸张,竟是淡淡的紫色,纤细的指尖将其打开,上面没有任何的字迹,胡娜将食指伸入口中,牙齿一碰,食指顿时被咬破,渗出鲜红的血液来,脸色没有任何的变化,飞快的将溢出的鲜血抹在了紫色的纸张上。 在幻雪惊讶的注视下,上面呈现了几个血色的小字。 “沐天易主,入侵中原。” 短短的几个字,令得胡娜的心一沉,那个可爱的少年,终究还是成了沐天宫的主人。自从荣爱离去之后,胡娜派人暗中关注沐天宫的一切动态,她不愿那个少年卷入江湖纷争,可还是,什么都没能阻止。 胡娜一抬手,紫色的信纸瞬间化为了灰烬。 她不会功夫,自然没有信手烧毁东西的能力,而是那种信纸本身的特别,只要沾上了鲜血,不出多久,就会立刻燃烧,不过是因为天气尚寒,达不到极高的温度,所以才没有伤到她。 荣爱成为了沐天宫的宫主,这个消息所包含的信息太大了。 历代以来,拥有魔瞳的人都会成为天下人仰望的存在,他们那一族的实力实在太强了。雪天和希魔两人如今怎样了?凭借对他的了解,胡娜知道,荣爱一定不会放过他们二人。 思及此,心中竟浮现几分忧色。 “糟糕!”胡娜低声惊呼,脸色有些不好看。 “怎么了?” 胡娜终于知道,心中后半句话所代表的真正意思。江湖之事,风云阁向来也占据大半的分量,自然会参与许多的事件。例如有一件事,她早就收到了消息,但却因为任务被搁置了下来。 此时才想起来,那句‘入侵中原’的意思是说,沐天宫要彻底将势力侵入中原,最快的方式便只有一种。十年一度的武林大会。 而今年,正好是武林大会举办的时期。 江湖上一直有这样的传统流传下来,每隔十年都会举行一次武林大会,组成武林盟,负责主要江湖门派中的事物。 中原的势力门派众多,争执不断,就算是历代的武林盟主,也未曾真正的将这股势力统一。古往今来,朝廷与江湖井水不犯河水,但是每个帝王都相当忌惮江湖势力,一旦这些门派归为一股,立刻就会变成他们最大的威胁。 所以各大门派的不和,这其中有部分原因,是因为朝廷的暗中作为,这样一来,就会形成一种制衡。 今年的武林大会,若是沐天宫参与的话,情势不容乐观。 胡娜掀起车帘,正好对上韩岭回头望来的深邃眸子:“韩岭,今年武林大会在何地举办?” 武林之事,一向有韩岭负责,所以她自然而然的寻上了他。韩岭脱口答道:“三月十五日,在天山举行。” 胡娜略一思索,立刻明白了过来:“风月帝国?”她只是略微的怔愣了一下,虽是在问,语气却是肯定的。风月帝国在整个大陆之上,占据的地位极高,几乎所有的国家都对其有几分忌惮,这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风月帝国乃是拥有武林门派最多的国家。 天下拥有排名的一谷三门四大派的总部都坐落在风月帝国的国境之内…… “去天山。”胡娜略微沉思了片刻,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没有任何的质疑,只是依言改变了前进的路线。在风云阁之中,除开来去无踪的阁主之外,就是主管一切事务的四大护法,四人表面看去没有任何的身份差别,身份等级相同。 但是这种现象只限于外人所想,四人之中,隐隐有着主控权,拥有最高权威的,竟是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不会一点武功的胡娜。 对于这样的情况,另外三人没有任何异议。 风月帝国位于大陆最北方的位置,韩岭所说的天山,便是位于大陆最北方的地段,积雪常年不化,传说那里遍地长满了霜迟花。 这些信息不是情报探取的,而是从流槿那里听来的。 忆起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胡娜一阵失笑。对于流槿,还是有几分想念的…… 前往风月帝国的路程很远,此时已经是二月中,他们必须尽快赶到天山,而她,也已经在途中通过传信安排好了一切。今年的武林大会,一定很热闹,如此热闹的场合,风月阁怎么能不露面呢。 期间传信给阁主,得到的回复很简单,一切由胡娜自己做主。 从那只言片语中,胡娜看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风云阁神秘了太多年,终有一日,会以一种睥睨天下的霸气方式呈现在世人面前,而这场武林大会,便是最好的时机。 外人并不知晓,多年以来,真正主导风云阁一切走向的人,便是这个患着寒疾,常年在外探取情报的听风楼主胡娜。 “娜儿,从今日里,你要记住,风云阁就掌握在你的手中,而你的任务,就是将它壮大到令所有人望而止步,不敢沾其皮毛的地步,我要风云阁,成为永远不倒的神话。” 那是阁主对她的交代与她自己所想到达成的目标。 浓密卷长的睫毛落下一般暗影,绝丽的面容安静祥和,心中却已经是一片激荡。 掌握着风云阁和听风楼,拥有着尊贵无比的身份与权势,她一直期盼着有一天,能够将这份荣耀公诸于世,让所有人都彻底看清,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势力究竟是何模样。 多年来的计划,终于开始了运转…… 谁说女子不如郎——! 在身受重伤,从沐天宫上任宫主手中逃脱的时候,她没有死;寒疾发作,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时候,她亦是活了下来,在各大王室之中游走,日夜算计的阴谋之中生存,她依旧如鱼得水。 究竟谁,才是这个天下的霸主? 这个孱弱的女子内心,亦是拥有着常人所不及的骄傲与野心。 终于,不再隐忍。 韩岭看着胡娜,精雕细琢般的脸上没有多少神色,只是那双眸子中,微微有些变化,那是一种暖意,包裹了一切的暖意。这个女子的心思,他一直都明白的。 他说过,不论发生何时,都会陪伴在她的身边,不论生死。 她要成就的一切,他会助她完成。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整个风云阁的各大部门全力运作了起来,风云阁的势力,也是第一次逐渐展现在众人眼前。外人并不知,风云阁所属,除了专门探取情报的听风楼和培育调遣杀手的东阁之外,还有两大暗中势力,一是夜营,二是血阁。 夜色蒙蒙,幽幽梅香飘荡,雪白长裙沾上些许的化开的雪水,腰间系着月色缎带,扎成的模样犹如一只翩翩振翅的蝴蝶,清冷的月光倾洒而下,女子平日就绝美的容颜更是多了几分妖冶魅惑。 左眼下似乎被月光描摹出一只月色的蝴蝶,栩栩如生,美的梦幻迷人。 一道黑影悄无声音的降落,立刻在白色的身影面前单膝跪地,低垂了头,黑色的面纱将他的容颜掩了去,远处摇曳的灯光照不及此处,更是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黑影的声音低沉:“夜三见过主人。” “告诉血魅,计划提前。”清冷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只是不知何时,多了一种无形的气势,浑然天成,令人从内心生出臣服的念想。黑影恭敬的应了一声,正欲隐入黑暗之中,胡娜抬手,黑影立刻停住身形,等待她的命令。 许久,女子出声:“叫宫来见我。” 57 柳少 风月帝国,位于大陆北方,天气偏寒,因为地理关系,境内山体较少,大多属于平原地带,因此最出名的山便是天山。 典籍上记载,天山雪莲这种极其珍贵的药材,生长之地乃是极寒的雪山之上。而天山最初不叫这个名字,只因那里是大陆之上最盛产雪莲的地方,所以才被人叫做天山。 阳春三月,原本已经经历了一些温暖的几人重新感受到了严寒的气息,不由自主的拉紧了绒裘,他们此时所在的地方,正是距离天山最近的一座城镇。 武林大会定于三月中旬在天山举行,尽管此时距离三月十五还有一段时日,这座天山脚下的小镇已然热闹非凡,各大门派与武林人士聚集于此,等待那十年一度的盛会来临。 韩岭一行走访了好几家客栈,才终于寻到了余有空房的客栈入住。 胡娜所在的房间朝着北方,立在窗前一仰头,便能瞧见远处绵延起伏的天山山脉。那片山脉比不得其他的山峰高耸,反而远远看去,给人一种低矮敦实的感觉,但纵使如此,却无人敢小觑它的艰险。 客栈的后方有处小院,不过好像已经被人包下了,胡娜正欲回身,忽而瞥见一个身影,脚步便顿了下来,准确的来说,那小院中出现的是两个人影,其中一人还是熟人呢。 仅仅是片刻怔愣,旋即将木窗带上,只余下一道缝隙,她没看见,就在她转身的瞬间,楼下那人朝着她刚才所站的位置望了过来,却只看见半掩的木窗,那人的唇角依然勾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 不多久。敲门声响起,胡娜起身打开房门,门口立着一个面生的小厮,对胡娜说道:“我家公子请姑娘前去一聚。” 胡娜凝眉:“你家公子?”话刚出口,胡娜便了然于心,除了她刚才看见的那人,还有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摸得清她的行踪。 跟在小厮身后,一路走向小院所在地。 寒风扑面,打在脸上生疼。如墨的长发被风吹落几丝,顺着绒裘搭在肩上,精致的容颜不施粉黛。却是美得令人移不开眼,她一路走来,已经被许多人的目光重重包围了起来。 来到这天山的,大多都是些习武之人,骨子里都有着一种豪放的气息。所以瞧见胡娜这般美人,自然也是毫不吝啬自己欣赏的目光。小院门口立着两个守卫,一路走进小院之中,远远就瞧见那人含着和煦的笑意迎了上来。 包下这座小院的人,正是胡娜的熟人萧忆,两人有过好几次的合作。自然也不生分。见到一身水蓝长裙,肩披白色绒裘的胡娜缓缓步来,萧忆的眸光微闪。有着难以掩饰的惊艳。他是见过胡娜本来模样的,今日一见,又给了他一些不同的感觉,淡淡立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仿佛就像生长在那天山之巅的雪莲。浑身透着难以接近的高贵气质。 “萧某命人将姑娘请来此处,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萧公子不必客气。你也是来参与武林盟主争夺的?”丝毫没有避讳,莹润的薄唇轻轻开启,话语直白。 萧忆一面引着胡娜前行,一面答道:“萧某这点功夫上不得台面,哪敢去争夺这个鳌头,不过这武林大会十年举行一次,自是难得一见的盛事,来凑凑热闹也是好的。” “公子过谦了。”与萧忆之间更多的只剩互相利用,为了更多的利益而已,撇开这些,两人之间连朋友都算不得,可以说,胡娜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她也不懂得如何去交朋友,所以与萧忆的交谈,始终都保持着淡淡的疏离,却又没有表现得太过生分,尺度拿捏的刚好,常年的潜伏,令得她与外人交往,早已经不会任何破绽。 正是这样的她,才令萧忆更加的有兴趣。 小院中有一排房屋,约莫三四间的样子,甚是宽敞,胡娜心中疑惑,刚才还有一人与萧忆同在,只是这片刻的时间就不见了踪影。正在思索间,一个声音就从前方传进耳中,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萧兄真是偏心啊,将柳某独自扔在此处,原来是会美人去了。”这是一个清朗的男声,胡娜循声望去,花厅门前一个男子双手抱胸,正闲适的靠着木柱,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打量胡娜。 那个男子的容貌尚算英俊,穿着一身劲装,整个人显得健康精壮,英挺的鼻梁之上是一双闪烁着明亮光泽的双眸,竟是一双迷人的桃花眼。 眸光流转,似乎带着柔和阳光一般,让人觉得温暖。 对于那人的调笑,胡娜不为所动,只是带着淡淡的笑容,始终保持着礼貌性的姿态。 萧忆与那人似乎很熟,听了他的话向他甩去一个白眼,旋即又笑着向胡娜介绍:“这位是流花派的少主——柳绍,平日里亲近了,便唤一声柳少。”停顿了一下又冲那个桃花眼男子说道:“这位是萧某的故友,柳少可以唤她一声胡姑娘。” 胡娜笑着冲柳绍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后者立时会以一个甜美笑容,从柱子上离身,来到胡娜的面前,毫不避讳的对胡娜开口:“可有人夸过姑娘的容貌?” 微微一怔,与这个眸中含着笑意的人对视,如实的点了点头。 后者缩回脖子,似乎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真可惜,有人捷足先登了,既然如此,那我便夸奖一番姑娘的气质当做见面礼吧。” 对于他的举动,胡娜心中想,还真是个有趣的人呢。 流花派她知道,与千机、烈焰、寒门并称四大派,在江湖上拥有极为不低的名声。流花派的功夫走的是轻盈路线,讲究的是如花随水流的境界,所以功法修炼者,都是令人难以捉摸的,犹如波动的水一般深沉。 不过面前这笑得如花一样的男子,却是给人犹如一潭清水的感觉,没有任何杂质,笑得张扬肆意。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胡娜心中对他的警惕更多了几分,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人,才是最危险的。萧忆和这柳绍看起来关系很不错的样子…… “不知姑娘可曾见过霜迟花?”三人进入屋内避寒,燃烧的暖炉之中传出轻微的声响,桃花眼将视线大方的落向胡娜,打开了话题。 “未曾。只闻霜迟艳如火,却从不曾亲眼见过,实属一桩憾事啊。” 霜迟花,传闻是张于天宫之上,供神仙观赏的,但是有一日,一粒霜迟的种子无意跌落了人间,落在这天山之上,之后便在这里生存了下来。 这花的花期极短,并且只开在子夜时分,展现花颜不过区区片刻时间,便又要凋零。 据说这花绽放之时,周身尽是一片火红之色,花苞缓缓展开,一层覆着一层的花瓣,映衬着最中央的花蕊。 自从萧忆为二人引荐之后,便再无机会插言,一直听着柳绍挑起话题,聊的甚欢。 “若是有机会,柳某愿与姑娘一同前去观赏霜迟盛开的美景。”这话讲得太过直白,胡娜也是听出了那言辞间带着的几分热切。 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抬眸看了眼萧忆,来了这许久,萧忆都未曾出声,她可不会忘记,是萧忆将她请来此处的,当然不会是来闲谈的。 片刻后,萧忆简单的接了几句话,便说到了主题:“柳少乃是流花派的继承人,此次前来也是为了在武林大会上一展风采,冒昧的打扰姑娘,也是想与姑娘谈笔交易。” 萧忆一直将胡娜当做听风楼中说得上话的人物,所以才会将她寻来。 对方的身份自己也是尽数知晓,胡娜笑着看他,先提起了流花派,再说起生意,他要谈的话题,也就呼之欲出了:“不知萧公子想与小女子谈什么样的交易?” 对于这个女子,萧忆是有诸多欣赏的,聪慧如她,自然能够猜出他的意思,却又不说出,只等他挑明。 “听风楼拥有天下最大的情报系统之称,它的强大,这是毋庸置疑的。此次武林大会的举办,各方势力纷纷朝着天山汇拢,各门各派也摩拳擦掌,欲分一杯羹。”萧忆的语速放得很慢,字字清晰,胡娜端着茶杯轻啄了一口热茶。 “萧某是个生意人,这样好的时机自然是不会放过,只是……” 萧忆的确只能算作是生意人,他所掌握的情报是用来交易的,如今举行武林大会,许多名门正派会参与其中,但也不乏一些人暗中使用被正派人士嗤之以鼻的手段。比如购买自己所需要的情报,提前消除一些自己可能遇到的对手,之后就会容易的多。 但是萧忆毕竟能力有限,一时之间想要提供更多的信息,也是有些难度的,所以他才会想要与胡娜合作,从她的手中得到情报,然后再卖出。 胡娜一笑,萧忆看的呆了呆,只听得她说:“若是我与萧公子合作,能有什么好处?” 听到这话,萧忆暗自松了一口气,既然胡娜如此说,就表明还有周旋的余地,只要自己给出的回报合理,成功就不会太难。 ps: 新书上架,求订阅,求粉红~~求支持。 58 挑拨 胡娜从小院归来时,房中已然多了一道身影,无人知晓他是何时进入这里的,胡娜推门进入的瞬间,只是淡淡的一撇,便收敛了心神。 将门窗关牢,这才回身瞧着来人。 后者隐在纱帘的阴影之后,单膝跪地,声线低沉响起:“夜一见过主人。”修长精壮的身形毫不犹豫的冲着胡娜弯了腰背,这是对她的崇敬。 胡娜淡淡一笑:“宫,你总是这样严肃。” 语气轻唤,好似多年不见的好友。风云阁所属的夜营并算不得大,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过才十八人,统称夜十八卫。但就是这样十八人,却是风云阁中最精锐的人。 组成夜十八卫的每一个人,都可谓是百里挑一,就连东阁的精英杀手也无法比拟。 那人闻言抬头,正好对上胡娜打量的目光。男子的皮肤略显白皙,那却是一张傲气勃发,英俊无比的脸庞,此时正带着意味莫名的笑意。 “我还以为,你要一直将我给忘记在角落里呢,说吧,如今总算想到要找我,是为了何事?”被唤作宫的男子,见自己的计谋被识破,也不尴尬,反而自在的走到胡娜的身旁并肩坐下,接过胡娜递来的热茶。 收敛了调笑的神色,胡娜身上透出一股慑人的气势,毫不掩饰,男子那双邪魅的眸子瞧着她,丝毫不为所动。 “这武林盟主的位置,该轮到风云阁来担当了。”只是一句话,便表露了自己所有的心思。 他在接到夜三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有所预料,现在听到胡娜的话也并不惊讶,只是微蹙了眉头:“你想好人选了?” 胡娜点了点头,唇角勾起轻微的笑意。之后便是一段时间的密谈。 待得宫离开许久,胡娜才顿觉疲惫,长发披散在肩头,漆黑犹如一幅泼墨画,解下绒裘,疲倦的缩进了软被之中,有些昏沉的睡了过去。 清醒之时,紫木正好来寻她,抬目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竟已是夕阳西下。夜幕将临了。 “怎么了?”紫木是个令人难以捉摸的性子,看着他笑得瘆人的模样,胡娜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我想问你借个东西。” 借东西?胡娜缩回开窗的手。疑惑的侧头看他。什么东西值得他出卖色相,冲自己笑得满面春风的。猜测紫木的心思实在是件着恼的事情,便不再与他卖关子。 “什么东西?” 紫木正了正神色,脸色骤然严肃了起来,变化之快。令胡娜都以为自己先前看花了眼,心中不禁有了更多的疑惑,等到紫木开口说出最终答案的时候,胡娜的脸色瞬间变得怪异。 “免死牌。” “你要这东西作何用处?”其实风云阁之中并无免死牌这一说,但是紫木既然提到了这里,以胡娜的聪慧自然已经想到了深处。 武林大会举行在即。沐天宫已然是大张旗鼓的昭示天下,今年的大会他们也要参与。 而风云阁在此时亦是有了动向,这两大势力一动。立刻引起了各方的注意,一时间暗潮涌动,表面看似风平浪静,互不干预,实则纷纷都在猜测这两股势力的真正目的。 所有人都知道。风云阁乃是中原最大的势力,即使真正见识过它的人很少。但所有人的心中依旧如此认为。 紫木自然能够猜透胡娜的用意,荣爱的事情,他一直都了若指掌,对于沐天宫此次要来,他亦是心知肚明。此次欲向胡娜讨取一块免死牌,或许将来真有能用上的地方。 四人之中,幻雪没有任何的把柄可以任人牵制,韩岭除了胡娜之外,更是不会在乎任何人的生死,独独剩下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将那个少年保护起来,却机缘巧合之下发展到了这一步。 如今,荣爱已经处于整个风云阁的对立面,早晚会刀剑相向,到了那时,自己真的能够冷眼旁观么? 答案是否定的,所以…… 明亮的美眸一瞬不瞬瞧着紫木,最终轻叹了一口气:“我答应你,将来若是碰上了,饶他一命。但是你记住,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风云阁的走向。”包括你,包括沐天宫。 得了这句话,紫木没有多少兴奋神色,与最初来的时候判若两人。 他们几人都知道,这些年来,阁主是将胡娜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的。风云阁百年以来,所出的阁主各个都是拥有雄才伟略的人才,那个深不可测,神秘的现任阁主更是其中翘楚。 他毫不犹豫的定下了胡娜这个人选,令紫木也是惊诧了许久。 但是经过这几年的接触,紫木深刻的发现,这个善于伪装的女子,更加变幻莫测,看似没有任何心机,却是令人心生畏惧。 她从来都不善良。 小二敲响了房门,告知晚饭已经备好,请她下楼去。浅笑着致谢,绝艳的笑将小二的魂魄都勾了去,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面色窘迫的在前面引路。 缓缓步下木梯,夜幕初落,正值晚饭时间,一楼大厅已经挤满了各色各样的人,一眼扫过,已经大致能够分辨出来好几个流派。 有眼尖的人,瞧见了突然出现在楼梯之上的美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的出现,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原本喧闹的大厅竟然顿时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远远的靠窗的地方,一个身着黑袍的人微蹙了眉头,看着众人眼中流露的火热,面色有些发冷。 胡娜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众人的焦点,大多都是因为她那副倾落风华的绝色容貌,自从决定将扯下风云阁神秘面纱之后,胡娜的身上俨然已经多了一种上位者的气质,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着迷惑人心的美,对于男人来说,这是致命诱惑。 美色当前,这些男人自是有些按耐不住。有缺乏思考的人,已然是挺身上前,挡在了即将迈下最后一步的胡娜面前,兴许了喝了些酒,肥胖的脸上已是满面红光。 精致的脸颊之上有片刻的惊讶,却是笑意不减。 许多人心中都跟明镜儿似的,能够出现在这里,无一不是冲着天山武林大会而来,这其中不乏一些大家族的小姐随行,这样美貌的姿色。岂是那些一般人所能养成的。 纵使心中旖旎,但却无人前去闹事,此时有这么一个没有脑子的人去做出头鸟。大家也都是抱着双臂,一副看戏的姿态。正好也想瞧瞧这客栈中究竟聚集了哪些势力。 正从房间出来的幻雪一眼就看清了眼下的形势,丝毫没有避讳,一路欣喜的蹦跳到了胡娜的身旁站定,娇笑着挽上了胡娜的手臂。好像没有瞧见挡在面前的那人一般,甜腻的声音响起:“姐姐,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我好饿,咱们去吃饭吧。” 面对这样的情况,所有人又是微不可及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聪明人则更是想要知道这两位姑娘背后的势力了。 胡娜淡淡的应了一声“好”。正要下楼,挡在身旁的那人突然抬起了手臂挡住去路,一脸的猥琐表情:“两位姑娘若是不介意。就与我们一同用餐如何?” 心中深深的厌恶,面上却并未表现,依旧淡淡的噙着笑。倒是幻雪,听见他这话,笑得愈加的娇艳如花。目光有意无意的瞟向韩岭所在的方向,后者的脸色已经冷如寒冰。但却依然按耐不动,看来是逼得还不够。 “这位哥哥你可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幻雪做出一副崇拜的模样,语气甜腻到了人的心里去,那大汉瞬间就被迷了魂。眼前两人,果真是迷惑人心的妖媚转世啊。 “那当然,我可是要争夺盟主之位的。”听见幻雪语气中刻意表现的意味,丝毫不觉异样,正欲表现的他直接脱口而出,却不料此话引来了无数的嗤笑之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极为的扎耳。 听见这些不和谐的声音,幻雪火上浇油:“那哥哥你的功夫一定很了得咯,不如你给大家展示几招,若是你能够赢得大家的喝彩,我和姐姐便与你一同用餐如何?” 设下一个圈套让人跳,那人却毫不自知,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就像一只戏猴,要在这么多门派面前,展现自己的功夫来路。 那人双手一抬,大喝一声,被幻雪所提的条件完全占据了理智,不对,他本来也没什么脑子,自然也是没有理智的。 就在他正欲展露拳脚之时,幻雪突然出声:“等一下,你一个人表演倒也无趣,不如找个人与你比试一场,大家也好开开眼界不是。” 胡娜斜眸睨了一眼幻雪,美眸之中颇有些无奈之色。 那人似乎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些自傲,当下应承了下来:“好,不知谁愿意吃我几招。” 这话当真是说得狂妄至极,已经有人按耐不住,想要来打压一下他的气焰了。当下便有一人跳了起来,豪气冲天:“既然如此,那便由我来领略一番了。” 大厅之中的气氛顿时绷紧,柜台后的掌柜也不制止,只是大声的喊了一句:“两位客官交手比试,我不阻拦,但若是双方有人伤亡,本店概不负责,还有……若是比试途中损坏了这里的财务,需要照价赔偿。”说完这话,那掌柜的微微一笑:“你们可以开始了。” 这话说得有趣,但也没有多少人意外。 这座小镇乃是藏龙卧虎之地,到处都是些隐士,所以他的话也无人质疑,两人只是朝外围挪了一挪,寻了块尚算宽敞的位置站定…… 59 偷学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箭弩拔张的两人吸引了去,胡娜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远远的与韩岭对视一眼,悄然打了一个手势。若不是胡娜制止,韩岭怎么会安坐于此。 幻雪的挑拨正好令事情朝她想象的方向发展,这么多人想要看戏,揣测对手的能力,她又何尝不是呢。 两人自报了姓名,以示对对方的尊重,那个大汉是个独行侠,并无门派来历,而另一人,却是她白日里才刚刚见过的流花派少主柳绍带来的人。 大汉的武器乃是双刀,攻势极狠,招招下的都是死手。他的对手面色亦是有几分凝重,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个大汉竟还真的有几分真功夫,虽是如此,此人也只是引起了他的几分重视而已,当下将内力运于双腿,脚下步伐飘忽不定,整个人好似没有重量一般,左右飘荡。 幻雪睁着亮晶晶的眼眸,看着两人一来一往,由始至终,那人都只是躲闪,并不还击,惹得那想要表现的大汉顿时焦躁了起来。双臂一反,右手握着的大刀横面劈砍而去,眼底闪过一丝凶狠的光芒,对方略微一怔,双手朝两旁打开,竟是空门大露,岂不正合了大汉的意图。 果真,大汉左手的刀带着破风之势从上落下,完全下的是死手啊。一左一右,正好形成一个死角,令人避无可避。 众人都是心中有几分惊骇,眼看流花派的那人就会血溅当场,饶是他的内力再强,也是无法躲过这招。 所有人都在惊讶,只有远处的韩岭,指骨分明的手,淡淡的握着茶杯瞧着场内的比试。就在大汉兴奋的加快力道之时。只觉眼前银光一闪,脖颈间传来一丝凉意,然后双手便已经失去了继续控制双刀的力气。 变故突来。 大汉被割断了喉咙和双手经脉,双刀落地发出巨大的声响,众人都惊住。 流花派那人淡淡的收回匕首,掏出一锭银子扔在柜台上:“掌柜的,麻烦你收拾一下。”那掌柜抬手将银子收了起来,打了个手势,当下便有两个小二走出来,将大汉的尸体搬出了客栈。不知会扔到哪个角落里,成为孤魂野鬼。 胡娜和幻雪依旧立在木梯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依旧笑得迷人,幻雪见那大汉已死,这笑便是冲着流花派那人而去的。 “你好厉害……” 那人被幻雪真挚的目光看得有几分窘迫,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她们跟前:“冒昧两位姑娘了。” 赢了比试,却不趁机占便宜。胡娜轻点了点头,道:“多谢公子出手解围。”言语之中略带谢意,大汉的死丝毫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正是这样才会令人心惊,对二人身份的猜测更甚。 幻雪偷偷一瞟,便看见韩岭递来的冰冷目光。忍不住讪笑了一笑,挽住胡娜的胳膊就要下楼:“这位大哥既然是流花派的人,那我们姐妹二人便在改日再去拜访。姐姐,咱们先吃饭吧。” 两人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穿过了大厅,直直来到韩岭的所在处坐下,到了这时,所有人才惊讶的发现。这男子的容貌就像一把冰冷的刃,透着汩汩寒气。最可怕的是,这么久的时间,竟无一人发现他的存在,这样情况只有两种解释,一是这人只是个出门游玩的贵族公子,不会功夫,第二种情况便是,他的功力太高,连那种气息都能够完全收敛,好不外放。 想到这里,众人都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想来,那大汉就算不死在流花派手下,也活不过今晚吧。 此战过后,大家都恢复了最初的热闹,饮酒笑谈,虽有几分做作,但大家都不会嫌自己命长。 偷笑着瞟了眼恢复原来场景的大厅,一回眸正好对上胡娜投来的目光,他们的位置较为角落,胡娜压低声音在幻雪耳旁说了几句:“流花派那人展示的功夫,你看清了么?” 幻雪含笑点了点头,胡娜的意思她很清楚,所以先前看得极其清楚。最后那一招,流花派那人看似落了下风,却一直在等待机会,自己空门大露,对方最后那一招亦是如此,正是借着这一点,他脚下踏着奇怪的步伐,身子猛然朝后下伏,在双刀落下之前穿过缝隙,割破了其咽喉。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论是对时机的把握,还是功力的运用,都炉火纯青,流花派能够成为天下闻名的四派之一,果然是名不虚传。 “你的轻功虽快,但是缺乏一些技巧,若是遇上攻击狠厉的,摆脱起来会有很大的困难,流花派所使用的技巧对你会有好处。” 每个门派都有特定的一些修习功法,胡娜之前就发现了幻雪轻功之中存在的问题,她要确保幻雪不论遇到什么对手都能够全身而退,所以才单独研究过流花派的技巧性。内功心法已经是不能再重新修行了,但是学习一些技巧还是不难的。 “嗯。” 吃过饭后,三人就回了房间,胡娜与韩岭两人闲适的喝茶,幻雪则是不断的练习先前记下的技巧,倒也不算无聊。 “对了幻雪……”胡娜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轻唤了一声,幻雪停下步伐,笑吟吟的盯着胡娜:“怎么了?” “玉簪好了么?” 幻雪应了句,便跑回自己的房间,将那支白玉蝴蝶玉簪取了过来,递给胡娜。对上韩岭不解的目光,胡娜解释道:“我让幻雪帮我处理了一下,防身之用。” 来天山的途中,胡娜将玉簪交给幻雪,让她将里面注入一些剧毒,关键时刻,这玉簪说不定还能救她一命。对此,韩岭不做多答,只是看着她将长发挽了起来。 “我们的人大概明日就会到达,到时候就不用再隐藏行踪了,正大光明的露面。”胡娜淡淡的说了句,两人点头。 “此次争夺盟主之位,你打算由谁出面?”韩岭开口问道。风云阁入驻武林盟,必然要有人做领导者,以他对胡娜的了解,知道她自己肯定是要隐藏在背后的,所以武林之事,她只会暗中调遣。 浓密卷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带着浓浓的暖意瞧着韩岭:“宫。” 简短的一个字,韩岭并不意外。夜营的存在他是知道的,夜十八卫至死都只有一件任务,那便是保护主人的安全。除此之外。他们不需执行其他任务。也正是因为如此,胡娜潜伏在各国的那些日子,他才会安心的做自己的事情。 夜十八卫的执事便是宫。 那个犹如鬼魅一般的男子。连他都有几分忌惮,若是他们二人交手,输赢恐怕不好定论。 不过,若是由宫出面,代表风云阁的话…… “放心吧。只有宫一人在明面,剩下的人,依然会隐藏在我的身边,安全一事不必担忧。”胡娜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忧,出口解释。 幻雪并未见过宫,但也明白他的重要性。此事之上没有插口,只是略微有些忧色:“荣爱先在已经统领了沐天宫,他也要来天山。到时候……”到时候紫木该如何面对,在荣爱一事上,紫木本就有着深深的自责,如今再让他站在荣爱的对立面,对于他来说。那是一种比死还要痛的折磨。 “我相信他能处理好自己的情绪。” 夜色朦胧,一道黑影来到房顶之上。远远就看见坐在那里的另一人,手中酒坛随手一扔,准确的朝着那人砸了过去,原本坐着的黑影迅速反应,伸手一捞,便将酒坛稳稳的接住,漆黑的眼眸朝着来人看去,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不要怨她。”黑影来到他的身旁坐定,正是身穿黑衣的韩岭。 紫木一愣,旋即开口道:“你总是这么护着她。”话虽如此,紫木却知道,他们四人是生死之交,感情早已经超越了正常的界限,加入风云阁那一日,他就知道,胡娜将是未来的主人,不论做什么决定,都是为了风云阁的利益。 任何阻挡的人,他都有必要全部清除。 明明是他为胡娜增添了烦恼,又哪里来的怨恨之说。 听了紫木调笑的话语,韩岭心中释然,怪自己多心了,只要涉及到胡娜,他就会变得这样,除了自己,谁也难以信任,因为他知道,再没有人,像自己这样护着她。 “你喜欢她?”见韩岭不语,紫木抱起酒坛,大喝了一口,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落,为冰冷的身体带去一些温度,过后才淡淡的吐出这样几个字,听似在问,实则却是肯定的语气。 仰头饮酒的俊美男子微顿了一下,但是只是一瞬,根本难以察觉,停下动作,仰头看着漆黑的天空,这座小镇处处喧闹,人太多,自然也多了许多人夜饮。 喜欢? 杀手怎么会有感情呢? 不过最终,他还是开口答了:“也许吧。” 也许是喜欢的,因为他会一直保护着她,不受任何伤害。每次有人提起这个话题,他总是不由自主的就会想到多年前的那个雪夜,自己命悬一线,那个突然骑着马出现的娇小身影。 有些债,是自己永远还不清的。 喜欢也好,这样他就能有正当的理由一直留在胡娜的身边。 夜风习习,远处的喧闹声不断,天山银装素裹,在夜色下透着淡淡的银色光芒。 两人痛饮了一场,各自回房已经是深夜,一头扎进被子里就沉睡了过去。胡娜睁着双眸,安静的躺着,不发一语,直到一道黑影从开着的木窗闪了进来,她才缓缓的撑起身子。 “东西拿到了?” “回主人,已经到手。” 60 狼女 胡娜在夜色中搭上披风,下了床榻,从那人手中接过东西,打开木盒,那物入手柔软,是上等的羊皮制作而成,正是她派人前往季越国取来的残图。八张残图,此时已经得了五张。 从阁主的重视程度来看,这八张残图一旦集齐,必然会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波,这些图究竟作何用处,胡娜并不知晓,虽然有许多的事情要处理,但她依然没有忘记收集残图一事。 “从明日起,夜八、夜九不必隐藏,直接跟在我的身边,你去协助宫。”胡娜淡淡的吩咐道,黑衣人恭敬的点头:“夜三遵命。” 一抬手,夜三便化作一阵凉风飘散无踪。远处房屋闪烁的灯光有些微弱,胡娜在黑夜中沉思,睿智的双眸泛着晶莹的光芒。 此时距离三月十五只有最后五日,天下间所有的门派几乎已经聚集在此,整个小镇尽是一片热闹纷繁的景象,而此次武林大会的举办者正是风月帝国中的第一大派——狼谷,天下皆知,狼谷与风月帝国同为一体,所以此次大会,必然会有帝国的人前来主持。 对于这一点,大部分门派都睁只眼闭只眼,且不说风月帝国的国力雄厚,单单是狼谷能够稳坐在第一大派的位置上,实力就已经不俗。 胡娜已经隐隐知道了此次风月帝国派来那人的身份,只是还未得到证实,这日收到准确的回复,心中倒也没有多少波澜。只是瞧着与自己并肩而行的男子笑颜迷人,盯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喜欢我么?” “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的男子,愣在了原地,白皙的面容几乎与胡娜相差无比,整个人很瘦。看上去有几分阴柔,令人难辨雌雄,就连他说话的声音也显得很是柔情。 看宫吃瘪的模样,胡娜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这个长得比她还要好看的男子,没有几个女人是不嫉妒的,就连胡娜看得久了,也会开始怀疑他的真实性别,所以才会发此一问。两人正在小镇上晃荡,看似随意的散步。实则是要去探查一番已经到来的各大门派情况。 “你没发现,街上看你的大多都是些男人么?我主要是怕……那什么,影响到你的……”性取向。说到最后。胡娜的声音已经微不可及,只是美男子的耳力太好,依然全部收入了耳中。一双星眸牢牢的盯着她,泛着能够叫做嗔怒的光芒,居然还带着一星半点哀怨的感觉。胡娜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心中暗道:果然是个妖精。 温柔的声音响起:“你觉得还有哪些女人会像你一样,没事跑来这种地方游玩?” 显然,夜十八卫之中,宫是唯一一个从不畏惧胡娜的人。 “这地方风景确实不错,我来满足一下好奇心不行么……喂。你干嘛用那种表情看着我……”似乎感受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胡娜停住了话语,宫看的方向是在她的背后。 顺着他的视线转身。喧闹的街道远处,大群的人围在一起,喧闹吵嚷,或嬉笑、或怒骂,中央形成了一个包围的圆圈。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聚集在了那里。 “怎么了?” 现在这种时期,正是最混乱的时候。发生一些斗殴或是死亡事件并不足为奇,这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自然定律罢了。 宫的表情显得有些怪异,漂亮的远山眉微微蹙了起来,只是道了句“我们去瞧瞧”便迈开了步子,朝着拥挤的人群走了过去,胡娜快步跟上。 “不知道这小妞的味道如何……哈哈……” “王兄,不如你将她……” 走得近了,胡娜才听清那些男人口中的话语,胡娜远远的立在人群外围,透过缝隙朝里看去,隐约瞧见一个身影蜷缩着身子躺在冰凉的地面上,身上衣衫破烂不堪,露出下面已经冻得青紫的皮肤。长发有些散乱,几乎将整个身子覆盖起来,看清这副场景的胡娜,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冰冷起来。 终于知道为何刚才宫会注意到这里,原来是…… 宫的脸色亦是不好看,胡娜靠近了一些,在他耳边低语:“我回客栈等你。” 后者叮嘱了几句,胡娜转身离开了这里,宫的手段她是知道的,即使见过多次,还是不太能够留下来观看,索性就一个人踱着步子朝着客栈走去。 韩岭和紫木先行前往天山去查看路形了,幻雪那丫头更是片刻闲不得,说是要采些雪莲花炼药,她要留下来打探一些东西,所以才和宫一起出来。 精致的蝴蝶玉簪将长发束在脑后,黛眉淡扫,卷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白色的绣鞋踩在积雪上留下一串脚印,街道两旁不停传来叫卖声,这样的气氛尚算热闹,低头瞧着脚下,没有注意到前方的动向,险些与对面的一人撞在一起。 惊慌的抬头,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胡娜也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江城的萧家公子萧林,他的身旁是那个与幻雪有几分相似的王月淳。看见胡娜,两人也是有些惊讶,萧林最先回过神来,与胡娜打招呼:“胡姑娘,你也来天山了?” 在江城的时候,萧林就觉得这几人的身份不凡,定然拥有一些武林背景,没想到真的能在这里相遇,视线微微一扫,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下有些低落。 一旁的王月淳脸色变幻莫测,最后略微点了点头,算是与胡娜打过招呼。 经历了那场劫难,王月淳的脾气似乎收敛了不少,至少现在看起来,还算安静,稍微有些大家闺秀的矜持了。 “如此热闹的大会难得一见,所以便想来瞧瞧,萧公子此行前来也是为了夺盟么?” 离开江城的时候,胡娜命人调查过萧家,发现它的真实实力,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样简单,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些什么,一时间还没有得到更多的信息,胡娜便先探探口风。 萧林依然是一副瘦弱的模样,不知是因为靠近天山,天气太寒还是其他原因,他的脸色看起来比江城时白了许多,王月淳始终抱着他的手臂,一副柔顺的模样。 “萧某也不过是来凑凑热闹罢了。” 听得这样的回答,胡娜浅浅一笑,风华尽散,出声道:“公子谦虚了,天色不早了,我还有事,就此别过。” “好。”萧林侧身为胡娜让开道路,看着那道白色的背影逐渐远处,才缓缓的收回目光,感受王月淳目光不善,侧头看着她。 在那双眸子里,哪里还有刚才的和善,尽是一片带着仇恨的愤怒之色。 “你是不是知道那个小贱人会来这里,所以才急匆匆的赶过来?”厉声的质问之下,萧林的脸色有些犯冷,盯着王月淳:“她是你的妹妹,又解了你的毒,你又何必口不饶人。” “妹妹?我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妹妹,再说了,她巴不得我死,若不是为了我们王家的产业,会好心的为我解毒?” “你……” 萧林无奈的盯着王月淳许久,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离开不久的胡娜,总觉得背后泛凉,似乎有人在盯着自己一样,那种感觉随着她的走动越来越严重,如芒在背。因着落脚的客栈较为偏远,需要走很长的一段路,拐过一个转角之后,胡娜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空旷的小巷人烟稀少,却也没有发现不对的地方。 低头继续走,胡娜袖中的匕首已经握在手中,一道人影飞快的来到她身后,扬起的手还未落下,胡娜忽然转身,锋利的匕首就要刺向那人,却在看见对方的瞬间,伴随着一个声音,生生的止住了手势。 “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看着突然出现的韩岭,胡娜的表情有些怪异,难道刚才跟踪自己的人是韩岭?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韩岭,后者显然也有些惊讶。 “我的确是刚刚才到。” 听了韩岭的回答,胡娜有些心事重重,一路回到客栈,发现宫已经先她一步归来。还多带了一人,幻雪正在为那人检查身上的伤势。 胡娜凑近看了一眼,便瞧见了床上躺着的那人,正是先前他们遇见的那个被人当做物品拍卖的女子,身上破烂的衣衫已经换了下来,穿着幻雪的衣裳,脸上有几道血痕,虽然已经止了血,看起来是依然触目惊心。 屋内有浓烈的血腥味,胡娜微蹙了眉头,转向宫:“先去洗洗。” 两人对视了一眼,宫不发一言的出了房间,韩岭只是安静坐在一旁,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他,自然也不会去问这个多出来的伤患是怎么回事。 幻雪精致的眉毛已经快要皱到一起了:“宫这是带回来一个麻烦啊……” 听着她的哀叹,胡娜饶有兴致的瞧着她:“怎么,这么点小伤就将你难倒了?” “当然不是,这可是罕见的狼女啊,咱们若是带着她,恐怕日后不得安宁了。”胡娜并不惊讶,倒是韩岭,听了幻雪的话,侧头,远远的瞧着床上的女子。 宫救回的,竟然是传闻中的狼女…… 61 打赌 幻雪最初瞧见这女子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谁这么没人性,对一个女孩子下手这么重,但当她将那些又长又软的黑发整理好之后,立刻就明白了这个女子为何会变成这幅模样。 女子的身形娇小,一对耳朵略微有些突出,尖尖的,很可爱。 狼女的传说一直都很神秘,几乎没有人真正的见识过,大多都会凭借自己的臆想去胡编乱造一些谣言,很多人的脑海里,对于狼人的形象都是人面狼身的物种,实则不然,真正的狼女表面是不大能够分辨出来的。 唯一独特的地方,就是他们的耳朵与常人有些不同,还有就是一双瞳眸泛着与狼眼一样的颜色。 女子一时半会儿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坐了片刻,胡娜便和韩岭两人离开了房间,对于此事,她不会过多的插手,一切有宫安排,她自是无需操心。 看着挺直脊背立在门口的两人,正是被她调遣到明面的夜八、夜九,胡娜开口道:“你们俩留在这里,我和韩岭有随便走走。” “是。” 天色有些阴沉,似乎快要下雨的模样,立在廊前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苍穹,一时没了语言,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抵御寒冷,面对低温,依然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今年的冬季,好像格外漫长。 “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我们就去此行的最后一站——沧溟王国。” 韩岭立在她的身旁,安静的犹如空气,听闻此言,只是略微反应了一下,便开口答了一声,胡娜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来了兴致。侧头笑看着韩岭:“听说沧溟王国是在一个小岛上,面积比陆地的这些国家不知大了多少倍,四面环海,四季如春,我很早就想去看看。” 精致的脸颊上带着孩子期待糖果一般的笑容,那双漆黑如墨玉的眸子完全被吸引了视线去,沉沦在其中无法自拔。 “韩岭,你见过大海么?” “没有。” “我们很快就能去看海了,你觉得沧溟王国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和陆地上这些国家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呢?”胡娜将目光移到了东方。那正是那个岛屿国家所在的方向。 听风楼的势力虽广,但也有触及不到的地方,那便是她口中所说的这个沧溟王国。正因为如此,所以就算是她这个心知天下事的移动情报站,对其的了解也是少之又少,此次的行程安排,沧溟正好排在最后。不止因为它的路途最远,还因为它的神秘。 对于不了解的事物,胡娜一向是抱有戒备之心的,谁也不知道那里究竟是什么样子,她要尽可能的多调查一些有用的信息,直到有把握。才会踏上那片土地。 “嗯?”胡娜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不解的转头,发现韩岭似乎想事情入了神。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 “怎么了?” “没事。” 韩岭神色没有多大变化,这样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有时候连胡娜都觉得看不透他。因为自身的缘故,他从来都会将精力放在周身的事物之上,其中以走神为大忌。 他不愿说。她也就不再问。 一场大雨落了下来,巨大的雨幕笼罩了整个小镇。氤氲的雾气升腾,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了起来。胡娜转身准备回房间,只是那一瞬间,那种仿佛被人注视,极不舒适的感觉再次袭来,蹙眉回身,入眼之处皆被大雨无情的冲刷着,根本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五日的时间一闪而逝,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宫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子,果真是拥有着狼族血液的狼女,那双泛着幽幽绿光的双眸,神秘而诡异。 不知为何,这个女孩子只宫一个人亲近,对于其他人都很是畏惧,连房门都没出过,就连幻雪的出现,也能让她飞快的躲到宫的身后去,全身颤抖,她的头发很长,并且从不将它束起来,只是将其披散着,正好能将她那双独特的耳朵掩盖起来。 只是她那双眼睛,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掩饰的。 盯着人看的时候,让人无端的心悸,总觉得自己仿佛要被她看穿一般。 对于狼女,他们的了解也不多,所以都保持了缄默。那个女孩子唯一说的一句话就是对宫说的,那是宫询问她名字的时候,犹豫了很久,才畏惧的开口,声音很轻的回答了两个字:“小蛮。” 上天山的路很险峻无比,连绵的山体银装素裹,积雪常年不化,温度也到达了一个极低的程度,来到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些名震武林之辈,可以他们的能力,却还是不敢随意的使用轻功攀爬,而是选择了老实的从这条路走上去。 火把的亮光在整个山道上蜿蜒成一条巨大的火龙,不断的朝着山顶移动。明日便是武林大会开始的日子,所有人都提前开始了登山的旅程,不论是参赛的,还是看热闹的,走不远错过最精彩的时分。 “前面一段路积雪很深,又有这么多人走过,说不定会产生雪洞,大家小心些。”紫木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几分提醒。 一只大手自然而然的伸了过来,胡娜毫不犹豫的将右手搭了上去,任由韩岭牵着她继续行走。 “兄弟们跟上,一定要最早登上天山。”一声大喝远远传来,接着是好几个应答的声音,中气十足,都是些彪形大汉,超越了一个又一个的队伍,不断的朝上走去。 经过胡娜他们身边的时候,不知是谁最先笑了一声,随后听到领头的那个大汉声如洪钟:“哟,居然还有小妞,也想来凑这种热闹,快回去吧,这可不是好玩的地方,别还没到达山顶,体力就不足了。” 幻雪斜斜的看去,说话那人是个五大三粗,年龄大约在四十左右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在火光的照射下,很是狰狞猥琐,瞧着幻雪的目光是那样贪婪,毫不避讳的停下脚步,将幻雪上下看了个遍,最后停在她那可盈盈一握的纤纤细腰处。 几人都停下了脚步,目光望向那几人。 目光一一从众人脸上扫过,见几个男子也都是容貌华贵,看起来不像是有功夫的人,不由得更加傲气了起来。 除了小蛮畏惧的朝宫身后缩了一缩,其他人都是一脸的平静之色,尤其是紫木,在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唇角隐隐带着一些弧度。 “这条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不如……与我同行。”贪婪的眼神直直的落在幻雪身上,后者甜甜一笑,指尖微微一动,便开口道:“我们打个赌如何?” 听了幻雪的话,那人觉得有趣,几人对视了一眼,旋即大笑了起来。 “老子就喜欢跟人打赌,尤其是像你这种美人……说吧,怎么赌?”山道上陆续的有人经过,见两拨人停留在这里,大都只是淡淡的撇一眼,然后继续行自己的路。 聪明人都知道将体力保留起来,去争夺大会的最后胜利,像这几人如此无聊的,还是少见。 “我们赌……谁先到达山顶怎么样?”娇俏的少女露出几分天真的笑容,着实令男人没有招架的能力。 那几人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笑声响彻山谷:“美人儿,你确定,要和我赌这个?不如还是我来背你吧,多省事……” “难道你不敢?” 男人被幻雪的话一激,顿时止住笑:“好,赌什么?” “如果我输了,以后就跟着你,为奴为婢,但若是你输了,也要任凭我处置,如何?” “好。” 整句话,对于这个男人来说,似乎只有前半句是有用的,还不待幻雪话说完,便急急的答应了下来,目露热切,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胜利的结果一样。 幻雪只是身形一闪,整个人便已经失去了踪影,男人的表情僵在脸上,片刻后才反应了过来,飞快的拔腿朝山上跑去。剩下的几人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赶路。 “幻雪有些冲动了啊。”胡娜低低的出声。如今大会在即,容不得任何的闪失,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沉住气。那几人的功夫不低,而且一路脚印很浅,说明功夫路数也是和轻功有些关联,这些男人,各个身形高大,体重看着也在两百斤开外,却只是留下这么浅的印记,功夫肯定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她的轻功虽然很好,在这种地方,却也不一定能赢,有些担心。 一向不与人亲近的小蛮小心翼翼的靠了过来,轻声在胡娜的耳边道:“那人赢不了的,我看见她将有毒的银针刺进了那人体内。” 胡娜一怔,旋即明白了过来,惊喜的看着小蛮,好像突然才反应过来一样。 原来,小蛮的眼睛真的和狼眼一样,能在夜里视物,并且还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说完这话,再次回到了宫的身侧,低着头走路。 “这几人也算倒霉,幻雪新研发出来一种能够让人血液流动变慢的毒,同时还能影响功力的运行路线,隐藏性极高,令人防无可防,很是刁钻,一直念叨找不到实验的对象,只能算这几人倒霉了。” “……” 62 失踪 第一缕阳光洒落而下,所有人都同时呼出一口浊气,天山之巅,是整个大陆之上最严寒的地方,将武林大会的举办地点定在这里,本身就是最考验人的方式。 来到天山的人不少,但能够真正攀登到这里的人却不多,胡娜简单的看了一下,发现几大门派都已经齐聚,这座山峰之上有一片极为平整的区域,近百米的地面被一层光滑的寒冰覆盖,一眼望去就像一面水镜般,折射着太阳的光芒,煞是好看。 很奇异的是,不论是谁,都不约而同的退避一旁,不去与那冰面接触。 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幻雪的身影,胡娜侧头看向一旁的紫木,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转身离开了人群。 各大门派各据一地,围绕冰面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议论声纷沓而来,胡娜只是静静的立在韩岭身旁,不理会周围投来的各色目光。 突然,一声长啸冲天而起,一些功力较低的人都在这声尖锐的啸声之下有片刻的失神,韩岭的手在那声音响起的瞬间,就已经抓在胡娜的手腕之上,温热的力量传递而来,才帮助她抵御了这股力量的冲击。视线全部落向那道忽然而来的身影。 那人速度很快,声音刚落,便已经定定的立在巨型冰面的中间一点,看的所有人为之一惊。 那块冰面之下是什么,他们都很清楚,那人能够随意的往上一站,就像一片没有重量的树叶一般。有人已经将之认了出来,正是此次武林大会的组织者,狼谷的谷主——邪狼天。 胡娜知道,这人的名字不过是个外号罢了,此人已经有六十多岁的年纪。在武林中成名较早,因为其修炼的功夫与狼的攻击方法有些相似,厉而疾,久而久之,人们便叫成了现在的名字,后来便也没人记得他的本名了。 老者身着一身布衣,面相普通,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去,只见老者微微一抬手,在众人身上扫视而过。一股无形的压力就蔓延了开来,能够在这种压力之下面不改色的人屈指可数。 “老夫废话也不多说,大家千里迢迢赶来此处。目的也很简单,为的就是争夺新一届的武林盟主之位,相信许多人也都知道武林大会的规矩,我在此会简单的在复述一遍,由于本人是上一届盟主。所以此界大会,狼谷会退出,希望大家能够竭尽全力,展现自己的能力……” 简单的几句话语,所有人都听得很是认真,邪狼天做了十年的武林盟主。颇有上位者的气势,他的话,没人敢不听。 接下来便是说了一些大会的比赛规则。总的来说还是很简单的,几乎没有什么规则可言,唯一讲究的就是能者居之,交手的范围定在那片光滑的冰面之上,只要有人愿意。便可上去挑战上一轮胜利的人,能够站到最后的人。便是赢家。 为了维持大会的公平,所以除了狼谷之外,还有其他几大门派的门主同时监督。对此,众人几乎都没有异议,能够从众多高手之中脱颖而出,就算不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也能够将自己的名号在江湖中打响。 从邪狼天一出现,只有宫注意到小蛮的身子悄然朝他身后侧了一些,柔顺的黑发随着她的低头,将她的面庞全部遮掩了起来,娇小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实力的证明,无需任何花架子,邪狼天一退出冰面,便已经有人按耐不住,率先跃身而出,小心翼翼的立在冰面之上,双手抱拳报出了自己的门派与名号,等待着挑战之人。 大会初期是并无多少看头的,大多的人都会留到最后才会出手。 胡娜左右看了看,轻颦眉头,紫木去寻幻雪还未归来,不会出什么事吧。天山之上,人蛇混杂,其中不乏隐世高手,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 心中有些不安,附在宫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便与韩岭退出了观看的人群。 天山范围极大,根据幻雪沿途留下的记号,紫木很快就转到了一个山坡之下,远离了纷扰的人群,只有靴子踩在积雪上的细碎声响,最后一点痕迹消失不见。 雪地上有着杂乱的脚印,紫木蹲下身子查看了一番,大片的积雪化作雪水,露出了下面的泥土,一直青色瓷瓶掉在雪地上,远处还有凝结的鲜红之色,俊朗的脸庞覆上一层凝重。幻雪与人动手过…… 难道是那几人?刚想到这里,立即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几个大汉功夫虽然不错,但是论速度,依然是比不上幻雪的,想要伤她,却是不可能的。 除了这些杂乱印记,还有一排脚印沿着雪地朝着另一座山峰而去,起身顺着印记而去。 心中有了种种猜测,莫名的竟有些心慌。 紫色的外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紫木追到这座山峰之上,便失去了痕迹,那些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幻雪的确与人交手,并且不敌对方,别抓了起来,沿途发现了一些颜色极淡的黄色粉末,紫木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幻雪留下的。 越靠近山峰的顶端,心中的不安就越加强烈。 脑后有厉风袭来,紫木飞快的矮身一让,早已备好的暗器气势汹汹的离手而去,一共八枚指刀犹如飞速旋转带起的高温划破了空气,甚至还能看到高温与低寒接触升腾而起的雾气。 算计好的方向与角度,完全能够将那人所有的退路封死,就算不能伤到那人,也必然能够拖延片刻,自己方能拥有主动权。不过好像一切的算计都落了空,那人只是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就化解了所有的危机。 双臂环抱胸前,脚尖轻点地面,身形猛然朝着半空窜了起来,锋利的指刀擦着他的双腿而过,疾风割破了布料,却未能伤到他。借助这一弹之力,躲过危机之后,弯刀立刻握在手中,朝着紫木躲避的方位劈砍而下,发现那人躲过了自己的攻击,紫木便已经能够确认一件事情。 锋利的刀刃破空而来,速度颇快,一旦被人近身,他的暗器完全没有任何的作用,手边又没有兵器可以使用,身形刚刚立稳,想要闪躲亦是艰难无比。 抬眼看着那人,一身黑色的劲装,黑巾蒙面,目露杀气。 尽管只是短短的一眼,紫木却能肯定,不是那人…… 弯刀落下,鲜血四溅,染红了大片的积雪,犹如一朵娇艳的曼珠沙华,浓郁的血腥味四散在空中。 胡娜几人赶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触目惊心的场景,韩岭的眉头蹙得极深,伸手沾了些许鲜血,又四下看了许久,这才开口:“刚刚离去不久。” 远处的荆棘上还有一个紫色的东西,胡娜将其取下来,是紫木的衣袍挂过荆棘,被撕裂下来的。 “夜九,立刻下令追查,究竟是谁,敢动我风云阁的两大护法。”犹如破冰而出的声音,带着极寒的温度,白色的披风下,纤瘦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我想,他们二人应该只是受了些伤,来人并不欲取他们性命,否则的话……”韩岭握住她的手,低沉的嗓音响起,犹如一颗定心丸,令胡娜剧烈起伏的胸口微微平息,左眼下的淡色印记缓缓消逝,白皙的面容泛着微红,不难看出她此刻的情绪有多么的愤怒。 一次绑走风云阁的两大护法,好啊,真是有本事…… “莫非是他?” “不无可能,在天山之巅并未见到他,也许争夺盟主之位,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紫木?”说到最后,韩岭亦是有几分不确定。 他们将所有的计划提前,就是为了阻止沐天宫在中原的发展,但是近几日,沐天宫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的踪迹,之前得到他们进入中原的消息,胡娜增派了人手去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从那之后,派出的人,大多都已经遭遇了毒手。 便也失去了沐天宫的踪迹。 急急来到天山,却并未等到他的出现,难道他的目的不是武林联盟? 荣爱,究竟要做什么? 紫木和幻雪失踪,沐天宫亦是人间蒸发,加上他们之间的夙愿,很容易就将他们联系在一起。出此一事,武林大会一事全权交由宫负责,胡娜与韩岭两人回到了小镇,之前从各地调派人的人手,全部聚集在客栈的门口,胡娜吩咐了几句,众人就如鬼魅一般四下散去。 不论是荣爱抓走了二人,还是其他的门派所为,追查他们的行踪都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转身回房的时候,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带着看尽世事的沧桑:“权欲之争,无非是徒增烦扰,倒不如畅游山水来得自在。” 侧头,瞧见一个老者抱着酒壶坐在靠窗的角落里,说完话又自顾自的大大灌了一口酒,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胡娜一眼,好像只是自言自语一般。 小镇上的人大多已经前往天山之巅,小镇一下子空闲了下来,大厅中喝酒的只有那一个老者,灰衣布袍,破烂不堪。夜八警惕的将短刀握在手中,侧身挡住了胡娜的身形。 沉寂了许久,胡娜才从他那番话里回过神来,这大厅之中,就他们二人,那话显然是说给她听的。收起情绪,淡淡一笑:“多谢指点。” 63 重伤 “回主人,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人物。”夜九恭敬的立在一旁,将得到的消息如实回报,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脆响,胡娜手边的茶杯被扫落在地,化成了碎片。 夜九立刻单膝跪地:“主人息怒,属下已经增派了人手,很快就会……” “不用了。”他的话被打断,胡娜一挥手,示意他起身,夜九不解的看着胡娜,似是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胡娜的目光清冷落在窗外,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召回所有的探子,不用再打探了。” 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没问出口,恭敬的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胡娜缓缓起身,来到窗边站定,远处就是白雪皑皑的天山,在那里,正进行着一场武林盟主的角逐。 韩岭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行色匆匆离开客栈的夜九,简单的交谈了两句,就得知了胡娜下的命令,来到房间,只瞧见胡娜斜倚着木窗,手中握着那块从紫木衣袍上撕下来的布条,已经被鲜血染红。 紫木,你想告诉我什么呢? 没有追问,只是接过她手中的布条仔细打量了起来,两人都知道这是紫木留给他们的信息,一时间却无法想到关键处,令人着恼不已。 大半天的时间过去,凭借夜卫和听风楼的力量,居然连他们半点踪迹都没有发现,究竟是谁? 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他们一定还在天山境内,若是有人离开,必然会被探子发现,更何况他们还要带走两个人。既然查不到消息,那就证明还留在这里,只是潜伏在某一个他们不知道的地方。 如今只能从这个破碎的衣袍上着手。 紫木这人对衣着极其在意。对自己的衣物做工更是上心得很,他的衣裳全部都是由凌泽国中一流的裁缝大师制作,所使用的布料也是一种很独特的银蚕丝。 这种面料的布匹,还是他花大工夫从别国王族之处得来的。这种蚕丝制成的皮料极其坚韧,大多都用于制成护身软甲,一般的东西根本无法将其划破。 所以,这个布条能够留在那里,绝不是被荆棘挂住的,而是他自己故意留下的。 为的,就是要告知胡娜自己的去向。可是好几座山峰,都已经派人搜查过,没有发现任何的可疑之处。天山极寒,从不生长树木,一眼望去,能够看到好几座山峰,根本没有可以藏人之处。 “他究竟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通过这个布条知道紫木的伤势虽重。但却不足以致命,却绝对拖不得,心中有些浮躁,就更加无法想出紫木的用意来。 修长的手指细细的在布条上摩挲,韩岭的眉头微微蹙着,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手指移回了刚才摸过的地方,将布条翻转过来。 紫色的蚕丝锦料上。有一些颜色细碎的粉末,因为被鲜血浸过,与布料凝结在了一起,他们最初没有注意到这点,所以粉末已经掉落了许多。直到此时才被发现。 “这是什么东西?”韩岭将布料平坦在手掌之上,指给胡娜看。 后者细心的打量了一下。突然面露喜色,低声道:“我知道了,走,咱们出去……” 天山风寒,温度已经到了人体能够承受的极限,有寒风不断的从洞口朝里倾灌而来,冰冷的触感已经渗进了四肢百骸,冰寒不已。 一个女子狼狈的躺在冰凉并且布满石子的山洞里,昏迷了许久的人儿终于在寒冷中清醒了过来,第一个蹦进脑海里的意识便是疼,无止境的疼。 视线打量了片刻之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处山洞并不大,到处都凹凸不平,还有许多碎石铺在地面,似乎是新凿的。回忆起昏迷之前的情形,混沌的大脑终于清灵了起来,疼痛蔓延在身体的每一处,自己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如果此时有人在这里,一定会被她的模样吓住。 整个左臂全部被鲜血染红,衣衫被利刃割破,几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呈现出现,幻雪苦笑的勾起唇角,整条左臂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但自己又不能在这里等死,只好撑着右手,费力的想要坐起身来,刚刚使力,就立刻瘫软了下去。 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夜里,她之所以会冲动的和那几人立下赌约,是因为她也看出了那几人的功夫门路较为独特,如果能够学到一些,对自己的轻功是有长足的进步的。 那几人的速度的确比不上她,后来她便故意放慢了速度,暗中观察那些人的技巧,发现了很多有用的东西,也一一的记在了心中,随后到了山峰,本想教训一番那几人就离开的。 但是没想到,明明中了自己毒针的几人,却好像没事人一样,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之前还满面猥琐,毫无头脑的大汉突然变得森冷起来,招招下的都是死手,没有任何怜惜之心,幻雪立刻就知道自己被算计了,有心算无心之下,幻雪想要脱身不是那么容易。 终究是寡不敌众,被人重伤,之后昏迷,醒来之后,就已经在这个山洞之中。 “我劝你最好别挣扎,你不是最会用毒么,那你猜猜看,我给你下的,是哪一种?”幻雪挣扎的身子突然怔住,这个声音…… 太熟悉了,熟悉到就算化成灰她也不会忘记。 幻雪将目光移向声音的来源处,因为角度问题,并看不见那人的面貌,但是这个声音,她是绝对不会听错的。 心中没有畏惧,只存着一个想法,自己当初怎么会一时手软,留下这样一个祸害。同样的,如果这次能够脱线,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消除所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隐患,同样的错误。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没想到竟然是你。” 几天前,的确听胡娜提起过,她来到了天山,当时忙着研制新毒,根本无暇理会她,没想到今天竟然栽到了这里。 “花那么大的力气把我抓来这里,为了什么?”失血过多导致的脸色苍白,本来极力隐忍的痛苦,此时却好像通通不见了,精致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 将幻雪抓来此处的正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她一时心软放过的祸害——王月淳。 王月淳见到幻雪的表情,情绪猛然激动了起来,几步走到她的面前。半蹲下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满脸的愤怒之色。 为什么,为什么落在我的手中,你还能笑得出来? 我倒要看看。你的底牌究竟是什么。 毫不客气的伸手按在幻雪左臂的伤处之上。“嘶……”重伤的幻雪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最后咬住自己的下唇,努力的克制,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更加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布满整个额头。 心中暗自不爽。自己还真是倒霉,竟然会落得如此地步,只希望紫木能够尽快找来…… “哼。臭丫头,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王月淳收回手,脸颊上浮现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我的好妹妹,姐姐怎么舍得伤害你的,不过是有好东西要送给你罢了。等着吧,很快就会来了。” 起身。走出了山洞,远处传来声音:“都给我打起精神,看好了,若是她跑了,你们谁都别想活。” “是。” 仔细的听了片刻,发现王月淳确实已经离开,这才开始分析起目前的情况。 原来,自己对这个姐姐的了解还是不够呢。从刚才那些人回应的恭敬程度来看,应该不是雇佣关系才对。如果不是这样,那她哪里来的这些势力? 萧家?想到这里,幻雪有否定了这个想法。萧家一向自诩为名门世家,在武林中也颇有几分影响力,萧林是不会派人给王月淳,来做这等事的。 仅仅是维持了片刻的清明,原本痛到麻木的手臂突然又恢复了知觉,犹如万蚁噬骨般的疼痛,令得她蹙起了眉头,眼看就要痛晕过去,幻雪将所有的力气全部聚集在右臂之上,轻微的颤了一下,立刻就有东西在衣袖中活动起来。 顺着她的手臂爬到手腕处,探出一个小脑袋,从睡眠中清醒过来的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自己主人的生命里正在流失,显得很不安,飞快的移动身子,来到了她的脖颈边,不断的蹭着她的脸颊。 “小家伙,我可没有多余的血再来喂你了。赶紧去吧,带人来救我。”声音极其微弱,坚持着低语了这几句,吃力的抬起手,抚摸了一下菱花蛇,做完最后一个动作,便再也无法坚持,直接昏睡了过去。 原本翠绿色的精致小蛇,此时却变成了与地面泥土一眼的暗灰色,依依不舍的在幻雪脸颊便磨蹭了几下,便飞快的离开了山洞。 一路急行,几乎是从小镇一路小跑到了天山脚下,韩岭轻抚着她的背脊,为她顺气。 胸口距离的欺负,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缓了过来,眉眼间依然带着喜色:“这种粉末我听幻雪提起过,是专门为了紫木而研制的,只有一瓶存放在他那里,为的就是突然失去了联系,她也能寻到紫木所在。” 韩岭平日里很少接触这些药物,自然也不明白。 胡娜耐心的解释:“你可别忘了幻雪还有个聪明无比的宝贝么?这东西无形无味,人是感觉不到的,但是那个小东西不同,它能够准确的找到这种粉末所在的位置,不过我们现在不清楚他们的具体位置,为了不增加路程,就在这里等待,这么长时间过去,那小东西一定快到了。” 64 媚药 “唔……”闷闷的声音突然从紧闭的双唇中溢出,一直昏睡的幻雪醒了过来,不可抑制的想要蜷缩起身子,体内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好像被人点着了火一样,滚烫的温度顺着每一条血脉流转而来。 有什么东西极力的想要挣脱出来一般,难耐得慌。深知各种药物的幻雪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是什么在作怪,苍白的脸庞泛起异样的潮红,饶是怎么都想不到,王月淳竟然会对她下媚药…… 洞口处传来低沉的交谈,只觉得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了起来,多种复杂的感受交织在一起,令得她听不清那些人说了些什么,也看不清那个逐渐靠近自己的人影究竟是谁。 蓦地,一双冰凉的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浑身难受的女子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想要汲取更多的冰凉。 这种媚药的药性极强,一旦发作就如奔涌的潮水一般不可抵挡,恨极了这种感觉,身体的本能却已经早过意识,先一步贴近那人。 有焦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好像是在叫她…… 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模糊的视线中,那人有着俊逸的面庞,仿佛笼罩了一层淡淡的紫色光芒。 “幻雪,你怎么样?”低沉的嗓音在她耳旁,呼出的温热气息打在她的脖颈间,惹得地上的人儿娇躯一阵轻颤,看到她受伤的手臂时,愤怒就已经升腾而起,待得看到乱动的幻雪脸色时,才突然发现了异常。 “紫……紫木,你怎么会在这里?”皓齿咬在舌尖,疼痛将她的神思拉回了几分,费力的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在看清那人面貌时。猛然松了一口气。 “我带你走。” 没有时间交代自己是如何找到这里,并且安然无恙到来的,只撂下这句话,便将幻雪打横抱起,好不容易聚起的清明被这样的接触立刻毁得消失无踪,体内似有无数只蚂蚁再爬,四肢百骸都变得酥麻,辅一接触,便不愿离开。 “帮、帮我……”话一出口,幻雪就被自己的声音惊到。那是从未有过的娇媚,连紫木都怔在原地,脸色一变再变。幻雪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无力的解释:“用银针,刺进……右颈下方三寸,快……” 听得这话,紫木敛起怪异的情绪,蹲下身子。扶住幻雪的肩膀,在她的腰间摸索银针,这样的举动无疑成为了导火索,引得幻雪体内的热潮一波高过一波,如果她此时有力气的话,一定会一巴掌拍死这个不知死活的男人。 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波动。紫木终于以最快的速度将一根银针捏在指尖,准确的刺进幻雪所说的位置。 那是一种高大的城墙轰然倒塌的感觉,所有的欲、望尽数消散。整个人好像被抽空了全部的力气。 “这种方法只是暂时的,赶紧离开这里。”说完最后一句话,娇俏的人儿脸色化作比重伤时还要难看的苍白。就算被人下了媚药,她也不能*与人,所以想出这种最痛的办法。刺进穴位,封住血脉。陷入沉睡,这种做法太过伤身,最多只能维持半个时辰,一旦她清醒过来,依然会受到那药物的影响。 不过她想,到那时,紫木一定会想办法救她。 小心翼翼的让过她受伤的手臂,拦腰抱起,大踏步走出了山洞,洞口倒着两具尸体,目不斜视的快速离开。 两人离开不久,王月淳带着人回来山洞时,气得发狂,随后又陷入了莫名的恐惧之中,她本来想,找人来侮辱过幻雪之后,再将她抓回去的。却没想到,离开这么短短的时间,竟然已经被人带走了。 她忘不了那个重伤的女子依旧倔强的表情,还有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里所带的杀意…… “从现在开始,你们要一步不离的跟在我的身边。” 夜幕降临,镇上的大夫全部被叫来了客栈中,安静躺在床榻上的女子面容清浅,泛着病态的白,左臂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缠上了厚厚的纱布。 菱花蛇护主的盘在她的肩膀上,一双明亮的小眼睛痴痴的看着幻雪,似乎在等待自己的主人醒过来。 “大夫,怎么样?”胡娜迎了上去,大夫蹙紧了眉头:“姑娘体内的媚药已经解除,不过……” “什么?” “这臂上的伤太重,失血过多,又受到了寒冻,怕是无法恢复……诶……”说到最后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这么年轻的一个姑娘,若是残了,恐怕没人能够承受。 胡娜一怔:“如论如何都要治好她。” 一定要治好她,连一道疤痕都不能留下。 “除非……能找到墨神医,请他赐予‘琼露’续骨方可全部,否则,别无它法。不过墨神医踪迹飘忽不定,性格又较为怪异,鲜少有人能够求得他出手医治。”大夫虽然说出了这种办法,但他的语气中对胡娜他们能够求得动神医不抱任何希望。 听得这话,胡娜暗中松了一口气,几乎脱口而出:“他敢不医。” 这话听在韩岭和紫木的耳中没有任何杀伤力,只觉得是理所当然,但是听在这些小镇的大夫耳中,却是另一番景象,皆是一副被目瞪口呆,还有年老的大夫想要劝阻。 “姑娘还是切莫要抱太大的希望,这神医……” 结果劝诫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得胡娜抬手招呼了夜九过来,开口吩咐道:“立刻传信给墨临渊,要他立刻赶回药师谷,我会派人将幻雪送过去。” 看起来这个穿着白衣,一派清冷华贵的女子,好像和神医很熟的模样,好几位大夫都欲借此搭个线,纷纷自告奋勇,愿意沿途保证幻雪的伤势稳定,免得在到达药师谷之前发生恶化。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些大夫,去传信的夜九刚好归来,简单的回复了几句,便犹如影子一般安静的立在一旁。 揉了揉太阳穴,疲惫的面容这才显露出来,抬眸看着远处坐着已经换好衣衫的紫木,后者转过头来,淡淡开口:“对那个女人,恐怕我们所有人都看走眼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因为幻雪仁慈而捡回一条命的千金小姐,不仅没有任何的感激,反而对幻雪出手,这事的确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从昨夜的挑事,再到山洞和下药,每一环都是提前设计好的,就连幻雪的手段和反应都已经预先料想到,所以那几人才会假装被她的银针伤到…… 好缜密的计划啊,只可惜,遇到了紫木。 在天山脚下等待的几人,果然见到了那条菱花蛇,一路带着他们寻到了半路的紫木和幻雪。 “伤你的人……” 紫木缓缓答道,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只是有些淡淡的冷,邪魅的容颜上有些难以捉摸的波动:“不是同一拨。”淡淡的应了一声,就不再追问,他不肯说,她也就不多问。 那布条的确是紫木故意留下的,不过那些血迹倒不是他的,而是与他交手的黑衣人,后来他将尸体丢到了山下,留下布条,幻雪重伤,依旧沿途洒下了药粉,稍稍注意,紫木就一路找到了一座小山峰下,远远的正好瞧见王月淳进入山洞。 所有的安排无疑是迅速的,派遣了最好的人手护送幻雪去药师谷,甚至来不及等她醒来,亲笔书了一封信交予夜卫,待得幻雪醒来,便将其交给她,看过之后,自然会明白一切。 忙完所有的一切,天色已经渐明,胡娜舒展了一下筋骨,轻笑道:“走吧,咱们该去看看大会的情况了。” 一路登上天山,大会似乎已经进行的如火如荼,不过看情况,好像那些最有竞争力的人都还未出场,就连宫也只是坐在一旁的大石上,单手支着下巴,看上去恹恹的。 直到胡娜的出现,才终于从大石上下来:“没事吧?” 消失了整整一天一夜的胡娜,宫的担忧显而易见,此时见到她相安无事,才微微有了几分精神。 “我没事,这里情况如何?”简单的答了一句,视线若有似无的在人群中搜索,不消片刻,就已经锁定了那道身影,中间隔着众人,胡娜却也看得清晰。 既然自己找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经过一夜的调查,已经能够确定王月淳的确背着萧家与其他的门派有了勾结,之前还真没看出,这个女人,竟有如此大的心思。她倚仗的,究竟是什么? 宫的声音显得有些慵懒,小蛮依偎在他的身侧,就好像连体婴儿一般。“如今领先一筹的乃是崇门的门主,很多人前去挑战皆以失败告终,不过看那几个老东西还没有动手的打算,我便也不急。” 略微点头,此事的确不急,因为还有一个人没有出现…… 目光简单的往那片冰面上看去,两人正在交手,兵器碰撞,擦出耀眼的火花,一人怒喝爆响,其中一人倒飞而出,重重的砸在冰面之上。 安静的气氛顿时被一阵怪异的声音打破,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一般,发出细碎的声响,朝着摔下的那人看去,那人奋力的想要挣扎,却怎么都提不起气,无法腾出冰面的范围…… 最后,化作一声惨叫,伴随着冰面破碎的声音消失在深渊之底…… 65 胜利 这片冰面之所以无人敢轻易靠近,是因为它所处的位置。 整个天山都被积雪覆盖,却是极少结冰,但这处冰镜是一处奇异的景观,这座山峰顶端的中央区域,有一处黑暗深渊,单单是如此,倒也没人惧怕。 真正令人害怕的,是这座深渊的顶端,与整个山峰之上地面接壤的地方,会结出一层极薄的冰面来,深渊正好呈现一个巨大的原型缺口,冰面结好,就好像一面平镜嵌在这片地面之上。冰面之下的地方,是无尽的黑渊。 冰面极薄,一个正常人的重量都会令之破碎,想要在上面立足,必须运起功法提气轻身,否则,像刚才这人一样,立刻就会将冰面破开,跌入深渊之中,那下面究竟有多深,又隐藏着什么,没人知道。惨叫声响起,除了与那人同属一派的人情绪激愤之外,其他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冷淡得很。 确然,大会并不是儿戏,生死有命,谁也怨不得谁。 胡娜唯一觉得有趣的是,这冰面刚刚还破开一个大口子,吞噬了一条人命,但是片刻后,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结出了新的薄冰,整个冰面依旧平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崇千山盘坐在冰面之上,趁着这点时间尽力的恢复着消耗的功力。 这种比赛方式其实并不是那么公平,就算再强的人在场上经受别人的车轮战,最终也会败北,然后别人再趁机而入。 终于,人群之中鸦雀无声,无人再去挑战,崇千山的能力在这些门派之中也能排的上号,本以为会冷场一段时间。却没想到,不过片刻,便已经有人沉不住气,大会进行到这里,基本到了要分出胜负的时候。 环抱着双臂立在一旁冷眼旁观,面容显得有些阴柔,却并不女气,胡娜忍不住多瞧了宫两眼,还有他身旁的小蛮,不知怎地。她总觉得,小蛮有些怪异,好像在躲避什么一般。始终低着头,极力的掩饰着自己。 “如果我没料错的话,这人一定有办法胜过崇千山,等一下你上场……”顺着胡娜的目光看去,一个跃身落在冰面之上的。是一个体型彪悍的男人,给人一种身高八尺,腰围也有八尺的感觉,视觉冲击极大,正是因为这样,当他稳稳当当落在冰面之上。脚下踏着奇异的步伐,整个人没有任何重量一般,竟能在那薄如蝉翼的冰面上来去自如。 这才真正的令人震惊。 冷冷的语调落在耳畔。简单的三个字:“杀了他。” 一夜的奔波,哪会白费,胡娜手中所掌握的信息,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详尽,普天下最强大的情报系统。怎会浪得虚名。 大汉的出场,出乎了众人的预料。就连崇千山,在看见他如履平地之时,也是微不可及的蹙起了眉头,旋即飞快的起身,手中长剑气势凌厉,看着来人。 高手的对决往往只在片刻之中,虽然料到了大汉会赢,最终的结果依旧大大的超出了胡娜的预想。 利剑崇千山,竟然没能抵过那大汉赤手空拳的一招! 经过之前的车轮战,崇千山的消耗虽大,但也不该这样快就败下阵来。那人的拳头好像一阵疾风,飞速的朝着崇千山胸口而去,完全无视那把刺来的长剑,在利剑碰到他的身体之前,巨大的铁拳先一步轰在了崇千山的胸口之上,交汇之处传来骨骼破碎的声响,尖锐刺耳。 崇千山的身体在冰面上滑行了近一丈才停了下来。 震撼,绝对的震撼。 所有人心中只有一种感觉,那一拳若是打在自己身上,会是何种模样,仅仅想到此处,便已经是不寒而栗,看向那人的目光发生了质的转变。 微微蹙起了黛眉,自己的判断还是有了误差,宫要杀他,难度较大,想到此处,正要制止宫,后者却只是淡淡道:“属下一定完成任务。”见他认真的表情,知道他不会妄下定论,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他小心一些。 低头在小蛮耳边轻语了几句,后者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他的手臂,宫一离开,远处的一道目光立刻射了过来,犹如锋利出鞘的剑,小蛮身子一颤,飞快的折到胡娜身后,将头埋得更低。 “前辈功夫不错,晚辈也想要领教几招。”宫的声音就像一缕春风,消去了几分寒冷。 大汉看见他的面容,柔柔弱弱,就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看到这里,胡娜心中已经松了一口气,不似先前那般担心。 “哪儿来的黄毛小子,这种地方也敢来瞎参合,想要小命就赶紧滚,这武林盟主之位,老子是坐定了。”狂傲不已,傲视着立在人群最前方的宫,他刚才只是站在冰镜的边沿说出这话的,那人自然以为他是怕了。 宫只是柔柔一笑,白皙的面容比那雪莲还要美艳,令男子都对其生出几分怜惜之意,接下来的举动却是打破了所有人的认知。 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宫的身形从众人的视线之中消失,再次出现已经在大汉的身后,除了在场的几个顶尖高手,几乎无人看清他是怎样来到大汉身后的。 就连远处设立的高台之上,几位混迹江湖多年,被请来做公证人的老鬼,都纷纷睁开了紧闭的眼眸,对宫投去赞赏的目光,这等速度,就连他们,也不一定能够达到。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无用。”大汉显然也有些惊讶,却还是大声怒喝了一句。 双腿一分,犹如两根木桩钉在冰面上,双臂抬起,伴随着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之声,浑身肌肉迅速膨胀了起来,转瞬之间,就已经完全变成了大力猩猩的形象,两尺开外的身体,顿时变得更加高大,紧握的铁拳左右开弓,朝着宫而去。 后者始终面带微笑,并且平静的立在那里等着他彻底发功,丝毫没有阻挠的意思,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少年或许有些太过托大了,若是被大力的拳头轰中,不死也会重伤。 呼啸的风声带起凶猛的气浪,宫的笑容凝固在唇角,右手在腰间一抹,一把软剑立刻出现在他的手中,那剑长三尺,宽一寸半,薄如蝉翼,削铁如泥,剑身柔韧无比,平日里都被他缠在腰间,很少使用。 见过宫的人不多,但是知道这剑的人却不少。 就连高台之上的几个老鬼都忍不住微微吸了一口凉气,叹道:“竟然是他……没想到啊,没想到……” 邪狼天微眯了双眸,牢牢的盯着宫手中长剑,在侧头透过人群望向那道瑟缩的身影,脸上浮现一丝了然的笑,不知是何意。 长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众人只觉见到一抹白光反射着阳光,整个人身形诡异,一个呼吸间就已经让出了大汉封住的两侧,长剑一挑,割破了大汉的衣衫,臂上看不出任何的伤口,若不是鲜红的血液已经沿着锋利的剑刃滑落,众人都不知,这一交手,他便占据了上风。 “他的功夫的确很怪异,就连我都认不出是出自哪里。”韩岭的声音低低传来,带着几分赞赏,又好像有种遇到对手的欣喜。 眉眼微微弯起,淡淡的笑意弥漫开来,宫的来历,除了她,谁都不知。 夜十八卫的首领,岂是泛泛之辈。 宫表现出的强悍,令得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就连那些一直等待时机的老家伙,也都在盘算着,如果是自己和这个少年交手,能有几分胜算。 大汉始终站在原地,没有移动过半分位置,不断轰出的拳头没有一个落在宫的身上,每一次眼看就要被打中,他总是能够化险为夷,只要轻轻一飘,就已经离开了他的攻击范围,长剑一刺,身上又多添一道伤口。 不多久,大汉的气息已经变得紊乱了起来,就连他一直提起的气都有些不太顺,这样的薄冰之上,只要他内力一滞,凭借他的重量,立刻就会成为下一个尸骨无存的人。思及此处,便再无保留,准备发挥全部的力量一举击败宫。 现在来说,盟主之位的归属已经不是他所想的了,只要不死在这里,便还有其他的机会。 “啊……”大汉一声大喝,满身的衣袍全部化作碎片,四散纷飞,阻挡了宫的视线,移动左脚,整个身形朝右侧了半步,让开了攻势,正要发力,将宫重伤。 一声微弱的破碎声响突然发出,极轻极轻,却清晰的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轰然巨响,宫的身形飘然立在几丈之外,就好像刚才那一剑,是他故意刺空,借着那人的力量快速移开一般。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在大汉掉落深渊的瞬间,他已经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笑意。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还未从突然的变故中清醒过来,恍然以为是一场幻梦,冰面上那道巨大的缺口,却提醒着他们每一个人,宫赢了,凭借自身的能力和智慧的结合,战胜了那个本领在他之上的大汉。 人群中,一人不可置信的摇着头,看着那个俊俏的少年,脸色缓缓变白…… 66 翼剑 宫淡笑着立在冰面之上,面容清浅,单手一挑,软剑已然化作一道流光缠绕在腰间,水蓝色的袍子在寒风中微微颤动,高台上,一个布衣老者站起身,沧桑的声音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小兄弟如此年少便已身手非凡,不知来自何派啊?”祥和的笑容显得很是亲切,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老者,充满了崇敬,这些出名甚早的前辈,他们还是不敢冒犯的。 大会开始两天,一直闭目的几位老者,还是第一次睁开眼,并且是同时看向这个少年,大家心中都清楚其中真意,几位前辈对这少年很是关注,甚至还表露出了亲切。宫淡淡一瞥,对老者露出一个善意的笑,答道:“风云阁。” 简单的三个字,犹如砸进水潭的巨石,顿时掀起千层浪…… 所有人都低声惊呼,表情各异,胡娜细细的打量,觉得看着这样的场面,着实有趣。 已经有人很快反应了过来,低声喃着,传闻竟是真的。之前已经放出消息,风云阁会参与此次武林大会,大多门派惊疑不定,不知该进该退。毕竟,这统领天下武林门派的位置,谁都不愿轻易割舍。 大会过去整天,出现了多种猜测,却大多都以为风云阁会大张旗鼓的领着人出现,所以才并未在意这个独自一人,生得瘦弱的少年。 高台上的几位老者脸色皆是一变,先前开口询问的老者亦是面色凝重了起来,低叹了一句:“竟然是这样。” “不知你们阁主可曾到来?”明明已经隐晦的打量了好几遍,并未发现那人的身影,却不愿就此放过这个话题,宫轻笑,神色轻松:“阁主事忙。并未亲自前来,由我们二护法代表阁主向大家致意。” “娜娜……”轻唤了一声,目光也落了过来,宫还是第一次这样叫她的名字,所有人的目光追随着她而来,惊叹声四起。 风云阁的二护法,竟是一个如此纤弱的女子。 这个认知,只是一瞬间,就令所有人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风云阁四大护法。几乎是最神秘的存在,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名字和来历,所以猜测中难免出现误差。但却从来没有想过,四大护法中,会有女人的存在。 当着武林各大门派的面,胡娜浅扬唇角,眉目如画。容颜娟丽的令人心神荡漾,朱唇轻启,声音如泉:“小女子胡娜,有幸得到阁主赏识,代表阁主前来参加本场大会,能够见得各位前辈英姿。实属荣幸。” 女子又如何,依然可以傲视天下。 那一日,天山之巅。绝色女子一袭白衣,清浅得犹如谪仙,就那样淡淡的:小女子胡娜。 许多年后,众多参与过那场盛事的江湖人士,忆起这个场景。皆是叹息:“那真是一个世间难寻其二的女子,她的名字能够被人记住。没有任何原因,只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记住了那个叫做胡娜的女子,只是可惜……诶……” 先辈最后的那声叹息,包含着怎样的情绪,再无人能够体会。 只是那个闻名天下的女子,已经成为了一副永恒凝固的画卷,再也不闻佳人浅笑,只余经年轻语如初。 胡娜的名字,从这一刻起,一生都绑在了风云阁三个字上,如今还对这个女子不以为然的人,一年之后就会知道,整个武林,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了这个女子手中。 人群中,白衣男子的面色与他的衣衫一样白,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微颤动,微不可及的自语:“风云阁,她竟然是风云阁二护法,那……”剩下的话语消散在风中,立在他身旁的王月淳亦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双手隐在披风之下,止不住的颤抖。 那个丫头,竟然和这个天下最神秘的风云阁有关,她从自己的手中逃脱,日后若是报复,她已经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会如何。在江城王府之时,她可是亲眼所见,幻雪为了这个身患寒疾的女子双目失明而大开杀戒。 单单是风云阁的护法身份,只要一跺脚,就能够令得整个江湖颤上一颤,而自己,竟然主动给自己找来了麻烦。 几个老者定力颇高,很快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今日受到的震撼真是一个接着一个,先是消失多年的翼剑重现江湖,再是风云阁这个女护法,他们当然看得出胡娜没有一点内力,所以才会震撼更甚。 “看来我们真是老了,现在是你们年青一代的世界,我们几个老家伙,待得这次大会结束,也是到了该退隐的时候了。”老者的目光遥遥透过人群看向胡娜,语气温和,完全只是一个慈祥的老者,精光四射的眼眸中,有着几分赞赏。胡娜笑着点头与他示意,面上那种对长辈的恭敬丝毫不做作,却又不输气势。 大会再继续的时候,原本跃跃欲试的几大门派纷纷沉默了下来,就好像商量好了一般,仿佛千里迢迢赶来这里,只为看一场精彩的比武。 最终,一个时辰过去,没有任何人上场对宫发起挑战。 对于宫的智慧,胡娜一向是赞赏有加的,进退有度,言辞和时机把握到位,若是一开始,他就报出风云阁的名号,众人虽会有所忌讳,但还达不到畏惧的效果。 但是当他取出翼剑,不费吹灰之力战胜了那个大汉之后,再说出这话,就是另一番效果,故意将胡娜的身份说出,为的就是让人知道,风云阁,是他们所有人都无法抗衡的存在。 就在邪狼天要宣布最终结果的时候,一道声音忽然传了过来:“这样精彩的盛事,岂可少了我沐天宫。” 所有人皆是一愣,顺着声音来源回头,上山的路口,出现了一顶巨大的轿撵,朦胧的幕帘落下,遮去了撵中人的模样,只是隐约瞧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轿撵由四人抬着,步履轻盈,所过之处竟然没在积雪留下脚印,大红的幔布被寒风吹得微荡起来,偶尔掀起一角,露出轿中人墨色的衣角。 出声阻挠那人走在最前方,身形闪烁,飘忽不定,竟与抬轿那四人同出一辙,给人一种虚幻的感觉。只是转瞬间,大红轿撵就已经穿过人群,停在冰镜之上。自从这句话说出之后,紫木的目光就牢牢的盯着那顶红色的轿撵上,盯着风掀起幕帘时露出的那只纤细手掌,还有那道斜斜躺在巨大轿撵中模糊的身影。 “不知此时前来参赛,可还来得及。”抬轿的人形成一个包围圈,将轿撵护在其中,领路那人恭敬的立在撵旁,神色肃穆。 轿中人的语调似女子般轻柔,却能够听出那是从男子口中发出的,紫木俊朗的面容此时有些疲惫,眸光黯淡,也不知目光该不该继续停留在那里。 犹豫片刻,正要收回,却只见那只白皙纤瘦的手腕伸了出来,掀起幕帘,墨色衣袍先行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接着是那个清瘦的身形,再是那张俊秀到令女子无颜的面庞。 众人都在心中暗自抹汗,今天不知是个什么日子,竟然发生这么多平日里根本无缘见到的事。 沐天宫是什么地方,所有人都知道……与风云阁一样,同样是他们这些门派开罪不起的。 距上次分离已经是几月时光,却好像经历了几世那么长,胸腔中疼痛的感觉那么明显,好像还能忆起当日的决绝。 从那轿中迈出的人,正是荣爱,那个已经正式继位沐天宫宫主之位的魔瞳传人。原本如墨色的长发,带着深邃的墨绿之色,在阳光下显得清潋。 瞧见那双眸子的时候,胡娜轻摇了摇头,心下怜惜,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那双时时灵动的眸子,此时冷漠得没有任何感情,明明视线落在高台之上,但却让所有人觉得,他并未瞧着那里,整个人淡漠得看不见任何事物。 墨绿袍子将他衬得愈加清瘦,双眸微微一眨,远处高台之上,便有人运起了内力抵挡那股无形的压力,为首的老者脸色变幻莫测,最终道:“武林大会乃是中原武林之事,沐天宫出自西域,似乎不在大会的参加份额中。” 委婉的拒绝。 胡娜知道,那个倔强的少年不会轻易罢手,果然。 眸光流转,三色青花,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顾不得形象的匆忙后退:“是魔瞳……大家不要与他对视。” 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了起来,胡娜几人立在一旁静静观望,一直留在冰镜上的宫则是饶有兴致的盯着荣爱看,似乎对他那张脸很有兴趣。 “天下武林皆一家,沐天宫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立足中原,又怎会没有参赛的资格呢,大家说是吧。”声音不大,却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清眸淡淡一扫,众人的神思顿时一滞,接着一股剧烈的冲击在脑海中出现,除了一些内力较高的人,大多都受到了精神重创。 韩岭及时的握住胡娜的手,本意是想为她抵御这股压力,却不想,这股精神压力好像故意绕过了他们几人似的,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不适。 看着冰面上立着的少年,胡娜不知是什么表情…… 他是真的顾及往日情面,还是准备用其他的手段阻挡风云阁,这个少年,成长的太快,她已经看不透那张笑脸之下的真正面孔了。 PS: 求推荐,求粉红,求打赏啊~~ 67 纠缠 “你们先走吧,我晚点回去。”胡娜侧头朝远处望了一眼,对韩岭几人道。 夜九寸步不离的跟在胡娜身边,武林大会落幕,众多门派都要尽快赶回去,所以不多长时间,天山之巅就只余下熙熙攘攘的几只队伍。这场大会的最终结果,并不如人意,或者说,有些大失所望。最终的赢家,既不是威望最高的风云阁,也不是突然杀出来的沐天宫,而是由狼谷的邪狼天继续担任。 中原门派对沐天宫这种西域来的势力大多都有戒备之心,在胡娜的暗示下,宫最终败下阵来,荣爱成为了最终的胜利者,但是毕竟中原势力各据一方,组织联盟本就困难,若是由荣爱做这个盟主,想必没有几个门派会答应,反而会引起更大的风波。就算摄于沐天宫的威势面上答应了,暗中也会有其他的想法。 最终的商讨结果,便是由邪狼天继续担任,荣爱也是深知贸然入侵中原势力的利弊,所以也就不多言,算作默认。 这场大会结束,不知为何,所有人的心中并没有平静下来,表面看起来什么都没有改变,却又好像什么都改变了,这些平静的表层之下,隐藏着令人无法想象的波涛汹涌。有聪明的人,已经赶紧带着人离开天山了,以免卷入这场纷争。 十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众人只化作一场唏嘘,说不出的憋屈,又别无他法。 白衣翩翩,青丝微荡,清贵无华,好似落了一地的雪莲花,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胡娜回头。含笑望着来人,梦中的那张面容很快和眼前的人重叠了起来:“好久不见。” 上次一别,就是两年时日,若说没有想念,必然是假话。 来人身着华贵长袍,腰佩紫金蟠龙玉饰,犹如精心打磨的玉石般的脸庞比两年前更显成熟稳重,整个人犹如一块打磨透彻的璞玉,温润得没有任何棱角,但是仔细去感受。却又能够发现,这人身上隐隐透着一股不服输的气势。这个神秘的风月国三王子流槿,才是最有力的新一代帝王人选吧。胡娜这样想着,便不自觉的笑意更甚。 “许久不见,可曾想过我?”温润如玉的声音,犹如远方吹来的一袭春风,化了寒雪。融进心底。 两人并肩而行,在雪山之上缓缓漫步,夜九远远的跟着,漆黑的眸中明明含着相见的惊喜却又佯装正经的发问,直到得到女子的一声‘想’字回答,才放心似的。彻底露出笑容来,微微弯起的唇角,还有那双远山眉的舒展。都让胡娜赏心悦目。 这个男子,就是这样,永远温润的没有任何戾气,只要呆在他的身边,就会莫名的心安。 风云王国派来了流槿辅助狼谷举办此次大会。她又怎么不知,却一直没有主动找过他。而他,也未曾露过面,直到所有的面纱揭晓开来,两人相见,依然是相视一笑,一如久别重逢的好友。 她不是什么风云阁操控无数人生死的护法,他也不是风云帝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王子,只是那处小院之中的平凡男女,谈论琴棋书画,探讨天下大势,不言私人事。 “我的三王子殿下,你就这样一个人出来了?就不怕有人想置你于死地?”胡娜痴痴的笑,口中却不闲着,“不怕,我知道有人暗中保护我。”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低矮的山坡,一大片白色突然闯入眼帘,两人立时停下了脚步,眼神由惊变喜。 他们前方的这处山坡,到处都是一片洁白,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晶莹的光芒,这不是积雪造成的,而是大片的晶莹白色植物,低矮的枝干,洁白如雪的枝叶,垂涎欲滴的水珠,都化作一片晶莹的光芒。 胡娜率先出声,似乎难以置信:“这是……霜迟花?” 早就听闻天山乃是霜迟的生长地,也曾想象过漫山遍野的花束摇曳,但却不曾知道,这霜迟,竟会是白色的么?可她知道的是,这霜迟花呈现的乃是红色啊。 流槿微眯了一双瞳眸,眼角弯弯的,睨了一眼惊讶中的胡娜:“霜迟花的确是火红之色,色如焰火,大多都知道这一点,可是却鲜少有人知晓,霜迟本身乃是洁白之色,白日与雪山的颜色融为一体,只有在夜间花开之时,才会有刹那的芳华呈现。” 难怪……他们一直没有发现霜迟花的所在。 就如他所说的那样,这样的颜色,若不是走近了,是根本就瞧不出差别来的,又怎会知晓这里的美景呢。 “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个。”忍不住想要调笑身边人两句,便毫不掩饰的开口了。 流槿想也不想的还击:“这是博学。” “对对对,你博学,那请你告诉我,这霜迟究竟何时才能开花?”偶尔也想瞧一瞧这些别致的东西,才不枉来了天山一趟,武林大会的盟主没捞着,至少霜迟还是要看上一看的。 “如果你有兴致,就在这里等着吧,子时就能见着了。”你想看,我便陪你等待,在这天山之巅,观望云舒云卷,等待花开花落。 胡娜微微侧目,瞧着身边这个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子,侧脸线条柔和,浑身透着令人安心的悠然冷香。 两年来,不论自己在哪儿,总能收到他命人送来的各种植物种子或是成品,她一直很奇怪,堂堂的风月帝国王子,怎么总是喜欢摆弄这些稀奇古怪的植物,后来一次在信中提到了此事,得到的回答,只是简单的一句话。 那句话却让她至今记忆犹深。 “当有人懂得你的坚持时,一切都有了意义。” 或许,这种执着,已经得到了理解和支持吧。胡娜永远都不知道,当她立在紫灵花树下发出第一声感慨时,在他的心中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记。 你不懂,没关系…… 要在山上留宿,一到夜中,温度会更加的低,夜九如临大敌一般的急匆匆奔下山去准备升温的工具,期间只余下两人闲聊,大多都是流槿在说两年来遇到的一些趣事,胡娜静静聆听,她的生活,不出奇,可以说是按部就班,没有任何新意,面对形形色色的人,无数张面孔,已经让她快要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幸好…… 幸好他又出现了,一双眸子牢牢的锁住自己,声音低沉:“在我面前,你不需要任何的伪装。” 她会笑,也会闹,也会孩子气,这才是双十年华的女子应该有的生活,而这个从小生活环境和经历与常人不同的胡娜,却只能在他的面前稍微的表露一点。 就算仅仅是一点,也是好的。 在你的心中,我与别人不同,这就足够了。 天山下的小镇,一天之内清净了不知多少,紫木情绪不高,从下了天山就消失了踪影,究竟去了哪里,韩岭也不去追究,幻雪被送往了药师谷,夜九说胡娜和流槿留在山上看霜迟花开,要等天明才回来。 突然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人,也会有那么一个瞬间,会觉得失落,尤其是当那个男人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那张永远带笑的脸,好像让他如临大敌一般的浑身紧绷。这种感觉很不好,让他莫名的觉得烦躁。独自坐在窗边,大口酒下肚,本想借酒消愁,却不想是愁上加愁。 杀手,不论何时,都不可动情。这是他进入风云阁听到的第一句训诫,时隔多年,阁主严肃的语调还响在耳畔,可是这种信念,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动摇。 是她第一次犯病时的无助,还是她千里迢迢赶来救自己的那个雪夜,还有自己第一次在阁主面前立下誓言,一生护她周全,还是…… 看见她和流槿在一起,突然而来的茫然失措。 许多的许多,他都说不清,黑色劲装穿在身上将他衬得犹如一把出鞘的剑,锋利得很,袖中影月刀冰寒不已,扬起头,抱起酒坛,大大的灌了一口烈酒,炙热的温度从咽喉一路蔓延到了胃。有晶莹的酒水顺着脖颈滑落,也顾不得去擦。 第一坛酒饮尽,所有的画面和言语都在脑海里混沌一片,理不出头绪。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很不好。 第二坛酒见底,杀手不能动情,更何况自己…… 第三坛酒…… 只要她需要,自己就会一生护她平安,仅此而已。 一生脆响,桌面上的三只酒壶被拦腰截断,右手握着的影月刀,在烛光下泛着冰冷的寒意,冷心彻骨。凛冽的寒光不断闪烁,血红色的宝石色泽愈加潋滟了起来,体内那种无形的气息开始暴动了起来,就连眼前的事物都有些瞧不清晰了。 是醉了么?手腕一翻,影月刀收回袖中,摇晃的撑起身子欲回房休息,却连双手都开始变得无力了起来,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韩岭,你不能死,我不允许你死……听到没有,你是我的护卫,只有我可以命令我,你必须听我的……”略显稚气的女声一直在耳旁响彻,呼吸好像有些不稳,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寒了,所以她觉得冷。 很想,伸手去抱住她,不让她再受寒疾的侵扰。 那个雪夜,也许这一生,都放不下…… 68 不解 冷月独照,天山雪茫茫,两道身影靠坐在铺着绒毯的巨石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说起了风月帝国的趣事,谈到了八国分立的分合之势,亦是提起了风起云涌的武林各大门派,最终皆是化作一声叹息。男子侧头去看,月光与远处的火光交相辉印,女子犹如雕刻师精心雕刻的五官一一呈现。 忍不住笑道:“不带面具的时候挺好看的。” 本以为胡娜会与他顶上两句,这个话题才算结束,却只见她倩然一笑,低眉不语,心跳略微变了频率,难道……无奈的摇了摇头,便放弃了这个话题。 猛然,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很微弱,纵使如此,她还是清晰的感受到了,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连呼吸都变得有些不规律,星眸中透着担忧,黛眉也微蹙了起来,流槿敛起笑容:“怎么了?” 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开口,语带歉意:“看来今日是无缘见得霜迟花开了,我有些事,想先回小镇。”凭他的功夫,还有那么多的守卫,不可能出事,可是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不论如何,都要回去看看。 “我陪你吧。” 不再多言,招呼了一声夜九,三人便举着火把,匆匆的朝山下而去。 凄厉的火光在夜色中明明暗暗,山坡上的霜迟悄然绽放,凄艳如血的红色。 等候了这么久,还是错过了—— 大多门派离去,夜间也不似前几日那般纷闹,四处点缀的灯光将整个小镇的道路照的亮如白昼,丢弃火把,加快的脚步,还因为担忧。让夜九先行去查看情况。 眼看着就要接近他们落脚的小店,远远的瞧见了立在门口那道黑色的身影,由于他背后的灯光太过明亮,距离太远,隐约只能瞧见一个黑色的轮廓,不过见到他安然无恙,心中已经稍稍松了一口气。 走得近了,那人缓缓的下了台阶,来到她的面前站定,声音清冷。无悲无喜,漆黑的眸子犹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水,结着薄冰。这种冷淡的目光令得胡娜浑身一滞。 “怎么回来了?” “没什么,山上太寒,我有些不舒服,就早些回来。”低语着回答,侧身冲流槿歉然:“我已经没事了。劳累一天,你也有些累,霜迟改日再看。” 委婉的逐客令。 不知为何,这两人男子一站在一起,就会有一种鲜明的对比,一如春风。一如寒冰,两两相见,他们却无法侵入对方的世界。而是冷的越发冷,温润的愈发柔和。 男子温雅一笑,道:“是我考虑不周全,你的身体不好,还让你留在山上。不过还好没有铸成大错,早些回去休息吧。” 顺着她的借口。圆了下去。 这个男子,永远都是这样,只要她要,他便会给。 毕竟还在天山脚下,龙蛇混杂,他的身份虽未公开,有心人却不难得知,为了保证他的安全,便让夜九送他回到住处,流槿也不拒绝。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胡娜才焦急的去看韩岭,却不想他只是转身上了二楼的房间,不等胡娜追问,就已经关上了房门。 夜九先回,他就已经得知了胡娜归来的消息,也许有欣喜,不过自己的情况,不能让她知晓,这样冰冷的一面,是胡娜从未见过的。 在门口立了半响,抬起的手放下,再抬起,再放下,如此循环,还是没有勇气敲响那扇房门。 屋内没有点灯,韩岭的身影融在黑暗中,她无法看见他的位置,可是隔着那扇门,却能感受到那道平稳悠长的呼吸,而她,最后只是安静的立着,远处的守卫面面相觑,也不敢过来打搅。 夜八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来:“主人,夜深了,先回房休息吧。” 胡娜不语,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后者立刻低头:“属下多言。” “无碍,是很晚了,该早些休息。”不知是说给里面那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片刻后,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那一刻,整个人突然有些疲惫。 从小到大,韩岭的冷只对其他人,与她相处,却是极力的保持着最柔和的一面,杀手生涯将他磨砺得如一把出鞘的宝剑,锋芒尽显,却从未对她冷眼相待过。 聪慧如她,却是猜不透其中因由。 方才询问过夜八,只得到韩岭饮了许多酒,或许是醉了的回答。为什么要喝闷酒?有些东西痴痴缠缠的绞在一起,无法抽离出对的那条线来。 门外有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听见了隔壁房门关闭的声响,韩岭的呼吸这才猛然变得急促了起来,在黑暗中,困难的走到桌案便坐定,抓起茶杯将早已冷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凉意蔓延开来,却依然抑制不住那股暴乱的气息。 隐约还能听见袖中短刀因为颤抖而传来的嗡鸣声,那是一种嗜血的张狂。 夜色中,抽出影月刀,潋滟如血的红色宝石安静嵌在刀柄上,锋利的刀刃泛着幽幽寒光,原本冰寒的刀柄突然传来滚烫的温度,心神为之一振,飞快的松手,将它放在桌案上,垂目不去看它,飞快的走到床边,盘腿坐了下来,黑暗中的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 彻夜难眠,辗转无数次的胡娜早早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推开木窗,视线不经意的瞧见远处小院中的突然出现的一道身影,手扶着木窗微微关闭了一些,只留下一条缝隙,身形隐在窗后,透过缝隙远远瞧着那人从萧忆的院子离开。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的,那人居然大清早从萧忆的院子中离开,行色匆匆,两人谈了些什么?萧忆是商人,从来不缺钱,但他也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这个女人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和他交换的?想起幻雪重伤一事,胡娜唇角冷冷的勾起一个弧度,将夜八叫了进来。 简单的吩咐几句,夜八领命而去。 洗漱过后,胡娜踱步来到隔壁门口,守卫恭敬的行礼,轻声问道:“他起了没?” “还没。” 点头:“你们先退下吧。”挥退了守卫,抬起的手犹豫片刻,终于落在了门上,叩响了房门,屋内有声音细碎的声音传来,胡娜立在原地等待,很快,屋内人拉开了房门,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一夜之后,韩岭的眼眸中似乎多了一些什么东西,与之前变化不大,但胡娜觉得,好像不一样了,不知为何,她很排斥自己有种想要深究的想法。 “随我来一趟。” 谁也没有提昨夜的事,就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韩岭依旧一身黑袍,金线滚边,左手袖口处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翩翩振翅欲飞去。 两人一路出了客栈,走到一条幽静的小巷。此时天色尚早,雾气朦胧,经过一夜的低温,空气也有些寒冷,白玉蝴蝶簪上凝聚了几滴水珠,走进小巷中,微亮的天色令两人一眼就看到了夜八的身影。他身后是一间破旧的房屋,很早之前,胡娜就发现客栈右侧的小巷闲置了一些房屋,无人打理。 简单的回复了几句,夜八回身推门,木门发出腐朽的味道和咯吱声,胡娜和韩岭两人迈入房屋,阴影笼罩下,一个模糊的身影显现了出来,似乎感受到有人接近,不断的朝后挪动身子,却因缚着双手,蒙着双眼,行动很是不便,撞上了身后的一方木桌,桌案上废弃的碎瓷片哗啦啦落了一地。 那人受到惊吓,立即绷紧了身子,不敢再动。 走上前几步,蹲下身子,伸手揭开了蒙住那人双眼的黑布,适应了片刻,借着从木窗透进来的光线,那人终于瞧清了眼前人,不由得脸色惊变,惨白不已,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愈发想要躲避:“你……你想做什么……” 胡娜凑近了几分,笑颜如花,双眸却泛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声音轻柔的能滴出水来:“做什么?我想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么?”难道你忘记了,一天前,是如何对待放过你一命的妹妹的么? 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她突然硬气起来,“哼,你要是敢杀我,就算你是风云阁的人,也必然不会有好下场……你……”话还未说完,一声清脆的声响从王月淳的脸颊处发出,韩岭冷冷的回身立在一旁,仿佛刚才出手那人不是他一样。 王月淳再如何也只是一介弱女子,韩岭这一巴掌却是丝毫不留情面,直接将她打得吐了一口鲜血,白皙的脸颊上瞬间出现一排绯红的指印。 胡娜无奈的看了眼韩岭,却没说什么,只是继续盯着王月淳,后者还没从刚才的疼痛中回过神,似乎不愿相信,这个男人真的打了自己。 许多男人不打女人是原则,到了韩岭这里,唯一的原则就是没有原则,出言伤胡娜,是女人又怎样,没有一刀杀了她,已经算是手下留情。 “我很是好奇,你为什么会从萧忆的院子中出来?” 萧忆这人她还是了解几分,王月淳这样的女人,拿不出令他喜欢的东西,是不会与她交易的,他们之间的交易为什么要在夜间进行,究竟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着实好奇…… 69 宿命 既然敢于出手伤害幻雪,那必然已经料想到了自己的结局,而不是存有任何的侥幸。 胡娜缓缓立起身,低头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子,淡淡道:“我讨厌看到这张和幻雪相似的脸,她不配,毁了去,送去药师谷交给幻雪。” “是。” 直到有人将昏迷的王月淳带走,胡娜始终立在破旧的木窗跟前,多一眼也未看,整个房屋中只剩下她和韩岭两人,许久,清淡的声音终于响起:“没想到萧家的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若不是今日从这个女人的口中得知,恐怕将来必会为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 “接下来怎么做?” “静观其变。” 她的身份如今已经彻底暴露,凭借萧忆对她的了解,必然能够联想到听风楼和风云阁之间的关系,不过这件事,他们本就没有打算隐瞒,倒也没有什么担忧之处。 王月淳的突然失踪,最焦急的人无疑是她的未婚夫萧林,他来得比胡娜想象中的早,不知是那女人的地位的确很重要,还是其他的原因,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胡娜优雅的放下手中茶杯,面带笑意:“不知萧公子前来有何指教?” 明知故问。 “淳儿不知礼数,在江城时对姑娘多有顶撞,还请姑娘海涵。”萧林口中言辞带着歉意,胡娜听着好笑,心道,这话未免也来得太晚了些,其实胡娜一直很奇怪,不难看出,萧林是喜欢幻雪的,但是为何会在她被赶出王家之后立即与王月淳定下婚约呢,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浅笑嫣然,似梦似幻。令人看不真实:“萧公子言重了,事情都已过去那么久,我又怎会介怀,况且……”目光凉凉的瞟向一侧的韩岭,当初王家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是么。 “既然如此,不知……姑娘可否知晓淳儿如今在何处?” 终于提到了正题,端坐于窗边的胡娜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不解的看着对面的萧林,发问:“萧公子何出此言?王姑娘的行踪我们又怎会知晓,莫不是公子以为我们风云阁是百晓通?” 知道也不告诉你—— 萧林面色有些难堪。被胡娜抵的瞬间哑口无言,还来不及出声,胡娜的声音继而传了过来。敛起笑容,隐隐带着怒意:“说到王姑娘,小女子倒是有一事想要请教公子一番。” “姑娘请讲。”件胡娜面色不善,令他略微不安。 “王姑娘既是王家千金,又是公子的未婚妻。不知她设计重伤我风云阁人员是否是公子授意?” 啊?! 萧林不解的盯着胡娜,后者生得绝色,端得是个气质美人,却因多年在江湖中摸爬滚打,眉头一蹙,便有一种气势。令人生不起反驳之意。 “姑娘此言,萧某不明其意,还请姑娘言明。”月淳究竟做了什么?竟然敢与风云阁作对。就算是他萧家,对这个庞然大物也会有所忌讳,这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他自然是不会相信的,一个弱女子。怎能伤到风云阁的人。 可眼前说话这人,却是风云阁举足轻重的人物。自是让他心中忐忑。 “想必公子也是知道,我与幻雪交好,一直将她视作亲妹妹对待,可是就在昨日,你的未婚妻,却设下陷阱重伤幻雪,令其生命垂危,若不是我们及时将其救出,恐怕幻雪早就遭遇毒手。”目光猛然冰冷了下来,这种愤恨不是她伪装,提起此事,尽管已经抓到了王月淳,却依然难以消除心头之恨,没有人可以伤害她胡娜在乎的人,谁都不可以。 话音未落,萧林已经猛的站立起来,惊呼出声:“什么?怎么会……” “这话也是我正想问公子的,或许公子还不知,幻雪乃是我风云阁四大护法之一,你可知晓,伤了她,是什么下场?”彻骨的寒意袭遍全身,男子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双拳,两片薄唇微微颤抖,许久才说出完整的字句。 “幻雪怎么样?”生命垂危,重伤,这些字眼犹如利剑一般割在他的心头,鲜血淋漓,甚至比幻雪的风云阁护法身份带给他的震撼还要巨大。 怎么会这样? “我告诉萧公子此事,是想让你知道,我风云阁绝不会任人欺凌,若是幻雪的手臂废了,就算是你整个萧家和王家去陪葬,也还不起。所以,我想在此多言一句,若是萧公子不想葬送自己家族的命运,最好祈祷她平安归来,否则,我必定会让所有伤害她的人,永世除名。”说到做到! 这话说得没有任何气势,可以说是显得平淡,萧林却从中听到了一股决然,那是站在权力巅峰的淡定自若,一句话便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 一个接一个的消息令得他一时难以接受,身子一颤,狼狈的坐回了凳子上,单手掩唇,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胡娜冰冷的看了眼对方,拂袖而去。 风云阁,是屹立在所有门派之上的存在,没有人可以侵犯它的威严,而她,也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幻雪不止是她视为妹妹的亲人,更是风云阁的护法,无论从何种角度出发,她都不会放过王家。这一次,就算你将所有的产业交出来,也都无济于事。 此时的萧林还未收到消息,远在皓月国的江城,发生了一场滔天血案,皓月国最大的医药世家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哀鸣冲天,浓烈的血腥味在半空中盘旋不散,没有人知道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大下杀手,可更多的是人心惶惶,岌岌自危,唯恐这灭顶之灾落在自己的身上。 整个王家去陪葬,也赔不起。 幻雪,那是生你养你的地方,你会怨我么? 头顶的天空一蓝如洗,成片的白云犹如绸缎一般铺在天际,明明清澈见底的眸子,却流露出几丝看透世事的沧桑。不过是双十年华,双手却沾满了血腥,早已经染上了无数的人命。 该死的,不该死的,罪有应得的,无辜的,老老少少,多少次午夜梦回,都会被那些虚幻的惨叫声惊醒,一张张狰狞的面孔肆无忌惮的漂浮在她眼前。散不开,化不去。 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清贵无华的女子。却早已是满身煞气,纠缠不清,却又直直不肯罢手。 记得龙华寺的大师曾劝诫她,远离纷争,放下杀戮。清心寡欲方可化解周身戾气,延长寿命…… 她能放下么?可以放下么?这些问题的答案已经无法深究,低头看着修长白皙的双手,连她自己也想不到,在她真正站在权利巅峰,令人仰望的时候。居然会主动前往龙华寺,完成一场早该完成的修行。只是那时…… 命运无常,谁又能料到今后的结局。 既然如此。何不恣意江湖,畅享风云变幻的乐趣。 “你相信宿命么?”寂静了片刻,微微侧头,原来他是在问一旁的韩岭,后者双眸深邃。直直看着她,却发现是看不透了。 淡淡的摇头:“我命由我不由天。”他不信。 胡娜安静的倚着木柱。脚边裙裾翻飞,寒风猎猎,优雅淡然的模样倾落一地风华,这样的女子,为何要卷入这些血腥之中。 唇角微扬,笑道:“我信。” 笃定的回答,令得韩岭一怔,他以为,她也是不信的。两人还是第一次讨论这个话题,很是陌生。 若是信命,那她所追逐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两人没有在进入更深层的讨论,有些东西,只能放在心中,经历岁月的洗刷,才能展现出最真实的面貌。 萧林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也没再追问事情的真相,所有的一切好像已经成为了不可触碰的疼痛,又寻了整整两日,依然不见王月淳的踪影,不得已的,寻到了萧忆。 “怎么会这样?”对于萧林说的话,萧忆同样充满了震惊,一向的沉稳尽数消散,脸色变得几分难看。忆起那日王月淳来寻自己,问自己要了几个门派的具体信息。 却是为了杀风云阁的护法么? 这事,超出了他的预估。整个人顿时变得委顿了起来。对于风云阁,这天下,除了沐天宫,再无人敢与其作对,而他,竟是间接的与之成为了敌人么? 之前只是知道胡娜是听风楼的管事身份,却没想到,这样一个弱女子,会是风云阁中人。 如今又得到了幻雪被重伤的消息,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凭借她的手段,不会查不到是自己给了王月淳信息,为何一直没有动静。 “我不会帮你查她下落的。”直接拒绝,面对胡娜,他居然还曾想将之收为几用,自从那日在天山之巅,她的身份彻底暴露,浑身透着那种睥睨天下的冷静与气势,他才知自己是多么愚蠢,顿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自保都来不及,又怎会再去趟这个浑水。 他是个商人,不是慈善家,不利于己的事情绝不会做。 “萧忆,她是你未来的嫂子……”萧林气急,站起身来,冷声呵斥,得到的回答,却是“不管”两字。 萧忆冷笑,嫂子?哼,若不是因为这点关系,他又怎会给她那些消息,自己也被那个蠢女人拖入了泥坑,巴不得她赶紧消失。 最凉不过人心,就连专门搜集情报的萧忆也不愿帮他…… 此时,江城萧家传来的紧急书信终于到达,展开信纸,简短的几行字,看过之后,萧林一个踉跄跌坐在椅子上,面无血色。 70 调戏 花开花落,云舒云卷,漫天灿烂云霞,偶尔传来几声清脆啼鸣,药香与花香混合在一起,令人神清目明,难怪首位神医会将这里作为根基。 清幽的水上亭榭,一个女子平躺在躺椅上,双眸微闭,面容恬静。 左臂缠着厚厚的纱布,小心翼翼的叠放在胸前,不敢妄动。 流水潺潺,四季如春的药师谷,就在风月帝国境内的一处小山谷中,与外面的冰天雪地不同,这座山谷是一派春季的暖意,奇珍异草甚繁,墨临渊种植的一些珍稀药材就在不远处,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融入药园中,细细的打理着。 她也是第一次来这药师谷,没想到这里竟然不受外界气候的影响,四季温差波动不大,非常适合种植一些药材,而墨临渊也的确没有浪费这块宝地,再加上这历代药师谷谷主的传承,更是让这里充满了吸引力,若不是自己的手伤着,行动不便,早就扑上去将这些药材收进囊中了。 看得眼馋,所以闭了眼。 柔和的阳光洒落而下,为山谷盖上一层金色的薄被。 墨临渊从药园中站起身来,袍边沾上了一些泥土,却不去管,微微侧头望向远处的水亭,一袭粉色长裙梦幻迷离,少女安静的躺着,好像陷入了沉睡,蓝天白云,鸟语花香,楼台水榭,眼前的一切好像融成了一幅画卷,静谧安详。 自上次分别之后,他就回了药师谷,前些日子收到胡娜的来信,信中便是提到了幻雪的情况,没过两日,这个伤患就被送进了他的药师谷中。看见她苍白的面容,还有几乎半废的左臂时。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是谁,竟能伤她至此,他的任务,只是治好她而已。 古有人刮骨疗伤救命,而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女,亦是经历了这种疗法,令墨临渊没想到的是,为她刮骨驱毒的整个过程中,她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仿佛那条手臂不是她的,那痛,也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当他轻微眉头时,她还会笑着开口安慰:“我不怕。” 回忆嘎然而止,他瞧见那道身影突然站了起来,朝着他的方向望了过来,调皮的笑了起来:“墨大哥。快点过来,我没茶可以喝了。” 墨临渊那张俊美的脸瞬间黑了下来:“自己不会倒么?”不过脚下还是开始朝着水亭走去。 甜美的声音远远传来:“我手受伤了。”委屈不已,墨临渊无奈扶额。 “你右手又没受伤。” “娜姐交代过了,让你好好照顾我,我是病人,你必须要让着我。”典型的强词夺理。并且面不红耳不赤。直瞪瞪的瞧着墨临渊一步一步靠近。 拎起桌上的茶壶,添了一杯水,伸手递给她:“是是。你说得对,胡娜是让我照顾你,那么需要我唯你喝水么?” “好啊。”答得干脆利落。 在药师谷养伤的这几日,幻雪发现了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情,那便是逗弄墨临渊。 相识两年。却因各自的事物没有多少时间相处,只是对他的医术很是倾羡。墨临渊年近三十,却一点都不显老,长着一张二十岁少年的脸,看着与幻雪差不多的模样。 加上几人平日关系甚好,言谈之间也无多少忌讳,这种时候墨临渊的反应就会特别有趣,那种想反驳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很是可爱。如此一来,幻雪就立刻为自己增加了这样一个恶俗的爱好,没事就喜欢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盯着墨临渊:“我饿了。” “自己去做。” 当她委屈的将自己缠着纱布的左臂抬起来时,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然后就带着一脸的不满走向了厨房。 不得不说,墨临渊做饭的手艺就远远不如他的医术了,经常把厨房搞得一团糟,就连他那身白衫也被四处抹上了黑炭的印记。惹得幻雪笑声连连,还不忘出言打击:“原来你也有不会做的事情啊……” 墨临渊一记眼神甩过来,幻雪立刻意识到自己再说下去,可能会挨饿的现状,这药师谷虽然环境优美,但是要找吃的,还是困难了些,如此,便立刻辞严厉色道:“当然了,你是神医,平日是不用自己做饭的,小女子能够看到墨神医洗手作羹汤的飒爽英姿,不甚荣幸。” 然后继续看着墨临渊对着一尾鳜鱼手忙脚乱,憋笑到险些岔气。 虽然过程艰苦了些,不过最终摆上桌案的成品,还是令幻雪大吃了一惊,能够把鱼烧成一块焦炭的模样,也确然是很不错的手艺了…… 尤其是当对面那人还一脸的成就感,冲她大吼“快尝尝看看”的时候。 在各种压力下,终于颤抖着手提起筷子,伸向了那条看起来很是惊悚的‘黑炭’时,幻雪在心里发誓,等自己手臂好了,一定要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美食,哪有这么浪费粮食的。 刨开黑色的表面,鲜嫩的鱼汁顿时溢了出来,浓烈的香味飘散开来,隐约还带着一点药香。幻雪一惊,没想到这其中还有些门道,期待的夹了一点鱼肉放进口中,肉美味鲜,入口即化。接着墨临渊低沉的嗓音响起:“我将你要喝的药都用这种办法混进鳜鱼里了,所以你要将它吃完,才能保证药性。好了,我要去附近的小镇上买些东西,你自己吃饭吧。” 说完这话,留下一脸茫然的幻雪,咬着木筷半响没有反应过来。 买东西?她怎么觉得,他是去镇上吃饭的? 为了自己的手臂能够早日痊愈,不得不听墨临渊的话,将那尾鳜鱼尽数吞入肚中,心中还是微微的赞叹了一句,虽然样子丑了点,不过味道还是不错,多锻炼一下,也是能看的。 这种想法仅仅持续了半日,夕阳西下,当墨临渊一脸惬意的穿过丛林,绕过石林镇,进入药师谷,进入药房忙活了半个时辰,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汁出现在她面前时,美好的幻象全部破灭。 “快点喝药了。” “你不是说,药都在鱼汁里么?”已经吃过药了啊。 顿了顿,端着青花碗的手抖了一抖,镇定道:“今天情况特殊,需要喝两次,别废话,赶紧喝。”明显的底气不足,这话听着有问题,幻雪站起身,直直的盯着他。 “你耍我。” “没有。” 最终,在幻雪故技重施,哭诉他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墨临渊终于忍受不住,和盘托出,自己中午不过是放了一点草药进去调味,不至于太难吃的,就算难吃也能够推到药材身上去,为了物尽其用,不浪费食物,他便随口一邹。 这……究竟是谁在调戏谁。 看着那双紧紧蹙在一起的眉头,还有不满的眼神,墨临渊将药丸放在桌案上:“喝吧,喝完了有礼物送给你。” “……” “这次不骗你。” 不情不愿的将汤药喝了下去,像个孩子赌气似的,等着墨临渊拿出礼物,那表情,全然一副‘你要是拿不出来我就毒死你’的模样,看的墨临渊眼皮一跳,发觉自己背脊发凉。 自己医术惊人,但也不代表能够抵御这丫头手中变幻莫测的剧毒啊。 “喂,今天吃什么?”幻雪巧笑嫣然的望着墨临渊,精致的脸颊眉目如画,柔和的微风吹起她的黑发。 相处的这些日子,两人都好像发现了对方许多有趣的东西,比如幻雪无处不在的小把戏,还有墨临渊偶尔的无奈表情。 在墨临渊的心中,幻雪是胡娜的妹妹,他自然也将她视作妹妹看待,若是算上年龄的话,他几乎比幻雪大了近十岁,用他的话来说,完全还是个小丫头,而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孩子相处,所以才会经常买些小玩意儿回来逗她开心。 如果幻雪知道,这些办法都是他从小镇上带孩子的的妇女那里问来的,不知会是何种反应。 “镇上新开了一家酒楼,咱们正好去试试。”做饭这件事情,太痛苦了。面上笑得淡然的男子,心中戚戚。 药师谷并不偏远,只是谷口设立了石林迷阵,除了懂得奇门盾术的人,否则是无法破解的,宽大的披风披在肩头,将伤臂拢在其中,跟在墨临渊身后,迎着阳光的方向朝山谷外走去,目光落在身前的白色背影上,心中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悸动。 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惶恐,害怕,却又欣喜,激动,无法言明的情愫,悄然滋生。 感情之事就是这么玄妙,有些人相处了一辈子,却没法产生情感,可是有的人,只是人群中的一眼,便已定了终生。 看着看着,前方的身影竟然变得模糊了起来,幻雪一惊,紧张的伸手去抓,正好拽住墨临渊的一片衣角,身前人停下脚步,回头,歉然一笑:“对不起,险些忘记你是伤患了。” 说完笑了开来,似乎觉得是件有趣的事。 毫不避讳的伸手握住幻雪的右手,开口道:“跟着我就没事了,这石林镇可不会伤害主人的。” 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71 赛马 启程离开天山小镇那日,天色晴朗,清风白云。 早已安顿好了一切,此次离开尚算精简,身边除了韩岭,也只多出了夜八夜九两名护卫,紫木自那日消失便再没见过踪影,期间命人送来一封信,里面简单的提了几句,自己要处理一些私事。 有些私事,别人是无法插手的。 “我想骑马。”纤手撩起幕帘,探出一个脑袋来,行了两天,越朝南走,气温也逐渐回升,在天山逗留了近半月的时间,现下已是四月初,春意盎然的季节,风月帝国天下花都的名号也表现的愈加张狂。官道两旁的植物树木生机勃勃,不时有着不知名的小花出现,点缀在这段旅程之上。 八张残图已有其五,风月帝国这一份,似乎消失了踪迹一般,竟然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胡娜派出去的探子还未传回消息,根据阁主所给的消息,风月帝国的残图应该落在王室旁支的一个贵族手中,曾派人前去寻找,却是一无所获,越来越接近尾声的任务,胡娜不得不谨慎。 此行的目的地便是风月帝国的国都,一路装作游玩的模样掩人耳目。 不过确然,对于风月帝国的美景,胡娜很是欣赏,这次有机会见识一番,自然不会放过,不愿闷在马车中。 听到胡娜的声音,前面不远处的人回过头来,对上她期盼的目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一拉缰绳,身下的骏马顿时缓了速度,夜八适时的催促了马车,将其停在那匹骏马的身旁,马背上的男子一身劲装。窄背细腰,丰神俊朗,大手伸了过来,胡娜钻出马车,苦着脸望向韩岭:“我可以骑夜九那匹马。”自从身体越加柔弱之后,在韩岭的威严压制之下,就再也没有策马奔腾的机会,经过阴阳泉的浸泡,她的寒疾虽未痊愈,却已经比原来好了许多。 我想单独骑马。将夜九赶去乘马车。 即使没说,这个意愿也分明写在了脸上,夜九面无表情的准备翻身下马。不管胡娜的命令是什么,夜卫都会照做。 “自己小心,不可太快。” 本以为他会阻止,却不想韩岭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大方的应了她这个要求。抬眼去看高头大马上的男子,只觉得阳光将他的轮廓描得泛了金光。 “好。” 翻身坐上马背,纤细的双手抓住缰绳,满脸洋溢着笑,略带得意,双腿微微一紧。一声清脆的‘驾’从口中溢出,身下黑色骏马如箭一般冲了出去,扬起阵阵黄尘。白衣翩飞,春风扬起黑发。 “你们自己跟上来。”说完这话,韩岭亦是一拍马背追了上去,留下夜八夜九两人坐在马车上相对无言,扬起的马鞭落下。依言朝着他们的方向跟了过去。 略带暖意的清风扑面而来,玉簪束起的长发在身后飞舞。犹如随风而动的绸缎,精致的面庞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意。 人生自在须得欢,策马翻跃万里山。 尘土飞扬,沾污了洁白的裙边,心中的喜悦逐渐荡漾开来。道路两旁的景物飞速朝后掠过,各色野花仿佛形成了一条彩色的大道,马蹄踩在这条道路上,心情飞扬。 她没有听韩岭的劝告,几乎从一开始就将马儿的速度发挥到了极致,也不去管身后的事物,因为她知道,那人会追上来的。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有马蹄声从侧面传来,很快就与她并驾齐驱。 上身微微下伏,保持着阻力最小的姿势,侧头去看一侧的韩岭,笑得像个偷了糖果的孩子。 “我们比试一场如何?”许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俊朗男子一扬眉:“你确定?” “看见那处山坡没,谁先到达山顶就算赢如何?”胡娜遥遥一指,顺着手指方向看去,远处有一出低矮的山坡,正好可以策马而行,韩岭点头。 “那就开始吧。”一声轻笑,胡娜已经一拍马背,黑色的骏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激荡的情绪,撒开蹄子飞快的奔了出去,犹如离弦之箭,瞬间就将两人的距离拉了开来。 看着那道背影,韩岭唇角的笑意还未散去。 还记得几年之前,胡娜最爱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要和他赛马,几乎每次出去,都要比上一番才能消停,虽然不知她为何对这件事情上如此在意,但每次他都会奉陪到底。 近几年的胡娜已经变得越来越深邃,就好像一块打磨得精美的玉,圆润光滑,找不到任何的瑕疵,但也让人看不到她那光滑表面下的模样。 两匹马儿互不相让,韩岭似乎丝毫没有因为她是女孩子就要作假的意思,反而傲气自发,似乎对胜利志在必得,原本遥远的山坡,在这种令人无法看清马上人模样的速度下变得贴近起来。 官道上行走的一些人只听得一阵马蹄声响起,然后就是一阵疾风呼啸而过,真是连人影都没来得及看清,只瞧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远远的消失在官道上。 “好马儿,快跑,如果赢了我就带你去吃又鲜又嫩的青草。”那马似乎听懂了她的话,越发的奋力奔跑了起来。眼看着韩岭已经超越了半个马身,微微带着坡度的山路对他来说没有丝毫影响。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就已经来到山坡之上,还有数十米的路程就到了最终约定的地点。 韩岭突然加速起来,胡娜一急,迅速追赶上去。最终同时一扯缰绳,稳稳的停在山坡的最顶端,不相上下,胡娜心中畅快无比,虽然没胜,但也没输,坐在马背上的胡娜呼吸微微有些急促,突然而来的运动量让她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一停下来,就不断的喘着气,涨红的脸上笑意却是无法掩饰的。 马嘶风鸣,两人立于山坡顶端,山风将她的长裙吹动,纷乱了青丝。 休息片刻,呼吸平稳了下来,放开马儿,由它们自己啃着青草,二人漫步在山顶,这片山坡之上视野开阔,远远能够看见山下蜿蜒的官道,犹如一条盘踞的黄色巨龙。 “记得以前赛马,总是输多胜少,从未出现平局的现象,你该不会是故意让着我的吧?”胡娜笑着问他,心中亮如明镜。 若不是韩岭有心相让,她一个许久未骑过马的人,又怎会与他成为平手。 “没有。” 听了这个笨拙的回答,胡娜忍不住笑出声来。两人相识多年,韩岭从来都是一副冷淡如冰的性子,就连逗她开心的时候,也总是讲一些没有任何笑点的笑话,却也正是因为看见他一本正经的哄着自己,才会不由自主的展露笑容吧。 久而久之,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他们之间,有一种默契,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对方所想,这种默契因为时间的推移越加浓厚。 “我已经通知幻雪,待得伤好之后直接返回风云阁,紫木也会在处理完私事之后回去,兜兜转转了一圈,又只剩下我们两人,你腻么?”相处了十一年,你会觉得腻么。 是不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你近两日对待我的态度才会有所转变?尽管这个想法很不切实际,可自己就是忍不住会去猜测。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问,才会用这样的话题来寻找答案。 黑衣劲装勾勒出他的身体线条,精壮的身材修长高大,锋芒的气息尽数内敛。 “那你呢?”不答反问,我也很想知道你的答案呢。 胡娜微怔,旋即摇了摇头,轻笑,语气坚定:“记得阁主将你派来我身边的时候,我就在想,从今往后,我就要和他过一辈子了呢。” 那时年幼,单纯的想法而已,却一直持续至今,那是最真诚的时期。 感觉到身边人的身体忽然紧绷了起来,胡娜也不去看,只是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慢慢小跑了起来,轻盈的笑声蔓延在整个山头:“韩岭,我们会一辈子都在一起的对吧。” 一定会的吧? 他答了亦或是没有回答,她没有听见,奔跑起来只听到了耳旁呼啸的风声,还有山峰从绕过自己的身体像两侧滑去的深切触感。 就是因为太过笃定,所以才会在你对我冷漠的时候,觉得害怕,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离开我。我一直想着,你会陪伴我一辈子,不管这一辈子有多长,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你的身影,我便无所畏惧。 韩岭,你能感受到我的恐惧么? 直到她的身影跑得远了,后面的男子才呆呆的立在原地,微微动了动唇,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口型却是两个令人心安的字。 “会的。” 在山坡上小憩了一会儿,待得夜八夜九赶着马车追上两人,才继续启程,要在天黑之前赶到最近的城镇落脚。 这座城池乃是进入风月帝都的必经之路,也是最重要的一段关卡,守卫甚严,经济也算发达,寻了间客栈住下,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彩灯相连,整个街道繁闹非凡,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路边小摊的叫卖声,当真是经济繁荣的景象啊。 走在拥挤的人群中,胡娜穿着一身水绿长裙,打量着周围来往的行人,大多都是些年轻的少男少女,穿着漂亮的衣衫,结伴而行,一路笑谈,不由得问道:“今天是什么节日么?” 如今四月天,不曾听说风月帝国有什么隆重的节日啊。 “咱们运气不错,应该是遇上煮酒节了。” “煮酒节?” 72 剑客 煮酒节。 是风月帝国的民间习俗,一般在四月初举行,这个习俗,几乎每年都会举办一次,所有人都会踊跃的参加。 “难怪我看许多人都抱着个酒坛,难道是比谁的酒量好?”胡娜看那些人似乎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随口说道,引得一旁的韩岭低笑出声。 胡娜知晓的事情比谁都多,却大多是各国的政治情报,很少了解这些民间的东西,不知道这个煮酒节也没什么奇怪之处,见她充满了好奇,便抓住她的手一起跟上了大部队前进的方向:“跟去瞧瞧就知道了,走吧。” 酒香,花香,晚风,喧闹。 盛世太平的景象,风月帝国是八国之中最与世无争的一个国家,上至王族,下至平民,皆是注重享乐,一派升平。跟在人群之后,听着四周传来的交谈喜乐,觉得甚是有趣。 胡娜伸手比划了一下,道:“我们不用带酒去么?” “不用。”简单的回答了两个字,韩岭就牵起胡娜加快了步伐,一路朝北行走,穿过了两条繁华的街道,尽头有一大片桃林,每棵桃树之上都挂着彩色的灯笼,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这些桃树普遍生得高大,属下摆放了不少桌椅,曲折蜿蜒,桌案上摆放着各色的酒坛,还不停的有人将自己带来的美酒放在闲置的桌案上,不多久时间,所有的桌案几乎已经被占据了大半。 周围立了不少围观的群众,满脸笑容。 “这是要做什么?” “这是从煮酒节延伸出来的一个节目,许多酿酒行家都会早早的准备一坛美酒来参加,将自己的得意作品放置在这里,由民众随意择取一坛,饮一小口,如果能猜出这酒的主要成分。便可获得这坛酒的归属权。” “当众猜?”那岂不是将所有酒的配方都暴露了么,许多人都是将其视作机密的。 “真正的琼酿就算知道了秘方,也是其他人无法酿制的。” 美酒,也是要择人的。 听完讲解,胡娜‘啊’了一声,终于反应了过来,对于酒这个东西,她确然了解的不是很多,现在才知道,就是平日里随处可见的酒水。竟也有这么多门道。 “煮酒节正式开始。”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所有人便立刻欢呼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盯着中央摆放的那些酒坛。却没有发生胡娜想象的哄抢现象,反而是跃跃欲试的站在原地等待。 “既然各位仁兄有意相让,那便由我先来一试。”一个男声从右侧的人群中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胡娜也看了过去。只见一个清秀的男子,衣冠楚楚的走出了人群,来到中央的木桌旁,耳旁有交谈声:“那不是王公子么,去年他可是占尽了风头啊,竟然连江南春里最出名的酒的配方尝了出来。” “那可不是……” 听周围人的交谈。看来这人真有些本事,胡娜饶有兴致的瞧着那人。 只见他围绕着木桌走了一圈,步伐很慢。似乎在仔细的感受那些美酒的不同之处一样,最后停在一方木桌跟前,他面前的桌案上,所有酒坛除了大小,颜色都是一个模样。没有任何差别,只见他伸出一只手指。搭在最中央的一个酒坛之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一坛便是江南春的佳酿,徐伯父,不知晚辈猜的可对?” 泰然自若,胜券在握,最后一句话是朝着一个方向发出的,那里都是些献酒的人,其中一个老者含笑望着他,目光中带着赞许:“贤侄果真聪慧,但是不知贤侄今年能否猜出这酒的配方啊?” 听到那老者的承认,周围人皆是发出了一阵赞叹之声,胡娜也奇怪,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些酒各色各异,有些酒对酒坛的要求也甚高,但是大会为了保证公平,在所有的酒坛外面都包了一层彩纸,根本看不出里面的模样,况且那些小坛到处都是,为何他偏偏选中了这一个。 有人上来打开酒封,托盘上盛着一直精致的玉碗,男子端起玉碗,先是浅尝了一口,而后再大大饮了一口,放下碗,眉头却是微蹙了起来,似乎在思索。 很快,就见他眉眼舒展了开来:“江南春不愧是我风月国的第一大酒坊,这坛酒想必又是新研制出来的。浓而不灼,香而不腻,唇齿留香,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若是单论桃花美酒的话,这坛酒端得是其中极品,不仅以桃花香味嵌入酒中,还加了舍碑……” 那男子缓慢有序的将那些东西一一说了出来,胡娜听得有些糊涂,简单来说,就是听不懂。不过看着那老者的赞赏之色更甚,便知道那男子猜得没错。 待得他语落,那老者已经走到了桃林中央,朗声道:“贤侄真是天纵良才,对酒品的了解甚深啊。” 这样侧面的承认意味着这坛美酒便归那年轻男子所有,江南春的美酒被那王公子如此精彩的领走,为大会开了一个好头,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依次进入场中。 胡娜侧头对韩岭说道:“这江南春既然是风月国最大的酒坊,是这酒的配方太容易猜了,还是那王公子真的如此聪慧?” 对酒不了解,却对看人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她总觉得那王公子言辞间有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还未等韩岭回答,就听得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想那江南春的老板一定有个貌美如花的千金。” 嗯?胡娜回头去看,一个男子怀中抱着一个黑色的方形木盒,站在那里给人一种木桩的感觉,双眸微微闭着,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如何得知?” 男子连眼睛都未睁开,只是淡淡的答道:“每一年江南春都会准备两种酒,配方略有差异,就算有人提前知道了其中奥秘,最后也必然不知他们会将哪一坛拿来参加煮酒节。” 胡娜瞧着这个怪异的男人,那也和人家有没有女儿没关系呀。 似乎看出了胡娜的疑惑,男子微微一笑,睁开了双眼,露出一抹精光:“这很简单,就在先前,那公子品尝完酒之后,似有若无的朝着一个方向瞟了一眼,不巧,正好被在下看到,发现那处人群中有个漂亮姑娘,微微动了动唇,恰好就是‘桃酿’二字。” “……” 这人穿着一身劲装,怀中抱着的木盒也有些怪异,应该是习武之人,多看了两眼,那人亦是在打量着胡娜,眼波流转,略有惊艳。 一旁的韩岭面色犯冷,冷冷的看着那人,后者丝毫没有动容,只是一个劲的看着胡娜,口中喃喃道:“总觉得与姑娘在哪里见过。” 这种搭讪的开场白,还真是…… 正要开口打击他一下,胡娜的视线扫过他的右手,记忆顿时快速流动了起来,片刻后,终于想了起来。面前这人不是在搭讪,而是,真的有过一面之缘。 想到这里,胡娜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疾风剑客木子李,当真是有幸。” 对面的人显然一惊,他也没想到胡娜真记得他,说实话,两人也不过只是一面之缘,方才一见,自己也只是觉得有些模糊的记忆,才那么随口一提,却没想到竟然胡娜竟然想了起来。 窘迫的人,他却没能想起面前这气质出尘的女子是在哪里见过。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但是看着那张脸,却没有任何的印象。 疾风剑客木子李,乃是江湖人士给他的称号,见过他的人不多,听过他名号的人却是不少,此人行踪不定,一腔豪气,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是个值得一交的君子人物。 见木子李一脸的尴尬,胡娜轻笑出声,似是不在意的对一旁韩岭提醒道:“我与木先生曾有过一面之缘,三年在林州的一间茶馆,他曾出手救下了一对被人欺凌的父女。此等侠义之心,当真是所有人崇敬的。” 韩岭微微点头,经此提醒,木子李终于想起来林州之事,也想起了眼前这个女子。 曾在他救下那对父女之后,拿出自己身上的银两,交由那父女俩去谋生。那一次的交集,的确只是一面之缘,就连交谈都没有一句,只是两人做了同一件事罢了。 爽朗的一笑:“姑娘亦是菩萨心肠,不必褒奖在下了。有幸在此相遇,不知在下可否相邀二位共饮一番?” 韩岭没有表现出异议,胡娜爽快的答应了下来,正要离开,木子李抬手指了指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品酒大会,会心一笑:“知己在此,怎可弃了美酒。” 说完这话,只见他双脚一踏,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一个翻身越过众人头顶,落在场地中央,他闹出的动静太大,将一个正在尝酒的男子吓得手一抖,错开了面前的酒封,连酒坛都没碰着。 他的出场方式,太过突兀,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单手抱住木盒,右手在桌案上一扫,那只包着彩纸的酒坛就落入了臂弯之中,随手一扔,一只木牌落在桌案上,翻身跃起,声音四散:“美酒须得与知己共饮,在下已经找到了共饮之人,这酒便收回了,抱歉了诸位。” 豪气冲天,却又不失礼貌,胡娜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心中叹道:果真是值得一交的君子。 73 突变 宿醉未醒,就听得外面一阵吵闹,扰乱了清晨的静谧。 撑着脑袋从坐了起来,胡娜只觉得昏昏沉沉的,昨夜与木子李还有韩岭一同饮酒,自己酒量并不好,却又执着的多喝了几杯,最后不省人事,连何时回到房中都不知道。 敲门声急促的响起,胡娜不悦的蹙起眉头,披了衣衫下床,拉开房门就看见夜八:“什么事情如此慌张?”夜卫都是经过特殊训练,每一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应变能力与承受能力都是顶尖,几乎不会出差错。可此时夜八却是脸色难看,焦急的在门口打转,胡娜心中升起几丝不安的感觉。 夜八将一封信件递到胡娜面前:“宫传来消息,武林各大门派领导人在天山期间,门派中皆是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损失惨重。” 什么?胡娜已经,顾不得太多,接过信件转身走入房内,夜八合上门跟在她身后。听见胡娜问话:“可否查出何人所为?” 说话的同时,已经一目十行的在信纸上看了起来,将所有的内容看完,脸色彻底凝重了起来。 武林大会结束之后,胡娜就派遣宫暗中离开,目的就是为了查清各大门派的信息,加以拉拢,此次大会虽未夺盟,但风云阁的名声已经彻底被所有人记住,而她要的便是将这些门派依次收入囊中,成为风云阁的附属,只要掌握了这些门派,称霸江湖是早晚的事,一个武林盟主之位又算什么。 没想到事情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宫在信的最后提到,血洗各大门派的人故意留下的痕迹,那些从天山赶回去的人,从那些幸存的弟子口中得知,杀手全部一派黑衣蒙面。以一个男子为首,进行大肆的杀戮。 麒麟门的人无意见到一面刻着‘风云’二字的令牌,一时间,所有的矛头尽数指向了风云阁。 如今各大门派怒火冲天,相互依靠,怒斥风云阁毫无江湖道义,欲给各大门派一个下马威,然后称霸武林。他们不会坐以待毙,如今正在集结人马,形成联盟。欲发起反抗。时间紧急,宫传回的信息有限,但是胡娜却知道。暗中的人布置了一场天衣无缝的陷害。 手中的信纸被揉作一团,一手拍在桌案上,胡娜怒极反笑:“好,真是一场好戏……” 竟然有人暗下杀手,然后把所有的责任全部推到了风云阁的身上。 “马上传信给各地听风楼。调回所有在外的探子,全力收集各大门派的动向,还有……派人调查幕后主使。”简单的吩咐了几句,夜八转身离开,胡娜这才疲惫的支起额头,紧闭着双眸。一时间心绪纷乱,找不到头绪。 这天下,唯一能与风云阁抗衡的便是沐天宫。从这次武林大会的情况来看,荣爱也确实表明了自己与风云阁势不两立的立场,故意做出陷害风云阁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但他刚刚执掌沐天宫,各派势力也不尽熟悉。就连自己手下有多少忠心的人也不知晓,怎会贸然行动? 这件事情。明明有很多的漏洞,却又看不出真正的破绽在哪里。 本来打算前往风月帝都夺取残图的事情因此而耽搁,胡娜当即决定,立刻返回风云阁处理此事。近期受创的这些门派,大多底蕴深厚,而那些人似乎故意而为,骚扰各大门派,却又给他们留下了足够的反抗之力,此事一出,各大门派对风云阁只会反感,就会最后将事情的真相公诸于众,也难以挽回自己的形象。 到了那时,就算要拉拢他们,也会困难重重。在这种群情激愤的时刻,幕后那人再暗中助那些门派一把,立刻就得到了人心。 这一招,果然走的是步好棋。 听完胡娜的话,韩岭面色沉凝,似乎在思考什么,胡娜也不多言,简单的收拾了形状,便准备离开风月帝国,正好遇到了刚刚醒来的木子李,依然抱着他的木盒,看两人脸色不好,又行色匆匆,似乎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发生什么事了?” 胡娜停下脚步,与木子李打了个招呼:“家中出了些事,需要回去处理。”能够隐瞒自己身份的时候,她还是不愿过早暴露。 “需要帮助么?”这话完全是本性使然,他本身是个热心肠,好打抱不平,经过昨夜的饮酒畅谈,更是对这两人有了许多好感,虽然二人身份神秘,他却没有多问,完全只将其当做好友来对待。 “谢谢先生好意,此去路途遥远,就不给先生增添麻烦了。” 见胡娜拒绝,木子李也不再坚持,只道了一声“有缘再见”,便让开了路,看着几人出了客栈。 马不停蹄的赶路,途径各地已经听到了许多谣言,风月帝国境内门派众多,此次也都是大部分受创,就连风月帝国也高度关注,对于此事一时拿捏不定主意。 风云阁还是他们这些王族不愿得罪的,毕竟江湖纷争,他们不好妄然插手。 期间不断的收到各地传来的信息,各大门派中,真的有人在暗中扇风,将风云阁雄霸天下的心思剖析的头头是道,还有他们这种手段丧心病狂,一无是处,各大门派听罢之后更是怒火中烧。 风云阁乃是天下最神秘的门派,从未参与过江湖纷争,如今刚刚呈现在世人面前,就让世人尝到了苦头,令人畏惧更甚。 紫鸢停在胡娜的肩头,双手一拉缰绳,急急的停了下来,取出紫鸢脚上的金属条,咬破之间,鲜血涂抹在纸张上,一行细密的小字显示了出来。 “阁主遇刺、重伤,速回。” 纸上的文字犹如晴天霹雳,瞬间手脚冰凉,面无血色,一旁的韩岭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担忧道:“怎么了?” 手中信纸化作一团灰烬,胡娜稳了稳神,咬住下唇,突然传来的疼痛令得她回过几分神:“阁主遇刺,受了重伤。” 从风月帝国赶回风云阁,最快也要二十天,而此时,各地已经传来消息,各大门派不知怎地,竟然知晓了风云阁坐落在凌泽国,纷纷赶往了那里。 下令调回了所有在外执行任务的属下,全部聚集在凌泽国内。 听风楼的情报系统高速运转了起来,一波又一波的消息全部传到了胡娜的手中,与时间赛跑,不顾自己的身体奔波劳累,每天休息不足两个时辰,终于在半月内进入了凌泽国边境。 八国之中,凌泽国是风云阁势力最密集的地方,一进入这里,就立刻得到了东阁的支援。 这半个月来,他们的行踪好像完全被敌人掌握,一波又一波的刺客前来偷袭,其中竟然还有正派人士的拦截,若不是夜卫拼命相护,恐怕她根本无法安全回到风云阁,却还是因此付出了两名暗卫性命的代价。 连日来的奔波令得胡娜身体每况愈下,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 满面风霜的出现在听风楼中,就连那主事都吓了一跳,赶紧迎了上去,单膝跪地:“属下见过楼主。” “起来说话。”胡娜一抬手,走到高台上的椅子上坐下,主事发现,胡娜似乎变了,变得更加深沉,已经没有人能够看得出她的心思了。 知道胡娜最想知道什么,那人挑拣了最重要的信息禀告:“各大门派已经齐结成盟,正朝着凌泽国而来,速度并不快,反而像是在等待什么,因为无人知晓听风楼是风云阁的产业,所以并未造成损失。” 听了这话,满意的点了点头,听风楼近些年来势力更加庞大,已经达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就算他们联盟想要出手,毁坏的也只会是那些楼阁,而不是她的情报系统。 “阁主情况如何?” “情况不容乐观。” “走,回风云阁。”起身,下令,顿步,看着主事道:“阁主怎会受伤?” 主事急急答道:“属下不知,前些日子只是收到阁主亲信传来的消息,要属下将楼主请回来。”胡娜沉吟了片刻,只留下一个字。 “查。” 凌泽国并不大,从听风楼总部赶回风云阁只花了三天的时间。一进入风云阁,两人就立刻前往大殿,只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胡娜微惊:“阁主呢?” 那人回头,是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挽着高高的发髻,年约三十,见着胡娜只是淡淡一笑。 “他正在等你,跟我来。” 韩岭双眸微眯,盯着那女人看了许久,并不出声,只是走在那女人身后,挡住了胡娜的身形。这个女人便是阁主的亲信,很少出现在风云阁,但是每次出现,都会带来令人震惊的消息。 这一次阁主重伤,定然会在阁中养病,胡娜心中担忧,想去探望,却只见她朝着山外走去。 “去哪儿?” 女人停下脚步,回身,依然和善:“去见他。” “去哪儿。”这个女人是阁主的亲信,但风云阁中所有人都不信任她。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或许是他们接触的不多,又或许,是他们这些经历过无数次背叛的人,唯一相信的人,只有自己。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相信我?”女人突然叹了一口气,有些哀伤。说完便继续行路,她知道胡娜一定会跟上去。 74 接替 那女人带的路线很奇怪,一路出了风云阁,竟然朝着更深处的山峰走了去。 就这样走了一个时辰,峰回路转,视线突然开阔了起来,看着面前的宽阔地带,竟是一片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小溪流水潺潺,农家小户炊烟,胡娜还从来都不知道,在距离风云阁不远的地方,竟然有这样一处美丽的地方。 远远望去,山脚下有一座小木屋,独自坐落在那里,依山傍水,好不惬意。 前面的女人停下了脚步,目光远远的落在那处犹如神界仙境的地方,轻声叹息:“我从十几岁就跟着他,却是依然不及那个已经死了的女人。”语气中蕴含的无奈、悲伤还有落寞,胡娜轻易的听了出来。 这个女人叫做楚瑜,从胡娜记事的时候起,就知道她是阁主的女人,也是阁主的亲信,但是不知为什么,自己对她总是有一种很排斥的心里,阁主知晓此事,所以很少让她出现在胡娜的面前。就连楚瑜自己都说,阁主是宠爱胡娜的。或许表达方式不同,胡娜却也知道,阁主对她的好。 胡娜心中焦急,想来阁主应该就在那里疗养,匆忙的想要下山,却被那女人拦了下来,胡娜眉头一蹙,不悦的瞪着她:“还有什么事?” “你可知道,听风楼上任楼主是谁?” 女人突然的问题,令胡娜很是烦躁,但是又不敢小觑,这个女人能够跟在阁主身边多年,无疑是非常有头脑的,不会说出任何无用的话来,只是胡娜不知,她为何要突然提起听风楼的上任楼主。 其实听风楼建立的时间并不长,据她所知。至今只不过区区二十多年的时间,在她之前,也只有过一位主人而已,但不知为何,阁主却从未与她提过上任楼主的事情,她也没有问过,此时听这个女人提起,胡娜顿时警惕的看着她。 “你想说什么?”胡娜对她的冷漠早已司空见惯,楚瑜也不恼,只是笑了笑。道:“你和她还真像呢。” “谁?” “罢了,他不让我与你提此事,我也不敢逾越。先下去见他吧。” 这个女人今日说话有头无尾的,好像故意说一半似的,胡娜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便朝山下走去,韩岭面无表情的跟在胡娜身后。看着两人的背影,楚瑜立着愣了半响:“连眼神都这么像。只是希望……你和她,不是同样的结局。”这话说得太轻,胡娜走得太快,并没有听见女人口中好似呢喃的叹息。 飞快的跑下山,抛开多日来的疲惫。几乎是转瞬间,就来到了木屋跟前,走得近了。才发现这处木屋周围种植了许多花草,而屋前有张竹椅,一人正躺在上面,胡娜飞快的走了过去,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叫出了声:“阁主。” 不是说重伤么?可是那中年男子正安然的躺在竹椅上,一旁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套茶具。杯中茶还冒着汩汩的热气,举目望去,这里根本没有其他人存在,这茶总不会是自己泡上的吧。转念之间,心中已经出现了许多想法,就连韩岭,瞧见这场景也是一脸茫然。 “回来了?”低沉的声音响起,中年男子从竹椅上坐起身来,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胡娜安奈住心中的惊喜,开口道:“您没事就好。” 两人单膝跪地,拜倒在男人面前。 “起来吧。”男子慈祥的看着胡娜,瞧见她的倦容心中有些不舍,但还是敛起了担忧。站起身来,让胡娜看得更清楚一些,这个男人,即使穿着最普通的衣衫,却依旧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上位者气势。 就在三人在石桌便围坐起来时,楚瑜也来到了这里,一句话不说,直接进屋取了几只茶杯,为他们添了热茶,胡娜仔细的打量了对面男人好几遍,确定他真的没事之后,才松了一口气,目光不善的看向楚瑜。后者淡定自若的坐着,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只有胡娜知道,这个女人心机有多深。 一个提着剑,在生死中摸爬滚打的女人,一次又一次的从鬼门关浑身浴血的走了回来,这个女人,无疑是很可怕的。与她这种恐怖成正比的便是她的忠心,她对风云阁主的忠心。 一个女人,追随了一个男人十五年,不顾性命的为他打拼,这是需要何等的勇气与信念才能做到的。 即使这个男人高高在上,看重的只有权势地位,她依旧无怨无悔,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付出。 抛开那些偏见,对于这个女人,她还是有几分敬佩的。所以此时她的目光有那么片刻的复杂…… “那消息是我让她传的,不仅如此,我还故意命人散布了出去,要天下人都知道,风云阁主伤重昏迷不醒……”胡娜不解的看着他,如今天下局势混乱,如果外面的人知道这个消息,会更加的肆无忌惮。 韩岭是从来不会多言的人,只是坐在那里,犹如一座冰山,双眸是看透一切的淡漠。胡娜不解:“为何?” 看她担忧神色,反而慈祥的笑了起来,声音是一派淡然:“我老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之所以这样做,原因有两个,你猜猜看。” 见他还有心思与自己猜谜,胡娜心中反而安定了几分,说明现在局势,并不是那么难应付。 对阁主,她总是崇敬多过畏惧的。凝神静气,大脑飞速的运转了起来,分析天下局势,各国政治的纷争,还有风云阁近几年的现状,所有的一切仿佛有着一根细小的线,只要找到那个线头,就能将这些东西全部串联起来。 可是它们之间的关联究竟在哪里?这一次的幕后主导者又是谁? “属下尚无头绪,还请阁主明示。”心里没底的事情,从来不会妄下定论,这是胡娜一直给自己的告诫,所以才虚心的开口请教。 风云阁主看着胡娜的目光柔和了几分,心中知道她的性子,便不再卖关子,开口缓缓道来。 “原因有二。其一:我刚才说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老了,想要退隐了,你看这里风景很美吧,留在这里安享晚年也很不错。”胡娜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明跳动了起来,几乎是脱口而出:“阁主正值盛年,怎么会老。”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脸上没有任何皱纹,通过这张面孔不难看出他年轻时候的英姿,整个人精神奕奕,丝毫不显老,可胡娜知道,这个男人,确实已经年近五十了。 听了胡娜的话,风云阁主失笑的看着她,没有丝毫架子:“好了,也不用逃避了,有些话非要我说出来么。半月后,你就放出消息去,风云阁主重伤不治而亡,由你接替阁主之位。” 安静的山村里,只有这道低沉的声音和不远处那条小溪流过的水声,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淡然至极。 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胡娜想拒绝,却一眼看到他眼中的坚定与信任,微张的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能看出那双眼眸中隐藏的疲惫,一人撑起这么大的责任许多年,其中艰辛又岂是他人能够想象。 “我风云阁乃是天下霸主,要站在权势的最巅峰,就要得到所有人的臣服和膜拜,征服这些门派,靠的不是合作商议,而是强势的手段。” 风云天下,谁与争锋。 从这个男子身上,她看到的是俯视整个天下的强者气魄和雄心,他是想成为那个站在顶峰的人的,可是他却将这份荣耀,拱手让到了她的身上。 “这样说来,那些门派遇袭,真的是我们所为?” “是我下令的,派出去的全部是东阁最顶尖的杀手,是我让他们故意留下破绽的,为的就是要将那些门派全部吸引过来。” 东阁的杀手,这么说…… 胡娜不可置信的侧头去看韩岭,后者竟有片刻的退避。只是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胡娜终于确定,韩岭是知情的。 风云阁中有严格的等级制度,就算阁主要动用东阁的杀手,也必须通过韩岭。这样说来,从始至终,韩岭都是知道事情真相的,而他,竟然瞒着她? 阁主是在用最雷霆的手段,帮助胡娜稳固风云阁的地位,而她要做的,就是要解决这场袭杀惹来的麻烦,并且将那些门派彻底收为己用,这件事情,实施起来定然困难重重。 突然想起了什么:“就算是如此,那您也不用……”就算要让她承担起这些东西,那也不用放出自己重伤的消息啊。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还不能完全的肯定。 “风云阁建立百年,根基庞大,除了这总部之外,各处还设有分舵,每一处分舵都由旁支掌握,领导之位乃是世袭制,势力不容小觑,就连风云阁主之位也是如此,我将阁主之位传于你,必然会受到争议,我不想等到我真的死了之后才发生这事。”这就是第二点。 胡娜知道,他是想为她扫除所有的障碍,铺就一条通天之路。 75 母亲 风云阁各地设立的分舵,就连胡娜也了解甚少,只有历代阁主才能对他们下达命令,直属于阁主部下,这样一来,时间的沉淀就养成了他们的傲气,风云阁阁主的人选从来都是上任阁主的子嗣才能参选,若是没有子嗣或者参选人不合格,就会直接被排除,继而从各处分舵的子嗣中挑选。 现任阁主并无子嗣,自然而然,就要从各处分舵中选择,如此一来,就会产生剧烈的争斗,这也是他不愿看到的。再者,他一直以来,都将胡娜当做继承人培养,事到如今,又怎会半途而废。 看着眼前这个容貌与智慧并重的女子,几乎是继承了她母亲的全部优点,将风云阁交到她的手中,一定是正确的选择。 一块漆黑如墨的令牌出现在胡娜的视线之中,正是风云阁主的身份象征——风云令。 那只大手生长着厚实的茧,令牌握在他的手中,缓缓的递到了胡娜的面前:“记住,不论何时,都要将其小心收藏。” 这个瞬间,连空气都变得沉重了起来,胡娜几乎能够听见自己急速的心跳,手握风云,睥睨天下,这是她骨子里最想要得到的权势与荣耀,可是又太过沉重,她不知自己能否将其承担起来。 一旦接手,整个风云阁的生死就握在她的手中,再不会有退路。 白皙的手掌停在半空,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其他人也不催促,韩岭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脸上,那里有着迟疑,有着挣扎,最后化作决然。最终,接过了风云令。 风云阁主的更替,就是这个僻静的小山村里完成了。 百年大派,风云变幻,胡娜成为了风云阁史上第一位女阁主,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路上的坎坷,却依然无法撼动她那颗一往无前的决心。 在那之后,阁主没有做任何的交代,只是对胡娜说了最后一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成就一代霸业。更是踩着累累的尸骨而行,这也是你的母亲的遗愿,无论如何。你都要成功。” 无论如何,你都要成功。 这是第一次,提起了她的母亲,而阁主说,成就这江湖霸业。也是她母亲的遗愿。自打记事的时候起,她就跟着阁主,这个男人于她来说,如师如父,对他的话,更是深信不疑。这也是他第一次对她提起了母亲,母亲究竟是怎样的女人? 提及此,风云阁主的神色变得黯淡了起来。目光看着远方的山峰,仿佛有着哀伤与悲切之情。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懂得审时度势,也懂得把握人心,她有雄心壮志。一生中最大的愿望便是成为江湖第一人,踩在无数人的肩背上傲视整个天下…… 她的名字。令所有的男人神往,都想夺得她的芳心,早在二十多年前,她就已经是最耀眼的。” 我的母亲,竟然是这样的么,胡娜眼眶微热,心绪激奋,原来,她的母亲竟是如此的女人,她有想法,有心智,更有傲气,原来她的娘亲,是这样的光彩夺目。 二十年来,她知道自己要勇敢,要坚强,要变得更加强大。却从不知道自己父母的名字,就连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如今听到关于自己母亲的事情,才觉得,原来很多东西都已经存在,自己无需去发掘,她就在你的身边,一直看着你成长。 “那我父亲是谁?” 风云阁主的身子一颤,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一旁的楚瑜开口:“胡娜,刚刚成为风云阁的新任阁主,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安排处理,加上如今的非常时期,估计会忙一阵了,你先回去吧。” 见阁主不愿说,胡娜也不再问,施了礼便转身离开,韩岭正要跟上,就听见阁主的声音传来:“韩岭留一下,楚瑜,你送娜娜回去。” “是。”韩岭应了一声,立在原地未动。楚瑜绕过两人走到胡娜身旁,胡娜看了眼两人便离开了这里。 这里的风并不凉,带着轻微的暖意,明媚的阳光将这里的一切都照得生机勃勃,植物生长的郁郁葱葱,屋前的小花随风飘舞。 风云阁主负手而立,不发一言,韩岭也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等待指示。 许久,才终于听到声音:“韩岭,你觉得娜娜能否胜任阁主之位?”这道声音中带着无形的压力与威严,就像训练他时一样,没有任何的仁慈可言。 韩岭不知阁主这话是何意,一时之间也没有答话,再听得他一句“但说无妨”之后,才思索了片刻,开口道:“属下相信阁主的眼光。”这个看似毫无威胁的男人,却是整个风云阁的真正统治者,他将风云阁视作一切,断然不会胡乱选择一个继承人。所有人当中,他与胡娜相处的时间最长,会看到别人不了解的一面,那就是这个女孩子不顾一切的争取。 她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来不会放手,她想要毁灭的东西也从来不会心软,就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在路边看见一只受冻的猫,也会抱回家抚养,这样矛盾的性格在她的身上完美融合,她不同,与所有人都不同。 “这些年,你做得很好。”将她保护得很好。 “她传承了她母亲的雄心壮志,就连容貌也有七分像她娘,她娘亲是个很美丽的女人,几乎令所有的男人神往,那个时候的武林,并不似现在这样太平,各大门派之间的纷争不断,当初还有许多人为了博得她母亲一笑而大打出手。那个女人,眼光极高,对于这些人根本不放在眼中,她想要的男人,应该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无人能及的。所以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拼命的争夺,最终却还是没能得到她的芳心。” “最后,她遇到了一个人,几乎是一见倾心,男人在那个时候并不出色,也没有什么庞大的势力,也不去争权势,但是在她的眼中,就是天下最优秀的男人,她耗费所有的心力却帮助那个男人争夺权势,成就霸业。她宁愿将自己的光芒隐藏在那个男人身后,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可是最终……那个男人在成就巅峰之后,却负了她。” “她那等骄傲的女子,毅然决然的离开了那个男人,在帮助那个男人铺平道路的时候,立下了不少的仇家,她一离开,便不断有人找上门去寻仇。一次打斗中被人偷袭,中了敌人的寒冰掌,那时,她已经怀上了胡娜……” 原来,胡娜的寒疾是这样得来的。韩岭也很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却终究没有问出口,他知道阁主与他说这些,重点并不在过去的事情上。 “娜娜的性子很像她的母亲,感情亦是如此,只要爱上就会不顾一切,我只希望,被他爱上的那个男人,不要负她。” 韩岭一震。 这段谈话就在这样奇怪的氛围下结束了,阁主也离开了这片山野,只留下他一人坐在这里,感受着春风拂面,心中却仿佛压着千斤巨石,有些喘不过气。 只要爱上,就会不顾一切。 她的雄心壮志,也会因此而隐藏起来,如果那个男人负了她,那么她就会失去所有的一切,就像她的娘亲一样,同样骄傲的女子,无法忍受男人的背叛,只要一次就可以将她毁灭。 如果到了那一天…… 如今的胡娜,就像她的娘亲一样,散发着夺目的光彩,吸引着无数人的目光,更是成为了风云阁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阁主,她所拥有的成就与未来,是无可估量的,凭借她的能力,定然会走上那条称霸之路,完成她娘未完成的梦想。 想了许久,韩岭终于起身离开。 回到风云阁时已经入夜,胡娜坐在书房中翻阅着各地传来的情报,跳动的烛火在她的身后投下一片阴影,单薄的身子更显孤寂。 一抬眸,正好瞧见立在门口的韩岭,胡娜一笑:“你回来了?我让厨房帮你热着饭菜,去吃点吧。” 两人都是经过多日的奔波,未曾好好的休息,就连饮食也不规律,不知韩岭什么时候回来,便只好让厨房一直守着。没有询问阁主与他谈了什么。 “一起吃吧。”韩岭出声,胡娜一愣,旋即点头,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他的身旁站定,吩咐一旁的守卫去叫厨房上菜,两人回到小筑中,相对坐在那棵高大的紫灵花树下。 厨房很快就将热气腾腾的饭菜送了过来,很精致的彩色,两副碗筷,竟然还细心的熨烫了一壶美酒。 连日来的饮食不规律,胡娜胃口并不好,先前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此时与韩岭一同用餐,才略微吃了一点东西,知道她酒量不好,韩岭就不与她斟酒,却没想到她自己端起酒杯,倒了满满的一杯,还佯装豪爽的伸手将酒杯与他的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口饮尽,温热的液体顺着咽喉滑落,身体也暖了起来。 “这是什么酒?”对酒没有任何了解,只觉得这酒甚是香醇,有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境。 韩岭笑了起来:“是我两年前埋下的临清酒,这种酒,年份越久越香醇。” 胡娜‘哦’了一声,又尝了一口…… 76 杀手 洁白月光洒落,紫灵花散发着深邃的紫色光芒,每一叶都仿佛在随风飘舞,每一花都在绽放最迷人的色彩,一树繁花,两只杯盏,满地落英。 直到后半夜,胡娜才疲惫的趴在石桌上睡了过去,山上的夜风泛凉,韩岭将她送回房中安置,关上房门,独自一人坐在树下自斟自饮。 自打十岁进入风云阁,至今已经十五年的时光,就连这风云小筑,也住了十五年,从最初的一人,再到胡娜,再到紫木和幻雪,一路走来,经历的许多事情,都清晰的印刻在脑海之中,往事历历在目,他却不愿想起自己究竟是谁,为何会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半圆的月亮孤独挂在苍穹之上,是不是也会觉得寂寥? 清晨,胡娜立在院中大口的呼吸中山中的空气,经过一夜的休整,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不少,一身白色的长裙,清秀娟丽。 一声咯吱的声音传来,胡娜侧头去看,果真瞧见韩岭正好拉开房门走了出来,今日的他穿着一套金线滚边的黑色劲装,将他修长的身形修饰得更加完美,整个人英气勃勃,迈开步子走到她的身旁站定:“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的确,东方刚刚展露鱼肚白,只有少许光晖落下,山峰还有大半沉寂在黑暗之中。 瞧着韩岭这身装扮,大约已经猜出他要去做什么,顺便提了一句:“我跟你一起去吧。” “好。”两人简单的用过早膳,便朝着东阁而去。清晨的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巨大的楼阁之中就已经传出兵器碰撞的声音,两名守卫立在大门外,目不斜视,高大的门牌之上挂着‘东阁’二字。 风云阁的杀手集中训练地。几乎占据了整个风云阁总部的三分之一的面积,其中包括这绝命峰后的一片魔鬼森林,韩岭的训练方式,几乎与那片森林同名,整个东阁中的杀手,对于韩岭,那是绝对的敬畏。 武场中央,正有几人在进行殊死搏斗,周围的人围成圆圈,专注的打量着那些人的招数与敌手的应对手段。 见到韩岭到来。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变得热切了起来,就连中央的几人,也立时收起武器。在场的所有人整齐划一的单膝跪地,呼声冲天而起:“见过首领。” 一握住武器,韩岭就化身成为战场上的修罗神,双目泛着冰冷的光,冷冷的扫视了一圈。所有人都将头埋得更低,接受着这审视的目光。 最后目光停在场中那几名还拿着武器的杀手,显然是刚刚匆忙停手,目光锐利得如一把利剑。骇得那几人出了满身的冷汗,不知自己哪里惹得韩岭不悦。 最后,那几乎是凝成冰块的声音响起:“谁让你们停下来的。杀手最忌讳的是什么?” 厉声的大喝,所有人未经思索的立即回答:“心神不一。” “全部去魔鬼森林跑两圈,天黑之前为归来的就不用回来了。” “是。”原本人气纷闹的场地。顿时清冷无声,所有人都飞快的朝着后天而去,胡娜从未进过那片魔鬼森林,却也听闻过里面有多恐怖,凶猛的野兽。无数的枯骨,遮天蔽日的大树顺不胜数。漆黑一片。 能够从那里面穿越一圈活着出来的人,绝对能够称得上是真正的魔鬼。 胡娜知道,若不是经历过这些残酷的训练,东阁的杀手又怎会成为世人惧怕的对象,对于韩岭的突然发难与毫不留情,胡娜并不多言,只是看着远处的那片山林,若有所思。 “东阁一共有多少人?” “共五百八十三人,在外执行任务一百零一,两百四十一的人潜伏在各地听风楼中,剩下的人全部在这里。”韩岭简单明了的回答了胡娜的问题,后者一听就明白了所有的人员分布。 接着沉思了片刻,才继续开口:“我需要五十人。” “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粗略的计算了一下,除开外派的那些人手,风云阁中还余下一百多名杀手,从中抽调五十名出来,并不算困难,韩岭并未犹豫就答应了下来。接着便去着手挑选人员事宜,胡娜先行去了大殿,留在东阁反而会给他造成许多的麻烦,毕竟东阁的事情不是她所能插手的。 她要做的,只是如何控制当下的局面,阁主的意思很清楚,将风云令交到她的手中,就代表着这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不会参与任何意见。 令所有门派臣服,最需要的是让他们知道自己无法与风云阁抗衡,那么如何才能使他们意识到这一点呢,首先就是震慑,真正意义上的震慑。 空旷的大殿,木质结构的楼阁由六根巨柱支撑,宽阔的大殿之中只回荡着她一人的脚步声,十六步台阶之上摆放着一张镶金宝座,大殿的顶端镶嵌着一颗巨型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并不刺眼,却将整个大殿照得明亮。 一步一步,迈上台阶,走上那张宝座。 在距离宝座还有两步的距离停了下来,转身,目光缓缓的扫过大殿的各个角落,第一次进入这里,自己九岁,成为了风云阁中最年轻的护法,第二次进入这里,自己接替了听风楼楼主之位,那年十岁,第三次…… 每一次的经历都历历在望,每一次都立在台阶之上,仰望着这个位置的男人,心中梦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终于,站在台阶之上,身后是象征权力的宝座,身前是雄壮威武的琼楼玉宇,手中握着天下最强势的情报系统,身边有着世间最厉害的精英杀手,谁能料到,当年那个小小的女孩子,会在十年之后,站在这里,淡看风云变幻。 两日时间,各大门派组织的联盟飞速逼近,竟然已经到达了凌泽国的边境,手下人传来一个消息,却是出乎了胡娜的意料,最近江湖中各大门派如此的大动向结盟,各国也是听闻了风声,纷纷猜测事情的真实性,对于风云阁这种江湖政治都插手的门派,他们有着很多的忌讳,若不是因为有把柄落在风云阁手中,恐怕早就欲将其毁灭了。 如今看到这种场景,自是乐得坐收渔翁之利。 这些本在胡娜的意料之中,八国中,沧溟王国乃是海岛国家,与陆地相隔甚远,除了各国之间的必要政治交流,对中原之事参与并不多。 虽然风云阁坐落在凌泽国境内,与凌泽国王室的关系并不明确,可以说是暧昧不明。在风月帝国,王室支持江湖门派之事很是正常,完全是相互利用的形势,很显然,风云阁是江湖武林中最大的一棵树,凌泽国若是聪明一些,自然也会与他们打成互惠的关系。 但是多年来,风云阁与凌泽国的关系却始终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 看着手中的薄纸,若不是上面盖着听风楼总部的印章,恐怕胡娜都要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就在联盟准备大举进入凌泽国边境时,竟然有大批军队集结在各个关口镇守,阻挡联盟的到来。 凌泽国王室给出的消息是,江湖纷争势必造成无辜伤亡,令得凌泽境内生灵涂炭,王室决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派遣军队阻挡,并且喝令联盟立即离开凌泽国边境,否则将会发动军事战争。 江湖之事,一旦与国家扯上关系,就势必是很复杂的关系。 胡娜单手撑着额头,坐在书案后沉思,她想不通凌泽国怎么会突然站出来,如此一来,不管它的真实目的是什么,立刻就会被人认定他与风云阁同气连枝。 这样一来,就很容易成为其他六国的眼中钉,若是六国有意参与此事,就算有风云阁这棵大树的庇佑,也不一定能够护得了他们。 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想借此事拉拢风云阁? 想了许久,没有得出答案,听得有人来报:“韩首领有请。”心中一动,想必韩岭已经将她要的人集结完成,走出偏殿,一路来到东阁,巨型建筑之下整齐的立着一个方队,皆是一身黑衣,目光锐利如蛇,一列十人,一共五列,正好五十人。 这些人皆是朝着韩岭的方向而立,正好对着胡娜来时的小径,看见她的到来,所有人的目光不可抑制的移了过来,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凭借胡娜的定力也被这五十人看得浑身一冷,好像五十把利刃同时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不由得的赞叹一声,韩岭果真能够猜透自己的心思,明白自己要这五十人的用意。 因为常年在听风楼中,这些杀手之中见过胡娜的人很少,只有几人知晓她的身份,看向她的目光略显恭敬,其他人则是毫无表情,完全是一种看着活人的眼神。 韩岭曾与她说过,这些杀手训练到最后,会形成一种现象,那便是在他们的眼中只有两种人,活人和死人。 很荣幸,她属于前者。 韩岭走到她的身旁站定,一黑一白,一冷一柔,完全极端的两种感觉,却给在场所有人一种很和谐的感觉。韩岭侧身,单膝跪地,朝着胡娜行礼,他的声音很响,说出的话语令得在场所有人浑身一震:“属下韩岭携东阁五十人拜见阁主。” 绝命峰顶,东阁之前,他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在场所有人都仿佛被定在了原地…… 77 震慑 一望无际的茫茫夜色,只听见有马蹄踏碎平静的声响,逐渐远去。 听风楼总部,胡娜坐在大厅中,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微闭着双眸,管事立在一旁,不时的抬头去看胡娜,后者淡淡的开口:“有话就说。” “是。潜伏在凌泽王室的探子回报,此次军队出动乃是受了他们君主的命令,明里打着保家卫国的幌子,实则是为了抓一个人。” “嗯?”胡娜睁开双眸,盯着管事,不解。 管事恭敬的继续答:“此次大盟,几乎囊括了江湖上多数门派,他们要的这个人似乎也在其中,至于王室为何会在这个关头出兵,还未得到准确消息。” 抓一个人?什么人。凌泽王室还真会把握时间,在这种关头出兵,让所有人都以为它站在风云阁一边,若是其他国家攻打他,风云阁若是坐视不理,必然会令天下人耻笑。 罢了,风云阁多年的根基都在这里,就算没有这一出,若是凌泽国受到威胁,她也会出手相助,正所谓唇亡齿寒,这点浅显的道理她自然知道。如今这种时候,不是深究凌泽国目的之时,待得将眼前事解决,她自会亲自前往凌泽王室一趟。 白日里整顿的五十人,已经在韩岭的带领之下快马加鞭赶往联盟的驻扎地,给他们以致命的打击,她要让那些门派知道,与风云阁作对的下场。 似乎为了呼应今天夜里即将发生的血案,头顶是一片黑暗,没有任何的光亮,马蹄声互相交错,所有人匍匐在马背之上,犹如离弦之箭般朝着边境而去。 直到黎明,终于看到了他们的目的地。所有人在第一人的手势之下勒住缰绳,停在一个山包之后。 五十人一同翻身下马,潜伏在两国交界处,一边是凌泽*队设立的边防线,另一边,则是门派联盟驻扎的营地,万物尚未苏醒,所有的一切都还沉浸在黑暗之中。 韩岭看了看天色,低声道:“五个小队听从队长安排,半个时辰后在此集合。”右臂一抬。紧握成拳,朝着联盟地一扬,没有答复的声音。只有所有人眼中迸发的锐利光芒,那是一种看向死人的眼神。 他们知道那里有武林高手,有他们所不能敌的对手,可那又如何,他们无惧。 惨叫声。血腥味,在这个黎明席卷了这些武林门派。 这些人像幽灵一样,在巨大的营地之中快速行进,行踪不定,韩岭手中的影月刀更是泛着刺骨的寒意,似乎有人发现了他是这些人的首领。一人腾空而起,拦住了他的去路,抬目去看。正是当初在天山见过的邪狼天,他继任武林盟主,这事必然不会坐视不理,来此之前,就知道会遇到他。 并无震惊。只是将手中那人的尸体随手一抛,血红色的宝石泛着越发潋滟。黑布蒙面,晨曦的光辉照耀下,只瞧见他那双毫无表情的眼眸。 邪狼天负手而立,面色严肃,四周传来的惨叫声。 风云阁这些杀手占了先机,在他们熟睡时偷袭,令得联盟损失惨重,各大门派更是遭到了沉重的打击,此时,已经好几人发现了这里的情况,那些门主纷纷来到这里,形成包围圈,将韩岭围在其中,截断他所有退路。 “风云阁此举不觉有违道义么?”其中一人出声怒喝,所有人皆是愤怒不已,他们来此本就是为了讨一个说法,没想到不仅没有任何说法,反而出现了更严重的伤亡,风云阁一点都不像是江湖门派,更像是,魔鬼,为了自己利益不顾一切的魔鬼。 韩岭淡淡的看了眼这些人,都是江湖上排的上号的高手,今日全部聚集在这里,也是他有幸。 没有任何言语,只见他手中的影月刀飞快的朝着其中一人刺了过去,所有人都是一惊,心下恼极,这才发现自己欲和他讲道理是多么的愚蠢。 成为攻击对象的那人一愣过后迅速反应,手中长剑一挑,欲将他的刀挑开,两人一招过后,那人暗自心惊,这黑衣人的刀法好诡异,速度太快,他根本无法看清,要想预料他下一招的去向更是无从而起。 这些人都是江湖前辈,就算风云阁动手在先,在天下人的视线中,他们也要保持自己的风度,他们觉得,这个人就算再厉害,也不会是谢老鬼的对手。 可惜,这种想法很快破碎。 当他们看到这人不是持有翼剑的人时,心中就已经放下了大半,可是如今,皆是睁大了眼睛,看着谢老鬼在韩岭的攻击下只有躲避的份,最后那一刀,更是朝着他的命门而去。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一掌拍在谢老鬼的肩头,将他的身子向右推移了几寸,这才险险的躲过了韩岭的影月刀。 力量尽出,却又没有得手,这一招势头太厉,还未来得及反身,就感受到自己背后的一阵疾风,心中不屑,刚才还斥责他们毫无道义,现在这些江湖上的前辈就学会了背后偷袭,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呢。 脚下一顿,整个人看似一绊,整个身子迅速朝地面倒去,左手在地面一撑,借助这道力量整个人朝着右侧翻滚而去。偷袭之人那一掌就打在他的脑袋旁边,尘土散落,那个位置出现了一个凹进去半寸的掌印。 还未等韩岭站稳脚跟,那人又是一掌轰了过来。 这种掌法很有讲究,他曾听阁主说过,这人外号铁掌三,一只右手所能爆发的力量恐怖至极,需要从小练起,只要被他命中一掌,就会被他所练的寒功侵入体内,从而形成寒冰掌。 见到这人,韩岭猛然想起,胡娜体内的寒疾。 当年胡娜的母亲就被遭到众人的偷袭,力所不及,最后被寒冰掌所伤,在上一代神医的救治下,也仅仅是维持到生下胡娜就过世了,那个女人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自己的孩子。 而这寒冰之气,也成为了胡娜的寒疾所在。 回神的瞬间,那巨大的手掌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跟前,韩岭双眸猛然一冷,竟然泛起丝丝血红之色,手中影月刀传来一股炙热的温度,通过他的右臂进入全身。 整个刀身瞬间变成血红之色,而那块镶嵌在刀柄之上的宝石,却成为了透明之色。 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一变化,暗叫不妙,最后出口的只能是一句:“小心。” 腾在半空中的铁掌三距离韩岭最近,自然也是看出了这一变化,但是现在收手已经来不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变化,但那把短刀亦是给他一种危险的感觉,心念转动之间,只来得及运起寒功护住右臂。 只见他的整条右臂好像生长了鳞片一般,飞快的形成一层冰凌,一层覆着一层,最后已经成为了坚实的一层白色。转瞬之间,这只白色的冰掌已经距他不足五寸。 右手一动,血红色的影月刀带着嗜血的气息,飞快的与那只冰掌接触。 一红一白,一动一静。 仿佛成为了凝固的场景。 韩岭泛着红色的双眸,冰冷的表情,一身黑色劲装,犹如暗夜的修罗一般,冷冷的看着铁掌三,手中影月刀好像没有遇到阻碍一般,直接划过了他的手腕。 “啊!——”凄厉的惨叫声划破长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甚至忘记了救援。 只看见铁掌三整条右臂上的冰凌迅速消散,最后一刻,那只手掌竟然就那样被韩岭直接从手腕上斩断…… 那只手掌距离他的身体只有短短的半寸距离。 在铁掌三的惨叫声中,所有人都回过神来,看向韩岭的目光犹如看着鬼,所有人都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有人能够破的了他的寒冰甲? 寒冰甲的威力他们再清楚不过,在铁掌三全力运功的时候,他们交手,用尽全力也只能打成平成,并且还要防备不被他的寒毒所伤。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变故与他手中的短刀刚才发生的变化有关,当他们再去看时,却发现那刀已经恢复了原样,血红色的宝石,泛着冰寒凉意的刀刃,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可是铁掌三痛苦的抱住自己的右臂,在地面上打滚的画面就在眼前。 韩岭冷冷的站着,目光扫视着所有人,每一个被他看的人,都泛起了一股冷意。此时所有的杀手也已经完成了任务,聚集到韩岭的身边,虎视眈眈的看着这些高手。 所有人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是一场计谋…… 直到这些黑衣人离开,也没有人敢出手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黎明的曙光下逐渐退进了凌泽国的边境,而那边,驻扎的军队也已经集结完毕,犹如一面铜墙挡在那里。 看着狼狈的营地,还有自己手下不断惨叫的声音,整个联盟狼狈不已,就连邪狼天,也没有出手阻拦,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韩岭的背影。 数十个门派,近千人的联盟,就被这五十人搞得军心涣散,就连这些上一辈的江湖高手也在韩岭的震慑之下一时间忘记了阻拦。 胡娜下达的命令中,只是要让他们扰乱联盟的军心,并不是赶尽杀绝。他们的目的在于收服这些江湖门派,而不是毁灭。 一行人骑着马朝回赶,韩岭抓着缰绳的双手逐渐握紧,整个人脸色惨白,情况很不好,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最后终于不支,落下了马…… 78 内鬼 墨临渊赶到风云阁还未站住脚,昏迷的韩岭就被东阁的人带了回来,经过好几个时辰的忙碌,终于将所有的一切安顿好。 早在离开风月帝国之时,胡娜就已经传了消息到药师谷,告知幻雪风云阁一事,要她伤好便尽快赶回,没想到她一收到信息就坐不住了,立刻要求离开药师谷,可她的手臂上还缠着厚重的纱布,墨临渊无奈扶额,最后只得与她一同出发,却没想到刚刚赶到这里,还真的物尽其用。 胡娜担忧立在一旁,看见墨临渊收手,立即走上前去:“怎么样?” 墨神医面色浓重,连眉头都紧蹙在了一起,胡娜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顿时慌了起来,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韩岭一直就像一座高山一样,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倒下,正是因为如此,突然见到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他,胡娜一下子慌了神,若不是墨临渊正好在这,恐怕她会六神无主了。 好不容易等墨临渊为韩岭诊断完,却见墨临渊没有露出轻松的神色,反而面色凝重。 过了许久,就在胡娜忍不住继续追问的时候,墨临渊才有了反应,侧目去看床榻上的韩岭:“他的状况很奇怪,身上没有任何伤痕,脉搏也很正常,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却又昏迷不醒,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劳累过度,身体自动进入了休养生息的状态,可是……”说到这里,墨临渊不再言语,只是一直盯着韩岭苍白的脸看。 胡娜明白他没说出口的话。 对于韩岭这样的杀手来说,就算是多日不休息,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如今既然出现了。就说明情况不正常,可是就连墨临渊都查不出问题所在,还有谁有这个能力。 “他什么时候能醒?” “一个时辰左右。” 胡娜点了点头,对侍从吩咐了几句,两人就一起走出了房间,风云小筑中清净无比,墨临渊来过几次,也不陌生,径直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见她一直蹙着眉头,脸上疲惫之态尽显。出声安慰:“他现在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待他醒过来我再仔细检查一下,不必太过担忧。倒是你,长时间不休息,身体哪受得住,这里有我呢,你去睡一会儿。” “不碍事。”抬手揉了揉额头。有些费力的挤出一个笑容,她心中是极其担忧的,这种未知的情况才是最糟糕的。 如今联盟一事在韩岭的震慑之下,已经得到了暂时的缓解,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自那日交谈之后,阁主便彻底消失了踪影。就连她的紫鸢都无法将信息传到,最后无奈又飞了回来。面对这种情形,胡娜只能轻叹一声。看来这次是真的要让她自己解决了。 小院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形,胡娜抬目看去,正瞧见幻雪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顿时轻蹙了眉头,有些不悦。正要出声斥责,却有一道声音先她而去。是一旁的墨临渊。只见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起身,走上前去,将幻雪拦了下来,后者险些撞上他。 “伤还没好,就不能消停会儿么。”听着语气,有些怪怪的。 胡娜怪异的侧头去看两人,正好瞥见幻雪脸上一闪而逝的狡黠笑意。刚才抓不住的那一丝异样终于逐渐明朗了起来,胡娜一直紧绷的神色终于得到了缓解,执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看着幻雪扬了扬自己的左臂,大声叫嚣:“已经没事了,你看多灵活。” 看来在药师谷的那段日子,两人发生了很多事情。 待得墨临渊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又再啰嗦着叮嘱了几句,转过身来,一眼就对上胡娜似笑非笑的目光,顿时怔在原地。 张了张口,想说话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想,胡娜是误会了。 对于这些事情,胡娜自然也不会去拆穿。 好像没看到他的尴尬一样,冲着幻雪招了招手:“他说没事的话,那就真的没事了,过来坐下,咱们谈点正事。”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的确需要把这些事情告知幻雪,让她心中有数,接下来也好应对。 提起正事,幻雪立即收起嬉笑,来到胡娜对面落座,虽然胡娜并未避开他,但墨临渊还是自发去了韩岭的房间。一时间,空旷的小院中就只剩下两人。 “在回来的途中,听到许多传闻。”先开口的是幻雪,她心中也是疑惑重重,刚回到风云阁就遇上韩岭昏迷,来不及提,此时才发问。胡娜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我觉得这事有蹊跷。”少女精致的容颜变得沉稳了几分:“背后肯定有人指使。” 胡娜赞同幻雪的想法,将阁主的所有安排全部告知于她,再问她的想法,没想到她依然坚持己见,认为这件事情的背后有人在牵制。 “阁主每做一件事情都会将利益最大化,就算他是为了提升你的威严而故意促使了各门派联盟的发生,但是毕竟这些门派分布与八国之中,一时之间要牵扯进去这么多人,也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就连武林盟主邪狼天也不一定能够如此快速的将各大门派召集起来,并且让他们听命于自己。” “发现了什么?” 听到胡娜的问题,幻雪噎了一下,随即也不隐瞒,在收到胡娜的传信之后,便立刻启程返回风云阁,途径一些门派所在地之时,便顺带去打探了一些消息,以胡娜对她的了解,肯定是瞒不过的。 “我刚才去东阁查过,当初参与行动的人接到的命令是有严格限制的,对于各门派中的成员不能下死手,但是我所得到的消息是,各大门派中死亡人数比例极大,可以说是损失惨重,各门派门主气愤难平,自是想要找风云阁讨个说法。更奇怪的是,几乎每个受创门派中,都有能够证明风云阁杀手的证据。”略微停顿了一下,抬眸对上胡娜的视线,一字一句道:“而我们东阁的杀手,是绝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没错。 东阁的杀手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并且他们在执行任务之时,除了自己使用的兵器,几乎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上次的行动中,一共只出现了五枚令牌,但是大大小小近二十个门派,都无一例外找到了风云阁的执杀令。 这一点胡娜也已经想到,时间急促,没有查出任何的眉目,又联系不到阁主,无法征求他的意见,一时间事情僵在了这里。此时幻雪提了起来,胡娜又重新理了一遍思绪。 “阁主已经将风云令交到你的手中,就已经表明接下来的事情他不会插手。”似乎是在提醒胡娜一般,幻雪的神色异常严肃,沉吟了片刻,终于开口:“幕后作梗的人,很可能是我们内部的人。” 初夏的风和煦的吹着,温暖的阳光透过头顶的树叶缝隙洒了下来,在四周落下纷乱的光点。胡娜好像陷入了沉思,如果不是有平缓的呼吸响起,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精致的陶瓷娃娃。 幻雪的猜测没错,除了这个方向,胡娜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来。这次行动可谓是机密中的机密,就连她都是事后才知晓,东阁的杀手都是阁主亲自调配,整件事情几乎是三天之内就已经结束,这个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说不准这个内鬼就是这中间的人。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 越是关键的时候就越要谨慎,就算已经想到了这一点,胡娜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坐在那里发呆。幻雪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正要喝,胡娜突然抬起头,脸色变了变,听她道:“不对,除了东阁的人,还有人知道。” 幻雪蹙眉,想不出还有谁能够有资格知道。 直到听了胡娜的解释,才终于反应了过来:“你是说,也有可能是分部的人?” 他们都知道,风云阁总部设立在凌泽国,其下共设立四个分部,具体位置除了历代阁主无人知晓,这些分部的势力虽然不如总部,每一个拿出来也都是能够令整个武林色变的力量。所以风云阁能够屹立百年不倒,就连当年的八国联军之战都夺得了胜利,只是因为它的强大,已经到了外人无法想象的地步。 这些分部的统领,在风云阁中拥有长老资格,与护法一样,一共四位。这些人他们都没有见过,甚至比阁主还要神秘,但是他们的权利极大,就算是阁主要决定任何重大事项,也必须与他们商议,投票表决。 否则这件事情,关系到风云阁的根基,若是四大长老不知晓,恐怕早就闹到总部来了。 但是事情过去了半月,天下皆知,却没有收到任何来自他们的消息。 只觉得事情更加复杂了,这也只是其中一种可能性,并不能排除四大长老的嫌疑。疲惫的揉了揉额头,还未缓过来,就听见墨临渊的声音传了出来:“他醒了。” 几乎是眨眼间,胡娜就站了起来,提起裙摆飞快的跑进了韩岭的房间,立在门口的墨临渊看着她的动作,双眸略微黯淡了一些。 刚刚进入房间,就看见内室的床榻上,韩岭已经坐了起来,脸色有些白,看上去有些虚弱。 79 探取 对于自己为何会昏迷一事,韩岭亦是没有什么说法,只好让墨临渊再仔细的检查了一遍,还是什么问题都没有,见胡娜始终不放心,韩岭只得一再保证,自己真的没事,还提起了其他的事情,这才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伤痕,不过休养了一日就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 此时的胡娜正看着听风楼主事传来的信息,时不时的揉着额角,面容疲惫,一双美目紧紧的盯着桌案上的信笺,似乎出了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墨临渊迈步走到桌旁,胡娜正好抬头,露出一个笑,有些勉强。 只听得他出声询问:“怎么了?” “过两日我要出去一趟,幻雪的伤势才刚刚好,你就留在这里多照看一些日子罢。”立起身,洁白长裙犹如绽开的莲花,清秀隽逸。 胡娜说得认真,没有丝毫的玩笑语气,漫不经心的将信纸收了起来,书房的窗户大开,举目看去,正好能瞧见屋外宽敞的院落,长廊的尽头,一个身影正缓缓的靠近。 “你……”说不出听过她这话之后的感受,只觉得胸口发闷,她将自己往幻雪的身边推,这么多年,自己与她之间的情义,只是友情。 “我可以帮你。”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若非如此,这种紧急的关头,胡娜怎么会离开风云阁,若是那几个老东西来到这里,她未留守于此,不正中了他们的下怀么。以胡娜的性子,自然也是知晓这事的利弊,却还是决定离开,必然是发生了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去处理。 微怔片刻。胡娜收回目光,柔和一笑:“我能处理。” 不过简短的几句,那道身影就已经来到书房门口,瞧见墨临渊的身影显然有些意外,旋即又恢复了那副清冷的面容。 胡娜开口道:“你来了。”淡到极致的一声招呼,却是那么顺口,这些年,早已经说过无数遍。她总是在,他也不曾离开。 墨临渊离去,自从发现了墨临渊与幻雪之间的小秘密。胡娜就再也没有看出他离去时的那种孤寂。房中只剩下两人,胡娜这才恢复了先前的凝重神色:“紫木失踪了。” 什么?韩岭接过胡娜递来的薄纸,简短的几行字。一扫而过之后脸色变得阴晴不定,比胡娜的脸色还要难看几分。 “你有什么打算?” “听风楼已经四处打探,没有任何消息,不过……沐天宫最近有些异动。”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想亲自去瞧瞧。” “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 韩岭答了一声“好”就转身离开了书房。去着手准备。 从消息中来看,紫木从天山离开之后,的确去找了荣爱,只是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无论派出多少探子都没有进展。 直到今日,才收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沐天宫在中原有不少的分部据点。最大的一处设立在同国之中,而她所说的异动,正是出自那里。 自从武林大会落幕之后。荣爱也彻底消失了踪影,却突然在前两日放出消息,沐天宫主觅得良人,定于下月初三成亲,广邀天下好友前去见证。还借着此名义,想刚刚溃散的联盟各大门派发了请柬。就连风云阁也在其列。 娶亲? 胡娜沉思了许久,终于想出了一些眉目,不论紫木的失踪是否与此事有关,找到荣爱是最有效的办法。一定下来,便刻不容缓的计划了一番。 收到情报之后不久,果然就有人将请柬送到了凌泽国设立的风云阁总部中,主事暗中送到了胡娜的手中。握着大红的请柬,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所有的事情还没实施,就迎来了风风火火的幻雪,听闻了紫木一事,嚷嚷着要一起去。胡娜不允:“你必须留下来。” “为什么?”小脸紧皱到了一起,委屈的表情惹人怜爱,胡娜却丝毫不心软,肃了神色,见此情形,幻雪立时收敛了心神。 “如果我推算的不错,长老们很快就会来兴师问罪,凭我一介弱女子的身份要坐稳这阁主之位,怕不会这么容易,紫木一事自然也是拖不得,我已经想好了一个应对长老的计策,不过需要你的辅助。” 两人在书房中交谈了很久,出来时,天色已经溅暗。 次日清晨,胡娜与韩岭两人离开绝命峰,余下幻雪坐镇于此。胡娜也在赌,希望幻雪能够坚持到她回来。 此次前往同国,胡娜又忆起了叶心,那个清淡的女子。马不停蹄的赶路,两人终于在三日后到达了同国,请柬上写的地址处于同国偏北的一座城镇,与中原的许多门派不同,沐天宫最喜将据点建在人声鼎沸的地方,所以并不难寻。 一进入这里,暗卫就立刻潜伏开来,夜八前往沐天宫打探消息,距离宴会之日还有半月时日,这里是沐天宫的势力范围,两人为了隐藏行踪,都改装而行,扔在人群中就再也寻不出的平凡面孔,成功的躲过了沐天宫的眼线,住进了一间偏僻的客栈。 夜八带回的消息令胡娜蹙起了眉头,大意是沐天宫的守卫太过森严,根本没有办法潜入其中。 就连夜八都如此说,那么守卫必定达到了一种高度,对于心中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荣爱如今的心性令人捉摸不定,紫木就傻乎乎的自己送上门,前者心中积怨颇深,如今又拥有了沐天宫的势力,对付紫木…… 紧蹙着眉头,胡娜挥手,将夜八遣退。 “我亲自去一趟。” 虽然未能探出有用的消息,对于沐天宫大体的结构还是有了大概的了解,胡娜虽不会功夫,但是易容伪装的本领不差,曾经在几国王宫中都能来去自如,这沐天宫,她倒也没有多少惧怕。 韩岭依计在远处接应,胡娜打扮成一个妇人的模样,朝着沐天宫的方向走了过去。 大门口立着四名守卫,其中一人挡住了她的去路:“做什么的?” “小爷,老妇是绣庄的,应了府上约定今日来为新人量衣呢,还请小爷通报一声。”完全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神韵姿态收放自如。 果真,韩岭远远瞧见有人出来将胡娜接了进去。 虽说这里不在听风楼的覆盖范围,但是要打探点消息还是不难,也是胡娜运气好,正好赶上。 等待的时间很是漫长,虽说胡娜的能力极强,但沐天宫是什么地方,它与风云阁之间的纠缠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就连阁主都曾说过,魔瞳一族若是有意插手中原之事,恐怕搅起一番风云。心中担忧,却也耐着性子等待,约莫一个多时辰过去,远处大宅的门口终于出现了那道身影。 直到她转身绕过几条巷子,见无人跟踪,韩岭才悄然跟了上去,沐天宫的人显然没有怀疑到她的头上。 “你猜我看见了谁?”自打从沐天宫出来,胡娜一路无言,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开口问韩岭。微蹙着眉头,似乎有些困扰。这事就算是她亲眼所见,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韩岭也是猜不出,她直接说了出来:“与荣爱成亲的不是……”终究还是没能将那个名字说出口,这种事本就是天下之不容,若真是闹得人尽皆知,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可是如今知道了不是那人,心中却是几分忧虑。 “是希魔。” 嗯?韩岭似乎也很意外,轻微的哼出一个音调。 “真的?”对于胡娜的话,他当日不怀疑,不过这个消息还是太让人意外。 希魔与雪天同气连枝,荣爱回去沐天宫争夺权势,最先打击的便是他们二人,早前收到消息,站在雪天一派的那些教众被打压得惨,荣爱手段凌厉,丝毫不留情面,这场内部争夺战,死伤无数,雪天与希魔二人使计逃离,自此下落不明。 消失许久的人突然出现并不奇怪,但是突然出现在沐天宫就有些令人不解了。 胡娜在踏进房间看见希魔第一眼,心下一惊翻腾不已,好在脸上并无表现,未露出端倪。不过那一瞬间,她第一感觉便是希魔背叛了雪天,重新回到沐天宫。 这个女人在幻术上的修为极高,对沐天宫的作用很大,荣爱不傻,自然不会真的赶尽杀绝,若是能够将其收服,花些代价也不是不可。 想了许久,胡娜也想不出个因由来,只觉得事态越来越复杂,不过夜八说得不错,沐天宫内守卫森严,胡娜丝毫没有探取更多信息的机会,只好先行退出,过两日再去一趟。 “如今还不确定紫木是不是被困,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必须做两手准备,以免出了纰漏。”说着便迈开步子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算算日子,风云阁那边也应该有动静了。 心事重重的走着,胡娜向来不是听天由命的人,但紫木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没有任何的踪影,就连他们四人之间特定的联系方式都无法凑效,她更不能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明明继任仪式更重要,她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紫木…… 80 围困 绝命峰顶,风云阁内。 一个身着浅色水裙的少女立在十二玉阶之上,婀娜的身姿玲珑小巧,一双眼眸平静无波,淡淡的望着阶下大殿中的几人,大殿之中气氛僵持,仿佛笼着一层厚重的冰霜。 台阶之下立着三位老者,周身散发着一股凌厉的气势,目光全部汇聚在少女身上,面露不善,终于,其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开口:“阁主究竟在什么地方?” 厉声责问,这是打着兴师问罪的旗号啊。幻雪心中冷笑,果真和胡娜猜想的一样,这些老东西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阁主逝世的消息一传出,他们便立刻前来风云阁打探虚实,开口却换了种方式。思及此,心中计起,面上却无多少变动,一步一步的迈下了台阶,来到老者跟前,嫣嫣施了一礼,表示了晚辈对长辈的敬重。 几人瞧见幻雪的举动,登时心下吃惊。 他们来此自然有一番说法,方才一进入大殿便释放了无形的压力,本想给少女一个下马威,将那个接替人选逼出来,却没想到,她竟然能面不改色的走到三人面前,弯腰行礼,每一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滞,好像他们三人加在一起上百年的修为在她面前没有一丝作用,怎不令人震惊。 “几位长老千里迢迢前来总部,一路风尘仆仆,阁主有要事处理,暂时不在阁中,吩咐雪儿一定要将几位长老安置好,待得阁主归来,自会亲自向长老们赔罪。”精致的脸颊带着浅浅的笑意,对于几人的怒气视而不见,大方的与几人对视。 礼仪到位,却又没有畏惧。 听了幻雪的话。几人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他们口中所说的阁主,自然不会是胡娜,幻雪并不逃避,却直接将话题接了过去,回答的滴水不漏。 他们来前已经收到消息,风云令已经传给了新任阁主,就算他们不认可,也无法反驳这个事实,幻雪的回答并无差错。 这场暗地里的交锋持续了很久,幻雪始终没有任何不耐的情绪。始终淡如清水,最后,几个老者因为自己长辈的脸面。便不再与她为难,怒冲冲的回到了住宿的地方。 将他们安顿好,幻雪才冷了面容,回到大殿之中,对属下吩咐了几句。然后才听了探子的回报。 几个老家伙果然不是省油的灯,每个人都带了不少人来,全部驻扎在五里之外,却又丝毫不隐瞒,好像就等他们查到一样。 “派人将那些人监视起来,一有异动立刻来报。” “是。” 娜姐。你可要早些回来啊…… 沐天宫外,一个人影远远的徘徊着,那人一身黑衣。脚下生风,走动之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高墙之内两队守卫正好交叉而过,黑影瞬间翻阅高墙,落在地面上,身形一动。立刻隐在一片植被之后,院中又过去一队巡逻的守卫。 昏暗的走廊上。黑影走走停停,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终于,小心翼翼的穿越了两条长廊,来到一个院落中,透过半开的窗户,能瞧见屋内一片娇艳的红色布景,一个女子的身形显现了出来,笑颜如花,娇媚的脸颊上挂着笑。 手腕一动,一柄匕首出现在手中,刚要走出柱后,肩膀突然被人按住,匕首瞬间高抬,一个转身朝那人刺去,瞧见身后那人的模样,也是一怔,轻松的让开他的攻击,那人也是一身夜行衣,黑布蒙面,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双眼睛。 连忙收住攻势,正要开口,就被人一把抓住,躲到一旁的巨大廊柱之后。 后来之人,打了一个手势,虽然不愿,那人还是跟着他离开了沐天宫。 夜深人静,房门突兀的响了起来,胡娜正要起身,夜八突然从梁上跃了下来,先她一步来到门前,警惕的看了一眼门外,这才开了门。 胡娜的目光在瞧见韩岭身后那人之时,顿时凝固了,仿佛不知作何反应一般。过了许久,才有些疑惑的望向率先走进来的韩岭。 面无表情的坐了下来,不置一词,同样将目光落向了后面那人。 原来韩岭趁夜潜进沐天宫打算寻找紫木的行踪,却没想到刚刚来到守卫尚算松弛的墙下,就瞧见一个黑影轻松的跃了进去,他便跟了进去,前面那人看似谨慎,实则并没有多少注意身后的事,所以才被韩岭轻易的近了身。 胡娜只觉得这事情好像一个圈子,他们全都被人绕了进去。杳无音信的紫木,怎么会突然穿着夜行衣潜入沐天宫? 蹙着眉看向跟着韩岭回来的紫木:“怎么回事?” 回身之时就认出了韩岭,紫木也是满心的疑惑,直到见到胡娜,他也没有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显然也很是疑惑,不答反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黛眉蹙得更深了几分,就连冰山形象的韩岭也微微蹙了眉。 中间肯定出了差错,有什么环节没有衔接上,胡娜心中不安,不再兜圈子:“你失踪了,我们来此追查。” “什么?”紫木面色也凝重了起来:“我一直都有给你发消息,五天之前都还传了一封信,说我要来同国。” 四目相对,有什么东西瞬间明朗了起来,胡娜顿时冷了下来。他们之间的消息一直都是通过最机密的听风楼人员传递,胡娜却没有收到紫木的信息,那这中间…… 沉寂了片刻,三人好像同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韩岭道:“立刻离开这里。” 夜八,夜九两名夜卫从阴影中闪了出来,守卫在胡娜身侧,几人连东西都未收拾,立刻打开房门准备连夜离开同国。听着远处越来越近的声音,胡娜反而冷静了下来:“动作真快。” 整个客栈外已经全部被人包围了起来,外面的火光亮如白昼,奔驰的马蹄声踏碎了满城的寂静,平民百姓纷纷关进门窗,双耳不闻窗外事,这种动静,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几人走不出客栈,韩岭伸手将胡娜搂在怀中,飞快的闪到大厅的柱子后隐蔽了起来,紫木和几名夜卫也纷纷隐在其他的位置,兵器纷纷握在手中,没有丝毫慌张。马蹄声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许久没有动静,仿佛刚才的危机只是他们的幻觉。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又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声响,透过木门的缝隙朝外看去,只见一个清秀的男子从软轿中走了出来,一双眸子犹如开在暗夜的花,流光溢彩。 “师兄,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罢。”荣爱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初夏的夜风带着淡淡的热量,他的声音也如这温度一般,软得诱人。紫木身子一震,冷静的情绪突然消失了大半,险些就要顺着这道声音开门出去,却又极力的隐忍了下来。胡娜看出他的状态不对,在黑暗中对一旁的暗卫下了指令,立刻有人来到紫木身边,浓厚的内力源源不断的输入紫木体内。 莫名的烦躁突然降了大半。 方才时间紧急,紫木还来不及对他们说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胡娜却只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想到了这一点,来不及顾及其他,立即收敛心神,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荣爱似乎也不急,只是又走上前几步,靠近了客栈的大门:“你难道就不想我么?” 听着他的声音,紫木只觉得大脑整个炸开了来,仿佛有无数的蚂蚁再爬,疼痛难忍,心神微荡之间,就要顺着那道声音寻了去,好像受了蛊惑一般,还未等他有动作,夜卫立刻制住了他,趁他不注意,点了他的穴道,动弹不得的紫木仿佛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黑暗中将自己的下唇都快要咬破。 胡娜很快就意识到,紫木已经见过荣爱了,并且中了他的计谋。她知道魔瞳摄魂中有一种功法,与西域的蛊虫很是相似,能够趁人不备下蛊,令得中蛊之人受到自己的控制。紫木的意志力极强,应该是意识到不对,便立刻逃开了荣爱的控制范围,并且隐藏了行踪。 “带他走。”下达了这个命令,夜卫就立刻将紫木抗上肩头,另一人立即撞开了右侧的窗户,剧烈的声响发出,外面的人立刻骚动了起来,只听得有人喊道:“拦住他们。” 大部分的人都被吸引到了那边,带着紫木的夜卫则是立刻从另一个方向离开。只有两人,趁乱离开并不难,与此同时,客栈的正门外,却还是有许多人守在此地,想来荣爱早就知道他们的行踪了,却一直没有动作,原来是为了吸引紫木的出现,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你先走。”韩岭在胡娜耳边低语了一句,便将他推到了夜八那里。不等她反应过来,就立刻带领几名夜卫飞快的冲了出去。 说不清有多混乱,胡娜只是在黑暗中睁着双眸,任由夜八将她送上了马,一拍马背,两人就飞快的离开了这混乱之地。不知道为什么,并没人来追她,好像只是想要将韩岭困住。 事情越来越乱…… 81 长老 就像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恐惧之中,那是害怕,真切到身体每一个部分的害怕。 整整三天过去,那道身影好像已经等待了一生,如墨的长发披散而下,山风宁静而安详,白色长裙迎风飘荡,夜八远远的站着,没有再催促过。 紫木已经在夜卫的护送之下提前回到了风云阁,墨临渊在那里,她不用担忧。 时间不知不觉又过了整天,天色渐暗,韩岭没有到达约定的地点,就连那些夜卫也一个未归。 就在夜八终于忍不住要提醒她必须离开之时,黄昏的尽头,出现了几个小黑点。胡娜的目光瞬间聚集到了那里,那个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肯定是韩岭回来了,身体却先思想一步冲下了低矮的上坡,迎了上去。 当韩岭一个翻身,从马背上跃下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扑进了他的怀中。紧实有力的双臂将她牢牢的圈进自己的怀抱。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开来,她却什么都没有顾忌,只觉得连双手都有些颤抖,抱住了韩岭的腰。 周围的夜卫瞬间失明,什么都没看到,直接绕过了两人,与夜八会合在一起。 “怎么了?”过了不知多久,韩岭低沉暗哑的嗓音有些疲惫,却真实的响在她的耳畔。胡娜睁开双眸,盯着他的脸颊,轻启薄唇:“回家吧。” 回家吧…… 简单的休整了一下,一行人便立即启程离开了同国。荣爱的真正目的她也没有再去追究,事情决没有表面这么简单,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些猜测,只等回去查证一番。 自从风云阁中住进了几位长老,不知为何,墨临渊整日呆在小筑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好似一个羞涩的小姑娘,每当幻雪问起缘由,他居然意味深长的答一句‘不到时机’。不知是在搞什么神秘,应付几大长老已经够她头疼,便也没有多想。 却不想,他话中的意思,那么重要。 自胡娜离开已经半月时间,幻雪立在山巅已经快要望穿秋水。终于在这日收到了她的消息。 几个老者冷面站在大殿之中,目光隐晦的瞟向大殿之外,似是在等待什么。就在几人快要忍不住爆发之时。视线之中终于出现了一道纤瘦的身影,清隽的令人一时入了神。 直到她进入大殿,几人才看清她角色的容貌,那个瞬间,只见三个长老脸色猛然变幻。竟是有些惊恐。 一旁的幻雪发现三人的异常,也是一愣,不明所以的望向胡娜,心中暗道:就算娜姐长得好看,你们这么大把年纪也不用这么表现的这么直接把。 的确,三人同时目不转睛的盯着胡娜上下打量。脸上神色变幻莫测,任是谁都会往这个方向想。 胡娜也发现了几人的转变,不动声色的来到几人面前。表现出晚辈应有的礼貌,施了一礼:“晚辈胡娜见过三位长老。” 韩岭冷然的跟在胡娜身后,没有任何的动作,颇为冷傲,若是平常。几个老家伙肯定还要发作一番,但是就在看见胡娜的那一刻。他们所有的想法已经全部乱了套,所有的计划也在这一刻破碎。 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逐渐冷静了下来,高深莫测的看着胡娜,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这些人都是江湖中成名甚早的老一辈风云人物,在江湖中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各个都不是善角。他们不语,胡娜再次开口:“有些急事处理,未能亲自迎接几位长老,还请不要怪罪。” 一边说着一边绕过了几人,来到大殿的中央,巨大的楼阁好像只有她一人的身形,洁白无瑕,柔弱似莲,却又清高孤傲。 “你姓胡?”其中一个年长的老者蹙着眉问胡娜,后者一愣,不知他为什么会有此一问。 虽然风云阁机制体系与其他门派不同,长老们各自为政,互不干预,但她绝不相信这几人来此之前,没有调查过自己。 “小女胡娜,承蒙阁主厚爱养育至今。” 胡…… 古……月……胡。 几人好像都想到了什么,记忆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风雨飘摇的江湖,那个叱咤江湖的美貌女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回来之前,胡娜已经设想了多种与长老们的交涉与应对方式,心思缜密如她,就连众人的反应也一一做了详细的推敲,用何种方式才能得到长老们的认可,继承阁主之位,将这天下第一大势力握在手中。 然而,所有的事情顺利得出乎她的意料。 就在短短的几句交谈之后,三位长老竟然连追究了多日的老阁主遗体所在一事都没有再提,而是直接取出了自己的长老令牌,请胡娜一一何时看过,便同意了胡娜继位一事。 当然,还附带了一个前提条件,那便是要胡娜收集一件东西,有趣的是,他们口中说的这件东西,竟然就是阁主要她寻找的八分残图。事至此,胡娜突然对那八分残图的秘密有了兴趣。 侧头看着几人:“不知长老可否告知胡娜,这八分残图究竟作何用途?” 她是新任风云阁阁主,按等级来说,地位还在他们三人之上,几人在知道胡娜的真实身份之后,连态度都变得恭敬了不少,看得一旁的幻雪目瞪口呆。这半月以来,她可是深刻的体会了这几个前辈的怪异脾性,还提前告知了胡娜需要注意的地方,却不想,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胡娜一出现,就轻易的征服了这一切。 虽然这个转变着实太过怪异了一些,结果却是发展到了他们需要的方向。 “你是阁主,自然有权知道。不过……”说着抬头扫了一眼其他几人,道:“只能告知阁主一人。” 胡娜愣了愣,点头,便迈开步子走向了大殿的右侧,那条走廊通往一间密室,正是适合交谈的地方。她不知自己即将要听到的是个什么样的秘密,也不怕他们使诈,这里毕竟是在风云阁,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里的一切,想要她的命,还是需要些手段才行。 时间过去了许久,大殿安静的可怕,幻雪最先忍不住,已经第十次徘徊到走廊的入口处,伸头张望,口中念念有词:“什么事情要搞得这么神秘,残图的事情我们也知道啊,真是的,进去这么久还不出来。” “韩大哥,你觉得这残图会不会是一份藏宝地图?” 或许是看气氛太过肃静,幻雪笑着发问,韩岭的回答却让她的笑容挂不住。一直冷静得骇人,心思深沉不已的韩岭,竟然答了‘是’。 娇俏的少女单手扶额,只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不够用,今天发生的事情怎么全部都超乎了自己的相像,若是真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只能用‘诡异’二字。 正要开口追问,就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目光刚刚看过去,墨临渊就走了进来。见到他出现,幻雪显然怔了一下,旋即不解:“你怎么来了?”心中一个激灵,难道时机到了? 俊朗的男子穿着一身流云长袍,银色腰带系在腰间,玉冠束发,整个人精神奕奕,丰神俊朗,虽然看惯了这张面孔,却还是忍不住惊艳了一番。冷面男韩岭只是抬眸与墨临渊对视一眼,算是打过招呼。 果然,墨临渊噙着淡淡的笑,却并未到达眼底:“该出现的时候自然要出现。”说着便侧头四处打量了一下,却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有些讶异。“他们呢?” 幻雪扬了扬手,指着密室的方向:“喏,和娜姐密谈去了。” “哦?”唇角笑意更深了几分:“看来她的出现真是比什么话都好使。” 看着他脸上那意味莫名的笑,幻雪的头更痛了,总觉得有很多事情都是自己不知道的,却又露出了一角,那种急切的想要刨根问底的感觉别提多难受了,特别是当她的问题又一次被打断时。 “你怎么会在这里?”一个沧桑的声音响起,墨临渊缓缓的转身去看,正好与率先走了出来的老者对视,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对几人的威严毫不在意。 “为什么不能?” 墨临渊是神医,虽然名满天下,但也不至于让所有人都惧怕,现在的情况,明显是他与大长老认识,并且很熟的样子。幻雪睁大了眼睛看着两人暗地的波涛汹涌,心中就好像被猫在挠一样。 收敛了嬉笑的神色,墨临渊整了整衣衫,朝着胡娜走了过去,声音清朗,响彻整个风云大殿。 “风云阁自成立以来,设立四长老之位,辅佐阁主成就霸业,老阁主逝世,将大位传于义女胡娜,我自当要前来观摩继位仪式。”说到这里,他竟然冲着胡娜弯了腰,浑身透着严肃的气息,证明着他并未开玩笑:“风云阁第三代四长老拜见阁主。” 偌大的风云阁,突然陷入了沉寂,除了胡娜,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 闻名天下的神医墨临渊竟然是风云阁四长老,地位仅次于阁主,与三位江湖前辈平起平坐,这是何等身份,就连幻雪都未曾听他提起过。 虽然惊疑,却又很快的明白了过来,难怪每一任神医都与风云阁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难怪阁主会将胡娜的性命安危交到墨临渊的手中,原来…… 82 残 看着在自己面前放低一切姿态,全然一副恭敬神色的墨临渊,胡娜只觉得好像失去了一些什么,却又无法说出究竟少了什么,那种感觉令她莫名的烦躁,精致的脸颊上却没有任何波动。 “墨长老不必多礼。”墨临渊若无其事的立在那里,胡娜转身对身旁几位老者道:“前些日子幻雪受了伤,墨长老素有神医之名,我便将他请了过来,几位长老也都相熟,我就不再介绍了。” 神医一族与风云阁的关系,他们自然知晓,四位长老中,只有他们这一脉是绝对支持阁主的,从未有过任何的异心,而历代阁主亦是不负所望的倚重他们。对于胡娜话中所包含的意思他们再明白不过。 方才的一番密谈胡娜虽未多言,却是句句说中要点,对于事件的中心找得极准,又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雄心抱负,就连他们几个老家伙都能感受到她所散发的气势,与当年那人如出一辙,这种认识让他们有些心惊,风云阁有这样一个新生力量,不知是好是坏。 “长老所提之事,胡娜一定全力以赴。” 事情一锤定音,胡娜的继位毫无异议,顺理成章。送走了几位长老,他们带来的人也一并离开了凌泽国,回去继续驻守自己的领地。 山崖之上,衣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幻雪来到她身后:“娜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问完这话,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知道些什么。胡娜未答,只是招了招手,远处的夜八来到身侧,低声道:“派人分别跟着他们,小心些,不要被发现。” “是。” 夜八领命而去。直到山崖边只剩下她们两人。胡娜才回头看着幻雪:“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沉思了片刻,幻雪仔细比对几人前后的变化,觉得这几位长老真是莫名其妙,也许是突然灵光一闪,幡然醒悟也说不定,但是显然,这种荒唐的事情是不会发生在风云阁之中的。所以只好乖乖的回答:“具体原因并不清楚,但是我能肯定,他们是在见到你之后才突然转变了思想。” 这种关键事情上,幻雪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仔细的分析了一些可能性。 胡娜听过之后认真的点头,面容冷冷的,看着出山的方向:“我也同样奇怪。他们为什么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一旦等我坐稳了这个位置,他们想要再争可就难了。”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派人去跟踪他们,这些老狐狸绝不是表面上这样好应对。让他们改变心意的究竟是什么呢? 自从跟着阁主之后,她主要负责打理听风楼的事物,极少在阁中出现,而长老们又常年不在这里,所以互相并未见过。忆起他们看见自己的时候,那种惊讶与慌张不像是装的。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还是同时发生在三个人身上。 幻雪同样疑惑,蹙着眉头想了半天,没有什么头绪。这才想起还有一件事情要问:“墨大哥居然是长老,这可真是让我意外,娜姐你早就知道了对么?” 的确,胡娜当然没有任何的异样,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预料之中一样。所有人都认为她是知道的,但事实上并不是如此。胡娜摇头否认。告诉幻雪她也是在今天墨临渊自己说出来才知道的。 “神医总会有些奇怪的习性,墨临渊也不例外,那就是他这个人极其的怕麻烦,如果有可能,他宁愿一直呆在药师谷不出来。但是此次他却如此主动的来到风云阁,我就知道他一定有目的,便暗中做了一些调查,如果再过些日子,我想也能查出他这层身份来,不过他倒是自己先说出来了。” 对于墨临渊,她还是很感激的,他故意选择这种时候出现,为的就是给其他三人施加压力,且不说他长老的势力,就是他神医这个称号的号召力,就已经不容小觑,而他又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立场,自然是想让几人有所忌惮,要想反胡娜,也要掂量着一些。 胡娜沉默的想着自己的事情,没有注意到幻雪的脸色有些微小的变化,心中有些失落。 本以为他是不放心自己的伤势才执意跟了来,却没想到,他是为了…… 她知道墨临渊对胡娜的心思,却也一直没有拆穿,很多东西,不去说穿才是比较好的选择,整理了一下情绪,扬起好看的笑容:“既然他们已经承认了你的身份,为什么不等继位仪式办完之后再离开。” 一代权利的交替,是每个势力的重中之重,必然会告知天下,从而邀请其他门派前来观礼,这虽然是比较老套的模式,但也最直接。 “这事不急。我们还有事情没办完。”想起密室之中几位长老说的事情,胡娜眉头蹙得更深了几分,丝毫没有知道残图秘密后的兴奋,反而觉得沉重无比。 风云阁主这个身份,所背负的东西比她想象的更多。 “紫木怎么样了?” 紫木被人先行带回了风云阁,他们因为摆脱沐天宫耽搁了几日,一回来又直接赶往了大殿,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她来不及询问紫木的情况,拖到此时才提起来。也不知墨临渊能不能解开那种神秘的蛊。 幻雪的脸色顿时起了变化,轻微的摇了摇头:“他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沉默,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你去看看吧。” 沉默?这是什么形容词?胡娜不解的看着幻雪,不过看她的表情也知道这个形容词是她能想出来最贴近的了,索性自己前往小筑去看看情况。 两人进入风云小筑时,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紫色的身影,飒爽英姿,身姿挺拔的立在紫灵花树下,明媚的阳光细碎的落在他的身上,整个人显得有些虚幻,那张脸依然俊美,用幻雪的话来说,就是妖孽。 紫木的确生得很好看,皮肤白皙,又爱笑,不生气的时候整个人就如一块温润的玉。 这样看去,胡娜没有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对于那种西域蛊,她了解也不多,也只是猜测而已,不知道自己强行将他带回来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在看什么?”好一会儿,胡娜终于明白了幻雪那种找不到词形容的感触。 紫木的确发生了一些变化,他从小学习暗器,练的是一身听风辨位的功夫,就算不是故意去听,百步开外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所以如果有人选择他作为偷袭对象,还没到他身边就已经毙命了,那些人也只能怨自己命不好。但是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他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根本没有发现她们的存在一样。 当他听到声音突然回神的时候,胡娜才确定,他居然真的没有发现。 “搞定了?”他面对紫灵树站着,听到胡娜的声音才转身。 “嗯。”胡娜简单的将事情说了一遍,紫木听完之后才出声:“他们居然这么轻易的就放弃了阁主之位争夺,太反常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已经派人去查了。接下来我会离开一段日子,你和幻雪两人留下打理阁中事物。” 紫木和幻雪两人同时看向了胡娜:“那继位仪式?” 前任阁主逝世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武林,多少门派都睁大了眼睛看着,现在最该做的就是举行继位仪式,将胡娜的身份公诸于众。 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重要? “残图。”猜透了两人的心思,胡娜回答了两个字。 果然,两人立刻沉默,自从武林大会开始,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们都几乎忘记了收集残图一事。 “这种残图虽然被分为八份,却有些极其重要的东西隐藏其中,我们已经得到了那么多残图,根本不可能继续隐瞒下去,再想查找剩下的残图,只会变得更加困难,所以不能等。” 算上阁主交给她的那份残图,她的手中已经有了七份,只差沧溟王国那一张就能够凑齐。 三位长老并不知道阁主已经让她着手这件事情,她也并未提起。巧合的是,三位长老也是让她集齐八份残图,到了那时才能真正的得到他们的认可,并且登上阁主之位。 只有手中拥有真正的力量,才能屹立不倒,否则,就算她成为了阁主,也无法掌控这一切。 对于这句话,她是当做忠告来听的。 紫木一直就是风云阁的财神爷,所有的账务全部由他打理,而幻雪也早就接手一些生意,让他们留下是再好不过。沧溟国的残图,她一定要亲自去拿。 这个决定出来,几人并无异议,很快就着手各自的事情,一切事物运转正常,离开之前,胡娜回到了听风楼,各地传来的信息全部翻阅了一遍,并且派人先行前往沧溟王国打探消息。 因为沧溟国地理位置的关系,那里几乎没有任何的江湖势力,听风楼也没有办法渗入进去,就连几大国家,也不去打他们的主意,或许是觉得它威胁不到自己吧。 胡娜却从不这么想,未知的事物才是最可怕的。 83 游玩 听过胡娜的安排之后,韩岭抬头看了她半响,许久才道了声‘好’,算是应了下来。不知为什么,胡娜总觉得那眼神中有些奇怪的情绪波动。 两人轻装离开了风云阁,一路出了凌泽国,直朝着大陆板块的边境而行。 沧溟乃是一个水上国家,坐落在大海上的一座岛屿上,与世隔绝,除了必要的政治关系,几乎不与外界来往,要到达那里,需要乘船,穿越风浪而去。 那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胡娜也没有多少信息。 皓月国近海,设立了一处巨大的码头,几乎所有的大型船只商队都会到这里来卸货,再通过陆地运输物资。几人赶路的速度很快,但是穿越大半陆地来到皓月边境也已是二十天以后,一路风尘仆仆,休息时间也极少,到了这里之后,终于决定好好的休整一番,再租船出海。 这座港城与内陆有很大的区别,夏风微凉,带着淡淡的腥味,因为是整个陆地上最大的渔民聚集地,所以显得异常热闹,民风也较为开放,就连许多女孩子也都穿着紧身短装短裤,扎起长发,干净利落,笑容亦是明媚。 喝着当地特色的茶水,胡娜倚窗看着外面纷闹的世界,终于忍不住向韩岭提议出去走走。这一路行来,韩岭显得很沉默,虽然他平日话也不多,但是胡娜能够感觉到,他心中有事。 对夜八吩咐了几句,两人就离开客栈,穿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好奇的打量着周围人的装扮,中原女子大多讲究穿着,就算是炎热的夏天也是一身薄纱长裙,身形虽好,却与这里的女孩子习俗差别很大。这里民风开放。似乎对这种露手露脚不以为意,反而很多人向他们投来了打量的目光。 虽然来这里的中原人很多,这种装扮不算另类,但是他们这样的组合却是少见。 容貌出尘,气质冷淡,往人群中一站就立刻成了分水岭,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突然,女子淡淡一笑,似乎想到了什么,略微露出一个调皮的神色。牵起男子的手就走向了街道一侧的衣铺。 店铺内,掌柜正靠着高台昏昏欲睡,夏日的疲惫之态尽显。听见脚步声,这才清醒过来,视线一扫,瞧见两人便怔了一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匆匆的出了柜台,迎了上去。 “两位要买衣裳?”老板带着浓重的口音,但胡娜还是听懂了他的话,笑着点了点头,指了指韩岭,又低头瞧了瞧自己。开口道:“我们一人一套。” “好嘞。”老板笑着答了一句,便开始转身为两人介绍:“要问这方圆百里最大的衣铺,那就只有这里了。应有尽有……”在老板热情的招呼声下,胡娜将目光移向了店铺内的其他地方,果然,两侧摆放着好几个架子,上面分类挂着男女的衣装。颜色各异,琳琅满目。 很快。胡娜就相中了一套女式短装,拿着衣服缩进了试衣间,当她换完衣裳出来的时候,韩岭正站在女装前为她挑选其他的式样。听得她的声音,转身看去,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胡娜身材高挑,却又清瘦,腰很细,平日里穿着白色长裙就像画中走出来一样。但是如今换了这种特色服装,顿时将她的身姿显现了出来,纤瘦的腰肢包裹在布衣之下,青蓝底色,上面绣着一些彩色小花,半截手臂露在衣袖之下,肤如凝脂,就如上等美玉一般。。 褪下长裙,穿上长裤,修长的腿型彰显无遗,整个人透着一股灵气,嫣嫣一笑,就像从大海里走出来的精灵一般。 就连老板都看得移不开眼,就连去奉承都忘记了,只觉得这是自己开店以来,遇到的最省事的顾客,根本可以省去说辞,只看旁边韩岭的反应就知道了。 见他愣在那里,胡娜小心翼翼的问:“不好看么?” “没……很不错。”韩岭很快镇定下来,脸色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只有自己知道,心跳漏过一拍之后猛的快速跳动的节奏,那是连他也无法克制的情绪。 “来,你也试试。”得到他的肯定,胡娜心情顿时变得无比晴朗,仿佛换上这身衣服就变了性格一般,来到男式服装前仔细的挑选。 “不用了。我不习惯这种衣服。” 正沉浸在兴奋之中的胡娜听到韩岭拒绝,侧头去看他,后者只是淡淡的,没有任何异常。 的确,韩岭是杀手,平日穿着劲装才是最方便的,若是换了这身衣裳,肯定会为他增添负累,虽说这里不太会遇到什么危险,她选择了让步,却执意还是买了一套男式的衣装,一回头,看见韩岭正盯着自己看,手中还握着一件红色的女装。 在衣铺中逗留了许久,终于买下了两套女装,一套男装。 听了老板的建议,胡娜解开了自己的长发,辫成一条长辫垂在背后,精致的容颜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芒,犹如一只脆弱的瓷娃娃。拎着东西的韩岭跟在她身后,依旧穿着自己的黑色袍子。这样一来,这个组合更加的引人注目。 两人一路交谈,见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胡娜作为风云阁的情报大脑,平日里都是他们听她讲解,但是走在这条街上,胡娜很多东西都不认识,韩岭却能准确的说出它们的名字和通途,听得胡娜目瞪口呆。 一直逛了几条大街,拐过街道,视线豁然开朗了起来,海风迎面扑来,腥味比先前重了几分,举目望去,远处是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吆喝声,呼喊声不绝于耳。 原来,他们走到了码头…… 远处便是内海,无数的船只泊在码头,许多人忙碌的卸货,还有许多小型渔船听得远了些。 这个码头巨大无比,一眼看去,竟然看不到尽头,这样壮观的景象,她亦是第一次见到,心中感慨万千。 海的世界原来这样强大。看了片刻,胡娜开口道:“我们反正要出海,不如先把船租好,只是……”脸色有几分颓然,又有几分窘迫,噎了半天,终于说出了后面的话:“只是我不太懂这方面的事情欸,你会么?” 虽然对于沧溟国的了解不多,胡娜也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出海之后会经历什么,她也不知道,对于该怎么选择船只她就更不清楚了,早知道如此,就该请个向导来帮他们。 自己胡思乱想着,却听得身旁传来一声隐忍的笑。轻蹙眉头抬头去看,韩岭似乎在笑她。的确,从小就精明的胡娜,很小就窘迫和不知道的时候,难得见此情形的韩岭也是忍不住的露出了笑容。见胡娜脸色不善,立即收敛了笑容,佯装正经:“租船的事情我已经交给罗齐了,你不用担心。” 罗齐是东阁的人,此次出来,除开三名夜卫,还带了两个东阁的杀手,她倒是忘了,这些事情不用她做。 两人回客栈的途中,经过一间小饭馆,很是热闹。几乎是第一眼,胡娜就发现了这间小饭馆的生意特别好,此时近黄昏,却也还没到饭点,这小饭馆面积并不大,却是人声鼎沸,饭香酒香混在一起,勾起了人的食欲。 胡娜非要去这里吃饭,韩岭也不拒绝,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大厅。在伙计的带领下穿越了拥挤的人群,来到墙边的一张桌子坐下。热心的伙计为两人介绍了几道招牌菜,胡娜很感兴趣,便让他都上一道。 民以食为天,这是亘古以来不变的真理。不论在哪里,饭馆永远都是最热闹的地方,这里汇聚了各色各样的人群,把酒言欢。这座边海城镇与内陆有很大的不同,民风淳朴,几乎都很热心,与人交谈也是时刻挂着热情的笑。这种氛围之下,就连韩岭的心情也好了几分,时不时的与胡娜聊上几句。 菜很快就端了上来,伙计单手拖着一个大碟,身形灵活的在人群中穿梭,把菜放在桌上的时候,连里面的汤汁都没洒出一滴。 “这是本店的第一道招牌菜——如鱼得水,采用深海银鱼清蒸而成,加入清酒去腥,最后再淋上秘制汤料,便成了,鱼香伴着清酒的醇香,乃是人间难得的美味,两位请慢用。”在伙计的一番介绍之下,胡娜忍不住的动了筷,吃了一口,顿时发现,这伙计一点没有夸张。 一顿饭吃得欢乐,胡娜偶尔抬头看眼韩岭,再继续吃。 离开饭馆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四处点着灯火,在夜晚的海风中摇摇晃晃,许多人都在饭后出来走动,出海劳作的人也回了家,晚上的街道竟比白天还要热闹几分。 回到客栈,就听罗齐说船已经租好,就连出海所需的一些东西也已经备齐,随时可以出发。胡娜去与韩岭商议,本想越早出海越好,却没想到韩岭提议晚几日。 “行,那就再休息两日吧。”不与他争执,只是笑着同意了他的话。 84 出海 尽管韩岭没有多言,胡娜还是能感觉出他的异样。 为什么要拖延时间,究竟怎么了。胡娜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韩岭不说,她便不问。有的时候,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或许并不是件好事。 趁着出海之前的空闲时间,胡娜将整个边海城镇逛了个遍,发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 最后一日传了消息到听风楼,此行出海,必然会与紫木他们失去联系,事前需要做一些安排。永远不要断了自己的后路,这是她从小就学会的生存法则。 时光飞逝,两日时间转瞬即过,当胡娜下令出发的时候,韩岭再也没有理由拖延,一行人动身来到了码头,罗齐联系好的船只也已经在等待。这只船很庞大,装修比较古老,一眼看去很难猜出它的年份,但是却给人一种非常敦实厚重的感觉,在大海之中航行,或许更多的是靠运气吧。 因为出钱包下了整只船,船老板对他们很是尊敬,听说他们是去沧溟国,还主动与他们聊天。 刚刚离开海岸,大船很平稳,甲板上摆放着一张木桌,几把椅子,就连茶水点心都齐备得很,胡娜惬意的坐着晒太阳,一边听船老板说话,在这些闲聊的内容里,胡娜听到了几个比较有意思的传说。 其中就有关于沧溟国起源的内容。 之所以称之为传说,是因为从船老板的口中,胡娜听到的是一个传神的故事。据说很早之前那只是一座荒岛,没有任何的生物,但是那座海岛却聚满天地灵气,久而久之便养育了一些精灵,这些精灵都是主神派来的,后来接触了世间的浊气。才慢慢的变成了人,扎根在那里,繁育后代,并且建造完整的国家体系。 经过一代又一代的传承,现在已经彻底融入了这个世界,并且与内陆的其他国家齐名。 这些海民大多都听过这个传说,对于那个国家也充满了很多的好奇,也会经常送一些游客或者商队前去沧溟国,接触得多了,就越加相信那些传说。觉得沧溟国的国君都是主神选中的继承人,为的就是统治整个大海,庇佑周围海民的平安。 听到这里。胡娜不禁发笑。 见她不信,船老板笑呵呵的解释:“姑娘你还别不信,你们此行前往沧溟国,可千万要注意一些事情,不要触怒他们。” “哦?”对于这些神鬼论。胡娜是从来不信的。这个世界上,最能统治人的不是神,而是人性。 “沧溟国的人将一种叫做仟袖的树当做神树,上了海岛之后千万不要伤害它,否则你可能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立刻就被绑起来。” 见船老板绘声绘色的讲述。言辞间对沧溟国满是敬意。这种感觉似乎更甚于他们喜爱自己的国家,疑惑了片刻,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沿海的这些城镇大多都是靠海吃饭,经常进入深海,到了那里,就全部是沧溟国的范围,这些渔民或者商船大多都得到过他们的照顾或恩泽。心中自是感激不尽。 如此想来,胡娜对沧溟国的兴趣越来越深。回头看着远处靠在栏杆上的韩岭,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走神,心中有些东西明朗了一些,事情的结果还要到了海岛才能确定。 船老板的闲聊终于结束,胡娜抬头四处看了看,发现他们已经彻底离开了海岸,四周全是一望无际的海水,平静无波,只有他们的船只驶过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海水尚算清澈,夏日的阳光倾洒而下,将整个人都照得暖洋洋的,如此一来,就会觉得有些困乏。 与韩岭打过招呼,胡娜就回到了船舱的房间中,躺在床上准备小睡一会儿。 要到达沧溟国,至少需要在海上航行两天时间。只要这两天海上不起风浪,很快就会过去。 刚刚躺上没多久,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韩岭看着胡娜身影消失的方向,看了许久,眉头始终紧锁着,将目光移向了他们正在前进的方向。 船上的副手突然从舱里钻了出来,走到韩岭不远的地方,将船帆全部升了起来,只听得一声喝令,大船加快了速度,四周不断传来海浪的拍打船体的声响。 风声呼啸,不知副手说了句什么,韩岭的眉头蹙得更深,与那人对视了一眼,目光冷得几乎能杀人,转身也走进了船舱。 不知睡了多久,胡娜只觉得自己胃里翻江倒海,头昏脑涨,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这是怎么了?费力的撑起半个身子,敲了敲一旁的桌案,夜八立即推门走了进来,看胡娜脸色苍白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瞬间就反应过来。 她这是晕船的症状。 得知了这个结论,胡娜反而冷静了下来,配合着喝了一碗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汤药,胃里那种难受的感觉才好了不好。还是有些难受,几乎不能走动。 来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怎么会晕船呢?夜八说现在船只已经行驶到深海区域,风浪比较大,船只会较为颠簸,很多身体弱的人都会出现头昏呕吐的症状,往后一段时间,习惯就好了。 韩岭听见动静也来到她的房间,在海上航行了一天,此时天色已经黄昏,透过窗户能看见远处的夕阳,将海水映照得一片红霞。本来为她准备了饭菜,她也没有胃口吃,只是喝了些水,便又躺下继续休息。韩岭就坐在床边陪她,这样看着他就安心许多,很快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船只颠簸的原因,她睡得并不安稳。 夜中醒来过一次,一睁眼便看见韩岭坐在不远处的木桌旁,单手撑着额头,闭着双眸,似乎睡了过去。夜里的海风从开着的窗户吹了进来,还是很凉,起身为他搭上一件披风,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间。 船老大在驾驶室里操控着航行的方向,胡娜独自一人走上甲板,一盏孤零零的风灯挂在木架上,随风摇曳,明明暗暗。微凉的微风吹拂而来,整个人清醒了不少,那种晕船的难受感觉也减轻了不少,夜八已经睡下,换了夜九守在胡娜的身边。 “主人。” 夜九的声音很轻,似乎是故意压低一般。胡娜也未回头,只是做了个手势,让他继续。 走上前几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声音几乎在她耳旁响了起来:“晕船症状好些没?” 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没事,夜九似乎松了一口气,嘱咐道:“入了深海,风浪有些大,主子多注意些。” “我知道。”对于夜九的话,胡娜听了进去。话里的深意自然也明白。 除了海浪拍打船只发出的声响,再无其他声音,在这深夜的环境中听起来异常清晰。胡娜刚刚走出房门,韩岭就睁开了双眸,深不见底,好似隐藏着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 侧头看了看肩头的披风,起身拿起袍子,正要走出房间,正好远远看见副手的身影,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两人目光对视了片刻,韩岭率先侧开了头,若无其事的走到了甲板上,正好看见夜九退后几步,与胡娜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感受到肩头传来的温暖,胡娜回头:“吵醒你了?” “夜深,别凉了。”英俊冷淡的男子,声音比平日温柔,胡娜只觉得这样的韩岭是很特别的。 正要开口说话,船只突然猛烈的颠簸了一下,胡娜一个不稳,整个人直朝着外沿摔去,韩岭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一把拉住她,手臂揽过她的肩头,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怀中。 这个时候又起了大风,刚才混乱中胡娜身上的披风被风刮走,直接吹进了黑暗的上空。 夜九立即意识到了不对劲,出声提醒道:“两位主子赶紧回屋吧,怕是起风了。”话刚说完,就听见船内传来了呼喊声:“几位老板,赶紧回来,起大风啦……” 船员的声音被大风直接吹到了他们的耳边,几个呼吸间,风势就越加的猛烈了起来,韩岭脸色也不太好看,带着胡娜急急的回到了房间,关好门窗,将她安置在床边坐着。 没有出过海,也不知道这究竟会不会有危险,但是胡娜一点都不心慌,只是一直看着韩岭忙前忙后的关窗,并且用东西将所有的木窗都别了起来。外面的风声犹如嘶鸣,不断的呼啸着,大船也变得极度不稳了起来,摇摇晃晃的似乎无法平衡。 “蹲在床边不要动,我出去看看。”说了这样一句话,韩岭就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看了眼胡娜,又对门外赶来的夜八夜九吩咐道:“呆在她身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离开。” “是。”两人应了一声。 按照韩岭的话,胡娜小心翼翼的坐在床边的地板上,扶着敦实的木床,整个人的重心稳了许多。 飞快的来到操控室,只见船老板满头大汗的指挥着船员操作,尽力的稳定着船只的平衡,但是显然,他的脸色也不好看。整个人郁闷到了极点,出海之前明明看过天的,最近一段时间天气晴朗,不应该遇到这种大风的。 在海上航行的船只都知道,最怕遇到大风浪,深海区域,一场大风浪很有可能毁了他们。 85 风暴 这场大风浪来得没有任何预兆,看上去敦实无比的大船此时却像一叶孤舟,在大海之中风雨飘摇。 这里是深海,一旦他们的船出现任何损失,结局只有一个死。 胡娜牢牢的抓着床沿,双眸冷冷的,没有任何慌张。房门发出一声巨响,被打开了来,韩岭快步走了进来,来到胡娜的身边,与她坐在一起,看上去也没有多少惊慌。 “海上经常起风,这风虽大,却不会持续太久,很快就会过去的。”他的声音很平稳,丝毫不为这种诡异的气氛所动。胡娜没有问他怎么知道这些的,只是侧头靠上了他的肩。 距胡娜离开已经一月,六月的天气已经步入了炎热的季节,但是几座山峰之间却温度适宜,适合避暑。紫木闲适的靠着紫灵树,气色很好,之前的事情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看完手中的信息,唇角微扬,侧头望向远处的幻雪:“就说那几个老狐狸没有这么容易就范。” 正在研究药粉比例的幻雪头也未抬,大声了回了句:“说重点。” 目光落在那堆看似不起眼,却能轻易的要了人命的药粉之上,紫木如实答道:“几个老狐狸很聪明,离开风云阁之后各自回了领地,安分了几日,却又突然全部前往了一个地方。”本想让幻雪猜猜是何处,在开口前的一刻又明智的选择了自问自答:“他们都去了皓月国。” 幻雪的手微抖了一下,蓝色粉末多了一些,配比失败,索性不再执着,拍了拍双手站起身:“娜姐他们也是从皓月国才能出海,肯定有问题。” “放心吧,我已经通知她了。她会安排好的。” 点了点头,便不再多问,胡娜的心思是他们几人中最深沉的一个,不会意识不到这一点。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就算再厉害的人,也只是人。面对大自然的灾害时,脆弱得不堪一击。 所以当他们乘坐的大船在暴风雨中突然下沉的时候,胡娜只觉得天旋地转,所有的桌椅板凳全部倾斜着滑落了下来,若不是韩岭抱着她及时滚到了一旁。恐怕一块木头也会将她砸伤。 冰凉的海水不断的灌进船体之中,船老板绝望的叫喊声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响彻在海面之上,他们都是靠海吃饭的人。遇到这种灾害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招惹了神灵,纷纷跪下来祈求。这种形式上的东西胡娜是不太信奉的…… 所有人都被跳入了海中,巨大的压力铺面而来,这种慌乱中,她能感觉到韩岭的手一直牢牢抓着他的。但是巨大的风浪涌动过来。立刻就将两人冲散。 场面混乱得一塌糊涂,胡娜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怎么还有心情去想这大船为什么会突然破损。 冰凉的感觉渗入肌肤,进入四肢百骸,被阴阳泉压制下去的寒疾隐隐有了发作的迹象,思路清晰的胡娜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落进一望无际的深海中。没有任何救援,就算不累死冻死,她也会因为寒疾发作而死。结果并无多大差别。 逐渐失去了知觉,视线变得模糊,风雨将众人拍打的抬不起头。就在她快要沉下去的时候,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身子,夜八的声音响在耳畔:“主人。坚持住。” 无力答话,只能轻微的点头。也不知他有没有看到。 就在两人准备游动的时候,前方本就不平静的海面突然掀起一阵巨大的水花,一个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是船上的副手,胡娜见过一面。那些船员都是最熟悉水性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也并不奇怪,但是胡娜的目光却是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波涛汹涌的水面下,却有一把匕首悄悄的刺向了她。 水中阻力太大,他的动作并不快,却是算准了虚弱的胡娜躲不开,夜八一用力,将胡娜拉扯了一下,因为雨水的关系看不清那人的行动,但是对方却是太过熟悉水流的变化,就算在这种不稳定的环境下,也精准的找到了胡娜的位置,一抬手,冰冷的匕首带着水花飞快的滑向胡娜的脖子。 夜八一个使力,将胡娜推向了刚刚赶来的夜九,自己却来不及躲闪,他没有抽出自己的兵器,在这种地方锋利的刀容易伤着胡娜,而是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向,用尽全身的力气令她脱离了危险,推开她之后抽出短刀一个回刺的同时,那人的匕首也扎进了他的心脏。 远处大船已经沉没了大半,孤零零的风灯还挂在桅杆上摇晃,昏暗的灯光下,他们附近的海水顿时变成了深红色。 透过瓢泼大雨看着夜八逐渐下沉的身体,胡娜隐约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是那句叫了无数次的‘主人’。 一股气血翻涌,体内的寒疾终于压制不住,眼角处仿佛生出一只动人的蝴蝶,泛着迷人的幽蓝色。 在那个瞬间,她曾想过,自己会死在那里。但是终究,她的命运还没有走到尽头,所以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没有多少惊讶,只是怔怔的望着木质房顶,听了许久远处的海浪声,才终于回过神来,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主人,你醒了?”她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自己还躺在大船的房间里,一觉睡醒,夜八在床边守着自己。侧头去看的时候,却看见了夜九略显苍白的面容,开口说了话,嗓子有些哑。 “这是哪里?” “一座小岛,属于沧溟国的管辖。”没有提起他们是如何获救,只是简单的说了现在的情形,胡娜撑着身子想要坐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夜九见状急急的将她按了下去:“先休息吧,我去叫韩首领。” 回想起之前的一切,胡娜疲惫的揉了揉额头,不多久就听见木门开合的声音,韩岭很快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这里是许多船只前往沧溟国的一个临时停靠小岛,住着一些居民,我们在这里休整几日,待你身子好了,再搭船去沧溟国。” 少有的,韩岭说了这么多话,胡娜看着他,发觉他的脸色并不好看,似乎许久没有休息过了。 “我睡了几天?” “两天。” 船是罗齐安排的,船上出现了一个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大船突然沉没,他们必死无疑,那么大的暴雨风中,他们是如何得救的,是谁带着他们来到了这个小岛。一系列的疑问盘旋在脑海中,希望能够得到一个解答,但是由始至终,韩岭一句都没有提及。 许久的沉默之后,胡娜终于开口,微闭了双眸:“我累了,想再睡一会儿,你先出去吧。” 精致的容颜很是苍白,双唇没有一丝血色,柔顺的长发随着她的侧身而散落下来,为她掖好了被角,韩岭起身,走到门口时又停顿下来,回头看着她的背影,沙哑道:“我就在门外,有事叫我。” 没有答话,好像真的已经睡了过去。 一扇木门,发生老旧的声响,隔绝了两个世界。 ——相识十几年,从未想过,你会骗我。 他是知道那隐藏在暗中的危险的,但是在黑暗之中,他还是放开了她的手。 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比寒疾发作的时候还要痛,从身体每一个部分散发出来的疼痛,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 这座小岛并不大,熙熙攘攘坐落着几十户人家,东面的一处海滩停泊着几艘补给的货船,他们居住在一个岛民家里,夫妻俩都是朴实的人,将最好的房间让给了胡娜养病,听夜九说胡娜已经清醒,炖好了鱼汤送过来,只见到韩岭坐在门前的石阶上。 走到韩岭的身旁:“这是刚刚熬好的鱼汤,给夫人补补身子。” 妇人不知这几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只是通过那天夜里,韩岭怀抱着昏迷的胡娜冲上小岛时的紧张程度来看,直接将两人当做了夫妻,对于这种称呼,韩岭也未辩解什么,夫妇俩就一直这样叫着。 “谢谢。”冷冽得如一座冰山的韩岭,面对慈祥的妇人,露出和善的笑。 “谢什么咧,夫人产后留下了暗疾,所以身子比常人羸弱了些,你平日可要多照看些,千万别让她再伤着。”中年妇女慈祥的笑着,明媚的阳光洒在石板铺成的院落中,妇人的声音还在耳旁:“你们能从风暴中活下来,那是神灵的庇佑……” 后面的话他再也没有听清,整个人犹如被定住一般,脸色猛变,端着瓷碗的手也不住的颤抖。 妇人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紧张的问道:“怎么了?” 整个人还未从震惊过回过神来,直到妇人问了好几遍,才突然站起身,目光灼灼的盯着妇人,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你刚才说什么……她……有过生产?” 妇人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知为何会发此一问,如实答道:“我家丈夫为她检查的时候发现那暗疾,算来孩子也该有三岁了吧……” 当时他们来到岛上,听人说这户人家会些歧黄之术,所以才来到这里,那中年男子是岛上唯一的大夫,医术也算了得,他说的话,必然不会假,韩岭好像被什么击中,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 条件反射的转身,连汤汁洒了出来也毫不在意,直接推开了房门…… 86 孩子 一直没有睡着的胡娜被突然的响动惊了一下,转过身来正好看见韩岭大步来到她面前,脸色差得骇人,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韩岭。 就像一头受伤的豹子,深邃的双眸第一次有了焦距,那就是紧紧的盯着她,那双淡漠的眸子里出现了一种叫做慌张的情绪,胡娜还未从惊愣中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韩岭一把拉了起来,双肩被他牢牢握住,没有掌握力道,疼得她皱起了眉,不知他这番失态是为了什么。 看着胡娜蹙眉,韩岭心中翻滚的情绪突然平静了几分,却依旧沉浸在激奋中,组织了许久的语言,才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孩子在哪儿?” 直到听见这句话,胡娜才终于明白韩岭眼睛中隐藏的惊喜从何而来。自己寒疾发作却只是昏睡了两天就清醒过来,肯定有大夫为她诊治过,发现了一些什么。 看着情绪激动的韩岭,胡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盯着他,心中微微的波动也被她压了下去,淡淡道:“什么孩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面对胡娜的冷漠,韩岭一时间没了反应,手上松了松力气,胡娜这才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肩,显然对他这些怪异的举动没有好感,侧过头去不看他。 “为什么要瞒着我?”无力的在床边坐着下来,脸上尽是颓败之色,这样生冷的胡娜让他没有任何办法,她不愿意说,他就算用尽一切办法也不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短短的时间,他已经将他们所有相处的时间全部过滤了一遍,她经常一离开就是一两年。没有任何疑心,如果不是今日听妇人说起。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胡娜疲惫的睁着双眸,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冷冷的与他对视,仿佛隔了许多层的隔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有些事情,本就该让它淹没在时间的尘埃里。 又何必要徒增悲伤。 一直以来,胡娜都不知道自己对韩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依赖还是感激,又或者是相依为命。想来应该是最后一种可能更多一些,自从认识了韩岭,她才知道。那种遗世独立的孤独感不止她一人有。他们是很相像的,正是因为有了这种共同点,多年来才能达到一种别人所不能替代的默契。 她的寒疾一直由墨临渊治疗。他是盛名天下的神医,连一般的大夫都能查出的暗疾,他又怎会不知,却一直没有提过,只是在药物中加入一些调养的药材。胡娜也不说,两人都当做不知,本以为这个秘密可以一直隐瞒下去,却在这样的时刻全部暴露了出来。 没有说更多的话,只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就算韩岭不信,她也继续说着那句‘什么都不知道’。 不大的房间里气氛很是沉默。两人各怀心事,都不说话。胡娜最先忍不住,开口唤了夜九进来:“扶我出去走走。”夜卫的感知比常人灵敏许多。这种时候目不斜视的为胡娜披上外袍,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出了房间。 来到距离房屋不远的地方,看着岛上长着许多从未见过的低矮树木。一路不停顿的走着,不知要走去哪里,夜九也不问。只是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直到走不动了。才靠着一块巨石坐了下来,这里的地势很高,远远的能看见海滩。 恢复了平静的大海很美,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的蓝色,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拍打着沙滩,发出节奏感很强的声响,这是来自大自然的美妙声音。 夜九远远的候着,胡娜吹着海风,方才极力隐忍的情绪不减反增,一股酸楚袭上心头。 他问自己:孩子呢? 那个雪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没有忘记,自那以后自己离开风云阁整整一年多的时间去了哪里,又和谁在一起,就连阁主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笃定的认为,那个孩子是自己的。 胡娜想笑,只是刚刚扬起脸就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 坚强如她,却在这个无人能够看见的地方选择了软弱,越走越远的两人,她如何能够开口说起那些曾经。并不后悔,只是此时再提及,没有任何的意义。 夜九聪明的唤了一声:“见过韩首领。”胡娜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擦拭了脸上的痕迹,转瞬之间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风云阁主。 韩岭停在她身后几步的距离,明明很近,却隔着不可跨越的距离。 他们两人,的确太过相似,相处得很亲密,却又不是夫妻,可以像爱人那样相依为命,却都知道,那不是因为爱情。 “我的身体并无大碍,可以早些启程出发。”胡娜开口打破沉寂。 “这几日海上不平静,许多船只滞留在这里,过些日子再随着船走吧。” 不是商议的语气,而是决定好了的事情。一如既往的,胡娜不与他争执,只是应了下来,起身准备回去,与韩岭擦身而过的时候停了下来,侧头看着他坚毅俊美的侧脸:“如果有一天,我们站在敌对的位置,我只会是风云阁主。” 因为背负着一切,所以不会拿所有人的性命开玩笑,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很多事情她都知道,胡娜聪明得令人恐惧,任何的细节和漏洞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不说,并不代表看不到。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韩岭沉默在原地,这个问题没有想出答案。 明明知道了一切,却还要亲身赴险。 决绝的,又何止他一人。直到她走到远处,他才答了一句:“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不论生死。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确是抱着这种心态的,却不知道当生死摆在眼前的时候,他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没有。 那日之后,韩岭明显发生了一些变化,不管胡娜如何对待,都呆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还请妇人熬了各种鱼汤。众人对于这种变化都视而不见,胡娜也如从前一样,对他的照顾一一接受,表面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 海上风暴之后,罗齐下落不明,没有再出现过。 夜八的尸体沉入了海底,身边只剩下两名夜卫,一暗一明,东阁的杀手也纷纷隐匿了起来,只是他们直接受命于韩岭,她这个阁主也没有过多的插手。 几日之后,夜九联系了一艘前往沧溟国送货的船只,几人登上了货船,出发前往沧溟国。 那个时候,胡娜并不知道,沧溟之行的危险,远远超出了她的预估,也不知道,那座岛屿,竟然隐藏了一个惊天的秘密,历经千辛万苦将所有的残图凑齐,她却选择了毁灭。 一切的一切,都在无可预知的未来。 他们抉择的方向,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人声鼎沸,喧闹的海岸,四处汇聚而来的内陆人士,在这座岛屿之上并不少见。踏上这座岛屿的第一步,胡娜的心中只有一句感慨,这真的是个国家,这座岛屿的面积丝毫不逊于凌泽国的领土面积,甚至还有过之。 而他们登陆的地方,只是其中的一座城市,叫做镆铘。 这里的建筑与内陆并无多大差异,离开了海岸线,胡娜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皓月国,宽敞的街道,纷闹的人群,繁华的商铺,四处林立的酒楼,还有来往的商队。 客栈伙计很热情的为几人安排了住处,时间临近黄昏,楼下大厅已经聚满了南来北往的商人。胡娜穿着一身绿色长裙,长发用玉簪束了起来,缓缓的走下了木梯,来到韩岭的对面坐下。 绝色风华的女子,犹如一朵绽放的水墨青花,从画中走了出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这顿饭吃得还算用心,许多精致的菜色让胡娜吃了比平日多些,放下筷子抬头,发现韩岭正看着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解的问道:“怎么?” “我已经让厨房将药熬好,等下会送到房里,你记得喝。” 胡娜这才知道,对于那些事情,韩岭是相当在意的。纵使不提,也只会在他的心中占据越来越重的位置。沉吟了许久,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其实孩子……” 听她提起孩子的事,韩岭的双目闪烁了一下,立即有了些光彩,看得胡娜怔了怔,微张的嘴许久没有发出声音。 “生下来就夭折了。”好像想起了那段痛心的记忆,胡娜显得有些痛苦,连声音都是颤抖着的。 这就是她不愿提及的原因,瞒着他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个世界上,会有很多遗憾,这只是其中一件。来不及见一面的孩子,就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看着胡娜痛苦的神色,韩岭双手紧握成拳。 自从得知了孩子一事,他的心思几乎已经被占据了大半。从来没有想过胡娜患着寒疾,选择生产对她的伤害有多大,就算生下孩子,也必然会受到寒疾的影响,也没有想到过,胡娜当初生产时所经历的九死一生,初为人母,还来不及喜悦,孩子就已经浑身冰凉,被寒疾折磨致死。 这种痛楚,她都一一承受了下来。 韩岭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如果她没有坚持过来…… 87 打探 派往沧溟国打探消息的探子全部不见了踪影,胡娜发出的消息也石沉大海。 “能否联系到夜七?”胡娜向一旁的夜九问道。来此之前她做了两手安排,一路由听风楼的探子组成,另一路,则是由夜卫暗中调查。 “尚未取得联系。” 进入沧溟国已经近十天,他们也越来越靠近这座岛屿的中心点,那里才是真正的沧溟王国所在,他们的目的地正是那里。从之前得到的消息来看,最后一份残图就在沧溟王室手中。 这里不比陆地上那些国家,听风楼多年以来布下的情报网,令她对每一个王室都了如指掌,进去拿个东西易如反掌,但是沧溟国不同,这是一个完全独立的国家,不论是它的体制,还是政权,或者是防卫力量,几乎是一无所知,不能贸然行动。 挥了挥手,夜九退出了房间,胡娜沉默了许久,才终于离开了客栈。她计算过,按照他们的速度,再有三日就能进入沧溟城,那是这座岛屿国家的都城。 俊朗的冰山男子冷冷看着面前的黑衣人不置一词。 黑衣人恭敬的单膝跪地,低沉道:“属下见过少主,主人有令,要少主立即回城。” 韩岭站起身,右手已经握紧了影月刀,双眸冷冽如冰,骇得那人立即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你回去复命,就说我自有安排,让他不要插手此事。”最终,松开了影月刀,若无其事的下了命令,黑衣人惊道:“这……” 一边是死命效忠的主子,一边是冷漠无情的少主,双方都不是他能惹得的角色。此时不知该作何回应,只得继续跪在原地。 咬了咬牙,那人继续道:“主人说,若是少主拒绝,那他就会立即派人前来,杀了那位姑娘。” “敢。”以韩岭为中心,内力释放出来形成一股强劲的力量,直接将那人弹飞到房间的一个角落,撞到木柜才停了下来,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衫,神色萎靡,有些惊慌的看着韩岭。 修罗杀手一样的男人。负手而立,连头也未回,看也不看一眼那人,耐着性子说道:“现在可以回去复命了么?” “是、是,属下遵命。”那人说着就起身捂着心口退出了房间。心中惊骇不已,若不是他手下留情,恐怕这一下就会要了他的命。 待得那人离开之后,韩岭才一拳砸在木桌上,发出剧烈的声响,木桌应声而碎。化作一堆木屑。 “谁也别想动她一根手指头。” 胡娜跑去镇上最大的茶楼坐了一下午,点了一壶碧螺春,要了碟瓜子。惬意的听了一下午故事,那说书先生讲得兴致高昂,唾沫乱飞,下面的人听得兴致勃勃,兴奋不已。 这种环境里最适合打听消息了。胡娜坐下之后,周围的几桌茶客就已经注意到了她。显然是没想到,这种漂亮的姑娘也会来茶楼。胡娜笑着与他们打招呼,时不时的问两句,那些人都很乐意回答。 所以直到故事会结束,还有好多人留下来,纷纷围到她的身边,为她解惑。 通过自己前来沧溟国游玩,却又不知该去哪儿的说法,胡娜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比如说沧溟国其实是个兵器大国,因为岛屿上有许多可以利用的矿石,打造出来的兵器比其他材质好上几倍。 又比如说,沧溟国的军事力量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一些,每座城池都是固定的军队镇守,丝毫没有因为缺乏战争而放松。说实话,这一点让胡娜有些意外,能够做出这种安排的国主,若是放在大陆,恐怕天下不会是现在这番场景。 说到兵器,胡娜响起韩岭的影月刀,据说也是一种深海材料所制,就随口的问了一句,本来没抱多大希望,却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回答:“姑娘所说的这种可是千年玄铁?” 胡娜点了点头,记得韩岭的确说过这种材质,当时只是觉得稀有,却没想到自己只是简单的形容了一下,这个老者就能猜出来,如果不是他有极致的了解,那就是这种材质太过稀有。 听过老者的解释,胡娜就知道,这种情况属于第二者。 白发老者细细的说起了这千年玄铁的来历,胡娜听过之后心神微荡。 精准的来说,这千年玄铁其实已经脱离了铁的范围,色呈暗黑,尖锐无比,就算是整个沧溟国这种矿石也不会超过两块。最有名的就是二十年前,一批人从深海之中挖出了这种矿石,谨献给了沧溟国的王室,后来听说皇家铁匠利用这块矿石打造了一把兵器,被誉为世间最锋利的神兵,当时还由国主赐了名,不过因为时代太过久远,老者已经不记得那兵器的名字叫什么了。 至于后来那神兵的下落,他们这些平民也不得而知。 “老伯,那您记不记得那是什么兵器?”胡娜心想,不记得名字,总该有听过兵器的种类吧,是刀是剑总会知道。老伯歪着头想了许久,面色纠结,胡娜也不催促,等他慢慢回忆,这时,旁边一个年轻小伙一拍脑袋站了起来,吓了众人一跳,只听他声音带着惊喜,冲着胡娜道:“俺家开了个兵器铸造的铺子,对这些稍微有些了解,这事儿好像听俺爹说过,我记得应该是把刀,不过具体是把什么刀俺就记不得了。” 说着又是一阵懊恼,自言自语道:“当年就该认真点儿听,现在也不至于说不上来了……” 众人见他如此模样,纷纷哄笑了起来,胡娜面上挂着和善的笑,心中却有些东西逐渐明朗的起来。 “好多地方都有些特别的传说呢,我来的路上听人说这岛上的生物都是精灵变的,可真有此事?”对于这些神鬼论胡娜没有多少看法,此时提起来也不过是想通过这些话题寻到一些蛛丝马迹,抽丝剥茧的找到自己需要的信息。 没有听风楼她一样能够打听到消息。 后来又是好几个传说出现,胡娜听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情绪,或许太过专注,所以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坐着的几个男子,一直隐晦的打量着她。 直到人群散去,胡娜才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招呼了夜九一同离开茶楼。 刚刚迈出茶楼,几个平常穿着的男子就立即跟了出来,一头扎进喧嚷的人群中就再也找不出,这些人的面孔也很平凡,几乎就是那种看过就忘的类型,所以就连谨慎的夜九也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自从发生了海上刺杀一事,夜九就全面提高了警惕,无时无刻的不关注着周围的一切,牢牢跟在胡娜身边,右手握着隐藏的兵器。 “你从这些内容里听出了一些什么?”胡娜笑着问道,夜九仔细的思索了一下,如实回答:“属下无能。” 胡娜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小觑自己的能力。这些夜卫各个都是人中龙凤,精明程度丝毫不亚于她,只是他们从来不说没有得到证实的话语,妄自猜测只会让他们陷入被动。 好看的笑容在她的脸上表露出来,声音极轻,几乎就响在夜九的耳旁:“待会儿有人要抓我,你就佯装不敌逃走,然后立即返回客栈告知韩岭。” 她说这话时脸上表情是一派轻松,没有任何的慌张,夜九却是神色一凛,正要四处打量,却被胡娜制止:“按我说的做。” 犹疑了片刻,夜九无奈的应了下来。还有一名夜卫在暗处,若真是到了关键时刻,必然会出手,以那人的功夫,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能够保护胡娜的安全。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穿过熙攘的人群,时值黄昏,鎏金光芒将她笼罩在内,走着走着,拐进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巷子,继续若无其事的走着。夜九看似专注的听着胡娜说话,实则全身心的感受着四周传来的声响。 没有脚步声,对于危险的感知直觉却告诉他,来人至少有三个。 若是拼命抵挡倒是能够护得胡娜安全离开,但是胡娜下令不得硬挡,还要佯装受伤不敌逃遁,这事有些难办……虽然不知道胡娜的真正目的,他却依然选择了绝对服从。 终于,一道身影几乎一闪就拦住了胡娜的去路,只见她脸色一变,直接退到了夜九的身后。 如夜九推论,来人果真是三个,将他们的去路全部拦截,手中没有长兵器,只握着一圈金线,夜九一看,立即变了脸色。目光扫过三人,立即暗道一声不好,低声道:“主人快走。” 只是那一眼,他就判断了一个事实,这三人不是来抓胡娜的,而是准备下杀手。 胡娜也是立即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显然她的判断出现了误差,很有可能两人的命都会丢在这里。 一直隐在暗处的夜卫看见三人的瞬间,也是脸色一变,双手握上了兵器,将身形藏匿得更深,等待机会将胡娜直接带走。就连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战胜这三人。 这三人外号叫做‘金丝蚕’,乃是罕见的三胞胎兄弟,兄弟三人从小练习这种金线如剑的功夫,端得是出神入化的境地,柔软如斯的尽显在他们手中却是如臂指使。三人是当今天下价码最高的杀手,随便一个丢进江湖,也能令大地震上一震,正是因为他们的能力极强,所以鲜少三人同时出现。 若是三人同时出现,那只有一个可能:必杀。 88 猜测 夜卫的反应很快,但此时依然无法从天下顶尖杀手的包围中脱离,三人只是形成一个包围的状况,并不急着动手,反而饶有兴致的将目光落在胡娜身上,后者被夜九护在身后,虽然对于自己计算失误有些懊恼,却无多少惊慌。 “小姑娘,识相的话就自己站出来让我取了性命如何?如果你听话的话,我就可以不杀你手下。”三人同胞所出,长相很相似,一个下巴长了颗痣的中年男子说道。 他们一眼就能看出夜九的真实能力,若是单独相对或许还能阻挡片刻,但也仅仅是如此而已,面对他们三人,胡娜二人完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胡娜仔细的打量了三人,或许因为常年练武,脸上并无多少皱纹,但她知道,这些人已经是年过半百的老一辈了。 “夜九,你赶紧走。这几位前辈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自然不会食言。”胡娜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夜九脸色一变,回道:“主子……” “还知道我是主子么?”突然厉声喝了一句,趁夜九不注意,胡娜已经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几人面前,几乎就是同一时间,一人手中金线弹出,直取胡娜心口处,夜九手中的兵器飞快过来抵挡,却还是晚了一步。 只觉得胸口一麻,连痛感都还没有出现,金线尽头所带的尖锐已经插进了她的心口处,另一端还缠在那人手中。 胡娜浑身一凉,麻痹感越来越烈,奇怪的是她的意识很清楚。 尽管性命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她依然只是微蹙了眉头,却没有流露出恐惧的情绪。胡娜知道。她现在之所以还没有死,是因为那人控制着力道,尖刺进入了她的血肉,却没有伤到血脉,但是只要那人一动手腕,立刻就会取了她的性命。 这种关头,她不愿再让夜九牺牲,只能选择赌一把。 能够将三人同时请来,恐怕不只是为了杀她这么简单,此时她还活着。就已经证实了她的猜测,或许她死不了了。 夜九的动作还未来得及做完,就被另一人用金钱缠了起来。那线极长且韧,将夜九牢牢的裹在其中,他却挣扎就会困得越紧,意识到这一点的夜九立即停下所有的动作,他自然也看清了此时的形势。不会傻到因为自己的异状而害了胡娜。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浑身冰凉得犹如落进一潭深水,夕阳落山,只余下一抹红霞,将几人的身影拖得很长。 她说这话时苍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眼角下似有若无的浮现一只亦蝶,制着她的那人一惊。取人性命时从来没有抖过的手一个不稳,尖刺又进入了一分,胡娜疼得低呼出声。瞬间出了满身的冷汗。 “老三,你干什么?” “大哥,你看……看……”被唤作老三的男人急急的开口,指着胡娜的脸,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 另外两人都将目光移向了胡娜。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不由怒道:“哪有什么东西。” 男人再回头看的时候。果然什么都没有,精致白皙的肌肤布满了细密的汗水,皓齿咬住自己的下唇强忍痛楚。 睁大了双眼看了许久,依然没有出现刚才的变化,男子不由得大骇,难道自己真的看错了?可是…… “将她带走。” 此行出来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若是再磨蹭,出了什么变故的话,回去没法交代。 就在三人准备离开的时候,空气中突然出现淡淡的花香,所有人立即警惕了起来,收敛了呼吸,收回金线,一把抓过胡娜的手臂,连同夜九一起带走。 不久之后,几人的脸色彻底变了,停在了原地。 他们走了许久,这条巷子的结构再清楚不过,不用多久就能走出去,但是所用的时间走两遍都足够了,面前却还是那条巷子,远处街道不断有人路过,却没人注意到他们这里。 两边与来时没有任何区别,但是不管他们怎么走就是一直在原地。 一人打了个手势,几人都停了下来。 三人中的老大运起内力,突然出声,悠扬深厚:“谁在捣鬼?” 这声音在巷子中竟然没有传播出去,而是碰到了什么阻碍,直接被反弹回来,形成了回声。尽管已经知道了有人在捣乱,但是形势紧急,他们也想不出问题所在,只好开口。无人回答他的问题,刚刚安静了片刻。四周突然狂风大作,炎炎夏日的黄昏竟然起了大片的烟雾,几人睁不开眼。 狂风肆虐,没有准备的几人都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带着胡娜那人混乱中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击在他的身上,气血翻涌之下吐出一口鲜血,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胡娜就已经从他的手中消失。 “大哥,那个女人不见了。” 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怒骂:“追。” 话虽如此,但是他们却无法从迷雾中走出来,又不敢妄动,害怕伤着自己人。这大雾蔓延范围极广,却没什么杀伤力,好像只是为了将他们困在其中。 没过多久,狂风逐渐停了下来,迷雾也开始稀薄,能视物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他们依旧在小巷中,而胡娜和夜九,却不见了踪影,三人脸色极度难看,那老三受了伤,更是气血不足,气愤不已。 “究竟怎么回事?” 胡娜身上的伤虽不致命,却是伤到了心脉,若是不及时救治,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三人同时出手还失败了,这事若是传了出去,他们就不用混了。 夜九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客栈的房间中,雾起的时候他本来准备伺机救下胡娜的,却没想到,还没等他动手,就已经有人先把他打晕了过去。担心胡娜的安危,飞快的来到她的房间,里面空无一人,寻了一圈,就连韩岭也消失了踪影。 意识模糊的时候,只感觉自己被人抱着,不知道要带去哪里。 浑身冰凉得很,没有任何知觉。不知昏睡了多久,才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并不大却很整洁,目光扫视了一圈,大脑迅速恢复了清明。 那条走不出去的巷子,还有莫名其妙的大雾,胡娜很快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只是没有想通,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胸口传来清凉的感受,应该是处理过伤口,不是很严重的伤,经常伤着伤着也就习惯了。小心翼翼的下了床,朝着门口走去。 刚走了几步,一道人影就从门外走了进来,逆着金色的阳光,为他镀上一层耀眼的光芒,蓝色的长发泛着莹润的色泽,对上那双蓝色眸子,心中的猜测瞬间就被证实了。 自从荣爱返回沐天宫夺得宫主之位后,雪天就消踪匿迹,原来是到了沧溟国,如果是这样就能够解释,他为什么能够同时躲过沐天宫和风云阁的眼线。 “伤还没好就别乱动。”男子迈着修长的腿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胡娜有些尴尬的扶着桌案坐了下来,心中盘算着自己的事情,雪天也耐着性子不开口,直到她终于肯抬头看自己时,还扬起一个笑容,邪魅如妖:“我本来就是沧溟国人。” 什么?胡娜一惊,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 看着雪天柔美的脸庞,天色的蓝色头发和眼眸,只觉得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雪天是沧溟国人,那希魔…… 想了许多,胡娜反而平静了下来,思路比平日更加清晰,只是碍着是个伤者,脸色有些苍白。“此行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从来没想过,八国之中,唯一一个避世不出的国家,却是一个藏龙卧虎之地。” 这个沧溟国,若不是个岛屿国家,必然会成为八国之首,说不定,天下局势早就被打破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自打我在同国出现,希魔就盯上了我,一直跟到这里,结果碰巧救了我一命,只是不知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她整段话说得很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从生死关走过一遭的那人不是她,而是一个旁观者,冷眼看着事态发展,再在适时的时候拉扯一下。 “你总是这样聪明,不如再猜猜我们的目的。”修长的手指轻轻扣着桌案,敲打出轻微的声响。 胡娜与雪天相识多年,似友非友,更多的还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此时坐在一起,却像是老朋友叙旧一般。 “本来想控制沐天宫,利用它的势力找到你们所需要的东西,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会突然窜出一个正牌继承人,夺回了所有的一切。但是我想,多年来的布置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被摧毁,只不过是从明面转到了暗中进行。”不疾不徐的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不过荣爱也不是傻子,自然能够看出端倪,他想要拔除你们埋下的毒刺,如果在这个时候,希魔稍微的表现出一点倒戈的倾向,自然很容易得到信任。” 雪天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继续敲着,这个极其微小的动作几乎是立即就被胡娜注意到了…… 89 计划 本来胡娜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但是在这里遇到雪天,并且知道了他的身份,整件事情顿时变得明朗起来,并不难猜。 希魔与荣爱达成了某种交易,各取所需。 说了没多久的话,胡娜的身子就变得虚弱了起来,伤口还未恢复,又花费了太多的精力,一停下来顿时就觉得难受,当她提出要去找韩岭的时候,雪天投来一个意味莫名的目光,对她道:“你已经昏迷了五天,这里是沧溟城,放心吧,他会来找你的,在此之前,你只需要留在这里养伤就可以了。” 说完这话,雪天就离开了房间,似乎与外面人说着什么,很快就有一个侍女走了进来,看上去年纪不大,恭敬的来到她面前:“奴婢三儿,负责照顾姑娘,姑娘有事可以直接吩咐奴婢。” 胡娜在她的搀扶之下走向床榻,一边问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公子在城郊的别苑。” 她口中的这个公子,想必就是雪天无疑了。后来又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些问题,却发现这个婢女很是聪慧,虽要回答,但却避重就轻,说些无关紧要的答案,胡娜便不再问,只是躺在床上开始休息。 虽然雪天救了她的性命,却也因此甩开了夜卫,究竟是什么目的,思索了许久,太过疲惫,后来就睡了过去。 宽敞的书房之中,一身黑衣的男子屹立在那里,身后传来一阵声响,男子回头,目光不善的看着走进来的那人,一开口就是质问:“她在哪里?” 来人是个老者,两鬓花白。身着华服,头顶玉冠,背脊挺得笔直,宝相庄严,双手背在身后,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听见男子冰冷的声音没有不悦,只是走到他的面前,目光与他对视,毫不相让。若是胡娜在这里,一定会发现,两人的容貌竟然有几分相似。老者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威严:“一回来就是这种口气对我讲话,简直没有规矩。” 男子脸上已经快要凝成冰霜,冷冷的看着老者,对其没有一丝畏惧。反而带着愠怒:“我再问最后一遍,她在哪里?” 看得出,他的耐性已经到了极限,若是再得不到满意的回答,就算面前这人是他的生父,也会毫不犹豫的出手。从来不知道。胡娜在自己的心中已经占据了那么重要的位置,那日有人见过他之后,立即就联想到这个老家伙不会轻易罢手。待得他派人去寻胡娜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踪迹。 最后查到的消息,便是金丝三兄弟前去杀她。 那一刻他的心中没有天下,没有风云阁,也没有权势。只有那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一直盘旋不散。 老者知晓自己的威严对他没有任何作用。索性在巨大的书桌后坐了下来,嗓音略带沧桑:“韩岭,你真爱上了那个女人么?” 手中的影月刀已经开始颤抖,嗡鸣之声不断在他心底回荡,只见寒光一闪,锋利的刀刃已经压到了他的脖子上,距离他的喉管不到半寸距离,韩岭居高临下的看着老者,没有任何情绪,老者被他的举动骇得脸色苍白,显然是没有想到韩岭真的会对自己出手。 刚才那个问题已经不需要回答,他已经明白了韩岭的选择,暗叹一声,心中盘算着得失,正了正脸色,身体不敢乱动:“他们没有得手,那个女人被人带走了。” 韩岭微怔,天下第一杀手的厉害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就算有夜卫保护,也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没想到他们竟会失手,但是这种事情他没有必要说谎,旋即问道:“谁?” 望着这个高大的男子,那张刚毅的面庞早已经没了稚气,自己把他培养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如今这把刀却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不知道。” 影月刀微微一动,锋利的刀刃划出一道血痕,老者蹙了眉,终于松了口:“天下会奇术幻境的人不多,你应该知道是谁。” 听到这个回答,韩岭才收手,剑眉皱在一起,斜靠着桌案沉吟半响,只是丢下一句‘两日之内我要知道他们的落脚点’就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老者叫住了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老者,后者坐在巨大书案后,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口,宽敞的书房全是明黄色的布置。 就连他身上穿着服饰都以这个色调为主,加以金线绣上的繁复图案。 “不要忘记你身上背负的使命,生在这样的家族里,就永远逃不掉,我知道无法阻拦你喜欢那个女人,但是你要记住,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任何挡在前面的障碍,我不惜一切代价也会清除。你最好想清楚,这么多年的隐忍是为了什么。” 说完这话,老者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想要看他的反应,哪怕是任何一点也好。 但门口那人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表示,直接转身离开,修长的背影逐渐消失。 空旷的书房中突然出现一个人影,来到老者面前,单膝跪地:“主上,您的伤……” 老者收回目光,微微动了动唇角,不知是不是在笑,声音听起来也没有先前那么严肃:“敢对我出手的也只有他一个。” “少主是历代最有可能完成使命的人,只是从小离开沧溟国,与主上的感情不是很深厚,多相处些日子会好的。”黑影似乎是在安慰老者。 “距离胜利只差最后一步,我不能让那个女人毁了韩岭。”老者神色再次阴冷了起来。 黑影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开口:“属下近日得到一些消息,不知是否真实。” “金老三说,那日他曾看见那女子眼角处突然呈现一只蝴蝶,但是转瞬即逝,没有其他人看到,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老者脸色一变,锐利的目光看向黑影:“你怎么看?” “属下以为,她极有可能与当年那人有某种关联,没查清楚之前,我们最好还是不要伤她性命,只需暗中监视就可以了。” 沉默了许久,老者才挥了挥手:“派人去查,尽快找到那个女人的下落,查到之后交给韩岭就行了。” “还有,查出她的真实身份。” “是。”黑影领命而去,老者这才让人去找大夫。 在胡娜养伤期间,雪天又来过一次,终于不再与她打哑谜,而是明确的告知了她自己的目的,胡娜听过之后没有太多震惊,这两日她想了很多,许多事情都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并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对雪天很好奇:“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我自有办法查出来。安排了这么多步棋,为的只是这最后一招。”雪天笑得很柔和,没有丝毫的戾气,若不是有着对他的了解,一定会被他这种外表所欺骗。 胡娜淡淡道:“韩岭很小就跟着阁主,是风云阁的大护法,与我相识十一年,我从未问过他的来历,你觉得我凭什么如此倚重他?” 雪天微惊:“你知道?” 沉寂了许久,女子才缓缓的抬起头,看着半空中盘旋而下的芬芳,院中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花香:“我只是陷在局中的那个人罢了。” 知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 决定前来沧溟国之前,胡娜就已经知道了很多东西,此行冒险前来,不过只是为了证实这些猜测,她倒是没想过,当自己真的面对这些答案时,会是什么场景。 在与雪天聊起这事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这个结局,会让她痛不欲生。 令雪天觉得奇怪的是,他并未故意隐藏行踪,韩岭若是要查,不会查不到,距离他计算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五日,韩岭却迟迟没有出现,胡娜身上的伤也好透了。 直到胡娜迷昏婢女离开别苑的时候,雪天才终于明白,或许他们早就联系过了,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坐在胡娜住过的房间里,视线一寸一寸的描摹她到过的每一个位置,唇角微扬:“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安排的这一切只是为了让你离开他么?” “走了也好,等你知道了一切,你会回来的。” 声音极轻,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入了神的雪天没有注意到门口多出的一人,直到收回思绪,才看着穿着稀少,妖娆的白发女子。 “安排的怎么样?” 希魔的身材姣好,虚幻的让人捉摸不透,透着一股神秘色彩,从下修习媚术的她,出现的任何地方,立即就会成为焦点,也只有雪天只是将她当做一个平凡人来对待,不禁哀怨的看他一眼,发起的媚术面对那双蓝色的眸子立即败下阵来。 “她这次赌的太大了,我不相信你没看出她的心思。” “陷入这场局的人都在赌,要么名扬天下,要么一败涂地。” 希魔妩媚一笑:“没看出来,你还有看得这么透的时候……” “我只希望,最后陪伴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是我。” “别傻了,如果我们的计划成功了,她最恨的那个人除了韩岭肯定就是你,如果失败了,你……”你拿什么去匹配这个风华绝代的风云阁主。 90 真相 离开城郊别苑,胡娜就见到了韩岭,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看着他走到自己跟前,没有任何犹疑的,伸手抱住了自己。 也许,这就是她要的。 也许,这就是她从不曾失去的。 “你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你是什么人,或是有什么目的。 男子低头靠在她的额头,只是更加用力的抱住她,好似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这么多年的相处,早已经成为了习惯,所以才没有发觉早已经生根发芽的感情。 “你们要得到什么?”胡娜迫切的想知道,这些困扰在他们中间的是什么东西。 韩岭没有回答,只是带着她去了一个地方,下了马车,胡娜看着远处宏伟的建筑,怔得说不出话,愣了许久,才转头去看韩岭,只见他神色冷漠的立在原地,仰头看着远处的巨大宫门,眸光沉静,毫无波澜。 “沧溟国的起源,并不是外界传言的那样。”俊美的面庞流露出些许的忧伤,很快又被冷厉取代,不由自主的握紧了他的手,冰凉的大手逐渐变暖。 接下来,胡娜就听到了一个淹没在时间洪流里的巨大秘密。 原来,百年前天下局势并不是当下这样混乱,只有一个政权,举国繁荣,国泰民安。也许正是因为缺乏战争,一些旁系王族觉得无趣了,想要追求更多的东西,这其中就包括最巅峰的权势。 当初统一天下的时候,一共是八大势力联手,安定之后便推举了最有威严的老大做了皇帝,那人天生有着一种王者气势,并且政治手段了得。短短几十年就把整个国家治理得蒸蒸向上,其他七人也全部封了王爷,时间一长,就有人居功自傲,仗着皇帝的宠爱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皇帝察觉之后,权衡利弊,决定削弱他们的势力,压制他们的锐气。 其实这个举动于公来说,自然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若是让他们继续下去。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生活又要被颠覆。可是于私来说,他立刻就背上了忘恩负义的名声。 这样一来,暗中反叛的想法立刻就被推到了明面。 再后来就是持续了近十年的斗争。八大势力逐渐分化,谁也不再信任谁,当时的皇帝年岁已大,坚持了没几年就撒手人寰,如此一来。其他势力更加的过分,各自为政,还联手将当时的皇族后裔赶尽杀绝,可终究,天无绝人之路,他们机缘巧合之下带着仅剩不多的亲兵逃到了这座岛屿之上。 最初这里住着一些普通的渔民。生活安乐,并不懂什么战争,很热情的留下了他们。从此后,他们就在此扎根,慢慢的形成了新的政权。 听到这里,胡娜已经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个什么感受。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除了复仇,她再想不出其他的来。 经过百年时间的沉淀。这些过往在七国王室刻意的压制下早已经没了传言,就算是王族的直系后代也不会知道自己王权的真实来历。或许他们只是以为,天下局势生来就是如此,却没想到,他们的祖先,竟然是这样手足相残的一群人。 深吸了一口气,胡娜坐在马车的边沿上,望着远处的王宫,还有那里森严的守卫,道:“生来就被灌输复仇的思想,从来没有享受过天伦之乐,被自己的亲生父亲送到风云阁培养成了最厉害的杀手,为的就是夺回韩家的一切?” 这话也不知是在问韩岭还是高坐在王宫之内的那人。 故事还没有结束,韩岭沉吟了片刻,继续道:“沧溟国政权成熟之后,他们才发现了异常,只是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再毁灭这里,所以只是派遣了杀手潜入岛上,杀害了当时所有的孩子,那个时候我五岁,被娘亲藏在寝宫里,等待宫中侍卫大批赶来的时候,所有的杀手全部自尽,王宫的地上到处都是鲜血,母妃倒在血泊中,再也没有醒来。自那以后,他就将我送离了这里。那些人发觉他后继无人之时,也不再出手。” 胡娜在听风楼的卷宗里看到过这样一些信息,那是十几年前,七国的统治者纷纷过世,表面上看着是正常死亡,但是这其中还有极其年轻的人,再加上时间上的巧合,经过调查,他们发现,这幕后有一股强大的势力控制着这一切。 当时看着这封卷宗,胡娜觉得不可思议,现在联想起来,突然才明白,从那个时候开始,沧溟国就已经开始了复仇之路,一场刺杀,只余下韩岭一个孩子,还要将他送离自己身边,生死更加难以预测,这种痛苦对于一个父亲来说,该是何等的难以承受。 “你爱我吗?”沉默的气氛中,胡娜认真的看着韩岭,问出这样一句话,这是掩藏得深不可测的感觉,被她突然的挖了出来,韩岭深邃的眸子盯着她看了半响,从来没有这样认真的看过她,那双眼眸中泛着莹润的光泽,流光四射。 你爱我吗?你相信我吗? “爱。”纤瘦的身子突然被他搂进了怀抱中,比风还要轻的一个字飘进她的思绪。 心口蔓延起一股暖流,平淡得真实感,没有一丝虚幻,他就这样抱着自己,说他爱她。美丽的眸子顿时蕴满了水汽,卷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伸出的双手绕过他的腰,圈住了他,不想放手。 在她心绪难平的时候,温热的唇靠了下来,吻在她的额头。 一扬头,两瓣薄唇碰上了他的,韩岭颤了一下,随即更加用力的吻了上去,一如那个雪夜,驱散所有寒冷的炙热蔓延开来。 早已经亲密无间,早已经刻进骨血,早已经立下同生共死的誓言,早已经…… 这一刻,头顶只是一片无穷的蓝天,还有明媚的金色阳光。感动越来越烈。胡娜有些话几乎忍不住的想要告诉他,却又选择了隐瞒。 你要去争,我便陪你,你要去战,我亦陪你,纵使倾尽一切又何妨。 这条用鲜血和杀戮铺就而成的七国政权,到了该还的时候了。 这个世上,什么是善,什么又是恶。当你为了救一人而伤害更多人的时候,这该是善还是恶。如果当年不是那些人贪欲过剩。亦或是不去赶尽杀绝,又怎会造成今日的局面。 关于残图的秘密韩岭是早就知道的,胡娜是来此之前。才从阁主那里知晓了一切。八张残图,是百年前统治者制作,上面是一副精细的图案,那副图上,刻画的是一张令牌。这张令牌可以调遣一直隐藏着的强大势力。 最初还未闹翻的时候,韩家祖先将这份图分作八份,若是当他死后,国家出现战乱或是明面无法镇压的事情时,几人可以凑齐这份地图,找到令牌。从而发动军队。可以说,这支令牌的威力堪比所有国家的虎符。韩家祖先极其聪明,早就安排了死忠于韩家的人分散各地。 这图里包含了双重意义。一方面是令牌的样子,另一方面是一张地图,暗示了能够找到令牌的位置。难怪胡娜当初看着七张残图拼凑的地图,觉得毫无头绪,若不是那图制作的太过精细。恐怕她都要以为那是古人的无聊之作。 后来这地图的本身意义已经失传,除了韩家。其他人都已经忘记了此事。 说到这里,胡娜突然想起,义父让他们寻找残图,但是却未告知找到之后作何用处,他明显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可是他为什么会知道?又打算利用这支队伍做什么? 风云阁毕竟是江湖势力,鲜少插手朝政之事,再说这事已经过去近百年,这些势力还在不在都不知道。 “为什么如此肯定他们还在?”万一早就已经消失灭迹了,就算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找到令牌也没用呀。 “这些人有着固定的传承,只为韩家所用,一直与我们家族有着隐秘的联系,只是他们都有各自的坚守,未见到令牌绝不出现。所以只需要找到这方令牌,便可以调遣他们。” 话虽如此,胡娜还是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沧溟国的军事力量可以说并不亚于其他国家,并且多年来的训练还有过之,为何一定要依靠这支从未见过的势力。韩岭跟她解释了一番,她才逐渐压下心头的疑惑。 取出已经拿到的七份残图,再接过韩岭手中的最后一份,也是最重要的,放在了最中央的位置。 八张残图已经彻底集齐,拼凑完全之后,整幅图案全部呈现在了两人面前的桌案上,看见那图的第一眼,两人同时吸了一口气。 简直是太过震惊,怔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胡娜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着那图喃喃道:“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收集了这八份残图,却没想到,最终要找的东西在距离我们最近的地方。” 最后那口气说不出是叹息还是欣喜,胡娜只觉得,命运总是爱开玩笑,或许他们这场艰辛的路途,只是为了让他们发现这些幕后的秘密。 原来,风云阁百年前的成立不是偶然,而是一场早就设下的计谋。 胡娜终于明白,为什么隐藏的那支势力不会消失,因为他们只会逐渐的壮大,并且变得坚不可摧。 犹如一场梦境的追寻终于走到了终点,胡娜将目光从那张图上移开目光,取出一块令牌,与那幅图案一模一样。 PS: 这章写得有些煽情啊有木有~~~ 平淡到两个人都没有发觉的感情,就在这种平静的交谈中全部牵扯了出来。就像她母亲当年一样,爱上了就会不顾一切。某些方面来说,我是很心疼胡娜的,韩岭从小背负的一切,承担的一切,她亦是一样,只是还未来得及看清真相罢了。 91 变动 看着手中的令牌出了神,这块令牌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与身份,天下只有一块,此时就在她的手中。从来没想到,自己追寻了这么久的东西,竟然就是这块风云令。 韩岭也是看到整幅图案才知道其中奥秘,这幅地图上赫然就是描绘的几座高耸的山峰,其中还有一座恢弘大气的楼阁,看来,绝命峰是风云阁最初的根基,多年来一直没有变过。 这张图上所画的是风云令没错,那么它所预示的那支神秘势力,莫非就是风云阁的力量? 风云阁最初的创立者竟然是百年前的韩式一族么。 盛夏七月,维持了近百年的太平盛世终于被打破,马蹄声声,踏碎一世繁华,风云动乱,各国惊惧不安。 若是有人要问风云阁的势力究竟有多大,没人能够真正的答上来,但是胡娜用行动证明了一切,一纸信笺,传到镇守于绝命峰的紫木手中。 潜伏在各国的细作立即开始了行动,夺取兵权,短短一月时间,整个大陆就进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 见到韩岭父亲那天,胡娜脸上尽是自信的笑,直直的看着老者,没有任何退缩,她就立在韩岭的身旁,柔弱如花,却又气势勃发。 他们的准备比胡娜想象的还要充足,不论是度海的船只还是军队,全部都已经配备完成,只等全局掌握在风云阁的手中,他们就可一举攻下这些负隅顽抗的政权。 整个天下的变动就在他们的举手投足之间,没有战争,没有宣布天下,只是暗中接手了一切,待得民众反应过来,已经是另一番模样。 对于政治胡娜没有兴趣参与。她只负责暗中调度风云阁力量给予韩岭全力支持即可,商议完所有的事物,疲惫的回到王宫中单独为她劈出来的住处,院落中有人等待已久。 远远瞧着,是个女人,有侍女匆匆上来禀报,说是一个什么郡主。 胡娜走上前去,那人正好转过身来,胡娜发现这是个很年轻的女子,穿着粉色的长裙。面容恬静,看上去给人一种大家闺秀的感觉。的确,这些沾上王室血缘的人。各个都是着重培养的对象,与她这种随性而存的性子差异很大。 混迹于各色人群之中,胡娜练就了一副看人的本领,两人只是对上一眼,胡娜心中就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面前这女子,一定为情所困。 不过聪明人总是不太会直接表达自己的意思,交谈起来自然也是绕着圈子说话。 那女子和善的一笑,亲切的看着胡娜:“冒昧前来打扰,还请姐姐不要怪罪。” 胡娜淡淡的回了个笑容,风华自散。将她请到亭中坐下,侍女早就备好了茶点。 经过她的一番自我介绍,胡娜知道这个女子名字叫做水呤。出身沧溟王室,尚且能算作韩岭的表妹。见她谈笑自若,洋洋洒洒的说了半响,上至天上的白云,下至院落的花草都被她夸赞了一番。总的来说,就是说胡娜如今住的这块地方。是整个沧溟王宫中最人杰地灵的地界。 胡娜始终淡雅的听着,偶尔回答一两声,又过了许久,兴许是她说得累了,这才停下来饮了茶,看着胡娜半响,星眸中覆上点点失落。终于要说到正题了么,胡娜饶有兴致的将一块冰镇糕点放入口中,沁人心脾的清凉顺着喉咙滑落,驱散了一些酷热。 “表哥身上背负的东西太沉重了,多年来从来没有好好的休息过,多亏了姐姐的照顾,吟儿替表哥向姐姐道谢了。” 这话说得诚诚恳恳,胡娜约莫听出了这样几个意思来。 她并不是一般的深宫女人,知晓的东西还要更深入一些。并且对韩岭有些莫名的情愫,这才一开口就把自己和韩岭的关系撇开,她不过是在这些年来对韩岭有过一些照顾而已。 胡娜心中觉得好笑,面前这女子终究还是逃不开宫廷女人思想的束缚,总以为自己生于贵族,便能掌控一切,不将江湖势力放在眼中,或许在她的心里,就算胡娜倾尽风云阁是势力帮助韩岭成就霸业,她胡娜也只是一枚棋子,总归不是那个良人。 在此之前,胡娜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心平气和的和另一个女人坐在一起探讨感情一事。 在她的眼里,感情不过是相处中滋生出来的依赖与信任,还有一直走下去不分离的勇气,并不是三言两语,又或者过去的回忆就能代替的。 对于面前这个女子的幼稚手段,胡娜没有恼怒,只是淡淡的抿了口茶,认真的看了女子半响,后者有些不自在。她显然是知道韩岭对胡娜的心思的,这个表哥对她只有幼时的一些记忆,有没有想起她的存在都不确定,自己就来争取,虽然有些莽撞,却不后悔。 此时被胡娜看着,自觉有些理亏,却依然傲气的与胡娜对视。 “过两日我就会离开这里。” 她要回去风云阁,紫木不止一次来信催促,要她尽快赶回去,整个大陆已经混乱不已,也只有这座岛屿依然寂静如初。 女子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欣喜,显然是没料到胡娜会离开。韩岭已经正式恢复了沧溟国太子的身份,忙着处理众多事物,现下根本离不开,也就是说,胡娜是一个人走。 水吟所有的表情变化,都被胡娜收入眼中。 又闲聊了几句,女子才强忍住欣喜准备离开。这时,韩岭已经忙完政事来到小院,远远的看着女子,微微蹙眉,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回忆。胡娜站起身来,唇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 水吟瞧见韩岭,脸颊飞上一抹红霞,犹如含苞待放的花朵,最是青翠迷人的时候。换下劲装,穿上太子服的韩岭无疑是俊朗无比的,还未想起那人是谁。后者就已经缓缓的走到他面前,甜甜的叫了声:“表哥。” 终于,韩岭问了声:“水吟?” 胡娜始终立在原地,看着兄妹两人叙旧,只觉得这样的画面很美好。多少年来,她看惯了韩岭握刀的模样,已经快要忘记他也是一个平凡人家,应该有正常人的情绪与生活。 韩岭话不多,每句话都保持着疏离,十多年的分离和杀手生活。他早已经习以为常,对于这里的一切并没有任何感情,若不是‘复仇’的概念将他们关联起来。恐怕他连这座王宫都不会靠近一步。 见胡娜似有若无的笑意,心中一颤,旋即绕过故意挡住他身形的女子走到胡娜跟前,随手将她散落的长发拂到耳后,这个动作做了无数次。两人都没有任何异常。没有一句话,却是自然的如这空气一般。两人站在一起太过般配,也太过扎眼。 看着两人亲密的模样,女子眸中泛起一丝失落。 丝毫没有流露出异样的情绪:“吟儿就不打扰了。”匆匆的告辞离开,胡娜对着韩岭笑,后者不自觉的摸了摸脸颊。有些疑惑,那个动作令胡娜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韩岭牵着她坐了下来,胡娜毫无形象的趴在他的肩头笑了许久。才终于抬起头,两张脸的距离只有寸余,吐气如兰的声音响起,在韩岭心中荡起一圈涟漪。 “就要走了,舍不得你。所以才想让你记住我笑时的模样。” 这种感觉很奇怪,曾经最多分开过一年多的时日。却没有今日这般不舍,或许那时,只要一个信息,他立刻就会赶到自己的身边,才没有分离感吧。 可是如今,他们必须分开,而她就算需要,也不能再任性的召唤他。 ——我知道他的心中有我,这就足够了。 对于水吟的那些话,胡娜全然没有放进心中,韩岭不会离开自己,这是一个信念,从来没有变过的信念。 韩岭与胡娜都不是儿女情长的人,决定的事情就会立刻去做。胡娜离开的时候,只是简单的与韩岭说过一声,接着是一个用力的拥抱,没有任何交代,有些话,不用说出来,他们也都明白。 分作两路,对于七国王室步步紧逼,早已经习惯了安逸生活的几国王室,一发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立即抛开旧时恩怨,欲形成联盟。 胡娜当然不能给她这个机会,途径暨南国时,再次重操旧业,制作出了一张人皮面具,戴上之后完全变了一个人呢。历时半月,在暨南国演了一出戏。 当初她是被暨南国大将军秦仁金屋藏娇的美人,却在他出战之后莫名失踪,发动势力寻遍整个暨南国也没有寻到消息。对于这个秦仁,胡娜是有几分欣赏的,此人有勇有谋,乃是难得的人才,若是能够帮韩岭拉拢过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一直派人暗中关注着他的消息,发现他对当初的自己确实是动了真情,自那以后便不再接纳其他的女人。 这出戏以胡娜的手段演起来并不麻烦,回到内陆,手中掌握中巨大的势力,不过安排一场暨南君主在他出征之后,垂涎美人姿色,暗自收进后宫,隐瞒了事情的真相,若不是她历经千辛万苦的逃出来,恐怕秦仁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 人心惶惶的时期,当戴着面具的胡娜浑身世上,奄奄一息的出现在秦仁面前时,一切的说辞就更加有了说服力。接下来又是一场假死,这些套路对她来说简直是驾轻就熟。 成功了挑拨了秦仁这位大将与暨南君主的关系,胡娜心情甚美的在紫木催命一般的一道又一道传信中,终于赶回了风云阁…… 92 隔阂 刚刚回到听风楼,紫木派人迎接胡娜的人就到了,胡娜心中诧异,这一路虽然听到了很多传闻,但是事态还未到达控制不住的场面,紫木为何如此着急。 毫不停歇的赶回风云阁,刚刚走出山谷,迎面就撞上匆匆而来的紫木,胡娜略微皱起了眉头,盯着几月不见的紫木问道:“怎么了?” 如此慌张的样子,哪有半分平日的沉稳。 紫木见到胡娜,顿时松了一口气,急急的道:“七国联盟,组织了百万大军,正朝着凌泽国而来。” 听见这话,胡娜一愣,听得紫木继续道:“幻雪带人前往同国执行任务时,落入了敌人设下的陷阱,同国王室拿她相要……”这才是紫木真正担忧的地方。 “这样么?”胡娜微蹙了黛眉,让紫木是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同国的国力在几国之中相对较弱,自从沈策死后更是受到其他几国的暗中打压剥削,王室中的议论声日渐强大,欲倾尽全国之力相抵,但是如今风云阁插手各国政事,各国自顾不暇,立即化解了同国的压力。胡娜原来就说过,同国的君主很聪明,果然,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就算其他国家放弃了对同国的蚕食,但是只要风云阁成功的击垮了几国,它也免不了这一劫。 这位君主自然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子民陷入战火灾难中,恰好又遇到沐天宫私下发起的联系,思虑再三,决定先与沐天宫联手,立在与风云阁能够平等谈条件的位置。 听到这里,胡娜终于知道,以幻雪的能力。胜利不易,逃身却不难,怎么会轻易的被那些士兵抓住,原来暗中是沐天宫在捣鬼。 回到大殿之中,胡娜有些疲惫的靠坐在座椅上,紫木已经派了人前去调查,各国都暗中有了动向,对听风楼的防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听风楼的探子得到的信息极少。 正要亲自前往同国的紫木被胡娜阻挡了下来,她的理由很简单:“按兵不动。幻雪知道怎么保全自己,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能为了她而乱了其他的布置。” 听见胡娜说这话。紫木怔怔的愣了许久,最后才反应过来,胡娜是打算放弃对幻雪的救援。 沉寂了许久,终于还是问出了那句‘为什么’,低沉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大殿。空旷清灵,就连紫木都意外,她怎么会做出这种决定。 缓缓睁开双眼,居高临下的看着一身紫衫的男子,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带着几分不解,更有隐藏在暗处的失望。他问这话不是在争取。而是已经听命于她的颓然。 ——作为风云阁主,你手中掌握的是无数人的性命,你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关联巨大,一个决策失误,就是巨大的损失,而不是任性时的小打小闹。 记忆在脑海中盘旋不去,她想起了小时候。那个拥有巨大权势的男人,却总是独自一人。 “义父。你没有朋友吗?”幼时的她还不懂太多东西,只觉得没有人陪伴与理解该是多么孤独。 听见她的问题,男人抬头看了远处的天,许久才低下头,双眸凝着沉重:“人在高处,必须要计较得失,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如果可以,义父希望你永远不要体会这种感觉。” “不,我要快些长大,这样就可以替你分担了。” 从那个时候起,她一心想着要替那个男人承担这一切,如今她就站在这高台之上,台下是她曾经亲密无间的好友,两人之间,却有着隔阂。 沉下眼来,冷冷的道:“你只需要按我的话去做,不要多问。” 没有将这一切动荡的理由告诉紫木与幻雪,只是下达着一个又一个的命令,而他们,也从来没有追问,努力的完成着一件又一件的任务。 紫木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堵着,连气息都不顺了起来,双手抱拳,恭敬的朝胡娜行了一礼:“是,阁主。” 望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远,果然按照他的吩咐去做,心口有些疼。 “夜九,你去一趟同国。”对着夜卫吩咐了几句,胡娜才彻底放松下来,走下台阶,来到大殿门口,仰望着碧蓝天空,怔怔的看了许久。 时间一日有一日的过去,各国陷入了更大的恐慌,越来越多的人被风云阁控制,就连他们的军队也都被掌握在手中,兵不刃血的吞噬着一个又一个政权,胡娜的名字,终于被天下人知晓。 看似平和,实则动荡的武林各大门派,终于意识到,风云阁的强大,是他们所不能敌的存在。 而蔓延在各国民众间,她却背上了无数的骂名。的确,破坏了这太平盛世,将那么多无辜的人推入了痛苦的深渊,她不是个善人。 紫木遵从她的命令,一直留在风云阁中,不断的传达着一个又一个的号令,天下局势就像她面前棋盘上的棋子一般,随手一拨,就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九月中旬,皓月国最先被控制,巨大的码头迎来了大批沧溟军队。 自那时开始,战火的号角终于吹响,胡娜召回了所有风云阁下属,只是窝在风云阁中冷眼看着世间百态。沧溟*队训练有素,带着凌厉的气势,犹如一把尖刀插进了内陆七国的心脏。各国政权在风雨飘摇的乱世中摇摇欲坠,几乎一碰就散。 胡娜暗中为韩岭拉拢的部分能人,纷纷倒戈相向,更是成为压死各国政权的最后一根稻草。 天下,终于乱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沧溟军队与联军对阵,故意绕开同国的力量,权利攻击其他国家,如此一来,联盟之中立即出现了议论之声。 纷纷传言同国与沧溟勾结,就连抓住了风云阁重要的护法,风云阁也无动于衷,原来是因为他们暗中早就达成了协议。如此一来,这些政权再度分崩离析。 人心就是如此可怕,前一刻还紧紧的依靠在一起,后一刻就可以将任何人踢出局。 人人自危的局面,终究还是他们自己造成的。 当胡娜来到同国王宫中时,看到的就是一片混乱的局面。 胡娜一步一步走上金殿的玉阶之上,来到那个王者面前,冷冷的看着他,后者知道,只要她想来,谁也无法阻拦。风云阁的势力,早已经无处不在,他们软弱了这么多年,不敢将其铲除,如今终于尝到了苦果。 “不知我的人在这里可还好?”胡娜细细的打量着金殿,辉煌的大殿气势磅礴,无一不彰显着这个男人的霸权。然而,它们也见证了这代政权的结束。 男人缓缓的从王座上起身,肃然的看着大殿中赶来救驾的侍卫,众人被十几名暗卫拦截在外,胡娜就站在他们的帝王身旁,谁也不敢妄动。 “来人,去天牢中将人带来。” 年过半百的男人,坐了半生的王座,一向掌握着别人的命运,如今自己的性命却掌握在一个弱女子手中,当真是笑话一场。颓然的跌坐在王座上,双手忍不住的颤抖,紧紧的抓住两旁的扶手。 很快,一直被关押起来的幻雪被带到了胡娜的面前。 一向精致的容颜显得有些憔悴,身上的衣衫却尚算干净整洁,进入大殿她便看见了那高高在上的胡娜,脸上并无多少喜意,只是淡淡的叫了声:“娜姐。” 擅于看人的胡娜装作没看到幻雪的疏离,为了大局狠心将她抛在这里整整两月余,期间他们为了套出风云阁的核心机密,必然会动用刑罚,她都一一承受了下来,胡娜能够安然的走到这里,就说明幻雪什么都没说。 幻雪承受的这些,她无法偿还,最后在她的心中形成了一道创伤,永远无法愈合。 “早就听闻同国君主爱民如子,以善为政,如果你愿意屈尊降贵的话,我可以许诺,你依然是他们爱戴的王。”只要肯交出王权,做一个封地藩王也一样。 “王的子民,定然会战到只剩一兵一卒,也绝不屈服。” 他是个明君,如果不是时事所造,如果他是那个统一天下的人……只可惜,没有如果。 胡娜带着幻雪离开了同国,期间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就连沐天宫也没有任何的动向,将势力全部收回了西域,明智的做了一个旁观者。 政权变更,江湖势力若是插手,必然会受到牵累,就算是沐天宫的势力,也敌不过百万军队的强势。 两日后,同国传出降书,打开城门接纳了沧溟军队的驻守,就在他们进入同国王室那日,那位明君自缢而亡,他选择了一条不沾鲜血,保护子民的路,却又为自己选择了一条保全王族尊严的路。 听闻此消息的胡娜,立在一处山坡之上,以一杯清酒冲着同国方向遥遥祭拜。 一切都是由她而起,这一拜,他受得起。 这场战事,同国成为受创最小的国家,沧溟国兵不刃血的将政权收入囊中,韩岭下令,同国的一切都不改动,一切遵照原来的方式打理。 93 故意 战火连天,烽烟四起,两军交战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这其中唯一安定的乃是凌泽国,不知为什么,凌泽国并不加入联盟,也并不参与这场战事。 风云阁的气氛很是安宁,丝毫不为外界的动乱所影响。 回到风云小筑后,幻雪似乎沉默了不少,整日留在院中研制新的毒药,胡娜去看她,也只是淡淡的交谈几句,便没了下文,这样的变化,胡娜知道幻雪怨了自己,派人请来了墨临渊,让他多陪伴幻雪一些。 不知为什么,经过这一场风浪,幻雪对墨临渊的爱慕也逐渐降温,并不像以前那般热烈,在两人平淡如水的相处中,也只是向他学习一些医术,再多的就没有了。 时间就如指间沙,逐渐的流逝,又是一年的时光走到了头,初冬季节,寒气侵袭,胡娜早早的裹了厚裘,撑在桌案后看着各地传来的情报。 胡娜坐在书房中书里事务,一只紫鸢从窗沿上飞了进来,乖巧的停在她的肩头。 拆开信纸看了几行,精致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对门口的守卫吩咐道:“去请紫木和幻雪过来。” “是。”守卫匆匆离去,胡娜仔细的又将信看了一遍,背着手在书房中一遍遍的踱步,眉头始终没有舒展,两人很快来到了书房,一看胡娜的表情很是惊讶。 如今天下大局差不多已经安定,风云阁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看她这样,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们看过之后再说。”胡娜将信递给两人,只见两人看过之后,表情变幻更加莫测,全部陷入了怔愣。胡娜开口问道:“你们以为,此事该怎么处理?” 幻雪敛起双眸,惊讶过后又恢复了平静无波,娇俏的容颜比往日成熟了许多,隐隐透着一股妩媚,再加上她身上的香味,活脱脱一个迷人的小妖。 声音清灵得如鸟儿轻啼:“他们拥有的一切本就是风云阁给的,若是不安分,就直接收回来。”清淡的语气中透着决绝,往日天真的少女。已经彻底蜕变成了冷漠无情的风云人物。 幻雪的答案与胡娜心中所想一样,她将目光转向了紫木,只见他揪着眉想了许久。终于抬头,对上胡娜的视线,道:“天下动乱,我们的势头正盛,我觉得可以一试。” 三人达成了统一意见。胡娜立即下令,三人分别带人出击。 风云阁三大长老终于在天下动乱期间露出了狐狸尾巴,想要暗中夺取风云阁的大权。胡娜绝不会给他们这等机会,放任其这么久,到了该处理的时候了,毕竟权势这个东西。太分散了反而不好,在她眼中,当年风云阁设立长老之位根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这些老东西总有一天会反。只是比她想象的来得早了些。 不过也罢,胡娜等的就是这一天。 兵分三路,各自带着部下直捣几大分部,这场权势之争正式拉开序幕。 胡娜手中的风云令,所有风云阁的部下都知道。在抓获了三大长老之后,剩余的人放弃了反抗。全部归属于风云阁之中。 正值寒冬,三位长老被人带回风云阁总部,胡娜冷冷的看着几人。他们的功夫再好,却也敌不过东阁杀手的数量和冷血,虽然损失了一些人员,结果却是一样。 “三位长老近来可好?”三人被五花大绑着,有些颓然的立在大殿之中,看着胡娜,其中一人冷哼一声:“这天下多少人觊觎这个位置,你以为只要除了我们就能安稳?” 说完这话,那人又侧头看着安静立在一旁的墨临渊,挑拨道:“墨神医,你也是长老之一,以为袖手旁观就能逃过一劫么。” 这番话听在墨临渊耳中自然没有任何的威力,后者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去,没有任何反应,气得那老头面红耳赤,却又说不出更多的话。 最有威严的大长老在此时开口:“丫头,你比你娘更聪明,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你现在走的路,是在步她的后尘,不会有好下场。” 大殿之中几人的一唱一和终于结束,最后这话引得胡娜抬头看着他,或许他是指这贪心吧。 她想要集权,就必须将他们铲除,从今往后,风云阁再也不会有长老阁。 这场变幻一切都在秘密中进行,就连老阁主,都是在胡娜将他们除去之后才知道的,听完胡娜的叙述,沉重的叹了口气,看了胡娜许久。 绝命峰后的隐蔽木屋中,男人两鬓苍白,比上次相见时看上去老了许多。 “娜儿若是做错了,还请义父责罚。”她不会忘记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这个男人给的,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若是他责备,她也会毫无怨言的受着。 看她低眉的模样,又叹了口气:“你没做错什么。” “坐吧。”两人相对而坐,茶盏中冒着汩汩的热气,迷蒙了两人的视线,屋外的小溪已经结了一层薄冰,夜九笔挺的立在门外。 “今日找你来,是想商议一件事情。”自从他将风云阁交予胡娜打理之后,便不再做任何决策,就算他要过问,胡娜也没有异议,可他依然以商议的口气来说。 “义父请讲。” “天下大局已定,时隔百年,天下再度统一,韩家依然君临天下,这一切就好像一个局,解到最后却又回去了最初的地点。”那是一种看透沧桑的低沉嗓音,有着释然,有着冷静。 胡娜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是沉默的听着。 “你可否怪义父,瞒了你这么多。”将所有的一切交到她的手中,让她却承担这一切,就连韩岭的真实身份也没有告诉过他。多年来,他不仅培养韩岭成为最优秀的杀手,也在培养他成为一个好的帝王。 让他们去收集残图,不过是为了让他们自己去查出背后的真相。风云阁阁主之位之所以不外传,就是因为必须要保证对韩家的绝对忠诚。 或许她并不忠于韩家,可她为了韩岭,依然选择了这条路,并且做得很好。 胡娜挥了挥手,将阻碍在两人中间的雾气挥散,清楚的看着男人的坚毅的面庞:“义父于胡娜,就如亲生父亲一般,哪有女儿会埋怨父亲的。” 早已经将他视作生父,所有的一切都理应听从。这才是孝道。胡娜恬淡的笑着,脸上尽是外人所见不到的宁静,那是她本来的模样。 男人身子微颤。纵使他武功盖世,是冠绝天下风云人物,却依然为她这句话生了感触。 他不是不知道,因为胡娜的所作所为,被人称作魔女。冷血无情,还被传言成了一个丑陋的人物形象,她对这些聪耳不闻,全然不放在心上,若是别人的说法都要去听上一听,自己岂不是累死了。 她越是洒脱。自己心中的歉疚就越多。 “天下大定,韩岭必将是新一代的帝王,到了那时。你与他……” 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自尊,一个是背负骂名的江湖魔女。就算她为了那个男人付出再多,也没有人会怜惜。人心就是这样,很快就能接受新的政权,只要这个帝王能够为他们创造利益。 胡娜低头看着面前的茶杯。里面的茶水因为方才的摇晃荡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梦会醒,人会散。娜儿还没有傻到以为能够一生相伴。” 平淡如风的话语,没有任何波澜,就这样安静的,缓慢的,说了出来。 听她这话,是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的结局。 没有人会承认她,没有人会接受她,就连紫木和幻雪,也在逐渐的远离她。而这一切,谁又能说,不是她自己安排的呢。 “义父曾经跟娜儿说过,站在这个位置上,就必定是孤独的,身边本就不多的人,也会越来越远……” “其实幻雪和临渊很配的呢,她加入风云阁不过是为了复仇,如今早已经完成了心愿,她也该寻找另一种生活了。义父,你不知道啊,临渊心中还是喜欢幻雪的,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如果他们能在一起,你也会很高兴……还有还有,我一直派人暗中调查着沐天宫,荣爱是个善良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紫木罢了。 我这样做,是希望他们没有任何遗憾的离开我。他们不该为了我,而困在风云阁,可是他们毕竟是义父亲自培养的,若是我将他们脱离风云阁,义父或许会不高兴,所以娜儿想请求义父成全。” 天真的像个孩子,幻想着每个人的未来,为他们铺好一条平坦的路。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埋下了这样的种子,进行到现在,不过是为这一切创造一个更可信的理由罢了。 “那你呢?” ——编织着每个人的幸福,那你自己呢? 方才还欢喜着的女子神色突然黯淡了下来,怔了片刻,才开口,声音坚定:“令所有的门派臣服,让他们以风云阁马首是瞻,胡娜还是胡娜,只会是风云阁主,我从没有忘记,我的每一个决定,都代表着无数人的生死,再不得任性。” “一切由你自己安排吧。义父不会阻拦你,在感情一事上,你比你娘聪明太多,这或许,是最好的一条路。” 韩岭,你知道么,那次分离,我就知道我们两人是真的该分离了。 你背负的一切,你所想要拥有的一切,我都会尽力去帮你,但是到了这最后一步,我不能再陪你。你知道的吧,风云阁并不是韩家所创立,而是曾受过韩家祖先的恩惠,双方达成了协议,若是韩家所需,必为韩家卖命,但是,这样的交易仅仅只有一次而已。 你们已经夺回了曾经的一切,风云阁与韩家终于两清…… 94 决绝 “多谢义父成全。”胡娜朝着那个养育自己多年的男人行了大礼,离开时已经日近黄昏,刚刚走出房门,夜九就为她披上一件厚重的翡翠裘,看这天色,再过几日就要落雪了。 两人沿着山路回去绝命峰,夜九将今日刚刚收到的一些情报禀报给了胡娜。 宫快要回来了。 这是一大消息,可以说是一大好消息。两人已经近一年不曾相见,他终于要回来了。对于紫木和幻雪的安排,是她早就决定好的,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有所改变,但是这两大助力一旦离开,对整个风云阁来说亦是极大的损失。 宫在这个时候归来,无疑是给胡娜吃了一颗定心丸。 “属下还有一事禀报。”夜九跟在胡娜的身后,犹豫着开口。 “说。” “听风楼那边传来消息,说……说……” 胡娜不悦的提醒他,有何不能说的,夜九何时变得如此拖沓了:“什么事情?”夜九鼓起勇气终于将听风楼得到的消息如实告知了胡娜,后者听过之后停下了脚步,愣在原地。 山中寒风阵阵的吹着,绝色脸颊有些泛白,连双唇都有些失了颜色。 “你说什么?”不由自主的问了一遍,夜九却不敢再答。 天下大定,国号定为‘倾’,韩岭称帝,于半月后登基,前沧溟君主则为太上皇,这些都是她意料之中的消息,可是……登基之时,是帝后同时祭天。 帝后……帝后…… 这两个字一直在她的耳旁回荡,几乎忍不住想要下令派人调查那皇后是谁,终究还是忍住了,在山边站立了半响。直到浑身冰凉,胡娜才深吸了一口气,所有的情绪被她压了下去。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回到风云阁,一直闭门不出。 明明是早就计算好的,为什么还会觉得难受?胡娜一遍一遍的问着自己,或许是她以为韩岭对自己有情,不至于那么快的爱上别人,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才会觉得吃惊罢。想到后来,才明白。朝政与江湖不同。 最大的不同就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韩岭并不爱那个女人,但需要那样一个人,不管那个人是谁。唯独不能是胡娜。就算韩岭愿意,天下人愿意,她自己也不会同意。 想通了这些,胡娜也不觉得难过了,整理了容颜。收拾好心情打开房门,命人在院中准备了酒菜,叫来了紫木和幻雪,三人坐在紫灵树下。 一侧摆放着一只炉子,上面烫着一壶酒,她还记得这酒。是韩岭埋在这树下的,她也只喝过一次,如今再看过。却有些不同的意境。 “很久没在一起畅饮过了,大醉一场如何?”胡娜浅笑着提议,其他两人看着胡娜总觉得有些不安心,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因为她太会隐藏自己了。如果她不说,没人能够知道她在想什么。 紫木豪气的举杯。与胡娜的酒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极其清脆的声响,幻雪白皙的小手也伸了过来,笑得迷人:“不醉不归。” 何曾相怨?如果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又怎么一直走到现在。 心中横亘着的那道沟壑,就在这一杯清酒中化作烟雾,转瞬即逝。 “紫木,你曾经吟过的那句诗是怎么说的来着?”胡娜笑望着他,许是又想起了一年前四人在此饮酒的场景,脸上泛起一抹回忆的色彩。 紫木闻言撑着额头想了半响,终于一拍桌案:“你还真是考验我的记忆力,像我这么才能好又英俊的的男人,诗词美句信手拈来,不过你要是想听那句,我就再给你念一遍。”说着就站起身,端着酒杯,做出一个相邀明月共饮的姿势,豪气的开口。 “怅然若梦,人生不复几何,杯酒且看今时月,乱世长歌无来生。” 一年的时间,他们经历了太多,喜怒哀乐,失去的痛苦,成功的欢笑,还有这些一直不曾断过的成长。 当初随口的一句话,却没想到成就了一场现实。 浮生若梦,梦醒已是荒年。乱世由他们一手造就,又结束在他们手中。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究竟想要怎样的生活。权势?他有。金钱?从来不缺。美人?人生本就如此畅快,何必为自己徒增烦恼,若是美人,自己身边就有两个。紫木痴痴的想着,想着想着就笑了。 如此英俊美男子,又怎会为情所困,他所求的,也许正是现在这样舒适的生活,已经习惯了的生活。 幻雪的酒量比从前好了不少,从前总是念叨,说每次都有人趁她喝醉了抱她回房,被占尽了便宜。听闻此言的紫木慌忙举起双手大叫:“不是我不是我,你这么重我肯定是抱不动的,那是韩岭好心,没有将你丢在院里喂蚊子。” 莫名被按上名头的韩岭不置一词,只是抱着双手冷眼围观,看着紫木和幻雪两人互相揭短看不惯,不失为一件有趣的事情。 自那以后,幻雪对喝酒一事倒是上心了不少,有段时间还派人找回了许多不同的酒来喝,醉着醉着,这酒量倒也如愿的上去了。 所以今次,紫木再也没有抱她回房的机会了。 胡娜靠着铺了厚绒的椅背,眉眼含笑,看着两人又快要互掐起来,感觉回到了从前。他们聚在一起嬉笑打闹,她离开了,他们也会抽空去看她,她回来了,他们全部都提前完成任务,赶回来看她又变了多少。 许是都在害怕,有一天她会戴上面具,就再也脱不下来。 害怕再也见不到真实的她。有时候胡娜也会问自己,什么才是真实,戴上面具,改了名字,换了面孔,本性可曾改变?这些问题都是她答不上来的。 “就你这样还吟诗呢,有本事做个对给我听听。”幻雪跳起来打压紫木。后者故意做出一副恼怒的模样:“就算我会也不会说给你听,你这是嫉妒我英俊有才举世无双吧。” “你英俊?” “喂,君子动口不动手……” “可惜了,本姑娘不是君子。” 看着两人斗嘴打闹,看着看着就笑了,胡娜一口饮尽杯中酒,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落,暖暖的流进胃里。一阵凉风吹来,胡娜条件反射的拉紧了肩头的披风,伸出的手却又愣在那里。 若是从前。只要一起风,就会有人不断的埋怨自己又任性的出来受凉。 正在出神间,就听见一句:“娜姐。再披件衣裳,别凉了。”幻雪不知何时已经从屋内取了件绒裘出来,搭在她的肩头,闻声抬头,正好与幻雪那双明亮清澈的双眸对视。 他们是了解的。只是因为有那人的存在,这些事情轮不到他们来做。 如今韩岭不在她的身边,幻雪与紫木又怎么看不出来她的失落与彷徨,十年相伴的习惯,岂是说丢就能丢的。细心的为胡娜系好锦带,幻雪这才起身。瞬间又欣喜的出声。 “快看……” 摇曳的灯火下,阵阵微风拂过,紫灵花瓣漫天纷飞。从大树的顶端洒落而下,落英纷飞,化作一片紫色的花雨。 几人都立在树下看得怔住,到了冬季,紫灵花便会凋谢。或许今日,正好是它结束的日子。发上,肩头,身上,全部落满了紫灵花瓣。 白皙的手掌伸在半空,几瓣细小的花雨落进掌心。 胡娜忆起,在风月帝国的那年。如今局势变幻,不知他还好么?那个温柔体贴的男子,自己亏欠他的太多。他是聪明的,知道该如何选择。 “乱世长歌无来生……无来生。”胡娜重复的念了两遍紫木兴起而作的词,好似突然顿悟了什么,唇角微微扬起,端起桌案上的酒杯又是一口饮尽。 然后一杯接着一杯,看得另外两人傻了眼,见胡娜快要将整壶好酒饮尽的时候,才反应了过来,一边吩咐人再去烫一壶,一边急急的扑了过来,痛快的畅饮了起来。 酒不醉人人自醉,胡娜透过迷蒙的视线看着两人有些模糊的轮廓,暗暗在心中道了句‘对不起’。 不知喝了多少,胡娜终于是醉了,趴在桌案上沉沉的睡了过去,紫木放下手中的酒杯,盯着胡娜看了许久,发现幻雪的目光同样困惑。 他们都知道胡娜或许会做些什么,或许会很偏执…… 又或许,会将他们排除在外,并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不想让他们再涉险。 总是在互相隐瞒着,都以为对方不会知道。 尽管已经设想了千万种可能,却还是没想到胡娜会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来告别。一夜之后,胡娜昏迷不醒,紫木和幻雪同时背上了谋害阁主的罪名,被几名阁中管事拿下。 两人皆是护法之尊,就算犯了事,也只有胡娜有权利处置他们。面对这些人的决绝,两人没有反抗,只是平静的被关了起来,等待胡娜的发落。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关键是要看是谁在指使。 墨临渊皱着眉为胡娜把脉,为她重新调配了汤药,施针刺激痛处,及时的将她救醒。 胡娜睁着双眼盯着头顶的纱帐半响,才侧头看着墨临渊:“看来连老天都想要让我早些将他们送离呢。”说完后又苦涩的笑了笑。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削去两人的护法身份,赶出风云阁,以后不许再以风云阁自居。这就是她的决绝,不可反驳的决定。由始至终,所有的一切都由夜九执行,将两人送出风云阁时,都不曾前去相见。 离开这里吧,不要再参与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95 木屋 离开风云阁,离开早已习惯的地方,没有任何告别,没有任何解释。 下山后,两人无奈的立在远处,遥望着绝命峰,幻雪神色恬静,只是听音显得有些沙哑,显然这两日他们并不好过:“难道我们就真的不能帮她么?”不管做什么,我们都会站在你的身边不离不弃。 没有得到回答,两人只是立在那里望了许久许久,紫木才终于招了招手:“走吧。” 天大地大,却不知该走向哪里。 深冬的寒风吹得凛冽,身上的衣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胡娜似乎没有感觉到别人的靠近,直到那人来到她的身旁,她才微觉惊讶,侧头去看,正好瞧见一张俊美的脸。 “去找她吧。” 男子看着她眸中无处隐藏的失落,答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对自己的情况很了解,早些安排他们离开,纵使他们会怨我,但我不后悔。”淡淡的笑意蔓延开来,或许舍不得,却无法让她改变心意。 两日后,宫回到风云阁,在空荡的风云小筑中转了一圈,最后来到她的面前:“我回来了。” 风云阁成立百年后,第一次出现了副阁主的席位。原来护法负责的一切事务全部交到了宫的手中,胡娜开始着手安排一些计划,不到一年的时间,宫暗中联络了众多江湖门派,或拉拢,或收服,整个血阁的力量在他手中将作用发挥到了极致。 墨临渊逗留了几日之后也在胡娜的安排下离开,两人分别之时,胡娜将他送到山下,目光久久对视。一切的话语全部隐藏了起来,最终只化作一句‘保重’,就如那天边的烟霞,平静无华。 如墨般的眸子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终于似叹非叹的摇了摇头:“直到今日我才觉得,你固执到了极致。” 胡娜听过淡淡的冲着他笑,一如最初相识。 送走了身边所有人,胡娜独自坐在紫灵树下,抬头望去,却只看见一片繁华落尽的荒凉。追求了那么久,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可为什么。会觉得孤单? “阁主,听风楼来信。” “下去吧。”接过属下递来的信笺,将其遣退,胡娜展开信纸细细的一看,只见她身子一颤。随即再没了动作,时光静止在这一刻。 许久之后,远处的守卫才听见动静,胡娜起身急匆匆的离开小筑,吩咐人备马,要立即出行。 熟悉的字迹。只是短短的几个字,却让她乱了心绪。 刺骨寒风打在身上,她毫无感觉。只想快些赶到目的地,骑马飞奔离开了风云阁。 天下大定之际,只余凌泽国独善其身,沧溟韩式划土立国,立即与凌泽形成了对立之势。送到她手中的那封信,是楚瑜派人送来的。 信中只是写了一个地址。要她立即赶过去。 虽然不喜欢那个女人,但她是老阁主的亲信,这还是第一次亲自与她联系,信中虽然没说,但是胡娜立即产生了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一旦生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一直缠绕着她,直到她进入畅通无阻的进入凌泽国的王宫,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所想象的一切,都错了。 楚瑜身着宫廷华服,立在王宫的花园之中,领路的人将胡娜带到她的面前,恭敬的行礼:“奴才见过贵妃娘娘,胡姑娘到了。” 胡娜惊讶得说不出话,面上却无任何异样,只是那双眼眸里带着些许警惕。 她转过身,因为包养得当,皮肤几乎吹弹可破,看上去像是刚过双十年华的年轻女子,见着胡娜脸色不善,仍是盈盈一笑,将她带到了一旁的水榭亭中落座,宫人极快的端上了茶点,目不斜视,显然有着对楚瑜的敬畏。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是都猜到了么,何必再问?”简单的一句反问,顿时让胡娜说不出话来,一时间静默的只能听见一旁炭炉发出的琵琶声响,偶尔有火星绽放,转瞬即逝。 黛眉微蹙了起来,心中惊涛骇浪的翻滚了起来,踏进凌泽王宫的那一步,胡娜就隐隐猜到了一种可能,却又不敢确定,直到刚才楚瑜一句反问,无疑是已经证实了她的猜测。到了这时,她突然反应不过来,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难道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个骗局? 终于,胡娜站了起来,冷冷的看着她:“我要见他。” 她要去见他,恨不得立即将所有的事情问个水落石出。 “你这么聪明,应该早就有所怀疑,现在不过是证实了你的想法,怎么突然变得不冷静了。” 见那个女人没有任何要动身的意思,胡娜丢下一句话就转身走出了亭子,纵使这王宫再大,她也要将那人找到。“我自己去找。” 只可惜她忘记了,这不是风云阁,也不是外面的江湖门派,而是拥有着训练有素的禁卫军,才刚刚走出几步,楚瑜一个手势,侍卫就立即将她拦了下来。 且不说她只身前来,就算是带着人一同来,她也不能在这里动手,这里是王宫,做事的尺度终归是要把握的。 “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可以告诉你。” 胡娜安静的坐了下来,果真一副等她自己解释的表情,情绪变化之快倒是令楚瑜吃了一惊,放下手中茶杯,意味深长的笑笑,开口道:“真正的权势是要争霸天下,江湖门派若是能与政权融合,如此才会达到坚不可摧的地步。” 心头一跳,江湖势力与政权古往今来都是互不干涉,就算合作也都是私下进行,他们竟想抬到明面么。 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谈,由始至终都是楚瑜在说,到最后,那些涌动的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也许知道的太多,便也不再觉得惊讶了。 离开的时候,楚瑜叫住她,迎着风远远看着她,终于露出了一丝哀戚的神色,声音轻柔:“这个世上,谁都可以怨他,唯独你不可以。” 胡娜怔住,立了片刻,没有回应,转身快步离开。 这王宫,她再也不想踏入。 谁都没骗,为何独独欺她一人,她却无法将其相怨。出了王宫,胡娜只觉浑身力气尽失,站立不住,宫门外的护卫早已等候多时,急急将她扶住,见她脸色惨白,忧心道:“阁主?” 胡娜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随后上了马车,离开了王都。 王宫中最高的天台玉阶之上,身穿明黄服饰的男人负手而立,面容不怒自威,眉宇间透着傲气,楚瑜缓缓走到他的身后,轻叹了一口气:“她很聪明,越是聪明的人就越无法接受欺骗,你……” 如果一切暗中进行该有多好,为何要告诉她,又为何要将她困进这个局? “这么多年来的培养,为的就是不让她步她娘的后尘,到了这一步,已经无法收手了。”男人低沉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叙述着一个事实,然后转头对楚瑜说道:“传令下去,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是。” 待楚瑜离开,男人才继续看着宫门的方向,入眼只是一片高大的宫墙。 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突然停了下来,接着是兵器出鞘的声响,胡娜朝外问了声,护卫犹豫着出声:“阁主,是……” 蹙着眉头掀起车帘,马车前方一匹高头大马正安静的伫立,挡住了他们马车的去路,马上坐着一人,英姿勃发,深邃的黑眸深不见底。胡娜只觉得寒风更甚,开口第一句竟是:“你怎么来了?” 尽管大半天下已经握在他的手中,但这里是凌泽国的地界,守卫森严,到处都是兵马,他跑来做什么? “我来接你。”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旁的守卫为难的握着兵器,不知作何反应。一面是他誓死效忠的阁主,一面又是往日听命的首领,况且两人还有着某些特殊的关系,实在不是他能插手的。 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始伸手握住了他的,韩岭弯腰而下,一把揽过她的腰,将她带上了马,巨大的披风将她裹入其中,手中缰绳一放,骏马立即飞奔而出,不知去往何方。 一路无话,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头顶传来一声‘到了’。胡娜从披风中探出头来,所见到的是一片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位于凌泽国王都外的一处山林,四周尽是高耸的竹,冬日笼罩之下呈现出一股古老腐朽气息,脚踩在软绵绵的枯叶之上,听着四周传来的飒飒声响,一时间痴了。 竹林的中央有一座木屋,已经有许多年份,一眼看去,竟然还能发现屋外摆放的一张木桌,历经岁月风霜,早已破旧不堪。 竟然到这里了…… 不由分说的牵起她的手,一路朝着木屋走去,胡娜只能跟着他的步伐前进,穿过破败的篱笆,两人来到木屋跟前,胡娜这才发现,这屋子好像翻修过,并没有远处看着那样陈旧。 “还记得吗?”韩岭松开胡娜的手,看着她目光留恋的从四周一寸一寸移过,开口询问。 这里是当初韩岭寻到的,因为环境清幽,适合胡娜将养身体,所以命人搭建了这座小木屋,他们在这里居住了好几年,后来逐渐长大,任务重了,两人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怎么会忘…… 96 若儿 “庙堂高*享孤寂,帝王至尊却不如侠客逍遥自在。”这巅峰的位置,倒也不是每个人都想要的,背负多年的使命突然放下,令得他的话也多了些。 胡娜有些惊讶:“不是说要立后了么,这么不负责任的跑出来倒不像你的性子。” 闻言一怔,漆黑的双眸闪过一丝光芒,牢牢的盯着胡娜,半响没说话,胡娜有些不自在的迈开步子,走进了木屋。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就像平常儿女那种吃醋感觉一般。 干净整洁的房屋,还有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看得出在此之前已经有人精心的打整过。 两人在这里住了下来,谋得了短暂的静谧,胡娜知道,这种日子不是她所能拥有的,楚瑜说的话不断在耳际盘旋,看着在林中练剑的韩岭,眼前的景象仿佛和从前融合在了一起,同样的人,同样的位置,却再也不是从前那种心情。 时光匆匆流逝,转眼已是半月,两人不谈政事,不提江湖,相处平和,如此安静的生活令胡娜产生了一种幻觉,自己一直都是这样生活,没有江湖大义,也没有权势之争。 竹林外,一只紫色小鸟飞速穿越,目标正是林中木屋,只听得破风声响,凄厉啼鸣发出,紫色鸟儿从高空坠落,暗红色血液溅了一地,锋利的长箭穿透而过,结束了它的生命。 半月的时间,三只紫鸢全部丧命于此。这片竹林成为了它们的埋骨之地。与木屋仅仅相隔一片竹林,胡娜对此全然不知,外界已经乱成了何种模样。 如果不是那一天的到来,胡娜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犯了多么大的一个错误。 一月后,胡娜传出的消息全部没有回音,终于发现了异常之处,就在她意识到危险的时候,还未来得及质问韩岭,就有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的进入了竹林,巨大的轿撵装饰着明黄之色,稳当的停在了竹林外,恢弘的声音响遍整个天际:“恭迎皇上回宫。” 韩岭表情猛然一变,双手紧握成拳。 没有动静。时间好像凝固了一般。微风刮过竹林。迎来了又一个春季,侧头去看胡娜,只见她脸色苍白如纸。韩岭伸手去触碰,她亦是没有任何反应。 怔愣了许久,终于是转身看着他,双眸盛着巨大的痛苦,一字一句道:“你利用我。” 利用她的感情,将她带来这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就在她信以为真的时候,却用这样的事实狠狠的伤了她。他的人能够浩浩荡荡的进入凌泽国…… 还未得到回答,明黄色的轿撵便发出一阵破碎声响,所有人都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只见无数碎片从天而降,一个人影从里面飞身而出,长剑直刺韩岭。 长剑泛着冷冽的光芒,速度之快非是常人能及,不等胡娜有所反应,就已经被韩岭推到了一旁,影月刀出现在手中,正好将那致命一招挡了下来。一招之后的空隙,胡娜这才看清来人,脸色一变:“楚瑜。” 隐藏在队伍之中而来的正是楚瑜,身穿劲装,手执长剑,面容清冷得如有一把利剑,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那双美眸中却隐藏着无尽的杀机,这是胡娜从未见过的楚瑜。虽说一直知晓她是杀手,自打胡娜记事起,就从未见她出手,如今见到,却是在这样的场面。 她要杀的人,竟是韩岭。 借着韩岭的抵挡,轻盈的身姿一跃,飞身落在一旁,身后是数百士兵,却丝毫不惧,韩岭只是打了一个手势,阻止了那些人的行动,楚瑜听见胡娜的声音,目光微移,落在她的身上,脸上浮现一抹自嘲。 娇艳的容貌在那笑中显得妩媚:“终究还是逃不过这场宿命,只是我们都没料到,你竟然会背叛他。” 这个女人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从来不曾流露出这种失望之极的神情,听着这话,胡娜的心头猛然一颤,从她的话语中体会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摇着头,想要证明不是自己所为,却有一股腥甜冲上喉咙,只是一瞬,白衣便被染成了血色。 猩红之色与她苍白的面容形成鲜明的对比,韩岭一惊,正要去扶胡娜,耳旁传来破风声,楚瑜一跃,便朝着他逼来,无奈之下,只得反身去抵挡,胡娜虚弱的后退了两步,身子无力的靠着身后的木屋。 看着两人交手,四周还有许多敌人蠢蠢欲动,胡娜只有一个感觉,就是想离开这里。 想逃离这一切。 突然,一只手抓过她的手臂,极轻的胡娜立即被抓了起来,两旁是飞速倒退的景。楚瑜故意将韩岭引开,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回身将胡娜带走,她的轻功极好,胡娜本就不重,带着她行进完全不受影响。 从静谧生活中重新回到现实的胡娜不知道楚瑜要将自己带去哪里,也没有心力再去分析所有的事情,嘴角的血迹开出一朵鲜艳的花,初春的风极寒,渗进她的四肢百骸。 处处硝烟,尸体堆积如山,这就是她看到的场景。八国之中,凌泽国成为了唯一与沧溟军队正面交战的国家,无数人葬身与战争之下,统一天下的代价就是这些生命,尸山血海累积而成的霸业。 回到王都之中,楚瑜将她带到一处偏僻的院落,终于松开手让她扔在一旁,如此急行军的赶路,胡娜呼吸有些不稳,有些狼狈的跌倒在地,抬头去看楚瑜,只见后者头也不回的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撑起身子跟在她的身后。心中不断的在叫嚣,天却不随人愿,越不想见到的场景,就越要以惨烈的形式呈现在她的面前。 所以当她一眼见到男人时,整个世界都塌了下来,楚瑜脸色终于松弛了下来,这才显露了一些疲惫之色,缓缓的走到男人身边,蹲下身子,俯在他的身上,轻声道:“我把她带来了,你不是想见她么,你起来看看。” 已经冰凉的身体再也没有任何反应,楚瑜所过之处留下一串血迹,因为穿着黑衣,被鲜血染红了也没有被发现。 “义父?……”胡娜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男人躺在床上,四周尽是一片血色,双眸紧闭,没有任何的回应,楚瑜却像着了魔一样的一遍一遍唤他,试图将他唤醒。 叫了许久许久,楚瑜开始笑,那是一种近乎疯魔般的笑容,还带着些狰狞,因为她的剧烈动作,自身的穴道被挣开,腰间的伤处开始冒出汩汩的鲜血。她却浑然不觉痛,只是回头冲胡娜招招手:“胡娜,快过来,叫声父王……” 轰…… 所有的一切都轰然破碎。 “义父,你为什么没有孩子啊?”小小的女孩子缠着英俊的中年男子问道。 男子宠溺的将她抱了起来,答道:“有啊,你不就是吗,义父有你就够了,不需要其他的孩子。” “娜儿要快快长大,帮义父分担。”小女孩高兴的笑着。 胡娜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楚瑜突然收起笑,表情变得奇怪:“这样也好,也好……一切都结束了。”真正的结束了。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种方式,他想到的是这个天下么? 或许不是吧,这么多年以来,作为他身边最亲密的人,楚瑜怎会不知道,他想要的,只是把最好的东西拿到手,然后交给那个女人。 楚瑜忍着重伤潜伏进入沧溟军队将胡娜带回来,此时却又好像将她视作了空气,自顾自的与已经没有呼吸的男人说着话。 最后,楚瑜的脸上带着笑意,趴在男人的身边,表情显得安静祥和。 直到夜色降临,站立了不知多久的胡娜才些许的挪动脚步,浑身没有任何的知觉,只是机械般的朝着两人走去,双膝一弯,跪在床前。 朦胧的夜色下,透过窗外照进来的月光看着两人,没有任何表情,就那么一直跪着。 辉煌一世的两个人,就这样平静的去了,死在这样一座破旧的院落里。 胡娜整整跪了一天一夜。万念俱灰,一直在想,如果自己就这样死了也好…… 破旧的房门被人推开来,发出咯吱的声响,一道人影背着暮光走了进来,好像天神一般走到她的身旁,蹲下身子,在她耳旁轻语。 “若儿在等你。” 这个声音犹如带着魔力一般传进了胡娜的耳中,只见僵住的身子轻微一颤,凝固的眸光终于有了波动,僵硬的抬头看着来人,点了点头,转瞬就陷入了黑暗。 那场昏迷持续了半月,胡娜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心中还庆幸,这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当她睁开双眼,看见一张清秀的小脸时,怔怔的看了许久许久…… 在一声清脆的童音呼唤中,胡娜最终清醒了过来。 “娘亲,若儿在这儿。”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阴影从头顶落了下来,一个男子端着药碗走了过来:“若儿喂娘亲喝药好不好?” “好。” ps: 好吧,我承认,这章内容其实是个坑,而且是个很大的坑,纠结了很久,不想烂尾,结果尼玛很早就开始烂了啊。 97 终结 三年后。 当所有的一切都销声匿迹后,再辉煌的曾经也化作了烟云。 没有人知道那个名动天下的女子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那位主掌天下的帝王为何始终独坐高台,后宫之中空无一人。 风云阁新任阁主是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男子,可是真正知道他的人,就一定会将他视作绝对不能触犯的人物,只知道他手中那把剑,多年前令无数武林人士闻风丧胆,后来不知为何落入了他的手中,从此便成为了他的趁手神兵。 几年前的那场血战,亦是深埋在了所有人的心底。 双方究竟损失了多少人,外界不得而知,只知道沧溟挥军进入凌泽国之时,没有遭到任何的反抗,这天下,也终于安定了下来。 自从那次定国,将凌泽国原本的国都择了出来,成为了新王朝的国都。 有些过往,我们无法忘记,只能任其循着时间的痕迹淡化,就在都城外往南十里的一座山上,坐落着一座古老的寺庙——龙华寺。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走在上山的道路,其中一人穿着深邃的紫色,很少有男人能将这种眼神穿出味道来,但是这中颜色的衣衫却好像是为了这人存在一样,那样契合。 月前,两人同时收到一封信,信中只说了胡娜在这里,其他并未多提。 早在三年前,胡娜离开风云阁之前,就安排好了一切,直到从众人视线中消失,不过短短的时间。就再也无人能够寻到她的踪迹,好像从来没有她存在过一样。 收到这信,两人立即赶来了这里。 半个时辰后,一男一女两道身影终于在寺庙的门前站定。这座寺庙很有些年份,巨大的山门看上去有些破败,四周尽是一片萧索之色。 秋后的落叶铺满一地,两人走进了山门。 暮鼓声声,微风和煦,山门后是一片宽敞的空地,中央摆放着一只巨大的香炉,其中烟雾袅袅而起,后方是一座佛殿。奇怪的是,整个寺庙中寂静无声。幻雪四下打量了一番,微蹙了眉头。 “怎么没人?” 刚刚发问。还未得出结果,就听得一个声音从右侧传来:“你们终于来了。”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陌生男子立在那里,声音平和,让人如沐春风,看见这个人的第一眼,紫木和幻雪同时一震,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泛起,他们并不认识这人,却又觉得这人无比熟悉。不应陌生。就是在这样一种奇怪的感觉中。紫木开口发问:“你是谁?” 男子淡淡一笑,不答。 “我带你们去见她。” 说完就转身走入了长廊。两人对视一眼,跟了上去。马上就能见到胡娜,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激动,来时已经设想了多种相见时的情景,就连走在长廊中的时候,幻雪以为转过一道弯,就能见到胡娜静静的立在那里,冲着自己笑。 正是因为心中希冀过大,当他们见到一只冰棺的时候,完全忘记了反应。 一眼看去,几乎透明的冰棺中躺着一个人。 男子眸光平静的看着冰棺,缓慢的走到跟前,伸手抚了上去,声音轻柔:“我将他们带来了,你会高兴吧?” 身患寒疾,三年前血气难平,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当年生下若儿之后,一直由流槿抚养,胡娜对此只字未提,就连与其最亲近的幻雪也并不知晓,也正是因为欠下流槿太多,总有一份歉疚在心,这样在外人看来便是她与流槿之间关系莫名。 这一生,她将所有的美好都交给了韩岭,却将所有的狼狈都交给了流槿。 就连最后一刻,也是他一人陪伴在身边。从那之后,流槿便将胡娜安顿在这里,朝东遥望能够远远看见绝命峰所在,那是她的起点,也是她的终点。 总有一天,会在命运的河流中再相聚,到了那时,也许会唏嘘感叹。 环绕这命运的河畔走了一圈。 终有一天,我们会回到最初的地方,找回最纯真的梦想。 ———————————————— 我们年轻,我们疯狂,我们热血,我们亦纯真。 这就是我们的青春。 这本书对于我来说是没有多大的意义的,对于我的读者来说,更是写的很烂,于是拖延了这么久,还是任由它这么烂下去了。 我就是这么个性子,找着各种的借口和理由,来掩饰自己根本的不足。 我不愿听别人的劝谏,也不愿跟风,又不愿意给自己任何的压力,却又想要成功,就是这么一个矛盾又矛盾再矛盾的人。 偏偏我又不懂得改变,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情景,一旦不开心了,不高兴了,天气不好了,或者没灵感了,没心情了,就会立即断更。 很长很长一段的时间,我都在思索这个情况为何会发生,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我并不适合做个写手。 因为这里面需要很多很多东西来支持,而这些东西,我都不具备。 于是突然某一天,好像发现有些走不下去了,于是我停了下来。单单的只是停下了脚步,却没停下这颗心,依旧疯狂的跳动着,不甘寂寞。 这样一直一直的徘徊…… 终于,再一次勇敢的站了起来,开始搜罗自己所有的毛病,开始决定改变。 打不死的珂女王,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跌倒,再一次又一次的站了起来。 不怕流言,不怕压力,因为我从来不在乎这些东西。 走到了尽头,总是要在结束的时候跟大家说声再见,于是,这本书就到此结束了,连我自己都不喜欢的一本书,大家更不会有感觉,我们一起摊开双手将它放下,面向新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