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休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给我!” 男人的嗓音清冽如冰,蛊惑般地在我耳边响起。 视线里一片漆黑,我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稀薄的空气里潮湿过重,味道如同被水浸泡多年不见天日的朽木。 他宽阔而健硕的胸膛与我紧紧相贴,使我呼吸变得急促。 领口繁缛的盘扣被他用长指一颗颗解开。 我这才发现,自己穿着一身红色缎面的古装婚服,头戴金冠,像极了电视剧里那些要出嫁的新娘子。 而我此刻正躺在一个封闭而狭小的空间里,抬手便能摸到坚硬的四壁,连木头纹路都清晰可辨。 我有种不好的感觉—— 它似乎是一副年代久远的棺椁。 可我竟然躺在了棺材里面! 那压在我身上的男人……究竟是人还是鬼? 他没有留给我过多思考的机会,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不让我再到处乱摸。 十指相扣,动作过于暧昧…… 男人音色低哑,欲念极重,吹拂在我耳畔的气息却像浸了寒霜。 “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我给过你机会逃走,现在由不得你了……” 说出这句话时,已经俯首吻了下来,双臂如铁般坚不可摧。 我无力挣扎,被他粗暴地含住了双唇。 好冷…… 冰得我浑身一颤。 猝然,裙摆撕裂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突兀响起。 ‘刺啦——’ 接下来发生的事有些模糊不清,只觉眼前天旋地转。 他却从始至终紧紧攥住我的腰,世界都随之颠倒。 剧烈晃动下,棺盖被撞开了一条小缝,灼目的光线将这诡异而旖旎的氛围冲淡了几分。 借着那缕微弱的光芒,我定睛去瞧身上那个男人。 只能看见他眉心点着一颗朱砂痣,如沁血般鲜红。 在冷白如瓷的肤色衬托下,莫名透着几分禁欲。 我脑中绽出烟花,感觉一切都变得不那么真实。 攀在腰后的双腿微微收紧,不想让他就这样消失无踪。 抬起的脚踢到了厚重的棉被,使我从梦中惊醒…… - 我坐直身体,盖在肩膀上的棉被滑落在地。 光着脚来到窗前,一把扯开了窗帘。 屋外是银装素裹的北国风光,透过玻璃窗上结的冰花,隐约看清远处白茫茫的雾凇,还有那漫天飞舞的大雪。 一阵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又是这个梦! 从我十八岁那天起,每晚都会做这样的春梦…… 梦里那个看不清长相的男人,比我大姨妈来得都要准时。 风雨无阻,从不缺席。 打工人还有节假日,我连串休都没有。 春梦做得多了就会习以为常,现在他并不会影响到我的生活质量。 就是内裤损耗度太快,这两年来都不知被我搓烂了多少条! 我对着结满白霜的玻璃窗重重叹了口气,钻回温暖的火炕上,在被窝里脱下自己的内裤,然后起身去厨房烧水。 抬头,猛地发现镜子里多了一张如同树皮般苍老的脸…… 那是个瘦骨嶙峋的老太太,穿了身花里胡哨的旧棉袄,满头银发用树枝盘在脑瓜顶,皮肤皱皱巴巴像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山路。 她站在我的身后,正用那双浑浊泛白的眸子凝视着我。 “奶奶,你走路能不能出点儿动静啊,吓死我了!”我捂住心口,低声埋怨。 这个老太太正是我的奶奶,林桂香。 我本想趁着奶奶没睡醒,偷偷摸摸把内裤洗完晾好,结果还是惊扰了她。 毕竟我一个连对象都没处过的黄花闺女,每晚做这种梦已经够羞耻的了,还要当着她老人家的面洗内裤…… 从镜子里看去,我的脸都已经红成冻柿子了! 不过我奶奶是个瞎子,她看不见。 “你又梦见他了?”奶奶嘶哑的嗓音极为难听。 我支支吾吾想要糊弄过去,奶奶却用枯瘦的手指抓住了我的胳膊,表情严厉。 “小鹿,你体内流淌着鹿灵一脉的血,尤其是处子之血至纯至净、至贞至洁!你绝不能和任何男人发生关系,破了身子,听到没有?” 这话从我懂事起,奶奶已经在我耳边念叨了无数遍。 “知道啦!”我无奈地应道,背对着她小声嘀咕,“我会时刻把自己锁在贞操链上,跟你一样,做个没人要的老处女……” “瞎说些什么!”奶奶眼睛不好使,耳朵却很灵敏,对我怒道,“等会儿洗完去里屋给神上炷香赔罪,否则神要下来收拾你的!” 我努了努嘴,把洗完的脏水倒掉,去里屋给神龛上香。 东北冬天的气温太低,打火机不爱点着,我试了几次都不行,只得朝外面喊道,“奶奶!” 奶奶踉跄着走过来,对神龛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通古斯语,那根香竟然自己燃了起来…… 我看着那香头飘起的白烟如鹰翱翔般盘旋绕圈,停留在我家房梁上,久久不肯散去。 心想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奶奶之前怎么说来着…… 白烟绕梁,必有灾祸! 没错。 我奶奶不仅是个穷苦的乡下老太太,还是这十里八村最后一位通古斯神抓萨满。 我老家在黑龙江省大兴安岭深处的一处偏远山区,名叫守龙村。 别看我们村子小,这里可是中蒙俄三国的边界线。 大山的尽头便是蒙古国,沿着江岸往上游走五百里地,就能到达俄罗斯。 冬季千里冰封,夏季漫山遍野开满了紫色的杜鹃花。 我小时候一直待在村里念书,还以为老家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 等我去了省会城市念大学,才知道什么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里有长达六个月的时间被白雪覆盖。 村子里的年轻人基本都外出打工去了,只有那些祖祖辈辈居住在这里的守山人,还愿意留下来吃这份苦。 守龙村又冷又穷,冬天连新鲜蔬菜都吃不上,只能吃囤在地窖里的酸菜和大白菜。 交通极为不便,没有外卖,也没有快递。 邮政寄到我们这里要半个月,还得坐村长的半截槽子车到乡里去取。 生活更是不易,要自己上山砍柴,去井边打水。 零下三十几度的天气,打回来的水必须放到屋里,否则一会儿便又冻成了冰。 唯一的好处是夏天不需要空调,这几年全球变暖,山里最高气温也才二十五度。 卖空调的人来到我们这里,一来一个不吱声。 我下定决心,等我将来赚了大钱,一定要带奶奶离开这个破地方。 去哈尔滨买大房子,住大别墅! 直到我刚满二十岁那年的冬天,村子里发生了件离奇诡异的事情…… 第002章 生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在我们这片大山之中,生活着满、蒙、赫哲、鄂温克、鄂伦春与哈萨克等民族的后裔。 他们共同信奉着一个神秘的宗教——萨满教。 萨满教信奉的理念是万物有灵,天是天神,地为地神。 动物、植物、包括祖先都能成神。 我的奶奶林桂香就是土生土长的鄂伦春人,可我却是个汉族人。 因为我是个没人要的孤儿。 奶奶说,我是被一头驯鹿从山林深处驮过来的。 她认为这是鹿神的旨意,便为我取名——林见鹿。 奶奶在树林里捡到我的时候,我才三个月大。 寒冬腊月只裹着一层薄薄的被单,被冻得奄奄一息,浑身发紫,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我救活。 但奶奶那时已经五十岁了,又没有生养过,根本分泌不出奶水。 那几年正赶上东北下岗潮,大家都穷,连村长家都买不起奶粉。 我是喝那头母鹿的奶长大的,所以奶奶说我身体里流淌着鹿的血脉,倒也没错。 奶奶心善,把我当成她自己的亲孙女,砸锅卖铁也要供我去上学。 我接受了九年义务制教育,对这些宗教信仰表示理解并尊重,却始终处于怀疑状态。 比如,奶奶说她自己是‘神抓萨满’这件事。 萨满并不是天生就能与神明沟通的,她在自己十五岁那年生过一场大病,高烧不退,昏迷了整整七天七夜。 当她再次醒来时,便拥有了与天地神和动物沟通的能力,还可以请神上身,帮村民们消灾解难。 奶奶说,能成为萨满的人,多半五弊三缺。 她的那双眼睛,就是被上天收了去,大病初愈后便再也看不见了。 我反倒认为奶奶是在那次大病中烧坏了脑子,所以才会变得神神叨叨。 至于眼睛,很有可能是白内障引起神经萎缩导致的失明。 科学能够解释的事,为什么非要迷信玄学? 她还说我是什么鹿灵的转世,背负应劫之命。 只因我前生用血封印了江中一头作恶多端的黑蛟。 若我今世破了处子之身,就会放跑镇压在江底的恶蛟。 从此灾祸不断,生灵涂炭! 正因如此,奶奶连恋爱都不让我谈。 我严重怀疑奶奶是对男性有什么偏见,所以她才孤寡终老,还逼着我跟她一起当灭绝师太! 上初三那年,我们班有个叫王爽的男生暗恋我,给我写了好几封情书。 我正值备战中考的节骨眼上,哪有闲心搭理他,没想到这事却被奶奶知道了。 她竟像个跟踪狂一样,每天跟随在那个王爽身后,连上厕所都要堵在门口,用那双白花花的瞳孔死死盯着他。 生怕他会对我做出什么不轨的事情来…… 那个王爽也是够可怜的,有没有被我奶奶吓出阳痿不得而知,但他那份执着的精神实在可嘉。 一个下着大雨的晚上,我没带伞,王爽主动要送我回家。 我见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想着奶奶眼睛不好使,得赶紧回去给她做饭,便同意了。 结果我们刚走到村口,便看到奶奶打着一把红伞站在树下,还是用她那双泛白的眼瞳瞬也不瞬地盯着我们。 还没等我开口解释,她便抓住王爽的胳膊,强行将他拽去了我们村上游那座早已破败不堪的龙王庙。 谁也不知道那晚他到底看见了什么,只听到庙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紧接着,王爽癫狂地从里面跑了出来,口中不停嘟囔着,“龙王……龙王爷显灵了!” 他跑回自己家后,大病了一场,连中考都没能来参加。 病好之后,他就和家人一起搬离了守龙村,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件事被传得沸沸扬扬,从那之后,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都知道我是带着贞操的,再也没有男人敢近我的身! 直到前年,我考上了哈尔滨的一所名校。 入学之后,军训时班级里的女生们便开始在私底下讨论哪个系的男生最好看,哪个院的男生最有才华,我却始终接不上茬。 睡我上铺的姐妹叫塔娜,是个蒙古族姑娘。 她天真又豪爽,颇有几分草原儿女不拘小节的性格,拉着我大声询问对什么样的男生感兴趣。 我红着脸说自己也不知道。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物种一样,指着我惊叹道,“不会吧不会吧!这都什么年代了,小鹿你居然还没谈过恋爱,太保守了点吧!” 我心想,何止没谈过恋爱啊,我连男人的手都没牵过! 还好我们寝室里还有个叫江佩雯的女生,跟我一样都是母单,有人作伴就不会显得我太另类。 “啧啧,咱们都是成年人了,现在大四就可以领结婚证,你们也用不着这么保守吧?”塔娜一副经验十足的模样,咂舌道。 “要我说呀,还是得趁着在校时谈一段纯粹的爱情,否则出了校园,再也找不回这种青春萌动的感觉了! 社会上那些男人只会跟你们谈彩礼、房子、车子,谈生几个娃,谈油盐酱醋,反正不会跟你谈感情!” 我和江佩雯都笑而不语,可塔娜的话却像警世名言一样深深烙进了我的心里。 毕竟我也是个正常女生,看到大学校里那些成双入对的情侣,也会好奇和羡慕。 谁又甘心生下来就当一辈子尼姑呢! 只是这些年奶奶管教我太严厉,提起早恋,我就会想到奶奶那双浑浊的眼,还有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现在我终于脱离了奶奶的掌控,那还不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我浪。 从此彻底告别母胎SOlO! 于是,十八岁成人礼当天,我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那将是一切灾祸的开始…… 塔娜和江佩雯合资送了我一个巧克力蛋糕,上面用果酱写着‘成人快乐’。 对着那几根五颜六色的蜡烛,我默默许下了心愿—— 我要脱单! 这个念头刚刚在我脑海中闪过,寝室的窗户便被一阵剧烈的狂风吹开。 ‘咔嚓——’ 桌子上的水杯滚落在地,飞溅起无数玻璃碴。 没做完的卷子和白纸漫天飞舞,如同谁家死了人,办丧事时撒下的纸钱…… 塔娜连忙起身去关窗户,嘴里骂骂咧咧,“这刮的哪门子妖风啊,把蜡烛都给吹灭了!” 我看着光秃秃的蛋糕,心里莫名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003章 伤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塔娜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是一本名叫《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小说。 她让我好好拜读,还说读完之后就可以掌控恋爱秘诀,争取早日脱单。 我听了她的话,虽然觉得书名有点雷人,但还是把它当成催眠读物去看。 结果发现里面的内容十分……十分羞耻! 平均两章接一次吻,三章上一次床。 每次场合还都不一样… 难道男女之间谈恋爱,就是这样的? 真是太可怕了! 短短几小时里,我看了太多那个年纪无法承受的内容。 当天晚上,我破天荒的第一次做了春梦…… 在今夜之前,我甚至以为男人和女人只要盖上棉被睡一宿就能生孩子。 可知道归知道,实践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当他修长的身躯紧密贴合着我,我心里既是害怕又是恐惧。 男人冰冷的嗓音里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贴着我的耳廓低语,“你不是想要脱单吗?我成全你!” 我又哭又喊抓挠着他的背脊,哀求他放过我,再也不敢了。 而他的态度却无比霸道,反手扣住我的双肩。 “林见鹿你记着,你是我的女人!除我以外,不可以让任何男人碰你,否则……我会让他死在你的面前!” 我还来不及反抗,便被人推醒…… 夜色深浓,寝室里亮着刺眼的白炽灯。 江佩雯披着毛毯坐在我床边,一脸担忧的询问道,“小鹿,你刚才梦见什么了?” 我脸颊氤氲着潮红,抬手擦去额头上的细汗,躲避着她的目光,“没……没梦见啥。” “可你一直在喊,‘不要碰我,我再也不敢了’……”江佩雯神色有些尴尬。 而我比她还要尴尬,想把头埋回被子里,却发现床单都已经被我的指甲挠破了。 还好,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魇而已。 都怪塔娜送我的那本小说,写得什么破玩意儿啊! 江佩雯很识趣的没再询问,回到上铺睡觉去了。 我连忙把那本小说锁进抽屉里,再也没有打开过。 正当我心存侥幸,以为不过是春梦一场,像个没事人般去吃饭、上课。 结果第二天晚上,我又梦见了那个男人…… 这回,他似乎温柔了许多。 骨节匀称的手指沿着我脖颈往下滑,沿着衣领探了进去。 触感是冰冷的,可他指腹擦过的地方却燃起一簇簇火。 接下来的事情简直让我羞愤不已,但没了第一次的畏惧与艰难。 最后,他长长叹了一声,落在耳垂边的音调里却含着浓稠的占有欲,“小鹿,你是我的……” “别急,我很快就会来找你……” “到时候,谁也不能再将我们分开!” - 曾经我是个无神论者,现在被那些支离破碎的春梦逼成了迷信宣传大使。 为了摆脱梦境里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我走遍了哈尔滨各大寺庙,什么极乐寺、普照寺、华严寺…… 还特地求来了很多桃木枝,按照僧人说得挂在床头,辟邪安眠。 可怕的是,每次去完寺庙的晚上,他都会在梦里变本加厉的狠狠折腾我一顿。 醒来时,发现那些挂在床头的桃木枝全都被折断在地,吓得我后来见到寺庙和道观就绕道走。 很快一学期过完,暑假将至。 我提着行李回到守龙村,向奶奶说起了自己连续做春梦的事。 她表情变得极为难看,拉着我来到神龛面前。 在鹿皮地毯上摆了九面古铜镜、九颗江里捞上来的白螺蛳壳、九块猪骨嘎拉哈,然后边焚香边叩首。 这是萨满教一种占卜吉凶的办法。 奶奶嘴里低声念叨着通古斯语,把那些嘎拉哈聚在掌心,轻轻摇晃了几下,再全部掷出去。 那九块猪骨嘎拉哈刚落到地毯上,竟莫名自燃起来,火苗一下子蹿得老高。 我连忙拿过桌上的水杯泼了过去…… 火是灭掉了,嘎拉哈被烤成了焦炭状,黑不溜秋的,连狍皮地毯也被烧穿了一个大洞。 奶奶没牙的嘴半张着,粗糙如枯枝般的手不停颤抖。 我忍不住询问道,“奶奶,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却拧了我一把,痛心疾首的语气似是要哭出来,“天火降临……太凶了!你好端端的惹他干嘛啊,他会害死你的!” “‘他’究竟是谁啊?”我被奶奶的话吓得不轻,连喊疼都忘了。 奶奶没有再理我,将那些占卜用的道具全部收了起来,重新给神龛上了柱香。 仪式结束后,她才翻着惨白的眼瞳,徐徐启唇,“今年是卯兔,明年就是辰龙,二月初二……千年之期将至,难道真要封不住了吗?” 我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奶奶又拉过我的手,“小鹿,我刚才已经替你算过,你是大富大贵之命!只要你能平平安安把明年度过去,今后便再无坎坷。” “真哒?”我闻言乐了出来。 可奶奶的面色却格外严肃,“如果明年过不去这个劫数,你就会死!” 我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要么当富婆,要么就去死…… 留给我的时间仅剩一年不到,那这泼天的富贵就算轮到我头上,也没命花啊! 我生来就没爹没妈,命途多舛,这些都由不得我。 可我刚披荆斩棘考上了重点大学,还没过几天好日子,怎么就要死了? 这次我偏不想认命! 我告诉奶奶,我可以不要钱,但我不想死…… 奶奶郑重开口,“那好,接下来我要叮嘱你几件事,你一定要牢牢记住。明年能不能活下来,全凭你自己。 第一,不许让任何异性近你的身,公狗也不行! 第二,万万不能破戒。 第三,不要靠近江边,远离村口那座龙王庙!” 我连连点头,没有多问,承诺自己一定会做到。 奶奶卜卦的规矩就是不能询问因果,问了她也不会说。 有些事情,她一旦说出真相,预知的结果就会像蝴蝶效应般做出改变,她自己也将会遭到神的谴责。 “那我要是还做春梦咋整呀?”我犹豫道。 奶奶顿滞了下,缓缓叹了口气,“梦境只会干扰你的心神,他影响不了你什么,梦里你就让着他点儿吧,切记不可得罪了他!” 看来奶奶也拿那个荒淫无度的家伙没办法了…… 从此,我过上了全年无休的倒班生活。 白天上课,晚上上床。 就这样,我与‘他’和平共处了大半年。 时间转瞬即逝。 爆竹声里送走了卯兔,迎来了辰龙。 我的应劫之期终于到了! 第004章 杜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咚咚咚——” 敲门声将我从冗长的思绪里拉回来。 我顾不得眼前那盘旋绕梁的白烟,起身跑到院子里去开门。 “来啦!” 说来也怪,从除夕夜那晚天空就洋洋洒洒飘起了雪花,到现在已经连下了将近二十天。 院外的积雪都能到人膝盖,这种鬼天气,谁会过来? 我把门闩打开,发现来者竟是我们守龙村的村长。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堆着笑意,村长手中拎着几个礼盒,透过门缝朝里面张望,“小鹿啊,你奶奶在家不?” “在,村长您找奶奶有事吗?” 我有些疑惑,现在都已经过了正月十五,村长就算要送礼也不该来得这么晚吧? 难道是眼瞅快过二月二了,来给我们家送点猪头肉? 奶奶听到了对话声,拄着拐杖从里屋走了出来。 村长见到她便像见了亲人一样,急忙上前低声道,“老姐,出事了!” 奶奶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出了什么事?” “张家那小儿子今早去江上钓鱼,结果掉冰窟窿眼里淹死了!” 村长刻意压低了嗓音,显然是不想让这件事被更多人听见。 毕竟还没出正月,村子里便意外死了人,这在我们看来是非常不吉利的事情。 甚至很多思想封建的老人会觉得,正月死人,一年不顺! 我不由想起来刚才给神龛上的那柱香…… 莫非白烟绕梁,指得就是这件事? 奶奶问道,“你们是想请我去跳丧神?我现在的身子骨已经跳不动了,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村长却摇了摇头,“不是,张家那小子死得有些蹊跷……总之老姐,你跟我走一趟就知道了!” 奶奶思忖了下,同意了。 外面下这么大的雪,我自己是万般不愿出门的。 但奶奶执意要去,我只好穿上羽绒服,用围巾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扶着她跌跌撞撞地往张家走。 奶奶常说,萨满的职责就是给村民消灾解难,治病救人。 现在医疗先进,村民生活水平也逐渐变好,大家生病了都会去卫生所或乡医院挂号,再也不需要萨满这种巫医。 可只要有人找到奶奶,她都会竭尽全力去帮忙。 ‘萨满’在通古斯语中的意思是先知或智者。 能成为萨满的人首先要博古通今,品性端正,还要学习很多医理。 其实萨满的名声也是被那些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给搞臭的。 真的萨满给人看病瞧事不会收取一分钱费用,更不会喂你喝什么符水、煤灰…… 但萨满的很多本领因年岁久远早已失传,轮到奶奶这一辈,已不剩多少东西了。 张家住的离我们不远,可路上积雪实在太厚,腿陷进去就拔不出来,短短几步路走了将近半小时。 刚迈过院门,我们便听到屋里传来张大娘痛不欲生的哀嚎。 张家那个小儿子名叫张德柱,比我大了四岁,如果我没记错好像是属龙的。 他的尸体现在就停放在客厅里,皮肤被泡的惨白发青,身上棉衣全都被水浸透,发梢已经结成了冰碴。 “德柱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大清早非说要吃江鱼,天还没亮就拎着鱼竿和冰锥往外跑,我爸妈拦了半天都没拦住……” 张德柱的哥哥张德海靠在门框上抽着烟,沉重说道,“一上午没见着,人就成了这样!” 奶奶将头向我靠过来,示意让我说出死者的状态。 光从外表来看,我真瞧不出张德柱和其他溺水者有何不同。 毕竟现在是冬天,无论水性多好的游泳健将,若是不慎掉入冰窟窿里,生还几率都不大。 就算他能扛得住水下刺骨的温度,也很难有体力再爬回冰面上。 我刚要开口,张大娘便从里屋走了出来,脸上泪痕斑斑,手里还攥着一条红腰带。 “我儿子绝对不是失足落水那么简单!他小时候吃江鱼被扎过嗓子,从那之后再也没碰过一口鱼,又怎么会突然提出要吃鱼呢!”张大娘抹去眼角的泪水,厉色说道。 “他走之前还非要把本命年系的红腰带给解下来,整个人跟魔障了似的!” 张大娘恨恨骂道,“我儿子肯定是被哪个水鬼给抓了交替,别让我知道是谁家的鬼,否则我非掘了他八辈祖坟不可!” 我嘴角抽了抽。 ‘抓交替’这个词,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了。 小时候村里的老人家总说,那些在江中淹死的人都是被龙王爷收去做了小兵,他们是不能入轮回的。 而那些孤魂野鬼也想重新做人,所以每年夏天江里涨潮时,都会有人不幸落水。 那些人就是被水鬼抓了交替,代替自己去龙王爷跟前伺候,这样他就可以飘去地府,转世投胎了。 我一直认为,这就是村里老人为了不让小孩在涨潮时靠近江边,编出来吓唬人的鬼故事。 没想到张大娘还真信啊! 奶奶没有说话,而是来到张德柱的尸体前,伸手摸了摸他的眉骨,“是谁把他从江里捞上来的?” “没人捞他。”村长的表情有些古怪,“他的尸体,是龙王爷亲自给送回来的!” 此话一出,房间里氛围变得非常诡异。 张德海率先打破这份沉寂,“德柱一上午没回来,快到吃中饭的时候,我妈让我出去找找。我就沿着江边一路走过去,但是这大雪泡天的,江边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等走到村头那座龙王庙旁边,我看到江面上破了个大冰窟窿,德柱的鱼竿还在冰上放着,人却没了。 当时我就心想,坏了,德柱估计是掉里头了! 我赶忙往江面上跑,可这时候,我突然听到德柱的声音从不处传了过来,用那种很虚弱的语调喊着: ‘哥,我在这里呀……’ 我顺着那声音找过去,发现自己来到了龙王庙,庙门口的地上直挺挺躺着一个人。 凑过去一看,竟然真的是德柱! 他身上的水已经冻成了冰,还铺了层薄薄的雪,显然已经死了至少有两个小时……” 我听到这里,感觉一股冷风沿着脊椎骨钻了进来,下意识往奶奶身边靠了靠。 如果张德柱早就已经死了,那么在江边喊张德海哥哥的人,又会是谁呢? 第005章 景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奶奶那双白瞳转了转,声调嘶哑,“你确定,自己是在龙王庙的门口找到这小子的?” 张德海微微一诧,“确定!我在江面上听得真亮,那声音绝对是从龙王庙里传出来的!” 他这话说完,满屋的人再次沉默了。 只因这个龙王庙,它是有几分邪性在的…… 我们村子世代居住在江流沿岸,根据考古最新的研究发现,两千年前这里就已经有人类活动的痕迹了。 穿过守龙村的这条江,就是黑龙江。 黑龙江起源额尔古纳,流经中蒙俄,古称羽水、黑水等。 曾有地方志记载:黑龙江水黑,蜿如蛟龙,故名为黑龙江。 但村里老人口口相传的却是另一个故事。 传说在远古时期,江里住着一条通体玄黑的恶蛟,喜食未满十岁的孩童。 每年江边的百姓都要挑选出两对童男童女给这条恶蛟上供,否则它就会兴风作浪,让洪水席卷村庄,惹得两岸民不聊生。 长此以往,村子里的年轻人纷纷逃走,百姓谈江色变,小儿夜不能啼。 萨满们做法请来了一条小白龙,它体恤百姓不易,与那条黑蛟展开殊死搏斗,大战了七天七夜后,双方难分难解。 百姓纷纷拿起自家的锄头、镰刀,上前相助白龙。 最终齐力战胜了那条黑蛟,从此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黑蛟坠落江水,血把江水染成了浑黑色,黑龙江由此而得名。 为了纪念白龙,百姓便在上游修建了一座龙王庙,若有渔民出船,必先去庙中上香祈福,保佑船上的人平安归来。 奶奶却说,这个故事听听就好,不能尽信。 我问她事实到底如何,守龙村守的龙,就是那条小白龙吗? 听上去,他应该是个正派角色吧? 奶奶不愿解释,反而用一种悲悯的神色看着我。 她说早晚有一天,我自会知晓。 但她希望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至于我为啥说这龙王庙邪性,是因为九八年发洪水,守龙村是受灾最严重的地带。 那年我还没出生,听奶奶说我们村的房屋全部被大水冲垮,江面上飘着动物与牲畜的尸体,连大树都被连根拔起,横在水中。 还好村长有先见之明,提前带着整个村的人逃到了镇上,并无人员伤亡。 村民们坐卡车离开的那天,都亲眼看见了江水淹没自己家园的惨状。 当大水冲到村口那座龙王庙前,竟自行分流为二,绕过庙门朝其他地方流去。 滔滔江水,遍地残垣,唯有那座龙王庙依旧稳稳当当坐落在那里,屹立不倒。 等到洪水散去,大家回到守龙村准备重建家园,有人发现龙王庙中竟凭空多出了一副棺椁。 那棺椁宛如一条小船,两角尖尖,不是中原地区常见的墓葬形制。 红色的棺盖上雕刻着二龙戏珠,雕工精湛绝伦,连龙的鳞片都栩栩如生。 船头与船尾绘着逐鹿之战时的场景,还有一行谁都看不懂的鬼画符,刻在了右下角的位置。 棺椁所用的木料也十分讲究,奶奶说这叫红椿阴沉木。 因被水浸泡太久,木质里的红色素逐渐透了出来,鲜红如血。 这船型棺应该在江中沉了有些年头,是被这次发大水给冲上来的。 那时候大家的文凭都不高,县里派学者来考察,说这棺盖上刻的鬼画符是中国最古老的文字,甲骨文。 那行鬼画符的大概意思是:镇龙棺。 学者也看不出这棺材的具体年份,但通过龙王庙内画栋的风格,判定出这座龙王庙和镇龙棺应该是同一时期的产物,其他不得而知。 他用手拍了拍棺盖,说这里面好像是空的。 把耳朵凑近去听,脸上却骤然变色,大叫了一声便往向后退。 村民都好奇的问他听到了什么。 他惊恐道,“我……我好像听到了人的心跳声!” 这怎么可能! 有心跳的一定是活人。 可活人又怎会被封在棺材里! “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他也觉得甚是诡异,试图遮掩过去,却说什么也不敢再靠近那副镇龙棺。 打算先回去上报给市局,让省里派人来查看。 结果那名学者在回县的半途中遭遇了车祸,连车带人被撞进了江里,捞了几天也没见踪影。 按照当时江水流速判断,估计人都被冲到俄罗斯了,活下来的概率极为渺茫。 这些事是所有村民都亲身经历过的,并非我胡说。 从那之后,大家都对村口的那座龙王庙退避三尺,就算是身高一米八的壮汉也不敢从庙门前经过,更别说去那附近游泳钓鱼了。 张德海说张德柱的尸体就躺在龙王庙里,连一向主持大局的村长也眉头紧锁,叼着烟说不出话来。 奶奶再次询问,“你看到德柱的时候,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张德海仔细回忆了下,“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是他手心里紧握着一只河蚌……” “把那河蚌拿过来!”奶奶说道。 张德海把河蚌交到奶奶手里,我偏头去瞧,发现那就是江里最普通的大马哈蚌。 奶奶却嘱咐我去捡些小石块。 我知道她这是想问话,从院子的雪地里捡来九块石子,摆成一个圆圈,然后把那只巴掌大小的河蚌放到阵眼的位置上。 她嘴里念念有词,随着声调愈发高昂,地上那只河蚌竟然剧烈颤动起来,发出磕碰的响声。 过了两分钟,蚌壳碎了。 里面流出一滩漆黑浓稠的液体,像是墨鱼吐出来的汁…… 奶奶的表情无比严峻,额头溢满冷汗,“他回来了……他要回来了!” “谁要回来了?”村长追问道。 奶奶没有牙的嘴唇兜兜着,缓缓吐出两个字,“龙王!” 在场的人全都倒抽一口冷气,显然是对这俩字格外惧怕。 奶奶郑重说道,“必须尽快把德柱的尸体下葬,否则会闹出祸端!” 张大娘一听不乐意了,“我家儿子头七还没过,不能下葬!再说外头雪那么厚,土都被冻上了,怎么挖?” 我们村民风守旧,老人都不肯接受火葬,还是想要入土为安。 好在家家户户都有田地,死后直接葬在自家地里,也就没人管了。 村长也认为现在下葬太过仓促,语重心长道,“老姐,现在还没出正月,办丧事恐怕不吉利啊!” 奶奶却冷笑了声,“等真过了头七,一切都晚了!你们不肯听我老太婆的话,那就随便你们吧。” “小鹿,咱们走!” 我扶起奶奶,当着张家人和村子的面转身走掉。 奶奶卜卦从未出过错,当天晚上,张家便出了事…… 第006章 死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天刚蒙蒙亮,我还躺在炕上睡回笼觉,院外的大铁门便被人拍得哐哐直响。 我满含怨气的过去开门,却见张德海满脸通红,一副活见鬼的模样喘着粗气说道,“林奶奶呢?出……出大事了!” 奶奶似是早有预料,淡定地拄着拐杖从屋里走出来,随口问道,“闹得凶不凶?” 张德海讪讪回答,“闹了一个晚上,我家人都没睡着。” 奶奶没再说什么,伸出手,示意我扶着她往张家走。 路上才知,昨天夜里,张家每个人都听到了张德柱的哭声。 “水里太冷了,呜呜……冻死我了!” 那声音仿佛就在窗边,张德海拿着手电出去找,又什么都没见着。 起初还只是小声呜咽,到后来竟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哭喊。 “好冷,我受不了了!” 张大娘听不下去,翻出一床棉被盖到了张德柱的尸体上,含泪说道,“儿啊,妈知道你冷,明天妈就给你烧几件新衣服过去,咱很快就不冷了……” 奇怪的是,棉被盖好后,那哭声真的消失了。 张家人被这么一闹腾也都睡不着了,索性集体去客厅里坐着,守在张德柱的尸体旁,整整一宿没敢合眼。 我听完疑惑道,“照你这么说,事情不是都已经解决了吗,今天给张德柱烧几件衣服下去不就行了?” 张德海欲言又止,“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了张家的院子里。 我走近张德柱的尸体,壮着胆子掀开那厚厚的棉被,眼前这一幕让我差点把隔夜饭都呕了出来…… 躺在水泥地上的张德柱像被水浸泡了很久,全身皮肤抽抽巴巴,惨白得如同被揉皱的纸团。 眼球却格外凸起,连眼皮都覆盖不住,瞪着两只铜铃般的眼睛,仿佛死不瞑目。 “你们做了些什么?他……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捂住嘴巴惊道。 我总算理解了那些警察为什么最讨厌处理水中抛尸的案件,这视觉效果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张大娘的态度明显比昨天好了很多,急切解释道,“我想着把德柱那身湿衣服换掉,他是不是就不冷了,结果刚脱完衣服,德柱的身体就变成了这样……” 我甚是不解。 张德柱落水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几个小时,尸体也不至于泡到这个程度吧! 而且白天不是都还好好的,怎么一夜过去反倒抽巴成干尸了! 奶奶对我们的惊讶不以为意,鼻子发出一声轻哼,“如果你们再执意留他两天,尸体只会溃烂的更严重,到最后除了一副白骨架,什么也剩不下!” 张德海连忙上前赔罪,“林奶奶,昨天是我妈不对,咱们都是老邻居了,您别跟我妈一般见识!我们这就去准备棺材,您说葬哪就葬哪儿!” “天黑之前,尽快找到一处向阳的坡地,把他的头顶朝黑龙江方向下葬,切记,送葬的过程中不能啼哭!”奶奶严肃道。 张德海怔了下。 这个要求未免有点不近人情,死去的是他们至亲之人,竟还不让他们哭上一嗓! 他犹豫了半分钟,还是点头同意。 张大娘虽不舍得,但显然也被张德柱折腾的不轻。 神色恍惚不定,呆滞地坐在炕头看着张德海,没有反驳。 距离天黑还有段时间,张家人立刻去着手准备下葬用的东西。 这大过年的,村里卖丧葬用品的人也不愿意触这个霉头,最后还是加了十倍的钱才让老板加急叠了些元宝纸钱。 中午在张家简单吃了顿饭,大家便急匆匆送张德柱上路。 为首的张德海打着白色招魂幡,亲戚们帮着洒纸钱,还花高价请来了几个命硬的壮汉帮忙抬棺。 走在队伍最后的是张大娘。 张大娘的表情极尽悲痛,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 除了呼啸的寒风和鞋底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嘎吱声,一行人像扮演哑剧般朝山坡走去。 当我路过张大娘身侧时,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她怀中捧着的相框。 黑白色照片上的那个人正直直与我对视,嘴角牵起的笑容诡异又邪魅。 我顿时头皮发麻,愣在原地。 那张照片上……出现得竟然是我的脸! “小鹿,小鹿……” 奶奶喊了好几声,我方才回过神来。 定睛仔细一瞧,发现那相框里的照片又变回了张德柱。 难道,是我看错了? 我扶着奶奶来到选定的墓地前,看着那些人一铲接一铲的挖土。 脑中回想着刚才那张黑白照片,仍心有余悸。 墓挖好后,张德柱以头朝江面、脚冲雪山的姿势被放进了棺材里。 正要盖棺落钉,张大娘再忍不住,扑倒了棺材前,‘哇’地一声嚎了出来。 “儿啊,你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你让妈以后可怎么活啊!” “不能哭!”奶奶厉声喝道。 然而已经晚了—— 张大娘刚哭出声,张德柱的尸体就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下去,皮肤上的尸斑变成了绿色,泥水从口鼻中流出,腹部逐渐膨隆起来。 即便是寒冬腊月,那股刺鼻的尸臭味还是从棺材里飘散出来。 张家请来帮忙的人全都掩住了口鼻,小声嘀咕道,“好臭!” 我也被熏得不轻,只有奶奶还镇定着,朝他们喝道,“赶快把棺材盖上!” 那些人七手八脚的把棺盖合上,又一铲接一铲的往上面扬土。 直到黄土堆成了个小山包,再看不见那副棺材,大家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奶奶的表情却依旧严肃,用惨白的瞳仁瞪向张大娘,“你刚刚坏了规矩,只怕这事儿没完!” 说完,不顾张家人的脸色,拽着我便往家走。 回到房间后,我立刻烧水洗澡,顺便把沾染上尸臭的衣服全都洗了。 等我从浴室里出来,发现奶奶正跪在神龛前上香。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听到她轻声低语。 “神啊,我做错了事情,害死了张家那小子!您有什么惩罚请冲我来,不要为难小鹿,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脑中轰然一声,如遭雷亟。 奶奶做错了什么事? 难道张德柱的死和奶奶有关系? 还没等我回过神,外面又传来了熟悉的敲门声…… 第007章 惊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这回我真的绷不住了,人都已经下葬,张家还要折腾我奶奶到什么时候! 没完没了了是吧! 我气急败坏的跑过去开门,刚想破口大骂,却见门外站着的人并不是张德海,而是村长。 “小鹿,我家儿媳妇早产,快叫你奶奶过来帮忙!”村长满脸焦急直跺脚。 我记得村长家那小媳妇好像刚满八个月的身孕,怎么突然就早产了? 现在这情况可有点棘手…… 村里卫生院的大夫都回镇上过年去了,现在路面雪太厚,人走起来都费劲,车子根本开不动。 等到村长去镇上把大夫请回来,恐怕孩子都出生了。 怪不得他会病急乱投医,找到我奶奶这里来! 只是……我奶奶自己都没生养过,她真的会给人接生吗? 迟疑间,奶奶已经扶着墙从屋里摸了出来。 夜里光线昏暗,我莫名觉得奶奶神色有些憔悴,整个人佝偻了不少,仿佛被什么妖魔鬼怪吸去了魂儿。 “走吧。”她启唇,语气虚弱得细若蚊蚋。 我连忙上前扶住她,隐隐担忧,“奶奶,你是不是今天累着了?” 奶奶摇摇头,松开了我的手,叮嘱道,“今晚你不要出这间院子,老老实实待在屋里,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许开门!” 我一怔,联想到白天发生的事,认为奶奶这么说定有她的道理,便乖乖点头,“好。” 奶奶和村长离开后,我重新把大门挂锁,还特意晃了晃,确定已经关严,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我翻出一本大学物理当催眠读物,看着看着,果然看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我隐约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门。 “咚咚咚——” 我以为是奶奶接生回来了,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下床。 刚来到院子里,陡然想起奶奶走之前说过的话—— 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许开门…… 我顿时睡意全消,不敢再靠近,警惕地看向我家那扇大铁门。 这时,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嗓音,“小鹿,给奶奶开门啊!” 我一听,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奶奶走的时候,我明明看到她拿过窗台上的钥匙,揣进了口袋里。 她虽然是个瞎子,可她早已习惯了看不见东西的生活,摸索着用钥匙开门还难不倒她。 那么门后这个人,肯定不是我奶奶! “小鹿,你好狠的心啊,外头那么冷,你是想冻死奶奶吗?” 那道沙哑的嗓音逐渐变得浑厚起来,隔着门都能感受到声调里那浓重的怨气。 “你这个没良心的,忘了是谁把你从树林里抱回来的?要不是我,你早都冻死了……” 说到后面,那嗓音已完完全全变成了粗犷的男人,哪里还有奶奶的影子! 我吓得转头就跑,钻回了床上。 敲门声仍在继续,外面那个不知是谁是鬼的东西显然也没了耐心,拍门的动作逐渐暴躁。 从最初的‘咚咚’声,变成了‘哐哐’巨响,每一下都让我心惊肉跳。 我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试图把被子当结界,阻隔那些可怕的动静。 渐渐地,那敲门声真的停止了。 我悄悄把头探出去,仔细听了两分钟。 除了窗外簌簌的风雪声,再无其他。 那个东西真的走了吗? 正当我心存疑虑,想要下床去窗边看看时,却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了! 手脚像不听使唤般被牢牢钉在了炕上,连掀开被子这种小事都做不到。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鬼压床? 全身上下只剩眼珠子还能动,戒备地看向房间每一处角落。 夜色里,我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卧室门口。 他全身湿漉漉的,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鱼,散发着潮湿的腥气。 更可怕的是,我感到屋内的温度急速下降,连火炕都变得冷了起来。 他缓缓向我走过来,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五官和那张黑白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 是张德柱! 张德柱表皮抽巴得像团揉皱的纸,水沿着他的裤腿流到地板上,浅浅堆积成了一滩水渍。 ‘滴答,滴答——’ 我用尽全身力气,却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 “嘻嘻……你以为不给我开门,我就进不来了吗?” 张德柱的声调骤然阴戾起来,“林见鹿,都是你害了我,我是替你去死的,你还我命来!” 替我去死? 可我什么都没干啊! 猛然,我想到了今晚奶奶在神龛前说的那些话…… 我很想问问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现在根本张不开嘴。 张德柱一步步来到了我的床前,伸出了那双被泡到肿胀的手,朝我脖子掐了过来…… 我紧紧闭上双眼,想象中的窒息并没有到来,耳边却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我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隐约看见一道颀长如玉的身影挡在了我面前。 那人背对着我,从我的视角里只能看清一袭长及曳地的玄色衣袍,双肩绣有栩栩如生的银龙纹,泼墨般的黑发铺散在脑后,其间坠着两条长生辫。 若不是今夜月光太亮,整个人都快与暗夜融为一体,透着万古沉寂的矜冷。 他修长的指骨上系着一根极细的丝线,在月色下泛起淡淡流光,似是某种古琴的弦。 弦的另一端穿透了张德柱的整只眼球,那声惨叫便是从张德柱嘴里发出来的…… “离她远点!”男人声线如切冰碎玉,隐隐含着怒意。 张德柱似是极为惧怕眼前这个人,仅剩的那只眼中充满了惊恐与怯懦,瑟缩着向后退了几步。 男人却并不满意,如同对待蝼蚁般朝张德柱斥道,“滚!” 张德柱浑身一凛,竟真的从我房中消失了。 随后,男人转过身,我下意识望向他的脸…… 入目竟是一张俊美无俦的骨相,轮廓线条过分冷峻,如寒玉雕刻而成的五官精致深邃。 眉间若隐若现一点殷红,为这张清冷疏离的面孔平添几分昳丽。 像是雪地红梅,炽烈而清冷。 刚才看到他的手时,我便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直到我看清了他眉心那颗朱砂痣,梦境里那些旖旎又破碎的记忆,如潮水般向我涌来。 是他! 夭寿啦,春梦里的那个男人活了! 他从棺材里爬出来找我了…… 第008章 开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你究竟是谁?”我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我叫龙冥渊。”他的口吻淡漠至极,“你不是早就见过我了吗?” 那清冽的声线格外熟悉,勾着我回忆起那无数个缠绵悱恻的夜晚,脸颊瞬间红透。 想不到竟有一日,春梦里的意淫对象活着出现在我面前! 这简直太羞耻了…… 我悄悄打量着龙冥渊,不得不说,他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电视里的那些明星爱豆跟他比起来简直黯然失色。 可惜这个龙冥渊处处透着让人难以接近的冷漠,仿佛高山之上经年不化的霜雪,全然不似梦境里那般炙热偏执。 但我确定,他就是那个每晚在梦里厮缠着我直至天明的男人…… 龙冥渊深深地看着我,眼眸宛如贝加尔湖的蓝冰,里面藏匿的情绪浓郁到让我害怕。 “林见鹿,我终于等到你了……” 他抬起手,想要触摸我的脸庞。 陡然,我发现自己能动了,用力打落他的手,蜷缩到了床角。 龙冥渊垂下眼睫,掩饰了眼底那抹我看不懂的隐忍。 我警惕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将手收了回去,淡淡说道,“你命中有劫,注定活不过今年二月初二。但你奶奶为了救你,强行改掉了你的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还能改?”我讶然。 “那是一种古老的巫术,只有萨满教中极具名望的巫师才能知晓,不过操作起来非常困难,你奶奶用尽浑身解数也只改掉了你的年柱。” 龙冥渊那双冰蓝色的眸已恢复平静无波,“张德柱的四柱八字除年柱外全部与你相同,那个想要你命的东西,被你奶奶的障眼法骗到,随即找上了张德柱,等于是他帮你挡了这场劫祸。 但那张德柱算是横死,身带怨气不能平息,如果不能尽快入土为安,就会吸收到世间更多的戾气,化为厉鬼……” 人间七罪八苦,贪嗔痴恨爱恶欲,生老病死怨憎会,每一种都能够催生戾气。 下葬的时候,张大娘在墓前啼哭,反倒让张德柱吸收了很多戾气,足以让他化为厉鬼。 夜晚降临,他便来朝我索命了…… 想到这里,我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牙齿都开始打颤。 龙冥渊似乎看出了我的恐惧,声调放轻了不少,“别怕,我刚才已经将他赶去了地府,今后他不会再来缠着你了。” 他的嗓音有一种奇特的力量,让我紧绷的神经得到了安抚,连心率都降了下来,随即问道,“那个想要我命的家伙是谁?” “是一条被你封印在江中的恶蛟。”他语调沉缓,“千年之期已到,封印开始松动,恶蛟的意识也逐渐苏醒,所以才会把张德柱骗去了江边……”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既惶恐又无措。 原来奶奶说得都是真的,我前世用血封住了一条恶蛟,他现在找我报仇来了! 这些离奇古怪的事情,都是冲我而来的…… 难怪奶奶会对神说,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那条恶蛟想要我的命,而张德柱……成了我的替死鬼! 龙冥渊似是察觉出我的内疚,轻描淡写道,“别想太多,冥冥之中早有定数。张德柱帮你挡了这个劫,也正是他命数已尽,结果都是一样的,何必自责?”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总觉得还是欠了张德柱点什么,回头还是多给他烧点纸吧。 过了良久,我试探着开口,“你就是这江中的龙王吗?” 龙冥渊在听到‘龙王’两个字时,眼底浮现出隐晦不明的神色。 他没有回答,而是抬起手,掌心里多了一片菱形的黑玉。 “把它收好,时刻带在身上,能在危急之时护你周全。” 直觉告诉我,龙冥渊他并不想伤害我。 于是,我蹑手蹑脚的爬过去,从他手掌中拿走那片黑玉,仔细观察。 那黑玉触感微凉,折射着流光溢彩,边缘有一圈倒齿,锋利无比。 说是黑玉,摸上去更像是某种巨型生物的鳞片…… 我有些迟疑,“这是……护身符?” 可它除了能拆快递,还能怎么保护我? 龙冥渊的表情依旧冷峻如霜,“你的劫数还没有走完,不可掉以轻心。切记,不要去村头那座龙王庙,更不要靠近江岸!只要度过了今年,便能一生无虞。” 他倒是和奶奶说的一致,可现在还没出正月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想要平平安安的过完一整年,谈何容易啊! 我低头把玩着那片黑玉,余光瞥见他转身朝门口走去,扬声唤道,“龙冥渊,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龙冥渊身形一滞,侧脸线条紧绷,“不会了。” “我是说……那我以后还会再梦到你吗?” 这话说得我面红耳赤,就好像我期盼着每晚与他梦中相会一样。 “不会。”他语气决然,尾音却带着轻颤,“如果可以,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 闻言,我心口蓦地一痛,整个人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悲伤笼罩住。 我望着他那孤寂又清绝的背影,眼角抑制不住地流下一行清泪。 似是不舍,更像是心疼。 仿佛很久很久之前,我就已经认识了他。 可我今天刚看清楚他的样子,刚记住他的名字,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龙冥渊轻声落下一句,“乖乖待在你奶奶身边,她会保护你的。” 说完,他的轮廓便消失在朦胧暗光里…… “喂!” 我想要伸手去抓他的衣摆,却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房间内一如往常,地板上也并没有什么水渍。 难道刚才发生一切,又是我做的一场梦? 但空气里飘来一抹极淡的龙涎香,提示着我龙冥渊似乎真的出现过。 正当我困惑不解时,手掌按在了一片坚硬的利物上,险些把我掌心划破。 我拿起那东西一看,竟是龙冥渊送给我的那片黑玉…… 第009章 海中金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次日,我从温暖的被窝里苏醒,回忆了下昨晚发生的事情,眼睛蓦地睁大。 这是我从十八岁生日起,第一晚没有做春梦! 如果龙冥渊说得都是真的,那我今后是不是再也不用做春梦了? 同理,我也再见不到龙冥渊了。 这个想法令我有些雀跃,但内心深处那莫名的悲伤感再次汹涌而至。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所影响,起床准备做早饭。 路过奶奶的卧室时,发现里面竟然空无一人。 奶奶还没有回来吗? 屋外仍在飘雪,我犹豫了下,决定去村长家里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村长的儿媳妇生了一晚上,怎么还没生下来? 我刚把大铁门拉开,便看到对面的王婶探头朝我张望着。 “小鹿,这大早上的你干啥去啊?”王婶吐着白色哈气问道。 “我奶奶去村长家接生,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得过去瞅瞅。”我高声回答。 王婶滴溜圆的眼珠子朝四周转了转,随后叫道,“小鹿你过来!” 我满脸疑惑地走到她身边,“王婶,啥事啊?怎么还神神秘秘的……” 王婶这个人有几分古道热肠,见我和奶奶孤苦伶仃很不容易,总是把家里做多的菜拿给我们吃,逢年过节还会给我们送来一些水果和日用品。 但她也继承了我们这边农村妇女一个共同特征,就是爱八卦。 她把双手插进袖口里,朝我挤眉弄眼道,“小鹿,你知道村长家那小媳妇为啥生不下来吗?” 我不喜欢在别人背后嚼舌根,只能顺着她的话敷衍,“为啥啊?” 王婶啐了一声,“还不都是因为他儿子造得孽太多,报应到他那没出世的孙子身上了,我看这老天爷纯心想让村长一家断子绝孙呢!” 我尴尬地扯了扯唇,“王婶你这么咒村长真的好吗?” “哪里是我咒他!”王婶瞪了我一眼,“那小媳妇刘雅芝嫁到咱们村有五年了吧?一直都怀不上,村长媳妇不知道上哪给她整了个偏方,总算是怀上了。 可孩子才八个月就早产,又赶上大雪封山,人进不去也出不来,这难道不是老天爷的意思? 今早上村里都传开了,说那刘雅芝生了个死胎!” “什么?孩子死了!”我惊道。 “生出来就没气了,浑身青紫青紫的……要我说你还是别去了,大过年的,晦气!” 王婶说着,还拿手在面前扇了扇,似是真觉得晦气。 那孩子竟然死了,莫非是奶奶作法失败了? 可奶奶之前给别人看病瞧事,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啊! 王婶从兜里掏出一把糖炒栗子,边吃边说道,“这事啊,还真怨不着你奶奶,要怪就只能怪村长的儿子造孽太多!” “田大哥不是承包了很多建筑工程吗?又修桥又修路的,这可是大功德啊!”我甚是不解。 村长儿子叫田宏伟,是我们村为数不多的大学生。 毕业后进了我们镇上的住建局工作,后来摸清门道就想自己出来单干。 起初经验不足,接不到什么好项目,穷得连饭都不上,还得靠刘雅芝的娘家来接济。 那年市里要建一座跨江大桥,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每次刚把桥墩子建起来就会被大水冲垮,工程延误了好几个月都没有进展。 田宏伟正好认识那个项目的总工程师,听了这件事后主动参与到项目中来,没俩月的功夫,跨江大桥还真的建成了。 后来他凭着这座桥名声远扬,承包的项目也越来越多,并且还都是些比较有技术含量的工程,钱越赚越多。 乡亲们都夸村长生了个好儿子,村长家的小洋楼也建的一层比一层高。 别人过年都是把旧棉袄拆了,换身新料子就当换新衣服了。 只有村长媳妇穿了身崭新的貂皮大衣,手腕还挂了一个明晃晃的金镯子,羡煞旁人。 “还大功德……缺大德吧!”王婶闻言嗤笑了声,“那田宏伟之所以能把桥建起来,干得竟是些损阴德的事!你知道‘打生桩’不?” 好巧不巧,我还真知道…… ‘打生桩’一词出自禁书《鲁班经》,那本书里不仅记载了古代建筑的修建方法,还涉及了道、法、咒等奇闻秘术。 鲁老爷子认为,修建桥梁、堤坝等行为势必会破坏当地的风水,触怒神明,所以施工时会总会出现些离奇的事故。 比如刚搭好的桥墩莫名其妙被水冲垮,山路塌方压死了建筑工人等…… 书中记载,若是修建小路小房等,宰杀鸡羊祭祀一下就可以了。 但若是工程浩大,比如那种跨海大桥、穿山公路,势必会改变当地的风水气运,就得用生魂来镇压。 这个秘法就叫打生桩,又称鲁班桩。 民国时期广东有一个大军阀名叫陈济棠,他就非常崇敬鲁老爷子。 传闻他在修建海珠桥的时候,曾将一对童男童女绑在桩上,沉入江底。 百年将至,海珠桥依旧矗立在珠江之上。 但传闻毕竟是传闻,做不得真。 现在王婶骤然说起打生桩一事,倒让我脊背阵阵发凉。 “王婶你的意思是……田大哥之所以能把跨江大桥建起来,是因为他打了生桩?” 王婶递给了我一把炒栗子,小声说道,“之前我家那口子跟着田宏伟干过一个工程,亲眼看见田宏伟把工程队里一个喝醉酒的工人从江岸上给推了下去…… 他溜进田宏伟的宿舍,翻出了一些画符用的朱砂和黄纸。 枕头底下还放了一个牛皮本,里面密密麻麻写着工程队里所有人的生辰八字,每个出事的人,他都用朱砂红笔把名字圈了起来! 后来只要有田宏伟参与的项目,我家那口子说啥也不去了。 男人啊,只要有钱就会变坏,田宏伟也是一个狗德行! 自从他靠这些歪门邪道赚了大钱便开始花天酒地,还在省城包养了一个女大学生给他当小三,这几年连家都很少回了……” 我听完,心里万分骇然。 想不到都已经走向新时代了,居然还有人用这种阴邪的秘术来发财致富! 难怪王婶的态度会如此恶劣。 第010章 炉中火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谢谢王婶,但我还是得去一趟村长家里,把奶奶接回来。”我起身要走。 王婶幽幽叹了口气,在我身后说道,“去吧,只是可怜了那个孩子,都没能来这世上看一眼……” - 我顶着风雪走到村长家门口,还没进屋就已经感受到了地暖的热气扑面而来。 要不都说村长家里有钱,我们普通人只能装个暖气片,最冷的时候温度还升不上去。 只有村长家的洋楼里每层都安装了地暖,光装修费用就花了将近五十万。 但我现在知道了这些钱是怎么来的,连地暖都觉得有些烫脚。 村长正坐在门槛上颓废的抽着烟,本就没两根毛的头顶都快被他薅秃了。 抬头看见了我,声调里尽是疲惫,“小鹿来了,你奶奶在屋里头呢。” 我换了拖鞋刚走进去,就听到刘雅芝微弱的抽噎声。 卧室门并没有关,我看到刘雅芝靠坐在床头上,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估计就是那个死胎了…… 村长媳妇田大娘忍不住怒骂道,“哭哭哭,你就知道哭!没看见家里来人了吗,大过年的谁要听你哭丧! 嫁过来五年了,老母鸡都不知道抱了多少窝,你连个蛋都下不出来!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结果就生出这么个玩意儿…… 我跟你说啊,你赶紧把它给我有多远扔多远,我不想再看到它!” 村里人都知道,田大娘与刘雅芝的婆媳关系非常不好。 当年刘雅芝嫁给田宏伟时,田宏伟还只是住建局里最底层的员工。 后来田宏伟达发了,田大娘就觉得只有初中文凭的刘雅芝配不上自己儿子。 田宏伟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回家的次数也愈渐减少。 田大娘认为这都是刘雅芝的问题,连自己的男人都管不好,害得她看不着儿子,也抱不着孙子,整日不给刘雅芝好脸色看。 我心里不得劲,觉得田大娘这话也太刻薄了,忍不住开口。 “大娘,雅芝姐是人,不是母鸡,她有权利选择自己生或者不生!哪条法律规定结了婚的女性就必须得给男人传宗接代的? 再说自从雅芝姐怀了孕,您儿子一次都没有回来看过吧?身为父亲没有尽到半点责任和义务,现在孩子出了问题,您为啥只骂雅芝姐,不骂您那宝贝儿子呢?” 田大娘被我怼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我跟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小屁孩没话可说!” 刘雅芝对我投来感激的眼神,“谢谢你了,小鹿。” 我看她哭得眼睛都肿了,想要上前安慰她两句,余光却扫到了她怀里抱着的那个襁褓,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那死婴身上又青又紫,表皮竟然长满了透明鳞片,层层叠叠,像极了江中钓上来的黑鱼。 这……这还是人吗? 难道村长家真遭到了天谴,所以刘雅芝才会产下这种异形? 我看得直冒鸡皮疙瘩,不禁向后退了两步。 刘雅芝猜到我会是这个表情,淡淡看了我一眼,抱着那死婴轻轻摇晃,仿佛在哄它入睡一样。 “很吓人对吧?我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也被吓到了。但它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无论它长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它的。” 她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哽咽道,“其实宏伟干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但我又拦不住。我猜到他早晚有一天会遭报应的,可老天为什么要报应到我孩子身上,它是无辜的呀!” 我没生过孩子,也没有体会过母爱,无法感同身受,只能劝解道,“你那么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不过你既然已经看透了田宏伟,还是早点脱身的好。” 刘雅芝讥讽一笑,凉声道,“没那么简单,他让我被全村的人戳了五年的脊梁骨,让我在娘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还害死了我的孩子!现在用一张离婚证就想把我甩掉,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见她有些魔怔了,也不好再说什么,离开卧室去找奶奶。 奶奶正坐在后院的椅子上,神色看起来无助而疲惫,脸上透着一股子死灰之色。 枯枝般的双手垂在两侧,指缝里还有干涸的血迹,起皮的嘴唇微微翕动着,“神不肯帮我……我做错了事,神不肯再帮我了……” 我来到她的面前,轻声唤道,“奶奶。” 奶奶抬起头,那双惨白的眼睛里竟溢满泪水,拉着我的手说道,“小鹿,神不肯帮我!我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神力正在一点点消失,可能是快到日子了吧……” 我心猛地一揪,“奶奶你别吓我啊!” 奶奶听了我的声音却平静下来,“奶奶没有吓你,奶奶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算算也该到时候了,没什么可怕的。 只是你还没有渡过这一劫,奶奶放心不下,要是现在走了,就没有人能护着我们小鹿了……” 我鼻尖一酸,险些哭了出来。 奶奶曾说,萨满在临死之前,神会渐渐收去她身上的力量,让她变回一个普通人。 如果萨满在施法时感到越来越力不从心,便是大限将至。 这个过程就叫神隐。 难道是因为奶奶替我逆天改命,惹怒神明,所以神才不愿帮助奶奶了吗? 我心里既愧疚又难受,却还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劝道,“奶奶你别说这些了,咱们回家去吧,这都快晌午了,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奶奶点点头,在我的搀扶下起身往外走。 经过村长身旁,她沙哑着开口,“那孩子得尽快处理掉,沉到江里,不能土葬。” 村长没有多问,面色沉重地点点头。 回到家后,我从地窖里把猪肝拿了出来,想着奶奶一夜没睡肯定累坏了,给她炖了个红枣猪肝汤,补补气血。 奶奶从进屋开始就一言不发,我们祖孙两人沉默着吃完了这顿饭,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奶奶的话,偷偷用被子擦掉眼角的泪水。 或许是眼泪流的太多,我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朦胧中,感到有一只冰凉的手正在轻抚我的脸颊。 我睁开眼,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修长如玉的男人…… 第011章 大林木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他宽阔的袖口里露出半截冷白腕骨,指尖沿着我的面庞反复勾勒。 我下意识往墙角里躲了躲,见他姿势慵懒,侧躺在我的床上,散漫的神色中藏着几丝讥诮,似是在细细打量着我。 龙冥渊? 他不是说以后都不会再与我相见了吗,为什么今晚又来了! 说话不算话…… “怎么又是你!”我疑惑道。 “又?”龙冥渊挑起眉梢,薄唇微末上翘,“我来找我的王妃,有何不可?” “谁是你的王妃!”我被这个暧昧的称呼弄得头皮发麻,浑身发冷。 “我是这江中龙王,你是我选定的王妃,咱们马上就要拜堂成亲了,你难道不高兴吗?”他的语气太过轻佻,而那双湛蓝的眼底却毫无笑意。 高兴个鬼啊! 我啥时候同意嫁给你了! “你不是答应过我,以后都不会出现在我梦里的嘛!我不想做什么龙王妃,你还是趁早换个人选吧!”我几近崩溃,跳下床便往门口跑。 “我允许你走了吗?” 身后那人的音色猝然狠戾下来,只见他右手微抬,我竟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给吸了回去。 “唔……”我的背部狠狠砸在了并不柔软的火炕上,疼得我闷哼出来。 龙冥渊那张俊美到极致的面容在我瞳孔中逐渐放大,他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鹿鹿乖,过来让我抱抱!” 我感觉有点不对劲…… 眼前这个人穿着长相与龙冥渊一模一样,但他眉眼间隐隐透着一股阴邪之气,和昨晚那个清冷玉致的男子判若两人。 怎么会有两个龙冥渊? ‘龙冥渊’控制着我的身体,让我动弹不得。 他此时离我极近,呼出的气息喷洒在我额前,吹乱我的碎发,而我却闻不见昨晚那股淡淡的龙涎香。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定定端详着我,“嗯……我怎么感觉你跟以前比起来,好像变丑了?” 尼玛,会不会说话! “算了,不重要,只要是你就好……我的王妃,你快到村口的龙王庙来找我,我迫不及待要跟你圆房呢!” 这番话说的暧昧无比,可嘴角那抹邪佞的弧度出卖了他。 我的思维彻底被他混淆,拧眉道,“不是你说让我远离村口的龙王庙,绝对不能过去的吗?” ‘龙冥渊’神色微变,冷冷一笑,“哦?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一定是你记错了吧!” 正当我怀疑这个龙冥渊是不是有双重人格的时候,对门王婶家的厕所灯忽然亮起。 借着微弱的光芒,我看清了眼前这个男人的长相。 他眉间那颗沁血般红艳的朱砂痣,不见了…… 我心惊不已,大声喝道,“你不是龙冥渊!” 男人表情霎时变得玩味十足,眉尾上挑,歪着头说道,“被你发现了!” “你究竟是谁?”我的后背已经与墙壁贴得严丝合缝,却仍在拼命蜷缩。 他勾了下唇,变幻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身上那件墨色长衫变成了一袭白衣,五官与龙冥渊极为相似,棱角弧度却略显青涩,比龙冥渊多了点邪佞,少了几分深沉。 唯有那双眼眸与龙冥渊全然不符,似天山碧玉般冷澈澄明,蓄着难以察觉的暗讽。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我是这黑龙江中的龙王,龙冥泽!” 我试探问道,“那龙冥渊跟你是什么关系?” 龙冥泽半倚在我的枕头上,闲闲说道,“没有关系。” 这世上怎会有样貌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除非…… “哦,我明白了!龙冥渊是你的孪生兄弟?”我恍然大悟。 果然,龙冥泽听到这个称呼后,碧色双瞳中掠过一层寒意,轻嗤道,“那个冒牌货,也配我叫他哥哥!还有,你为何总是当我的面提起他,真扫兴!” 看来他和他哥的关系并不好…… 我狐疑地打量着他,“你说你才是这江中龙王?” 龙冥泽傲然地扬首,“没错。” “怎么证明?”我面无表情的问道。 龙冥泽哽了一下,眯起狭长的双眸,口吻有些不悦,“你难道没有听说过这条江的由来吗?” 我故意装傻,摇了摇头。 他不耐地解释道,“千年之前,我为了拯救黎民众生,与黑蛟龙冥渊殊死相搏,受了极重的伤,魂魄险些消散掉。 百姓们为了救我,打造了一口镇龙棺,让我在棺中修养了千年,直到近日才有觉醒的迹象。 但我现在灵力尽失,无法恢复真身,只能托梦来见你。” 他的话颠覆了我之前全部猜想。 龙冥泽才是那条为了拯救苍生,耗尽灵力的小白龙,而龙冥渊居然是那条前世被我用血封印住的黑蛟! 这听上去倒是和村里那些老人口口相传的版本没什么出入。 但我记得奶奶曾说过,传闻不可尽信…… 眼前这个龙冥泽给我的感觉非常不好,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如地狱般阴邪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龙王大人,那些童男童女也都是你吃的吗?”我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龙冥泽舔了舔削薄的下唇,饶有兴趣的偏头睨着我,“你认为呢?” 我都恨不得把自己变成蚯蚓钻进地缝里了,还有什么可认为的! “放心吧,我从不吃人。”他似是察觉到了我眼神中的警惕,似笑非笑道,“你反复提起龙冥渊,想必是已经见过我那个冒牌货哥哥了。他马上就要破开封印,等他卷土重来的那一天,人间将会生灵涂炭……” 我嘴角微微抽搐,感觉自己在听神话故事。 “我目前还处于沉睡的状态中,需要你到龙王庙来将我唤醒,助我恢复灵力。” 龙冥泽的语气甚是桀骜骄矜,“现在诸神陨落,只有我才能打败他!” 我对他的话将信将疑,“那我要怎么才能唤醒你啊?” 像王子叫醒睡美人一样,给他一个吻吗…… 他薄唇微动,拖腔带调地说道,“嫁给我冲喜。” 什么鬼…… 冲喜不是一种古时候的民间婚俗吗? 让一个健全的女人,嫁给一个疾病缠身男人,以喜事冲化煞气,以期达到治病的效果。 堂堂龙王爷居然也需要冲喜! 第012章 路旁土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王大人,这自古婚丧嫁娶都得明媒正娶,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得按规矩办事对不对?您要是真想娶我,得先问过我奶奶的意思……” 我赔笑着婉拒。 心想奶奶绝不会同意我嫁给龙王的,她应该能有办法帮我躲过一劫。 如果让我嫁给龙王,那我宁可孤寡一生…… 龙冥泽却冷冷嗤笑,“早在二十年前,我就已经上门提过亲了!聘礼他们也已经收到了,只待你到龙王庙来,咱们就能入洞房了!” “什么?”我大惊失色,“你搞错了吧,二十年前那会儿我都还没有出生,你到底把聘礼给了谁啊?” 龙冥泽回避了这个问题,“总之,你我的婚约早已落定,由不得你!” 说着,他朝我眨了眨眼,故作暧昧地贴上我的鼻尖,“我的王妃,不要再被龙冥渊所迷惑了,我在村口的龙王庙里等你,希望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说罢,他的轮廓逐渐淡化在夜色之中…… - 翌日,我从床上醒来,外面下了整整一夜的暴风雪。 院子里堆积的雪又没过脚踝了,我怕奶奶会摔倒,连忙穿上棉衣出去扫雪。 手里挥动着扫帚,脑中回想起昨天夜里的梦。 很好,我现在的确不做春梦了,改梦海尔兄弟了! 先是梦到一个叫龙冥渊的,又梦到了一个叫龙冥泽的。 俩兄弟长得一模一样不说,还非得唱反调。 一个让我千万不要去村口的龙王庙,一个又说他在龙王庙里等我。 一个想要我的命,一个想要我嫁给他冲喜? 不……他们两个肯定有一个在说谎! 究竟是谁想害我? 还是,他们两个都想害我? 现在的信息还太少,我无法做出详细判定,只能把他们两个都划定为怀疑对象。 除了奶奶,我谁都不信! 但我心里其实还是更偏向龙冥渊多一些,因为他的话和奶奶是一致的,奶奶总不可能骗我吧! 而且龙冥渊给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稔,我可以确定,他才是那个每晚在梦中与我缠绵的男人。 或许是‘深入交流’的次数太多,他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会感到安心。 但龙冥泽靠近我时,他身上那股阴邪的气息让我畏惧,不由自主便想要逃离。 我应该去问问奶奶,她肯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龙王! 这时,门外却再次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 我现在已经有条件射反了,一听到敲门声就想往房间里钻。 但是这青天白日的,就算有鬼,也不敢在上午阳气正盛的时候出没吧? 而且龙冥渊不是说,他已经把张德柱赶去投胎了吗? 我抓着扫帚,蹑手蹑脚地朝大铁门走了过去,从缝隙中看到我家门外头站着一对从未见过的中年男女。 男人大概四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一件黑色大衣,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腋下还夹着一个皮包。 那女人身上穿着紫色的貂皮大衣,脖子上坠着一块水头十足的翠玉,保养得很好,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 他们浑身上下给我一种暴发户的气息,可这样的富贵人家,怎会冒着大雪到我们这里来? 难道又是来找我奶奶的? 我谨慎地打开门,询问道,“你们有事吗?” 谁知,那对中年男女见了我后,先是微微一怔,然后那个女人竟然一把将我按在怀里,哀声哭喊道,“妈的心肝啊,我们可算找到你了!” 女人身上那股浓郁的香水味差点把我熏晕,根本没想听清她喊了些什么,强行从她那厚厚的貂绒中挣了出来。 “你们究竟是谁啊?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那对中年男女对视了一眼,男人上前一步,脸上堆起刻意讨好的笑容,“小姑娘,你今年虚岁二十,叫小鹿,对不对?” 我犹豫着点点头。 “你从小没爹没妈,是你奶奶把你从树林里捡回来的,对不对?”那女人又问。 我心里隐约浮出个不好的预感,咬着下唇不肯回答。 这时,奶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二话不说,拿起拐杖就把人往外撵,“谁让你们过来的!赶紧从我家里滚出去,小鹿是不会跟你们走的!” 男人结结实实挨了奶奶一拐杖,忍着痛说道,“林奶奶,我知道您埋怨我们,当年抛弃小婉是我们不对,可小婉毕竟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啊,您不能不让我见她!” 我脑中像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耳畔嗡嗡作响,难以置信地看向奶奶。 “奶奶你不是说,我是个孤儿,父母早都已经死了吗?” 奶奶脸色很难看,惨白的双瞳显得格外渗人,“像这样的父母,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女人掩面哭了起来,“林奶奶,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当初东北下岗潮,我和孩子他爸都下岗了,家里穷得连米都没有,根本养活不起小婉。 只能把她放到树林里,想着兴许有好心人路过把她给救回去,哪怕给她一口米汤喝,也比跟着我们受罪强啊!” 奶奶用拐杖重重敲地,声嘶力竭地怒骂道,“呸,当年冬天那么冷,你们把一个刚满月的孩子扔在树林子里头,要不是鹿神把她带给了我,她早就已经被熊瞎子吃掉了,我看你们是存心想要她死!” 女人表情一僵,弱弱的解释道,“没……我们没有啊!” 听到这里,我心里已经明白过来,原来我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我有爹有妈,可他们在我一生下来就弃养了我,还把我扔进了树林子里头…… 虎毒尚不食子,他们的心怎么就能这么狠呢! 我走到他们的面前,梗着脖子问道,“你们真是我的亲生父母?” 那男人连忙点头,“是啊小婉,我们还带来你的出生证明,你瞅瞅……” 我接过男人递来的那张泛黄纸张,绿底黑字印着‘出生医学证明’。 上面记录的出生时间刚好与我吻合,右下角还有我们乡医院盖的红戳。 “温婉……”我看到人名那一栏写的字,呢喃着念了出来。 女人擦去眼角泪痕,柔声道,“对,你爸爸姓温,我们给你取名叫温婉。小婉,你都长这么大了,出落得可真漂亮……” 说着,她伸出手想要摸我的脸。 我却狠狠打落了她的手,“别碰我!” 第013章 剑锋金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女人愣在原地,不能置信的看着我,眼神里夹杂着一丝复杂。 “你们是江对面遇龙村的吧?”我冷声诘问。 我们这片山区有江南江北之分,住在黑龙江南岸的叫守龙村,住在北岸的叫遇龙村。 平日里两个村子之间很少来往,同饮一江水,却形同陌路人。 江南说江北的人性子独,心眼多。 江北说江南的人穷,过年都吃不起八个菜,属于互相瞧不上型。 我之所以判定他们是江对面遇龙村的人,是因为现在下着大雪,进山的路都已经封了。 他们当初能狠心把我扔在树林里,肯定不会为了找一个失散将近二十年的孩子,冒着暴风雪步行进山。 但如果他们是住在遇龙村的话,江水结冰以后,从江面上走过来只需要十五分钟。 那对中年男女点了点头。 见他们承认了,我积压在心里的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 我的亲生父母不仅没有死,他们活得好好的,而且就住在离我仅有几公里外的村子里。 这二十年来,他们有无数次机会与我相认,却迟迟不肯来找我! 还说不是不想要我! 既然如此,现在又为何找上门来? “说说吧,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抬手揩去脸上的泪痕,声调不含一丝感情。 女人看我态度如此冷漠,又掩面哭了起来。 男人叹了口气,“还是我来说吧,小婉,这件事是爸爸和妈妈对不住你……” 在男人的娓娓道来中,我知道了他们俩本是南方人,男的叫温有才,女的叫付红梅。 早些时候跟着家里老人闯关东来到了黑龙江,在大兴安岭林业局上班,结果刚上了没两年,就遭遇了东北下岗潮。 温有才和付红梅因为是外地户口,首当其冲成了第一批下岗职工。 “我和你妈下岗的时候,刚怀上了你,家里连米汤都要喝不起了。我们大人可以饿着,但是你还那么小,我们哪里舍得让你跟着我们遭这份罪啊……” 我毫无波澜的打断他,“这就是你弃养我的原因吗?不会吧,就算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可我那时候还没有断奶,难道连奶水都没了吗?” 女人抽泣了下,哽咽道,“我们抛弃你的确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你有天夜里突然剧烈抽搐,呼吸困难,整张小脸都憋紫了。我们抱着你去镇上看病,又把仅剩不多的积蓄都给花光了。 医生说你患有先天性哮喘,这病是个富贵病,不能冷不能热,而且还要远离过敏原,否则都有复发的危险。 医生当时问我们打不打算长期医治,我们是想治的,可是我们没有钱啊!” “所以,你们就把我扔到了树林里?”我双手握拳,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在心头翻涌,忿忿说道。 “……后来,我们得知你被林奶奶捡走了,我们也放心了下来,都说巫医也是医,兴许她能够治好你的病…… 小婉,你不要怪爸爸妈妈啊,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你应该听说过东北下岗潮吧?那时候满大街都是要饭的、卖血的,还有很多女人去歌舞厅卖身养家,去广东当洗脚妹。 但凡我们能治得起这个病,也不会把亲生女儿往外面扔啊!”温有才痛心疾首的说道。 我紧紧咬着牙,心如刀绞般的疼。 同样是母亲,刘雅芝生了一个那样可怕的怪胎都能抱在怀里,舍不得埋葬。 而我的亲生父母竟然因为治病要花钱,就把我扔在树林中自生自灭! 我对他们只有忿恨与怨怼,生不起一星半点的感情。 如果不是今天温有才说起我患有先天性哮喘,我还真的不知道自己得过这种病。 打我记事起,我就和邻居家的孩子们一起在山间疯跑,并没有任何症状。 现在想来,应该是奶奶替我治好的。 她不仅救了我的命,还治好了我的病…… “小婉,跟爸妈回去吧!爸妈这两年做生意赚了很多钱,咱们家现在建起三层小洋楼,条件比你奶奶这里好多了。你跟我们回去,爸妈一定会尽力弥补你的。”说着,付红梅朝我伸出了手。 我却向后避开,朗声质问道,“既然你们早就知道是奶奶捡走了我,这二十年来,你们为什么都没有来看过我?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接我回家!” 他们的眼神有些躲闪,期期艾艾道,“小婉,不是我们不想把接你回去,是林奶奶不许我们靠近你…… 她认为我们当初既然抛弃了你,就没有资格再把你要回去了。 我和你妈前前后后来了三四回,都被你奶奶用拐杖给赶了出去! 还说我们要是再过来,她就拿刀跟我们拼命……” 我闻言,转身看向奶奶,她正站在院里的草药架子后面,穿着一身黑色长袄,整个人看上去阴沉沉的,那么孤寂,又那么执拗。 村里的人都说我奶奶脾气不太好,再加上她是神抓萨满,人对未知事物总是抱有恐惧感,平日里很少和她来往,只有遇到事情才会来找她。 尤其是小孩子们,都觉得奶奶那双白瞳很吓人,见了她都躲着远远的。 但我却知道,奶奶有着世上最慈悲的心肠,所以她才会把我当成亲孙女一样,靠卖草药赚的钱供我读书,上大学。 奶奶不让温有才他们来找我,是怕影响到我现在安宁的生活。 而且奶奶的顾虑没有错,温有才他们能抛弃我一次,就能抛弃我第二次,她怎会舍得让我再遭受这样痛苦! “那你们现在还来找我做什么?是你们两个谁快不行了,需要我去摔盆还是哭坟啊?”我极力嘲讽道。 “小婉,你奶奶年事已高,她不能再照顾你了,但是爸爸妈妈还年轻,能够供你上大学,以后还能送你出国读研究生。 你还是跟我们回去吧,这样,你奶奶也能享几年清福! 反正我们就住在江对面,你想她了,可以随时过来看她的嘛!”温有才并没有放弃,依旧好言好语劝说着我。 我回过头看向角落中的奶奶,她除了一开始情绪比较激动外,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用那双惨白的瞳仁静静地看着我们。 只有我能从那双渗人的眼睛里读出依恋与不舍。 第014章 山头火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温有才见状,从包里取出厚厚一叠红色钞票,朝奶奶递了过去。 “林奶奶,这些年劳烦您照顾我家小婉,这点钱是给您过年用的,您就收下吧!” 奶奶侧过身,不肯接这笔钱,说出的话极其难听,“把你的臭钱拿走!” 温有才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狠厉,又转瞬藏匿起来,赔笑道,“林奶奶,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孩子着想啊! 小婉她都已经二十岁了,身上的羽绒服还是几年前的款式,去了大城市会被同学们笑话的! 她跟着我们回去,家里要啥有啥,不用再每天砍柴烧水了过苦日子了!” 奶奶干裂的嘴唇微颤,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估计奶奶是想到她已时日无多,真觉得自己不能再照顾我了。 她这辈子帮助过很多人,却没有收过一分钱,家里清贫如洗,就算真的有一天她不在了,留给我的也只有这间半塌不塌的破农房。 可正因奶奶年岁已高,我才要留在奶奶身边,她照顾我小,我就要伺候她老,来偿还她这份恩情。 至于温有才和付红梅,他们早已抛弃了我,无论是法律上,还是情感上,都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了! 我咬了咬牙,捡起掉在地上的扫帚,把他们两人赶出门外,“你们快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们!以后不要到我和奶奶的家里来,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小婉,你不要爸爸妈妈了吗?”女人捂着嘴巴呜咽。 “不要再叫我小婉!”我冷声喝道,“你们听好了,我叫林见鹿,是林奶奶的亲孙女!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和奶奶生活,否则我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 说完,我当着他们的面把大门锁了起来。 温有才和付红梅仍在门外叫喊,“小婉,你把门打开啊,你不能不要爸爸妈妈啊!” 我靠着那扇大铁门,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再支撑不住,缓缓跌坐到雪地里。 短短一天之内,我拥有了父母,却又失去了…… 奶奶来到我的身边,长长叹了口气,“地上凉,快起来吧。” 我握住奶奶冰冷的手,吸着鼻子说道,“奶奶,我们回屋去吧。” 奶奶没再说什么,被我搀扶着回到屋子里。 外面大雪纷飞,我关上房门开始做午饭,弄了一大锅酸菜炖血肠,还炒了一盘地三鲜。 吃饭时,我不自禁望向窗外,发现温有才和付红梅两人竟还站在我家门口,冻得鼻尖和脸颊红彤彤的,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朝里面望。 估计是闻到了我做饭的香味,饿坏了。 我当然是不会给他们送饭的,以他们那自私自利的性格,估计再饿两小时就会自己跑了。 结果我竟然小瞧了他们!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抬头瞥了一眼,发现他们还在我家的台阶坐上。 身上衣服已经被大雪覆盖成了白色,眼睫毛和发梢结满了霜,离远看去就像两个雪人。 现在这么坚韧执着,早干什么去了! 我气鼓鼓的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被奶奶斥责,“别糟蹋粮食!” 她闭着眼睛夹了一筷子肉,放到我的碗中,意味深长道,“这就心软了?你要是看不下去,就跟他们回去吧!” 我看着碗里的那块肉,摇了摇头,“没有心软,他们当初把我扔进树林里的时候,也没想过我是不是会冷,是不是会饿,现在演这出苦肉计给谁看!” 奶奶不屑地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不落忍就别去看,等他们冻得受不了,自己就会走的。” 我听了奶奶的话,不再往窗边看。 入睡之前,特意把窗帘遮得严严实实,连条缝隙都不留。 眼不见心不烦,他们爱守就守着去吧,反正我是绝不会抛下奶奶的! 刚想把那本没看完的大学物理拿出来催眠,突然听见对门王婶惊呼道,“哎呦!这门口怎么躺着两个大活人啊,孩儿他爸,快出来看看!” 我纠结了三秒,还是披上羽绒服跑了出去。 毕竟这俩人要是在我们家门口出事,我和奶奶还得挨村子里的人指点,我可不想奶奶端端正正一辈子,到头还得背上个见死不救的骂名! 我打开大门,温有才夫妇已经被王婶的丈夫弄回自己家中取暖。 王婶见了我,把我拽进了屋里,“小鹿,这咋回事啊?我刚才出门倒垃圾,看到你家门口多了两个东西,我还寻思你家啥时候弄俩石狮子当看门兽呢,走近一瞅,居然是俩大活人!” 我看到王婶的丈夫正在喂躺在炕上那两人喝热水,红着眼眶把整件事的过程说了出来。 王婶听后唏嘘不已,“小鹿,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也赞成你留下来照顾林奶奶。但他们毕竟是你的亲生父母,你就算不跟他们走,也不能眼睁睁看他们冻死在外头啊!” 我咬唇不语,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 王婶揽过我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劝道,“小鹿,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哪怕你们做不成亲人,也不一定非要做仇人啊!这样吧,等他们醒了,我帮你劝劝,让他们先回去。” 我点点头,感激的看向她,“谢谢王婶,给你们添麻烦了。” “好孩子,你快回去睡觉吧。”王婶把我送出了门。 我回到家中,路过奶奶的卧室,发现她睡得很沉,并没有被王婶的叫喊声吵醒。 这使我心中惶惶不安,好像奶奶从村长家回来之后,睡眠时间就一天比一天长了。 我上网搜索,有人说是精神出了问题,更有可能是患上脑血管疾病。 现在大雪封山,离开村子的路还没有通。 等开了春,我一定得带奶奶去省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我躺回被窝里,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梦里,我再次见到了龙冥泽。 他一袭白衣胜雪,银发飘然若仙,站在床前垂眸审视着我,邪佞而俊美的脸上噙着一抹戏谑的笑。 “王妃,你为何还不来龙王庙里找我?难道是听说要跟我圆房,害羞了?” 第015章 涧下水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正心情烦闷着,没理会他话里的调侃,敷衍道,“龙王大人,村口的龙王庙我就不去了,我也不想跟你们这些龙啊、蛟啊扯上关系。 谁收了您的聘礼您找谁要去,反正我一分钱都没拿,别来找我!” 龙冥泽唇角的哂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是令人生畏的阴鸷。 他长指挑起我的下巴,音质又冷又残忍,“林见鹿,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以为我很想娶你吗?要不是只有你才能将我唤醒,我连看都不想多看你一眼!” 我的下巴被他捏得生疼,无奈又动弹不了,只能恶狠狠道,“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既然咱们相看两厌,那这婚约取消了岂不正好!” 龙冥泽眯起那双碧玉般的眼眸,里面满含怒火,“你居然看不上我……你凭什么看不上我!那你看上谁了,龙冥渊吗?” 我嘴硬道,“反正龙冥渊干不出来强抢民女这种事!” 说完,我突然想到,龙冥渊的确没有强抢民女,他直接进我的梦里,把我强上了…… 这兄弟俩,还真是半斤八两,没一个好东西! 龙冥泽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言论,俊美的脸部被阴影笼罩下不甚明晰。 但我能感觉出来他在笑,且笑得非常诡谲。 他用着极轻的声调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既然这样,那我就成全你们……” “什么?”我不解。 转瞬,他面容又恢复了狠戾之色,讥诮道,“你我之间的姻缘早已定下,这辈子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抓回来的,休想摆脱我!” 我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用绝望而怨忿的目光瞪着他。 龙冥泽拂袖收回了手,眸中深藏轻蔑,小声嘀咕道,“就你这没屁股没胸的平板身材,真不知道龙冥渊看上了你哪点儿…………” “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去龙王庙的,你说什么都没用!”我朝他翻了个白眼,气急败坏道。 羞辱人谁不会啊,我还想说他白毛绿眼睛整个一玩COSplay的中二青年呢! “你确定不去?”龙冥泽尾音上挑,话里带着讥诮。 “不去。” 奶奶不让我去,我就不去! “林见鹿,千年不见,你的脾气还是这么固执,真令人讨厌!”龙冥泽冷嗤了声,将手掌朝下,按在了我的脑门上。 我刚想骂他一句‘你更讨厌’! 却发觉自己的身体像提线木偶般被人操纵着站了起来,不受控制的推开了房门,手脚僵硬着如同行尸走肉般朝院外走去。 寒风凛冽刺骨,而我只穿着薄薄的睡衣,瞬间就被冻透了。 双腿不由自主的跨过了大门槛,晃晃悠悠地走在村子里那条通往江边的小道上。 如果这时候有人起夜,多半要被我这副披头散发的模样吓到。 可我根本控制不了我的身体,意识无比清醒,肉体却不听使唤。 龙冥泽他到底对我做了些什么? “你那么不听话,我只好用了点控梦术,让你主动到龙王庙来找我喽!”龙冥泽似乎能听到我的心声,落在耳边的嗓音里染着邪佞的笑。 我用潜意识告诉他,“你放开我,我不想去龙王庙!” “不,你想。”他声调听起来毫无波澜。 我,“……” 冷冽的北风几乎要把我身体里的血液冻成冰,再这样下去我恐怕会被活活冻死在外头。 倏而,前方出现一片干枯的芦苇荡,不远处的冰面在月色下折射出银灰色的光芒。 我心中警铃大震,自己怎么走到江边来了? 快回去! 然而,我的身体与思维却呈反向状态,不听使唤的朝江边走去。 眼看离岸上那座红墙灰瓦的龙王庙越来越近,身后陡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铃声。 ‘铃铃铃——’ 那是奶奶的招神铃! 随着那一声声的铃音响动,我有种灵魂归窍的重生感。 当我发觉自己身体恢复掌控,抬脚便往江岸对面的方向跑,边跑边喊道,“奶奶,我在这!” 奶奶站在芦苇荡中,双眼紧闭,听见我的声音后,高举手上招神铃剧烈摇晃,为我指引方向。 我跑回她的身边,手脚已经冻得麻木,喘气都断断续续的。 奶奶把她身上那件花棉袄脱下来披给了我,扯着我的手腕便往家里拽。 进屋后,我钻回火炕上,用厚厚的棉被把自己包成了一个蚕蛹,却根本缓解不了体内的冷,不停打着摆子。 奶奶给我煮了一碗味道很浓的姜汤,我捏着鼻子喝下去才感觉好受了些,起码不再打哆嗦了。 “奶奶,你是怎么发现我不见的?”我缩在被子里颤声问道。 “你推门出去的时候,我就醒了。”奶奶那双白瞳眨都不眨,嗓音嘶哑道,“我跟在你身后拼命喊你的名字,你都没有反应。耳旁风声越来越大,我意识到你应该是在朝江边的方向走。 情急之下,我拿出招魂铃,试着用它换回你的神志。 还好,神救了你!” 我也缓缓吐了口气,还好,奶奶救了我。 “你身上有泥沼的腥气……你都梦见了什么?”奶奶口吻变得严肃起来。 我抬起手臂嗅了嗅,并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再说我们这地儿也没有沼泽啊! “奶奶,我梦到龙王了,龙王真的来找我了!” 这几天里发生了太多事,我现在终于有机会把梦里那些话讲给奶奶听。 奶奶的表情愈来愈难看,两只深陷的白瞳空洞无神,嘴唇翕动着我听不懂的通古斯语。 我试探着问道,“奶奶,你说龙冥渊和龙冥泽,他们两个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龙王啊?” 奶奶微微摇头,低哑的音调听起来格外茫然,“我,看不到……眼前一片漆黑,神正在逐渐收走我的神力,我只能闻到他身上那股阴冷的沼泽气息,充满了罪恶与危险……” 我有点担心奶奶的状态。 以前她身上带着神明,只要动用神力就能短暂恢复视觉。 甚至还能看见很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鬼魂。 可现在神力被收走了,她变成一个真真正正的瞎子了。 而且她不能占卜吉凶,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 正当我为‘真假龙王’感到头疼的时候,奶奶突然伸出她那如同鹰爪般枯瘦的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 “小鹿,你记着,这两个龙王不论谁真谁假,他们都会害死你的!” 第016章 城头土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去年我替你卜了一卦,卦上预示的结果为大凶之兆,找上你的不管是真是假,是龙王还是恶蛟,结果都是一样的……”奶奶闭起双眼,沉重说道。 “最终,他都会害死你!” 奶奶的话让我惊愕不已,连呼吸都忘了。 原本我心里更偏信龙冥渊多一些,尤其是经过了今晚,我愈发觉那个叫龙冥泽的邪里邪气,很有问题! 但奶奶却说他们两个都会害死我…… 一时间我也没了主意,躲又躲不了,逃又逃不掉! 龙冥泽说,就算我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会找到我的。 我想起自己在出世之前就和龙王定下的婚约,刚想询问奶奶怎么回事,抬眸却看到她倚着我的床头睡着了。 奶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而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在我们东北有个说法,年关便是生死关。 每年冬天都是老人最难熬的时候,如果老人能无病无灾度过这漫长的冬季,那么就代表着她能平安活过一整年。 可每当最冷的那几天来临,都会有很多老人熬不过去,匆匆撒手人寰。 奶奶现在的状态令我非常害怕,她前几日为了给刘雅芝接生耗费了太多神力,刚刚又为了救我吹了半天的冷风,也不知她会不会生病? 我将她抱到床上,像小时候一样依偎在她的怀里,握着她的手。 心里默默祈求神明,不要收走我奶奶的神力,再多给我几年的光阴,让我偿还她的恩情。 脑海中纷繁乱窜,可意识却渐渐昏沉,就这样靠着奶奶睡了过去。 当我睁眼时,已是上午十点,偏过头发现奶奶仍在沉睡。 我下床煎了两个鸡蛋当早餐,给奶奶留了一只,然后便穿上外套去了隔壁王婶家。 一夜过去,不知道温有才夫妇醒了没有? 王婶正坐在门口的火炉旁边纳鞋底,见我从大门外向里张望,笑着朝我招招手,“小鹿快进来,你是来找你爸妈的吧?” 我心里虽然不愿承认这个称呼,但也不能对王婶发作,只能点点头。 王婶一副了然的表情,“昨天夜里暴风雪太大了,江对面冻死了很多牲畜。那俩人听说这事后,担心自家养在院子里的狗,一大早便回去了。” 我这才松了口气。 回去了就好,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再过半个月我就开学了,到时候我带着奶奶一起回学校,他们再想找我可就难了。 “辛苦王婶,我先回去了。”我对她感激道。 王婶却把我叫住,“小鹿你等等。” 说着,她回到屋中。 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牛皮信封,从厚度和形状来看,就知道里面肯定装着一叠钞票。 “这是你爸妈留下的,让我转交给你。”王婶把那信封递给我。 “不,这个我绝对不能收!” 我既然已经拒绝了相认,就代表着从今往后跟那两个人彻底撇清关系,又怎能再收他们的钱呢! 王婶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说的,我说你肯定不会要,但是那两口子丢下这包钱就跑了,我追都追不上! 这么大一笔钱放我手里不合适,只能先交给你了,等以后你有机会见到他们,再还回去就是了。” 我没办法,只好揣下了那包钱。 回到家后,我打开那个牛皮信封,里面除了一叠崭新的人民币,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串地址,正是江对岸遇龙村的。 看来温有才他们仍幻想着,有朝一日我能与他们相认。 我毫不犹豫便把这包钱塞进了抽屉里,等开学前路过遇龙村时,再把它放回温有才的家门口,不想欠他们一点人情。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屋外狂风暴雪更加凶猛了,视线里白茫茫一片,漫天飘洒着团絮状的雪花。 陡然间,我在这苍白的风雪里瞥见一道踽踽独行的身影,正朝我家大门的方向走过来。 是谁这么有情谊? 能在这种天气下出门的,得是生死之交了吧! 当那人走近后,我看清了他头顶上戴的貂皮帽子。 是村长!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着别是又出了什么事! 村长还没敲门,我便先他一步将大门打开。 他面上露出一丝诧异,或许是瞧见我表情不善,赔笑道,“小鹿,你奶奶她……” “不在。”我冷冷回绝。 这些年来,村长对我们从来都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分福利、发劳保的时候从来都想不到我和奶奶,需要奶奶帮忙办事的时候就显得格外殷勤。 要不是因为奶奶去给他们家孙子接生,耗尽精力,现在也不会虚弱成这个样子。 村长被我怼的哑口无言,这时候,奶奶却从屋里走了出来。 我见奶奶身形微晃,连忙上前来扶她,小声嘟囔着,“奶奶,外面风那么大,你还出来做什么!” 奶奶捏了捏我的手,继而转向村长,“有事吗?” 村长也有些难为情,“老姐,你也看到了,今年天象异常,从除夕那晚开始这大雪下起来就没停过。 眼瞅着要过二月二了,再这样下去,庄稼和果树全都要被雪压垮了。咱们本身就住在这山沟沟里,如果明年没了收成,大家都得饿死! 再加上最近发生的那些怪事……村子里现在人心惶惶,都觉得是有妖邪作祟! 前两天还有人尝试步行走出村子,结果又被大雪给堵了回来。 他说得非常奇怪,越往山外走雪便越大,但他隐隐瞧见远处江水汇流的下游晴空万里,都已经开化了! 只有咱们这两个村子,大雪下个不停,就好像是,为了要留住谁似的……” 村长的话让我联想到了龙冥泽。 会不会是……他搞的鬼! 奶奶翻了翻白瞳,神色疲惫的问道,“你们想让我这老婆子做什么,直说吧。” 村长讪讪地开口,“我想请老姐再跳一次神。” “跳不了一点!”奶奶还没有回答,我便面无表情的拒绝。 奶奶的身子骨早在前几年就不行了,上次跳神还是在村长母亲的祭礼,扭断了脚腕。 镇上医院的大夫说她这个岁数最好不要上手术台,便只打了石膏做基础治疗。 自那之后奶奶走路便一瘸一拐的,再也不帮乡亲们跳神了。 现在奶奶都已经虚弱成这样,哪里还能跳得动祭神舞,这不是看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吗! 第017章 白蜡金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村长也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但还是赔笑着说道,“我知道老姐岁数大了,按理说不该再来麻烦你,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啊!” 说着,他竟幽幽叹了口气,“先是张家那小儿子出了事,然后是我家雅芝生的那怪胎……村里人难免会往邪祟的身上想,觉得是龙王爷显灵了! 现在大家被困在村子里,出不去又进不来,整日胡思乱想、以讹传讹。再这样下去要出问题的呀! 老姐,现在只能请你跳次祭神舞,问问神的旨意?只要能让这大雪停下来,全村宰猪宰羊祭祀三天,直到过完二月二为止!” 我咬着下唇没再接话,心里却惴惴不安,万一……万一这些异象真是冲我来的怎么办? 奶奶思忖了半晌,漠然启唇,“我跳。” “奶奶!”我讶然抬眸看向她。 奶奶没有理我,而是对村长说道,“准备一下,今晚八点在村口戏台子集合。” “谢谢老姐,就等你这句话呢!”村长千恩万谢的离开。 我很是愤懑,急切道,“奶奶,你干嘛答应他?你现在的状态根本跳不了神!” 奶奶却摸了摸我的发顶,轻叹了声,“我不是为了村长,我是为了你跳的。我现在接收不到神的法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趁着神隐之前,请神上身来保护你。 而且我也得向神询问清楚,下一任萨满的人选,提前让对方有个准备,把我能教的统统都教给他。 希望今后我不在你身边,他能看在我这个师父的面子上,尽力保护你。” 听到奶奶这样说,我忍不住扑进她的怀里痛哭出来,“奶奶,都怪我没用,如果你没有捡到我,就不会这样了!” 奶奶用她那粗糙褶皱的手拂去我脸上泪痕。 这个滋味并不好受,就像搓板在我细嫩的皮肤上剐蹭,但我仍将脸颊放进了奶奶的掌心里摩挲。 奶奶用难得温柔的语气说道,“傻孩子,你可是鹿神亲自送来给我的,我虽看不清你前世究竟遭遇了些什么,但我知道咱们小鹿绝对不是普通人,身上流着鹿灵一脉的血。 你的福气在后头呢,以后大富大贵了,可不要忘了奶奶啊!” 我破涕而笑,“奶奶你放心,以后我有了钱肯定孝敬您!” 但我得先平平安安活过今年再说。 一想到龙冥泽我就开始头疼,回到屋子里去给奶奶收拾今晚跳神仪式需要用的法器。 那些东西被奶奶锁在了桌底的那口漆红大木箱里。 在特殊时期,奶奶被迫将神衣、神铃等法器埋到了大兴安岭深处,方才躲过一劫。 可无论过去多少年,神衣依旧艳丽无比,艳丽斑斓的飞天条带也没有暗沉褪色。 萨满所用的法器有很多,如腰间铜铃、抓鼓、神鞭、哈马刀等,上面刻绘着色彩丰富的线条与符号。 尤其是萨满的面具,浓墨重彩勾勒着一张神秘而可怖的脸,线条粗犷,表情狰狞。 面具可以说是所有人对萨满教的第一印象,也是专家研究满蒙文化的重要元素。 奶奶说这些法器有着辟邪驱鬼的功能,同时也是萨满的保护神。 她只要一穿神衣,戴上面具和神遮,就能感受到神明的指引。 自然而然地随着手中鼓点舞动起来,仿佛不知疲累般,越跳越起劲儿。 奶奶洗漱完毕后,由我来帮她穿戴神衣。 这套法器又沉重又繁琐,加起来足足有上百斤,光胸前与神裙上的挡煞铜镜加起来就有二十几面。 奶奶神力最强时,可以穿着这身跳上五六个时辰都不知道累,而现在刚把神衣穿戴好,我便听到面具下传来沉闷的粗喘。 我为奶奶系着扣子,隔着那道彩穗神遮看向她,担忧问道,“奶奶,真的非跳不可吗?”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戴上了手套,拿起其他法器朝村口戏台走去。 离晚八点还有一刻,戏台子底下已经熙熙攘攘围满了人。 大雪仍没有停息的意思,黑沉沉的天空下,荒野寂静无垠。 寒风吹过树梢发出可怖的呜噎,听起来就像有鬼魂在看不见的地方嚎哭。 我扶着奶奶一步步走到戏台上,感觉到她浑身都在颤抖,却强撑着装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腰背挺得笔直。 奶奶说,师父告诫过她,从穿上神衣的那一刻开始,她便是神,必须以精神抖擞的状态卓然立在众人面前。 如果她自己都给人表现出一副孱弱无力的样子,还有谁会相信她请来神明呢! 八点一到。 奶奶扬鞭敲响了手中的神鼓,随着明快的鼓点声甩动腰铃。 我配合她的节奏击打起扎板,奶奶脚下旋转,裙摆生风,干瘪的嘴唇哼唱出曲调悠扬的请神辞。 每一任萨满都有着天赐的好嗓子,奶奶在年轻时嗓音婉转如黄莺,后来请神曲唱的太多,嗓子也就慢慢哑掉了。 奶奶筋疲力尽的跳了半小时,却丝毫不见神上身的痕迹,眼见她越跳动作越缓慢,跛掉的那只脚还总是使不上力,我着实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台子下面有个小男孩指着奶奶嘟囔道,“妈妈,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我想回家去看动画片!” 我闻声扫去,那个小孩的母亲似是察觉到了我不悦的目光,用手捂住他的嘴巴,低声道,“嘘,别乱说话!” 然而,其他乡亲们脸上的表情也都变得不耐,有人甚至打起了哈欠。 不止奶奶身上的神力在渐渐消退,人们心中的神明也在逐渐消失。 霎时,奶奶脚下步伐一滞,整个人静止在了原地。 她那双惨白的瞳仁透过神遮面具向我瞪过来,我从她的眼眸中感受到了剧烈的惊恐与畏惧。 “奶奶,你看见什么了?”一时间,我连打扎板都忘了,愣怔问道。 奶奶却仍是用那双白瞳恐惧地看着我,嘴唇翕动着我听不懂的通古斯语。 继而闭上眼睛,身子一歪,如僵死的蝴蝶般从高高的戏台上跌落下来…… “奶奶!” 我惊呼出声,连忙跑下台子来到奶奶身边。 摘下面具,奶奶面色惨白发灰,两行血泪从她眼角流淌下来,人已昏迷不醒。 第018章 杨柳木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颤抖着用手试探了下她的呼吸,还好,还有气…… 但戏台子将近两米高,奶奶本就虚弱,从上面掉下来恐怕最轻也得断根骨头。 我不敢轻易动她,只能在她耳边哭喊道,“奶奶,奶奶你醒醒啊!” 周围的人都在小声议论着,刚才那一幕他们全都瞧在眼里,祭神的仪式上出了这样的事,大家心里都惴惴不安。 村长从人群中挤过来,看到我奶奶脸上那两道的血泪后浑身一震,又强作镇定的说了句,“人命关天,先救人!” 可是现在没人敢靠近我奶奶,村长的话指挥下去如同放屁。 最后,还是王婶的老公把我奶奶背回了家里。 卫生所的值班大夫还在镇上,被大雪封住过不来。 村长只好请了一位开药铺的男人,他自学过一点儿中医。 大家平时有个头疼脑热不愿意去医院,就会找他开几副药喝一喝,人送外号野郎中。 野郎中来到床前给我奶奶号脉,吊着眼皮摇头晃脑的说道,“肝气郁结,心脾不交,这乃是外邪侵体之象啊!” 我急得直跺脚,“您说得这些词我听不懂,您就直说我奶奶她到底怎么了?” 野郎中变了脸色,讪讪说道,“我只能摸出你奶奶的脉搏极为虚弱,时有时无,但这并不是外伤引起的,至于她为何昏迷不醒…… 恕我才疏学浅,你们还是尽快联系镇里医院的大夫过来看看吧!” 村长也被气得不轻,骂骂咧咧,“你说了半天和没说有什么两样!外面雪下得这么大,车子根本开不了,要是能送镇医院,我还用得着找你这个蒙古大夫,赶紧滚犊子吧!” 野郎中拎着他的药匣子逃也似的走了。 村长抽着烟,一筹莫展的看向我,“小鹿你先别难过,肯定还有办法的。” 我擦去眼角泪水,下定决心说道,“我去镇上找医生!” “这里到镇上要走将近四十里地的山路,雪又那么厚,你一个女娃子怎么去啊?”村长惊讶道。 我狠狠剜了他一眼,“我不去的话,难道眼睁睁看着奶奶躺在这里等死吗?” 村长被我怼的哑口无言。 我的亲人只有奶奶,是她省吃俭用把我拉扯大,眼睛看不见还要上山挖土货供我读大学…… 她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我,直到最后一刻还在惦记着我的劫数,这份恩情我无以为报。 下这么大的雪,谁都不想出门,甚至可能我还没走到镇上就先被冻死了。 但我真的不想失去奶奶! 村长见拦不住我,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我翻出自己最厚的羽绒服和雪地靴,用帽子围巾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烦请隔壁的王婶过来帮我照看下奶奶,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刚走出村子,风雪好像又大了许多,我举步维艰的朝盘山公路走去。 冷风吹拂在我脸颊上如同刀割,很快便疼到麻木。 地上积雪没过我的膝弯,每一步都像朝圣那般艰难,双脚早已冻到不听使唤,只剩下顽固的意念还在支撑着我前行。 然而离村子越远,暴风雪便越大。 冷硬的狂风让我几乎睁不开眼睛,头顶和肩上落满了雪,连眼睫毛都挂上了白霜,视线模糊不清。 我重重的喘着气,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在一点点流失。 心里暗骂道,有本事今天就把我冻死在这! 否则就算是爬,我也一定会爬去镇上,请来医生救我奶奶! 倏然,我听到身后传来王婶的呼喊。 “小鹿,小鹿……” 我回过头,见王婶正跌跌撞撞的朝我跑过来,招手道,“小鹿啊,不用去医院了!你前脚刚走,你奶奶就醒了!” “真的?”我万分惊喜。 “你奶奶说的是满语,我听不懂,也不知道她在说啥,你快跟我回去看看吧。”王婶的表情十分严肃,可见奶奶的情况仍是不容乐观。 奶奶突然从戏台子上跌落下去,昏倒之前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想了想,决定先跟王婶回去。 王婶刚才一路追着我跑过来,着实累得不轻,我感觉到她脚步有些发虚,回程一言不发。 好在越靠近守龙村,暴风雪便越小,盘山路上的鹅毛大雪已经变成了洋洋洒洒的雪花,我也终于喘匀了气息。 “王婶,辛苦你冒这么大的雪出来找我,回头我给你家小儿子辅导功课。”我无比感激的说道。 王婶默不作声,埋头继续往前走,“唔……” 我突然发觉王婶今天有点不对劲儿! 平时王婶的话特别多,只要跟她搁一块儿,嘴就没有闲着的时候。 哪怕你表现得兴致缺缺,她也会拉着你说个不停。 可刚才走了一路,王婶竟然半句话也没说,甚至连我主动和她交谈,她都不愿理我。 真是太奇怪了! 我心怀疑惑,又跟随她身后走了将近一里地。 蓦地抬头,眼前竟出现了一片等人高的芦苇荡,枯黄的芦杆被狂风吹弯了不少,露出不远处那宽阔平静的江面。 而江对面,正是那座灰墙红瓦,破败不堪的龙王庙! 我立刻停住脚步,脑袋里嗡嗡作响,感觉寒气已经渗入我的骨髓。 王婶回过头,气喘吁吁地说道,“小鹿,你咋站着不动?快走啊,马上就到家了!” 我依旧纹丝不动,王婶却朝着江边继续前行,还不忘向我招手。 “小鹿,快过来啊!” 这个王婶有问题! 村里的人都对这个龙王庙避而不及,王婶又怎会在大半夜里带我去龙王庙呢? 除非,她根本不是‘王婶’! 我来不及思考太多,转身便往刚才来的那条山路上跑。 ‘王婶’发现我没跟上她,还在后面喊道,“小鹿,你要去哪啊,快回来啊!” 我才不要跟你回龙王庙呢! 一口气跑出两里地,我再看不见‘王婶’的身影了,方才停下脚步。 全身瘫软,跌坐在雪地里准备休息一会儿。 可当我再次睁眼,视线里又出现一副熟悉的面孔,正笑容可掬的低头看着我。 “小鹿,我终于找到你!” 这景象令我倒抽一口冷气…… 怎么会,还有一个王婶? 第019章 泉中水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小鹿,快跟婶子回去,你家出事了!”王婶用她那尖锐的嗓音喊道。 我却愣在雪堆里不敢动了。 这个王婶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鹿你没听见我说话吗?还坐在这干嘛,冻傻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耳朵被冻出了毛病,王婶的声音合在风雪中,变得有些缥缈。 我心弦紧绷着,询问道,“王婶,是不是我奶奶醒了?” “你奶奶没醒啊,谁跟你说她醒了?”王婶表情诧异了下,“是你家院子里来了一个挺年轻的男人,喊着要见你呢!” 闻言,我眉头一蹙。 这些年来奶奶对我严加看管,村里的男人更是对我避之不及,谁会大半夜跑过来找我? “婶儿,你看清那个男人的长相了吗,他长得什么样子?” “哎呦那长相可俊俏了,那身段,啧啧!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他还自称是你的未婚夫,行啊小鹿,找到这么好模样的对象也不跟婶儿说一声!”王婶嘴角扬起揶揄的笑。 未婚夫? 现在已到午夜时分,难道是龙冥泽来家里找我了? 会不会是他对我奶奶做了什么? 思及此处,我不敢再耽搁,麻溜从雪地里爬起来,拍了拍屁股,“那王婶,咱们快回去吧!” 王婶应了声,走在前面为我带路。 一路上,我脑袋里全是龙冥泽的影子。 他不是说自己还处于沉睡状态,只能托梦来见我,不能现出真身的吗? 可我现在没有在做梦啊! 陡然,我脚下踩到了一块冰,险些从悬崖上摔了下去,还好王婶眼疾手快,扶了我一把。 “小鹿啊,你走道怎么不看着点儿,这要摔下去可就没命了!”她随口叮嘱道。 我正欲向她道谢,却感觉她的手摸上去有些奇怪,“谢谢王……婶?” 那并不符合人类皮肤该有的触感,指腹按上去松松垮垮的,没有温度,也没有肌肉组织的弹性。 就好像是一张……草纸? 更令我感到惊诧的是,刚才王婶一直走在我的前面,离我有将近两三米的距离,她是怎么瞬间转移到我身边的? 莫非她的真实身份并不是农村大妈,而是武当派传人? 王婶似乎也察觉出我的失神,快速把手收了回去,冲我露出一个有点僵硬的笑容,继续往前走。 我感觉自己多半是被冻傻了,脑回路都开始不正常。 抬手在脸上拍了拍,试图清醒一点。 可眼前这一幕差点让我魂飞魄散…… 王婶仍在缓慢的前行,下这么大的雪,她的身形却没有半分踉跄或是艰难,反而更像是在飘。 最令人细思极恐的是,当我回头,看向我们两人走来的那条山间小道,竟只有我自己那行脚印,深深的烙印在雪地里…… 倏忽间,耳畔的风更大了,我感到一阵阵阴冷的气息钻进后脖领中。 我缓缓转过头,却跟一个五官用浓墨重彩描绘的纸人来了个脸贴脸! 那纸人身上还穿着王婶的军大衣,墨笔勾勒的眉眼笑逐颜开,纸做的嘴巴一开一合,发出尖锐的声调,“小鹿,你怎么不走了啊?” 妈呀,这是谁家纸人自己飘出来了? 哪位鬼大哥行行好,快把你媳妇给领回去啊! 我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后跑,那纸人鲜红的嘴唇中发出‘桀桀’阴笑,又朝我飘了过来。 “小鹿,别跑了,跟我走吧!桀桀桀……” 我的双脚早都冻得麻木,被这纸人一吓更不听使唤了,又扑倒在了雪地里。 纸人伸出她那惨白如枯枝的鬼爪朝我抓了过来,我躲闪不及,羽绒服被她挠出五道大口子。 洁白的鸭绒从里面飘了出来,与雪花一起在我眼前飞舞。 那纸人还是不肯罢休,又把爪子伸向我…… 毛衣被抓破的同时,一束耀眼的金光从我心口直射出来,驱散方圆几里的黑暗。 “啊啊啊——” 纸人口中发出惨叫,刚刚碰过我的那只手竟燃起了火苗。 它本身就是纸做的,那火苗顺着它手臂瞬间蔓延而上,变为烛天烈火。 那张诡异的脸在我眼前被烧得逐渐扭曲,仅仅几秒,它已燃成了一团灰烬。 我从惊惧中回过神来,用手在心口摸了摸,指尖触到了一块菱形的东西。 是龙冥渊给我的那块黑玉! 那天梦醒之后,我就把这东西磨了个孔,用红绳戴在脖子上。 本想当个护身符讨个吉利,没想到这东西果然管用! 龙冥渊没有骗我…… 我颤颤巍巍地从雪地里爬起来,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前方那黑漆漆的山路。 那团黑暗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拦着我,不让我离开守龙村! 而我的胸口破了个大洞,飕飕往里灌着冷风,体温正在持续下降。 我必须尽快回家去,否则就要被冻死在这深山里! 人在危机的关头的求生意念非常可怕,三步并作两步,仅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回到了村子里。 结果在村口,我又看到了‘王婶’…… “小鹿你怎么回事?眼瞅着要到村口了,你怎么掉头就跑啊,还跑得那么快,我追都追不上,可累死我了!”王婶靠着村口那棵大柳树埋怨道,看样子是真累得不轻。 这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呢! 如果刚才那个‘王婶’是假的,那眼前这个,应该就是真的? 我瑟缩着朝她靠近了两步,警惕问道,“婶儿你……你是人吗?” 王婶狠狠瞪了我一眼,气急败坏道,“你这孩子咋说话呢,我不是人还能是啥啊?” 我趁她不备,伸出手在她脸上快速摸了一把。 温的…… 她是真的王婶! 王婶却被我的举动弄得错愕不已,愣怔地看着我。 刚想开口斥责,却瞥见我胸前破了个大洞,讶然道,“这是咋弄的?快回家去,我拿针线给你补补。” 我被她揽着朝自家院子走去,慌乱了一整晚的心跳终于平复下来,问道,“婶儿,你刚才为啥带我往龙王庙的方向走啊?” “哎呀,我这不是担心你奶奶出事,想着早点回去嘛!”王婶不以为意的说道。 “从江面上过去能抄近道,沿着龙王庙门口那条荒废的小路回村至少能快二十分钟,不然你以为我想大半夜的往那晦气地方钻啊!” 第020章 屋上土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那为什么这一路上婶儿你都没有说过话?”我又小心翼翼问道。 “你奶奶没告诉过你,冬天走路的时候不能张嘴啊?”王婶翻着白眼,一脸无奈,“山里雪那么大,这张嘴不得灌一肚子风啊,我可不想窜稀!” 我彻底无语住了,这虚惊一场差点让我命丧纸人的手里,还好龙冥渊的护身符救了我! 提起龙冥渊,我总觉得他是真心想要救我的。 可奶奶却说,他会害死我…… 回到家中,我脱下破破烂烂的羽绒服便奔至奶奶床前。 奶奶仍紧闭双眸,平躺在床上,可她嘴唇却在不停翕动着。 凑近耳朵去听,发现她反复呢喃的都是同一个词汇。 我学会的通古斯语并不多,但那个词刚好奶奶教过。 她在说——鹿。 我以为奶奶是在叫我,便握住了她的手,低声唤道,“奶奶我在这里,你想要什么?” 然而,奶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意识,嘴里仍在不停呢喃着,“鹿,鹿……” 我的情绪再次低落下来,靠在床头不知所措。 王婶却皱着眉头说道,“小鹿,我怎么觉得你奶奶这状态,好像不太对劲儿啊?” 我茫然的向她看过去,“哪里不对?” “她这不像是突然间生了什么大病导致昏迷,倒像是……像是掉魂了!” 王婶仔细端详着我奶奶的面色,“我儿子之前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他跟一群小孩跑去后山玩,回来就开始昏迷不醒,说梦话,还胡言乱语!” 后山中有一片乱坟岗,年头比我们村子的历史还要久远,有人说在里面见到过鲜卑时期的墓葬。 村子里一些孤寡老人,死后没人料理白事,也都是统一埋在乱坟岗的。 从小我就听过很多关于乱坟岗的鬼怪传说,班上还有些不知死活的男同学,提出要去那里比拼胆量。 奶奶却说那地方阴气重的很,不要随便靠近。 王婶继续说道,“当时我带他去卫生所,医生也瞧不出个好歹来,打了针退烧药,人还是没醒。 我只能请你奶奶帮忙看看,她说我儿子这是掉了魂,领他到后山那片坟地里,用神铃晃了大半宿,这才把魂给招了回来!” 如果真像王婶说的那样,我奶奶是丢了魂,可我并没有继承奶奶的巫术,不知道该怎么招魂啊! 王婶沉思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哎,咱们村尾不是住着一个姓马的吗,不如让他来给你奶奶看看?” 王婶说的人叫马正良,四十来岁打光棍,是一位弟马,我们都叫他马叔。 他家里供着全堂,胡黄常蟒,清风碑王。 那位马叔很会做人,认为村子里已经有我奶奶坐镇瞧事,便主动把堂口搬去了村尾。 出马与萨满有相同之处,但并非一脉。 萨满是巫的一种,崇拜一切自然事物和图腾。 而出马则更像是借鉴了萨满、道,佛,教的一些元素,然后独自成立的体系,属于一种民间文化。 萨满是从古渔猎时期就传承下来的,而出马至今只有300多年的历史。 但不得不说,这几年出马的名号可要比萨满响亮多了,只因萨满的传承条件太苛刻,讲究一个血脉传承,没有这个血脉就是无法学习,改变不了。 我思忖了下,还是决定去找那位马叔问问,不行的话,再去镇医院好了。 马叔的堂口很偏僻,在村尾靠近山脚的地方,远离村子中央,他也从不主动与人来往。 我上前敲门,马叔似是早猜到我会过来一样,笑着迎我进来。 堂口里布置得十分漂亮,几案从左到右供满了神像,墙上还挂着一幅极为美艳的九尾狐仙。 前方摆了几个新鲜的果盘和鲜花。 “我这边还有个客人,麻烦你先等等。”马叔好脾气的跟我商量着。 我示意让他先去忙,正好我也想看看这位马叔到底有何本领? 马叔安抚我在沙发上坐好,自己便转身回了内室。 透过老式的玻璃纸,我看到内室床上还躺着一位中年妇女,手按在太阳穴的位置,眉头紧皱。 估计是犯了头疾,卫生所又不开门,只能来马叔这里救急。 我从那道缝隙里看见马叔偏过头,对旁边的空气小声说了句什么,并摊开手掌。 过了几秒后,他的掌心里竟凭空多出一包中药。 这难道就是出马的本领,隔空取药? 我惊讶的同时也有几分欢喜,奶奶应该是有救了! 那女人拿了药后便匆匆离开,马叔也走了出来。 屋里空气不流通,弥漫这长年累月散不去的香火味,还好奶奶也经常在家中点香,我早已习惯了这种味道。 “你来是想问你奶奶的事吧?”马叔牙齿有些泛黄,咧嘴笑道。 我点点头,“马叔您能不能给瞧瞧,我奶奶她究竟是怎么了?” “今晚的事我也听说了,按理说你奶奶身上有神护着,怎么会这样呢?”马叔倒了杯菊花茶,递给我。 我没有喝,而是放在掌心里焐着,哽咽道,“我奶奶她……要神隐了。” 马叔了然的叹了口气,“难怪……那我来问问仙家,看看它们有没有办法吧。” 少顷,马叔给那些神像点了十二支满堂香,随后闭上眼睛,盘腿坐到了一旁的蒲团上。 房间内寂静下来,只剩那十二支香无声燃烧着。 我没从见过出马仙家附体窜窍的场面,刚想上前仔细观察,马叔却突然浑身一抖,在蒲团上像癫痫般抽动起来。 当他再睁眼时,目光变得迷离诡媚了几分,朝我幽幽扫过来,“呦,这位妹妹来头可不小啊!” 我吓得不敢吱声,身体往沙发上靠了靠。 马叔的嗓音变得尖细起来,翘起兰花指掩唇道,“呵呵,别怕!胡奶奶我啊从不害人!” 我方才明白,马叔是被他堂里供奉的狐仙附体了,现在说话的应该就是墙上挂着那位的九尾狐。 “小妹妹,你八字骨重四两八钱,应是大富大贵之人,可惜命里有劫,且这劫数从你一出生便伴随左右。 你奶奶为了让你避开祸端,逆转你的八字年柱,导致你霉运缠身,诸事不顺! 只有平安渡过此劫,才能恢复原来的命格。” 第021章 霹雳火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马叔外表五大三粗,长相颇有满族男人的特点,现在却用东厂公公的嗓音说话,搞得我好不自在。 “你这个劫数,我帮不了,恐怕也没有人能够帮得了,只能靠你自己渡了!” “胡,胡奶奶,我不是来问我自己的,我是来问我奶奶的!她……”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马叔打断。 “不必说了!”马叔对我比划了个打住的手势,“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小妹妹,你奶奶的魂被一个很厉害的东西抽走了,我可得罪不起他!” 我顾不得紧张,连忙追问,“那个抽走我奶奶魂的东西是谁?” 马叔媚眼如丝,拉长调子说道,“这我可不能告诉你,否则他若是找上了我,我也吃不消的。” 我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他扭了扭腰,轻哼道,“行了行了,知道你胡奶奶最见不得美人落泪,跟我玩这套是吧? 我只能告诉你,那个东西跟你沾亲带故,流着跟你一样的血呢!” 沾亲带故? 我除了奶奶哪里还有什么亲人啊! 陡然,我想起前两天找来,自称是我亲生父母的温有才夫妇…… 会是他们吗? ‘马叔’抬手,似是想要摸摸自己如花似玉的脸,结果摸到一手胡茬,面露嫌弃。 “快去吧小妹妹,你必须得在一个月之内把你奶奶的魂给找回来,否则你奶奶的肉体就会死掉,会腐烂发臭……到那时候,你做什么都晚了!” 我正要开口再问些线索,马叔却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晃了晃脑袋,眼神变得清明起来,语重心长道,“仙家办事也是讲究缘分的,它们说帮不了,咱们也不能强求。 不过好歹仙家给你指明了一条道,你不如先回去想想,那些跟你着有血缘关系的亲属,谁会害你奶奶?” 除了温有才夫妇,我暂时想不出其他人。 那天奶奶不肯接温有才递过来的钱,我从他脸上寻觅到了一丝狠厉。 或许忌惮奶奶是个萨满,也或许是不想给我留下不好的印象,总之没有当场发作。 但我能感觉到,这对温有才夫妇不是什么善茬。 他们为了让我相认,请别的邪祟来抽走了奶奶的魂,也有可能! 我谢过马叔,给他留下了一些香火钱,起身离开堂口。 不知是被香熏得太久,还是一宿没睡的缘故,脑袋昏昏沉沉,连自己怎么走回家的都忘了。 王婶见我如此失魂落魄,小声问道,“小鹿,那姓马的怎么说?” 我面色格外沉重,“奶奶的魂不是丢掉了,而是让别的东西给抽走了!” 王婶眼底浮现出惊恐,“那咋整啊?” 我刚才吹了一路的冷风,头脑总算清醒了几分,顾不上回答王婶的话,侧身跑进了卧室里。 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那个牛皮信封。 厚厚一叠红色钞票掉落在地上,其中还夹杂着张写了温家地址的字条。 我弯腰捡起那张字条,嘴角渗出一抹冷笑。 那天早上他们走的如此干脆,我还当他们已经死心。 原来早已留下后手,逼我不得不主动上门! 我把那包钱揣进怀里,出门对王婶说道,“婶儿,我得去一趟江对岸的遇龙村,奶奶这边,恐怕还得劳烦你帮忙照看下。” 王婶坐在我家火炕前,正给她的儿子纳鞋底,听后爽快答应,“你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呢。” 推开院子大门,羽绒服一角被冷风吹起,寒意逼人。 但跟昨夜相比,白天的风雪已经小了很多。 天幕阴霾低垂,笼罩着布满银霜的江面。 我不能靠近龙王庙,索性绕道从山林间穿过,走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来到了对岸的遇龙村。 按照温有才给的字条找去,发现整个村子里最气派的小洋楼就是他们家。 别人都是一层矮平房,只有他家是三层欧式别墅,院子比村长家的还要大。 我靠近门口,一条罗威纳犬隔着铁门冲我狂吠不止。 “汪汪——” 这种狗极其凶猛,能够与狼作战,看护牛群。 我们这片山区常有野兽出没,有钱人家里都会养一两条烈犬,防止熊瞎子上门。 但这种狗如果没有驯化好,咬起人来也绝不松口。 我盯着那条罗威纳犬,紧张的向后退了两步。 这时,门内传来一道清脆娇媚的女声,“笨笨,别叫了,再叫我把你炖成狗肉汤!” 那条恶犬竟真的不叫了,夹着尾巴溜回自己的狗窝。 片刻后,一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女生从别墅里走了出来。 她穿着非常时髦,一身酒红色连衣裙长及膝弯,露出纤细笔直的小腿,包裹着一层肤色光腿神器,小香风款的双面呢大衣上还缀着几颗珍珠。 长相也称得上俏丽,柳眉凤目,妆容精致。 眼皮画了一层亮晶晶的眼影,口红颜色娇艳欲滴。 举手投足间娇气十足,像个被宠坏的小公主。 “你找谁啊?”那女生似是在埋怨我大冷天把她叫出来,语气有些不悦。 我收回视线,上前问道,“温有才和付红梅是住在这里吗?” 女生挑着眉尾,姿态傲慢,“你找我爸妈有事吗?” 我错愕不已,嗓音也哑了下来,“他们是你的……父母?” 那眼前这个人岂不是我的…… 女生似乎也意识到什么,用惊愕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你就是林见鹿?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姐姐!” ‘姐姐’这个词从她嘴里吐出来却变了味道,带着浓重的厌恶,更多的则是嘲讽。 “我妈说这几天会有一个女孩找上门,原来就是你啊!”她眼底浮出鄙夷的光芒,嗤笑道。 “你知道我?”我像被抛进了无边深海,浑身血液都凝固成冰。 她双手环胸,趾高气昂的很,“我当然知道你,林见鹿! 瞅你那副穷嗖嗖的模样,穿得都是些什么破烂,浑身上下没一件名牌,加上内裤都不超过两百块吧? 有你这么个同卵双胞胎姐姐,真是丢死人了!” 那娇戾的嗓音传入我耳中,却像一道惊雷轰然炸响。 我以为这个女生是温有才他们抛弃我之后生的二胎,没想到我们竟是同卵双胞胎…… 按理说同卵双胞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似度很高,有时候连亲生父母都辨认不出来。 可我跟这个女生长得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第022章 松柏木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她有一双细长勾魂的丹凤眼,而我则是杏核大眼。 我们的脾气秉性也可以说是完全相反。 那张明艳的脸上满是刻薄与傲慢,我却觉得这样很没有教养。 如果我们两个并肩出去逛街,肯定不会被认成是亲姐妹。 现在我开始怀疑那张出生证明是不是假的? 或者是温家人抱错了,所以才会把我扔进树林子里…… 那个自称是我妹妹的女生再次开口,语气依旧轻蔑,“怎么不说话,哑巴了?你之前不是拒绝的挺爽快吗? 说什么‘要跟奶奶在一起,跟温家彻底断绝关系’,亏我当时还高看了你一眼! 现在知道有钱的滋味多好受,决定抛弃你那个穷奶奶,跑过来蹭吃蹭喝了?” 我眸光一暗,刚想怼她两句,付红梅就从门里走了出来。 “宝宝,这大冷天的你在跟谁说话呢?” 当她看到门后的我,神色微怔,随后脸上绽放出喜悦之色。 “小……小鹿,真的是你!”她打开大门,伸臂把我拉了进去,“站在门外做什么,快进来!” 我寻思着,我倒是想进去,你那个宝贝闺女得让啊! 果然,妹妹看到付红梅搂着我往屋里走,脸色难看得好比天上密布的阴云。 洋楼内的装修非常豪华,主色调为暗金,华丽的同时还有些土气。 桌子、沙发等家具也都是土黄色,温家恨不得连餐具都换成纯金的,尽显暴发户风格。 我冷眼环顾四周,惊叹之余也有点纳闷。 温家既然这么有钱,为什么不搬离山区,去海南买个海景别墅呢?为何非要守在这深山老林里受罪吃苦? 付红梅朝我递来了一个果盘,“小鹿,你肯定饿了吧?先吃点水果垫垫肚子,晚上我多做几道拿手好菜给你尝尝。” 盘子里都是些我没吃过的水果,什么车厘子、阳光玫瑰、莲雾。 还有一颗长得像绿色癞蛤蟆,看着就不好吃……后来我才知道,那种果子叫释迦。 这些水果在东北价格可不便宜,我上学时在远大超市里看到过,一斤的价格都够我吃好几天食堂了。 妹妹见状,嘲笑道,“就喜欢看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温婷,你少说两句!”付红梅低声斥责她。 那个叫温婷的女生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 我没有去拿那盘水果,而是漠然询问,“那张出生证明能不能再给我看看?” 付红梅神色一滞,但又很快调整过来,“好,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 她离开之后,客厅里就剩下我和温婷。 温婷坐在沙发另一侧,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甲,漫不经心道,“你怀疑自己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对不对?” 我没搭理她。 “不必怀疑了!”温婷用挑衅的目光看向我,“这些年来,我们全家一直都知道你的存在。你上初中的时候,我还去过你们学校找你呢!” 我愕然抬起头,“你去找过我?为什么我没有印象……” “我没有出现在你面前,只是隔着铁栅栏偷偷观察过你,你果然和我想象中一样穷酸!”她声音放轻了许多,似是怕被付红梅听见。 “吃着五毛钱一根没有奶油的冰棍,穿着洗到发白的校服,连书包破了洞都舍不得换!” 我冷眼看着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妹妹’,表面装得有多镇定,心里就有多震惊。 原来我一直生活在温家人的监视之中! 这二十年里,他们都不想与我相认,那为何现在又突然改变了态度? 这时,付红梅和温有才一起从屋里走出来,不仅拿来了我的出生证明,还把温婷的也一并拿了过来。 我发现自己和温婷的出生时间前后仅差了不到十分钟。 “当年我生你们的时候胎位不正,选择了剖腹产。你是第一个被抱出来的,护士说你哭得比别的婴儿都响亮,以后肯定是个主意正的!”付红梅笑道。 “所以我给你取名叫温婉,是希望你能柔顺温婉……唉,那护士果然没说错,你还真是个主意正的!”温有才感叹了声。 我把出生证明还给他们,事实铁证如山,我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正因为付红梅怀得是同卵双胞胎,一下子生了两个,家里开销剧增,连奶水都不够吃。 他们夫妻二人又同时下岗,没有了收入来源,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而我又被诊断出先天性哮喘,他们便选择抛弃了我。 反正没有了我,他们还有一个身体健全的女儿温婷。 牺牲我一人,反而他们一家三口都能活下来! 想到这里,我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咬着牙问道,“既然你们都已经有一个宝贝女儿了,还来找我做什么!” 温有才见我猜到了原委,索性破罐子破摔,“小婷下学期就要出国留学了,本硕连读,毕业之后也不打算再回来,争取拿到绿卡留在国外发展。 我和你妈妈的生意都在国内,不能出去陪她。 所以想着把你找回来,一是能留个女儿在身边陪伴我们,二是把咱们家的公司交给你打理,也算是弥补这些年来对你的亏欠。” 这番话说得倒很诚恳,远比那日在奶奶家故作深情要让我动容。 可他们当初为了钱抛弃我,现在又想用钱把我骗回来,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别把话说得那么好听,什么把‘公司交给我,弥补亏欠’……还不是想找个人给你们养老送终,而且是任劳任怨、随叫随到的那一种!” 我从怀里掏出那揣了一路的牛皮信封,重重拍到桌子上,口吻漠然,“这是你们留下来的钱,点点吧,应该是一张都没少! 把你们的臭钱拿回去,我不需要这种廉价的亲情,更别想用道德理念来绑架我! 我还是那句话,我和你们之间的关系,从你们决定弃养我的那一刻开始就结束了!” 温有才夫妇没想到我竟是上门来还钱的,就连温婷都在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我。 “小鹿,这钱是我们留给你的生活费,算是我和你妈妈给你的一点补偿。林奶奶现在出了事,正是要用钱的时候,你还是收下吧!”温有才好脾气的赔笑道。 我倏然抬眸,冷冷扫过去,“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奶奶出了事的?” 第23章 长流水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温有才夫妇一怔,愕然道,“林奶奶跳祭神舞的时候从戏台上摔了下去,现在昏迷不醒,这么大的事,昨晚村子里就传遍了呀!” 我厉声问道,“是不是你们对我奶奶做了些什么?” 温有才一脸无辜,“我们什么都没干啊!” “难道不是你们做了手脚,在祭神时勾走了我奶奶的魂?”我打量着他们的神色,继续试探。 “我们普通老百姓哪会什么勾魂邪术,你以为谁都是你那个神棍奶奶啊!”温婷朝我翻了个白眼,被付红梅掐了一把。 我见他们的神情不像是作假。 如果奶奶的事真跟他们有关,他们现在就不会是这个态度,而是开始跟我谈条件了。 可那个狐仙说,勾走我奶奶魂的家伙,身上流着跟我一样的血。 难道在这世上,我还有别的亲人吗? 我把这个疑问抛了出来,温有才却摇摇头,“没有了,你出生那年,家里的老人相继去世了……” 从温有才的话里得知,温家这一脉到最后只剩下我和温婷了。 我再次陷入了迷茫,狐仙给的线索到这里就中断了。 “小鹿,我们知道你为林奶奶着急,但也别胡思乱想啊! 我们家有一位私人医生,他就住在下游的村子里,明天让他先去给林奶奶看看,弄清楚到底得了什么病,你心里也好有个底。” 付红梅出言安慰我,并给温有才使了一个眼色。 “对对,那位医生很厉害的,之前小婷高烧不退,他一来就给治好了!”温有才连忙附和道。 我现在全然没了方向,又恢复了病急乱投医的状态。 不过付红梅说得也有道理,就算医生不能将我奶奶治好,也能想办法让奶奶的肉身保留时间更久一点。 “能不能今天就让那个医生跟我回去?”我语气有些急躁。 “现在已经八点钟,外面天都黑透了,本来下着大雪路就不好走,这黑灯瞎火的,让你一个人过江我们也不放心啊!”付红梅柔声劝道。 “小鹿,你今晚留在家里住吧,等明早雪小一点再走,也不差这一个晚上。” 我犹豫了下,虽然现在抹黑离开很有可能会遇上纸人老姐,但奶奶还处于生死未卜的状态中,我不可能抛下她不管。 更何况,我仍无法原谅温有才和付红梅,或许这个疙瘩也永远都解不了。 “不必了,既然这件事与你们无关,今后咱们也就不必再联络了,就这样!” 说罢,我转身要走,后脑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视线逐渐模糊,身体晃晃悠悠朝地上栽去。 我失去意识之前,看到温有才站在我的背后,手里拿着一根沾了血的擀面杖。 晦暗的光线下,他神色阴翳而狠佞…… - 好痛…… 当我再次睁开眼,窗外已是深夜,房间里空无一人。 我揉着后脑从床上坐起来,回想昏迷前那一幕…… 这个温家果然有问题! 我跌跌撞撞地来到走廊上,整栋别墅昏暗无比,只有二楼角落里的那间房还亮着灯。 暖黄色的光线从门缝中渗透出来,驱散了冬夜的寒芒。 我有些疑惑,放轻脚步挪到门口,从那道没关严的缝隙往里看。 房中没有窗户,仅有不到十平方米大小。 正对着门是一整面墙的神龛,温有才那魁梧的身躯挡住了我的视线,看不清上头供奉的究竟是什么神像。 他们一家三口恭恭敬敬的跪在蒲团上,面前烧着一个铜火盆,付红梅正在往里面扔叠好的金元宝…… 这居然是一间神室! 难道温家人和奶奶一样,也信奉某种神秘的宗教吗? 能让人半夜里起床烧纸,难不成供奉的是黑白无常? 我顿时睡意全无,继续透过门缝观望。 只见付红梅手里拿了把锋利的匕首,在自己指腹上划了一刀,鲜血很快涌出,一滴接着一滴落进了火盆中。 接下来,温有才也跟她做了同样的举动,割伤自己的手,把血滴在盆里。 轮到温婷的时候,她满脸写着不情愿,紧闭着双眼,用刀在自己指尖浅浅戳了一下。 古怪的是,那火盆吸纳了他们三人的血,不仅没有被熄灭的迹象,火苗反而越烧越旺。 眼前这一幕吓得我不敢呼吸! 这绝对不是简单的拜神祈福,更像是在做某种祭祀仪式,以血来召唤什么可怕的东西…… 温婷吮吸着自己被扎破的手指,小声埋怨道,“妈妈,我不想嫁给龙王爷,我还不想死!” 付红梅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一脸疼爱,“妈妈知道,妈妈当然也不舍得让你嫁给龙王,所以这不是把你姐姐给找回来了吗!” “你们对林见鹿那么好,我还真以为你们要认她当女儿,不要我了!”温婷嘟着嘴,撒娇似的在她掌心里蹭了蹭。 “怎么可能啊宝宝,从我们把林见鹿扔进树林里的那天起,她在我们的心里就已经死了! 妈妈只认你这一个女儿,跟她不过是逢场作戏,让她放松警惕罢了!”付红梅柔声道。 她们的对话让我如遭雷亟,浑身血液一下子冷了下来。 温有才哼了声,“都怪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说林见鹿没见过这么多钱,收到之后肯定跑来投奔我们!结果呢,等了这么多天都没见着人影,险些误了大事!” 付红梅的声调陡然尖锐起来,再无白日里的温柔,“哦?你倒还埋怨上我了,要不是我用眼神示意你把她打晕,等龙王爷朝咱们要人的时候,我看你怎么交代?难道你还真打算把咱们的宝贝婷婷送给龙王冲喜啊!” “不可能!龙王爷定下聘礼只说要娶我们温家的女儿,林见鹿和小婷的生辰八字都是一样的,咱们把林见鹿送给他,也不算违约!”温有才粗声粗气地说。 付红梅压低音量道,“这些年来,林桂香看着林见鹿跟那眼珠子似的,生怕我们靠近她。多亏那林桂香在这节骨眼上出了事,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把林见鹿给骗过来!” “明天就是二月初二了,趁着林见鹿还没睡醒,赶紧叫龙王过来接亲!” 第024章 沙中金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听到这里,我心中像灌满了冷铅,坠着我直往下沉。 什么父母亲情,通通都是假的! 原来他们找我回来,竟是为了让我代替温婷嫁给龙王? “吉时已到,恭请龙王接亲——”温有才高声呐喊,朝正前方的神龛跪了下去。 这时我才看清,那神龛中供奉的是一尊黑檀木雕刻而成的龙头人身像。 龙王神像旁边还立了一个牌位,上面朱砂笔迹醒目,写得竟是我的生辰八字! 我吓得喘不上气,转身便往外跑。 温家人似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快速交谈道,“遭了,被这丫头发现了!” “快……快把她抓回来,绝不能让她给跑了!” 我光脚踩进雪地里,已经顾不得寒冷,拼了命地朝村口跑去。 “小鹿,你要去哪啊?外面冷,快回来啊!”付红梅做作的嗓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心乱如麻,满脑袋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被他们抓回去! 凛冽的暗夜不见星光。 山上有东西在涌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声,隐约从林间奔流而下。 我还以为是雪崩了,等到那些东西如浪潮般汹涌而至,不知是谁在身后大喊了声。 “蛇,有蛇啊!” “啊……蛇咬人了!” 四周此起彼伏响起了惨叫声,在这深夜里显得格外凄厉。 村子里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顿时灯火通明。 我定睛去看,地上那些蠕动的东西竟然全都是蛇! 那些蛇通体呈黑褐色,背上有网状的灰纹,是我们这边一种特有的乌苏里蝮蛇,耐寒,且毒性极强。 不知从哪跑来这么多蛇,肉眼看上去黑压压一片,交叠缠绕,从树林间往村子里快速游蹿。 仿佛大兴安岭方圆上万里的蛇全部出动,聚集到了遇龙村! 可今天才二月初二,这些蛇不应该在冬眠吗? 二月初二…… 我骤然想起龙冥渊说过的话,我命中有劫,活不过今年的二月初二! 难道今天我就要命丧蛇口了吗? 出村的路已经被那些蛇堵死,篱笆上密密麻麻盘踞的全是黑色蝮蛇,它们的双瞳在黑暗中迸射着冷光,向我吐出鲜红的蛇信子。 我只得掉头往回跑。 那些蛇竟跟紧紧跟随其后,追着我来到了温家的院子。 温家人见我光着脚主动跑回来,刚要露出嘲讽的笑,登时看到我身后那一大片乌泱泱的蛇群! 他们的笑容彻底凝固在嘴角…… “蛇,好多蛇!” 温婷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吓得抱头缩在沙发上。 蛇群有组织性的包围住了温家,里三层外三层将院子堵了个水泄不通。 它们口中发出‘嘶嘶’的声音,吐着长长的蛇信子,不停往院子里钻。 付红梅惊恐地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蛇啊?” “它们……它们是龙王派来迎亲的!”温有才强行镇定下来,语调里带着阴恻。 我回过头,恰好与他视线相对,眼底凶光毕露。 还没等我做出反应,那些蛇已经朝温婷所在的方向爬了过去。 其中一条碗口粗的黑蛇似是它们的首领,率先追上了温婷,在她阵阵尖叫声中,沿着睡裤蜿蜒而上,紧紧缠住她纤细的腰肢。 鲜红的蛇信子吐了出来,在她脸颊留下一道透明粘液。 “爸,快救我啊爸!”温婷的呼喊声撕心裂肺,眼泪与鼻涕齐流,淑女形象全无。 付红梅拿起菜刀,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宝贝,妈妈来救你!” 结果那些蛇把温婷围在了中央,对付红梅做出了危险的攻势。 温有才见状,连忙跪了下来磕头,“蛇爷爷们,林见鹿她才是龙王大人要娶的新娘,你们抓错人了!” 说着,温有才用手指向我,满院的蛇仿佛真听懂了他的话,顺着他所指的方向齐刷刷朝我看过来。 那一双双幽绿冰冷的瞳眸,能让我做小半年噩梦…… 它们放弃追逐温婷,快速朝我袭来。 我拼命往后躲,已经被逼至墙角。 那些蛇似藤蔓般束缚住我的手脚,冰凉而光滑的鳞片在我的皮肤上来回磨蹭,令我寒毛直竖。 我想大声呼救,可人在恐惧到极致时会失去声音,只能发出急促的喘息。 先前盘踞在温婷腰间的那条蛇,现在趴在我的胸口上,歪着巨大的蛇头牢牢盯着我,幽绿的瞳光似携着几分困惑不解,如同在审视货物。 它冲我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那几颗锋利如钩的毒牙,我险些被那股腥臭的味道熏晕。 正当我以为自己将要命丧蛇口时,怀中那块黑玉迸发出一道强烈的金光,照彻沿江两岸,旷野山峦,一时间天地亮如白昼。 缠绕在我身上那些蛇瞬间被那道光弹飞十几米,其他的蛇也被拦腰斩至两截,满院子都是蛇的尸体。 所有人都瘫软在地,浑身上下沾满腥臭的污血,狼狈不堪…… 村子逐渐恢复宁静。 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大脑眩晕不已,手上传来细微的痛觉。 低头一看,自己纤白的腕上竟多了两个红艳的牙印…… 我的视线一沉,失去了知觉。 第025章 山下火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日暮西斜。 后脑勺传来阵阵钝痛,昏迷前那一幕幕离奇恐怖的记忆在我眼前浮现。 我想从床上爬起来,可全身发麻,四肢完全不听使唤。 咬我的是条什么蛇,毒性好强…… 不知是伤口实在太疼,还是真相令我难以接受,眼底泛起酸涩感,逐渐模糊了视线。 陡然。 房间的门被人推开,温婷缓缓走进来,娇艳的脸上又恢复了傲慢。 “放开我!”我怒视着她,“你们这样做是犯法的,我要报警!” “姐姐,你在说什么呀,你被蛇咬伤了!不过别怕,我们已经给你伤口放血处理过了,你死不了的!”温婷却仿佛没有听见我的威胁,自顾自走到桌前倒了杯水。 “睡了这么久肯定渴了吧?” 我舔了舔干裂的下唇,没有说话,视线却牢牢锁住她手中的水杯。 从昨晚到现在,我滴水未沾,嗓子都快冒烟了。 温婷端着那杯水走了过来,嘴角上扬出轻蔑的弧度,扬手把整杯冷水泼到了我的脸上。 ‘哗啦——’ 那冰冷的温度使我浑身一缩,睫毛都被水珠打湿,愠怒道,“温婷,你发什么疯!” 温婷坐到我的床边,看我这副跟落汤鸡似的模样,咯咯笑道,“敢对我大呼小叫,你算个什么东西,还真把自己当成我的‘姐姐’了?” 我紧紧咬牙,依旧冷冷地睨着她。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温婷鄙夷不屑的撇了撇嘴,“有亲人疼爱的滋味不错吧?可惜,你不配! 他们把你找回来,只是为了让你替我嫁给那个躺在棺材里的龙王冲喜。我是他们亲自带大的,他们当然不舍我遭受这份罪,但你就不一样了…… 你这个土包子哪里像爸妈的女儿,还妄想取代我的位置?别做梦了!” 那些冰水顺着我的锁骨流进领口,把心脏都浸透得发冷,那片黑玉从衣领中滑了出来,被眼尖的温婷看到。 “这是什么东西?”她惊喜的问道。 “不值钱的玉佩而已。”我回避着她的目光。 “我都看到了,你那时候就是用这个东西杀死了那群蛇的吗?” 温婷语气里充满好奇,伸手摸着我胸前挂着的黑玉吊坠,“没想到你一股子穷酸味儿,还有这么厉害的宝贝!这东西触手冰凉,像玉又不是玉,它究竟是什么材质的?” “别动,否则我就让它把你也杀了!”我故意恐吓她。 温婷果然有些忌惮,立刻松手,躲闪到床后。 良久,房间内噤若寒蝉,却什么也没发生。 我不知道为什么温婷能够触碰黑玉,或许是因为我们生辰八字与血缘相似,黑玉把她当成了我,所以并不会对她做什么。 温婷被我这么戏耍,气得咬牙启齿,一把将黑玉从我脖子上扯下来,“土包子,拿来吧你!” “还给我!”我更加愤怒,厉声喝道。 “它现在归我了!”她随手把玩着那片黑玉,得意洋洋的晃着头。 房门再次开启,付红梅抱着一个红木箱子走了进来,见状皱眉道,“温婷,别闹了!” 温婷冷哼了声,悻悻地把黑玉揣进自己口袋里。 付红梅打开那个箱子,里面竟是一套华丽无比的红嫁衣,从绣花鞋到囍字盖头,凤冠霞帔应有尽有。 “小鹿,你看龙王爷送来的嫁衣多华贵啊!”付红梅轻抚着上面龙凤呈祥的刺绣,柔声念叨着,“光是这扣子上的珍珠就值好几十万呢,你嫁过去,他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我被她的话吓到,惊恐地看着她手里那件红嫁衣,嗓音不自觉变得沙哑,“什么意思?” 付红梅表情平淡,缓缓说道,“那年我刚怀上你们姐俩,做过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村后的树林里钻出一条老大的黑蛇。 它告诉我,我怀得是一对双胞胎,两个都是女儿。 如果我愿意把其中一个女儿交出来,献祭给龙王,那么龙王爷便会保佑我们家今后荣华富贵,成为整个县里最有钱的人家! 如果不肯,那么我们全家都会活活饿死!” 我听得直皱眉,咬牙问道,“这只是个梦而已,你就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梦,把我给扔掉了?” 第026章 平地木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付红梅看向我的目光中再没有欣喜和慈爱,只有冷漠,“我刚开始也以为这只是个噩梦,所以并没有在意。 直到怀孕八个月的时候,我和你爸爸同时下岗了,医生检查出我肚子里的确是一对双胞胎,还都是女娃! 后来家里果然穷得叮当响,连我剖腹产的钱都是跟邻居们借的。 大人吃了上顿没下顿,我奶水不足,喂完了你,小婷就只能挨饿。 夜里饿得睡不着,我就抱着你们姐妹俩一起哭。 你爸去卖了两回血,用卖血的钱换了点苞米面,煮了一大锅糊糊,总算是喂饱了肚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你三个月大的时候,突发第一次哮喘,可家里真的拿不出钱来了。 这时候你爸提议,要不就按照那条大蛇说的,把你献祭给龙王吧,兴许我们全家就都能活下来了! 那年冬天真冷啊,河面结了很厚的冰。 你爸将你抱到了树林深处,认为你过不了几小时就会被活活冻死,所以扔下你之后他就跑了。 当晚,我又梦到了那条大蛇,它盘踞在一口红木箱子上,说这里头装得是给我女儿的聘礼。 我睡醒后,连忙让你爸去门外看看,果然,院子里莫名多出了一口大箱子。 箱子里面除了这套红嫁衣,还有很多贵重的珠宝首饰。 我和你爸都很开心,早知道抛弃了你,就能获得这么一大笔钱,我们也不用吃这三个月的苦了! 说来也怪,自从抛弃了你,家里的状况真的一天比一天变好了! 你爸把那些首饰全部卖掉,我们用那笔钱炒股、买楼盘、做生意从来没有赔过。 六年后,我们想要搬离这鬼地方,去哈尔滨买大别墅,过好日子! 可就在我们决定搬家的那个晚上,那条蛇又来了…… 它长得就跟昨晚趴在你胸口上的那条一模一样,它也同样趴在了小婷的床上,吐着蛇信子说我们不守信用,当初既然同意了龙王爷的提亲,为何又要出尔反尔? 它对小婷露出毒牙,我连忙跪地磕头,求它和龙王爷原谅我们。 那条蛇这才从窗口离开,还说等下一个辰龙年的二月初二,它就会来接走我的女儿给龙王爷冲喜! 如果我再有反悔的念头,它就会活活咬死我们,给龙王爷陪葬! 那条蛇的话让我觉得有些奇怪,我们不是都已经把你献祭给龙王爷了吗,怎么还来找我的小婷! 这时候,我们才发现你并没有死,而是被江对岸的林奶奶给捡走了!” 听到这里,我浑身打了个冷颤,原以为他们当初抛弃我是身不由己,也曾纠结过、痛苦过、悔恨过。 却没想到他们竟欣然拿我去换荣华富贵,甚至还埋怨我当初为什么没有死掉! 付红梅似是觉得真面目已经暴露,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又继续说道,“这些年来,我们一共找了你奶奶三次,她似是算到了我们要回你的目的不单纯,说什么都不肯同意我们把你接回去。 还试图威胁我们,要是再缠着你,她就对我们下巫术,让神来惩罚我们做下的罪孽! 林桂香病倒之前,我们想靠近你都难。 但我们既不舍得让小婷嫁给龙王,又不想再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只能守在这里等待时机。 直到去年年底,小婷考上了国外的名校,我们想在年后送她出国留学。 结果从除夕那夜开始,大雪就下个不停,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仿佛大山的这边被尘世隔绝了。 我们便明白,这是龙王爷在作法,只有二月初二那天婚礼如期举行,他才能放我们离开……” 付红梅说完这番话,我心里空荡了许久。 原来龙冥泽没有骗我,的确是我的亲生父母将我卖给了他! “所以你们想要认回我是假的,对我表露出来的亲情和温暖都是假的,只是为了让我替温婷嫁给龙王冲喜?” 细细密密的痛感如凌迟般折磨着我,歇斯底里的喊道,“可我也是你们的女儿啊,温婷是你的亲生女儿,我难道就不是吗?” “你不是!” 付红梅突然变了脸色,语调凄厉起来,“我的女儿只有小婷一个,你这种怪胎怎么会是我的女儿! 林桂香说过,你是鹿灵转世,只是恰好借了我的肚子把你给生下来罢了。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没能狠下心亲手把你掐死,这样龙王爷就不会再缠上我们了! 我们家也不会过得穷困潦倒,更不会被迫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的泪水全都哽在了嗓子眼,化为一声嗤笑。 小时候,我见别的小孩都有父母,只有我没有。 跑去问奶奶,她说我是个孤儿,父母已经死了。 我为此难受了很久,甚至还偷偷向神许过愿,只求能再见父母一面,哪怕让我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也好呢! 而此刻,我的亲生母亲正站在我面前,对我说,为什么当初没有狠下心把我掐死…… 她拿着那件鲜红的嫁衣,一步步朝我走过来,面无表情道,“穿上它,今晚就嫁过去!” 第027章 壁上土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把那玩意拿走,爱谁穿谁穿,我是不会穿的!”我想要挣扎,可全身发麻,手脚根本不听使唤。 温婷用脚狠狠踩住了我的手背,冷哼道,“这可由不得你!” 她一把将我的毛衣撕开,拿过那件红嫁衣就往我头上套。 “走开,不要碰我!”我偏过头,照着她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啊!”温婷疼得直跳脚,“妈妈她咬我!” “小婷!”付红梅万分焦急,一边拍打着我,一边拉着温婷往后拽,满眼都是心疼。 可越是这样,我咬得越狠,似是把一腔恨意都融入在嘴里。 如果现在有镜子,我会发现自己双眸猩红,狰狞的表情比饿狼还要恐怖。 温有才闻声闯了进来,看到我们三人撕扯在一起,用力扇了我一耳光。 我被这巴掌扇的头晕眼花,嘴里泛起腥咸的味道,险些再次昏迷。 温婷不敢再靠近我,缩在墙角瑟瑟哭泣,她玉藕般的手臂被我咬出血来,齿痕深深烙印在上面,恐怕这辈子都消不去了。 付红梅给温婷包扎,见那伤口的深度心疼不已,恨恨地瞪着我,“林桂香说得对,你就是个讨债鬼、天煞孤星,谁靠近你都没有好事!把我们克的家破人亡,现在克死了林桂香,又想来克小婷是吧?” 我无意识的摇摇头,满心的委屈无法言表。 “爸爸,赶紧把她嫁给龙王,我不想再看见她!”温婷捂着伤口哭闹道。 温有才走近我,阴沉喝道,“你也别怪我们心狠,要怪就能怪自己命不好,被龙王爷相中了!只有你嫁给了龙王,外面的大雪才会停下来,难道想让两个村子的人跟你一起陪葬吗?” 因我情绪太过激动,体内未排净的毒素再次发作,我昏昏沉沉地嗫嚅道,“别过来,离我远点……” 温有才在我眼中已经成了双影,最后停留的意识里,是他们无情的对话声。 “来接亲的蛇都被这煞星给弄死了,现在该怎么办?” “不能误了时辰,否则全家都得遭殃!赶紧把嫁衣给她穿上,咱们亲自给她送到龙王庙去……” - 我再次惊醒,喉咙仿佛吞刀子似的疼,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里漆黑一片。 但我的手脚总算可以动了,看来毒性已经过去。 我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脑袋却重重磕到上方的木板,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这才发觉不对。 谁家房子会建的那么小,连人都站不起来? 除非……是棺材? 难道我已经死了? 这个想法着实令我吓了一跳,随即伸手向四周摸去,结果触碰到了冰冷而富有弹性的肉体。 我的身侧竟还躺着一个修长的男人! 什么鬼,还是合葬墓? “别乱动了!” 那道清冽的嗓音夹杂着几丝不悦,可听起来却格外熟悉。 “龙冥渊……是你吗?”我试探着问道。 过了片刻,听到他低沉的回应,“嗯。” 这莫名熟悉的画面让我想起了之前每晚都会上演的春梦。 躺在身侧的龙冥渊似是猜到了我在想什么,淡声道,“这不是梦。” “不是梦?那我为什么会在棺材里……” 我说到这里停滞住,昏迷前的景象一幕幕重新钻回脑海中。 是温有才和付红梅把我抬到了龙王庙,强行按着我与龙王神像拜了三拜,把额头都给磕破了。 还撬开我的嘴,灌进了一杯苦涩的合卺酒。 最后,把不省人事的我放入镇龙棺里,并且合上了棺盖…… 我心里既惶恐又困惑,询问道,“可跟我拜堂成亲的人,不应该是龙冥泽吗?为何现在变成了你?” 龙冥渊沉默不语,但我明显察觉到气压低了几度。 其实从我看到他开始,心里就莫名涌出一股喜悦。 再加上他给我的那片黑玉之前救过我几次,我对他的印象还算好。 但他释放出的威压让我有些惧怕,他似乎……很不想见到我。 于是,我开始手脚并用的往外爬。 无奈这里面的空间太过狭小,四壁又过于潮湿光滑,我跌倒在龙冥渊的身上,额头触碰到一抹微凉的柔软。 “唔……” 我们两人同时闷哼出声。 额角的伤口再次溢出鲜血,甜腥的味道在稀薄的空气里弥散开来。 “我说过,不要再动了!”龙冥渊低声喝道,听上去似是在压抑着什么。 “对……对不起!”刚才那番折腾让我与他距离更近,几乎整个人都贴了上去,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实里与男性近距离接触。 他沉重的呼吸声充斥在我耳边,夹杂着危险的意味。 我没动啊…… 难道真的想和我洞房啊? “龙冥渊,你别这样!”我伸手去推搡他,却被他抓住腕骨压在头顶。 龙冥渊吹拂在我耳畔的呼吸声逐渐粗重起来,愠怒道,“我让你远离龙王庙,更不要碰这口镇龙棺,你为何就是不听?” 大哥,我也不想啊,是温家人强行把我塞进来的! 我感到他的牙齿在颈侧轻轻剐蹭着,激的我浑身一颤,吓得语调都带着哭腔,“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晚了!”龙冥渊的声线残忍到不含一丝温度,“刚才我碰到了你额角上的伤,你的血液中含有鹿灵成分,龙性本淫,鹿血对我们龙族来说,是催情利器……” 他的话让我欲哭无泪,神他么催情利器! “你要控制你自己啊!”我绝望的闭上眼睛。 他冰冷而黏腻的吻从我的脖子一路蔓延而下,隐忍说道,“对不住,我不想碰你的……” 身上繁缛的嫁衣被他暴力撕扯开,裂帛的声音在狭小的棺材内回响,‘呲啦——’ 借着我刚开撞开的小缝,照亮他如水墨画般精致的眉眼,也让我看清他眸底深切而克制的欲念。 裙摆不知何时被撩起,冷风拂过腿弯,我颤抖的不成样子。 上面的男人是那样熟悉,又是那样陌生,鼻腔里是独属于他的龙涎香味,混合着甜腻的血。 悲催的是,我发现自己体内逐渐燥热起来。 那杯合卺酒有问题…… 第028章 金箔金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这种事对我来说虽然夜夜都会发生,可春梦到底也只是梦。 即便很像真的,却也少了很多触感。 当我知道这一遭怎么也躲不了的时候,只得努力给自己洗脑。 没事哒,没事哒,很快就过去啦…… 这个吻就像他的人一样,冰冷克制中又带着浓重的侵略感。 或许是那杯合卺酒的作用,我的意识渐渐迷离。 我是一条仿佛离水的鱼,浑身瘫软在棺材里,大口喘息着稀薄的氧气。 那沙哑的嗓音从喉结滚出,落在耳边是那么无情,“龙族交合短则三天三夜,长则一年半载,这才刚刚开始……” 一年半载,你怎么不说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呢! 我崩溃的大喊,“要不你还是杀了我吧!” 恍惚间,我仿佛听到一声低笑,是那般磁性而好听,“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比较好。” 这三天三夜,我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度过来的。 昏迷的时间占了大多数,每次睁眼都能看到他眉心那颗朱砂痣轻轻晃动。 彻底失去知觉前,看到他在轻吻我的手指,目光虔诚而执着,似藏匿着难以言说的情愫,喟叹道,“这一世,我定会保护好你,绝不让你再落得那样的结局……” 我很想问问他,是什么样的结局? 可我累的眼皮子像有千斤沉,头一歪,陷入冗长的梦境里。 - “小鹿,快醒醒!” “小鹿,不要再睡了,立刻醒过来!” 这声音有些熟悉,好像是……奶奶! 奶奶,是你吗? 我倏然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还躺在那口镇龙棺内,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棺盖被暴力劈成两半,横陈在地上,而身侧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我揉着昏沉沉的脑袋从棺材里坐起来,茫然向四处打量着,可庙宇内空无一人。 睡梦里我明明听到了奶奶的声音,而这里并没有奶奶的身影。 唯有头顶那座龙王神像庄严肃穆,用那双无情无欲的石眸俯瞰着我。 一想到我竟然在神像面前做那种事,羞愤的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棺材上。 小腹肿胀的有些难受,我艰难的从棺内爬了出来,把那些撕碎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 这时,我瞥见裙摆上多了两抹花瓣般深红的印记,顿时清醒。 与以往的梦境不同,这次我是真的破了戒…… 糟了! 奶奶之前说过,我的处子之血会破开封印,放跑镇压在棺材里的那条恶蛟。 可我现在不仅破了处,还和那条恶蛟做了这样的事…… 命中注定那一劫最终也没有渡过去,我真的会死吗? 未知的恐惧漫上心头,原来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等死。 只求上苍垂怜,让我在死之前能够找回奶奶的魂魄。 如果我一定是要死的,那么请让我救活奶奶吧! 想到奶奶,我强行打起精神,穿好那件破败不堪的嫁衣,步履维艰的走出庙门。 连绵了一整月的大雪竟然真的停了下来,天际隐隐有放晴的迹象,那些在家里憋闷许久的村民也开始外出活动。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只有我愈发忐忑不安。 途经温家的院子,温婷正在里面哼着歌晒太阳,那条烈犬见了我便狂吠不止。 “汪汪汪——” 她扭头看到了我,如同见鬼般嚎叫,“爸,那个煞星又回来了!” 温婷转身要跑,被我一把抓住了衣领,冷声质问,“那片黑玉在哪?把它还给我!” 温有才和付红梅从屋里跑了出来,见我好端端的站在那里,皆是一惊。 “怎么会?你不是已经……” “已经死了是吧?”我自嘲般的笑了笑,“可惜天煞孤星是没那么容易死的,祸害遗千年,这话你们总该听过吧?” 温有才好歹是一家之主,壮着胆子吼道,“我们已经不要你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我揪着温婷的衣领,把她狠狠摔在地上,“她拿了我的东西,必须还给我!不然你们以为,我还想再看到你们吗?” 付红梅扶起温婷,心疼的问道,“宝宝,你有没有伤到哪里啊,快让妈妈看看?” “温婷你拿了什么东西?快还给她,煞星的东西你也要,真不嫌晦气!”温有才低声呵斥。 温婷咬唇,怒瞪着我,似乎还不想给。 我故意恐吓她,“这黑玉吊坠可是棺材里那位送给我的,你不想还也可以,我让他亲自出来找你聊聊,怎么样?” 温婷果然面露恐惧,停止抽泣,把那片黑玉扔给了我。 我接过,不想再与他们有任何牵扯,转身便往外走。 温有才却眯着眼睛打量起我身上那件破烂不堪的红嫁衣,“等等,把你这身衣服脱下来!” 我怔住。 付红梅上前推了他一把,不解问道,“你要做什么啊?” “那衣服上的珍珠可值不少钱呢,不能就这么便宜她!”温有才小声对她嘀咕道。 我冷笑出声,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人! 然而我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温有才却抓住我的胳膊,硬生生扯下了半截袖子! 雪白的肩头赤裸在凛冽的寒风里,露出乌青发紫的牙印与残留的吻痕。 光是看着都触目惊心,可想而知这三天的欢爱该是多么疯狂。 温婷的表情既嫌恶又惊恐,与付红梅一起别过了头。 而温有才仍想伸手扒我的衣服,我顿时怒火中烧,把掌心里那片黑玉当成武器,在他手腕上划了一道,“滚开,不要碰我!” 黑玉边缘射出一缕微淡的红光,温有才的右手竟从腕骨处截断,掉进了雪地里,登时血流如注…… 第029章 覆灯火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们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包括温有才自己。 他先是看了看自己喷血不止的断腕,又看了看掉落在地上的右手,指头还在微微蜷曲,神经系统仍在工作中。 半晌后,温有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啊——” “我的手!” 我紧握着那片沾了血的黑玉,不敢相信这居然是我干的。 刚刚我只是轻轻划了一道,根本就没使多大力,温有才的手怎么就断了呢? 是我小瞧了这片黑玉,它明明是削铁如泥的宝贝,我却拿它来拆快递…… 简直是暴殄天物! 温有才还跪在那里哀嚎不止,付红梅连忙脱下外套,包裹住他正在流血的伤口。 “快,快叫救护车!”付红梅尖声提醒着已经吓傻的温婷。 趁他们乱成一团,无人再阻拦我,悄悄溜了出去。 温有才那只手多半是接不上了,现在大雪虽停,但路面厚厚的积雪并没有融化,救护车还是进不来。 想到这点,我不仅没有内疚和惋惜,反而十分畅快。 就算是亲生父母那又如何,生了我却不养我,还把我当成换取荣华富贵的祭品。 他们对我做下那些残忍的事,我只砍了温有才一只右手,不过分吧? 穿过江面,我回到了守龙村。 那件嫁衣轻薄如纱,又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冻的我快要失去知觉。 路边有几个小孩指着我问道,“妈妈,她就是龙王爷娶的新娘子吗?” 我转过头,瞥见曾经那些和睦相处的乡亲们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村子太小了,藏不住秘密。 我嫁给龙王冲喜的消息已经从江对岸传到了守龙村来。 连绵不断的大雪,被隔绝的山路,村长家的死胎,还有奶奶突然从戏台上跌落…… 这些离奇诡异的现象,仿佛都成了‘龙王娶妻’的征兆。 现在我穿着嫁衣,从镇龙棺里爬出来,村民们更加认定这些事情与我有关,避我如同避瘟神一样。 远远站在路旁,扯着自家孩子不让他们与我靠近。 我拢了拢肩膀仅剩的半截衣袖,冷冷看了他们一眼,忍受着那些或畏惧或鄙夷的视线,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人群中,王婶那胖胖的身影朝我挤了过来,“小鹿,你这些天跑哪去了?” “王婶……”我一开腔,险些哭了出来。 王婶脱下她的军大衣,裹住了我痕迹斑斑的身体,心疼的搂着我,声调哽咽,“你这孩子,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啊!” 我抿了抿唇,低声问道,“我没事,我奶奶怎么样了?” 王婶避开我的视线,语气变得沉重起来,“你奶奶她……她已经不在了!” 我整个人仿佛被铜钟重重敲击过,耳畔发出振聋发聩的轰鸣声,呼吸在一刻都跟着断了。 “怎么会这样……”我喃喃道。 “昨天晚上,你奶奶大喊了几声‘小鹿,快醒醒’,然后就没了气息,心跳也停了……你如果早点回来,或许还能见上她最后一面!”王婶话里含着毫不掩饰的怨责。 我捂住胸口,跌跌撞撞地往家跑去,哭喊道,“奶奶!” 原来我在棺中听到奶奶的声音,并非是幻觉,而是她弥留之际的呼唤。 她把我唤醒,自己却永远沉睡下去。 我扑到奶奶的床前,握住她已经冰冷的手,试图用脸上的温度去暖化她,却发现自己也冻得像冰块一样。 奶奶安详的躺在那里,那双白瞳紧闭着,就像睡着了一样。 我不敢相信她是真的死了,在我的印象里,她是人人敬畏的萨满,永远都是那么沉着冷静,她身上有神明守护,怎么会轻易死掉呢? “小鹿,你奶奶今年七十四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在我们这里已经算是高寿了。你也别太难过,节哀吧!”王婶叹息着劝道,擦掉眼角的泪水。 王婶的话提醒了我,萨满再厉害也是肉体凡胎,她们是人。 是人就一定会老、会死、会生病。 奶奶从半个月前就已经出现神隐了,是我不愿去相信,把它当成是一种疾病来回避。 可奶奶不在了,那我九死一生从棺材里爬回来还有什么意义? “小鹿,你这些天是去了亲生父母那里吗?”王婶看着我满身狼藉的模样,欲言又止,“看样子他们对你很不好,就算现在你奶奶走了,你也别再回去了。” 我难过的闭上眼睛,心里万分懊悔。 曾经盼望已久的亲情,其实就在我的身边,是我盲目去追寻什么血缘关系,反而忽略了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昔日蒙昧的心总算醒悟过来,却为时已晚。 王婶又安慰了我几句,见我现在这失魂落魄的模样,什么也听不进去,便回家给儿子做饭去了。 我依偎在奶奶的床边,像小时候那样蜷缩在她身旁,可奶奶再也不会给我讲故事了。 心下一片茫然,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竟隐隐期待着命中之劫来得再快点,让我和奶奶一起死掉,兴许还能在黄泉路上相见。 眼睛哭得又酸又胀,我居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深夜,一阵冷风吹开半掩着的门。 这刺骨的凉意吹得我浑身一颤,恍惚间,瞥到自家院子里站着一个人影。 我走出房门,只见树梢下伫立着一抹挺拔高瘦的白色身影,也不知那衣料是什么材质做的,离远看上去流光熠熠,仿佛月亮倾泻下的银辉。 他转身望向我,一头飘逸的银发轻拂过那张俊美的脸。 子夜寒星般的碧瞳写满了倨傲与不屑,唇角笑意略显邪佞,“我的王妃,怎么见了夫君也不说话,高兴傻了?” 我惊愕道,“龙冥泽,怎么是你?” “谁允许你直呼我的名字了?咱们既然已经拜堂成亲,你应该叫我夫君才对!”龙冥泽语带调笑。 待他走近了我,看到我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口吻满是嫌弃,“啧,怎么哭成这样,丑死了!” 我警惕的向后退了几步,“你先解释清楚,为什么跟我……跟我洞房的人,会是龙冥渊?” 第030章 天河水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泽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把手负在身后,散漫道,“你要问这个?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我咬牙切齿,“那就长话短说!” 他的唇角撇过一丝不耐,“我和龙冥渊的关系,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吗?龙冥渊与我乃是双生子,他比我早生了两个时辰,我被迫唤他一声兄长。 那年他在封正时走火入魔,堕入邪道,变成了一条恶蛟。 后来他为祸世间,弄得两岸百姓民不聊生,于是我替天行道,打败了他。 我自己也身受重伤,魂魄受损,无奈之下只能与他共用一魂。 他被封印在镇龙棺内,我则沉眠于黑龙江底,至此整整一千年。” 我脑袋一时转不过来,困惑不已,“你们两个共用一魂,那也就是说,你们其实是同一个人?啊不……同一条龙?” 龙冥泽似是被我这句话激怒,周身散发出阴翳的气息,双眸尽是鄙夷,“我是我,他是他!别把我和那条臭虫相提并论!” 那我更搞不懂了,既然他们是独立的两个人,又为何一起找上我? “这件事,的确是我隐瞒了你。”龙冥泽斜睨了我一眼,那目光如同在看卑微的蝼蚁,“我和龙冥渊现在共用一魂,只有先解了他的封印,才能将我从沉睡中唤醒。 所以只好委屈你,去跟他圆房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什么奇葩事件,弟弟娶了我,却让哥哥来跟我圆房? “你们龙族都是一妻多夫制吗?还是说你们有什么特别癖好,喜欢给彼此戴绿帽?”我气的哭笑不得。 难道龙族穷得快揭不开锅了吗,娶媳妇只出得起一份彩礼? 我知道以前偏远山区会有这种未开化的习俗,兄弟二人为了省钱,娶一个媳妇。 当时我作为吃瓜群众,看到这样的新闻还会唏嘘一句,诡计多端的穷男人! 如今吃瓜吃到自己家,我变成了事件的主人公,三观磕稀碎,扶都扶不起来了。 “那龙冥渊呢,他在哪?”我强忍着怒意问道。 “龙冥渊的床上功夫就那么好,让你如此念念不忘?”龙冥泽嘴角沉了下来,不悦道,“不过他现在可没空见你,我劝你还是别对他动心的好!” 我见他话里有话,刚想询问清楚,他却抬手伸向我哭肿的眼睛。 “虽然你失去了清白之身,但我不会嫌弃你的,以后你依旧是我的龙王妃,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好好待你的!” “别碰我!” 我用力挥开他的手,屈辱和愤怒令我浑身发抖,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你把我当成什么?供你们兄弟两人随意践踏的玩物吗?就算我父母把我卖给了你,可我不欠你的! 既然你现在已经苏醒,那今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继续做你那拯救苍生的龙王大人,咱们两清了!” 龙冥泽的眼神骤然变得阴鸷,下颌紧绷,显然也动了怒火。 他手掌一抓,我感觉自己身体又开始不听使唤,竟主动朝他走了过去,被他狠狠攫住了脖子。 “不识好歹!你已经与龙王神像拜过了堂,喝过了合卺酒,连洞房都入过了,你这辈子从生到死都是龙王的人!除非你死,否则休想逃脱!” “你要杀我,尽管动手好了,别想再欺负我!”我几欲窒息,生理性的泪水从脸庞滑下。 龙冥泽蹙起眉头,表情既烦躁又不耐,“女人真是麻烦!别哭了,谁说我要杀你了?” “那就从我家里滚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我艰难地吐出一句。 龙冥泽脸色很难看,攫着我脖子的手微微收紧,咬牙道,“还没有人敢对我说过这个字,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这样对我说话?” 我被他掐得喘不上气,正当我以为自己就要被他活活掐死的时候,他的轮廓却黯淡了几分,身体也逐渐变透明。 “我现在刚刚恢复真身,灵力虚弱,幻化出来的灵相不能维持太久,这次就先饶了你,以后不许再跟我没大没小!”龙冥泽眯起狭长的眼眸,松开了手。 我终于又活了过来,深浓的氧气充斥着肺腑,剧烈咳嗽不止。 “这段时间我不能经常来看你,你正好也反思下自己,我可没龙冥渊那么有耐性,讨好我,才是你应该做的事!”龙冥泽说完,淡薄的身影在院子里消失。 反思自己……还讨好他?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我心里又气又难过,回到奶奶床前,枕着她的手臂哭了出来,“奶奶,我该怎么办啊?” 得不到回应,只有满院凛冽呼啸的寒风声。 - 次日一早,王婶上门来,拿了很多纸钱花圈,还有一套刚做好的寿衣。 “王婶,你这是做什么?”我问道。 “小鹿,婶儿知道你难过,但即便现在是冬天,你奶奶的遗体也得收拾一下不是?” 王婶把带来的东西放到门边,挽起袖子上前,“来,搭把手,咱们给你奶奶擦净身体,把寿衣给她套上,让你奶奶走的舒服点!” 我就算再不想接受,也得面对现实。 起身用冷水抹了把脸,和王婶一起给奶奶穿寿衣。 “你奶奶是萨满,我不知道萨满教的殡葬习俗是什么,没敢跟人定做棺材,头七之后,你打算怎么处理啊?”王婶用干净的毛巾擦拭着奶奶的手臂,小声问道。 “奶奶之前有说过,萨满都是树葬的,死后要回归自然。找几块木板搭在两棵高大的白桦树上,把她放在上面就好。”我缓缓开口,嗓音哭得有些哑。 王婶点点头,唏嘘了声,“你们这孤儿寡母的,家里也没个男人。等头七那天,我喊我家那口子过来帮你。” 我谢过王婶,目送她出了门。 家里被装饰成和灵堂一样,王婶带来的花圈摆放在床边,墙上贴着一个大大的奠字。 奶奶穿着黑色寿衣躺在床上,除了冷风刮起纸钱的哗哗声,一切都是那么安详。 我跪在火盆旁边,漫无目的烧着纸钱,脑中不由记起龙冥泽昨晚说过的话。 一想到今后我都要忍受龙冥泽那喜怒无常的脾气,被迫讨好他,直到生命结束那一天为止…… 我恨不得当场咬舌自尽,跟随奶奶一起去了! 但奶奶肯定不会同意的,她临死前都在呼唤我,让我醒过来,又怎舍得让我去下面陪她。 可真要让我和龙冥泽过一辈子,这简直生不如死! 如果非要我在他们兄弟两人之中做个选择的话,我选龙冥渊…… 第031章 大驿土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门外由远及近传来皮鞋踏地的轻响。 我转过头,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院外走了进来。 他看上去与我年纪相仿,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像被牛犊子舔过似的,整个人透着一股精明和市侩。 “请问,你有事吗?”我疑惑道。 男人咧嘴一笑,“小鹿,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初中同桌,王爽啊!” 王爽? 是那个被我奶奶拉去龙王庙,回来后高烧不退,导致错过中考的同桌? 我从他眉眼间依稀找寻出了当年的痕迹,恍然大悟道,“哦,是你啊!” 王爽笑得直眯眼,本就不大的双眸变成两条小缝,给整个人添了猥琐了几分,“小鹿,好久不见啊,听说你考上重点大学了,真了不起!” 我有些尴尬,讪笑道,“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王爽摘下自己的帽子,随手掸了掸浮雪,“还成,那年错过了中考,我也就没再念书了,跟着我爸妈去广东做买卖,赚了点小钱。 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姥姥说她身体不舒服,我妈就想带着我们一起回村子里看看。 结果这边天天下大雪,客车全停运,直到昨天才开始放晴。 我爸让人找了辆拖拉机送我们到山脚,剩下的几公里山路,我们自己走回来的。” 我听后心里不大舒服,毕竟王爽辍学这件事和奶奶也有关系。 王爽反而大大咧咧的摆手,“害,这都过去多久了,再说我本来也不是学习那块料啊。就算读了高中也考不上大学,还不如早点出来混社会,你看我现在都买车买房了!” 我夸赞他,“你才二十岁就买车买房了,可真厉害!” 王爽朝我挤了挤眼,“是啊,我这次回来也有别的目的,你看我现在,有了车有了房,还有几个小商铺,就是缺一个女主人……” 我隐约品出了点什么,没接他的话,装傻充愣地笑了笑。 王爽看我不接茬,视线绕过我打量起身后的灵堂,轻叹道,“唉,林奶奶的事情我今早听说了,你也别太难过,我还要在村子里住上一段时间,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过来找我。” 我见他并没有因为奶奶当年那样对他而计较,暗自松了口气,“谢谢你。” 王爽突然拉住了我的手,用指腹来回摩挲着我的手背,语气暧昧,“小鹿,你说如果当年没有你奶奶的话,咱俩现在是不是已经成了?” 他的举动着实吓了我一跳,我迅速甩开他的手,声调冷了下来,“不会的!就算奶奶没有阻拦,咱俩也成不了,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你!” 王爽那双精明的三角眼半眯着,在暗黄的烛光下显得有些阴翳,“这样吗?那真是太可惜了……” 他提到了奶奶,我不由问出了一个困扰多年的疑惑,“那天在龙王庙,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王爽的神情骤然一滞,面部肌肉抽搐起来,支支吾吾便往外走,“没看见什么,我……我先回去了,晚上再来找你!” “喂……” 我其实只想问问王爽,那天夜里他在龙王庙中看到的,究竟是龙冥泽还是龙冥渊? 结果我刚起了个头,王爽却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以为王爽被我戳到了心理阴影,不会再来找我。 结果当晚,他竟尾随我进了卧室…… - 我们这边的习俗是家中有老人去世,遗体需要停灵七日在下葬。 奶奶的身份特殊,再加上我嫁给龙王一事传得沸沸扬扬,没有人敢上门悼念。 但我依然按照规矩,把大门四敞,方便奶奶的鬼魂‘回门’。 我有太多的话还没有对奶奶说,哪怕是鬼魂,能够再见一见她也是好的! 夜里白烛被风吹灭,我揉了揉哭到干涩的眼角,起身去卧室里找火柴。 前脚刚迈进屋内,还没来得及开灯,便被一道人影拦腰搂在怀中。 起初以为是龙冥泽又来跟我作对,推搡的过程中却摸到了一手胡茬,我惊叫出声,“啊,你是谁?” 那人紧紧搂着我的腰,一边动手解我的衣扣,一边将我往炕上压,“小鹿,这么些年可想死我了! 上初中我就喜欢你,那时候你坐在我同桌,咱们校服的裙子可真短啊……天天露出一双大白腿在我眼前晃,当时我就想这么摸你了! 可你奶奶不同意,还恐吓威胁我…… 现在你奶奶终于死了,再也没有人阻拦我们了,咱俩好吧!” 我听出眼前这人是王爽,抬手狠狠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你冷静一点,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你!” 王爽被我打了一巴掌,不仅没生气,反而嘴里含糊不清地往我脸上凑,“做这种事不需要喜欢,爽就行了! 你看,我叫王爽,跟我做,我能让你爽到死!” 他贴在我耳边说着那些粗鄙的虎狼之词,我的胃里翻江倒海,拼命踩他的脚,“我……我已经嫁过人了,不能和你好!我男人要是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王爽却像不知疼一样,继续扯我的衣服,脸上露出奸邪的笑容,“那你的男人现在在哪呢?” 我紧咬着牙,回答不出来,手脚并用的踢打他。 这时我才发现,原来男人和女人的力量真的很悬殊,我已经使出吃奶的劲儿,他却像拎小鸡一样凭空把我抓起,扔在床上。 我的后脑磕到床头,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视线里全是雪花片。 王爽脱掉自己的外套,噘着嘴向我亲过来,我连忙偏头躲闪,恰好看到放在柜子上的黑玉。 我伸手去拿,刚摸到它的边缘,王爽却抓住我的肩膀,把我的丧服撕扯下来。 之前龙冥渊留下的那些痕迹还未消退,淡淡的红印和淤青全部暴露在空气中。 王爽眼眸眯了眯,神色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激动,呼吸都急促起来,“你还真有男人了?这一身的痕迹,啧啧……没想到你外表看着冰清玉洁,上了床居然这么浪!” 强烈的屈辱感占据心头,我紧咬下唇,掌心里捏着那片黑玉。 正在想是切了他一条胳膊,还是直接把他给阉了,房间内陡然冒出一团黑雾。 那团雾气逐渐幻化成人形,龙冥泽那身若雪白衣出现在我面前。 他唇角微勾,戏谑道,“王妃,这算不算是……捉奸在床?” 第032章 钗钏金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是我兄长没有满足你吗,让你还有精力在这里偷吃?”龙冥泽摸着自己的下颌,咂舌道,“长成这模样你也能下得去口,真是饥不择食啊!” 王爽抬头,以为是我的男人回来了,刚想开骂,却在看清龙冥泽的那一刻,眼中浮现出深深的恐惧。 “是……是你?那天在龙王庙里看到的就是你!” 我闻言,看向龙冥泽。 他姿态懒散的站在角落里,月光从窗棂射入,映在他那张赏心悦目的脸庞上,嘴角噙着邪佞的笑容,眸光令人生寒。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儿印象……当初剁了你一根小指,看来你还没长记性,竟敢觊觎龙王的女人!” 我这才发现,王爽的右手上缺了一截小指。 王爽脸色通红,身体不断向墙角缩,嘴唇因害怕而嗫嚅着,“不要,你别过来……” 龙冥泽眼底染上层阴戾,抬手一抓,隔空把王爽吸了过去。 他扼住王爽的喉咙,毫不费力的将他举在半空,冷哼了声,“我最讨厌你们这些不识好歹的人类,既然你想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说罢,指间持续收紧。 王爽如脱水的鱼在空中使劲挣扎,却无济于事。他的瞳孔被迫放大,脸也涨成了青紫色。 随即,清脆的断裂声在房间里响起,王爽瘫软在地。 我被刚才发生的事情吓傻了。 龙冥泽竟当着我的面,杀了王爽…… 龙冥泽见我一脸错愕与呆滞,嫌弃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怪我打扰到你们的好事了?” 我把视线从王爽的尸体上转移,目瞪口呆的对龙冥泽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龙冥泽满不在乎的擦了擦手,语气还带着几分小傲娇,“他想要强暴你,我帮你杀了他,你难道不应该谢谢我吗? “我可真是谢谢你啊,直接把我变成杀人凶手了!”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龙冥泽不解其意,偏了偏头。 我深吸一口气,给他解释道,“现在是法治社会,随便杀人是犯法的!” 最可怕的是,他居然在我的家里杀人! 龙冥泽发出嗤之以鼻的低哼,“杀人又怎样,我可是龙王,人类在我眼中无非蝼蚁,随便捏死几只,又有谁敢定我的罪!” 我忍无可忍,又惊又怒,“是没人敢定你的罪,可是警察会找上我的,我逃不了干系!他们会把我抓走关起来,我可不想后半辈子都在铁窗里踩缝纫机……等等,你知道警察是什么不?” 龙冥泽被我这顿疯狂输出弄得眉心紧拧,对我施了个闭口法决,冷声道,“聒噪!” 我张不开嘴巴,只能拼命用手比划。 他眉头皱得更死,极其不耐的说道,“行了,我知道了!尸体我来处理,不会让你被警察抓走的。” 看到他拂袖一挥,将王爽的尸体收走,凌乱的房间恢复如初,我才稍稍松了口气。 龙冥泽在临走之前又向我凑了过来,离得极近,鼻尖都快贴到我的脸上。 薄唇微挑,笑得有几分邪,“下次你若是再深闺孤寂,可以来找我,我会勉为其难满足你!” 我怒视着他从我房间里消失。 想到王爽死时的模样,我也不敢在卧室再待下去,跑回灵堂里为奶奶守夜。 - 第二天早上,一声肝胆俱裂的叫喊惊醒了正在睡梦中的所有人。 ‘啊——’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穿上外套匆匆跑出去。 离得老远便看到一群人围在村尾的大槐树那里,有几个人还捂着嘴巴做出呕吐状。 村长更是叼着烟,眉头拧得都能夹死苍蝇,一筹莫展的样子。 我悄悄挤进去,只见树下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尸体被野兽撕扯的支离破碎,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 内脏和肠子从腹腔中流了出来,又被冻成了冰粘黏在皮肤上,死状惨不忍睹。 要不是我这两天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可能也跑出去吐了。 虽然那张脸已经被利爪挠烂,但我依然辨认出来,他正是王爽! 龙冥泽答应我会处理掉尸体,他就是这么处理的? 住在村尾的马叔把手揣进袖子里,唏嘘道,“今早上我和村长结伴去后山砍柴,在乱坟岗里发现了他,不知是被什么野兽给啃的,都拼不成个全乎样了!” 我久久不能平静,心内对龙冥泽的痛恨又加深了一层。 这时,王爽的父母从人群中挤了过来,见到自家儿子的惨状险些昏了过去。 王爽妈妈扑到那具尸体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哪个天杀的畜生,害死了我的儿子啊?” 村民们全都缄口不语。 因为王爽一家早在几年前就搬离了守龙村,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不算我们守龙村的人了。 甚至还有人站出来说风凉话,把责任往外甩。 “你们也算是在村里待过的,不知道初春时期不能独自上山吗?” 这条规矩是村长定下来的,野兽伤人的事故以前也出现过两次。 我们这片林区很大,山上有很多野兽,什么黑熊、猞猁、野猪,还有东北虎。 尤其是黑熊,它们冬眠了好几个月,出洞第一件事就是寻找食物,看到活蹦乱跳的东西就会往上扑。 而且熊这种动物,一旦沾了人血,就会把人当成食物链中的一环,以后会经常下山抓人。 村长害怕再出现这样的事,所以禁止村民在初春独自上山。 而王爽身上的伤并不是黑熊留下的,熊不吃死物。 从那七零八落的伤口来看,多半是野猪。 王爽妈妈听了这话,抬起头,视线从人群中扫到我,厉声诘问,“林见鹿,你给我说清楚!昨天晚上我儿子跑出去找你,一宿都没回来,怎么今早上他就死了?” 村民们一听这事跟我有关系,迅速从我身边退开十米远,都在用惊恐和畏惧的目光看着我。 唯有王爽妈妈还不知情,上前扯住我的衣领,边摇晃边破口大骂,“你这个狐狸精,当初就是因为你,害得王爽连学都没念完,我们家迫不得已搬去了广东! 这才刚回来,你又使狐媚功夫缠上了他,昨天晚上吃过饭他就吵着出去找你,我拦都拦不住。 你到底对我儿子做了些什么?好好的大活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第033章 桑拓木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请你嘴巴放干净一点,是你的儿子想要强奸我,我才没有缠着他!”我挣开她的手,咬牙道。 王爽妈妈揩去脸上的泪,牢牢拽住我的胳膊,不让我走。 “大家都听到了吧,就是这个狐狸精害死我儿子的!” 村民们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王爽妈妈不明所以,狠狠一跺脚,指着那些父老乡亲骂道,“呸,你们都是一伙的!村长你不管是吧?那好,咱们去派出所,让警察来管!” 村长本不想出面,听到王爽妈妈要把事情闹大,只得站出来打圆场,“王家妹子,你先别激动,这件事嘛……” “这件事只能怪你的儿子色胆包天,连龙王爷的女人都敢动!”马叔是时候插了进来。 那道音调极为尖细,显然是已被仙家上身。 村长皱眉看向他,“此话怎讲?” 马叔翘起兰花指,掩唇笑道,“还不是那个王爽,馋林见鹿的身子,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霸王硬上弓不成,反倒惹怒了龙王爷!死后不得全尸,也算是龙王爷对他降下的惩罚!” 马叔说着,转身瞥向我。 那眼神霎时变得惊恐,仿佛透过我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疑惑的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旋即,马叔打了个哆嗦,恢复了正常声调,朝我摆了摆手,“你们家的事,我管不了,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话还没说完,便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堂口。 村民们都云里雾里,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猜测多半是龙冥泽捣的鬼。 他威胁马叔不要插手我的事情,马叔纵然有仙家在身,也不敢再冒头。 龙在自然界可谓是地表最强生物。 动物最终只能修炼成仙,但龙是上古神兽,生来自带王者光环,碾压一切。 如果没有那个血脉,一条普通的蛇最终只能成蟒、成蛟,却怎么也化不成龙。 从古到今,龙始终是万物主宰,普通仙家也是得罪不起的。 王爽的父母听完马叔的话,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村里人都知道,当初他们家搬走,就是因为王爽追求我不成,在龙王庙里受到了惊吓。 现在他死无全尸,又是因我而得罪了龙王! “龙王,龙王……你们口口声声都在说我儿子得罪了龙王!我今天就砸了这个破庙,看看那龙王到底是人还是鬼!”王爽父亲勃然大怒,抄起锄头便往龙王庙跑去。 村长想要阻拦,却被这夫妻俩癫狂的模样吓到,生怕他们丧心病狂给自己也来一锄头。 其他村民更是只敢站在庙外看热闹,哪敢踏进庙内一步。 王爽父亲气红了眼,照着那尊彩绘精良的龙王神像抡起了锄头。 我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刚要开口制止。 天空突然传来一声霹雳巨响,头顶无数条黑色闪电汇成一股狂雷,朝着龙王庙所在的方向落下。 ‘轰隆——’ 之后,万籁俱寂。 我跟随着几个胆大的村民,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庙内一片狼藉,灰尘大的直让人打喷嚏。 那副镇龙棺早已不知去向,龙王神像倒塌在地,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王爽父母的身上。 王爽父母五脏六腑都被石像压碎,口吐鲜血,已经气绝身亡……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句,“龙王……龙王杀人了!” 接着,周围的村民小声嘀咕起来。 “青天白日的,这龙王怎么还会杀人啊!难不成,我们供奉了这么多年的东西竟然是个邪神?” “看来那些传说都是真的,这庙里供的不是什么龙王,而是那条作乱的黑蛟!” “是她,她把那条恶蛟给放出来的!”有人指着我,厉声喝道。 我无力辩解,四顾茫然的站在那里。 村民纷纷退出龙王庙。 这下就连王婶都离我远远的,看向我的目光里夹杂着畏惧、惊恐与警惕,仿佛把我当成了洪水猛兽一样。 唯独没有把我当成人。 “这下糟了,那条恶蛟是吃人的!它刚出来就杀了王爽一家,以后指不定还要吃童男童女呢!” “都怪这个林见鹿,好端端的非得把这条恶蛟放出来干嘛啊,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你少说两句吧,让那恶蛟听见了,今晚就得来吃了你!” 那些人交头接耳,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全然不顾我还在场,越说越离谱。 村长眉头紧锁,再听不下去,大声吼了句,“全都闭嘴,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回屋待着去!” 村长在大家心里还是有些威信度的,人群如潮水般散去,家家户户关紧门窗,不敢再出来了。 “小鹿啊……”村长来到我面前,却保持着离我一米远的距离,不敢靠我太近,赔笑道。 “大家伙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们是被这些天发生的事给吓坏了,不是故意针对你。” 我沉默不语,目光有些涣散。 村长犹豫了下,谨慎开口,“你家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都挺难过的,王爽的事警察自会调查清楚,还你一个清白。 不过你也都看到了,大家现在对你……有点偏见,这些日子,你还是不要出现在大家面前比较好。” 我苦笑了下,点点头,“我明白了村长,你放心吧。” 村长得到了我的承诺,逃也似的离开了。 我落寞的往回走,街上空无一人,从未觉得村口到我家的路是如此漫长。 心里对龙冥泽的怨恨到达了顶峰,甚至连我都开始怀疑,他真是那个拯救苍生的龙王吗? 如果奶奶还在,我一定要问问她,从远古时期流传下来的故事是不是哪里记错了? 为何龙冥泽的手段如此残忍卑劣? 把人命当成蝼蚁,随便践踏玩弄! 可惜奶奶依旧安详的躺在我面前,毫无生命特征。 倏然,角落里结成一团浅淡的光晕,慢慢幻化为人形…… 我瞳孔一缩,警惕的往床边退了退,“龙冥泽,你居然还敢来!” 龙冥泽懒散地揉了揉自己的后颈,闲闲开口,“我为什么不敢来?” “你害得我被父老乡亲当成邪祟,现在我众叛亲离,连王婶都不愿见我了,你满意了吗?”我积压了多日的委屈与怒火终于爆发出来,朝他吼道。 第034章 大溪水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泽闻言,眼底却拂过一丝窃喜,“这怎么能怪我呢?你们人类本就是这样的物种啊!对未知的事物胆小又畏惧,只想着毁灭与驱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让你看清了他们的本来面目,有何不对?” “我当然知道人类自私胆小且贪婪,用不着你来提醒!”我冷冷的怼回去,“跑我这秀什么种族优越,仗着自己是条龙,随便残杀弱小,你又高尚到哪里去!就算王爽有罪,他的父母又何罪之有?” 龙冥泽的神情由桀骜转为愤怒,眼尾泛起薄薄的红,“他们砸我庙宇,毁我神像,难道不该死吗?” “那也是你杀王爽在先,他们才会去砸你的庙宇。你那么神通广大,想个办法把他们赶出去就是了,为什么非要杀了他们呢?” 我扬起下巴,毫无畏惧的与他对视,“我倒是觉得王爽父母做得对,你如此残暴阴狠,根本不配当黑龙江的龙王!”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龙冥泽,他一步步朝我走来,如同炼狱中爬出的喋血修罗,唇边绽出阴鸷的笑容,“你刚才说了什么,再说一次?” “我说你不配受人们的供奉……” 话还没说完,被他一把捏住了喉咙。 他像对付王爽一样,把我凌空拎起。 脆弱的喉管发出危险的轻响,我的双腿在半空中竭力向他蹬踹,可他手上力大如钳,呼吸逐渐变得稀薄。 我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扯下胸口的黑玉,在他脖颈上重重一划,他果然松开了手。 “咳咳……”我伏在地上拼命喘息。 抬眸,却见龙冥泽的颈部出现一条五厘米长短的伤痕,血液顺着他颈线向下流淌,染红了他雪白的领口。 我在划伤温有才时,并没有用多大力气,他的整只手掌就被我切掉。 而用黑玉划伤龙冥泽,我使了全身的劲儿,竟只割出了浅浅一道血痕。 这东西还挺会看人下菜碟的…… 龙冥泽则用着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我掌心里那片黑玉,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摇头道,“不,这不可能!龙冥渊他居然把这东西给了你,他疯了吗……”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护身符吗?”我问道。 说起来,自从二月初二那晚洞房过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龙冥渊。 听龙冥泽的意思,他好像给龙冥渊找了不少麻烦,让龙冥渊脱不开身。 而龙冥渊也表示过,今后不会再见我,那我和他……究竟算什么? 龙冥泽没有回答,见我紧紧捏着那片黑玉,像武器一样挡在胸前,嗤笑了声。 “把那破玩意收起来吧,别再丢人现眼!我说过,我没想要杀你,否则就凭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我早已让你挫骨扬灰了!” 我抿唇不语,并没有放松戒备。 龙冥泽反倒平静下来,闲庭信步般的在我房中踱步,走到奶奶的床前,伸手想要摸她。 “别碰我奶奶!”我张开双臂挡在奶奶的身前,语气严厉如冰。 龙冥泽不以为意,掀开眼皮打量着满屋纯白的灵堂,“你这是……在办丧事?你奶奶又没死,这么着急送她走啊!” 我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你奶奶没死。”龙冥泽不耐地重复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我奶奶她还能活过来?”我急切追问。 龙冥泽把手放在奶奶的额头上方,从他掌心中泄出一缕黑芒,似是在探查奶奶的情况。 “你奶奶是萨满,她本应在神明消失后自然死亡。不知是什么东西带走了你奶奶的魂,让她成为意识全无的活死人。如果你能把她的魂找回来,兴许还有救!” “真的?”这是我这些日子以来听过唯一的好消息。 可还没等我显露出笑容,他又泼过来一盆冷水。 “但她的肉体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很快就会像死尸一样,逐渐腐臭、溃烂。留给你的时间,只剩不到半个月。” 我再次萎靡下来。 之前九尾狐仙给的线索,到了温家就全部中断。 要在半个月之内找寻到勾走奶奶魂魄的人,简直如同大海捞针! 龙冥泽恰合时宜的开口,“看在你是我王妃的份上,给你指条明路吧。这大兴安岭中盛产山参,其中有一棵千年人参,吃了之后能活死人,肉白骨…… 你把那棵人参挖来,喂你奶奶服下,起码能延长三到五个月的时间,让她肉身不腐,这段时间应该足够你寻找到她的魂魄了。” 我仿佛看见了一线曙光。 村里老人说过,我们这片山林中是有千年人参存在的,却从没人能抓到过。 那年头的人参已经修成精怪,外表看上去和小孩子一模一样,会哭会闹。 还会戏弄上山挖参的人,故意指错方向,将人困在山中。 我们都叫它‘人参娃娃’。 同时我也起了戒心,悄悄审视着龙冥泽,“你会有这么好心?” “你可以不信我,但你奶奶只有半个月好活了,自己看着办吧!”他不屑地扬眉。 我不可能眼看着奶奶一天一天腐烂下去,就算龙冥泽在说谎,现在我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冒险一试。 龙冥泽消失后,我翻出奶奶的针线包,剪下一段红绳。 老人说挖到人参后,一定要用红绳将它捆住,否则它就会幻化成人形跑掉。 暂且不知传言可不可信,但率先准备好肯定没错。 我背起挖草药的背篓,朝后山走去 山中积雪未消,陡峭的山路依旧很难走,好在天还未黑,野兽不会在白日出没。 结果走了几个小时才到半山腰,我累得有些气喘,捡起一根树枝当拐杖,拄着它继续往山林深处行进。 越走越觉得龙冥泽是在骗我。 一般挖参都会选择在八九月份,夏季天气炎热,积雪全部融进泥土里,人参会发芽出土,结出红樱形状的果实,挖参人可以通过果实来找寻参的位置。 现在路面覆盖着半米深的大雪,我上哪去找人参啊! 天色逐渐黑沉下来,继续深入恐怕会有危险,还是先回家去再想办法。 当我打算原路折返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声苍老的呼救。 “有没有人啊,哎呦,救命啊……” 第035章 沙中土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顺着那道声音寻去,只见不远处的树根底下坐着一位穿绿色军大衣的老大爷,正捂着肚子发出痛苦的哀嚎。 上次的纸人老姐事件让我留了个心眼,抬起手电筒照了过去,把对方仔仔细细看个真切。 确定他不是纸糊的,而是一个有皮肤纹理的真人后,这才敢走上前询问。 “大爷,您怎么了?” “小姑娘啊,我上山砍柴迷路了。”老大爷拖着悲戚的调子,浑浊的眸子里隐有泪花闪烁,“你身上有吃的吗,我饿得胃都在抽抽疼!” 我毫无犹豫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烧饼,递给了他,“已经冷了,您先对付着吃一口吧。” 老大爷飞快接过,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嘴里含糊不清道,“小姑娘,你心肠可真好啊!” 我马不停蹄的走了几个小时,体力也几近透支,靠在他旁边那棵大树上休息,随口问道,“大爷,您是哪个村的,为啥我以前没见过你呢?” 老大爷仿佛没听见我的话,继续埋头啃着那块烧饼。 我寻思这大爷多半耳背,又用更大的音量喊道,“大爷,你是哪个村的啊?” 那老大爷仍是没有回复,反而从我身后传来一道干哑的嗓音。 “小鹿,你在这瞎喊什么呢?” 我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红色短袄的中年女人,手肘上挎着个菜篮子,正朝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这个女人我认识,是隔壁村的张大娘。 她的女儿前两年嫁到了我们村子,张大娘经常过江来看望她。 “张大娘,这雪才刚停您就要出门啊?”我礼貌的向她打招呼。 张大娘气喘吁吁的开口,“趁着雪停了,我想去镇上给女儿买点好吃的补一补,她刚有了身子,天天吃酸菜炖粉条怎么能行啊!” 我心里有些泛酸,看看张大娘对女儿的感情,再看看恨不得掐死我的付红梅,同样是母女,咋就差距那么大呢! “现在天都黑透了,一会儿野兽就该出洞了,您就算再着急也不差这半天吧?还是先跟我回村子去,咱们明早再出发吧。”我好心劝道。 张大娘听到山枭在我们头顶发出桀桀的叫声,眼神也有些惧怕,点了点头。 我转身,想带上刚才那位迷路的大爷一起下山,彼此也算有个照应。 结果树下却没了那位大爷的踪影…… 奇怪,我也没听见脚步声啊。 这大爷之前还饿得连站都站不起来,怎么吃了我一块烧饼就健步如飞,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难道那块烧饼是大力水手牌菠菜馅的吗! “张大娘,你看没看见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位大爷啊,他跑哪去了?”我问道。 张大娘那张干瘪如沟壑堆积的脸上露出凝重,“什么大爷?刚刚我看你一个人站在那,这才叫住了你,寻思这孩子是不是魔怔了,咋对着一棵树大喊大叫的!” 我睁大眼睛,不能置信道,“您没有看见一个穿着绿色军大衣的大爷吗?他就坐在那棵树底下,说自己迷路了,还朝我要了一个烧饼呢!” 说着,我伸出去摸口袋,表情霎时变得错愕。 因为我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被冻得梆硬的烧饼…… 我很确定,出门时只揣了一个烧饼,刚才给了那位老大爷。 可现在,我的口袋里怎会又多出来了个烧饼? 张大娘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瞅着我,“哪来的什么老大爷,我始终就瞧见了你一个人!” 这下我也懵了,难道那个老大爷是…… “哎?”张大娘皱起眉,也陷入了思索,“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想起来了!咱们村里好像是有这么一位穿绿色军大衣的老大爷,不过他二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呀,你应该没见过他才对!” 张大娘不说还好,听了她的话,我本就发冷的身体直接变成透心凉。 偏偏张大娘这话匣子打开还就停不下来了! “那老大爷隆冬腊月上山砍柴,结果遇上了暴雪,困在山里回不来,活活饿死了。开春时候村里的采药人才发现了他,身上穿的就是那件军大衣,人都冻成冰雕了……” “张……张大娘你别说了!”我牙齿轻轻打着颤,假装自己看到的只是一场幻觉。 “行,我不说了,咱们赶紧往家走吧。”张大娘爽快应答,挎上她的菜篮子,主动走在了我的前面。 我不得不佩服村里这些长辈,她们从小靠挖山货为生,体力杠杠好。 那张大娘人都过五十了,依旧步履矫健。 我在她身后追得都要岔气了,扶着树枝剧烈喘息。 一抬头,蓦地发觉我们竟走到后山那片乱坟岗里来了…… 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枝,在雪地上投下诡异的阴影,将横七竖八的断碑映得更加森然。 凉飕飕的寒风从中间夹杂而过,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呻吟,仿佛有不明生物躲在暗处偷偷观察着我。 “大娘,咱们是不是走错了,我记得回村不经过这里啊?”我瑟瑟发着抖,向四周环视道。 这时,我瞥到不远处一座新建的坟,雪地上还有未全完破烂的花圈和纸钱,估计下葬时间不超过三个月。 我鼓起勇气拿手电照向那块大理石材质的墓碑,上面贴着的黑白照片露出了一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面孔! 那照片上的人,居然是张大娘! 我猛然回想起,期末考试前,奶奶曾在电话里提过一嘴,隔壁村的张大娘没熬过年关,冬至的时候病逝了。 因张大娘跟我们家来往不多,我听过后也就把这茬给忘记了。 如今再去看墓碑上的字,只觉毛骨悚然。 ——慈母张玉芬之墓,孝女李梦莲叩立。 后面一行小字刻着下葬日期,正是三个月前…… 站在我身前的张大娘缓缓回头,那张布满褶皱的脸在月光下变得惨白如霜,两行血泪从她眼瞳中流了出来,冲我咧嘴笑道。 “小鹿,我这不是,带你回家了吗?” 我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掉头就往回跑。 张大娘还用那森然凄厉的嗓音在我身后喊道,“小鹿,你别跑啊,跟大娘回家去吧!” 谁要跟你回家,你那棺材住不下俩人! 第036章 天上火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踉跄着往山下跑,无奈体力不支,想停下来喘口气,结果回头一看,竟瞥见了让我此生难忘的画面—— 成百上千的鬼魂从乱坟岗那些墓地里飘荡出来,他们身上着装年代不一,甚至还有留辫子的清朝男子。 死状一个比一个凄惨,或七窍流血,或舌头老长,张牙舞爪的追在我身后,激起一阵阵腐臭的阴风。 张大娘、还有那个穿军大衣的老大爷首当其冲,边追边喊,“给我……给我你的血!” 我这是遇上百鬼夜行了吗? 得嘞,这下我也不用纠结谁是鬼了,尼玛全都是鬼! 我手脚并用的往前跑,手电筒早已不知掉到了哪里,根本看不清路。 远处有盈盈火光浮动,在无尽的黑暗中如同引路明灯,照彻旷野。 我本能的朝着光源处跑去,离近了才看到是一间小木屋。 暖橘色的火光正是从屋内散发出来的。 这片山林中有很多这样的木屋,是给那些前来勘探的守林员和地质学家居住的,有时候上山采药的人也会在里面借住两天。 既然生着火,显然是有人在里面,我孤注一掷的跑了过去。 果然,那些追逐我的鬼魂停在距离木屋两百米左右的地方,不再前进了。 它们似乎……怕火? 我惊魂未定的上前敲门。 少顷,木门从里面打开,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堵在门口,身上穿着灰黄相间的羽绒服,看上去非常时尚。 俊朗的脸上透着一股沉毅之色,偏头用审视的目光瞅着我,语气有些不善,“你有事吗?” 说话间呼出大量白色哈气,这代表着他是个有温度的活人,我警惕的心放松了一半。 “大哥,你能不能让我进去烤烤火?外面有,有……”我咽了下口水,期期艾艾地向他解释道。 男人看向我的身后,仿佛明白了什么,侧开身体让出仅一人通过的缝隙来。 我感激的点点头,立刻钻了进去。 木屋内摆设非常简单,一张单人铁架床,上面铺着看不清颜色的毛毯,矮木桌上放着几只掉了瓷的旧碗。 中央地上堆着一些干柴,火苗噼里啪啦作响,上方铁架烧着一锅滚烫的热菜汤,升腾着温暖的白雾。 男人倒了一碗热菜汤,不动声色的递给我。 那热菜汤里除了盐巴没有别的调味料,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是救命良药。 我大口喝了半碗,感觉自己彻底活了过来,由衷感谢道,“太谢谢你了,大哥怎么称呼?” “我是这片的守林员,你叫我汪哥就好。”男人单手拿着汤碗,低头喝了一口,淡声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大半夜的往树林子里跑什么?” 我把碗放在掌心里捂着,咬牙切齿的说,“被一个混蛋给忽悠了,他说这山上有千年人参,结果人参没看着,我差点被……被那些东西给活撕了!” 汪哥表情一变,眸光锐利的朝我射过来,“你是来上山挖人参的?” 我听出他语气里带着警觉,连忙解释道,“我奶奶得了治不好的病,快要死了,我只得找寻千年人参为她吊命。” 汪哥表神色缓和了几分,别有深意道,“你听没听过一句话,‘要想挖参宝,得找棒槌鸟’。 棒槌鸟又叫人参鸟,身体羽翅灰黑,唯头顶一块橙黄,喜欢吃人参结成的红果。 有经验的挖参人只要跟踪棒槌鸟的痕迹,就能寻到人参的位置。 可现在是冬天,千山寂灭,群鸟飞绝。 没有鸟会在这种天气里出现,你来错季节了。” 我深深叹了口气,自己又何尝不知现在挖参不合时宜,可奶奶她撑不到今年夏季了呀! 汪哥见我仍是执迷不悟,便沉默下来。 过了良久,我喝完了一整碗菜汤。 偷偷朝窗外瞄了一眼,外面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清楚。 那些鬼魂到底走了没啊? 他们为什么会集体跑来追我? “汪哥,你经常在山里待着,是不是见过很多古怪的事啊?”我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主动打探。 汪哥往火堆里填新柴,不露声色道,“唔……是见过不少。你刚才是被乱坟岗里那些小鬼给盯上了吧?” 我心有余悸的点点头。 “乱坟岗那块地方,以前战乱时埋了很多无名尸首,怨气重的很,在风水上形成了一个煞。只要是葬进去的魂都被煞气所感染,化为厉鬼无法投胎,变着法的勾引过路人陪他们作伴。 这样的事之前也发生过几次,但像今晚这样引得全部鬼魂倾巢出动,我还是头一次见……小姑娘,你的体质可不一般啊!”汪哥话里夹着揶揄,意味不明的看了我一眼。 我低下头,躲避着他的目光。 十八岁之前,我还是个无神论者,根本不相信鬼魂的存在。 这两年里发生的事让我彻底颠覆了世界观,并且不得不承认,我就是有些地方异于常人。 比如……我的血。 但我不知道这血除了能解开封印,使龙发情……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吗? “不过,乱坟岗那些小鬼没什么可怕的,我见过比这更吓人的东西!”汪哥的眸光冷晦难辨,幽幽说道。 “什么东西啊?” 我抿了抿唇,心想这世上还有比龙冥泽更可怕的东西吗? “大概在八十年前吧,日军战败投降,有支一万多人的部队在接到命令撤离时,途经这片山区安营驻扎。 结果后来日方却怎么也联系不到这个部队了,还派出了侦察机搜寻,但是什么都没找到,仿佛这一万多人凭空消失了一样。 顿时传言四起,有的人说他们误闯了宇宙黑洞,困在里面出不来了。 有人说大兴安岭这片地区在远古时候归鲜卑所有,大山里至今还活动着鲜卑遗民,他们落入了鲜卑人的陷阱,全军覆没。 还有人说,大兴安岭有山神存在,日军在中华大地做下的恶事激怒了山神,所以将他们永远留在了这里……” 汪哥淡淡一笑,他的脸映照在熊熊火光中,随着火苗波动而扭曲,略显几分狰狞和诡谲。 “你更相信哪一种呢?” 第037章 石榴木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 我如实回答,“我不知道,但我更喜欢最后一种,犯我疆土,虽远必诛。可过于神话,也过于理想化了。” 汪哥眯起双眸,“传说每逢血月,那些消失在山里的那支军队会重新复活,如果这时候有人上前跟他们搭话,就会被他们拉进山谷的裂缝之中,再也无法返回人间……” 我强行牵了牵嘴角,假装捧场,“那这个传说还挺吓人的哈,不过长这么大也没听说谁见过那些消失的兵团!” 汪哥转头看向我,面无表情说道,“我见过。” 明明篝火还在剧烈燃烧,但我还是感觉到有凉风沁骨,不知所措的坐在那里。 汪哥没再说什么,起身收拾碗筷。 我主动上前帮忙,顺便提出了个不情之请。 “汪哥,我今晚能不能……在你屋里打个地铺啊?” 汪哥扫了我一眼,脸上无甚情绪,“这山里非常危险,可不光你看到的那些鬼怪,你确定要留下来?” 我寻思着,你都把话说的那么吓人啊,谁还敢再摸黑下山啊! 就算不被鬼吃掉,也有可能被豺狼虎豹当点心给炫了啊! “我只借住这一个晚上,你不用给我留被子,我就坐在火堆旁边烤烤火就行了,等明天一早太阳升起来,保证就走!” 汪哥抿唇不答。 我见状,从口袋里翻出仅有的一张红色钞票,放到那张矮木桌上,“我出门着急没带什么钱,汪哥你别嫌少,就当是今晚的住宿费好了。” 汪哥剑眉微挑,似是有些意外,“把钱收起来,我不需要。” 我只得讪讪地把钱揣了回去。 “留你住一晚也不是不行,但你切记,夜里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离开房间!”汪哥冷声叮嘱。 我松了口气,欣然点头,“好的汪哥,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洗完碗筷后,我又把整个木屋从里到外收拾了一遍,想着既然他不肯收钱,我就用体力劳动回报这个人情好了。 汪哥冷眼看我在屋子里忙来忙去,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表情却温和了不少。 我把最后一捆柴放到墙角,刚想回篝火旁边坐下,汪哥却漠然开口,“今晚你去床上睡吧,我坐在这里守夜。” “这不合适吧,还是汪哥你去睡觉,我来守夜好了!” 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知道汪哥是好心,但这里毕竟是他的住所,我的突然打扰已经很冒昧了,不能再让汪哥一夜不睡。 汪哥的态度却十分果决,“让你睡床就快去,别磨磨蹭蹭,不听我的话就滚出去!” 我不好再说什么,脱下鞋,合衣躺到了床板上。 那被褥的颜色过于陈旧,床单枕套甚至都有些发黄,却没有任何难闻的气味,反而溢出一股清冽的松柏香。 房间里寂静下来,只剩下火焰烧干木柴中水分发出的噼啪响声。 我转了个身,后脑却被一个坚硬的物体硌得生疼。 手伸到枕头底下一摸,竟掏出了块沉甸甸的金条。 我倒抽一口冷气,手上金条在火光下发出粲然的色泽,充满财富的诱惑力。 通过重量判断,那块金条最少有五百克左右,按照最近黄金的价格,估摸值个二十几万了! 像我们这种偏远山区的居民,很多人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拥有这么多钱。 这么一大笔财富明晃晃的摆在那里,足以让人产生想要占为己有的欲望。 可汪哥只是一个守林员,他是从哪弄来这么多钱的呢? 思及此处,我抬眼望向汪哥,发现他已经靠着木墙阖眸睡着了…… 我不动声色地把那块金条塞了回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再次闭上眼睛。 反正明天一早就要离开,兴许今后都不会再见,既然汪哥没有伤害我的意图,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渐渐的,我困意来袭,陷入沉眠。 ‘咕咕,咕咕——’ 一阵吵闹的鸟叫声把我唤醒,起初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睁开眼茫然地扫视了下四周。 屋内只剩下那熄灭的篝火还在散发余温,而火堆旁的汪哥却不见了踪影。 汪哥不是说要守夜的吗? 怎么警告我不要出门,自己却不见人影了! 窗外再次传来清晰的鸟叫声,这次我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可这深更半夜的怎么会有鸟呢? 我万分诧异,穿上鞋来到窗边,却见一只比麻雀略大的鸟站在外面窗台上,正歪着脑袋紧紧盯着我。 它的腹部为深灰色,头顶羽毛发黄,嘴巴黑尖。 这不正是汪哥提过的棒槌鸟吗! 那只鸟似是想对我说些什么,嘴里‘咕咕’叫个不停。 当我打开窗户向它伸手,它却展翅飞走了,停留在木屋前不远处的树梢上,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过了几分钟,棒槌鸟还是没有飞走,始终站在树梢上,朝我所在的方向偏头凝望。 我来到门边,想出去追踪那只鸟,看看能不能寻到千年人参的位置。 可汪哥的话又在耳边回响——‘夜里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离开房间。’ 这个汪哥给我的感觉非常奇怪,对鬼魂的认同、消失军队的传闻、枕头底下的金条…… 总之他不像是一个寻常的守林员。 我不知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再加上外面那群飘荡的恶鬼,心内也在摇摆不定。 出去,还是不出去? 唯恐错过了今晚,以后再难追踪到棒槌鸟的痕迹。 而奶奶昏迷不醒的模样在眼前浮现,我咬了咬牙,拧开门把手,走出了木屋。 哪怕外面是龙潭虎穴,为了奶奶,也只能出去闯一闯了! 天空圆月中悬,镀着一层血红色的毛边,子夜时分即将来临,正是阴气最重的时候。 我来到那棵大树下面,仰头望向那只小鸟。 明知不可能得到回应,还是开口问道,“你把我叫出来,是要带我去找千年人参吗?” 那只鸟似乎真的听懂了我的话,歪了歪脑袋,做出一个‘跟我走’的动作,展翅朝树林深处飞去。 我惊诧不已,快步追了上去。 走了将近一刻钟,眼瞅着那间小木屋离我越来越远,忍不住问道,“喂,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啊?” 棒槌鸟停驻在我头顶的树梢上,长喙微张,双眼在月夜下散发出诡异的光,仿佛在刻意嘲笑。 第038章 大海水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意识到不对,转身想跑,远处却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那声音震耳欲聋,连地面都在微微颤动,同时还伴随着重车碾压的轰鸣,在整座山谷里悠扬回荡。 我回过头,看到远处无数人影如黑云压境般从山谷深处走过来。 在月光的照射下,那些黑影逐渐清晰,他们穿着抗战剧里日本鬼子的装扮,腰佩刺刀,背着长枪,十人一行,速度极快。 中间还有一些坦克和炮车,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从面前经过,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难道汪哥说得是真的,那些消失在山谷里的日军,会在血月之夜里复活? 光线太过昏暗,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但这些人走路仿佛是用飘的,雪地上连一个脚印都没有留下,更不见车辙痕迹。 我屏住呼吸,想趁他们没发现之际悄悄溜走。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从哪冒出一截枯枝,被正往后退的我一脚踩断。 ‘咔嚓——’ 林间万籁俱寂,仿佛天地都跟着静止。 我缓缓抬头,那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原地不动了,士兵们全部转头朝我所在的地方望了过来。 这回我终于看清了他们的脸。 那一张张面孔肤色铁青,仿佛中了毒一样,渗透着绿幽幽的光。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脸上没有五官! 我挤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他们说道,“抱一丝啊~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为首的士兵拔出刺刀指向苍天,剩下那上万人的队伍也跟着一起拔刀,转变方向朝我扑了过来。 我抬腿就跑,恨不得脚下生出个风火轮。 妈呀,可太吓银了! 头顶的棒槌鸟‘桀桀’叫个不停,宛如看戏般发出无情的嘲笑。 我抽空回眸,发现而那些军装鬼仍追在我身后。 耳边萦绕着军靴踏地的整齐声响,‘噔噔噔——’ 我不敢再回头看,继续闷头往前跑。 林间松树遮天蔽日,月光被阻隔在外,视野一片昏黑。 我看不清前方的路,一脚踩下去才觉不对,整个身体腾空栽倒,呈惯性朝下方坠落。 这里竟是一处断崖! 正当我以为自己将要粉身碎骨,闭上双眼,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 “啊——” 下一瞬,跌入了温柔而有力的怀抱中…… 耳畔的风渐渐静了,我感到自己正被人打横抱着,试探的将眼睛睁开一道小缝,入目竟是冷清深隽的侧脸。 龙冥渊凌空落在万丈雪原之上,玄色衣摆在猎猎寒风中翻飞,衬得他颀长的身影有些削薄,平添了几分仙风道骨的飘逸。 他在等待我主动从身上下来,见我仍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不放,率先收回了膝弯处的手。 我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从他怀中跳到雪地上。 刚想问他为何会在这里,身后那震耳欲聋的脚步声再次传了过来。 这群小鬼子还真挺执,都跳崖了也不肯放过我,畜生啊! 我拽着龙冥渊的袖子,瑟瑟发抖道,“妈呀,他们又追过来了!” 龙冥渊垂眸,无奈地瞥了眼被我揉皱的袖口,音色极淡,“别怕,退到我身后。” 不知为何,龙冥渊总是能给我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我乖乖松手,躲到他的背后,仅冒出一双小眼睛从他肩膀上朝外看去。 龙冥渊摊开双手,凭空幻化出一把如蓝冰般透明质感的古琴,七根极细的琴弦上散发出柔和光晕。 我不解,这大佬想干啥,给小鬼子们弹催眠曲吗? 他抬手,轻抚在琴弦上。 那是一双天生弹琴的手,骨节明晰,修长如玉,像极了精美的艺术品。 我瞬间联想到洞房那晚,他正是用这双手,牢牢按住我的腰窝不放…… 失神间,龙冥渊素手一挥,七弦震动,泠澈的琴音铮然乍响。 一道银辉,宛若暗夜中划过的流星,以半弧形向那些鬼魂横扫出去。 成千上万的鬼魂原本还提刀向我们奔袭,琴音戛然而止后,他们的身体竟如烟雾般消散在空气里,连把灰都没剩下…… “出来吧,没事了。” 龙冥渊音调清冷,内含几丝不易察觉的哄慰。 我被他这一手震撼到。 良久,从他身后走出来,小声问道,“龙冥渊,你怎么在这里啊?” 龙冥渊眼睫轻抬,不动声色的望着我,“不是你把我召唤出来的吗?” 我惊讶不已,“我什么时候召唤你了?” 他指了指我胸口挂着的那块黑玉,“你心里在喊我的名字,我感应到了。” 我竟无言以对。 的确,我在跌落悬崖时曾握住那片黑玉,祈求它能救救我。 没想到这黑玉还有传唤功能,直接把龙冥渊带到了我的面前…… 我鼓起勇气与他对视,感觉他的脸色似乎比上一回在棺材里相见时还要苍白,眉眼间也透露些许倦怠。仿佛刚经历过几场恶战,没有好好休息。 我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他。 比如:那晚之后,他去了哪里? 不是说好,以后都再不会再见我了吗,为何听到我的召唤就过来了? 还有,我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啊? 话到嘴边,最终却还是咽了回去,只问起无关的话题,“为什么这些鬼都来追我呢?” “因为他们想要你的血。”龙冥渊淡淡解释。 “我的血有什么用?”我追问道。 “我之前说过,你的血液里含有鹿灵的成分,至纯至洁,是疗伤圣药。 你年满十八岁之后,随着体内鹿灵之魂逐渐觉醒,会越来越招脏东西的喜欢。 因为那些邪祟得到了你的血,可以洗涤身上怨气,去地府转世投胎。”龙冥渊的语气如同解说般毫无波澜。 我听了简直要疯,“你的意思是说,现在追我的鬼还不算多,以后还会更多?” 他不置可否。 “要不你们俩兄弟还是把我杀了吧,天天被鬼追可太痛苦了!”我摇头吐槽道。 龙冥渊却眉头一皱,眼底冷色凝聚,厉声喝道,“别说这种话!” 我被他那冰魄般的目光吓了一跳,不敢再开玩笑。 这是他第一次吼我,我心里面空落落的。 手中捏着那片黑玉,期期艾艾的问道,“说起来,我应该算是你的……弟媳?那我以后还能用它来召唤你吗?” 第039章 值符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那张俊美的脸上露出错愕,张了张口,似想要解释什么,最终薄唇紧抿,“收好,以后遇到危险在心里默念我的名字,我听得到。” 我听完,立刻把它塞回领口中。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愿意保护我啊? 龙冥渊没有察觉到我眼底的欣喜,主动询问,“你为何会在这山林之中?” “还不都是因为你那个杀千刀的弟弟!”我小声嘀咕着。 龙冥渊蹙眉,声调紧绷起来,“龙冥泽……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啊,忽悠我上山找什么千年人参,我看他是存心想让我死在山上!”提起龙冥泽我就恨得牙根痒痒。 龙冥渊骤然变了脸色,凝声道,“立刻下山去,这里太危险,以后不要再来了!” 说话间,他的轮廓逐渐开始透明,慢慢与夜色融为一体,消散在暗红色的月光里,只来得及落下一句。 “不要听信任何人的话,包括……” 尾音淡出听觉范围,愈发模糊不清。 “喂,包括什么你倒是说清楚啊?在这种关键时候没电是要把人憋死吗!” 山谷内回荡着我疑惑的叫喊声,片刻后又归于沉寂。 林间不见鸟兽,连冷风都止息下来,只剩那轮血红的月亮仍触目惊心的悬挂在天幕上。 我不敢再做停留,乖乖听龙冥渊的话朝山下走去。 什么千年人参、棒槌鸟,很有可能都是龙冥泽设下的陷阱。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难道跟我命中之劫有关系吗? 黑夜太过浓稠,我弄丢了手电筒,只能把手机上的手电功能打开,却仅照亮脚下的方寸视野。 我摸索着前行,走了将近三个小时,那轮血月隐有西落的迹象,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这诡异的长夜终于要结束了。 朝阳冒头,山林间晨雾四起,灰白的浓雾遮天蔽日,缭绕在那些高大的树梢,可见度不足半米。 我不知现在身处何地,慌张的四顾张望,生怕从浓雾中蹿出个什么野兽来。 背后传来小孩子调皮的笑声。 ‘咯咯咯——’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这都已经是白天了,为何还有鬼魂纠缠着我不放? 有完没完了! 那嬉笑声由远及近,下一秒就出现在我的耳边。 我紧闭上眼睛,拿出黑玉在空中随手一划。 只听一道破风声撕破结界,眼前的浓雾瞬间消散开,恢复了林中本来样貌。 ‘哎呦——’ 同时,耳边传来奶声奶气的呼痛。 我看到一个白胖白胖的奶团子从大松树后面滚了出来。 那孩子撑死不到三岁的模样,身上穿着个红肚兜,头上扎着两个发髻,模样煞是可爱,活像从年画里走出来的胖娃娃! 奶团子愣怔的看了看我,似是没想到我会轻易破了他的结界,一屁股坐在雪堆里大哭起来,“呜哇……你欺负小孩子!” 我倍感无语。 心怀戒备地走上前去,讷讷问道,“那个,你是谁家的小妖怪啊?” 这荒郊野岭的凭空冒出来个小娃娃,用脚趾丫子想都是妖怪变得。 我就不信,这世上除了温有才夫妇,谁还能把孩子往雪地里扔! 奶团子突然从雪堆里站了起来,可惜他实在太矮,两条白萝卜一样的小腿刚刚站直,就被深厚的大雪埋了进去,浑身上下只剩个小脑袋露在外面。 他呸呸吐了两口雪,指着我大骂道,“孙贼,你喊谁小妖怪呢! 你爷爷我活了一千多岁,这山上的所有精怪都没我岁数大,你见了爷爷还不赶紧跪下磕头!” 我闻言,联想到村里老人说过的人参娃娃,喜出望外的问道,“你就是那棵千年人参精啊?” 人参娃娃傲娇的偏过头,冷哼了声,“都跟你说过啦,不要叫我妖怪,叫爷爷!” 我激动地搓了搓双手,本以为千年人参只是个传说。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无费功夫,还真让我给找着了! 人参娃娃自顾自的嘟囔着,“棒槌鸟说你在找我,它倒是好心,不想伤你的性命,我偏要来看看是谁胆大包天,想挖我回去炖汤! 话说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法宝,能不能让我瞧瞧? 居然能破我设下的结界,肯定是件了不起的……啊!” 我趁他在雪堆里絮絮叨叨个不停,拿起背后的箩筐,照着他的脑袋扣了下去…… 人参娃娃在我的箩筐下拼命挣扎,大骂道,“你这个孙贼,把爷爷我放出来!否则等爷爷出来之后,定要把你给煮了吃!” “我的肉又不是唐僧,你吃了也不能长生不老。”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绳,捆住了他的小手小脚,故意吓他,“不过你就不一样了,我吃了你的肉,肯定能长生不老!” 人参娃娃再动弹不得,小嘴一撅,又哭天喊地的哀嚎起来。 “哇……” 我把他背在箩筐里,受不了他在我耳边嚎叫,掏出那个冻得梆硬的烧饼,塞进他的嘴里。 “好啦好啦,给你吃东西,不要哭啦!” 人参娃娃的眼泪来得汹涌,去得也快,见到有东西吃果然不哭了,抱着那块烧饼啃了一路。 我趁这个工夫飞快往山下跑,回到自己家中。 一日不见,奶奶的手背上已经起了紫红色的尸斑。 我心里又是惊讶又是难过,把人参娃娃从箩筐里抱出来,放到了奶奶的床边,立刻去厨房烧水。 人参娃娃打了个饱嗝,百无聊赖的看着我屋里屋外来回折腾,不屑道,“孙贼,我劝你还是别费劲了。你奶奶她死透了,现在估计已经魂归地府,你就算把我给炖了,她也活不过来啊!” 我拿着手机百度搜索如何铁锅炖小孩,头也不抬的说道,“我会把奶奶的魂魄给找回来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她的肉身保住!” 人参娃娃嘟了嘟嘴,一双明如黑琉璃般的大眼睛环视着四周,嫌弃道,“你家好穷啊,怎么连墙壁都是漏风的!哎不对……你磨刀做什么?” 我拎起菜刀,面无表情的走向他,“你再说一次试试?” 第040章 腾蛇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人参娃娃吓得脚趾丫都翘了起来,小屁股一扭一扭地往床角里缩,“你……你好好说话,把刀放下!” “放不下~”我脸上扬起邪恶的微笑,一步步向他靠近,“人参爷爷,我找你找的好辛苦啊!你是想先煮后切呢,还是先切后煮啊?” “这有区别吗!”他瑟瑟发抖,两只雪白的小手攥成拳头状。 我坏笑道,“是没什么区别,结果都是一样的!” 人参娃娃又开始嚎啕大哭,手脚不停折腾,无奈红绳在身,想逃也逃不了。 “呜哇哇,你们人类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们把我全家都吃掉了,要不是棒槌鸟护着我,我也早就被你们给吃了! 以前我有很多兄弟姐妹的,都是你们人类贪得无厌,年年挖参,挖完还不种,如今整片山林就剩下我这么一棵人参精了,你们居然还不肯放过我!” 他的话令我有些动摇,竟对一棵人参起了同情心。 的确是我们人类贪得无厌,理所应当享受着大自然给予的馈赠,却不断占据动植物的领土,破坏它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奶奶说她小的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有猎枪。 随着人口不断增多,山上的野兽都快被打光了。 后来改革开放,上头开始管控,这种情况也就基本杜绝了。 毕竟大的会武功,小的会法术,不大不小的还受法律保护。 网上有人戏说,动物保护法出台之后,东北菜谱减少了一半。 比如代表菜飞龙炖蘑菇,现在吃一次五年起步。 村民纷纷放下猎枪,改行卖中草药,像人参这种值钱的宝贝更是被铲了个溜干净。 我抿了抿唇,跟他打着商量,“别怕,我不会伤你性命的,你只要给我一根小须须,让我救活奶奶就成!” 人参娃娃依旧哭闹不止,“不给,可恶的人类,死也不给!” 我被他哭得头疼不已,狠下心把菜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可当我看到他的身体与小娃娃无甚差别,又实在下不去这个手。 “爷爷,你能不能变回人参的样子啊,你这样我剁不下去啊!”我挠着头,纠结道。 然而人参娃娃的哭声更大了。 我一时拿不出主意,只得盘腿坐到他的对面,想等他停止啼哭,再好好和他商量。 千年人参到底是千年人参,不吃饭不喝水,从下午一直哭到了天黑。 我没办法,找出了奶奶的神铃来哄它睡觉,“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人参娃娃的注意力被我吸引,哭声减弱,可也仅是从嚎啕大哭变为了小声呜咽。 我几近崩溃的看着他,心想这就是带娃的日常吗? 如果真是这样,我宁愿这辈子都不生孩子了! 人在疲累时,思维就会变得涣散。 我想到和自己龙冥渊当时根本没有条件做避孕。 我会怀孕吗?龙和人会有生殖隔阂吗? 不对……这是我该考虑的问题吗! 当我意识到自己越想越偏的时候,浓重的困意侵袭而来,眼皮子一耷拉,竟然在哭声里睡着了。 再次睁眼,已是第二天早上。 我揉了揉有些刺痛的太阳穴,突然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定睛朝床角看去。 只见角落里留下一条红绳,而人参娃娃却不见了踪影。 糟糕,还是让它给跑了! 那人参娃娃的哭声里含有法术,长时间聆听就会被它给洗脑,然后陷入昏迷。 难怪从没有人能抓住它! 还好我留了个心眼。 村里老人曾说过,成精的人参长脚会跑。 它逃走后,如果再去之前的地方寻找,只能看到一个挖开的土坑。 我因此特意在红绳上面喷了些奶奶之前调制的花露水,那人参娃娃被我绑了那么久,身上肯定沾着花露水的味道。 只要牵条狗跟我一起上山,就能寻找到人参娃娃的藏身之处。 但我心里有几分犹豫,人家在山林间生长的好好的,我却要把它捉了炖汤喝,未免也太无耻了点。 可当我转头看向奶奶,她身上的尸斑已经蔓延到脖领,再不服下人参的话,只怕来不及了! 我咬了咬牙,狠下心去朝村长家借了条大黄狗。 村里的土狗都很聪明,我把沾有花露水的布条给它闻了闻,它便带着我飞快往山上跑。 行至半山腰处,大黄停了下来,双爪在雪地里刨来刨去,“汪汪……” 我知道它一定发现了什么,连忙上前查看。 果然,雪地里被大黄刨出了一截白色的植物,看个头足有一根萝卜那么大。 我欣喜若狂,拿出铲子开挖。 结果那人参的根须瞬间伸得老长,从我脚下的土壤里翻腾出来,像绳索般将我身体牢牢捆绑。 还没等我掏出黑玉,那些根须就把我吊在了树梢上。 地上那根人参幻化成奶团子的模样,小脸五官拧皱在一起,表情忿恨又嚣张,“居然被你找到了我的真身,讨厌讨厌,我要杀了你!” “哎,人参爷爷,有话好商量啊!”我大喊道,身上的根须不断收紧,勒得我五脏六腑都要破碎,只剩双脚还在不停动弹。 霎时,天空中传来几声鸟叫,一只灰黄相间的棒槌鸟落在我面前的雪地上。 它幻化出人形,容貌英俊,身材高大,赫然就是昨晚木屋中的守林员,汪哥! 汪哥指间夹着一根灰羽,挥手射向我。 我身上的根须被羽毛齐刷刷切断,我也从树上掉了下来。 还好积雪够厚,我穿得又多,除了屁股有点疼,没有伤到要害。 人参娃娃愤怒的直跳脚,“汪哥你这是做什么!” 汪哥淡淡开口,“参宝,她是个好人,放了她吧!她和之前那些贪得无厌的挖参人不一样,是为了救她的奶奶。” “她要把我剁了炖汤,哪里像个好人了?”人参娃娃挥舞着雪藕般的手臂,气得小脸通红,“汪哥你为什么要帮她说话!” “那天晚上她借住在我家中,我曾试探过她,变出一块金条放在她枕下,她都不为所动。主动帮我收拾了屋子,还偷偷把一百块钱藏在了我的床铺下……” 汪哥目光深邃而复杂,“上次我也用了同样的办法试探三个猎人,当我离开房间后,他们为了金条在里面大打出手,自相残杀……她是个好孩子,和你一样,不应该就这么死掉。” 我怔住,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竟然救了我一命。 第041章 太阴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人参娃娃眨巴着他那双大眼睛,不能置信地看着我,“你傻啊!你家都穷成那样了还给别人送钱,你是散财童子啊?” 我:“……” 人参娃娃并未解气,双手叉腰怒道,“指望着我救命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我全都要救吗?那我还怎么活到今天!” “我绝不会害你性命的,我只要你的……嗯,一根小须须就可以了!”我见人参娃娃又要发火,连忙向他们解释道。 “我奶奶是个萨满,我是被她从树林里捡回来的,她这辈子从来没有害过人,虽然表面看上去总是凶巴巴的,实际上心地特别善良。 她是为了我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我……我自己也快死了,我只想在死之前,让她活过来,也算是报答了她对我的养育之恩。” 说到后面自己也有些动容,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人参娃娃嘟起嘴巴,不说话了。 汪哥的表情十分复杂,“你奶奶是萨满?你为何不早说!我们山中生灵都受萨满的庇佑,自古以来便是相辅相成的关系,若是真像你说得那样,救她一命也无可厚非!” 我停止抽噎,“真哒?你们真能救我奶奶吗?” 人参娃娃那张小脸上满是不情愿,双手不停搓蹭,忸怩道,“我吃过你一个烧饼,虽然硬邦邦的,也不好吃,但你是第一个主动给我东西吃的人类…… 如果你能保证,回去之后不再跟任何人提起曾遇见过我这件事情,那我勉为其难,可以给你一根小须须。” 我万分惊喜,刚想竖起手指对天发誓,身侧却突然凝成一道黑雾,以利刃般的速度袭向汪哥。 “噗——” 汪哥胸前被莫名器物划破将近一尺长的伤口,深可见骨,温热的血液喷溅在雪地上。 “汪哥……”人参娃娃大喊着扑到汪哥面前。 汪哥嘴里不停吐着鲜血,吃力地对人参娃娃说了句,“快走!” 那黑雾渐渐凝成人形,白衣翩然,颀长玉立。 光看背影我便能将他认出来,“龙冥泽,你来干嘛?” 龙冥泽唇边挽起一抹妖冶的笑容,挑眉看向我,“王妃,我出现在这里,你感觉到很意外吗?” 人参娃娃大惊失色,小手指着我道,“你你你……原来你跟他是一伙的!” 我刚开口想要解释,龙冥泽却伸长手臂揽过了我的肩,戏谑一笑,“对啊,林见鹿可是我明媒正娶的龙王妃! 说起来,能够如此轻易找到你的藏身之处,还要多亏她的帮忙呢!” 人参娃娃听后,用愤怒的目光看向我,里面的恨意昭然若揭,“亏我还想留一条根须给你,原来你们人类都是这么狡猾无耻!” “你误会了,我和他真不熟!”我百口莫辩。 龙冥泽鼻腔内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以箭般的速度朝人参娃娃飞去。 这时我才看清,他右手握着一柄通体发白的剑,形状如鱼骨,尖刺锋利,却不知是什么鱼的骨头竟如此坚硬。 龙冥泽毫不费力的斩去人参娃娃放出的数十条根茎,动作潇洒飘逸。闪身来到人参娃娃的面前,揪住他的红肚兜,一把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人参娃娃的小脚拼命在半空挣扎,大骂道,“你爷爷个熊,你这条沼泽地里爬出来的臭泥鳅,快把老子放下来!” 我心中骇然,“龙冥泽,你要做什么?” 龙冥泽没有理我,而是双唇微张,人参娃娃在他手中变成一缕淡薄的白烟,被他吸入腹中。 旋即,他转过头看向我,舌尖轻轻舔过红艳的下唇,意犹未尽的说道,“真是美味啊,千年的人参,果然不一般!” 我双瞳紧缩,发现龙冥泽的外形竟有了些许变化。 之前他虽能化形,却始终如雾如烟,轮廓都有些发虚。 而他吞下人参娃娃后,身体逐渐有了肌理和光泽,不再是幻灵。 “重新找回真身的滋味可真妙!”龙冥泽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语调懒散而讥诮。 “你让我上山去找千年人参给奶奶吊命,果然是骗我的!”我厉声道。 他那双勾魂摄魄的凤眼在我脸上轻轻一剐,哂笑道,“当然是骗你的!我刚从沉眠里苏醒,身体虚乏的厉害,连幻形也撑不了多久,最想吃棵千年人参补一补啦! 可惜人参最擅长藏匿踪迹,对人如此,对妖亦是如此。 它们生来就有无数分身,如果漫无目的去找寻,如同大海捞针。 而且妖与妖之间彼此都有感应,只怕还没等我靠近,它们就会提前逃走了。 还是我的王妃厉害,一找就找到了,还把它乖乖送到我面前,你可真是我的心肝小宝贝!” 龙冥泽说着,抬手想要摸我的脸,被我一巴掌打开。 “别碰我,你这个心狠手辣的怪物!”我气得浑身发抖,咬牙怒道。 龙冥泽神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眯起双眸危险的睨着我,“你刚才叫我什么?” 倏然,我们身后传来撕破冷风的肃杀声,汪哥的双臂幻化成两柄长刀,朝龙冥泽冲了过来。 “把人参娃娃吐出来!”汪哥怒吼道。 龙冥泽身形未动,轻飘飘地躲开了他的袭击,并用鱼骨剑深深刺进了汪哥的腹部。 汪哥被他钉在树干上再无力动弹,暗红色血液沿着树皮那沟壑的纹路流淌而下。 龙冥泽脸上面无表情,眼底却浮出浓重的嘲讽,“不自量力,敢跟我玩偷袭,活得不耐烦了吗!” 我见他动了杀意,挺身挡在汪哥面前,大喊道,“不要杀他,你已经得到人参娃娃了,放过汪哥吧!” 龙冥泽磨了磨牙,轻拧的眉心表达出不悦,“你是我的王妃,却要为一个外人求情!” “我不是你的王妃!”我反驳道。 龙冥泽收回了剑,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我,“哦?王妃,你今天又要跟我闹哪出啊?” 我扬起下巴,直视着他,“你根本不是黑龙江里的龙王,龙冥渊才是龙王!” 龙冥泽脸色大变,猩红的双眸中翻腾着浓烈的怒火,“你说什么?” 我早该猜到的,那个流传了许久的神话故事不知为何出了岔子,真相与传闻刚好截然相反。 “龙王庙里供奉的神像是他,镇龙棺镇的也是他。你是那条走火入魔,在江边为祸百姓的恶蛟。而龙冥渊,他才是拯救了两岸百姓,重伤沉眠的龙王!”我一字一句的说道。 气氛诡异的安静下去,耳边只剩寒风刮过残叶的沙沙声。 第042章 六合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许久,龙冥泽缓缓抬起头,那张冷艳无匹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浓郁的阴翳,“林见鹿,你猜的不错,我的确不是龙王庙的主人。” 他继续说道,“那年我即将封正,接任江中龙王,却惨遭变故,不幸堕入魔道,逃入扎龙湿地成为了沼泽中的一条恶蛟。 龙冥渊这个小人趁机而入,夺走了我的龙王之位,还收买人心让两岸百姓臣服于他。 后来我气不过,回到江中找他算账,他却丝毫不念及兄弟旧情,把我打落江底,险些丧命…… 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迟疑着回答,“其实我也不懂,但那晚我曾见龙冥渊以琴音击退上万恶鬼,他的琴音给我一种温暖安心的感觉。 而你上次杀害王爽时,周身散发着一股黑沉的雾气,让我莫名压抑恐惧,就好像……天再也不会亮了。 还有你行事狠辣阴毒,视人命如草芥,怎么可能会是传说中那个拯救苍生的龙王!” 而且,龙冥渊昨天说,不要听信任何人的话,包括什么我没有听清。 但现在想来,他说的应该是,包括龙冥泽。 龙冥泽唇畔勾起一抹邪佞的笑,语气突然变得暧昧,“林见鹿,我本应该恨你的!你前世把我封印在江底,一封就是整整一千年。 或许是因为我身体里有一半的龙冥渊魂魄吧,我竟对你……恨不起来,甚至,还有几分喜欢你了! 否则也不会陪你演什么‘龙王妃’的戏码,凭白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 我见龙冥泽眼风里裹挟着冷冽杀意,似是要割断我的喉咙,明白他这次是真的想要对我动手了。 他不再掩饰自己的身份,轮廓散发出墨色的沼气,带着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过来,别逼我说第二次!” 我心里十分恐慌,步步后退。 在他伸手抓向我时,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黑玉,闭着眼睛喊了声,“龙冥渊!” 话音即落,一道温润的黑色光晕浮现成朦胧的轮廓,龙冥渊身姿挺拔如修竹,坚不可摧般挡在我面前。 “弟弟,好久不见。”龙冥渊的声线磁性又清冽,说出这句话时,语调如雪水上的浮冰,令人闻之生畏。 龙冥泽眼尾泛起薄红,凌利的下颌线紧绷着,咬牙道,“别叫我弟弟,你不配!” 龙冥渊淡淡点头,手中幻化出了蓝冰般的古琴,“好,既然这样,那就动手吧。” 说罢,我还没反应过来,龙冥渊指尖已经挥弦奏出高山流水般清越的曲调。 漫山白雪在琴声中凝成千万把冰剑,齐刷刷朝龙冥泽刺了过去…… 龙冥泽瞳孔紧缩,挥舞着鱼骨剑斩断那些冰剑。 起初还能够应对,可随着龙冥渊指下的曲调逐渐加快,那些冰剑幻化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 一个不留神,龙冥泽的侧脸被剑锋割伤,多了道几不可见的血痕,为他那张邪佞而俊美的脸添了几分妖冶。 龙冥泽愈渐不敌,而龙冥渊则如松下抚琴般优雅而矜冷,冰雪取之不尽,在他泠泠琴音间不断幻为利刃。 我眼看着龙冥泽的动作因力竭而慢下来,一把冰刃从他的肩膀穿过,血浸红了猎猎白裳。 他闷哼出声,“唔……” 一曲终了,龙冥渊将双手搭在七弦琴上,眼睫微抬,“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龙冥泽擦掉唇角的血痕,几近疯魔般的冷笑,“龙冥渊,你可真喜欢她啊!把自己的逆鳞都给了她,她一召唤你便急着赶过来了,就这么怕我伤她?” 我震惊的拿起手里那片黑玉吊坠,愕然望向龙冥渊,用口型问他,“逆鳞是什么?” 龙冥渊没有看我,他的侧脸在昏黄交接的暮色里看不分明,风雨不惊的启唇,“这便是你的遗言了?” 我又是一愣。 他们俩真的是双生子吗? 怎么比世仇还要水火不容,一同被封印了千年,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自己的亲弟弟? 龙冥泽显然也有些无措,眸中蓦地一痛,随即嗤笑道,“哥哥,你未免太绝情了吧!我知道你肯定特别痛恨不尊重你的凡人,所以把那些冒犯你的人都杀了,巩固你龙王的位置。 弟弟一心为了你好,可你居然一醒过来就要杀我……要是父王与母后知道,他们得多难过啊!” 龙冥渊薄唇紧抿。 龙冥泽眼风扫向吃瓜群众的我,挑眉道,“你看,我知道你喜欢林见鹿,还帮你把她给娶了!这你都不好好谢谢我吗?”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说完后,龙冥渊的唇角沉了两分,眸底隐有愠怒。 修长的手骨上绽出淡青色血管,似是还要再进行魔法攻击。 我连忙阻止,“哎,两位大佬!你们打架能不能别再用冰啊雪的,刚才我脚下已经开始震动,再这么打下去恐怕要发生雪崩,住在山下的老百姓可就遭殃了!” 龙冥渊神色一滞,“好。” 果然,他将七弦琴收了起来,对他的孪生弟弟展开了物理攻击。 我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听我的话,赤手空拳上去对着龙冥泽就是一脚…… 龙冥泽似乎也被他这不按套路出牌的打法给整懵了,一时不知该如何还手,站在那里被龙冥渊揍了好几拳。 龙冥渊的身手倒是极好,干净利落,可能小时候没少打架,下手挺脏的…… 龙冥泽被他打得头晕眼花,腹中被重重锤击了一拳后,张口吐出了一抹白烟。 那烟雾落到地上变成了人参娃娃的模样,正茫然地用小手揉着眼睛,“我这是在哪啊?” 我见人参娃娃全须全尾的被吐了出来,心里一喜,上前将他抱在怀中,躲到树后观战,“嘘,别说话,龙王争霸赛火热进行中呢。” 龙冥泽没了千年人参加持,轮廓又变得虚幻缥缈,咬牙道,“龙冥渊,你不要脸!趁我法力没有恢复,故意在这时候对我下狠手,你还挺得意是不是? 这次我打不过你,不代表我以后都打不过你。 你等着瞧吧,等我恢复了全部法力,我看你这条只有半魂的残废拿什么来跟我争!” 说完,他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慢慢消逝在夕阳中。 我抱着人参娃娃从树后冒了出来,目睹了这么一场兄弟阋墙的战斗,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尴尬一笑。 “龙冥泽真的就比你小两个时辰吗?他给我感觉好像隔壁王婶家刚满十五的青春期少年,那股子叛逆劲儿还没过呢!” 龙冥渊眉目淡如青山,一开口,却咯出好大一滩血来。 修长如竹的身影摇摇欲坠,朝雪地里栽去…… 第043章 白虎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这可把我吓得不轻,连忙上前扶住他,“喂,你没事吧?” 龙冥渊看着削薄透骨,没想到抱起来却那么重,险些把我也给带倒。 好在他勉强用手支撑住前方的松树,苍白薄唇吐出的音调透着血气,弥漫到空中。 “没事,我刚刚恢复真身,灵力骤然消耗过大,有些透支罢了。” 既然你灵力不足,刚才还耍什么酷啊,方圆几十公里的雪都快被你给薅光了! “那你怎么才能恢复灵力啊?”我担忧地问道。 龙冥渊的表情却复杂起来,别有深意的睨了我一眼,清咳道,“没什么,休养几日就会恢复的。” 我觉得他似乎欲言又止,隐瞒了些什么。 人参娃娃突然插了进来,光着屁股墩坐在我们脚旁,人小鬼大的晃着脑袋说道,“傻子,人类的精血可是疗伤利器!难道你没听过女鬼下山找人类交合的故事吗? 采阴补阳喽~你体质特殊,是极好的炉鼎,与他双修个几次,不仅灵力恢复的欻欻冒火星,还能增长功力呢!” 我听不懂他说的什么‘炉鼎’啊‘双修’啊! 但从龙冥渊躲闪的目光便知他说得不是什么好话,不禁脸颊一红。 我扶着龙冥渊在松树下坐好,他见我冻得瑟瑟发抖,脱下了自己的外衣将我包裹住。 “不行不行,你是病号,我怎么还能要你的衣服!”我连连摆手。 “穿上,我们妖族不用衣物来取暖。”龙冥渊淡淡说道。 我瞥了眼雪地里那个穿着红肚兜,屁股蛋子都露在外面的人参娃娃。心想好像的确是这样,便接受了他的好意。 龙冥渊这件外衣不知什么做的,人体一挨上就觉得十分暖和,浑身像被炽火烘烤一样,瞬间就不冷了。 摸上去手感又轻又薄,滑溜溜的…… 我整个人都被他衣料上那股龙涎香的气息浸透了,而他自己仅着一层黑色中衣,将完美的体魄尽数勾勒出来,让我不觉回想起与他赤裸相对那三个昼夜。 脸上灼烧的厉害,他见状询问道,“还冷吗?” 我飞快摇了摇头,双手攥着衣领,把下巴埋在其中,岔开话题道,“那个,你和龙冥泽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刚才真要杀了他吗?” 暮色尽褪,灰暗的云层取代了天边最后一抹霞光。 龙冥渊的脸庞上染着疏离和淡漠,那一双冰蓝如海的眼眸波澜不起,“一千年前,此地还属古弱水流域,那时龙族以四海龙王为首,看管四大海域,而江河湖泊则是其他几位龙王的封地。 说是龙王,不过是百姓们的尊称。 因为它们充其量不过是体内有龙的血脉,能够渡劫修成螭龙的蛟。 只有应龙才是天生地长的灵龙,他们统领着自然界万物生灵,当可配得上‘龙王’这个称号。 可惜到了唐朝末年,天地间魔气横生,四海龙王陨落其三,北海龙王下落不明,上古应龙至此全部消亡。 弱水为我父王的封地,龙宫便藏在这片水域之下,我们一家受两岸百姓供奉,日子过得还算美满。 后来经过一些变故,父王与母后惨死,弱水需要有新的龙王来接任。 龙冥泽从小被父母养在身边,受尽溺爱,又被母后惯成了桀骜不驯的性子,想要与我争夺龙王之位。 我本就不想当什么龙王,便让给了他。 可龙冥泽继位后行事刁钻狠辣,整日兴风作浪,还要挟百姓进贡童男童女为他增长功力,弄得此地民不聊生。 我只得夺了他的龙王之位,将他封于水底,想让他思过悔改。 可他却因此走火入魔,变成了一条十恶不赦的蛟龙,逃出了水底龙宫。 他装扮成我的模样,游走在世间做尽恶事,败坏我的名声。 之后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 我分出一半的魂魄控制住了他体内魔气,这才将他打败。 而我自己也是支离破碎,即将陨落之际,你用鹿灵之血将我和龙冥泽一起封印,以千年为期,休养残魂。” 他说完这段话后,我久久没能回神,感觉自己好像与他一同穿越过了岁月长河,回首已是千年。 “可是……为什么龙冥泽会找上温有才,跟我下聘提亲?”我困惑道。 龙冥渊嗓音带着略显虚弱的沉哑,低声道,“这件事,我也是解除了封印才知道的。 千年期限将至,因我体内只有半魂仍在沉睡之中,第一次短暂苏醒,便是那夜与你梦中相见…… 龙冥泽魂魄完整,比我率先苏醒。 但他的身魂都被封印着,仅有神识可以驱动,他便派出一条蝮蛇找上温家提亲。 蝮蛇修为尚浅,不会识魂,便按照龙冥泽给出的生辰八字上门寻人。 你奶奶又修改了你的年柱,让蝮蛇误以为温婷才是龙冥泽要找的女孩,缠上了温家。 阴差阳错之下,原本你可以避开这桩婚事。 却没想到你奶奶恰好在这时出了事,还是让你嫁给了我……” “嫁给了你?”我诧异道,“我嫁的不是龙冥泽吗?” 龙冥渊略抬眸,过于复杂的眸光掀起细微波动。 不对,我突然明白过来! 这桩婚事从始至终都是以‘龙王’的名义进行,我与龙王神像拜了三拜,又与龙冥渊入了洞房…… 也就是说,我嫁的人一直都是龙冥渊! 可龙冥泽目的是什么,他怎么看也不像个大善人,为何还要帮自己哥哥娶媳妇? 龙冥渊似看出了我的疑惑,淡淡别开了视线,“因为你只有解除了我身上的封印,才能将他也放出来。 可我却不想解开这个封印。 世间已过千年,沧海桑田,很多局面已不像当初那么简单。 如果将他放出来,恐怕还要惹出更大的祸端。 这道封印若是在今年二月初二那日无法解除,就需要等待下一个世纪的辰龙年。 到那时,你已不在人世。 所以我那晚才说,我们此生不会再见。 而他深知我的想法,不会主动与你……圆房。 为了破开封印,他便搞出了这些事情。” “那他为什么要冒充是你!害得我以为自己……” 害得我以为自己一侍两夫,纠结的差点咬舌自尽! “我这个弟弟从小顽劣成性,喜欢假扮成我的样子,试图有朝一日能够把我取而代之。 后来他的行为屡屡被前世的你戳穿,他便对你怀恨在心,今世之举,不过是捉弄你罢了。 至于你们村子里发生的那些离奇事情,包括正月里连绵不绝的大雪,都是他做出来的。 他想要败坏我的名声,让我失去民心所向,落得像前世一样众叛亲离的下场,这是他最想看到的。 然后,他便可以顺理成章的自立为王。”龙冥渊音色很淡,显然没有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第044章 玄武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梳理了下龙冥渊说的话,发现这些事情所有的节点,都是从奶奶出事开始。 如果奶奶没有被人抽走魂魄,那我就不会找上温家,温有才也就不会肆无忌惮,将我按进棺材里与龙冥渊洞房。 所以,到底是谁抽走了我奶奶的魂? 会是龙冥泽吗? 我把这个疑问抛了出去,龙冥渊拧眉思索了下,“听上去,倒像是我这弟弟会干的事情。” 还没等我开口,人参娃娃先愤怒起来,小粉拳在雪地里重重捶了几下,奶声奶气道,“啊呀呀呀呀,真是气煞我也!坏东西,大混蛋!”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参宝……” 我们转过头,看到被龙冥泽钉在树干上的汪哥已经转醒,虚弱地向人参娃娃伸出手。 糟糕,怎么把汪哥给忘了! 人参娃娃被龙冥泽吞入腹中后,并不知汪哥为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甩开小腿跑了过去,嚎啕大哭起来,“汪哥,呜呜呜……” “别哭,你没事就好……”汪哥脸色已呈灰白,虚弱地连手臂都抬不起来。 他周身轮廓也在逐渐淡化,看样子应是凶多吉少。 龙冥渊把手掌隔空搭在汪哥的额头,闭上双眸。 片刻后,他移开手,眉心却蹙了起来。 他没有开口,我却读懂了他的意思,汪哥恐怕是没救了。 人参娃娃不懂我们为何都噤若寒蝉,扯着龙冥渊的裤腿晃道,“龙王大人,你法力高强,肯定能救汪哥的对不对?” 龙冥渊垂眸看着他,目光如同庙里供奉的神像,无悲亦无喜。 “如果我在全盛时期,的确可以转化修为来救他。但我现在灵力枯竭,无法支撑这么大的消耗。” 人参娃娃听完,哭得更大声了,“呜哇哇……我不能没有汪哥,汪哥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汪哥用最后的力气,抬手擦掉了人参娃娃的眼泪,声调轻得几近气音,“别哭了,参宝,以后汪哥不能再护着你了,你一定要当心,不要……不要再被人挖了去,咳咳……” 尾音未落,他的身体已经从人类变回了一只灰羽黄冠的棒槌鸟,奄奄一息躺在冰冷的雪地上。 我见人参娃娃哭得都快断气,有些于心不忍。 脑中突然灵光一现,用那片锋利无比的黑玉在掌心割开一道小口。 “啊,好痛~”温热的血液瞬间涌出指缝,我顺势滴落在棒槌鸟的伤口处。 龙冥渊立刻抓住了我的手腕,视线盯着我手掌间那道伤口,眉眼覆上了一层懊恼,厉声道,“谁允许你随便伤害自己的!” 我被他吼得一愣。 自与他相识以来,他还从未用过如此严厉的声调对我说过话。 “你不是说我的血是疗伤圣物,妖怪都想得到的嘛! 那我就想试试看,能不能救下汪哥……毕竟如果不是我执意上山寻找人参娃娃的话,汪哥也就不会被龙冥泽打伤了。” 我觉得龙冥渊现在这副冷郁的模样有些吓人,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 龙冥渊眸中藏有难明的怒火,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掏出那把七弦琴来砸死我。 而这样的神情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失控,用力扯下一截衣袖替我将流血的伤口包扎好。 “以后不许再做这样的事情,无论是谁,都不值得你为他流血!”他的表情很严肃,紧拧的眉峰透出两分冷厉。 人参娃娃原本抓着他的裤脚哀嚎,听到他高声呵斥,吓得缩到了我的身后,瑟瑟发抖。 我从龙冥渊的话里听出心疼的痕迹,抿唇偷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啦。你看你,都把孩子都吓成啥样了!” 龙冥渊见我插科打诨,丝毫不重视这个问题,嘴角一沉,还欲说些什么。 躺在地上的棒槌鸟却动了动翅膀,再次恢复人形。 人参娃娃惊喜地扑到他怀中,“汪哥,你没事啦?” 汪哥胸膛上那道深长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最后恢复如初,仅在皮肤留下一道嫩粉色的疤痕。 我不能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掌,“天啊,我的血居然这么管用的嘛!” 龙冥渊眼尾微沉,音质泛冷,“只对妖魔鬼怪这种邪祟管用,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吗?” 我乖乖闭上嘴巴。 汪哥抱着人参娃娃,从雪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说话也中气不足,但显然无碍了,“这次的事情,多谢你们了。” “这事儿也算是因我而起,是我给你们带来了灾祸。”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汪哥看着怀里啃小手的人参娃娃,轻叹了声,“我和参宝已经认识好几百年了。 棒槌鸟天生就喜欢吃人参上面结出的果实,我和人参一族本应是天敌关系。 起初这片大山里有数不尽的野山参,它们修炼成精,不用像动物一样渡劫,就可以活上千年之久。 而它们的性情却像小孩子一样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好在天敌也只有我们这些鸟类,在山林间肆无忌惮的生长,日子过得倒也舒坦自在。 后来,山脚下的居民为了生存,开始上山挖草药。 而人参善于藏匿,不容易被人类找寻。 可他们发现了棒槌鸟的秘密,如果跟踪棒槌鸟的行踪,十有八九就能找到人参。 于是曾经漫山遍野的人参,很快就不剩几棵了。 我被那些人跟踪了几次,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参宝的兄弟姐妹连根拔起,塞入箩筐中去换钱。 参宝性格好动,经常被人类发现踪迹,每次都是我帮着它逃跑…… 渐渐的,整座大山只剩下参宝这么一棵上了年岁的人参。 曾经我们还有一些小动物为友,后来也都不在了。 便是从那时起,我决定打破有史以来的天敌关系,守护参宝,不让它被人类吃掉。 这一守,百年过去了。” 人参娃娃眨巴着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伸出小手想去搂汪哥的脖子,可惜手臂太短了,根本够不到。 汪哥便俯下身,让它摸了摸自己的脸。 “其实那晚,我故意引你出去,是为了让你看到那些消失的日军,以此给你个警示。 你是个好姑娘,我不想伤你性命,但也不想你再对参宝动念头。 所以就想着让你被那些恐怖的景象吓退,从今往后都不敢再上山来。” 第045章 十地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汪哥说完这句话后,龙冥渊的眸光覆上一层寒芒,语调极冷,“你可知,你的警示差点害死了她!” 汪哥面上也浮现出懊悔的神色,“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小鹿姑娘体内的血液竟会如此厉害,引得那些鬼魂争相追逐,完全不听我的使唤…… 见她从悬崖上掉下去时,我也被吓了个半死。还好龙王大人及时赶到,不然我定要后悔终生!” 我抢在龙冥渊之前率先开口,打断了他的斥责,浅笑道,“那汪哥咱们这就算扯平了吧?你差点害死我一次,我也差点害死了你,彼此互不相欠,今后谁都别再提这件事情了!” 汪哥松了口气,心有余悸的瞄着龙冥渊。 龙冥渊下颌线条紧绷,削薄的唇微启,最终还是抿住不语。 提到那些消失的日军,我的好奇心又开始作祟,小声问道,“汪哥,每逢血月里就会出现的日军,是你做的吗?” 汪哥朝我挤了挤眼睛,没有正面回复我,“那些人侵占了我们的疆土,在沿途村子里奸杀掠夺,还试图在山上埋生化武器……到头来拍拍屁股就想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我与他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不再追问。 人参娃娃在汪哥温暖的怀抱里打了个哈欠,似乎快要睡着,白胖如萝卜丁的手指凝出一小节人参来。 “喏……你救了汪哥,作为回报,这个就算是我送给你的谢礼,拿去救你的奶奶吧!”他嘟着嘴,傲娇地说道。 我万分激动,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节拇指长的人参,朝他鞠了一躬,“参宝,我替奶奶谢谢你了!” 人参娃娃忸怩地把头埋进汪哥怀里,奶声奶气道,“哎呀,不要叫人家参宝啦!孙贼,你得叫我爷爷,听见没有!” 我和汪哥都笑了出来。 “好嘞,人参爷爷,咱们后会有期啦!” 我朝汪哥点点头,示意自己要下山去了。 经此一役,我们算是成为了朋友。但人与妖终究有别,日后还是尽量不相见的好。 汪哥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微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 我们转身往山下的方向走,忽然听到人参娃娃小声说了句,“汪哥,我以后还能去找孙贼玩吗?她是第一个用铃铛哄我睡觉的人,我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她……” 汪哥没有回答。 但我们心里清楚,如果我频繁出现在山林间,可能会给参宝和汪哥带来灾祸。 或许人与自然的距离,最好就是互不干涉,互不相扰吧! 此时天已黑透,但龙冥渊一直走在我的身边,反而无需害怕山林里那些潜在的危险。 毕竟黑玉再牛逼,哪有本尊可靠啊! 思及此处,我偏过头瞄了他一眼。 月光从树梢倾轧而下,清晰地照在他的侧脸上,棱角分明的轮廓柔和了不少。 龙冥渊似乎发觉我正在偷看他,淡声道,“怎么?” 我不确定的问道,“你,是要送我回家吗?” 龙冥渊轻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我已经习惯了他不想回答时就沉默的态度,乖乖走在他身后,心里却止不住胡思乱想。 总觉得自己这样默默跟随着他的背影,与他一起穿过山林的画面似曾相识。 仿佛千百年前,我们就曾这样并肩行过山川与河流,一同赏过银霜满地的下弦月…… 脑子里有零星的碎片一闪而过,导致我没有看清脚下那根凸起的树杈,险些被它绊倒。 “小心……”龙冥渊伸手扶住了我。 他冰凉的手掌瘦削而修长,指腹因弹琴的缘故起了一层薄茧,但算不得粗粝。 见我一直在走神,他唇间泄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并没有将手收回去,而是与我相握。 刻意放慢了脚步,牵着我往山下走。 我从没和男人如此近距离的牵过手,这样的举动令我心脏砰砰乱跳。 网上都说,女人如果和异性发生了亲密关系,多半会对那个人产生滤镜。 我的初吻、初夜和初次牵手,都给了眼前这个男人。 现在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 从龙冥渊的话里得出,他前世应该便与我相识。 那我们前世是什么关系呢? 他为什么把这个黑玉……啊不,是逆鳞交给了我? 又不止一次的现身保护我…… 有人作伴,这条陡峭的山路也不再漫长,我们很快回到了家中。 推开房门,奶奶仍平躺在床上,离远看去就像睡着了一样,无比安详。 可尸斑却已扩散全身,我不知现在给她喂下参汤还有没有用。 来不及多想,我立刻烧水,把那小半截人参下锅,煮沸后喂给奶奶喝。 奶奶下颚紧咬,喝不了任何东西,还是龙冥渊用法力把参汤引进了奶奶的腹中。 我不禁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期待着奇迹能够降临到奶奶身上。 没过多久,奶奶周身散发出一层莹润的光泽,尸斑逐渐消退,皮肤也恢复了弹性。 除了没有呼吸和心跳之外,与常人无异。 我惊叹这千年人参的功效,心想龙冥泽虽然混蛋,但这件事上他好歹没有骗我。 龙冥渊用神识试探过奶奶的状态,缓缓收回了手。 “你奶奶的肉身已经恢复如常,这根人参能够维持三个月左右的状态。但你必须在这三个月内找回她的魂魄,才能令她死而复生。 否则,三个月期限一到,就算大罗神仙降世,也救不了她了。”他声调寡淡,听起来悯然无情。 我望着奶奶那张苍老而沉静的睡颜,犹豫着点头,“我一定会在三个月内找回奶奶的魂魄的,只是我不清楚自己这个命中之劫,还能不能撑到三个月……” 龙冥渊神色一僵,深邃若海的双眸内传递出一种无法修饰的痛楚,转瞬又归于平静。 淡声道,“那晚你与我圆房后,体内的鹿灵血脉会渐渐觉醒,若是能在劫数到来之前觉醒全部灵力,或许能够应对此劫。” “真的?”我欣喜道。 虽然我并没有那么贪生怕死,但能够活下来,陪伴奶奶走完人生最后的路程,还是很不错的事情。 如果我的生命在二十岁的光景就戛然而止,那也太苦闷了点吧! 我甚至怀疑自己可能会死不瞑目,化成什么冤魂厉鬼,在世间游荡不肯离去。 第046章 九天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看向龙冥渊的眼神里充满期待和渴望。 而他却避开了我的视线,漠然道,“在此之前,我会留在你的身边,保护你。直到你鹿灵血脉全部觉醒,有了自保能力为止。” 什么……他要留在我身边? 对哦!我俩现在虽然法律上不认可,但按照古代传承下来思想理念,拜过天地,入了洞房,已经是夫妻关系了。 他该不会是想和我同居吧……吧??? 我打量着他的脸色,战战兢兢的询问道,“龙王大人,咱俩这婚……” “不要叫我龙王大人,直呼我的名字就好。”龙冥渊轻拧的眉心表达出不悦,将那颗红艳的朱砂痣都揉皱了几分。 “龙冥渊,我是想问你,咱俩这婚算怎么回事啊?”我赔笑道。 龙冥渊轻描淡写的扫了我一眼,似是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却经不住我灼灼的视线,终于开口,“龙冥泽为你我定下的是婚契,我们妖族不像你们人族,一生可以选择多位伴侣,还可以办理离婚。 对我们妖族而言,婚契一旦履行,便会追随永生,除非身死魂消。” “你的意思是,除非我死了,否则这个婚契都无法解除?”我愕然。 他抿了抿唇,“这个身死魂消,指的是我们妖族。 因为大多数的妖还是会找寻同类做伴侣,人类的寿命太短也太脆弱,就像蜡烛,风一吹就灭了。 如果哪个妖族选了人类做伴侣,将要面临的是长久的孤寂与等候。 他要在伴侣死亡后,用漫长岁月去寻找她的转世,然后又用为数不多的时间来陪伴她,走完这一生。 最后,再重蹈覆辙。” “这听起来,还挺浪漫的啊!”我支着下巴感叹道。 婚契……这可比人类之间那张薄薄的结婚证靠谱多了。 以灵魂为契,无论谁先死去,后者都会等待对方轮回转世,这样辗转一程又一程的相遇,直到天地湮灭。 龙冥渊黑如鸦羽的眼睫掩饰了情绪波动,可我却从他的语气里读出了莫名的哀痛。 “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妖族仅有很少一部分灵物,不用历劫便能获得长生,如龙族、还有刚才你见过的人参、乌龟等。 其他生灵都需要经历天劫才能一阶一阶飞升成仙,若是在历劫的过程中不幸死去,那它们的寿命,甚至不能撑到人类伴侣下一次轮回。 即便撑了过去,却不知伴侣还要长时间才能够转世,剩下的光阴都只能苦苦守候。 用几十年的短暂相守,换取一生的孤寂等待,值得吗?” 我沉默了。 完全没有想过这样至死缠绵的婚契,对生命漫长的那一方将是多么残忍。 况且,人族的劣势是寿命短,可优势是轮回啊! 百年以后,奈何桥一过,孟婆汤一喝,又是新的开始和征程。 恐怕也不会有人想生生世世都耗在一个人身上吧? 世上帅哥千千万,只要开心天天换! 龙冥渊看不穿我的脑洞,微微颔首,从眉心到鼻骨的侧影被灯光勾勒,眼底一片沉寂,像幽蓝的海水,深不见底。 “等你鹿灵血脉彻底觉醒后,不再需要我的保护,我会主动消失,你可以当做这个婚契从不存在。 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也可以为你抹去与这些事相关的记忆,让你和其他凡人一样安静的过完这辈子,然后去转世投胎。” 我万万没想到,龙冥渊竟会这样定义我们婚姻关系,不由惊讶道,“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假装你不存在?” “是。”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我再看不清他的神色。 “那我,还可以再嫁给别的男人吗?”我故意试探道。 龙冥渊的背影陡然一僵,尾音颤得有些听不真切,“可以……只要你喜欢。” 他说完后,我不仅没有一丝愉悦,反而莫名涌出一股酸胀感。 那种感觉仿佛是……心疼。 如果按照龙冥渊所说,龙族天生长寿,千年万年都只在他们弹指一挥间,甚至无意外的话,能够存活到世界毁灭。 让他忍受长久的孤寂,来陪伴我这么一个短寿的弱小生物,的确有些委屈他了。 说到底,我们这桩婚事,是龙冥泽强行按头完成的,龙冥渊与我都是拉郎配的受害者。 他不情愿与我在一起,这很正常吧! 而且他从第一次相遇时就表明,今后不会再见我。 若不是龙冥泽逼我与他洞房花烛,现在我们就是终归殊途的陌生人。 这样自我开解了一番,心里好受多了。 起身去把那些做白事用的花圈纸钱全部扔到后院,既碍眼又不吉利。 我家里没有客房,就把之前放神龛的房间打扫了一下,让龙冥渊暂时住在那里。 夜色溶溶。 我躺在床上反侧未眠,白日发生的事不断在脑海中浮现。 明明事情发展都在按照我想要的方向发展,可我还是有些彷徨。 比如奶奶的魂到底是不是龙冥泽抽走的,我该怎么向他拿回来? 还有那些妖魔鬼怪,要是再来吸我的血该怎么办? 我也不能每次都靠龙冥渊救命啊! 思忖间,一阵轻微到若有似无的脚步声,从屋外缓缓移动至我的门前。 我猜测来者多半是龙冥渊,立刻闭上眼睛装睡。 果然,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留在我的床前。 冷冽的香气充斥而来,他似乎离我极近,我能感觉到他沉缓的呼吸,轻轻吹拂在我的鼻间。 他到底要干嘛? 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正当我忍不住要睁眼时,耳边传来一声轻叹。 龙冥渊多半已经察觉到我还没睡着,弯身将我掉落了一半的被子捡起,盖住我露在外面的肩头,甚至还细心的帮我掖了掖被角。 片刻后,从我的房间里离去。 关门声响起,我睁开双眼,房中已空无一人。 我更加诧异,龙冥渊他过来是干嘛的? 大晚上不睡觉,跑来给我盖被子! 他们龙族的习性真是太奇怪了…… 已经是凌晨一点,我控制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把被子遮过头,逐渐沉入梦乡。 第047章 长生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清晨。 初醒的迟钝感让我茫然看向窗外,玻璃结满白色窗花,都已经过了春分,可天气还是很冷峭。 我昨晚忘记烧炕,但奇怪的是,屋子里竟然热乎乎的,连丝哈气都没有。 洗漱过后,我起床准备做早餐。 来到厨房,却瞧见了令我惊掉下巴的一幕。 龙冥渊不知从哪翻出我奶奶做饭的围裙,系在自己腰间,正拿着煎锅在灶台旁边煎鸡蛋…… “醒了?”他回眸瞥了我一眼,淡声道,“桌子上有刚蒸好的小笼包,还有一碗虾仁粥,你趁热吃,鸡蛋马上就好。” 我手动把掉了一半的下巴合回去,整个人还没从震惊中缓过劲来。 奶奶那件粉色碎花围裙穿在龙冥渊的身上,与他那清冷若谪仙的气质截然不符,仿若庙里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佛下凡洗手作羹汤。 他真是我见过最接地气的……龙。 我咽了下口水,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后,来到餐桌前夹起一只小笼包准备试毒。 本以为龙冥渊做的食物就算能吃,也肯定不会好吃,没成想味道真的还不错,比我奶奶包的还要好吃。 我又尝了一口虾仁粥,发现这粥咸鲜软糯,米香四溢,很合胃口。 不禁感慨,这年头,连龙都会做饭了! 厨房内熄了火,龙冥渊端着一盘煎得金黄的荷包蛋走了进来,上面还撒了些酱油。 我有些意外,往煎蛋上撒酱油是我最喜欢的吃法,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龙冥渊难道在我脑子里安监控了? 我咬了口流黄的荷包蛋,抬眸偷偷睨着他。 龙冥渊居高临下的站在桌旁,气质卓然清贵,可那件粉红色的围裙实在让我不忍直视。 他声调微微收紧,抿唇道,“我很久没做过了,好吃吗?” 我见他握着锅铲的手白皙如玉,露出浅浅的筋骨,仿佛拿剑般凌厉自若。 忙不迭点头,生怕说句不好吃,他会照着我的脑袋抬手就是一铲。 龙冥渊似是松了口气,正襟危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眸光炽灼,瞬也不瞬地注视着我。 被人用这种眼神盯着,换了谁都吃不进去饭,我尴尬一笑,“那个,我不知道你们龙族需不需要吃东西,要不一起吃点儿吧?” 龙冥渊方才察觉到自己失态,别开视线不再看我,拿起备用筷子吃了起来。 他吃东西的动作很慢,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子矜贵斯文,晨光倾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照得肤色如玉质般白璧无瑕。 这本应是一幅绝美的水墨画,但我实在忍不住了! “龙冥渊,你能先把我奶奶的围裙摘下来吗?你要是喜欢,明个儿我赶集的时候给你买几条。但是这死亡芭比粉的色调,再配上苏格兰风格的小碎花,真的不太适合你!” 他把我奶奶的围裙解下来,重新挂回厨房里,语气带着一丝无奈,“我只是看电视里的厨师都这么穿,随便拿来借用一下。” 龙冥渊的话让我震惊不已,“你还会看电视剧?” “我尘封千年之久,如今这世间的种种规则我已揣摩不透,很多东西要重新学起。 我问了江中的水族,它们说要想快速融入人类的世界,就去看电视剧。 所以昨晚你入睡之后,我以十倍速,看完了三十九部电视剧。 从《大明宫词》补到了《甄嬛传》,清后期的还没开始看,不过大概已经知道你们是怎么生活的了。” 他说得格外严肃,仿佛自己看的不是电视剧,而是学术性论文。 我以手掩面,直接给我整无语了。 很想问一问他找的水族是什么妖,小龙虾吗? “你要是想了解人类近几年的发展史,我回头给你找几部纪录片看看吧。电视剧……还是少看点好。”我委婉建议道。 一晚上不睡觉,看三十九部电视剧,追剧狂魔都没这本事! 别再给我家电视机看短路喽,我可没钱买新的…… 龙冥渊不置可否。 吃过饭后,我准备收拾桌子去洗碗。 龙冥渊却从我手里拿走盘子,转身进了厨房,“我来。” 我简直不敢置信,自己嫁的真是龙王吗? 这明明是田螺姑娘啊! 我鬼使神差的跟了过去,趴在门框上望着他。 见他将长袖挽起,露出冷白的腕骨来,有模有样地清洗着手中的瓷碗,仿佛这样的事情之前也做过很多次。 我看到水池里飞溅的水花落在他的衣襟上,开口提醒道,“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穿古装了,因为行动不便,你要不要试试我们现代人的装扮啊?” 龙冥渊洗碗的手微微一顿,唇角沉了沉,显然有些不情愿。 但他还是按照我说的,打了个响指,将身上的长袍变幻成一套纯黑色的休闲服。 这回他更像从电视机里走出来的明星了。 黑色风衣修身廓形,愈显料峭挺拔。 两条笔直的长腿被西装裤包裹住,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那一颗,露出性感而锋利的喉结,透着一股不可言明的禁欲感。 唯有眉心的那颗殷红的朱砂痣,为这张冷艳欺雪的脸添了一抹秾稠色调。 如果现在有人能看穿我的眼底,里面多半已经泛起桃心。 一条又英俊又会打架、还能充当家庭保姆的龙,换谁换不爱啊! 同时,我又觉得眼前的龙冥渊与梦里那个偏执霸道的男人性格全然不符,心中不由冒出一个不好的念头,矢口问道。 “之前我每晚都会梦见的那个男人,真的是你吗?” 龙冥渊脸颊上浮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潮红,轻咳了声,“是我。” 我挑眉,明显有些不信。 他见敷衍不过去,只得解释道,“准确的说,那是被我锁住的一缕心魔。” “心魔?”我皱眉。 “妖、魔这两个字总是被人连在一起读,那是因为妖的体内其实多多少少都会含有一丝魔气。 当我们修炼到一定时机后,会将这缕魔气困锁在心中一角,永不释放。 龙冥泽封正失败,正是因为他被那缕魔气干扰,没有抵挡住魔的诱惑,从而堕入泥沼,变为恶蛟。”他道。 我礼貌一笑,“这并不妨碍他本身就是个混蛋!” 第048章 长留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的神色变得异样,“早在千年之前,我便将自己的魔气锁在心底,可我又恰好被你封印。 随着封印逐渐削弱,最先苏醒的,就是我的心魔…… 它趁我还没有反应的时候,率先找上了你,钻入了你的梦境之中。” 我觉得他的回答有些含糊,追问道,“魔……到底是什么?” 龙冥渊飞快扫了我一眼,又别开视线,“魔,你可以理解为是一个人心底最深处的执念,或是求而不得的欲望……” 我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龙冥渊这话岂不就是在说,我是他心底最深处的执念和欲望! 这算变相告白吗? 他表面上说着要与我划清界限,放我自由。 私底下却想着跟我这样那样…… 难道他们龙族都有精神分裂症? 我还想继续追问,可龙冥渊却转过身背对着我,俨然一副拒绝谈论此事的态度。 与此同时,院外传来了王婶那尖锐的大嗓门。 “小鹿,你在家不?” “在!”我朗声应和道,朝院子里走去。 几日不见,王婶看我的眼神已经恢复热情,伸头向屋子里探望,“你咋这半天才出来,在里面干嘛呢?” 我怕她询问龙冥渊的来历,遮遮掩掩的说道,“婶子你有啥事吗?” 王婶说,“今天不是你奶奶头七吗?我寻思着,你这边可能应付不来,想问问你有啥要帮忙的,让我老公过来搭把手。” 我一时没法跟王婶解释,我家这丧事可能暂时办不了了…… “王婶,这些天村里出了这么多事,大家都觉得是龙王庙里那位龙王出了问题,我又是他娶的新娘子,街坊邻居都避我如蛇蝎,你不怕吗?”我试探着问道。 王婶表情一僵,继而叹道,“刚开始也是怕的啊,那王爽的父母被龙王神像给砸死,这事可是全村人都亲眼看见的! 咱们就是个普通老百姓,不如你奶奶见多识广,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都毛毛的! 所以,我那几天不是离你远远的嘛,连你家门都不敢进了! 后来我老公劝我,‘小鹿是个好孩子,你不能把那些邪乎事都怪到人家小鹿头上,她也是受害者啊!’ 我觉得他说的对,而且要不是你奶奶当年救了我儿子,他的魂早被后山乱坟岗那些小鬼给勾走了。 咱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人,今后你奶奶不在了,婶护着你,就算砸锅卖铁也能供你读完大学!” 我听完心头一热,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王婶趁我擦眼泪的功夫,推门走了进去,“今天都头七了,你咋还不给你奶奶收拾收拾,准备下葬……哎?” 我阻拦不及,在她身后叫道,“哎,王婶……” 王婶用半是惊恐,半是惊愕的声调喊道,“唉呀妈呀,活见鬼了!你奶奶她怎么还……还返老还童了呢!” 我揉着自己的眉心,不敢去看她的表情。 即便现在是冬天,人死后停在屋子里七天不会腐烂,但尸体也应该遍布尸斑才对。 我奶奶不仅样貌和活人无异,吃了那小半截人参之后,连脸上的褶皱都少了。 皮肤细腻红润有光泽! 无奈之下,我只能把千年人参的事情讲给了王婶听,中间舍去了龙冥渊与龙冥泽俩兄弟大战的过程。 王婶消化了良久,才缓缓开口,“原来是这样,那可真是辛苦你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龙冥泽,让他把我奶奶的魂魄交出来。 可他被龙冥渊打成了重伤,不知道逃到了哪里去。 昨晚我询问龙冥渊,他说龙冥泽觊觎龙王之位已久,肯定会回来抢夺龙王庙的神像之位。 我们只需守株待兔就好了。 这时,龙冥渊从厨房里走出来。 俊美的脸庞隐在半明半昧的光线里,渊渟岳峙,沉稳又从容。 王婶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眼睛唰地亮了…… 她扯着我的袖子,喜滋滋的问道,“小鹿,这人是谁啊?” “他……” 我纠结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他是我的哥哥!” 龙冥渊听到这个称呼后,挑眉看向我,冰蓝色的眸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 王婶疑惑不已,“可小鹿你不是个孤儿吗,从哪又冒出来个哥哥啊?” “呃……” 我咋把这茬给忘了呢! 王婶却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是温家那边的对吧?没想到你还有个哥哥啊。 哎呦这小伙子长得可真俊俏,十里八村都找不出来比他更好看的啊!” 我讪讪地笑了下。 “你说我咋就没生个女儿呢,不然塞也得给她塞过去!”王婶来到龙冥渊身前,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脸上堆着姨母般的笑,还时不时伸手捏上一把。 “多大啦,有对象没啊?” 我连忙把不知所措的龙冥渊从王婶手里解救出来,拉至自己身后,“有了有了,已经有了!” 王婶惋惜的直咂舌,“可惜了,我姐姐家里还有个没结婚的女孩呢。唉,这么好的白菜,还是让猪先给拱了呀!” 我这头猪微微一笑,“王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姐家那孩子今年才三岁,这年龄差的有点大吧?” “现在找对象有多困难你是不知道啊,相亲都得从娃娃抓起了!”王婶猛拍大腿。 我嘴角抽了抽,“那是挺可惜的,但我哥都已经结婚了!” 王婶闻言,望向龙冥渊的眼神中充满遗憾,“英年早婚啊!” “也不算早了,千年等一回。”我由衷说道。 龙冥渊:“……” 王婶见我奶奶这边不需要她帮忙了,刚准备离开,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我和王婶来到门口,看着左右的邻居都纷纷从家里跑了出来,好像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是怎么了?” 王婶张望着,“不知道,看他们好像是往村口那边去的,难道是龙王庙又出啥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王婶身上那些八卦细胞开始上线,拉着我便往外走,“咱们也瞧瞧去!” 我怕是龙冥泽又回来搞事情,快速说道,“我去叫下我哥!” 结果一转身,龙冥渊便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们身后,“走吧。” 王婶被他给吓了一跳,捂着心口嘀咕道,“这孩子哪儿都挺好的,咋走道没声呢,吓死我了!” 第049章 冠带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和王婶急匆匆往龙王庙的方向赶去。 路面上有一块掩在雪里的冰,我没有看见。 一脚踩上去,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龙冥渊从身后将我稳稳扶住,拉进他的怀里。 那低淡的声调从我头顶传来,“当心。” 我双手抵着他坚硬的胸膛,不着痕迹的从他怀中脱离出来。 鼻腔里弥漫的都是他衣袖里渗出的龙涎香,耳根悄悄发烫。 他松开手后,我转过头去瞧王婶,只见她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揶揄,“小鹿,你哥对你还挺好的啊!” 我总觉得王婶好像发现了什么…… 村口熙熙攘攘围了很多人,却不是围在龙王庙附近。 我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王婶拽着我,从外侧一点点挤了进去。 先是看到了一辆宝马7系的轿车,后面跟着一辆大货,车上堆满了高档的年货礼盒。 从宝马车的驾驶室里走出来一位俊俏的青年男人,那张脸略略有些熟悉。 这不是村长的儿子田宏伟吗? 一年不见,他变得帅气了不少。穿得西装革履,戴着金边眼镜,发型也是精心打理过的。 最关键的是,车从宝马3系换到了7,显然这一年没少赚啊! 要说起田宏伟,那可是我们村子里的风云人物。 老人家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像他一样有出息,年纪轻轻就给家里盖了三层小洋楼。 每次衣锦还乡,他都会给村里人带一堆礼物,这次还领回来个顶漂亮的女孩子…… 不对啊,这田宏伟不是都已经和刘雅芝结婚了吗! 那从副驾驶里下来的这个漂亮妹子,又是怎么回事? 周围的村民开始窃窃私语,估计说得都不是什么好话。 王婶见状,嗤笑了声,“等着瞧好戏吧!” 我想到之前关于田宏伟的八卦,说他在省城找了个女大学生当小三,看来就是眼前这位了。 不得不说,这女孩的确好看,五官精致得像个洋娃娃似的。 看上去也就跟我差不多大,一身奶紫色羽绒服衬得小脸白白净净,很是清丽动人。 怯生生地躲在田宏伟身后,用她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狐狸眼打量着周围。 村长一家很快赶了过来。 刘雅芝还在坐小月子,身上披着村长的旧棉服,显得整个人既臃肿又憔悴。 与那位漂亮妹子站在一处,这差别就更明显了。 前者是小家碧玉般的都市丽人,而刘雅芝怎么看都像个土里土气的农家妇女。 田宏伟见到她也是眉头一皱,声音不大的说了句,“你身子不好,就别出来了呗!” 刘雅芝没说什么,一双眼紧紧盯着他身后的妹妹,拢了拢肩上的棉服。 村长叼着烟,眯起眼睛问道,“回来就回来,怎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田宏伟谄笑道,“爸,我给乡亲们带了很多礼物,自己拿不过来,想喊几个朋友帮忙,谁知道他们竟把整个村子的人都给喊过来了!” 田大娘眼尖,一下就看到了田宏伟身后的那个女孩,将她拽了出来,问道,“这是谁家的闺女啊?” 女孩咬唇向后躲,被田宏伟揽回了怀里,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妈,她叫晓柔,冯晓柔。” 这暧昧的动作和语气表明了一切,田大娘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围观的人也都寂静下来,只有刘雅芝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轻笑。 “呵……” 村长叼着烟的脸微微抽搐,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田宏伟一手搂着冯晓柔,一手搭在倒车镜上,赔笑道,“爸,外头这么冷,咱们还是回家再说吧,别让乡亲们围在这里看笑话!” 村长到底还是要脸面的,瞪视着田宏伟,怒道,“你也知道让人看笑话啊?就在这里说,这女的跟你是什么关系,说不清楚今天就别进村子了!” 田宏伟没办法,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语气敷衍,“我和晓柔在一起两年了,我俩彼此都很喜欢对方。她今年刚好大四,打算等她毕了业,我们就领证结婚!” 村长听了这话险些背过气去,脸色铁青的吓人,“你糊涂啊!你都已经有了雅芝,怎么还要和别的女人结婚啊!她……她知不知道你是有老婆的?” 那个叫冯晓柔的女孩子站了出来。 人如其名,说话柔声细语,表情却不卑不亢。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不过没有关系,我和田大哥已经说好了,他马上就会和雅芝姐离婚的。” 我倒抽一口冷气,转头看向刘雅芝。 刘雅芝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除了嘴角露出淡淡的冷笑,没有任何表示。 我心想,雅芝姐可能因为上次死胎的事情,对田宏伟心灰意冷,决定离开了。 这样也好,少跟村长一家掺和,田宏伟做得那些伤天害理的事,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村长抹不开面子去叱责一个小姑娘,田大娘却忍不住开口了。 “我说你这小丫头啊,咋这么不要脸呢!你勾引人家有妇之夫,那不就是小三吗?我看你是奔着我儿子的钱才来的吧……” 田宏伟打断了田大娘的话,“妈,我们两个是自由恋爱,没有谁勾引的谁!再说晓柔已经怀了六个多月的身孕了,她如果不跟我结婚的话,这孩子连户口都上不了!”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目光齐刷刷看向冯晓柔的肚子。 她穿得羽绒服太过蓬松,整个人又太瘦小了,我这才发现她腹部的位置微微隆起,像是已经怀孕有些月份的样子。 田大娘脸上的表情霎时变了,控制不住地流露出欣喜之色,上前用手轻轻抚摸着冯晓柔的肚子,“哎呦,都这么大了!肚皮尖尖的,应该是个男孩吧?” 田宏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妈,你放心吧,指定让你抱上孙子!” 田大娘的心思再隐藏不住,咧嘴笑道,“好好,生男生女都一样,能抱上孙子更好!” 我见田大娘已经被攻陷,心想刘雅芝可真是命苦,这婚就算她不想离也得离了! 从人群中向她望去,只见她唇角划过一抹诡异的笑容…… 第050章 临官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村长原本还要训斥儿子一番,却被田大娘给拉住,骂骂咧咧道,“哎呀,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有什么话不能到家再说啊,你就非得在村口丢人现眼是吧! 再说人家晓柔还怀着孕呢,这冰天雪地的,要是给冻出个好歹,有你后悔的时候!” 说罢,田大娘就挽住冯晓柔的手臂,亲亲热热地把她往家里领,“来,晓柔,跟大娘说说,你在哪上的大学啊?” 村长见状,只得拍了下大腿,重重叹了口气,“慈母多败儿啊!” 田宏伟一家走后,村民们没有热闹可看,便一哄而散。 王婶显然吃瓜没吃饱,朝我挤了挤眼睛,“小鹿你先回去,我去村长家打听打听情况! 这刘雅芝可真够能忍的,老公都带着小三登堂入室了,她一句话都不说! 啧啧,换了是我,非拿菜刀把这对奸夫淫妇给剁了不可!” 我嘴角抽了抽,不知该怎么好。 送别王婶后,我转身往家走,抬头瞥见龙冥渊正站在龙王庙那块破旧的匾额下等我。 匾额上的字已经褪色,不过仍能辨认出朱砂留下的红印——‘四海安澜’。 刚才人太多,我没有看清他在哪,还以为他提前回去了。 龙冥渊宛如青松般伫立在红墙之下,一道黑影挺拔瘦削,衣摆被风吹得猎猎翻动。 我见他穿得这么少,也不知他冷不冷? 龙会感觉到冷吗? 我玩心四起,从地上抓了把雪。 蹑手蹑脚地来到他身后,刚想把手中的雪塞入他的衣领中,却被他一把捏住手腕。 “手这么凉?”他没有理会我的偷袭,轻轻拂去我手中的雪。 继而低垂眉眼,双手合十,用温暖的掌心捂住我的手。 从我的视角里,刚好可以看到他眉心那点朱砂红艳似血,眼睫黑如鸦羽。 我那颗不争气的心脏又开始怦怦乱跳,连忙说道,“外面太冷了,咱们赶快回家去吧!” 龙冥渊不置可否,与我相握的手却没有松开,就这样牵着我从龙王庙走到家门口。 外面的天色逐渐昏暗,我们携着一身风雪并肩而行,从屋子里映照出的灯光将我们影子拉得老长。 可看上去,又那么亲密无间。 我突然想起在王婶面前叫了龙冥渊一声哥哥。 如果他真的是我哥哥,那就好了…… 回到家后,我把羽绒服挂回衣柜里,准备去生火做饭。 龙冥渊却先我一步钻进厨房,淡声询问,“晚上想吃什么?” 我头顶三个问号。 他究竟是来保护我的,还是来给我当保姆的? 关键问题是,让龙王给我当保姆,会不会折寿啊! 龙冥渊站在灶台旁边,对我挑了挑眉,似在等我开口。 “我想吃……地三鲜。”我说了个难度比较简单的,怕他做出一坨难以下咽的东西来。 他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反手关上了厨房的门。 半小时后,他做好了四菜一汤,端到我的面前。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色香味俱全的四盘菜,再一次被重重打脸。 心想这算不算是,我家宠物嫌弃我做的饭太难吃,连夜给自己烧了四菜一汤? 但不得不说,龙冥渊的厨艺真的很棒,简直可以去参加央视的厨艺大比拼。 而且每一道都很符合我的胃口,连我喜辣不喜甜,喜酸不喜咸这种难以伺候的调味都能拿捏十分准确。 仿佛在很久以前他就经常做饭给我吃,默契甚至已经达到无需过问我的喜好…… 吃过饭后,我烧了一桶热水给奶奶擦身子。 奶奶是个爱干净的人,即使她现在感觉不到,但我还是想让她尽量舒服一点。 这种事情龙冥渊插不上手,收拾完餐具后便回了自己房间。 我用热水擦拭着奶奶的手臂,思忖龙冥泽到底何时才会回到龙王庙? 这才过了短短一天,我就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但龙冥渊的灵力到现在也没有恢复,若是真的遇上了龙冥泽,只怕又要两败俱伤。 而我体内所谓的鹿灵血脉,没有半点要觉醒的迹象。 除了会给我招魂弄鬼,屁用没有! 如此看来,胜算太低,还是再等等吧…… 屋外陡然飘来微弱的呜噎声。 起初我还以为是夜晚起了风,走到窗边查看是哪一处漏风,明天用腻子给糊起来。 结果来到窗边,那呜噎声更大了。 听起来就像是女人在低啜,呜呜咽咽,好不伤心。 我听得毛骨悚然,壮着胆子问道,“谁……谁在那里?” 那啼哭声戛然而止,变成了一道轻柔的嗓音,“小鹿,是我。” 我点开手机屏幕去照亮,看到刘雅芝正蹲在我家院外的篱笆旁偷偷哭泣,立刻披上外套跑了出去。 “雅芝姐,你怎么在这里啊?”我把她从篱笆旁扶起来,询问道。 刘雅芝抬手擦掉眼泪,“田宏伟为了那个冯晓柔,要跟我离婚!婆婆也在一旁威胁,我不同意,她就把我从家里赶了出来…… 她还说,让我爱上哪去上哪去,田家不养下不了蛋的母鸡!” 我气得直发抖,“可你小月子都没坐完啊,这大冷天的把你赶出来,会伤身子的!” 刘雅芝摇了摇头,苦笑了声,“可能在他们的眼里,我的身子骨好与不好,都不重要了。 我一年也见不着田宏伟两次,上次难产又伤了根本,医生说我这辈子恐怕都再难怀上了。 对于田家人来说,如果我连孩子都生不了,那还有什么价值……” 我摸到她仅穿着一层珊瑚绒睡衣,冻得手臂冰冰凉,便把她带回了自己家里,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雅芝姐,不如你就趁这个机会,跟田大哥离了吧!” 我知道劝人离婚,天打雷劈。 可刘雅芝的事毕竟跟我奶奶有关,忍不住要说道两句。 “现在田大哥的心已经全在那个冯晓柔身上了,他眼睁睁看着你被田大娘赶出来都没有阻拦的意思。 就算田大哥最后听了你的,没有离婚,可这样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啊! 再说那个冯晓柔已经怀孕了,是不是男孩咱先不说…… 瞅今天田大娘那热乎劲,就算她生出来个叉烧,田大娘估计也能当个宝,她会允许自己的孙子跟外人姓吗?” 刘雅芝静静听我说完,忽地古怪一笑,“她生的一定会是个儿子!” 第051章 帝旺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见刘雅芝如此笃定,不由微微一愣。 为何她与田宏伟都一口咬定,冯晓柔肚子里的一定是个男孩? 现在医院都不允许告知胎儿性别了,莫非他们长了双透视眼? 而且我们东北也不重男轻女啊,为啥还要执念生儿子。 不对,重点在生儿子上面吗…… 重点是应该离婚啊! 刘雅芝坐在沙发上,双目放空,语调却十分坚毅,“我是绝不会和田宏伟离婚的! 当年我嫁给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个体制内最底层的小喽啰。 后来他辞了职,长期待业在家,没有收入,全靠我娘家来救济。 我把自己的十万块嫁妆全部给了他,供他吃喝、创业,导致娘家跟我断绝关系。 这些年来,你看他在外面风风光光的,每次回家给乡亲们带一堆的礼物,还给父母盖了三层小洋楼,可他却从未给过我一分钱! 我也想出去打工补贴家用,但他却不允许! 说我当务之急是给他生个儿子,让我安安心心在家里备孕。 可家庭主妇的日子并不好过,我要伺候公公婆婆,洗衣做饭、收拾家务。 还要忍受旁人的白眼,就连买菜的钱都得伸手去朝婆婆要。 我婆婆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她为了提防我留私房钱,只让我去与她相熟的菜贩那里买菜。 回来之后,她还要和菜贩打电话对斤两和钱数,如果钱数对不上,她就不许我上桌吃饭…… 还有我那老公公,你们平日里看他刚正不阿的,一心为了村民好,实际上他最好脸面。 他不同意田宏伟跟我离婚,是因为怕我闹起来,他自己脸上不好看!” 刘雅芝说的这些,我听着都觉得窒息,“都这样了你还不肯跟他离婚,这种男人留着过年啊?” “我婚后这几年没有工作过,我和田宏伟两个人名下没有房产,就连那辆宝马车也是挂在冯晓柔那里,他早就为离婚做好了打算! 如果我就这么同意离婚的话,除了当初给他的十万块钱嫁妆,我什么都拿不到! 而且,田宏伟认识很多省城的大人物,我要是想打离婚官司的话,是告不赢的!” 刘雅芝声调里隐藏刻骨的恨意,眼眸中也泛起怨毒的泪光。 我不知怎么劝说她才合适,但换做是我,宁可不要什么财产,也要离开这个让我喘不上气的家。 远离这些烂人和那个只会给予我伤害的丈夫! 这时候,从屋外传来一道娇柔的嗓音。 “请问,刘姐姐在这里吗?” 我愣了下,起身去开门。 门一推开,就看见那个冯晓柔乖乖巧巧地站在我家院外,精致的小脸上扬出温婉的笑容。 “真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她的语气非常礼貌,视线绕过我看向身后的刘雅芝,故作担忧道。 “刘姐姐,你跑哪去了?我找你找的好辛苦!” 这明明是冬天,我怎么闻到空气里有股绿茶的味道…… 刘雅芝沉默不语。 冯晓柔却笑着朝她伸出了手,“刘姐姐,你别生气了。田大娘把你赶出来是她的不对,我已经说过她了,我理解你的心情,你不想离婚是应该的。 但现在这么晚了,刘姐姐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还是先跟我回家去吧!”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冯晓柔,心想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这对话给人的感觉,好像冯晓柔才是原配,刘姐姐才是那个不懂事的小三…… 小三来接原配回家,那不就等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指定没安好心! 我把刘雅芝往自己身后拽了拽,冷声道,“你先回去吧,雅芝姐今晚留在我们家睡。” 冯晓柔这才将她那双清澈的狐狸眼转向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 刘雅芝却主动站了出来,“走吧,我跟你回去。” 我更为不解,“雅芝姐?” 刘雅芝咬唇道,“谢谢你了小鹿,我知道你是好意,但这婚我现在还不能离,我必须得回去!” 她都已经这么说,那我也只能关门送客。 并且暗自决定,以后关于刘雅芝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 怪不得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局外人永远理解不了当事人的想法,她开心就好。 冯晓柔上前挽住刘雅芝的手,柔婉一笑,与她并肩离开。 我刚要转身回屋,蓦地瞥见刘雅芝的身影被一层黑气笼罩,边缘轮廓模糊不清,与漆黑的长夜融为一体。 这是怎么回事? 我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心里疑窦丛生…… - 一早,我被王婶剧烈的敲门声给吵醒。 昨晚因刘雅芝的事情,我被气得有些心梗,失眠了大半宿。 现在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只想把被子蒙过头顶,天昏地暗再睡它几个小时。 “小鹿,你在里面干嘛呢,快开门啊!”王婶的大嗓门丝毫没有收敛。 恍惚中,我听到龙冥渊前去开门,那道清冷如溪涧的声线泛着点冷意,“小鹿还在睡觉,劳烦您声音轻一点。” “这太阳都晒屁股了,咋还睡呢!”王婶嘀咕道。 我一听,生怕龙冥渊跟王婶起了冲突,立马睁眼,套了件外衣便跑出去。 “婶子,这么早找我,您有事吗?” 王婶见我终于出来,扯着我的手臂就往外走,“村长召集全村的人开会呢,就差你了,赶紧的吧!” “我我我……我还没洗脸呢!”我被王婶扯得差点滑倒。 王婶仍不肯撒手,大大咧咧说道,“哎呀还洗啥脸啊,又不是大姑娘上花轿,没人看你!” 我没办法,只得匆匆朝龙冥渊挥了挥手。 示意让他留在家里,我去去就回。 在王婶半拖半拽之下,我踉跄着赶到村长家门口。 院子里已经坐满了人,大家正七嘴八舌的小声讨论着田宏伟的事。 见我穿着睡衣,披头散发的走了进来,全都不吱声了。 看来我的威力可比田宏伟大多了…… 村长看人已到齐,咳嗽了几声,郑重说道,“今天叫大家伙过来,是因为咱们守龙村评选上了新一届‘最美乡村’,市里决定出钱对咱们村子进行改造,发展乡村旅游业!” “这是好事啊,我看隔壁漠河市那几个村子因为带头搞旅游业,现在村子里的百姓都已经开上路虎了!” “这泼天的富贵总算轮到咱们守龙村了!”有人欣喜的附和。 第052章 衰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大家听到村长宣布的事都很高兴,甚至有些人已经计划农家乐里要卖几个菜了。 继而村长又抛出来一句话,让在场之人噤若寒蝉。 “为了改善村子整体面貌,更贴合现代主义新农村,要将村子里的一些古旧建筑全部拆除,比如村口那座废弃已久的龙王庙……” “什么……你们要拆龙王庙?”我愕然。 “对!” 登时,田宏伟从屋里走了出来,朗声道,“我们不仅要拆除它,还要把它的位置换成石雕牌坊!” 村民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 田宏伟微笑道,“实不相瞒,我这次回乡就是为了改造守龙村的整体建设。市里已经把这个项目承包给了我,接下来,我要将村子里一些老破小建筑拆掉。 当然,这笔钱我都会补偿给大伙,绝不会让大伙受委屈。 我们首先要拆的,就是村口那座龙王庙。 它占据了我们村入口处最显眼的位置,又破又荒,严重影响村容! 大家如果有什么意见,尽可提出来……” “我不同意!” 我第一个站了出来,大声喝道。 如果拆掉了龙王庙,那么龙冥渊就连一个信奉者都没有了…… 田宏伟将视线转向我,似是早就预料到了我的开口,漠然道,“小鹿妹妹,那你说说你的看法吧。” “我想问问,龙王庙拆掉之后,那里面的龙王神像该放到何处?”我问他。 田宏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貌岸然的笑了笑,“当然是哪来回哪去,把它扔进江里啊!或者……小鹿妹妹你要是喜欢的话,把它送到你家去也是可以的。” 村里那些小痞子发出淫秽的笑声。 王婶用她那超级大嗓门喊了回去,“笑啥笑,谁再笑我今晚就把龙王神像搬你家去!” 那几个小痞子瞬间变了脸色。 我忍着怒意抿唇道,“咱们村的祖先们建造这座龙王庙是为了感谢龙王拼死守护两岸百姓,最终战胜恶蛟。 守龙村受龙王庇佑,这一千年来风调雨顺,百姓生活安居乐业。 每逢渔民出船前都会来龙王庙烧香祭拜,这个习惯一直保留至改革开放前夕。 现在大家生活好了,不再信奉曾经相助过的神明,导致龙王庙破败不堪无人维护。 可说到底,咱们都是守龙村的后人,就算没了信仰,也不能做个过河拆桥之人吧? 认为他没有用处了,就将他毁掉,未免也太无情无义了!” 田宏伟泰然自若的反驳我,“小鹿妹妹,你刚才也说了,当初建造这座庙宇,是因为龙王爷给咱们两岸的百姓做了很多事情,祖先们才会崇敬他、跪拜他。 但今时不同往日,不可一概而论。 现在那位龙王任由村庄遭受雪灾却不理会,反倒杀害平民百姓! 王爽一家的死,你们都忘了吗?” 我刚要开口解释,而其他村民见有人撑腰,也开始装腔作势的起哄。 “就是啊!这哪里是什么龙神,分明是一尊邪神,不救人,只杀人!我看还是趁早把那破庙拆掉的好,免得更多无辜的人被他残害!” 甚至还有人嘲讽起我来,“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林见鹿嫁给了龙王爷,现在都开始向着邪神说话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我只是就事论事,这跟我嫁给谁有什么关系!” 村长见我们越闹越严重,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别吵了! 不如这样,咱们来投票表决吧。 如果同意拆掉龙王庙的在纸条上画个圈,不同意的就打个叉好了。咱们少数服从多数,现在开始!” 我心里忿忿不平,在纸上重重画了个叉。 半晌过后,村长开始唱票。 我连听都不想听,结果显而易见。 除了我、王婶,其他村民全都选择同意拆掉龙王庙。 田宏伟心满意足的收起投票箱,“既然如此,我们会遵从大家的意愿。最近天气太冷,不宜动工,等到江水开化,咱们就拆除村口的龙王庙!” 众人一致拍手叫好。 我还欲再争辩,却被王婶给拉了回去,以眼神示意我不要这个时候出头。 - 回到家后,我把村长要拆除龙王庙的决定告诉了龙冥渊。 他正坐在我家院子里,擦拭着腿上那把如蓝冰质感的七弦古琴。 “知道了。” 龙冥渊垂眸看向琴弦,举止透露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淡漠,手指微动,余音铮然忧怆。 我以为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是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绝不会让那些人把老巢给端了,便也放下心来。 从那日起,温度竟一天比一天冷了。 江面不仅没有开化的迹象,反而出现倒春寒,温度由零上一两度变回了零下十几度。 村里人都在传,龙王爷听见我们要拆了它的庙,所以故意把气温降低,让田宏伟无法开工动土。 可再这样下去,今年连庄稼都种不成了! 早上我出门拿柴火,一时着急忘记穿羽绒服,冻得直跺脚,“好冷好冷!” 被龙冥渊瞧见,脸色沉了沉,“以后这种小事,让我来就好。” 我笑嘻嘻道,“不用不用,你住在我家里是为了保护我,怎么能总让你干这些粗活呢!再说你还得养好身体,才能对付龙冥泽啊。” 龙冥渊抬头,看向天空隐隐又要密合的阴云,“这天气应该和龙冥泽有关,他快回来了。” 其实我早就想问,这该死的鬼天气是不是龙冥泽搞出来的? 龙冥渊不像是那种会为了一己私利,而去为难老百姓的人。 即便村民吵吵着要拆除他的庙宇,他到现在为止却没有任何行动,每天坐在院子里抚琴擦弦,显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两岸的村民若是错过春季播种,会影响整整一年的收成,大家要喝一年西北风。 能干出这种缺德事的,只有龙冥泽! “龙冥泽这个坏心眼的,他又想干什么?”我咬牙切齿的骂道。 龙冥渊微微摇头,幽蓝的眸色里透着一股沉凉。 恰好,刘雅芝与冯晓柔从我家的院门前经过。 几日不见,也不知这刘雅芝是受了什么刺激,细心的搀扶着冯晓柔,像伺候太后老佛爷似的,生怕她磕着碰着。 第053章 病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刘雅芝发现我在用异样的眼光瞅着她们,连忙对冯晓柔介绍,“这就是那晚跟你说过话的女孩,她叫林见鹿。 跟你一样,都是省城的高材生,她也是我在这个村子里最要好的朋友。” 我听到刘雅芝的这番话,不由嘴角一抽。 最好的朋友? 刘雅芝自己封的吗…… 我不过是帮她在田大娘面前说了几句话,在她躲在外面哭时,把她带回家里罢了。 而且,我已经决定不再掺和她的事情了。 冯晓柔冲我莞尔一笑,“那天晚上没看仔细,原来小鹿长得这么漂亮啊!” 我表情淡漠,没接她的茬。 刘雅芝看出我不怎么待见她,便打圆场道,“晓柔学的是建筑工程,外出实习的时候认识了宏伟,小鹿你是学啥专业的来着?” 我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出于礼貌,还是敷衍答道,“中文。” 刘雅芝点点头,面上拂过一层我看不懂的伤感,“你们都是好苗子,将来前途无量。不像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冯晓柔紧了紧自己的领口,对刘雅芝说道,“姐姐,咱们回去吧,起风了有点凉。” 刘雅芝闻言,立刻把自己的围脖解下来,仔细的给冯晓柔系好,叮嘱道,“这女人啊,怀了孕必须得保暖,要是着凉感冒可就麻烦了!” 我实在听不下去,咬牙提醒,“雅芝姐,你忘了自己还在坐小月子了吗?” 刘雅芝和冯晓柔都怔了下。 随后刘雅芝淡淡一笑,“我这身子骨已经这样了,以后没法再生育,养不养的又有什么用?可晓柔还年轻啊,她肚子里怀得可是个大胖小子,不能让她着凉受冻!” 我简直要被气晕过去,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姐妹真情。 要是刘雅芝活在古代,肯定是个贤良淑德的好主母,把小妾的孩子当成自己孩子来疼爱,简直是做皇后的气量! 但这是现代啊,原配不仅没有手撕小三,还伺候小三待产…… 我真是小刀扎屁股,开眼了! “林见鹿,起风了,回去把帽子戴上。”龙冥渊蓦地开口,语调无甚感情。 刚才他老人家一直默不吭声,刘雅芝和冯晓柔根本没发现这角落里竟还坐着个大活人。 刘雅芝在看清龙冥渊的五官后,脸色瞬间白得像纸,瞳孔中流露出无法遏制的恐惧,“是……是你!” 我困惑地转向她,“你认识他?” 刘雅芝恍然回神,剧烈摇头,把鬓角两边的碎发都晃了下来。 “不,我不认识,看错了!” 说罢,扶着冯晓柔逃也似的离去。 我看着刘雅芝离去的背影,眯起双眸。 她身上的黑气愈发浓烈了。 上次在夜晚还看不真切,现在是白天,我清楚的看到她印堂都已发黑,整个人被阴雾笼罩着,仿佛中了邪似的。 “龙冥渊,你能不能看出来雅芝姐她这是怎么了?”我低声道。 龙冥渊收起膝上古琴,没头没尾的落下了句,“跟邪祟做交易,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邪祟……”我反复品咂这两个字。 他没有再回应我,转身进厨房去做饭。 - 傍晚,村口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把江畔两岸的人都震动了。 我正在王婶家里帮她缠毛线团,听到这样的声音,我俩匆忙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往村口跑去。 果不其然,我还没到龙王庙,就已经被空气里飘散的粉尘给呛得直咳嗽。 耳边是推土机轰轰隆的噪音,眼看着它朝龙王庙那破败的红色外墙嚯嚯而去。 田宏伟正带着安全帽站在那里指挥方向,还有几个工人拎着大锤在砸庙门。 我不顾王婶的阻拦冲了上去,扯住田宏伟的袖子问道,“你为什么不守信用,不是说好江水开化才会动工的吗?” 周遭环境音太过嘈杂,田宏伟听了三遍才知道我在说啥。 他脸上挤出一丝道貌岸然的笑意,“小鹿妹妹,咱们不是都已经投票表决了吗? 拆除龙王庙是板上钉钉的事,那早一天和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 再说,我请来的工人都是按天算钱的,让他们这么一天天耗下去,这不是在浪费我的钱吗!” 我见龙王庙的外墙已经被他们砸得稀巴烂,心里又急又气。 田宏伟不想再搭理我,甩开我的手,指挥着让推土车继续前进。 我知道就算自己把真假龙王的事情说出来,也阻止不了田宏伟的任何举动,甚至还会被他扣上神经病的帽子。 只得气喘吁吁跑回去找龙冥渊。 一进院子,脚下跑得太急没刹住,竟直挺挺撞到龙冥渊的背上。 也不知他脊背是什么钢筋铁板做的,那么硬,磕得我脑门生疼! 龙冥渊眉心微蹙,用长指抬起我的下巴,看到我额头被撞红了一块,伸手轻轻一拂,“跑那么急做什么,还痛不痛?” 我感到一丝微凉的风从额前划过,被撞的位置居然真得不疼了。 “那些人开始拆你的庙宇了!”我急促说道。 龙冥渊的语调波澜不惊,“那就让他们拆好了。” “你……一点都不在意的吗?”我诧异的打量着他。 龙冥渊薄唇微抿,云淡风轻的拂了拂袖,“说完全不在意是假的,但我若是向他们施压,让他们保留龙王庙,逼迫着他们供奉我。 那这样的行为和龙冥泽又有什么区别? 既然他们心里没有我这个龙王,我又何必勉强。” 我张了张口,喉咙被酸涩与苦闷堵住,“奶奶说过,如果一个神明失去了信徒,它就会一点一点从世间湮灭,因为这个世上再没有它存在的价值。 曾经灰暗年月里,萨满们不得已将神明送回大山,等到奶奶再去把它接回来时,它的能力已经很微弱了。 因为它吃不到人们供奉的香火,也得不到人们的认可,再无法获得强大的力量。 诸神黄昏,莫过于此。” 龙冥渊垂眸,鸦羽般的长睫在眼睑上落下了一道暗影,“我与那些山神、巫神不同。 它们本就是人类给予的一抹强大信念,因念力而生,没有实体。 念力消退,自然也就湮灭了。 人们称我为神明,实际上我不过是只妖兽,即便无人信奉我,我也不会就这么消失的。 至于龙王庙,若是再无人踏足朝拜,它不过就是一堆荒废的建筑物。 心都不在了,还留着空庙做什么?” 第054章 孽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的话让我松了口气,这人的心理素质可以,是能干大事的! 可我还是有些惴惴不安,“那如果再没有人信奉你了,会对你造成影响吗?” “会让我的法力有所削弱,问题不大,你无需担忧。”他淡淡解释。 我望向月色下的龙冥渊,一袭墨色长袍敛去满身清冷。 不知是院子里的桃树太过萧瑟枯槁,连带着他的身影都看起来那么孤寂,竟让我莫名有些心疼。 千年之前,他怀揣着两岸百姓的期许与信念,和龙冥泽拼死一战,最终却落得重伤沉睡的下场。 千年之后,他从棺中苏醒,本该是英雄归来,理应受尽村民的拥护与爱戴,却连自己庙宇都保不住。 世人最爱看的从不是神明飞升,而是神的坠落。 神像崩塌,跌落泥潭。 被七情六欲拖进苦海,一身月华染上尘埃。 这就是龙冥泽想要的吗? 我偏不让他如愿! “那么从今往后,我来做你的信徒吧!”我浅笑道。 龙冥渊与我相视,那双如冰雪封冻的双眸逐渐消融,声线里带着些迟疑,“你?” 我撇了撇嘴,“你别小看我啊,我怎么说也会比那些三心二意的人有诚意吧?” “我没有小看你,只是……”他顿了顿,隐晦不明的情绪藏匿在眼底深处,转瞬又恢复正常,“随你吧。” 龙冥渊俨然没把我的话当回事,而我却暗自下定决心。 毕竟他救了我那么多次,还不求回报留下来守护着我,照顾我的衣食起居,就差给我当全职保姆了! 怎么说我也得为他做点什么才好,即便是微乎其微的信念,但总比一丝没有强。 说干就干! 入夜后,我蹑手蹑脚地出了门,迎着刺骨寒风,来到被拆得只剩一半的龙王庙前。 抬眼一望,青砖碎瓦,满地残垣,那块写着‘四海安澜’的匾额也被劈成了两半,上面满是肮脏的鞋印。 主殿仅剩一根柱子支撑着房梁,龙王神像孤零零的伫立在其中。 我舍不得那尊雕工精湛的龙王神像就这么被毁掉,但它又太过沉重,无法搬运。 就算我想把它偷回家去,也没地方摆放。 我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只能先把神像的样貌用手机拍下来,等以后有了钱,再按照当时的模样重塑一个。 脚下迈过那些残砖碎瓦,我进入破庙之中。 第一次见到这尊神像时,我被温有才强行按在地上与它拜了三拜,满心皆是抗拒与害怕。 现在知道了它是龙冥渊的等身造像,惧怕心理自然消除。 待我仔细靠近它才发现,这神像上的双眼居然被人挖了去! 在特殊时期,那些人为了毁去宗教造像,会率先挖掉它们的双眼和耳朵。 如掩耳盗铃一般,仿佛神明听不见、看不见,就不会有人知道自己犯下的罪孽。 所以现在很多遗留下来的古代佛造像,大多没有眼睛和耳朵,甚至还有被‘砍头’和‘腰斩’的。 上次我与这尊神像交拜时,它好端端的伫立在那里,双目低垂,悯然众生。 现在却只剩两个空洞洞的大窟窿,下摆处还沾有一滩淡黄色的不明液体,散发着尿骚味…… 即便我从未信奉过神明,见此情景,心里也不由难受了几分。 我刚拿出手机准备拍照,外面便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听上去好像是冲着龙王庙方向而来。 这大半夜的谁会到这鬼地方,难不成是龙冥泽回来了? 我屏气敛息,闪身躲到了神像后面。 少顷,有人踏入废墟。 我从神像后悄悄探出个脑袋。 只见一个从头到脚都被黑色棉大衣包裹住的人蹲在庙前,用打火机烧着一袋叠好的金元宝。 从我的视角里看不清那人究竟是男是女,他背对着我,低头一言不发。 烧完那些金元宝后,他又掏出一个纸扎的人偶娃娃。 那纸人仅有一尺长,做工非常粗糙,没有五官也没有头发,身体用红笔写着一串文字,我猜测应该是某人的生辰八字。 他无情的松开手,将那纸人丢进了面前的火堆中。 火苗搅着嘶吼的烈风,霎时蹿得老高,将那道人影映照在半壁残垣的白墙上。 影子被火光拉得老长,恍若幽魂般扭曲着,诡异至极。 光亮惊动了周围人的注意,一道浑厚的男音在庙外乍响。 “谁鬼鬼祟祟的躲在那里?滚出来!” 那个穿黑衣服的人听到声音,立刻踩灭火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旋即,手电筒刺眼的强光打在我的脸上。 “你,就是你,给我出来!”一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人朝我喊道。 我:“……” 好家伙,这年头怎么连逃跑还得遥遥领先才行呢? “你大晚上的到这里来做什么?”工人严肃的审问我。 我连忙站出来回应,“大哥,我这不是听说龙王庙要拆了,过来拍两张照片留个念嘛……不用你赶,我这就走!” 工人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我,“刚才那堆火是你搞出来的?” “这个真不是我!”我欲哭无泪。 “这里是施工重地,闲人免进懂不懂,要是磕着碰着谁来负责?赶紧回家去,以后别再来了!”工人晃了晃手电筒示意我赶紧走,显然也不想多管闲事。 我乖巧的点点头,快速跑回家中。 温暖的火炕让我冻到麻痹的神经逐渐反应过来。 我打开相册,查看刚才拍到的照片。 因为手机买来比较便宜,夜间像素不是很好,有好几张都糊掉了,不过剩下的勉强还能用。 最后一张照片上,是个穿着黑色棉大衣的人,蹲在火堆前烧金元宝。 我特意将他的脸部放大,却还是看不清那个人的长相。 但莫名觉得这个人的身影有些熟悉,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谁,只好作罢。 午夜将至。 困意像潮水般幕天席地的涌来,将我卷入无尽梦境之中…… - 一只冰凉的手抚过我的脸颊,我下意识攥住他的指尖,闭着眼睛唤道,“龙冥渊,别闹,我要睡觉!” 接着,我感到自己的右脸被轻轻掴了一巴掌…… 我猝然睁眼,发现龙冥泽正站在床前,与我距离极近。 那双碧玉般的眼眸浮动着一抹阴戾,笑得无比邪佞,“王妃,你刚才把我当成了谁?” “是你!”我大惊失色,扯着嗓子喊道,“龙冥渊,你弟弟他……唔!” 第055章 墓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泽用手掌捂住了我的嘴巴,语调满是不耐,“嘘,闭嘴!我最烦别人叫唤,你要是再喊,我就把你嘴巴封起来,听见了吗?” 我眨了眨眼睛,他同时松开了手。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警惕地抓住被子,眼神向四周瞟去。 我都召唤神龙了,龙冥渊怎么还不过来? 龙冥泽似是察觉到我的意图,音调里带着丝玩味,“别白费心思了,这是你的梦境,他进不来!” “我的梦境?”我愕然。 “对啊,这当然是你的梦境。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的王妃,真没想到你这么想我啊!”他唇边绽开一抹邪魅的笑意。 我咬了咬牙,“我想你怎么还不去死,快把我奶奶的魂魄还回来!” 龙冥泽闻言挑了挑眉,没有接我的话,而是别有深意的睨着我,“龙冥渊现在民心尽失,很快他就不再是这江中龙王了。我即将接替他掌管水下龙宫,带领水族卷土重来。 王妃,我劝你别再执迷不悟了,跟我走吧!龙冥渊给你的,我都能够给你。” 我拧眉,难以置信的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啊?当初是你逼我嫁给龙冥渊的,现在又来忽悠我跟你走,你就这么喜欢跟你哥哥抢东西吗?” 龙冥泽一脸的不屑,讥诮道,“没错,我就是喜欢跟龙冥渊抢东西,只要是他的,我都要抢!” “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在我们人类眼里叫什么吗?叫得了中二病的叛逆青年!”我不遗余力的嘲讽他。 龙冥泽难得没有生气,反而用那张妖冶到不甚真实的脸凑近了我,语气极尽蛊惑,“小鹿,跟我走吧!做我的龙王妃,我会给你的比龙冥渊更多。 身份、地位、数不尽的金银珠宝,还有上万水族认你差遣……” 我面无表情的说,“你说的这些,除了金银珠宝很让我心动,其余我都不想要。 但我奶奶说过,如果我能把命中之劫渡过去,日后自会大富大贵,用不着你来施舍! 如果我渡不过去,再有钱也只能当做无人继承的遗产上缴国库,你就算把银行都搬给我,又有什么用?” 龙冥泽见我软的不吃,干脆来硬的,使劲捏着我的下颌,力道大的快把我骨骼都要捏碎,“叫我一声夫君,我就带你走!” 我忍着疼痛,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字,“臭弟弟!” 龙冥泽彻底被我激怒,抬手就要打我。 我紧紧闭上眼睛,等了半天,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龙冥泽松开了手,振袖怒道,“你以为龙冥渊很喜欢你吗?你对他这般死心塌地,又知不知道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哦?那你倒是说来听听。”我揉了揉下颌骨,漫不经心的敷衍道,想以此消耗时间等天明。 只要天亮了,他就必须从我的梦境里滚出去。 龙冥泽嘴角挑起哂笑,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觉得,我对人类做的那些事很残忍对吗?可这些跟龙冥渊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龙冥渊生来便罪孽加身,从小就杀戮成性,残害同族! 他为了得到龙王宝座,继承水底龙宫,害死了我的父王与母后,将尚不懂事的亲妹妹送给了旁人,还把我关在江底,每日遭受雷钧之刑! 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想要夺回龙宫,他却不惜手足相残,把我肉身都毁去了! 他的确没有伤害过人类,那是因为他惺惺作态想要获得人类的信奉,来增强自己的法力! 可我就算再残忍、再无情,也不会对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弟妹下手! 龙冥渊他没有心,更没有情! 今天他喜欢你,就在你面前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来博得你的同情。 来日他不喜欢你了,就会亲手把你杀掉! 像当初他杀死我的父母那样,甚至连句解释的话都不会对你说……” 我心中惊骇不已,牙齿都在发抖,但面上仍装作不动声色,“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不信!” 龙冥泽冷哼了声,嗤笑道,“那你便等着瞧好了!我早晚会让你看清楚,龙冥渊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到底是谁在骗你,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随着尾音落下,他的身影在梦境中由暗转淡。 我大声喊道,“龙冥泽,你先别走,把奶奶的魂魄还给我!” 梦醒了。 我‘扑通’一下从卧室的床上坐起来。 周遭漆黑如墨,暗夜寂寥无声。 房间外传来龙冥渊指节轻扣的敲门声,“林见鹿,发生了什么事?” 我从余梦中回过神,朗声道,“进来。” 不知是他整夜未眠,还是他们龙族喜欢穿着衣服睡觉,龙冥渊穿戴整齐的走入我房中。停留在我床前将近一米的地方,分寸感拿捏的十分到位。 “我刚才梦到了龙冥泽,他回来了!” 我没空跟他计较这些小节,急促地将梦里发生的事讲给他听…… 龙冥渊越听眉心蹙得越紧,当我说出龙冥泽指控他杀害自己父母,送走亲妹的时,他脸上的表情反而渐渐消失了,望向我的眼神变得晦涩难辨。 “接下来他肯定还会有所行动,他目的是要夺了你的龙王之位,抢走水底的龙宫!”我愠怒道。 他的神色略显复杂,“你……为何不问我,他所说的是真是假?”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放心,我不会随便相信他说得那些话的!”我怕他多心,立即表明立场。 龙冥渊垂下眼睫,薄唇溢出低淡的语调,“若他说得都是真的呢?” 我无言以对。 其实按我的理性思维来说,我并不相信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只信我奶奶。 但心底总是有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声音,让我坚信不疑的依赖他。 我斟酌着用词,“因为你一直在保护我啊,从未欺骗过我,而龙冥泽对我只有算计和利用。我总不能怀疑要一心守护我的人,而轻信那个要加害我的人吧?” 龙冥渊面沉如水,双眸微阖,“若是有朝一日,你发现我骗了你呢?” 我爽快回答, “那咱们就一拍两散呗!” 第056章 绝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过了良久,龙冥渊再次开口,嗓音中多了丝让人难以接近的疏离。 “龙冥泽说的不错,我的确生来就背负着厄运,罪孽深重。靠近我的人都会受到波及,亲朋好友无一例外……你还是离我远一点的好。” 我寻思着,不是你主动找上我的吗? 是你提出要留下来守护我的,我也没说非要和你贴贴啊! “巧了,我那个亲生母亲也是这么说我的,她还说我就是个丧门星,巴不得从来没有生过我呢!”我不以为意的摊摊手。 龙冥渊双唇紧抿,“以后你就会明白的。” 他说完,转身离开了我的房间,留下一地冷月如霜。 - 晨光熹微,我被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吵醒。 “儿子——” 我穿好外套刚要出门,隔壁王婶便拽住了我,脸上神情是难得的凝重,“小鹿,别过去,龙王庙里出大事了!” “又出啥大事了?”我心底一阵发毛。 “村长的儿子田宏伟,被龙王庙塌下来的顶梁柱给活活砸死了! 今早工人来干活,看到田宏伟躺在废墟里,全身没一块好骨头,连脑浆子都被砸出来了,那死状真是太吓人了……”王婶欲言又止道。 田宏伟竟然死了! 难道又是龙冥泽作下的孽? 王婶推搡了我一把,“小鹿,村长他们正带着人朝你家来呢,你赶紧逃吧!趁着现在雪已经停了,带着你哥去外地躲几天!” 我诧异的瞪大眼睛,“逃?我为何要逃!村长的儿子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还没等王婶解释,村长便带着全村的人从路口浩浩荡荡朝我家的方向赶来。 田大娘见了我,二话不说冲了上来,抬手就要打我。 王婶连忙拉住田大娘,与她撕扯起来,“田永芳,你一个长辈跟人家小辈动手,脸都不要了!” 村长和刘雅芝等人也上来劝架,“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田大娘脸上泪痕斑斑,哭得眼睛都肿了,发型在厮打过程中凌乱如鸡窝,指着我怒骂道,“你这个灾星,都对我儿子做了什么?把我儿子还给我!” “你儿子的死是意外事故,你不去问工人怎么拆的墙,跟人家小鹿有什么关系?”王婶用她那副大嗓门回怼道。 “王丽娟你别在这里假惺惺装好人,谁不知道当初你老公落选村长,你就因此记恨上我家了!你这么护着林见鹿,那我儿子的死是不是你也有份啊?” 田大娘蛮不讲理的将王婶推开,王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还好王婶的老公赵勤接住了她。 “田大姐,我知道你刚失去儿子悲痛欲绝,可咱们这么多年的街坊邻居,你也不能血口喷人啊!”赵勤替王婶顺着气,忍怒道。 “我怎么血口喷人了?昨晚有工人亲眼看到这丫头鬼鬼祟祟的出现在龙王庙里,今早我儿子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谁不知道整个村子就她林见鹿反对拆庙,要说我儿子的死跟她没关系,我才不信!”田大娘指着我像个泼妇般骂骂咧咧。 我没想到昨晚的事居然会跟田宏伟的死撞上。 真是做贼的遇见截路的,赶巧了! “妈,宏伟这事跟小鹿肯定没关系,她就算再有力气,也不能推倒那么沉的柱子啊!”刘雅芝开口为我辩解,可惜她音量太小,除了我们几个谁都没有听清楚。 “林见鹿是没这个本事,可她那个邪祟老公有啊!这件事如果跟她没关系,那她为什么要给龙王爷烧纸钱?” 田大娘拧着刘雅芝的胳膊,恶声恶气道,“还有你到底是哪家的人?现在死的人是你老公,你怎么还帮着林见鹿说话,把胳膊肘往外拐呢!” 刘雅芝再不敢多嘴,怯懦与哀怨都写在了脸上。 “田大哥的死跟我没有关系,那些纸钱也不是我烧的,你们找错人了!”我冷声道。 “不是你烧的还能是谁?我家工人都看见了,你还想狡辩不成!”田大娘不依不饶的揪着我。 我拿出手机,把昨晚那张照片翻了出来,递到田大娘的眼皮子底下,“你看清楚,那个烧纸钱的人不是我!” 田大娘盯着我的手机,傻眼了。 还好我昨晚留了个心眼,拍了这张照片,不然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把手机拿出来后,暗自扫视着周围每个人的表情。 当我将视线移到刘雅芝脸上时,发现她脸色有些不对。 她的目光里尽是躲闪,似在刻意回避那张照片,双手不停颤抖,连嘴唇都在泛白。 我心猛地一紧,回想起昨晚那个模糊的身影,好像倒真和刘雅芝有几分相似! 龙冥渊说,刘雅芝曾和邪祟做了交易,她该不会是把田宏伟的命,献祭给了龙冥泽吧…… 田大娘把手机扔给我,嘲讽道,“一张照片能证明什么啊,连脸都看不清,谁知道这上面的人是不是你同伙? 而且我家工人说从昨晚到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在庙里出现过,你休想抵赖!” 我咬了咬牙,这田大娘简直不可理喻,拿出证据还要装瞎,摆明了是来找茬! 反正这事不是我做的,我问心无愧,哪怕警察上门也查不出什么。 但我现在无法确定那晚的人就是刘雅芝,我不能为了给自己洗脱罪名就随意诬陷他人,只能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田大娘一屁股坐到我家门口,盘腿开始撒泼,“哎呀我的宝贝儿子,你的命咋就这么苦呢!你还没亲眼看见你的孩子出世,就被这个天杀的邪祟给害死了啊!” 刘雅芝和冯晓柔分别上前去拉田大娘都被她给挣开,场面一时闹得不可开交。 我翻了个白眼,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任由她撒野。 村长见状,怒道,“别吵吵了!” 田大娘这才闭上嘴巴,从嚎啕大哭改为小声呜咽。 村长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两鬓白发斑斑,红着眼睛对我说道,“小鹿啊,我也不相信宏伟的死会是你做的。 你虽然不是咱们村土生土长的,但这么些年街坊邻居都拿你当自己人。 眼下庙里那邪祟闹得这么凶,村子里头人心惶惶的,你和他又是……又是那种关系,咱们村也不好再留你了,趁现在天色还早,你赶紧收拾收拾东西搬走吧!” 第057章 祸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村长,你赶我走?”我不能置信的看着他,“我的家就在这里,你让我搬到哪里去?” 王婶也站出来帮腔,“小鹿从三个月大就来到我们守龙村了,怎么就不是我们村子的人了?” 村长正承受着丧子之痛,往日里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也挂不住了,尽数变为刻薄和恶毒。 “她本来就不是我们村子的人,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是隔壁村那户姓温人家的女儿!那我把她赶回自己村子去有什么不对? 我们守龙村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还是回去祸害隔壁的遇龙村吧!” 我几欲冷笑,原来他们是在这等着我呢! 害怕龙王再来找他们寻仇,便借口把我赶走。 那么无论田宏伟的死与我有没有关系,他们都会把这些事推到我的头上。 因为他们得罪不起龙王,只得罪的起我! “你们以为把我赶走了,那条恶蛟就不会再来了吗?痴心妄想!”我冷嗤道。 村民们讳莫如深的看着我,眼神里充满厌嫌和冷漠。 人在未知恐怖面前,都是自私的。 “我不是赖着不肯走,说实话,要不是我奶奶现在的情况不方便移动,这破地方我早都想走了!”我强忍着怒意说道。 “你们这些人,就会欺负孤儿寡母!小鹿奶奶还在的时候,你们一个个都不敢吱声,现在看她没人护着了,就要把她往外赶,你们这样对得起小鹿奶奶吗?”王婶瞧不下去,指着他们愤慨道。 “呸,一身晦气,难怪亲生父母也不想要你!”田大娘叉着腰对我啐了句。 “你那个奶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巫婆领着一个小巫婆,净教那些害人的妖术,把我亲孙子都给害死了,现在又来害我的儿子! 你今天必须给我搬出去,你要是不搬,我们帮你搬!” 村民纷纷起哄,“对,把她和林奶奶赶出守龙村,邪祟就不会再来了!” 我冷眼看着这一张张见利忘义的面孔,心想奶奶你真是错付了! 转身进了厨房,出来时手里紧握一把菜刀,厉声道,“今天我就站在这,看谁敢碰我奶奶一下!” 欺负我可以,欺负我奶奶不行! 村长以为我只是故意吓唬他们,不敢真的动手,皱眉道,“别磨磨蹭蹭了,等会天黑了那条恶蛟兴许又要来作孽,赶紧把她拉走!” 那些村民挽起袖子便朝我围了过来。 还没等他们靠近我,便一个个像乒乓球般震飞出去,重重拍在隔壁王婶家的水泥墙上。 “哎呦……我的胯骨轴啊!” “好疼,这是什么妖法……” 那些人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我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菜刀,莫非我的鹿灵血脉觉醒了,都学会隔山打牛了? 霎时,那些村民齐刷刷看向我的身后,目光皆是惊愕与迟疑。 我回过头,只见龙冥渊步履从容的走到院子里来。 他这次没有穿现代装,而是换回了那身银丝龙纹的玄衣长袍,墨发如瀑披散而下,气质清贵如月华。 那双深如瀚海的眼眸冷若冰霜,睥睨着面前那些人,压迫感十足,浑身散发出一股不可侵犯的气场。 就连田大娘也吓得不敢出声,捅了捅一旁的村长。 村长结结巴巴的问道,“小,小鹿,这位是?” 后面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句,“这人长得好像龙王庙里的那尊神像啊!”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全部噤声,表情也从疑惑变为了恐惧。 龙冥渊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来到我的身侧。 不动声色地把菜刀从我掌心里抽走,然后牵住了我的手,语气轻描淡写,“饭做好了,回去吃饭吧,有你爱喝的排骨汤。” 村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仿佛天大的事在他口中都不如一碗排骨汤重要。 我被他这么一哄,气也消得差不多,回握住他的手,与他并肩往屋里走。 村长还欲再说些什么,“哎……” 龙冥渊回眸,清寒的眸底泛着阴冷,如同杀人于无形的利刃般向他射了过去。 “今后,谁若是再敢欺负林见鹿,我定会将他挫骨扬灰,永世不入轮回!” 他这话说得无比霸气,我差点拍手叫好,却把村长他们吓得不轻,田大娘更是一屁股墩坐到了地上。 先前那些吵嚷着要把我赶出村子的人全都一哄而散,逃命似的往家里跑。 边跑边喊,“哎呀我的妈呀,见鬼啦,龙王爷成精自己飘出来了!” 我站在窗边笑得直不起腰,笑着笑着,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流淌下来。 明明刚才还有一腔孤勇,要跟那些忘恩负义的人拼个鱼死网破,此刻在龙冥渊面前尽数卸下伪装,心里委屈的不行。 “他们……他们凭什么这么对我啊!又不是我想嫁给龙王的,都是龙冥泽的错!有能耐找龙冥泽算账去啊,欺负我和奶奶算什么本事!” 说完,我意识到自己失态,把冒出一半的大鼻涕泡收了回去。 龙冥渊修长的手抬到半空,似是在犹豫要不要为我擦掉鼻涕。 最终还是洁癖战胜了一切,改成拍了拍我的背,动作极尽温柔,“别哭了,等下次见到龙冥泽,我帮你揍他?” 我破涕而笑,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净鼻涕,重新打起精神,“那些烂人才不值得我为他们哭呢!今天谢谢你了。” 龙冥渊垂眸看着我,眼底似有细碎的光浮动,连眉宇都柔和了不少,“前世的你,也是这样挡在我的面前……” 我刚要询问,他却将话锋一转,“先吃饭,菜要凉了。” “好。”我乖乖点头,暂时先把那些不愉快的全部抛到脑后。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 自从龙冥渊以真身出现在我家院子里,再也没人敢靠近我家大门,我乐得清净。 这天早上,刘雅芝竟主动找了过来。 消瘦的脸庞难掩她面色苍白,眉宇间有着淡淡的愁容,反添一抹忧虑。 即便田宏伟已经死了,她的日子似乎也不好过。 我给她倒了杯热水。 “小鹿,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马上就要离开守龙村了。”她双手握着杯子,缓缓开口。 第058章 养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意料之中的点点头,“这是好事啊。” 田宏伟死了,刘雅芝和他的婚姻关系也就结束了,她终于获得了自由。 “宏伟的死被判定为意外事故,抚恤金加保险一共赔了一百多万,给公公婆婆分过之后,我还剩下五十万,足够在市里买一套商品房了。”她低头说道,热腾腾的雾气将脸上的忧郁冲淡了几分。 我眯起双眼,总算明白刘雅芝为啥不肯离婚了! 抚恤金加保险的钱确实比打离婚官司赔的更多。 而且就像刘雅芝说得那样,打离婚官司,她不一定会赢。 但如果出田宏伟意外事故而死,她甚至连离婚都不用提了,稳赢! 这个女人心思深得令我有些害怕,我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把那晚的事问出口。 就算刘雅芝跟龙冥泽做了交易,那害死田宏伟的人也应是龙冥泽才对。 而田宏伟做下的那些事,本就该遭受到报应。 “离开这里之后,把那些烂人烂事都忘了吧,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不要再被男人骗了。”我无甚情绪的劝说道。 刘雅芝抬眸,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嘴唇不停颤抖着,“我……真的还能重新开始吗?” 我点点头,“只要你想。” 她起身准备离开,由衷对我说道,“小鹿,谢谢你。你是守龙村中除了林奶奶之外,唯一帮助过我的人,好人是会有好报的,希望你往后余生能够平安喜乐。” 我和她心照不宣,谁都没有再提起那晚的事。 恰好龙冥渊从外面推门而入,看到屋里有客人后,他对刘雅芝微微颔首,自行回了卧室。 刘雅芝的表情却格外紧张,眼神里露出一丝惊恐,抓着我的手,“小鹿,你要小心他,找个机会逃……” 她的音调细若蚊呐,根本听不清楚。 我凑近了她,追问道,“你说什么?” ‘吱呀——’ 卧室门再次开启,龙冥渊换了身居家常服出来拿杯子。 他从刘雅芝身侧经过,吓得她浑身一抖,逃也似的跑掉了。 龙冥渊全程把她当做空气,拿起我给他买的红双喜大茶缸子,眉眼不抬的走回自己卧室。 我:“……” - 深夜,我睡得正香。 突然感觉到有人在背后敲我的床板。 ‘咚咚咚——’ 起初我没有理会,翻了个身继续睡。 然而那声响更加剧烈,简直像在用拳头锤击我的床,直接把我给震醒。 我迅速坐了起来,茫然看向四周。 视线里一片漆黑,而那道诡异的声响却戛然而止。 意识逐渐回笼,恐惧感也慢慢爬上了心头。 人在过分紧张的时候总会胡思乱想,我脑海里不由冒出了那个‘好朋友,背靠背’的鬼故事…… 头顶的白炽灯骤然亮起,像是接触不良时亮时暗,闪烁着阴森的光芒。 这时,我的床板下又传来清晰的敲击声。 ‘咚咚咚——’ 是谁躲在我的床底下? 我鼓起勇气,弯腰向床下看去。 昏暗的缝隙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直挺挺躺在我家地板上,他似乎察觉到我在看他,瞬间转过头,用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与我四目相对…… 那个男人的头骨缺了一块,白花花的脑浆掺着血液流淌出来,眼球已严重变形,像金鱼一样向外鼓,瞪得老大。 五官被挤压成一团,鼻子也从中断成了两截,可我还是从他那身阿玛尼西装辨认出来,这个人是田宏伟! 不,他已经不能算人,而是鬼! 我支起身体缩回床角,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小眼睛,试图用被子结界抵抗一切妖魔鬼怪。 床底下却传来骨骼拼接的清脆声响,‘咔嚓,咔咔——’ 每一声都让我毛骨悚然。 紧接着,田宏伟竟从我的床底下爬了出来! 他的双手搭在我的床板上,不断向我爬行,脑浆与血液沿着他那张扭曲变形的脸流淌下来,滴落进我的被单里。 我想要大声呼救,可嗓子眼却像被一团棉花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头顶的灯每暗一次,田宏伟就离我越近一步,直到他那张恐怖至极的脸贴到我的面前,与我仅有一拳的距离。 他突然冲我咧嘴一笑,黑色的血从他口中哗哗溢出,我险些被那腐臭的腥气给熏晕。 拿过枕头照着他缺了半边的脸砸过去,荞麦皮哗啦撒了一地。 田宏伟被我砸得直发蒙,见我要逃,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的要将我腕骨生生捏碎。 ‘铮——’ 一道清冽的琴声回荡在房间里,宛如涉过重重迷雾,穿越了时空洪流,乍响在我耳边。 眼前的画面不再真实,卧室尽头那里呈现出一个黑色旋涡,将包括田宏伟在内的所有景象吞噬其中。 “林见鹿,醒过来!” 龙冥渊的声音如击金断玉,指引着迷茫的我找寻到了梦境出口。 我猛然从床上惊醒,发现龙冥渊正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七弦古琴于暗夜中流淌着柔和的银光,照亮屋内每一处角落。 他在看到我手腕上那五根淤红的指痕后,薄唇紧抿,音质偏冷,“还是晚了一步。” 我一头钻入他的怀里,连眼睛也不敢睁开,“龙冥渊,有鬼!” 龙冥渊身体陡然一僵,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 半晌后,他抬起长指,在我眉心处轻轻一点,“没事了。” 一股暖流从头顶涌入心田,我渐渐放松下来,看到被单上面干净整洁,并无任何血迹,意识到刚才自己又陷入了梦魇。 鼻腔里弥散着浓郁的龙涎香气,我马上从他的怀里离开,抬头问道,“为什么我会梦到田宏伟?” 龙冥渊顿了顿,双臂依然维持环抱着我的动作,眼底划过不易察觉的黯淡,“我之前说过,你体内的鹿灵血脉正在慢慢觉醒。 鹿灵一族天生会织梦,梦境有预知能力,可以梦见未来三个月内将会发生的事情。同时也能感知到一些邪祟的存在,以此避开潜在危险。 可你现在并没有解决它们的法力,反而因你血液的缘故,会吸引更多妖魔鬼怪趁机而入,一旦陷入梦魇之中,危机四伏。” 第059章 角木蛟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心想,这算什么狗屁能力! 等于是把我家大门敞开,让那些妖魔鬼怪进来为非作歹啊! 我想起梦境里听到的那声琴音,转头看向他手中那把七弦古琴。 琴弦上流动的银色光晕仿佛有种奇特的力量,能够令人安心宁神。 我问道,“你的琴声,是不是能破开我织出来的梦魇?” 龙冥渊微微颔首,“鹿灵织出的梦境除非自然苏醒,否则不受外力因素控制。 我手中这把琴名为‘无妄’,是用上古神兽鲲鹏的一块脊骨所制,弹出来的音律能够破除世间一切幻象,自然也能破解鹿灵织出来的梦魇。” “这就是你留下来守护我的原因?”我问。 “原因之一……”他语气漠然,“但我不是每次都能感知到你的梦魇,这次纯属巧合。” 我有些纳闷,“那这次你是怎么发现的?” 龙冥渊别过头,避开我的视线,“夜里找水,恰好从你门口路过,听到你在呼救。走近后发现你怎么都叫不醒,便知你在梦境里遇到了危险。” 我挑了挑眉,梦里我被封住了喉咙,别说呼救了,连宝娟都喊不出来,龙冥渊又是怎么听到的? 而且梦境与现实隔绝,就算我在里面喊得撕心裂肺,他也感应不到啊! 我打量着他的神色,瞥见他的脸颊染上了一抹可疑的红晕,忽然想起那晚他趁我入睡,偷偷进屋替我盖被角的事。 莫非他今夜又偷偷跑过来看我了? 我抿唇偷笑,既然他不想说,那我就装作不知道吧! 龙冥渊见我识破他的心思,一时恼羞成怒,收起古琴就要走。 我一把扯住他的袖角,期期艾艾的开口,“你……今晚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龙冥渊怔住,偏头睨着我,眸色微敛。 “我害怕再梦到田宏!他真的好努力,脸都被砸成鞋耙子了,还张嘴对我笑。那血就从他嘴里哗哗啦往外淌,你见过脑浆子吗?就跟那豆腐脑一样……” “好了!”龙冥渊不动声色的打断我,“你睡吧,我不走就是了。” 我计谋得逞,舒舒服服的躺回床上,还特意留了半边给他,“床是小了点,将就睡吧,怎么也比你那个棺材宽敞啊!” 龙冥渊坐回椅子上,摇头道,“我不困,龙族几天不睡也属正常。” 他说着,再次把古琴幻化出来,放在膝间弹奏。 这回弹奏的曲调轻缓又婉转,很有助眠的意境。 我在他的琴音里安然睡去,再睁眼便是天明。 阳光透过窗户照拂在柔软的被子上,房间里已没有龙冥渊的身影,那把无妄琴还放在我的桌上,被施了法术自动拨弦。 我走过去,轻抚了下像蓝冰一样的琴身,它便停止弹奏。 想到这把琴是用鲲鹏脊骨做的,我也忍不住伸出手去弹一弹! 无妄似乎感受到了我图谋不轨,吓得琴弦乱颤,赶紧召唤来它的主人。 龙冥渊敲门而入,把琴弦乱颤的无妄收了起来,瞥见我手腕上那五道淤青,眉心再次锁紧。 “你手上的鬼抓痕为怨气所致,暂时无法消除,只有等怨气散去,它才能自行恢复。” 我撇了撇嘴,“它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吧?” “目前只是影响美观。”他道。 “那以后呢?”我追问。 “若是长久不消,便会皮开肉绽,溃烂流脓。”龙冥渊双唇抿紧,脸色极为不悦。 “那咋办啊?”我惊恐道。 “我会想办法消除这抹怨气的,你不必担心。”他口吻地郑重承诺道。 听他这样讲,我松了口气。 而他那双深眸却牢牢盯着我的手腕,里面携着一抹难以察觉的情绪。 仿佛是在……自责? “从今晚开始,我和你睡一间房。”他不动声色道。 我抬头,无比尴尬的笑了笑,“这倒也不必吧?” 昨晚我是被田宏伟的鬼魂给吓到了,不敢一个人睡。 但龙冥渊明确表示过要与我划清界限,连我的床都不敢碰,这多给人家添麻烦啊! “按我说的做。”龙冥渊的态度不容置疑。 我只好主随客便,他爱睡哪屋睡哪屋吧…… 反正棺材都一起睡过了,再矫情就不礼貌了! - 上午,我在院子里晒床单,发现王婶从铁门外鬼鬼祟祟的探出了个脑袋,朝我招招手。 我疑惑的走过去,“王婶,你这是干嘛呢?” 王婶小声问我,“你哥在家吗?” “在里屋呢,怎么了?” 王婶拍了拍胸口,唏嘘道,“哎呦,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他是龙王爷啊!我还真以为他是你温家的兄弟,前两天还张罗着给他介绍对象呢!” 我呲牙笑道,“没事王婶,我不会记仇的。” 王婶白了我一眼,“我是怕龙王爷记仇!” “他更不会记仇了,龙冥渊人很好的,不会跟凡人计较这些。”我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 王婶眼尖得很,看到了我手腕上那五道淤青的抓痕,表情瞬间古怪起来。 “事情不是你想象那样的,你听我解释王婶……”我连忙开口,想把她八卦细胞扼杀在摇篮里。 “不必说了!”王婶用半是同情半是揶揄的语气对我说道,“小鹿,伺候龙王大人很不容易吧,真是苦了你了……” “没有,明明都是龙王大人在伺候我,我说了不用这样,他非要跟我一起睡……”我笨嘴拙舌的,感觉自己越说越跑偏。 王婶的表情也越来越古怪,做出了一个到此为止的手势,“行了小鹿,你啥也别说了,接下来的内容不是我等平民可以听的。” 我身心俱疲,长叹了口气。 王婶很快岔开了话题,“听说昨晚村长家里闹鬼了!” “闹鬼?”我拧眉。 “对,我听说昨天夜里田宏伟回来了,把村长家闹得鸡犬不宁,还差点把那个小三给吓流产了!这不,村长一大早请了县里的道士来超度,正在龙王庙那边做法事呢!”王婶小声嘀咕道。 我想到昨天夜里那个吊诡的梦,不知跟村长家闹鬼有没有关系。 “我过去瞧瞧!” 我头一次表现的比王婶更八卦,撂下这句就往村口方向跑。 可惜我来晚一步,这场法事已经结束。 龙王庙的上空洋洋洒洒飞舞着黄符和纸钱,废墟中央还插着一把刻着符咒的桃木剑。 走近便闻到一股子腥臭味,估计是泼了黑狗血的缘故。 第060章 亢金龙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那些工人正把村长围在其中讨要说法,“当初你儿子跟我们谈好的,来一天算一天的工钱,现在搞成这个样子,你让我们怎么开工嘛?” 村长抽着烟,神色萎靡不振,深陷的双眼空洞无光,透着麻木和绝望,“这龙王庙……不拆了!工程暂时搁置,钱今天就结给大伙儿,你们先回家去吧!” 工人们骂骂咧咧的散去,都说从来没接过这么晦气的活儿,工程干一半,老板死了! 村长叹了口气,转身往自己家里走去,背影颓废又蹒跚。 恍惚间,我看到村长的背上趴着一个人影! 那人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已经断掉,仅有皮肉是连着的,双手搭在村长的肩膀上,歪着脖子森然看向我。 偏偏村长还毫无察觉,继续佝偻着身体往家走。 每走一步,田宏伟的手臂便随之摇晃,他的眼眶中留下两行血泪,冲我阴恻恻一笑…… 我倒抽一口冷气。 是田宏伟! 我现在相信,田宏伟是真的回来了。 可他就算化为厉鬼想要寻找替身,为何要缠上村长一家? 鬼也喜欢杀熟吗? 我摇摇头,不想去管村长他们家的事,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吧,只要别再来我的梦里作妖就行! - 当晚,刘雅芝却找上门来。 “小鹿,开开门!” 她嘶哑的声调里掺杂着恐惧,仿佛是遇上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我立刻披上衣服出去开门,只见她身上还穿着单薄的睡衣,赤脚站在雪地里,忍不住问道,“雅芝姐,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刘雅芝神色凌乱,一把握住我的双肩,眼神无助又恐慌,“小鹿,龙王爷在哪里?” 我茫然指向里屋,她一言不发便冲了进去。 “喂……” 龙冥渊听到我们的对话声,已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玄衣及地,长身玉立,给人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和威压。 刘雅芝看见龙冥渊后,‘噗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哀恸着哭喊道,“龙王大人,跟您做交易的人是我,您拿走我的命吧!只求您不要伤害晓柔妹子,她是无辜的呀!” 龙冥渊微微侧身,避开她这一拜,音色清冷又淡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刘雅芝抬起头,泪眼盈盈的抽噎道,“龙王大人,您当初答应过我的,只要把田宏伟的命献祭给您,您就能让我逃离这个鬼地方!现在他已经死了,您为什么还要折磨其他人呢?” 龙冥渊垂眸睨着她,如同神像般俯瞰众生,弧线锋锐的轮廓晕染着月光,不动声色道,“你认错人了。” 刘雅芝脸色更加惨白,还欲再说些什么,我连忙上前将她拉起来,“雅芝姐,你可能真的认错人了!” 她不解的看向我,“什么?” “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个跟你做交易的人,应该是这江中的恶蛟龙冥泽,而并非你眼前的这位‘龙王大人’!”我正色道。 刘雅芝眉头紧蹙,俨然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我用最快速度跟她解释了一遍真假龙王的事情,她方才回过味来,低头呢喃道,“原来这江里竟然有两位龙王爷……” “先前你看见龙冥渊掉头就跑,是因为你把他当成了龙冥泽吧?”我心下了然。 刘雅芝讪讪地点头,“对,那时我见他和龙王庙里那尊神像长得一模一样,心里害怕极了,所以我那天还特意提醒你,离他远一点……” 我理解,毕竟龙冥泽之前做下的那些恶事,也够令人闻风丧胆的了! “那晚我在龙王庙里撞见的人果然是你,你都做了些什么?”我挑眉问她。 刘雅芝跌坐回椅子上,无措的咬着下唇,“我把田宏伟的命,献祭给了那条恶蛟!” 我和龙冥渊飞快对视了一眼,郑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刘雅芝低垂着眼睫,幽幽开口,“我之前是咱们镇上纺织厂的一名女工,那年夏天我们厂房墙体出现裂缝,田宏伟跟着他的领导过来巡视,恰好遇上了我。 我给他们带路,田宏伟还留了我的联系方式,向我询问一些情况。 这样一来二去,我们也就熟了。 田宏伟表示他很喜欢我,之后便对我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起初我没有同意,因为他条件比我好太多了。 本科学历,又长得一表人才,还是事业单位有稳定工作,父亲在老家大小也算个干部。 而我自己学历不高,全家人的收入就靠那几亩玉米地,只能去纺织厂里给人剪线头。 可他对我真的太好了,你们见过他是怎么对冯晓柔的吧?如果你们知道那时候他是怎么追我的,就会觉得他对冯晓柔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我来姨妈的时候肚子痛,他会煮好老母鸡参汤喂我喝。 只要我一句话,他能冒着风雪连夜骑自行车去市里,买我最爱吃的松子蛋糕,在上班之前送到我的手里。 什么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都说过,鲜花戒指也送过。 还承诺婚后买房一定会写我的名字。 我的同事们也纷纷劝我,如今像他这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错过这村恐怕再也没这店了! 那时候就连我自己都觉得,田宏伟能看上我,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就这样,在大家撮合之下,我和田宏伟结婚了。 婚后没多久,他要辞去住建局的工作,准备出来单干。 身边所有亲戚朋友都劝他不要这么做,他的父母甚至还说,如果他敢辞掉这份工作,今后就没他这个儿子,家里不养废物! 只有我无条件的支持他,还把十万块嫁妆给他当启动资金。 因为那时我坚信,我相中的男人是最优秀的,他一定会成功! 果然,他把公司越开越大,手上项目也越来越多,但他回家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了。 他跟父母重修于好,还把我留在老家,说我这些年跟着他东奔西走吃尽了苦头,现在总算安定下来,让我在家好生备孕。 自那之后,我们夫妻二人聚少离多。 我本就宫寒,不是易孕体质,结婚五年都没怀上孩子,受尽了公婆的羞辱和村里人的白眼,这些我都一一忍了过来。” 第061章 氐土貉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刘雅芝继续说道,“直到有天,王婶悄悄提醒我,说宏伟现在能发家致富,都是因为他做了很多缺德事。 但王婶讲得实在太离谱,我很难相信,不过也多留了个心眼。 晚上趁田宏伟去洗澡,我偷偷翻了他的行李,果然看到一个记满人名的本子! 还没等我看清楚,田宏伟就从浴室里冲了出来,大声呵斥,‘你在干什么?’ 我已经被吓傻了,指着那个牛皮本质问他,是不是真的在拿人命填工程? 田宏伟遮遮掩掩想要隐瞒过去,我却已经猜到了真相。 我跟他大吵了一架,劝他不要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却推开我就走。 那晚我彻夜未眠,拟好了离婚协议书,本想吃过早饭就跟他提出离婚。 可我在吃鸡蛋的时候眼前一花,昏了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人在医院,婆婆说我已经怀孕八周了…… 田宏伟当时欢喜得不行,摸着我的肚子跟婆婆说,以后不准再让我做家务了,全家人都得把我供起来! 我看他笑得这么高兴,以为他心里还是有我的。 女人就是太容易心软,几句花言巧语哄骗下来,我也舍不得跟他提离婚了。 他既然这么喜欢这个孩子,我就想等到孩子出生后,拿孩子来要挟他改邪归正,孩子的力量总比我大吧?” 我甚是无语,狗听了狗都摇头。 “这个男人连你都不爱,又怎么会爱你的孩子?你想拿孩子来要挟他,说不定他还想拿孩子来要挟你呢!” 刘雅芝把下唇都咬出血来,呆滞的眸光里溢满痛苦,“你说得没错,自从他知道我怀孕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看过我们娘俩。 我也是那时才知道,他早在省城里有了别的女人,那人就是冯晓柔…… 再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我生下了一个长满鱼鳞的死胎。 正是这个胎儿,让我发现了田宏伟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好奇道,“你还发现了什么?” “孩子死后,我一直郁郁寡欢,但心里越想不对,一个好好的孩子,怎么会变成那样! 我趁公公婆婆不在,用石头砸开了田宏伟存放本子的密码箱,仔细看完上面写的内容,我才知道,原来他与我相遇到结婚,每一步都是他提前计划好的……” 刘雅芝哆嗦着说道,“那个本子上记载了很多关于‘打生桩’的方法,从宋元时期,宋神宗加固的黄河大堤,还有宋哲宗在西北地区修建的军事壁垒,到朝鲜高丽时代,忠惠王用小儿铸造新宫殿地基…… 每一页上面都有田宏伟的红笔批注,还写了该如何实施。 我越看越害怕,掰着手指头一数,他到现在为止已经害死了不下四条人命! 有的被他推进了未干的水泥墩子里,有的被他从堤坝上推进海里,伪造成酒后失足意外事故。 那些农民工家里都没什么钱,补偿个几十万就高高兴兴走了,而田宏伟从中获利却远不止这个数。 拿钱的时候,那些家属需要签署保密协议。 毕竟这么大的工程,是不允许有负面消息传出来的,所以这些事都被上头压着,没人敢提起。 我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上面绘着一张很奇怪的图。 一个女人捂着自己高高的腹部,表情痛苦不堪。 而她旁边跪着一个男人,手里捧着似鱼非鱼、似人非人的怪物。 底下几行小字写着:‘取子熔金法’。 大概意思就是寻找到一位四柱八字纯阴的女人为自己生儿子,然后再把她腹中的胎儿活生生献祭给河神,如此便能保佑自己事业昌盛,财运亨通!” 我难以置信地扯了扯龙冥渊的衣袖,“你们水族生物都这么邪乎的吗?” 龙冥渊淡淡扫了我一眼,“古人将水喻为财,掌管水域的神官自然也能掌管金钱的流动。但像她说的这种‘河神’,多半是某种邪祟冒名顶替。 取人性命是要遭受天谴的,无论什么神明,都不会让人用血肉来献祭它。 只有邪祟,才会以活人之魂进补修为。” 我怔了下,龙冥渊之前说要把欺负我的人挫骨扬灰,那岂不是一样要遭受天谴? 就算是这样,他也愿意为我出头? 龙冥渊他真的……我哭死。 刘雅芝继续说道,“田宏伟在那页纸写了两个生辰八字,其中一个是我的,另一个,就是冯晓柔! 你们不知道我当时有多么绝望,我的老公竟然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他娶我的目的就是因为我四柱八字纯阴,能够给他生孩子,他想用我儿子来献祭给河神,换取前途! 我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让我和晓柔怀得一定会是个儿子。 晓柔妹子虽然是个第三者,但我不怪她。我知道以田宏伟的花言巧语,只要他想,就算冯晓柔经得住他的蛊惑,也还会有张晓柔、李晓柔! 我只是心疼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想让它落得跟我的孩子一样,都没来得及到这世上看一眼,就胎死腹中了!” “那你是怎么找上龙冥泽的?”我问。 刘雅芝眼底的泪意逐渐被仇恨填满,咬牙切齿的嘶吼道,“我要为我儿子报仇!我要把这些年受的屈辱通通报复回来! 我不想就这么轻易的离婚,让我眼睁睁看着田宏伟发家致富,踩着我儿子的命去过好日子,我不甘心! 这些天他回到家里,当着我的面和冯晓柔恩爱,我恨得都快要发疯了! 每时每刻都在幻想自己拿着刀,把他的脑袋给砍下来! 可这样做的话,我还要给他偿命…… 直到那天我在龙王庙里看到王爽一家惨死,才知道这个世上真的有邪神存在。 那么我做不到的事情,邪神一定可以帮我吧? 我来到庙中,只想许愿让田宏伟出意外事故而死。 结果我却看到,上方那尊龙王神像竟然开口说话了! 他说,只要我按照他说的方法做,他可以让田宏伟死掉。 并且不会有人怀疑到我的头上,还能让我获得一大笔赔偿金,从此离开这守龙村……” 我听得直咂舌,“你这是企图用魔法打败魔法啊?” 刘雅芝面露癫狂之色,声调骤然拔高,“我当时的确是被鬼迷了心窍,可我没有办法! 这个世上除了鬼神能够帮我,还有谁愿意向我伸出援手呢? 难道女人因为长了个子宫,天生就该沦为他人的生育工具吗? 误信渣男的确是我的错,可他田宏伟就没有错吗? 我只是想让他死,让他给我儿子偿命,我有什么错!” 第062章 房日兔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田宏伟的确该死,但你应该做的是想办法递收集证据递交给警察,和邪神做交易,只会害人害己。”我道。 她意识到自己失态,苦笑了下,“你是对的,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我按照那恶蛟的吩咐,把田宏伟的生辰八字写在纸人上,在龙王庙中烧掉。 田宏伟果然死了,我也如愿拿到了一大笔赔偿款。 我已经买好车票,打算今天上午就离开守龙村,再也不回来了! 可昨天晚上是田宏伟的头七,我们明明已经看着他下葬,结果到了晚上,他却出现在自家客厅之中! 我们全家人都吓傻了,躲在卧室里面不敢出声,看着田宏伟满身泥土,像行尸走肉一样瘫坐在沙发里,自顾自的倒茶喝。 整整一夜,我们谁都没敢合眼。 直到天亮,田宏伟才消失不见了。” “你来这里之前,田家发生了什么?”龙冥渊冷声问道。 刘雅芝打了个哆嗦,怯怯回答,“因为昨晚的事情,我今天没走成。等到天彻底黑透,田宏伟果然又出现了! 他这次没有坐在沙发那里,而是不停走动。 婆婆想儿子想的紧,过去和他说话,却被他掐住脖子甩到了一旁,朝着冯晓柔冲了过去。 还好我反应快,把晓柔拉进了卧室里,并反锁了房门。 田宏伟在外面不停撞门,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打开窗户偷偷跳了出去,跑来求龙王大人宽恕。 走的时候还看到‘田宏伟’和公公厮打在一起,公公的腿已经被他打断了!” 刘雅芝说着,竟再次朝龙冥渊跪了下来,“龙王大人,求您出手救救晓柔吧!这一切都是我作下的孽,如果田宏伟真要索命就索我一个人的命好了,放过晓柔肚子里的孩子吧!” 我挑眉瞥向龙冥渊,想知道以他那冷情寡欲的性子,会不会插手管这闲事。 谁料龙冥渊眼眉不抬,声线沉冷,“我可以除掉田宏伟。” 刘雅芝面露喜色,刚要磕头,却被龙冥渊打断,“不必拜我,我只是为了消去林见鹿手上的鬼抓痕。” 我一怔,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这件事。 那鬼抓痕不痛不痒的,毫无感觉,我自己都快忘了。 “那个……如果麻烦的话,不消也行。”我讪讪一笑。 大不了以后夏天不穿短袖了呗,反正黑龙江也不热。 龙冥渊却摇了摇头,“龙冥泽被我打成重伤,若是想尽快恢复只能靠邪法进补,而人类的魂魄,是最好的灵丹妙药。 尤其是胎灵,吞下之后能助他获得至少百年的功力。 他现在已经吞噬掉田宏伟的魂,昨夜没有动作,就是在等待魂魄消化完全。 今晚,他肯定会对冯晓柔肚子里的胎儿下手。” “原来龙冥泽在这等着呢!”我气得牙根痒痒,“不行,他本身就已经很难搞了,要是让他再获得百年功力,我就更难拿回奶奶的魂魄了!” 龙冥渊点头,将手伸向我。 我不明其意,一把握住。 他将我往怀中一带,我仿若跌入五光十色的万花筒中,视线天旋地转,耳旁有狂风呼啸,眨眼的功夫竟来到了村长家后院。 我们刚落地站稳,便看到村长吐着舌头横躺在客厅中,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脸色青得发紫,七窍中溢出的血液已经干涸,显然死去多时。 “他这是……自己把自己给掐死了?” 还没等我从惊诧中缓过来,厨房里又传来菜刀剁东西的声响。 我抬起头,见田大娘手中拿着菜刀,正在一根接一根地剁自己的手指头…… 她脸上露出癫狂的神色,一边咧着嘴笑一边喃喃道,“剁碎一点,包饺子馅才好吃!” 我被这一幕吓得脊背发凉,扯着龙冥渊的衣袖往他身后躲,“他们这是怎么了?” “受了田宏伟的戾气影响,当然,也有一部分龙冥泽的因素。”他侧脸线条紧绷,严肃说道。 田大娘把自己左手的指头全部剁下来后,回过头冲我们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笑,又将菜刀高高举起,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龙冥渊幻出无妄时已经晚了,田大娘手起刀落,把自己半个脑袋都砍了下来。 巨量的血浆喷溅而出,把厨房的墙壁都染成了红色。 偏偏她砍断了自己的喉管,还有一半的皮肉连在脖子上,脸上保持着诡异的笑容,身体缓缓倒下,双眼还直勾勾的看着我们。 刘雅芝被吓得险些昏了过去,我手忙脚乱地掐住她的人中,“雅芝姐,你清醒一点!” “我们来晚了,龙冥泽已经吞噬掉田家三口人的魂魄,如果再让他得到胎灵,就能让他的法力全部恢复。”龙冥渊眉眼深寒,更透出两分冷厉。 刘雅芝从我的怀里醒过来,视线无措的向四处搜寻,“晓柔呢,晓柔在哪?” 陡然,一道凄厉的女声划破这个诡谲的夜空。 “啊——” 我们心道不好,顺着声响跑上楼去。 龙冥渊一脚踹开了冯晓柔所在的卧室门。 房间内,龙冥泽衣袂如雪,银发飘然,却浑身散发着黑沉的戾气。 他手中提着鱼骨剑,如喋血修罗般一步步向角落里的冯晓柔走去,唇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声调极轻,“别怕,把你肚子里的胎灵交出来,我会让你死得毫无痛苦。” 冯晓柔双臂环住小腹,瑟缩在衣柜之中,冷汗将她额头碎发打湿,一绺一绺的贴在脸上,精神状态已接近崩溃。 龙冥渊长指在琴弦上一扫,音律如水波般挡住龙冥泽的路径。 “龙冥渊,你怎么每次都来坏我的好事!”龙冥泽横剑挡住,咬牙怒道。 龙冥渊没有理他,而是将指下速度加快。 曲音泠泠如石上清泉,院落中的雪花随之飞舞,幻成数千把冰剑,毫不留情的射向龙冥泽。 “又来这招是吧?”龙冥泽冷笑了声,“我现在不怕你了!” 说着,他周身释放出一层蓝色焰芒,还没等那些冰剑到达他的身边,就已经在半空中融化。 “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龙冥泽笑得既狂妄又猖獗。 龙冥渊面沉如水,修长的指节从弦上撤开,反手抱住琴身,对准龙冥泽的头重重砸了下去。 ‘哐当——’ 第063章 心月狐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弦音在空气里剧烈震颤,久久不能平静。 同样不能平静的还有我乱颤的小心脏。 我万万没想到龙冥渊看着那么雅正得体一个人,打起架来每次都这么狠。 别的都挺好,就是有点败家…… 哪怕是鲲骨做的琴再结实,也经不起他这么砸啊! 龙冥泽不知是不是被他给砸傻了,呆滞在原地岿然不动,连眼睛都忘了眨。 殷红的血液从银发间流淌而下,将龙冥泽那张妖冶的脸绘出几分阴鸷。 “哥,你下手可真够狠的啊!”他轻笑,声调里隐着恨意。 龙冥渊双眸似古井无波,斜睨着他,“不狠一点,你不长教训。” 龙冥泽冷嗤了声,“是不是因为我跟小鹿里揭了你的老底,所以你恼羞成怒了?” “我只是在警告你,以后不准没大没小,你该叫林见鹿一声嫂子。”龙冥渊一手托琴一手拨弦,不动声色地说。 那些琴弦仿佛有生命般飘动到空中,将龙冥泽一圈圈包围在里面,织成了一个银辉流光的茧。 龙冥泽似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言论,飞快扫了我一眼,“哦,我明白了,原来你是在吃醋啊!” 我嘴角微微抽搐,“龙冥泽,你把我奶奶的魂魄弄到哪里去了?” 龙冥泽嘴唇勾出挑衅的弧度,“想要?只要你跟我走,我就把你奶奶的魂还回来!” “做梦!”我啐道。 龙冥渊薄唇紧抿,十指弯曲。 围在龙冥泽身上的弦也开始收紧,他却笑得更加猖狂,“能让我这位清心寡欲的兄长产生这种不该有的俗欲当真不易,看来林见鹿在你心里的位置果然不一般! 既是这样,那我更想知道她究竟有何魅力,让你隔了千年都念念不忘。 莫非,是在床上?” 他的话彻底激怒龙冥渊。 后者眼底迸射出狠戾寒芒,重重一击琴身,七根丝弦如闪电穿透龙冥泽的手脚和体内。 我趁机把冯晓柔从衣柜里扶起来,带她快速往楼下跑。 龙冥泽唇角溢出血色,弧度却愈发明显。 田宏伟的魂魄从他身体里分割出来,悠然飘向半空。 龙冥渊登时意识到他的真实目的,可再想转移目标已经鞭长莫及。 与此同时,我正拉着冯晓柔往楼下走,田宏伟的鬼魂却朝我们飞了过来。 “啊……”冯晓柔看见田宏伟那血腥的死状,吓得直往我怀里钻。 田宏伟伸出那双锋利如刀的鬼爪,无情地刺向冯晓柔的腹部。 电光火石之间,我一把将冯晓柔推到旁边。 ‘噗嗤——’ 血肉分离的声音令人牙酸。 而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我睁开眼睛,只见刘雅芝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挡在了我们面前。 那只鬼爪从她腹部刺入,破开脊背贯穿出来,温热的血浆溅了我和冯晓柔一身。 “雅芝姐!”我惊呼。 刘雅芝奄奄一息的看着我们,目光里写满了悲戚,“快,走……” 田宏伟没有拿到他想要的东西,愤怒地对天长吼,从刘雅芝的身体里抽回手,再次朝我们扑来。 可田宏伟的动作突然僵停,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心口。 一根琴弦从中穿过,心脏被冻结成冰,以胸口处快速向外扩散,然后彻底碎成了齑粉。 粉末被夜风尽数吹散,龙冥渊那张清冷如玉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龙冥渊,你没事吧?”我担忧的问道。 龙冥渊摇摇头,上前握住我的手腕,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我发现腕上那五道血爪痕竟消失不见了。 角落中的龙冥泽已提剑斩断了所有琴弦,准备逃走。 龙冥渊抬步欲追,身后却传来冯晓柔撕心裂肺的哭喊,“刘姐姐!” 仅一眨眼的功夫,龙冥泽便在漫天丝线中消弭于无形。 龙冥渊只好作罢,来到刘雅芝的身旁,伸手试探了下她的魂,几不可见地对我摇了摇头。 刘雅芝的腹部被田宏伟抓破了个大洞,五脏六腑都有损伤,又流了这么多的血,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求生欲旺盛了。 冯晓柔试图用手堵住刘雅芝小腹上的血窟窿,哀痛道,“求求你们救救她吧,求求你们了!” 我叹息了下,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偷偷把黑玉从脖子上摘下来,刚要行动,却被龙冥渊抓住了手腕。 他从我掌心里抽走黑玉,眸中满是愠怒,声调却近乎无奈,“我把逆鳞给你,就是让你用它来伤害自己的?” 我踮起脚尖去抓他的手,讨好似的赔笑道,“下不为例嘛!” 龙冥渊侧过身,口吻冷若冰霜,“你的血对凡人没用!” 我沮丧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刘雅芝已是弥留之际,眸光逐渐涣散,用微弱的语气对冯晓柔说道,“那五十万存折,放在我的枕头底下……你拿着它离开这里,把这些事都忘了吧……” 冯晓柔握住刘雅芝的手,哭得难以自抑,“刘姐姐,我不要你的钱了,我带你一起离开这里,你不要丢下我!” 刘雅芝淡淡一笑,喘息道,“照顾好自己,今后,不要再被男人……给骗了。” 音落,她的手从冯晓柔掌心里滑落在地,缓缓阖上了双眼。 冯晓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抱着刘雅芝冰冷的身体不肯松手。 我轻轻拍了拍冯晓柔的肩膀,“她已经走了,你别太难过,肚子里还揣着孩子呢!” 许久,冯晓柔才失魂落魄的从地上爬起来,那张白皙的小脸满是血污,整个人也颓靡黯然。 好在孩子没事。 她喃喃说道,“你们一定很疑惑吧?为何我跟刘姐姐明明只在一起生活了短短几天,感情却好得跟亲姐妹似的?尤其是我跟她,还是这种关系……” 我默不作声,扶她到沙发上坐下。 冯晓柔自嘲般的笑了笑,“其实我和刘姐姐认识很久了,比你们想象的还要久。 在我刚刚怀孕的时候,刘姐姐就曾发信息联系过我。 而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竟然做了人人喊打的小三。 我和刘姐姐的家庭背景极为相似,都是偏远山区的穷孩子,只不过我学习成绩比她好一些,考上了省重点大学。 大三那年,我去工地实习,因此认识了田宏伟。” 第064章 尾火虎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冯晓柔低着头,放慢了语速,“当初田宏伟追我的时候很舍得下血本,送我几千块钱的护肤品,还有几万块一条的宝格丽手链。 网上都说女孩子要富养,否则很容易被男人的一点诱惑给骗走,我就是那个活生生的例子! 我从小到大生活都很艰苦,最贵的一条裙子也不超过三百块。 几万块钱的手链,对我一个大学生来说简直是笔巨款! 田宏伟没工程的时候,会开着那辆宝马车来学校接我去吃饭,同学们都羡慕我找了这么一个帅气又多金的男朋友。 那时候我也以为他是真心的,很快就答应跟他同居了。 他每天都与我缠绵在一起,很少见他回老家,所以我压根没想到,他竟然是个有妇之夫! 直到我怀了孕,刘姐姐偷偷联系上我,劝我离开她的老公。 我当时还不肯相信,等她把那张结婚证照片发过来,我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我哭着跟田宏伟大闹了一场,他却说他和刘姐姐之间早就没了感情,迟早会离婚的,他对我才是真爱。 可我不信他的花言巧语,收拾行李就要走。 田宏伟却拦住了我,说我如果敢离开他,他就会把我们之间的床照发到学校论坛上,并且告诉我的亲朋好友,我是个爱慕虚荣的小三! 我当时被他的话给吓到了,我今年刚上大四,还没有什么社会经验,遇上这种事情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那时候我整天以泪洗面,想偷偷把孩子打掉,然后去警察局报警。 可我又怕田宏伟把床照发到网上,败坏我的名声。 如果让学校的老师和同学知道,那我还有什么颜面做人,这辈子全都毁了! 刘姐姐知道了我的情况后,每天都在发消息安慰我,劝我冷静,不要冲动行事。 在那段时间里,她是我唯一能说真心话的朋友。 我觉得自己很无耻,插足了她和田宏伟的感情,却还在寻求她的谅解和宽恕。 而我不知道的是,刘姐姐刚刚痛失了自己的孩子,每天也同样活在水深火热里。 她甚至过得比我还要凄惨,我有保姆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田宏伟为了让我安安心心给他生孩子,还给我买了辆新的宝马车。 刘姐姐却还要伺候公婆,受尽白眼和羞辱…… 刚开始是她在安慰我,后来我知道了她的处境后,变成了我们两人互相慰藉。 我们从没见过面,但我知道,如果有一天我们同处茫茫人海,第一眼就能将对方认出来。 素昧平生,却能一见如故,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我们整整联络了将近四个月,直到半个月前,刘姐姐打电话给我,让我配合她演一出戏,她会想办法帮我田宏伟。” “演戏?”我困惑道。 “对,演戏!”冯晓柔点点头,眼底渗出一抹愤恨的光,“那天,刘姐姐把田宏伟所做下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我,他缠着我不放,就是为了借我的肚子给他生儿子! 男人对金钱和权利的欲望是无穷的,田宏伟想要爬得更高,赚得更多,就会一直把我留在身边不停的给他生儿子! 生完了这个,还有第二个,第三个…… 我在他眼里,就是个没有感情的生育机器! 刘姐姐说,只要我配合她演一出戏,把田宏伟骗回老家来,她有办法帮我离开田宏伟。 我动摇了,因为我真的不想再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犹豫再三,我同意了她的提议。 于是我假意向田宏伟服软求和,但我要求和他领证结婚,名正言顺的生下这个孩子。 田宏伟为了孩子只能妥协,带着我回老家跟刘姐姐办理离婚手续。 再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冯晓柔说着,肩膀不停耸动,无声地哭了起来,“如果我早点知道刘姐姐是用……这种方式和田宏伟同归于尽,那我绝不会配合她演这出戏的!” 我听后久久不能言语。 田宏伟祸害了两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险些把她们一辈子都给毁了,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结局,倒也不冤。 “你知不知道,田宏伟那个写有秘术的牛皮本放在哪了?”我问。 冯晓柔摇摇头,“刘姐姐说,为了防止别人看到那个本子,再用里面的邪术来祸害其他小姑娘,田宏伟死后,刘姐姐就把本子和他生前用过的东西一起烧掉了……” 我抬眸瞥向龙冥渊,他的神色十分凝重,不知在思索什么。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我看着她弧度圆润的小腹,询问道。 冯晓柔思忖了很久,显然也没想好,“其实我原本是想把这个孩子打掉的,毕竟以我的情况,生下他只会给我平添负担。 但我来到守龙村后才发现,刘姐姐在失去自己的孩子后,始终没能出走来。 刘姐姐对我的保护和照顾,完全是因为我怀了孕。 她已经把我的孩子当成她自己的了,每天都要摸我的肚子皮,给我看她之前给宝宝做的那些小衣服。 我当时想着,既然刘姐姐如此执念,那我就不打了吧! 反正孩子也这么大了,只能做引产,让我眼睁睁看着一个成型的孩子被活活弄死,我自己也难以接受。 前天刘姐姐还跟我说,田宏伟的丧事办完后,她就拿着那笔赔偿款去省城买个房子,让我过来和她一起住。 等孩子生下来她负责帮我带,我就出去找工作。 我想了想,觉得这样也挺好的,甚至还跟她计划了下去哪个楼盘看房子。 可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 冯晓柔说着,又掩面哭了起来。 我见她情绪太过激动,不敢再跟她说些什么,安慰了两句便和龙冥渊离开了村长家。 夜空已经开始发亮,朝阳在东方撕开一角,将云层渲染成橘红色,与幽蓝的天幕融合交织,好似画家不小心打翻的调色盘。 这一晚经历的事情太多,我也需要好好梳理一下才行。 其实按照刘雅芝的计划,她们两个人原本可以拿着钱远走高飞,彻底摆脱了田宏伟这个恶魔。 可她偏偏遇上的是龙冥泽。 龙冥泽的贪心岂是田宏伟一人能够满足的,他从一开始看中的就是冯晓柔肚子里的胎灵,只是那时他太过虚弱,无法下手罢了。 后来刘雅芝把田宏伟献祭给了龙冥泽,他吞噬掉田宏伟的魂魄恢复了一半的法力,然后便找上冯晓柔了。 现在龙冥泽又得到了村长和田大娘两个魂魄,法力尽数恢复,不知接下来他会做出什么举动? 还有田宏伟身上那些没有解开的疑团。 村长一家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村人,那田宏伟又是从哪里学来这些阴邪之术的呢? 第065章 箕水豹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倏然,头顶朝阳被浓密的黑云挡了回去,一道惊雷当空而降,乍响在我们耳畔。 “轰隆……” 不知是谁在村子外的戏台旁高喊了句——“不好啦,龙王爷吃人了!” 我和龙冥渊飞快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眸中寻到了疑惑和惊愕。 全村人都被这声春雷震醒,乱哄哄地朝村口跑去。 我趁着光线朦胧,把帽子戴好,跟随着人流来到戏台下方,混入他们其中。 龙冥渊则隐去身影,钻进我领口的那片黑玉里。 离得老远,我便瞧见龙冥泽一袭白衣胜雪,仿佛没骨头般瘫坐在戏台中央的那把太师椅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椅背上闲闲敲着,神情散漫又轻蔑。 “人都到齐了吗?”他拖着长长的尾音问道。 我这才发现,戏台的柱子上五花大绑着一个年轻男人,是村长的侄子,先前那声叫喊多半就是从他口中发出来的。 他往台下扫了一圈,惊恐的点头,“到齐了,都在这里了!” 龙冥泽抬高了音调,可听上去还是懒洋洋的,“底下的人听好,你们的村长已经被那条恶蛟杀掉了!千年前的历史将会重演,他要来报当年封印之仇,血洗你们全村,到时候你们谁也别想逃!” 此话一出,底下轰然大乱。 大家都不敢相信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神话故事,居然有一天真的存在这个世界里。 而故事中的龙王居然还会找他们算账,既荒诞又荒谬! “你说村长已经死了,证据呢?”底下有人不怕死的问道。 龙冥泽慵懒地拂了拂袖子,扬手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扔到台下。 那东西像皮球一样在地上滚了好久,最终停在我的脚边。 我垂眸,恰好与田大娘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对视。 血腥味从人群中弥散开来,众人高声尖叫,场面极度混乱。 那圆滚滚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田大娘的人头! 龙冥泽见此情景,勾唇一笑。 他的五官十分精致,如同御笔天赐般完美。 这一笑换作平时简直老少通杀,但此刻却携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残忍和戾气。 “这回你们总该相信了吧?我是这江中的龙王,可以为你们摆平那条恶蛟,庇佑全村百姓。 但你们从现在开始,要想活命,就得听候我的指令! 不论男女老人,家家户户必须供奉我,为我重建龙王庙,打造纯金神像。 每逢初一、十五在庙内举行斋醮,鲜花水果、鸡鸭牛羊。 每年的二月初二,奉上一对足月的婴儿,到时我会亲自来取!” 村民们听完他的话,表情既怀疑又恐惧,更多的则是忿恨。 有人准备偷偷报警,可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玻璃屏幕便瞬间爆开,从里面冒出一股烧焦的黑烟。 惊骇的情绪如无数条毒蛇般在人们心中蔓延滋长。 只有王婶的老公赵勤站了出来,试图和龙冥泽协商。 “龙王大人,这别的条件都还好说,纯金神像我们会想办法集资去打,只是这足月婴儿……恕我们办不到!” 龙冥泽啧了一声,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些许不耐,“你们不肯乖乖听话,那就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眼前这个人,将是你们的下场!” 说着,他搭在椅背上的手指凌空一抓。 那个绑在台柱子上的男人好似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咽喉,脸色胀得发紫,表情十分痛苦,眼珠凸起,里面写满了恐惧。 我见不得龙冥泽再打着龙冥渊的旗号为非作歹,败坏他的名声。 一把摘下帽子,大声喝道,“够了!” 龙冥泽似是早已预料到我会站出来,笑容邪佞而魅惑,“我的王妃,你还有什么想补充的吗?” 我狠狠剜了他一眼,转身对周围的人说道,“大家不要被他骗了,他不是这庙里的龙王,他是千年前那条为祸百姓的恶蛟! 王爽一家是他杀的,村长一家也是他杀的! 我们不能就这样向他屈服,否则他只会提出更加无礼的要求,从今往后两岸永无宁日!” 村民们全都愣怔地看着我,目光里皆是无措和茫然。 龙冥泽听完,嗤笑了声,“你觉得会有人相信吗,你说是我杀了那些人,可有证据?” “我就是证据!” 一道娇戾的女声从人群后方传来。 冯晓柔那身粉紫色的羽绒服上沾满鲜血,捧着肚子走到我的身边。 她嗓音还略带紧张,表情却无比愤慨和坚定,“我亲眼所见,就是他把村长一家全部杀死! 他还想把我肚子里的孩子剖出来吃掉,要不是小鹿和龙冥渊大人救了我,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回村民们总算弄清楚,原来戏台上这位才是坏事做尽的恶蛟,立刻散开。 “快跑啊,恶蛟杀人啦——” 龙冥泽的脸色格外阴沉,朝冯晓柔飞了过来,“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来送死,那我就成全你!” 我护在冯晓柔身前,锁骨间的黑玉发出耀眼银光,将龙冥泽重重弹开。 龙冥渊幻回人形,手中无妄琴化作一把蓝色冰剑,头也不回地对我说道,“找个地方躲起来。” 音落,剑光划破长空,与龙冥泽的鱼骨剑缠斗在一起。 我拉着冯晓柔躲到一处窗沿下方,紧张地朝他们望去。 龙冥渊面沉如水,无妄在他手中挥转得游刃有余,动作潇洒飘逸。 龙冥泽的表情狠戾又愤懑,明显剑术也敌不过龙冥渊,处处被他压制,愈来愈力不从心。 几回合下来,龙冥泽身上已经划破好几条伤口,但都不致命。 陡然,他仰天发出一声震彻四野的龙吟,化身为将近百米长的白色蛟龙,朝远处雪山飞腾而去。 龙冥渊眼眸微眯,收起无妄,随之幻出真身,腾空拔起。 这是我第一次见龙冥渊的真身。 他看上去比龙冥泽还要长一些,通体黑鳞像丝绸般顺滑,发出熠熠光泽。 瞳孔如浩瀚深蓝的湖水,与之对视不会让人感到害怕,只会不由自主的尊崇和仰慕。双角形状如流水,锋利而冷峻。 龙冥泽的头顶却唯有一只犄角,形状直而短,因为它是蛟不是龙。 两条龙在半空中纠缠厮打,时不时发出惊天龙啸。 躲在角落里的村民全部看傻了,不明所以的小孩子指着天上巨龙喊道,“妈妈,龙,是黑龙!” 赵勤讷讷道,“原来神话故事里说得都是真的,咱们这江中真的有龙啊!” 第066章 斗木獬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天边昏暗无际,太阳已经被它们两个庞大的龙身遮住,分辨不出昼夜,仿佛世界末日一般。 闪电伴随着阵阵龙吟,我隐约看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云层中飞旋舞动。 白龙口中喷出炎火,却被黑龙降下的大雨悉数浇灭。 几个翻身后,白龙战败,被黑龙用利爪抓住脊背,狠狠按回地上。 在他们即将落地那一刻,村民四散着跑开,两条龙再次恢复人形。 龙冥泽被龙冥渊摔进泥土中,地面都砸出一个大坑。 可龙冥渊仍不肯收手,姿态从容的把龙冥泽拎起来,再次深深砸回地底…… 我严重怀疑龙冥泽到底是不是他亲弟,打人不打脸,他回回用脸砸! 如此反复多次,就在我怀疑龙冥泽是不是已经被他活活砸死的时候,一道微弱的声音从地下深处传来。 “哥……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错哪了?”龙冥渊把鼻青脸肿的龙冥泽从地里拎起来,漫不经心的开口。 龙冥泽流着鼻血,恨声道,“不该杀人!” 龙冥渊再次把他砸回地底,“还有呢?” “不该欺负平民百姓!” “还有。” “不该……不该欺负嫂子。”龙冥泽瓮声瓮气的说。 龙冥渊终于松手,不动如山般站在巨坑前,侧影如剑挺拔孤绝,淡声道,“吐出来。” 龙冥泽灰头土脸的从坑里爬出来,狠狠瞪着他,眼底有幽怨也有委屈,看上去就像个被哥哥欺负狠了的孩子。 他张开嘴,像之前吐出人参娃娃一样,把村长和田大娘的魂魄都吐了出来。 村长和田大娘的魂冲龙冥渊躬身一拜,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我跑上前去,抓着龙冥泽的肩膀拼命摇晃,急促问道,“我奶奶的魂魄呢?你把我奶奶吐出来!” 龙冥泽被我晃得头晕眼花,音调都在颤,“你在说什么啊,我根本没有吃你奶奶的魂魄!” 我转头望向龙冥渊,目光里带着恳求。 龙冥渊幻出无妄,偏头微微思索,像在考虑还有哪里能再补上一剑。 龙冥泽见状,立刻拽住龙冥渊的胳膊,向他服软,“哥,你相信我,这事真跟我没关系!小鹿……啊不是,嫂子的奶奶出事时,你和我都在龙王庙里封着呢,我哪有机会去吃她奶奶的魂啊! 再说,嫂子的奶奶是个萨满,我动她不等于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吗,什么都吃只会害了我!” “那我奶奶的魂魄哪里去了?”我万分焦急。 龙冥泽偷偷斜了我一眼,“不知道!” 龙冥渊沉吟道,“我这弟弟虽然顽劣成性,滥杀无辜,但他还算敢作敢当,这件事可能真和他没关系。” 我又急又气,眼泪都快下来。 好不容易制服了龙冥泽,可他却不承认,线索又断了! 龙冥泽此时表现得像极了犯错的小学生,耷拉着脑袋站在龙冥渊身后,狼狈地擦着鼻血,嘀咕道,“哥,我再也不敢了,你别生我气了行不行?” 龙冥渊面无表情,口吻漠然,“我要是信你,黑龙江都得倒流。” 龙冥泽竖起手指,“我发誓,绝对不会再杀害凡人了……” 说话间,我从他那双碧玉般的眸中寻到一丝阴戾。 “龙冥渊小心!”我心猛地一紧,大声喝道。 龙冥泽手中幻出了鱼骨剑,从背后刺向龙冥渊,“——我只杀你!” 龙冥渊波澜不惊,拂袖一挡,无形的气波将龙冥泽弹出数十米。 而龙冥泽嘴角溢出鲜血,陡然邪肆一笑,化为白色蛟龙,朝我所在的方向袭来。 猝不及防,它一口咬住我的衣领,掳着我飞向半空。 耳旁狂风呼啸,吹得我眼泪直流。 恐惧将我心脏填满,龙冥泽带着我盘旋上升,天与地在视线里不断翻转。 穿过云层氧气逐渐稀薄,大地上的景象也愈来愈模糊。 这感觉就像在坐没有安全带的过山车,还是加倍速的那种! “啊啊啊——你要带我去哪啊?” 我忍不住叫喊出来,眼看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这要摔下去可能得直接砸穿地心! 龙冥泽没有说话,带着我继续攀升。 不……他还是别说话的好,他一张嘴我就成自由落体小飞人了! 一声九天龙吟在我们身后响起。 我趁机回头,看到一条庞大的黑龙正奋力向我们追来。 看来龙冥渊还不想当寰夫,没有放弃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媳妇,他真的好努力…… 龙冥泽碧绿色的瞳孔一眯,随即加快了速度。 龙冥渊却追了上来,利爪刺入他的尾巴,生生抓掉了两片白鳞。 龙冥泽疼得不停翻滚,我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直冒金光,隔夜饭都差点给我吐了出来。 而龙冥渊不肯罢休,还欲再次攻击,龙冥泽只得松口,把我从半空中甩了出去。 “啊——”失重感瞬间将我包裹,仿佛心跳都停了下来。 龙冥渊收回利爪,俯身冲向我。 龙冥泽讽刺的声调在空中响起,“哥哥,你可得把林见鹿看紧点,随着她血液的觉醒,所有脏东西都会找上她,我看你还能护着她到什么时候!” 说罢,闪身钻进了浓密的云层,不见踪影。 视线的最后,我看到龙冥渊那条通体如墨的龙身迅速朝我飞来,蓝冰色的瞳孔里竟有着人类的情绪。 焦急、心痛,更多的则是恐惧。 他在害怕什么? 怕我嘎了吗? 真是抱歉,我死之后,你又要等上几百、几千年了。 如果等待真像你说得那样痛苦,下辈子就别来找我了…… 我感到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近,不由向他伸出手,想在临死之前摸一摸他身上的鳞片。 可我却跌入了一个巨大的湖泊中,万顷碧波瞬间将我淹没,水压四面八方向我涌来。 龙冥渊在飞进水中的刹那变回人形,紧紧搂住我的腰,往岸上游动。 我肺里的氧气已经消耗殆尽,痛苦地扭曲身体。 龙冥渊双手用力扳住我的脸,那张俊美的容颜在我瞳孔中不断放大。 继而,深深吻住了我的唇。 氧气从他口中源源不竭地渡了过来。 此时万籁皆寂,爱意如波涛席卷,一吻浮沉。 第067章 牛金牛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搂着我的腰,迅速往上游。 破出水面时,我们的唇齿还在紧密相贴。 我的唇温热滚烫,和此刻脸颊上的温度一样。 龙冥渊的唇则永远是那么冰冰冷冷,像不会融化的玉石。 他起初吻的极度克制,用舌尖撬开我的牙关后,只是单纯的渡气。 到后来不知怎么,他仿佛失了控似的强势索取,莫名带了点压抑和掠夺,吮得我嘴唇又痛又麻。 良久,我的大脑因缺氧再度晕眩,忍不住伸手将他推开。 “呼……我们这是在哪啊?” “不知道。”龙冥渊灼热的气息贴在我额头上,他意识到自己失态,抱着我往岸边游去。 我这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野温泉中。 视线被水面升腾的白雾笼罩,蒸气如烟如纱缭绕在四周,隐约可见远处皑皑雪山,身处其间犹如仙境。 怪不得这二月末的天气,我跌入湖水中不仅没觉得冷,还暖和和的,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鼻间充盈着硫磺的味道,这温泉水起码有个三十来度,从深不见底的地下暗河涌出,寒冬腊月也不会结冰。 像这种野温泉我们山里有很多,最高温度接近七十,人进去都能烫熟。 龙冥渊带着我游到岸边,我早已筋疲力尽,双肘撑在地面上不停喘息。 路边积雪融化的差不多,空中吹来的风凛冽且料峭,如刮骨钢刀,冻得我又把双手缩回水中,偏过头看向龙冥渊。 这一看不要紧,龙冥渊那张白璧无瑕的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潮红,倒显得有那么几分昳丽。 难道是我太沉,把他给累坏了? 还是他被龙冥泽打成内伤,没有说出来? 我伸手去试探他的额头,紧张道,“龙冥渊你怎么了?” 龙冥渊狭长的眼眸危险地眯了几度,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口吻冷酷无情,“别碰我!” 话是这么说的,可他做出的动作却截然相反。 大掌牢牢覆在我的腰后,不由分说便把我往他怀里按。 我们两人的衣服早已湿透,我的外套吸了水太沉,在上游过程中就被龙冥渊扯掉,仅剩一件针织毛衣。 现在与他如此亲密无间,自然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变化。 他身上薄如绡纱的衣料近乎透明地贴在胸膛,露出腰间肌理分明的线条,和某处毫不掩饰的起伏。 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我已经明白是什么情况了…… 我立刻手脚并用往岸上爬,却被他抓住脚踝又生生拽了回去。 “龙冥渊你这是干什么?”我震惊,对上了他那双深暗的眸子。 他为啥这样婶儿看我呢? 好像我是什么人间美味,要把我给吃了似的…… 龙冥渊呼出的气息暖烘烘着,吹拂在我的耳侧,一字一顿的研磨道,“刚才给你渡气的时候,不小心咬破了你的嘴角,你的血,被我咽了进去……” 我舔了下唇,的确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思绪如五雷轰顶般在我脑海里炸开,完了完了,这下完犊子了! “那个……龙冥渊,要不我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你自己解决?”我牵强的笑容满是苦涩。 龙冥渊的眼神里已不剩多少理智,仿佛猛兽在盯着它即将到手的猎物,虎视眈眈的吐出两个字,“没用!” 我察觉到他是动真格了,没骨气的想要逃跑,却被他禁锢在怀里无力挣扎。 浸了水的衣服难以脱下,他直接用撕的…… “你别这样!”我惊呼。 而我的抗拒似乎会让他更加亢奋,轻松一提便把我按在了岸边的岩石上。 我知道了在这种时候龙冥渊是无法沟通的,既然逃不开,只能认命承受。 而且,我与他已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了,权当是履行妻子的义务吧! 我不停地给自己洗脑,可当他倾身向我压来,那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和微滚的喉结烙印在眼底,还是让我不由自主的发抖。 温热的泉水不停拍打,沉浮间他是我唯一的依靠,仿佛只有像尾生抱柱紧紧的攀附着他,才不至于被洪潮吞噬。 “还没好吗?” 他将我打湿的发鬓拨到耳后,声线沉哑了几分,“上次不是说过了,短则三天……” 天旋地转,清醒中沦陷。 - 再次睁眼,我发觉自己被龙冥渊抱到一处山洞里,身上裹着龙冥渊的外袍,干爽温暖,沾带一股幽冷的龙涎香。 还好我没有赤身裸体,否则可能当场羞愤而死…… 我揉了揉太阳穴,余光瞥见龙冥渊正襟危坐在山洞的另一角,离得我老远。 整个人匿在阴影里,看不清五官和表情,好似受了气的小媳妇。 “你醒了?”他的音色有些冷,还掺杂着几丝懊恼,“醒了就走吧。” 什么鬼,被吃干抹净的人明明是我,他倒先委屈上了! “这次我们,做了几天?”我披着他宽大的衣袍,从地上站起来。 龙冥渊顿了顿,抿唇道,“四……” 我倒吸一口冷气,“四天不吃不喝,我怎么还没死?” 而且我活动了下胳膊腿,并没有感觉到酸痛难忍,反而精力充沛,身体也轻盈了不少。 他避开我的视线,轻咳了声,“龙精是天材地宝,在古时候乃是最顶级的炼丹材料,可以增加法力,延长寿命。” 哦,我明白了! 和他那啥之后,我就像吃了人参果一样,即使不吃不喝也感觉不到饥饿,还是含量百分百的那种! 怪不得上次我和他在棺材里折腾了三天三夜,精力很快就恢复过来,换做别人早嘎了。 但是经过龙冥渊这番解释,我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 第068章 女士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或许也觉得有些尴尬,试图用科普的角度解释道,“因此,很多动物都想跟龙族交合……也就是双修。 明代谢肇淛创作过一本随笔《五杂俎》,里面写道: 龙性最淫,故与牛交,则生麟;与豕交,则生象;与马交,则生龙马;即妇人遇之,亦有为其所污者。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便是这么来的。” 我知道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等等都是龙族的后代,但我没想到它们之间的关系会那么淫乱。 “那龙和人能生下什么?”我一脸呆滞。 龙冥渊逆光而立,耳垂几不可见染上绯色,“什么都生不了,人类跟动物有生殖隔阂,除非……” “除非什么?” 我原本只是好奇,可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反倒兴起了一丝探究,偏头打量着他。 “除非你有朝一日觉醒鹿灵血脉,幻出原型与我交合。”龙冥渊语速极快,含糊而过。 我:“……” 很好,那个什么谢肇淛,你果然没写错。 他他他,他居然连小鹿都不放过! 畜生啊!!! 龙冥渊没与我再纠结下去,抬手拎起我的衣领,像捉小鸡儿一样把我甩到了他的背上。 “哎,你干嘛!”我惊呼出声。 “回家。”龙冥渊飞身而起,在半空中恢复了黑龙形态。 “龙行一日可达千里,龙冥泽之前把你扔下去的地方离守龙村有将近三百里,光靠步行得走上几天,不如飞回去快一点。” 龙冥渊庞大的身躯在层层乌云里穿梭,时不时露出流光溢彩的黑鳞,披着落日余晖飞在万米高空之上。 “你这个样子要是被人拍到了,会上热搜的!”我伏在他的背上,双手紧紧抓着他的龙角,在狂风中大声呐喊。 我身上穿着龙冥渊绡织外衣,因此感觉不到寒冷。 也不知是不是他那啥的作用,现在我体内有股热气流窜,连迎面扑来的罡风都变得柔和起来。 “热搜是什么?”他问。 我现在没法跟他解释,“总之要是让人类看到,你就完蛋了!相关部门会把你抓起来,解剖、做研究!”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知道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飞到守龙村上空,隐约看到陆地上那些渺小如蚂蚁般的身影正在缓慢移动。 我正要提醒龙冥渊避开人群,他却急速俯冲直下,我吓得双手不自觉收力,死死抓住他的龙角,害怕他一个急转弯就将我从半空中甩出去。 但龙冥渊落地非常平稳,还伸手扶了我一把,表情里透露着一丝无奈,“你是把我的龙角当刹车了吗?” 我扶着他站稳,头晕目眩的摆手,“下次,下次我就适应了……啊不,还是别有下次了!” 龙冥渊眸内携了一抹轻笑,很快又转瞬即逝。 他望向那冰封已久的江面,削薄的唇略显清冷。 双手幻出无妄琴,修长的指节轻抚在弦上,奏响清音。 琴声如万壑松涛,震彻旷野。 冰面上绽出一道道细微的裂痕,随着音律逐渐高亢,那些龟裂的纹路如树枝般铺散开来。 眨眼间江面变得像冰裂纹的瓷瓶,轻轻一碰就会全部碎掉。 一曲高山流水终了,尾音震颤不止。 岌岌可危的江面随着琴弦震动,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巨响,‘哗啦——’ 那些裂纹尽数破碎,冰块跌入江中,被奔流不休的春水冲走。 同时,天边乌云退散,斜阳余晖从云层中一丝丝渗透出来,仿若阔别已久的天宫重开盛宴,万两金鳞洒向人间。 被阳光照射过的地方冰雪消融,枯枝抽出新芽,梅花争奇斗艳。 与山外隔绝了将近两个月的守龙村,天气终于恢复正常。 万象回春,风暖林间。 我被龙冥渊这弹琴破冰的法术震撼到,星星眼地上前问他,“大佬,刚才这招你能不能教给我啊?” 龙冥渊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我以为他有什么顾虑,比如独家秘技不能外传这种,立刻补充道,“我可以拜你为师,以后你就是我的师父了!” 龙冥渊眉心一跳,“不必!我不是不想教,是你学不了。” 我郁闷了下,“为什么啊?” “我以音律为法,专修琴道。也即是说,我的法力会随着我的琴技提升而不断加深,无穷无止。 那天,你在卧室里弹琴的时候,我驻足听了片刻。 你不善音律,且启蒙太晚,已失去了先机……”龙冥渊说得很委婉,语气里竟有那么一丢丢的嫌弃。 我面无表情,“你话里有话,不如展开来说说。放心吧,我不生气!” 龙冥渊如释重负,不带讥诮的声调里尽是真诚,“你天生五音不全,这辈子都与音律无缘,我对你只有一个请求……麻烦以后离我的琴远一点,谢谢!” 我微微一笑,“你们龙族都像你一样这么会说话的嘛?” “有感而发,情难自抑。”他淡声道。 要不是龙冥渊天天给我做好吃的,吃人嘴短,否则我非给他一电炮不可! 他瞧见我如此沮丧,总算善心大发,宽慰道,“你虽然学不了琴,但我会的东西还有很多,等以后有机会,我教你点别的。” 我的眼睛又亮了,“真哒?” 龙冥渊点点头,薄唇抿起极淡的弧度。 他收起无妄,牵着我的手转身准备离开江边。 不知何时,全村的百姓都来到我们身后,默不作声的盯着我们。 这阵仗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挺身挡在龙冥渊面前,心中警铃大震。 他们该不会是想把龙冥渊给捆起来,上交国家做科研实验吧? 王婶的老公赵勤站了出来,赔笑道,“龙王大人,感谢您驱逐了那条恶蛟,解除冰雪封印,救了我们全村人的命! 先前拆庙一事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我们在这向您赔罪了!” 说完,全村的百姓齐刷刷跪倒在我们面前。 好家伙,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种场面,属实是给我整不会了…… 龙冥渊目光极尽漠然,仿佛千古轮回间已经看遍了人间冷暖,对他们信奉与厌弃都无悲无喜,淡声道,“起来。” 村民们纷纷起身,一张张仿徨的面孔上仍透露着犹疑和畏惧。 第069章 虚日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王大人,您的庙宇我们立即找人重新修缮,这段时间里劳烦您先忍耐一下,我们定会把村口龙王庙给您重建得漂漂亮亮的,还有神像,您是喜欢纯金的还是紫檀的?” 赵勤一边赔笑说道,一边给我使眼色,示意让我对龙冥渊吹吹枕边风,让他选便宜的…… 我别过头假装没看见。 龙冥渊受了这么多误会和委屈,又救了全村人的命,难道还不配享太庙? 区区一个纯金造像算什么……反正又不花我的钱! 龙冥渊却不领情,“普通石像就好。” 赵勤笑得合不拢嘴,“那龙王大人还有什么要求嘛,比如初一、十五斋醮?” 龙冥渊摇头,“我喜欢清静,日后除了祈愿,不必来庙中祭拜。” “没问题!”赵勤爽快应下,“以后我让咱们村的小孩都绕着龙王庙走,别来打扰大人清修。” 我品出了点猫腻,双眼一眯,“不对啊!赵叔叔,这些事情怎么是你来处理的?” 王婶从人群里走过来,憨厚的脸盘子上堆满笑意,“哎呀,村长一家不是都……那啥了嘛!但日子还是得照常过下去,上头就决定让赵勤接任村长的职位,带领咱们守龙村继续奔小康。” 我了然的点点头。 上届村长评选的时候,赵勤以一票之差输给了前村长。 因为这件事,王婶一直不待见村长他们家。 现在赵勤终于当上了村长,王婶也算熬出头了。 “恭喜赵叔叔。”我笑道。 王婶热情的拽着我,“啥也别说了,今晚都来我们家吃酒!” 龙冥渊的身材又高又瘦,我穿着他宽大的外袍活像要去登台唱戏,衣领本就松松垮垮,被王婶这么一扯,脖颈和锁骨都暴露在空气中。 王婶眼神停滞了下,手忙脚乱地给我捂了回去。 继而欲言又止的对龙冥渊劝道,“龙王大人,小鹿她还小,不懂该如何伺候男人,在这方面您多给她点耐心,别总是……那么粗暴。小鹿是个凡人,可经不起您这么折腾啊!” 我怔住,不解地回眸看向龙冥渊。 后者掩唇轻咳了声,无言以对。 这时,冯晓柔朝我们走了过来,她仍是穿着那件奶紫色羽绒服,小腹微挺,拖着一只行李箱。 我猜到了她的意思,“你要走了吗?” 冯晓柔点点头“对,学校马上要开学了,我得回去做毕业论文。” “那你肚子里的孩子……”我迟疑道。 冯晓柔嘴角牵起无奈的淡弧,“这几天里我左思右想,每当我下定决心要把他打掉的时候,脑海中都会浮现刘姐姐的脸…… 最后我还是决定,不打了,就让他代替刘姐姐继续活下去!” 我理解不了她的想法,但也无权干涉,只得劝道,“你千万要想好,一个年纪轻轻的未婚女性,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娃,将来的日子会吃很多苦。” 冯晓柔目光温软,“我明白,谢谢你小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像我这岁数的女人大多心性还不安稳,一时冲动生下孩子后,很难承担起当母亲的责任,甚至还会出现弃养的现象。 但我既然决定要他,已经把一切后果都想好了,我定会尽我所能照顾好他的。 哪怕未来再累再苦,再难再险,我都不会抛弃他!” 听她这样讲,我放心了不少,同时也感到有些辛酸。 刘雅芝也好,冯晓柔也好,她们性格都那么柔软温和,遇到危险时候却毫不犹豫站出来保护孩子。 女性本弱,为母则刚。 而我的亲生母亲……不提也罢! 原生家庭可能会是我这辈子永远的痛,无法选择,亦无法抹去。 我只能用一生去治愈。 冯晓柔临走之前笑着对我们说了句,“祝愿你和龙王大人白头偕老,百年好……哦不,是长长久久!” 我和龙冥渊都愣在当场,相视一眼后又快速回避。 显然‘长长久久’这个词用在我们身上并不合适。 暮色逐渐被黑夜所取代,天边明月高高悬起,将冯晓柔的背影拉得很长。 守龙村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与祥和。 回程路上龙冥渊难得没有主动牵我的手,反而刻意与我保持着相隔一米的距离。 我以为他是怕村里人说闲话,便乖乖跟在他身后回了家。 直到我拿着换洗衣服进了浴室,一抬眼,着实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镜子里,粉红色的吻痕从我的脖颈一路蔓延到锁骨,肩头上还有个明晃晃的牙印。 这整齐的排列一看就知牙口不错,拓下来应该还能跟龙冥渊的齿形相吻合…… 我总算明白在江边时,王婶为何要说那样的话。 她多半是以为龙冥渊有SM倾向,我们的夫妻生活极不和谐! 我说王婶为啥后来看我的眼神里满满都是怜爱,原来…… 我把脸埋进掌心,不忍直视镜子里的自己。 刚才黑灯瞎火,只盼当时没多少人看见这一幕,否则我维持了二十年不近男色的高冷形象,就要彻底毁于一旦了! “我能进来吗?”几声指节叩门的脆响过后,是龙冥渊那清冷的嗓音。 我连忙把衣服穿好,喊了声,“进来吧。” 龙冥渊施施然走入我的房中,坐到了床边那把椅子上,不动声色的睨着我。 他的举动令我有些茫然,“你……还不去睡觉吗?” 折腾四天了,他不困我还困呢! 龙冥渊眉尾微微扬起,“我这不是来了吗?” 我猛然想起他之前说过,今后每晚都要和我睡一间房。 大脑‘嗡’的一声炸开,刚才没消下去的热气此时已经攀升到了耳根。 龙冥渊恍若未见,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茶杯,自顾自的喝着。 我无奈,只得从柜子里再掏出一床被子和枕头来,“你要睡里头还是睡外头?” 他滞了下,“不用麻烦,我坐着也能睡着。” “你是客人,我怎么能让你天天睡凳子呢!”我大大咧咧地说道,“我家的床足够大,咱俩一人睡一边,中间还能空半米的位置。” 龙冥渊没什么情绪的眼眸中掀起细微波澜,抿唇道,“前两次我与你发生关系,纯属意外。今后我不会再碰你,会尽量与你保持距离。” 我眨眨眼,明白了他的意思。 第070章 危月燕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之前就说过,我们两人阴差阳错被龙冥泽订了婚契,可他并不想和一个凡人结婚。 即使我们已经发生了夫妻之实,他也不愿意去等上几百、几千年,直到那个人类投胎转世。 而我命中还有劫数,如果今年之内鹿灵血脉不能觉醒,可能就要嘎了。 到目前为止,我除了会做那些稀奇古怪的梦,并没有任何能力复苏,反而还会招惹邪祟。 在他眼里,我大概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吧…… 他愿意陪我走完仅剩的光阴,已算仁至义尽了! 我能理解他的想法,但心里还是隐隐有些难受,“其实你没有义务留下来保护我的,如果你有其他想做的事情,可以离开。” 龙冥渊却摇了摇头。 朦胧暗光之中,他俊美的面容如同玉雕,紧绷的侧脸线条如一道浓墨凌厉而下。 “我说过会保护你,绝不食言。” 他顿了顿,再次开口时,声线微微颤抖,“我知道你们人类一辈子可以有很多段感情,可以和不同的男人在一起、结婚、生子……等到你灵力彻底觉醒,我会主动消失,不必再见。” “哦,知道了。”我耷拉下脑袋,黯然道。 虽然龙冥渊说得没错,但我听起来咋这么不是滋味呢! 前天还彻骨缠绵,恨不得把我身上全啃一遍,今晚就做出一副圣僧佛子,清心寡欲的模样,生怕我扑过去把他糟蹋了似的…… 让我严重怀疑他们龙族是不是都有啥大病! 结了婚但法律不承认,圆了房但不能睡同一张床。 从牵手到接吻到同居,情侣之间该做的事我们一件没少做,可我们的关系既不像情侣又不像兄妹,反倒像某种契约关系。 这究竟算什么? 我躺回床上,气鼓鼓的侧过身去,整宿都背对着龙冥渊。 心里直犯嘀咕,塔娜给我的那本小说里写的不对! 一夜情的对象最终不可能走到一起,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 清晨,我被春日里啼鸣的鸟叫声吵醒。 前几天还冰冻千里,看不见一只飞鸟。 昨日龙冥渊破除封印,万物回春,连小鸟都跟着回来了。 我抻了个懒腰,下意识看向床边,那里已没了龙冥渊的身影。 一想到他那么高的个子整宿窝在椅子里也挺难受的,顿时没了脾气。 洗漱过后,我来到奶奶身边,握住她冰冷的手掌。 这几天突发的事情太多,我都没能顾得上奶奶。 自从得知夺走奶奶魂魄的那个人不是龙冥泽后,我的心里就被绝望填满。 所有希望全部浇灭,一下子又回到了原点。 龙冥渊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出言安慰,“冥冥之中自有缘法,如果无缘也不必强求。现在距离三个月之期还早,若你奶奶命不该绝,早晚都会有重聚的那天。” “可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了。”我既懊恼又无助。 此时,院外陡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我眉头微蹙,起身跑去开门。 随着铁门缓缓打开,温有才和付红梅那两张令人讨厌的脸钻入我的视线。 他们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盒,冲我露出谄媚的笑容。 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们还敢来?” 付红梅讪讪一笑,视线却绕过我瞥向屋内,“小鹿,龙王大人在家吗?” 我只当他们有病,翻了个白眼,准备关门。 “哎小鹿,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关门啊!”温有才用自己的手臂挡住了门,我这才扫到他光秃秃的右手腕。 看来那天他果然错失了再植手术时间,这辈子都只能当个残废了。 挺好,我心里舒坦了不少。 “你们要做什么?”我冷冷睨着他们。 温有才和付红梅对视了一眼,赔笑道,“我们是来给龙王大人送礼的,你就让我们进去见见龙王大人吧!” “对不起,龙王大人应该不想见到你们,拿上你们的东西,这就回吧!”说着,我再次用力关门。 温有才的左手被门夹住,疼得嗷嗷直叫,“哎呦——” 我的表情冷漠至极,“你如果再不把手抽回去,那你的左手也别想要了!” 温有才指着我怒骂道,“你这小瘪犊子,咋心这么狠呢!我们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生父母啊,你这么做事要伤天害理的知道不,你迟早被雷劈!” “有你们这样的亲生父母吗?”我气得直发抖,忿恨道,“当初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是个讨债鬼,后悔把我生下来! 然后把我扔进树林子里还不够,还把我打晕装进棺材里献祭给龙王。 现在却跑过来说是我的亲生父母,你看我稀罕吗?” 我控制不住的嗓音惊动了左右邻居,连王婶也隔着大门往这边瞅。 温有才的脸上挂不住,悻悻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既然生了你,你就不能忘恩负义,现在家里出了事,你也得想办法帮忙,赶紧把门给我打开!” 我冷笑出声,“好啊,原来在这等着我呢!说吧,你们又遇上什么事了? 该不会你又把女儿许给了哪位邪神,现在来找我替温婷出嫁吧?” 此言一出,温有才和付红梅的神情都僵了下。 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 我立刻关门,“再见!” 付红梅用身体挡住了门缝,讨好地哀求道,“鹿鹿,妈妈的小心肝!算妈妈求你了,就让我们见见龙王大人吧!” 我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奋力将她往外推,“别恶心我,滚出去!” 他们两个使劲往门缝里钻,我一个人有点挡不住,场面闹得不可开交。 “林见鹿。”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我回过头,听见龙冥渊用偏冷的音色说道,“让他们进来。” 既然龙王大人发话了,那我只好松手,放他们进屋。 温有才和付红梅前赴后继的挤进了屋里,‘扑通’一声跪倒在龙冥渊面前,不顾形象的哀嚎道,“龙王大人,求求您放过温婷吧,她还是个孩子啊!” 我双手环抱在胸前,奚落了句,“你家孩子都二十岁了,还没断奶呢?” 温有才偷偷瞪了我一眼,跪在龙冥渊脚下说道,“先前是我们私自将温婷替换成了林见鹿,您如果对林见鹿感到不满意,我们再去给您寻找别的女人,想要什么样的都可以!” 我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我还没死呢!温家这就着手准备给龙冥渊续弦了? 第071章 室火猪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什么都没做,你们女儿的事与我无关。”龙冥渊眉眼不抬,坐在窗边擦他的琴弦。 温有才和付红梅两人以为龙冥渊不肯认账,哭闹的声音更大了,“龙王大人啊,我们已经把林见鹿给您了,身边就剩温婷这么一个女儿,您行行好,放过她吧!” 我受不了他们拿我做交易,冷声诘问,“温婷到底出什么事了?” 付红梅抽噎着说,“前几天龙王庙不是出了事吗,温婷非要跑去看热闹,回来之后突然昏倒,怎么叫都叫不醒! 我们带她去医院,医生说心跳和呼吸都很正常,温婷又没有疾病史,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通也找不出病因。 中药也喝了,片子也拍了,啥用都没有! 可温婷是个大活人,再这么不吃不喝下去就离死不远了。 我们猜测她可能是冲撞了龙王爷,所以一大早就过来,求龙王大人饶恕她,别再折磨我的女儿了……” 我疑惑道,“她的魂魄也被人勾走了?” 温有才小声嘟囔道,“我们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所以才来求助龙王大人的。好歹咱们两家也是亲戚关系,龙王大人怎么说也算我半个女婿啊,那温婷可是他的亲妹子呢!” 付红梅上去就是一个大逼斗,责骂温有才,“你疯了不成,敢跟龙王大人攀亲戚!” 旋即又谄媚的赔笑,“龙王大人,你别听我家这口子胡说!只要您肯救温婷,我们可以为您打造纯金神像,还能把您庙里所有地砖都换成陶瓷的,屋顶刷金漆,要求您随便提!” “求我没用,不如求她。”龙冥渊八风不动,一杆子把问题甩给了我。 温有才和付红梅立刻转头,跪着爬向我,伸手去抓我的裤腿,“小鹿,爸爸妈妈的心肝大宝贝,你救救你的亲妹妹吧!” 我很嫌弃的后退,简单粗暴一个字,“滚!” 小时候我患上先天性疾病,他们狠心把我扔进雪地里,不管我的死活。 现在温婷昏迷不醒,他们反倒舍得花那么多的钱,想方设法找人为她医治。 做父母的偏心成这样,实属世间罕见。 如果事情发生在拜堂之前那一晚,我或许还会觉得心痛和委屈。 可如今我对温家的所有人都已麻木,只想让他们离我远远的,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付红梅张了张嘴,还欲再说些什么。 我已经把大门打开,指着外头无情说道,“快滚,别逼着我拿扫帚赶你们出去!” 温有才和付红梅没想到我会如此绝情,彼此对视了下,眼底皆是阴悒和算计。 “你见死不救是吧?好!”付红梅气得咬牙切齿。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便冲到了路边,扯着脖子大喊,“没天理啊! 我们是林见鹿的亲生父母,听说她跟林奶奶过得苦,巴巴跑过来给她送钱。 结果她不仅不认我们,还把我们往外头赶,我们坐在门口等了一夜,差点就被冻死了! 现在她亲妹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她却见死不救,我这是生了个白眼狼啊!” 付红梅跌坐在道路中央,哭天喊地的哀嚎,引得周围邻居纷纷侧目,那些游手好闲的村民也都跑过来看热闹。 温有才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张开手臂挥舞着,“大家都来给评评理啊,我这右手就是被这没良心的白眼狼给砍掉的! 你们说生这种六亲不认的畜生有啥用啊,不能给我们养老送终也就算了,还动手打她的亲爹妈,伤天害理啊!” 我充耳不闻,倚在门框上冷笑。 村民们自上次龙冥渊替我出头之后,便不敢再对我说三道四。 听到温有才他们喊破喉咙,也都只是站在旁边看热闹,没一个敢吱声。 付红梅见村民不肯接茬,已经蔫了下来。 谁知,温有才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越说越离谱,“还有那个龙王爷,我们都跪下求他了,他还是见死不救!你们给一个邪神集资建庙宇,等着后悔去吧……” 我实在听不下去,撸起袖子便往外走。 说我可以,说龙冥渊不行! “别嚎了!”我指着他们喝道。 温有才滔滔不绝的怒骂声被我截断,面红耳赤的看着我。 “你们说我是亲生女儿,那么从小到大你们养过我一天吗? 嘴上说得好听,找我回家的目的还不是为了让我替温婷出嫁! 你们都对我做了些什么? 用棍子把我打晕,拿绳子把我捆起来,灌我安眠药,还把我塞进了龙王庙的棺材里,连条缝都不舍得给我留……我额头上现在还留着一块疤呢!” 当然,那块伤疤早好了,我只是故意说出来唬他们的。 “至于你的右手……要不要我当着外人的面说清楚,是怎么被我弄掉的? 你用那只爪子撕我的衣服,我不堪受辱,才把你的手给剁了!”我音调冷冽如冰,狠狠瞪着他们。 王婶没想到,我失踪的那几天里居然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尤其是听到温有才居然撕我的衣服时,脸都气得涨红如血。 上前对温有才和付红梅啐道,“我呸,你们做得这些是人事吗,畜生都不会对自己的亲女儿下手,我看你们连畜生都不如! 哪来的脸让林见鹿认亲,你们配为人父母吗! 亏我当初还好心把你们救回自己家里,早知道就应该让你们冻死在外头!” 赵勤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指着他们严厉叱责道,“龙王大人赶走了那条恶蛟,救了我们全村人命,我不许你们在这里随意诋毁他!立刻回你们的遇龙村去,否则我就报警了!” 付红梅和温有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张嘴反驳两句,可王婶压根不给他们机会,“别磨叽了,赶紧走,别再来我们守龙村撒泼!” 我把他们带来的那堆礼盒,全部砸回他们身上,“我不想再见到你们!” 温有才抱头躲避着我的攻击,那双鼠目转了转,突然开口,“别打……哎呦,别打了!小鹿,我知道是谁勾走了你奶奶的魂!” 我怒极反笑,“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温有才举起手指,做发誓状,“我真的知道,骗你的话温婷不得好死!” 第072章 壁水貐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付红梅脸色骤变,抬手就是一个大逼斗,“你个瘪犊子玩意,谁让你拿女儿的命起誓的!” 温有才连连躲避,“哎呀,我真没骗人,你们怎么就不信我呢!” 我眯起双眸,带着怀疑的目光审视着他,“那你说,是谁害了我奶奶?” 温有才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裤子,欲盖弥彰的说道,“你让龙王爷把温婷治好,我就告诉你林奶奶的魂被谁给勾走了!” “你……”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龙冥渊听了半天闹剧,不疾不徐地从屋中走出来,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掌,在温有才额头上方轻轻一拂。 温有才瞬间飞出去五米远,重重砸进雪堆之中。 “我刚才试探了他的灵识,他没有说谎。” 龙冥渊薄唇轻启,眸光渗出令人胆寒的冷意,“若是说了谎,他现在已经死了……” 温有才在付红梅的搀扶下,从雪堆中爬了出来,磕得鼻青脸肿。 听到龙冥渊这句话,吓得又跌坐回去。 我沉思不语,发自心底不想去管温家的事,可又不想错过有关奶奶的消息。 主要这事我也做不了主,只能望向龙冥渊,征求他的意见。 龙冥渊脸色不辩喜怒,眼风淡淡的扫了过去,“带路。” “谢谢龙王大人!”付红梅听出他的意思,立刻让温有才在前面带路。 温有才殷勤的像个活汉奸,为我们拉开车门。 车子在山路间七拐八拐,没过多久就在遇龙村的村口停下。 时隔一月,我再次来到这栋别墅楼前,心里百感交集。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这个令我生厌的家,却没料到世事无常,而且两次都是为了奶奶。 院子里那条叫笨笨的罗威纳犬仍在冲我不停吼叫,摆明了极不欢迎我。 龙冥渊动作优雅的从车厢里走出来,不动如山般站到我的身前。 那条烈犬瞧见他后立刻变为乖狗狗,摇着尾巴趴了下来,嘴里发出呜呜的求饶声。 呵,一只小狗子还有两副面孔呢! “龙王大人,请进。”温有才打开大门,点头哈腰的迎我们往里面走。 龙冥渊刚踏入玄关表情就严肃起来,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变得格外冷沉。 我向他挑了挑眉,无声询问他发现了什么? 龙冥渊没有说话。 “温婷就在二楼的卧室里,大人您跟我上去看看吧。”付红梅率先上楼。 我们跟随她来到二楼。 随着卧室门缓缓推开,我看到温婷躺在那张欧式公主床上,双眼深陷,印堂发黑,向上翻着白眼仁,美貌已不复存在。 她整个人仿佛被电击一样,嘴里吐着白沫,不停抽搐,四肢扭曲成了极为怪异的形状。 我感觉她再这么抽下去,可能会变成半身不遂。 付红梅扑到床边,心疼的抱着女儿抽泣,“宝贝你这是怎么了?” 龙冥渊双眸眯起狭长的弧度,伸手掐住温婷的下颚,微微转动,露出她白皙的脖颈。 只见颈侧多了四个触目惊心的牙印,像是某种犬齿很长的动物留下来的咬痕。 “她这是让狗给啃了?”我皱眉道。 付红梅剧烈摇头,“我们也不知道这个牙印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之前没有的啊!” 龙冥渊波澜不惊地收回手,“是僵尸。” 温有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东西,什么湿?” 龙冥渊斜乜了他一眼,语调漠然,“僵尸。” “就是林叔叔的电影里那种,一跳一跳的僵尸?”我问。 龙冥渊微微颔首,“是也不是。 你们所熟悉的僵尸多为白僵或黑僵,那种僵尸身体冷硬,行动缓慢,只能靠跳跃行走。 所以很多祠堂会将门槛建高,以防尸变。 他们白日里只能躲藏在墓穴等阴冷潮湿的地方,主要吸食野兽的血,并不擅长攻击人类。 但咬伤温婷的这只,乃是道行比较高的僵尸,叫做飞僵。 他们可藏匿在人群之中,除了皮肤惨白,犬齿锋利外与常人无异。 并且行动自如,能够飞于空中,喜食小儿的脑髓。 若是再修炼个百年,便可成为魃。” “旱魃的那个魃?”我好像听奶奶说起过这个词。 据说有旱魃出现的地方,会连续多年干旱,地上寸草不生。 对我们靠种地为生的农村人来说,最忌讳的就是干旱。 如果哪个村子很久都不下雨,萨满就会带着大家一起去坟地里烧旱魃。 萨满率先选中一块坟地,命人不停往坟头上浇水,若十桶浇下去,都不见一滴水渗出,那么便会点火烧掉这块坟地。 因为只有烧掉了它,此地才会降雨。 烧的时候,可以清晰听到底下传来凄厉的嘶喊声,那是旱魃在发出哀嚎…… 龙冥渊点头说道,“没错,不过这些年来,魃几乎已经绝迹了。” 我好奇的问,“那你之前有见过魃吗?” 龙冥渊的瞳孔变得深邃而悠远,声调也轻得像梦一样,“我曾有幸一见这世上最厉害的魃。 那年逐鹿之战,轩辕黄帝曾请天女魃来为人间止雨,她一袭青衣如黛,身披万道霞光。所行之处,云开雨霁……” 我感觉自己像在听神话故事。 哦不,龙冥渊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神话故事! 并且听龙冥渊的语气,他和那位叫天女魃关系的好像不一般啊! 难不成是他念念不忘的旧情人,所以他才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的? 我已经自动脑补出一部旷世绝恋来了,好在温有才及时打断了我。 “龙王大人,那个什么僵尸,您肯定可以解决的吧?” 龙冥渊眸色一寸寸冷了下来,“从我踏入这间房子开始,就有一股阴风扑面而来,正常居住的阳宅绝不会有这么重的阴气。 它似墓非墓,从里到外都透着死人的味道。 你先告诉我,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没……没干什么啊!”温有才和付红梅飞快对视了一眼,无辜地摊了摊手。 我捕捉到他们神色里暗藏的隐晦,难道这两口子还做了别的亏心事? “你们不肯说实话,那我也没有办法。”龙冥渊潇洒转身,“林见鹿,我们走。” 第073章 奎木狼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别别别,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温有才立刻阻拦,一脸无奈道,“当年我们一家子从南方逃荒到了黑龙江沿岸,可村里的土地都已经被本地人分完了,人家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不可能让割地给我们。 我们最开始住的那间屋子又破又小,茅房都在外头。 冬天小便必须得拿个棍,边尿边敲,否则人家是泼水成冰,我是尿尿成柱,能把自己顶一跟头…… 后来我们把你扔到林子里去,用龙王大人给的那笔彩礼做生意,总算有了点起色。 想着把原来那间房子拆掉,建大一点的,不想再受这个憋屈。 当我们打地基的时候发现,这底下有一个挺大的墓穴,怪不得村里没人跟我们抢这块地,我们直接把基座建人家坟墓里去了! 那墓的规模一瞅就是有钱人家,夯土层挺厚的。 我没阻拦,让那些工人继续往下挖,挖到第三天的时候,一副大葫芦棺材从土里露了出来……” 大葫芦材又叫旗材,是我们这边满族人土葬时所用的棺材,因棺头有葫芦,所以叫葫芦材。 旗材和汉族的棺材形制上有所不同,汉族棺材多为上宽下窄的木槽式,而旗材棺盖则是像屋脊一样,中间高高隆起,两边倾斜。 棺盖里面往往用彩绘图着日月星辰和琼楼玉宇,给死者营造出往生极乐的幻境感。 温有才咽下了口水,继续说道,“我看那大葫芦棺材上的彩绘非常华丽,咱虽然看不懂,但也知道这里头绝对有宝贝,就赶紧让人把棺盖打开瞧瞧。 那棺材里躺着一个穿清朝官服的男人,四周散落了一堆金银玉石,给那些工人都看直眼了! 我为了封住他们的嘴,给他们每人一块金条,打发走了。 正好修建这个房子的时候超了点预算,我就把里面值钱的金银首饰全都给卖了,原本计划的两层小楼改造成了三层。 后来还剩了不少钱,被我换了辆新的奔驰车。” “你们挖出了古墓,怎么不上报给政府?”我惊讶道。 温有才瞪了我一眼,粗声粗气的说,“在我家地里挖出来的棺材,那就是我的,我为什么要上报,你当我傻啊!” 我无言以对,这家人简直不可理喻! 龙冥渊似是早就料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对此毫不意外,淡声道,“那墓主人的遗体呢?” 温有才神色有些躲闪,“早扔了……” “扔了!”我气得差点撅过去,“扔哪了?” “就……用席子一卷,扔到后山乱坟岗去了。”温有才支支吾吾道。 我还能说什么呢,“不愧是你!” 温有才打量着龙冥渊的脸色,小声询问,“龙王大人,我女儿温婷的病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龙冥渊不动声色的睨着对方, 目光深沉,吐出的字眼又冷又厉,“当然有关。 古人下葬选址极为讲究,尤其像这种山环水抱的风水宝地,更是气运俱佳,能让子孙后代发旺发富。 你们把这座墓穴占为己有,墓主人后代的气运自会转移到墓里活着的人……也就是你们的身上。 而你们还将随葬品变卖,让墓主人暴尸荒野! 乱坟岗那地方本就阴煞极重,普通僵尸需要修炼百年才能从跳僵变为飞僵,而墓主人的尸身裸露在外面,吸足了日月精华和怨气,短短十几年便修成了飞僵。 现在,他来找你们报仇了!” 龙冥渊向来冷静自若,就连面对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臭弟弟龙冥泽时也是十分淡定。 我很少见他发这么大的火气,温有才可真是太有才了! 之前我还在想,龙冥泽怎么会那么好心,送了温家如此贵重的彩礼还不够,还让温家生意亨通,走了十几年的大运。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们占据了别人坟墓的缘故。 把人家子孙后代的气运都给偷走了,能不买啥股票啥赚钱吗! 温有才和付红梅听了这话,脸色难看起来,“那个……龙王大人,现在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 “有。”龙冥渊眉宇间积压着冷意,“你既是靠着墓主人的气运起家的,那就把你们从墓穴里拿出来的陪葬品悉数奉还。 房子拆掉,车子焚毁,重新为墓主人修建一座比之前更大的墓。” 温有才一脸不情愿,嘟囔着说,“房子倒还好办,要不是龙王爷之前不让我们搬走,我们早就去省城买房了,那辆车子三年前也报废掉了。 可是现在墓地价格太贵,那么大个墓……都能把人家墓园给承包了,而且时间一到还得续费! 最难办的是那些陪葬品,十几年都过去了,让我现在上哪找啊。 就算找到了,人家肯不肯卖我还不一定呢!” “如果做不到,那就等死吧。”龙冥渊言简意赅。 还没等温有才考虑清楚,付红梅那边突然尖叫出声,“宝贝,你怎么了宝贝?” 我回过头,却见原本昏迷不醒的温婷,竟直挺挺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双目死死盯着我。 那眼神,像要把我给生吞活剥了似的…… 在我们谁都没有注意的时候,温婷皮肤上呈现出大片大片青紫色的尸斑,曾经那双邃黑的眸子也被死鱼肚般的灰白所取代。 而她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竟悄悄长出半尺长的指甲,白森森的,看上去比刀刃还要锋利。 “宝贝……”付红梅惊惶地上前去拉她的胳膊,却被温婷反手抽了一巴掌。 也不知温婷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居然把付红梅扇飞了出去。 “哎呦——”付红梅撞在门板上,痛得捂住后脑勺连连惨叫。 我还没来得及偷笑,温婷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绷直双臂举在胸前,用她那半尺长的指甲抓向我。 情急之下,我掏出衣领中的黑玉在她指甲上划了一道。 那十根长指甲全部折断,整齐的掉落在地板上。 我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可温婷又冲我张开她那乌黑的大嘴唇子,露出四颗尖锐的犬齿,一言不发就朝我的脖子咬了过来…… 吓得我立刻往后躲,这要是被她咬上一口,可遭老罪喽! 狂犬疫苗都救不了我。 龙冥渊眸色一沉,迅速将我拉至身后,几丝泛着银辉的琴弦从他指间飞出。 在温婷扑向我之前,琴弦已绕过她僵硬的身体,把她从头到脚一圈圈捆绑住。 其中一条紧紧勒在她的口中,使她上下牙齿无法咬合,浓黑如墨的血液从两边嘴角蜿蜒流淌,画面既凄恻又诡异。 第074章 娄金狗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温婷不停扭动僵直的身体,想要挣脱琴弦的束缚,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吼,“呵……” 无奈她越挣扎,琴弦收得越紧,整个人都被绑成了腊肠的形状,再次跌倒回床上。 然而她温婷就像丧失了理智的疯狗,暴戾的冲我呲牙,嘴里散发出一股臭气熏天的阴腐味道。 付红梅吓得腿脚发软,呜咽道,“我的女儿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龙冥渊的语调波澜不惊,“她中了尸毒,前些天昏迷不醒是因为毒素还在潜伏阶段,现在毒已入肺腑,开始发作了。” 温有才面色如土,“那怎样才能救她?” “去寻找陈年的糯米来,至少十年,煮成粥后给她灌下去。”龙冥渊道。 温有才耷拉着脑袋,小声埋怨,“十年的糯米!这一时半会儿上哪找去,可真会为难人!” “不想找也可以……”龙冥渊转过身,慢条斯理的补了句,“那就等给你们的女儿收尸吧。” 付红梅见温有才还站在那里磨磨蹭蹭的不肯走,狠狠踹了他一脚,“赶紧找糯米去,别逼我骂你,你真想让我们女儿死是不是啊?” 温有才百般不愿的走出了房间。 龙冥渊扫了一眼躺在床上不停扭动的温婷,对付红梅叮嘱道,“今晚你留在这里守着她,温有才回来之前,切记不可解开她身上的琴弦,听懂了吗?” 付红梅眼眶含泪,连连点头。 窗外夜色浓郁。 钟表时针指向九,我连晚饭还没有吃,肚子饿得直叫。 一番折腾下来,我都快虚脱了,拉着龙冥渊离开了温婷的卧室。 付红梅忙着照顾温婷,自然没工夫搭理我们。 我打开冰箱,看到里面还有一些食材,捡了几样出来,准备借用温家的厨房做顿简餐。 龙冥渊却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无比自然地接过了我手中的蔬菜,长袖翩然拂动,转身进了厨房。 半小时过后,他端了两盘香喷喷的饭菜从里面走出来…… 我被他这个超高的觉悟所折服。 有夫如此,夫复何求啊! 简单吃完饭,我们回到楼上休息。 客房没有打扫,付红梅让我们今晚暂时睡在她的房间,而她则需要彻夜看护温婷。 我躺在那张曾经睡过的大床上,即便床垫和被子是如此的柔软,可我却倍感难受。 其实从我进入这栋别墅开始,心里就开始五味杂陈。 恐惧、怨恨和委屈等情绪不停在心头缠绕。 在我眼里爱财如命的父母,却愿意为妹妹赴汤蹈火,散尽家产。 而他们却对我弃之敝履,不肯为我花一分钱,就连我嫁衣上的珍珠都要抠走。 这种悬殊的待遇令我难免心生怨怼,尤其当我看见温婷中了尸毒后,甚至产生了一丝邪恶的念头,巴不得她就这样死掉…… 或许是我的情绪早已写在脸上,龙冥渊在吃饭的时候便抬眸审视着我。 餐厅的水晶灯太亮,我的这些想法见不得光,最终还是缄默不语。 此时房间内只有半片月光倾洒在地面,龙冥渊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他靠坐在我的床边,薄唇溢出的字眼淡而清晰,“你有心事。” 我想把一腔怨怼全部宣之于口,可那些话到了嘴边,竟成了哽咽,“龙冥渊,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喜欢我?” 龙冥渊眉心微蹙,“谁不喜欢你?” “除了奶奶,你们所有人都不喜欢我,难道我真是什么百年一遇的天煞孤星吗?”我的音调满含委屈,“连你也不喜欢我!” 龙冥渊静默了良久,声线分外紧绷,“你想多了。” “我没有想多,我父母就是这么看待我的! 他们觉得我是煞星,是我的出生才让他们下岗,变穷。 还说温婷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我不过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怪物! 我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在意他们的话,他们都没有养过你,为什么要在意他们的想法……” 我把呜咽埋进被角,发出囔囔的声调,“可他们为什么非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呢? 在我的心里他们早都已经死了,那就老老实实做个死人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往我的眼前凑,还做出一副非常溺爱温婷的样子。 让我知道,哦,原来我父母也是会疼人的啊,他们是会保护自己女儿的! 同样都是亲生的,为什么要她不要我!” 龙冥渊见我哭得如此难受,不知该怎么哄我才合适,索性将我连人带被一起抱到怀中。 像哄小孩子入睡似的,轻轻拍着我的背,清冽的嗓音里有种磁性的温柔,“别哭,他们不值得你掉眼泪。” 其实当他把我抱进怀里时,我已经不想哭了。 可他的动作和声音实在太过温柔,是我平日里感受不到的,这让我忍不住想要看他还能做出怎样的举动。 于是我把脸埋在他胸膛里,嗅着他身上那股好闻的龙涎香,假装呜呜地哭个不停。 龙冥渊拿我没办法,似叹非叹的说道,“你说你的父母偏心,我的父母又何尝不是。 龙族是一种特殊的妖,很少会产下双生子,因为每条江河流域之中,只能有一位龙王,双生子便意味着他们之中定会产生争斗,甚至是搏杀。 这种情况对整个龙族来说,都寓意为不详。 我是江中龙王的长子,本应受尽荣华与尊崇,可偏偏,我还有个弟弟,也就是龙冥泽。 母后刚刚生下我,发现我心口散发出异样的光芒,那是我体内的龙珠在发光…… 龙珠相当于妖的内丹,普通蛟龙需百年才能成珠,而我生来便有,这让龙宫中的所有水族都闻之色变。 母后把我当成异类,看我的眼神里只有恐惧和厌弃,除了出生当天,她再也没有抱过我……” 我停止哭泣,抬起头默默凝视着龙冥渊。 黑夜里,他的侧脸被暗光衬着,让我看不分明。 但我恰巧捕捉到他音色里遗漏出来的少许黯淡,在这个清冷的夜里听来是那么孤寂。 “后来呢?”我忍不住问道。 第075章 胃土雉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眼睫微垂,平静说道,“龙族的寿命非常漫长,百年亦不过是孩提。 转眼百年已逝,父王需要在我和弟弟之间做出取舍,选出一个将其送走。 留下的那个,让他来继任龙王。 母后毫不犹豫的选择把我送了出去。 于是,我远离龙宫,漂泊四海。 而龙冥泽则留在父母身边,备受溺爱和疼宠。 当我再次回来的时候,龙宫突发巨变,我与父母的亲缘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听得簌簌掉下泪来。 龙冥渊更加无奈,手忙脚乱地擦拭我脸颊上的泪珠,“不是都已经不哭了吗,怎么又哭?” 他因常年弹琴的缘故,指腹有些粗粝,磨得我皮肤微微泛红。 “我这是在哭你啊!”我断断续续的说着,哭得更猛烈了,“我只是看到父母宠爱妹妹一天,就已经难受成这样,可这些画面你整整看了一百年,你得多难受啊!” 龙冥渊愣住,抬手摸了下我的头,“千年都过去了,若不是今日提起来,早都忘了。”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想起来的。”我心里十分内疚了。 龙冥渊唇角勾起淡弧,“还睡不睡了?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我贪恋着他怀抱的温暖,舍不得离开,手脚像八爪鱼一样缠住了他,“我现在难受得睡不着,你能不能就这样抱着我睡啊?” 龙冥渊犹豫了良久。 我上扬着小脸去看他,讨好似的哀求道,“我保证,就这一晚,好不好嘛?” 龙冥渊许是被我磨得不耐烦,叹了口气,“可以,但不要再把你的鼻涕和口水偷偷往我衣服上擦了,擦完又不洗……” 我破涕而笑,在他怀里蹭了蹭,寻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躺了下来。 耳边是他均匀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声。 这让我生出一种错觉,就算永远都体会不到父母亲情又有何妨,反正我还有龙冥渊呢! 也不知道我这狗屁血脉啥时候才会觉醒。 如果这辈子都觉醒不了,他岂不是要被迫留在我身边一生一世? 不对……如果觉醒不了的话,我可就要死了! 如果觉醒成功,龙冥渊就会离开我,这真是个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问题。 脑皮层渐渐停止活跃,眼皮子刚要合拢,一声惊叫从温婷的卧室里传了过来。 “啊——” 我气得咬牙切齿,满含怒意的从龙冥渊怀里爬了起来,披上外套就往走廊冲。 “吵什么吵,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当我来到温婷的卧室门口,发现房门大开,付红梅跌坐在床脚下,目光呆滞,像丢了魂似的。 她旁边地板上散落着一团银灰色的琴弦,而床上却空无一人! “温婷呢?”我抓住付红梅的衣领厉声问道。 付红梅从惊恐的状态中反应过来,捂住嘴巴说道,“我刚才实在太困了,正迷迷糊糊的靠着床边睡觉,听见温婷在喊我…… 她说:‘妈,我要喝水!’ 我见她清醒过来,高兴地不行,立刻给她倒了杯水。 温婷把水喝完后,嘴里的僵尸牙已经不见了,眼睛也恢复了黑白分明,我以为她终于正常了。 她对我说:‘妈,我身上的弦缠得太紧,我好疼啊!你能不能帮我解开?’ 我说,‘宝宝,现在还不行,过了今晚就好了,你再忍一忍啊!’ 温婷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妈,那你给我把弦松一松呗,勒得我浑身疼!’ 她声调里带着哭腔,我听着心疼,就上前去把琴弦解开,想给她松一松。 没想到温婷却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她的手指甲又长了出来,我拼命喊她,可她却像不认识我一样,要把我给掐死! 然后你们从房间里出来,她飞快把我甩到一边,撞开门跑掉了……” 我气得心脏都快要停了,“不是告诉过你,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把琴弦解开的吗!” “我看她身上的肉都被勒成青紫色,害怕给她的关节勒坏死了,我闺女还没嫁人呢,这要是以后再落下个半身不遂的毛病可怎么办啊!”付红梅支支吾吾道。 龙冥渊的脸色沉重,声音有一丝紧绷,“温婷现在中毒已深,等同于半个僵尸,如果让她跑出去咬伤他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刻跟随在他身后跑下楼梯。 还没等我们走出院子,便看到温婷如行尸走肉般,手脚极不协调的朝院子里挪动。 她并没有像僵尸片里那样一跳一跳的,反而更像个丧尸。 腿脚呈外八字,双臂耷拉在两侧,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身上骨关节活动的脆响。 我忍不住小声对龙冥渊说了句,“她这姿势,是要跳科目三啊?” 月光将温婷诡异的影子拉长,投映在前方的草地上,惊醒了院子里的那条罗威纳犬。 狗狗看到了自己亲爱的主人,摇着尾巴上前去想和她贴贴。 温婷却突然抓住了那条狗,十根纤长的手指甲刺入狗的体内,一口咬住了它的脖子。 “呜呜……”平日里那条威风又凶悍的罗威纳犬,此时发出无助的哀嚎声,很快便没了气息。 温婷迅速吸干了它身上的血,幽幽回过头看向我们,还没咽下去的血液从她口中溢出,唇齿间沾满黑色的狗毛。 龙冥渊下颌紧绷,双手幻化出无妄,修长的手指快速拨动琴弦,琴声含着凛冽的杀伐之气穿透无边夜空。 温婷的神志似乎被这急促的旋律牵引,双瞳由白逐渐转黑,缓缓走向龙冥渊。 在她即将触碰到我们时,七根琴弦尽断,全部射向温婷。 温婷的小腿被琴弦刺穿,顿时失去行动能力,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那些琴弦一圈圈缠绕住她的身体,再次将她绑成了腊肉肠。 温婷表情愤怒至极,浑身血管根根暴起,呈现出蓝紫色的脉络,对月长吼,“呵……” 龙冥渊全然没把她放在眼里,将弦的另一头握在掌中,像牵动物一样把温婷拽入屋内,并把弦交给了付红梅。 “我最后再说一遍,温有才回来之前,不许松开这根弦,否则后果自负。”龙冥渊语气平和,可他眼神中透露出的威慑力让付红梅浑身一凛。 付红梅唯唯诺诺的接过那根弦,不敢吱声。 今夜已过去大半,我怕付红梅再冒出什么怜爱女儿的想法,去给温婷松绑,索性靠在沙发上凑合睡一宿。 龙冥渊显然也正有此意,独自站在门边,留下一道漠然而让人安心的背影。 第076章 昴日鸡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次日。 晨曦的光芒照射在我的眼睑上,晃得我不得不睁开眼睛。 昨晚温婷不知是折腾累了,还是瞧见龙冥渊守在门口,不敢动了。 总之后半夜消停的很。 我伸了个懒腰,下意识看向温婷。 见她像条狗一样,老老实实的蹲在角落里,用谨慎的目光盯着厨房中正在做早饭的龙冥渊,我不禁有些想笑。 此时,温有才火急火燎的从外面跑了进来,累得满头大汗。 进门后率先拿起桌上的加多宝,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看样子,他整夜都在寻找那什么陈年糯米,连口水都没喝上。 付红梅焦急地拽他的袖子,询问道,“找到没啊?” 温有才从兜里掏出一包已经发黑的米,“喏,这是我问村里困难户那老光棍要的,他说这米放缸里最起码得有一二十年了,要不是陈太久怕吃了中毒,他都舍不得给我!” 龙冥渊淡淡扫了一眼,指着旁边那个炉灶,“把糯米煮成汤,喂你女儿喝进去。” 温有才怔了下,方才看到龙冥渊正站在他家灶台前,煮着一锅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 他先是被龙冥渊的举动震惊到,一宿没吃东西的肠胃开始觉醒,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龙王大人,你这粥好像挺好喝的啊,哈哈……” 龙冥渊没搭理他,盛了一碗粥递给餐桌前的我,“先吃饭。” 我尝了一勺,咸淡适中,非常符合我的口味,偷偷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温有才等了半天,见没有他的份,扁了扁嘴。 付红梅把那包陈年糯米拿出来,倒水煮汤。 厨房内飘来一股阴腐呛人的霉味,伴随着温有才的埋怨,“咳咳……什么味儿啊这是!” 少顷,付红梅端着一碗像黑芝麻糊状的米汤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极为难看,显然也被熏得不轻,皱眉问道,“龙王大人,这玩意儿真的能喝吗,不会把人喝出问题吧?” 我抬头准备看好戏。 龙冥渊却用筷子敲了敲我的碗沿,像个防止孩子剩饭碗的老父亲一样,示意让我把碗里的粥吃完,少管闲事。 “你女儿现在的状态,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温有才是个胆小的,缩在一旁,根本不敢靠近温婷半步。 付红梅没有办法,端着碗走向温婷,可还没等靠近她,温婷便呲出那一嘴锋利的僵尸牙。 “宝贝,你别这样,把这个喝下去你的病就好了,听妈妈的,就喝一口!”付红梅把碗递到温婷嘴边,哄着她喝下去。 温婷暴戾的挣扎,用肩膀把碗从付红梅手中撞翻。 “哗啦——” 碗摔裂在地板上,里面的汤汁伴随瓷片一起分崩离析,飞溅得到处都是。 其中一片崩到餐桌底下,划伤了我露在外面的脚踝。 我嘶了口气,弯腰去查看。 好在伤口不深,连血都只溢出了薄薄一丝,挤都挤不出来的那种。 可龙冥渊的脸色却变得如覆霜寒,紧紧盯着我脚踝上那道不足三厘米的伤,眸中染上了怒意。 他起身,走向角落中的温婷,声音冷得像冰,“不肯喝是吗?” 温婷认出他来,停止了咆哮,神色里透露着怯懦和畏惧,却还是不肯喝那碗黑黢黢的糯米汤。 我可以理解,毕竟那糯米汤的味道狗都不喝。 “陈了十多年的糯米,能有这味道已经不错了,赶紧喝吧,干净又卫生啊!”我戏谑道。 温婷身子往后缩了缩,嘴巴仍闭得牢牢的。 龙冥渊漠然地扫了她一眼,琴弦从他指尖飞出,缠住了温婷的四根僵尸牙,强行把她嘴巴撬开。 温有才趁机将那一整碗糯米汤都灌进了温婷的口中。 “咳咳……” 一碗糯米汤下去,温婷的脸色由白转红,身体突然佝偻成虾米状,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吐了起来,“呕……” 污秽物里不仅有黑色的糯米,还有棕色的血块和未能消化的毛发。 她吐了将近十分钟才停下,付红梅心疼地把虚脱的温婷抱在怀中,“宝贝,你怎么样了?” 温婷微微睁眼,双瞳恢复了正常,身上那些大大小小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涣散的瞳光中带着些许茫然,“妈妈,我这是怎么了?” 付红梅松了口气,“女儿,你生病了,是龙王大人救了你!” “龙王大人?”温婷先是迷茫了下,随后将目光转向角落中默不作声的龙冥渊。 我清楚的看见,温婷的眼睛在触及到龙冥渊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后,瞬间亮了…… 眼睛刚恢复正常就开始乱瞟,还不如让她继续变僵尸呢! 我故意挪到龙冥渊身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并狠狠给了她一个白眼。 温婷瞧见了我,脸上露出一抹显而易见的厌恶,嘟着嘴对付红梅埋怨道,“妈,她怎么在这里啊,我不想见到她!” 我冷冷一笑,“你放心,只要你爸把真相告诉我,我绝不会在你家里多留一秒!” 温有才却狡猾的转了转眼珠,“咱们之前说好的,你们救下了温婷,我才能告诉那个人是谁。现在温婷是醒了,但这并不代表她没事了啊! 如果那僵尸再来找我们报仇,温婷再被咬伤怎么办? 所以你们只有彻底解决掉那个僵尸,我才能把真相说出来!” 我见过泼皮无赖,但没见过像温有才这么厚颜无耻的。 “温有才,你要点脸行吗?”我怒道。 “我要命就行了,要脸干嘛!”温有才瞪了我一眼,满不在乎的说道。 龙冥渊似是早已料到他会不认账,面沉如水,声调凛然,“我可以解决掉那个僵尸,但我之前说得那些要求,你能做到吗?” 温有才犹豫了几秒,赔笑着点头,“我能,我一定能,我这就去联系墓地!” 说完后,逃也似的离开。 我还没骂出口,忽觉天旋地转,抬头看到龙冥渊竟把我打横抱了起来。 “龙冥渊我能走,只是擦破了点皮,没事的!”我整个人僵住,连忙说道。 龙冥渊却一言不发,把我抱到了沙发上。 他用那双修长如玉的手抬起我的脚踝,动作轻柔到有些颤抖,似是怕弄疼了我。 第077章 毕月乌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瞥见角落里的温婷正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这一幕,多少有点难为情,把脚往回收了收,“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你不用这样!” 龙冥渊却紧紧握住我的脚腕,嗓音莫名沙哑了几分,“第二次了……” 我不解,“什么第二次?” “第二次让你当着我的面流血。”一字一句从他紧抿的薄唇中吐出。 我哭笑不得,“这点血喂蚊子都不够!” 龙冥渊冷峭的视线垂落下来,带着几分压迫感,使我乖乖闭上了嘴巴。 他冰凉的拇指在我伤口处轻轻一拂,那道碎瓷片划出来的血痕便恢复如初,连点痕迹都没留下。 我觉得这个姿势过于羞耻,把脚从他的膝上捞回来,下意识朝四周望去。 竟不知何时,客厅里只剩下了我和龙冥渊两个人了。 我主动向他道歉,“真是对不住,又要麻烦你了。” “不关你的事。”他摇头,片刻后说道,“我留下来不仅是因为你,而是要会一会那个飞僵。确认他有没有伤过其他人类,如果有,恐怕就不是欠债还钱这么简单了。” 我突然意识到,龙王的职责是庇佑沿江两岸的百姓与生灵。 之前龙冥渊被封印住倒也罢了,现在他已重归龙王之位,僵尸这种邪祟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犯事,那他怎么也得过问一下才行。 昨晚因温婷的缘故,谁都没有休息好,我打算回房间去补个觉。 路过温婷的卧室,里面窸窸窣窣传来她与付红梅的对话声。 “妈妈,那个龙冥渊就是龙王吗,是那个跟我有婚约的龙王爷?” “对啊,多亏他救了你,否则我和你爸爸就要失去我们的宝贝婷婷了!”付红梅柔声哄慰道。 温婷娇戾的嗓音再次响起,“为什么你们之前没有告诉过我,龙王爷长得这么好看啊! 你们不是说,他是个糟老头子吗?但龙冥渊明明那么年轻帅气,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我心想,温婷虽然脑子不好使,但审美还是在线的。 “你们说嫁给龙王爷就会死,可我看林见鹿也没死啊,她活得比以前还滋润呢! 刚才在楼下,我看见他给林见鹿剥鸡蛋皮,龙王真的好宠她啊! 妈,你们是故意的吧?故意让林见鹿嫁给龙王,受尽宠爱,却不让我嫁给他,你们就是偏心眼!” 温婷的声音愈来愈大,我隔着门板听得一清二楚。 付红梅连忙劝道,“宝宝,我们在这之前也不知道那龙王爷是个什么性格、什么长相啊! 而且那条蟒蛇托梦说,要嫁过去,就得把你封进那镇龙棺里。 什么人才能住棺材里?死人啊!我们当然不能眼睁睁瞅着你去送死了。” 温婷认为她说得有理,可仍是心有不甘,“龙冥渊长得那么好看,又那么厉害!我才不想让林见鹿那个土包子嫁给他,她不配!” 付红梅的语气有些无奈,“现在林见鹿都已经嫁给他了,你不想又能怎样!” “我不管!我现在看上龙冥渊了,原本跟他定下婚约的人就是我,他是我的,我不要把他让给别的女人!”温婷开始哭闹起来。 经过这些天失而复得的折磨,付红梅现在对温婷的要求百依百顺,最见不得她受委屈。 立刻应道,“好好好,是你的!妈妈答应你,回头跟龙王大人说说,把你和林见鹿换回来,就说当时搞错了,你才是跟他有婚约的那个,你看这样行不行?” 温婷嘻嘻一笑,“妈,还是你最好了!” 付红梅的语气听上去却含着一丝担忧,“不过我看那龙王大人对林见鹿是真的好,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温婷戾声打断了她的话,“怎么会不愿意呢?我比林见鹿漂亮,比她会打扮,比她带出有面子,我才是名正言顺的龙王妃!难道我还比不过一个穷酸的土包子吗?” 付红梅连连应和,“对,婷婷说得对!那等这事过了,妈妈去跟龙王大人好好谈一谈,你就安安心心的等着做龙王妃吧!” 温婷如银铃般的笑声飘荡出房间。 我站在走廊上听了半天,继而嗤笑了声,“做梦!” 想得挺美,还龙王妃呢! 龙冥渊连我都不想娶,还能娶你…… 除非龙冥渊的眼睛长在脚后跟上! 我压根没把她们的话放在心上,回到房间去补觉。 这一觉醒来竟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温婷已恢复正常,再让龙冥渊下厨做饭就不礼貌了。 今晚付红梅极力补救,一共做了十二道菜来赔罪。 可惜那十二道菜都是温婷喜欢吃的,没几道是我爱吃的。 龙冥渊因此全程冷着脸,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却不停往我的碗里夹菜。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了解到我的胃口,夹得每一道都是我爱吃的。 甚至连我吃葱不吃姜,吃醋不吃糖这种喜好都记得准确无误。 我严重怀疑他有读心术。 温婷狠狠咬着筷子,凤眼携带着妒火与嫉恨向我射过来。 我假装没看见,埋头去吃我碗里的饭。 付红梅见状,在桌子底下踢了温婷一脚,殷勤说道,“婷婷,你还快不敬龙王大人一杯,谢谢龙王大人的救命之恩!” 温婷与她对视了一眼,从中明白了什么,端着那瓶茅台来到龙冥渊身侧,故作羞怯的为他倒酒,“龙王大人,谢谢你救了我……” 龙冥渊连个眼尾都懒得给她,抬手遮住自己的酒杯,不让她倒。 “不必谢我,原本也没想要救你,你该谢的人是林见鹿。”他音色极淡,处处透着让人难以接近的冷漠。 温婷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付红梅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百般不愿地把酒倒进我的杯中,咬着牙,含糊不清的说了句,“谢谢你。” 我侧过头,把手拢在耳边,“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见。” 温婷气得胸膛起伏不定,大声喊了句,“谢谢你!” “不客气。”我讥诮的回应,端起那杯酒刚要喝,却被龙冥渊夺了过去。 “你不能喝酒。”他说完,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换了杯柳橙汁给我,“喝这个吧。” 我啼笑皆非,“你是把我当小孩子了吗?我已经成年了!” 龙冥渊淡然摇头,“不,我是怕你喝多了耍酒疯,误事!” 第078章 觜火猴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你考虑的还挺周全。”我皮笑肉不笑。 我的确酒品不太好,而且还一杯倒,可龙冥渊又是怎么知道的? 温婷误以为我们是在秀恩爱,被刺激的眼眶发红,悻悻回到座位上,想要刀我的眼神藏也藏不住。 龙冥渊垂眸抿了口茶,被茶水润过地声音清泠泠的,“今晚你们回到自己房间里,把门锁好。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许出来,更不许下楼。” 付红梅和温婷怔了下。 “可是,我家那口子还没回来……”付红梅犹豫道。 “那就想办法让他尽快回来,否则,他的命要不保。”龙冥渊呷了口茶,语气风轻云淡。 付红梅变了脸色,立刻上楼去给温有才打电话。 半小时后,温有才急匆匆赶了回来,怀里揣了一包东西。 神色鬼鬼祟祟的,避开我和龙冥渊,飞快跑上楼去。 龙冥渊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开口。 “现在楼下安静了,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好奇的询问。 龙冥渊从怀中拿出几团坚韧如丝的琴弦,递给我,“帮我把这些弦按照指定的方位系好。” 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没问题!” 接下来,龙冥渊让我在客厅里那些不起眼的角落系上琴弦,比如什么窗户把手,桌子腿等。 全部系好后,我拍着手起身,只见那些琴弦纵横交错,宛如一张毫无规律的蜘蛛网,在月色下散发着柔和的银辉,又有点像特工电影里那些会杀人的警报线。 “这是做什么用的?”我疑惑道。 “僵尸的视力非常差,它们行走和辨认方向靠得是嗅觉和听觉,我利用奇门遁甲摆出一个法阵,让那个飞僵自投罗网。”龙冥渊淡声道。 我听得云里雾里,茫然地眨眨眼睛。 龙冥渊颇有耐心的为我解释,“奇门遁甲共有八门,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每个门都有不一样的含义和结果。” 说着,他指向楼梯口的位置,“那里是整个阵法的生门所在,待会若是有危险,记得朝那个方向跑。” 我了然的点点头。 别的都不重要,先把逃跑的路径找好准没错! 龙冥渊又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在准备好的黄纸上绘出鬼画符般的图案,并把它交给了我,“等到那飞僵入了阵,我需稳住阵眼不得离开,到时候只能麻烦你来帮我定住他。” 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帮上他的忙,这让我非常开心,欢欢喜喜的接过那张符箓,“请好吧您嘞!” 但同时我又有些担忧,“你就这么肯定,那个飞僵它今夜会出现?” 龙冥渊眸中闪过一缕深邃的幽芒,“我已经祛除了温婷体内的尸毒,飞僵那边能够感应到,所以他今晚一定会来。” 有了他这句话,我乖乖守在角落里嗑瓜子,等待飞僵的到来。 午夜时分,别墅门四敞大开,夜风呼啸灌入。 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停止嗑瓜子的动作,睁大眼睛盯着门口。 少顷,一道高大的黑影出现在门口,把月光挡得严严实实。 我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瞧见他穿着一身清朝二品官员的朝服,胸前锦鸡补子,袖口有九蟒五爪的绣纹,珊瑚顶冠,手里还拿着一杆长长的烟袋。 他摸索着走入客厅中,玄关处的声控灯亮了起来,终于让我看清了他的脸。 我有些惊愕,因为这个飞僵看上去非常年轻,顶多三十岁的模样,眉眼凌厉,但五官还称得上俊朗。 除了那双瞳孔是血红色的,皮肤过于惨白之外,瞧着与常人无异。 龙冥渊说得没错,僵尸果然眼神都不太好,灯光这么亮堂,他却还要伸出双手向前试探着走路。 指尖触碰到我提前布置好的弦,锵然一声音律乍响,倒把他自己吓得够呛。 他转身想逃,可惜为时已晚。 琴弦好像有生命似的,在他入阵的那一刹那产生了变化,无论他怎么躲避都逃不出去,反而被那些弦牢牢束缚在其中。 可他并不像温婷那样惧怕,而是用牙去撕咬身上的弦。 他的牙齿极为锋利,竟真的把琴弦咬断了几根。 眼看他就要逃脱,我紧张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龙冥渊厉声道,“把我刚才交给你的那张符箓,贴到他脑门上!” 这招我熟,林叔叔僵尸片里都是这么演的! 我趁那飞僵暂时跑不了,往符箓上喷了口水,一巴掌呼在他的脑门顶上,“葵花点穴手!” 那僵尸被我钉在原地,唯有那双血红色的瞳仁还在转动,警惕的询问,“你们是谁,为什么要管这家的闲事?” 龙冥渊手里攥着弦从阵眼中走了出来,淡声道,“我们是谁并不重要,你只需要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问完便放你走。” 那飞僵看着他的目光中有打量、有疑虑、更多的则是畏惧,“你问吧!” “你是什么人?因何而死?你找上温家的人,就是因为他们占据了你的墓穴?”龙冥渊问。 那飞僵冷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开口,“我叫达哈苏,生前是这一带的巡抚。 曾有道士为我卜过一卦,说我活不过而立之年,让我早做打算。 果然,我二十九岁那年突然疾病缠身,药石罔效。 生前不得如意,只能寻求死后安乐,于是我在临死之前找人选了一块风水宝地,也就是这家人的房子底下。 这块地气运绝佳,埋在这里的人一能早登极乐净土,二能使后代繁荣昌盛。 我下葬后,凭借着这块土地的灵气,已慢慢修出了灵根,若是再修上个几十年,便可以参加地府的考试,继续在阴间当个小差,不用给判官塞红包就能上岸。” 我听得一愣一愣,“什么,阴曹地府里也有公务员吗?” 那个叫达哈苏的飞僵与我一拍即合,“有啊,地府编制的待遇可香了! 不仅不用去十八层地狱里服役,还可以跟着牛头马面一起作威作福,收一收枉死城里那些小摊贩的保护费,赚点外捞。 如果将来想转世了,还有优先权! 你可以选择投胎到有钱人的家里,也可以选无灾无病、幸福美满的人家! 在咱们国家你懂得,投胎投对好人家,等于赢在起跑线!” “这个好,这个好!”我激动地直拍手,“那怎么才能考上地府的编制呢?” 飞僵大哥思忖了下,诚恳建议道,“你得先死!” 第079章 参水猿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嘴角抽了抽,“当我没问。” 达哈苏磨了磨自己锐利的牙齿,恨声道,“可惜我的考公之路都被温家那户人给毁了! 他们撅了我的墓,拿走了我的随葬品,还把我曝尸荒野! 原本我吸收的天地灵气全都被乱坟岗那地的戾气给冲跑了,我长出尸毛、獠牙、还有这双该死的鬼瞳,变得和那些厉鬼一样。 地府的公职人员有外貌形象打分,我根本过不去! 你说,此仇怎样不报?” 在这件事上我与他同仇敌忾,“断人考公之路,如同杀人父母啊,必须报!” 达哈苏非常激动,若不是被这些琴弦拦着他,恨不得上前来跟我握个手。 龙冥渊斜睨了我一眼。 我这个夫管严立马改口,“不行,人贱自有天收,你不能破坏天理伦常,去残害老百姓啊!” “你们到底是谁啊,为啥拦着不让我报仇!”达哈苏既无奈又无助,官帽上的花翎都耷拉下来。 龙冥渊避而不谈,“除了温婷,你还伤害过其他人类吗?” “没了。”达哈苏垂头丧气的说道,“我生前也是人类,当然不会对同类下手。饿了我就吸食一些鸡鸭鹅的血,然后用火将它们烧掉,不会引起尸变。 温婷是个特例…… 再说我修行是为了能有个好前程,如果随意伤人会被地府记名的! 虽然我已经考不上地府公职人员了,但我也不想留个案底啊,万一以后政策放宽了,说不定还能再搏一搏呢!” 我听得目瞪口呆,“都这样了,你还想着上岸呢!大哥你祖籍该不会是山东的吧?” 达哈苏困惑的看向我,“对啊,你咋知道的?” 看来山东人对考公的执念真是从古到今刻入骨子里的,生前死后都磨灭不掉啊! “你是不知道啊,这几年大环境不好,没人想赶在这时候投胎! 要是在地府里有点门路,投胎到有钱有势的好人家里还行。 没门路的,随便一推就不知道投了哪户穷苦人家,买不起房、买不起车,找不到媳妇就算了,工作还要被开除。 那就只能争取留在地府当个小职员,混过这几年再说喽,而且地府现在也要裁员呢!”聊起这个,达哈苏的愁容都写在脸上了。 我也暗自惆怅起来,边嗑瓜子边思考,那等我毕业的时候情况是不是更糟糕了,我又能干点啥呢? 龙冥渊实在听不下去,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既是如此,那你为何还要伤害温婷?” “我说过了啊,我要找这家人报仇!而且我也没打算弄死她,只是想把她变成和我一样的僵尸罢了……”达哈苏悻悻说道。 龙冥渊沉吟了下,“既然你没有害人的心思,那双方谈和吧。我会让温家人把占据你的墓穴、陪葬品等物还给你,并让温家后人奉你为先祖,每年祭拜扫墓。 这样就算你无法入地府转世投胎,也能留在世间做个潇洒自在的走尸。” 达哈苏的神色明显很不情愿,但又惧怕龙冥渊手中的弦,扬着下巴问道,“那我的发妻呢?他们把我发妻弄到哪里去了?” 我和龙冥渊皆是一怔,“什么发妻?” 达哈苏满脸不耐,“就是和我葬在一起的那个女子啊!” 我瞪大了双眼,难道……这里居然是一座合葬墓? “我发妻名叫穆婷婷,她与我青梅竹马,十六岁就嫁给了我,跟随着我一路从山东来到此地,不离不弃。 我死之后,她也跟着抹了脖子,下人们将我和她葬在了一起…… 后来温家把我的尸首弃之荒野,可我却没有找到我的妻子。我缠上温家,就是为了找到她!”达哈苏解释道。 “这可难办了,温有才压根没提还有一具女尸啊!”我小声跟龙冥渊嘀咕着。 龙冥渊脸色沉了下来,但他一贯表情都不明显。 达哈苏愤慨不已,“那些陪葬品拿走就拿走吧,钱财乃身外之物,反正我现在也花不出去…… 但我现在考不上地府的公职人员,被天地人三界摒弃在五道之外,往后余生只能在人间浪荡无依,以血为食。 我都这么惨了,你们总得把媳妇还给我吧!” “那万一要是她转世投胎去了呢?”我试探的问道。 达哈苏勉为其难的挤了挤眼,“那就让温家再赔我一个媳妇好喽!” 我撇了撇嘴,心想大哥你就是在这等着呢吧,所以才会找上温婷? 婷婷类卿? 还没等龙冥渊做出决定,楼上陡然传来温婷母女的惊叫声,“救命啊——” “有完没完了!” 我们这边忙得焦头烂额,楼上那对母女还在找事情。 而且飞僵大哥都已经被我们制住了,还能出什么问题啊? “你在这里看着他,我上去瞅瞅。”我离楼梯口的位置比较近,率先说道。 龙冥渊犹豫着,不放心我一个人上去,可眼下又实在走不开,只得提醒道,“小心!” “有危险我就喊你!”我边上楼边应道。 待我来到二楼卧室门口,里头的动静竟神奇般的消失了。 我把锁骨间的黑玉扯下来当防身工具,一脚踹开了卧室的门。 刚迈出一条腿在边缘试探,里面却突然冲过来一个黑影,将我扑倒在地。 “龙冥……”我被摔得眼冒金星,下意识大喊。 那人掰开我的掌心抢走了黑玉,横在我脖子的大动脉上,哑声道,“别叫,否则我杀了你!” 我听出来那嗓音竟是温有才,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敏捷了? 刚刚那速度快得简直不像人! 龙冥渊闻声而至,看到这样的情形,他捏着琴弦的指节青筋暴起,“放开她!” 温有才不知死活的挟持着我,黑玉架在我的喉间,喝道,“都给我乖乖站过去,谁也不许动!” 付红梅搂着温婷躲到龙冥渊的身后,神色无比惊恐,“龙王大人,我老公他这是怎么了?” 龙冥渊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孔下隐藏着某种森然,仿佛深海中足以撕裂一切的暗流,“他被厉鬼附身了。” 温有才的手臂变得像钢筋一样,勒得我直皱眉。 厉鬼……这从哪又冒出来个厉鬼啊? 敢情你家建房子直接挖穿地府了是吧! 第八十整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付红梅惊慌失措的开口,“我老公白天出去为那个僵尸寻找合适下葬的墓地,不知道从哪弄回来了一包首饰。 我打开一看,那包里的东西明显是有些年头的,上面还沾着土呢! 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我问他这些东西是从哪弄来的? 他说当年卖出去的首饰已经找不到了,就用这些充个数,还给那个僵尸当陪葬品。 反正都过去好几百年了,那僵尸自己肯定也记不清了! 我劝他把那些东西还回去,别再惹上别的麻烦。 可他非但不听,还跟我吵了起来,我觉得他头脑不清醒,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结果他身上竟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腐臭味,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还要……还要拿刀杀我和婷婷!” 我本来就被勒得喘不上气,现在听了付红梅的话,更是七窍冒烟。 这都是什么人才啊! 我们在楼底下跟飞僵大哥有商有量的谈判,结果他们在楼上合起伙来给我添堵。 为了还达哈苏的陪葬品,去偷别人家墓里的陪葬品…… 主打就是一个白嫖,坚决不从自己腰包里掏一分钱。 真有你的! “杀的就是你们,谁让你们娘俩多管闲事! 一个拿我当提款机,就知道花我的钱,小败家玩意,你赚来那么多钱了吗你! 大的那个整天跟个男人婆似的,对我非打即骂,连我喝点小酒都要管,这种窝囊日子我受够了!”温有才浑身冒着阴戾的黑气,嗓音尖锐得根本不像他自己。 付红梅和温婷吓得缩到门板上,连哭都不敢哭。 “我告诉你臭老娘们,你给我听好了,以后你再敢跟我逼逼赖赖的,我活撕了你!”说话间,温有才已拖着我来到窗边。 龙冥渊看出他的意图,眉眼间积的都是阴翳,“放开林见鹿,我让你走。” 温有才冷笑了声,将手中那块黑玉朝龙冥渊掷了过去,趁机携着我从二楼的窗口轻巧翻下。 同时四周刮起一阵龙卷风,风里卷积着杂草、树枝,让人根本睁不开眼睛,他抓着我迅速往后山跑。 我感觉自己好像风筝一样,被他以极快的速度带飞,冷硬的寒风吹得我脸颊生疼。 眨眼间,他已带我来到后山的乱坟岗。 “你……唔!”我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温有才捂住了嘴巴,他押着我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顺着温有才的视线看过去,我发现达哈苏已经从法阵中逃了回来,正盘腿坐在一口裸露在外的棺材盖上,单手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听下面那群小鬼背题。 “这种常识题你都能错,判官大人肯定不会让你通过的,下去下去!” “哎呦,你怎么连振兴地府的几条基本方略都背不下来啊,下一个下一个!” “大姐,你虽然是北魏时期的鬼,但现在地府对普通话的要求是二级甲等,你先把牛奶俩字讲清楚再来吧!” 如此反复,整片乱坟岗无人通过达哈苏的考核。 他恨铁不成钢的叹道,“像你们这种水平,猴年马月才能上岸啊!” 底下有小鬼冒出来反驳,“老大,其实我们也不是非得考这个编制不可,像我们之前那样,诱骗过路的生魂,喝血吃肉,也挺逍遥自在的啊!” 其他鬼魂附和着点头。 达哈苏不住摇头,“不思进取,你们这样迟早会被地府通缉的!” 那些鬼魂不吱声了。 此时,温有才薅着我的衣领从树林里走出来,一把将我推向达哈苏,恶声恶气道,“老大,你要的温家女儿,给你带回来了!” 我跌坐在达哈苏的棺材前,抬头与他面面相觑。 “弄错了!我要的是温家的小女儿,不是她!”达哈苏痛苦面具。 温有才歪了歪头,猩红色眼眸绽出凶戾的光,“对啊,她不就是温家的女儿吗?” 达哈苏几近崩溃的捶着棺材,“我要的是温婷,我的婷婷!” 温有才周身戾气四起,怒喝道,“什么狗屁婷婷,事真特么多! 刚才要不是我放了阵阴风帮你从那个阵法里逃脱,你现在已经被他们用桃木剑给钉死了。 就你这点能耐,哪配做我们的老大? 老子早都不想跟你干了,我们是吃生魂的厉鬼,不是被你戏耍的衙役! 就因为你定下的这些破规矩,我们都一个多月没吃过活人了,我们要喝人的血,吃人的魂,不是要那些做不完破卷子,考什么破编制!” 他说完,底下那些鬼魂纷纷附和,把手里的书卷全部撕掉。 “对,我们要喝人血,吃人魂!” 我小声对达哈苏说道,“看样子,你的手下们这是要造反啊?” 达哈苏茫然四顾,讷讷自语,“我,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是说好的,要跟我一起去地府当差的吗!” “正常,你逼着一群学渣考试,大家不撕了你已经很给面子了。”我略表同情的安慰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啊?”达哈苏生前死后都没见识过这种暴乱的场面,吓得头顶花翎直颤。 “你是飞僵,论法力你是它们的老大,赶紧振作起来,带我杀出重围啊!”我努力策反达哈苏。 达哈苏闻言直摇头,“不行,杀鬼也是要取消考试资格的!” ‘温有才’把我从棺材旁边拎了起来,举过头顶,“今天我们就拿这个女人开荤,把她的血喝光!” 底下的鬼魂随之附和,“喝她的血,吃她的魂!” “铮——” 一声清越的琴音直破云霄。 是龙冥渊! 我心中一喜,以为自己和他之间没有黑玉当联络,他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找到我,没想到他每次都来的那么及时。 龙冥渊黑衣翻飞,十指快速在琴弦上挥动。 那些鬼魂被他的琴音震得捂着头满地打滚,整个乱坟岗上空传出凄厉至极的恐怖声调。 只有几个道行高的还在强撑,与龙冥渊隔空厮打。 达哈苏见此情景,站出来阻拦道,“别打了,都别打了!再打下去会惊动阴阳两界,你们知道人间有个组织叫玄门吗?要是让玄门的人发现,大家谁都考不上编了!” 我趁着‘温有才’躲在一旁偷偷观望,挥起手臂,对着他眼睛就是一拳。 “哎呦,你还真打啊……你打亲爹伤天害理知不知道!”温有才本人发出了哀嚎的音调。 “我打的就是你!” 我毫不留情又踹了他一脚,挣脱他的束缚,朝龙冥渊奔去。 “龙冥……” 先前附身在温有才身上的鬼魂脱离躯壳,从背后狠狠刺了我一刀…… 第八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刀尖从我的肩膀贯穿出来,我清晰地听到肌肉组织分离时那令人牙酸的声音。 诡异的是,这么严重的伤,我身上竟没有流出一滴血,甚至连疼痛的滋味都没有感觉到。 莫非我已经死了? 只有鬼魂才感觉不到痛苦! 龙冥渊听到我的呼喊,回头时恰好看到我的肩膀被厉鬼捅穿,他瞳孔骤然紧缩,脸上浮现出复杂而浓烈的情绪。 我想告诉他,“你别担心,一点都不疼。” 可下一秒,与我同样的伤口出现在龙冥渊的左肩上,炽热的鲜血从他肩膀处喷涌而出,溅落到我的脸颊…… 这是怎么回事? 我盯着龙冥渊肩膀上的伤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肩,触摸到的却是无比光滑的肌肤,别说伤口了,连条疤痕都没有留下。 大脑霎时一片空白,连说话的本能都忘记了,张开嘴唇便不停颤抖。 龙冥渊看向刚才伤我的那个厉鬼,眸子里淬了冰,周身气场比那些鬼魂还要阴戾骇人。 他伸出右手重重在七弦琴上一扫,音律震彻霜天。 环形的音波如飓风般横扫四周,乱坟岗那些厉鬼连逃都没机会逃,瞬间飞灰湮灭。 天空仿佛下了一场如丝细雨,那是他们碎裂的灵魂,落地之后,连捧灰都没有留下。 细密的雨水砸在龙冥渊苍白的脸庞上,宛如一块被打碎的美玉。 他单手抱琴站在阴雨中,双目微阖,似乎在享受着这场碎魂的洗礼。 见此情景,我不禁想起龙冥泽说过的话。 ‘龙冥渊生来便罪孽加身,从小就杀戮成性,残害同族! 他没有心,更没有情! 今天他喜欢你,在你面前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取得你的同情。 来日他不喜欢你了,就会亲手把你杀掉……’ - 达哈苏指着他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你,你这样……” “如何?”龙冥渊冷冷睨了他一眼。 达哈苏咽了口唾沫,“你这样,下下辈子都上不了岸!” 龙冥渊薄唇抿起极淡的弧度,掺杂着些许嘲讽。 正当我以为他要举起琴把达哈苏拍死时,他的身体似断了线的纸鸢摇摇欲坠,朝前方栽去。 “龙冥渊!”我迅速跑过去,伸手接了个满怀。 龙冥渊似是感觉到我在剧烈颤抖,抬起右手回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句。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我的眼眶突然湿润,抱着他削瘦的身体无措道,“都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在惦记有没有吓到我!” 龙冥渊却发出一声轻笑,“我说过,我身上罪孽深重,背负千万条性命,你不怕吗?” 我定了定神,郑重启唇,“我不知道你所杀的那上千上万条性命都是什么,但我只看到了你一次次拿命在保护我。 我没那么大的圣母心,管不了天底下那么多错综复杂的事情,我只知道,你不会伤害我,这就够了。 如果你杀得都是今日这种吸食人魂、不肯改邪归正的厉鬼,那你没有错,的确该杀!” 龙冥渊用他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深深凝视着我,说了句我听不懂的话,“我的小鹿长大了……” 他抬手想要摸一摸我的脸,可他左肩伤得实在太重,血滴沿着指缝不停向下垂落。 我立刻把他搭在自己背上,半拖半抱的扶着他往山下走,“回去就没事了,我立刻带你去找医生,现在的医疗技术可好了,你这点小伤根本不是事儿!” 嘴里絮絮叨叨的呢喃着,我心里却慌乱如麻,连着脚下踩空了两次,好在没有滑倒。 龙冥渊的身体属于那种看着削薄劲瘦,实际上全是肌肉。 视觉效果匀称又有力量感,但抱起来一点都不轻松,沉得像个等人高的沙袋,我几乎累断了气才把他弄回温家。 温婷和付红梅正坐在餐桌上吃早餐,看到这一幕吓得尖叫出声,“啊——血!” “喊什么喊!”我冷眼瞪了过去,“还不赶紧去找医生!” 温婷茫然地点点头,拿出手机准备拨打电话。 龙冥渊却制止道,“不用了,你们人族的医生治不了我们妖族的伤。” 我听出他语气虚弱至极,急得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那该怎么办啊?” “你扶我回房间躺一会儿,睡上几天就能恢复。”龙冥渊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平稳些,生怕会吓到我。 我占用了付红梅的房间,把他平放在床上。 温婷主动跟了进来,她手里拎着一只医药箱,凤眼不停往龙冥渊身上瞟,期期艾艾的说道,“龙王大人怎么伤得这么重啊,我来帮你吧!” 我见箱子里有碘伏和纱布什么的,上前接过,冷声道,“他为什么会受伤,这要问问你的那位好父亲!” 温婷脸色一僵。 我满心的怒火和压抑的情绪都在此时爆发,“就因为你们家那点破事,龙冥渊伤成这样,这笔账我早晚跟你们讨回来!现在你们最好给我老实一点,别再来犯蠢,否则谁都别想好过!” 我动手把她推了出去,重重关上房门。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松了口气,回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去脱他肩膀处的衣服。 结果因为手指不住颤抖,竟把他那件里衣撕开了个大口子。 龙冥渊眼底浮笑,“我是不是该配合你喊一句非礼?” “你是小姑娘吗?”我知道他是在故意逗我,咬唇说道。 当我看清那狰狞如血洞的伤口,心像被人用力攥住,酸涩痛楚百感交集。 这得多疼啊! 我忍住泪意,飞快用碘伏给他的伤口消毒,敷上一层厚厚的云南白药,扯出纱布为他仔细包扎好。 龙冥渊全程一言不发,连我为他消毒时都岿然不动。 我擦干净手上的血,低头问道,“为什么?” 龙冥渊挑起眉梢,“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厉鬼明明捅的人是我,可受伤的人会是你呢?”我抬眸凝视着他,不许他装傻充愣。 他见糊弄不过去,只得解释,“那晚你被田宏伟的鬼魂抓伤手腕,我怕你在我无法保护的范围内受伤,便对你施了个秘法。 那个法术可以将你受到的伤害,平等转移到我的身体上。” 第八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蹙眉,这个秘术不就是以己之身,代我承受的意思吗! 相当于游戏中的伤害转移?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我上辈子救过他的命吗,值得用这种方式来回报我。 “你赶紧把这个法术撤掉,我不要!”我坚决说道。 无论前世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可今世他不曾欠我的,我不想再连累他无辜受伤了! “你想要也没有了,这种法术本就是逆天而行,最多只能施展一次。” 龙冥渊的语调极轻,眸中却晃出一抹病态的偏执,“但我依旧庆幸,若是同样的伤口出现在你身上,我连想都不敢想……” 他的话令我有些心惊,到底……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能心甘情愿替对方承受这种伤害! 或许是他现在失血过多,理智游走在失控的边缘,所以才会对我说出平时根本开不了口的话。 他是喜欢我的吧? 只有爱一个人到骨子里,才会愿意为她受伤,甚至替她去死…… 某种即将呼之欲出的情愫在我唇边徘徊,我张了张口,视线却不经意瞥到他肩膀上,整个人如梦初醒。 “怎么会这样!” 我伸出指尖,轻轻碰了下他被血浸泡的纱布,尾音尖锐了几分,“我明明已经给你涂过药的,为什么血还是止不住啊?” 龙冥渊不动声色的躺在那里,鲜血仍在往外涌,把我层层包裹的纱布浸透,连床垫子都被染上了猩红。 “那厉鬼用的是自身魂魄凝成的刀,他伤得不是我的肉体,而是魂。好在没伤到要害,休息几天就能好了。” “你撒谎!”我厉声反驳他,起身说道,“这血要是再流下去你就得变成干尸了,哪还等得了几天!我现在让温家找医生过来……” 龙冥渊拦住了我,目光里透着一点疲惫,“我说过,人类的医药对我无用。” 我咬唇,狠了狠心。 拿过医药箱里的剪刀,照着自己小臂扎了下去。 龙冥渊瞬间从床上坐起,紧紧攥住了我拿着剪刀的手,面上是薄薄的愠怒,“你又要胡闹!” “我的血能救你,对吧?” 我冷静的凝视着他,将他回避的视线尽收眼底,“所以我要想救你,只能给你喝我的血。” 龙冥渊薄唇紧抿,“我不要……” “我知道,我的血对你来说是催情利器。”我打断他的话,脸上升腾起滚烫的热意,“这次,我是自愿的……” 龙冥渊难以置信的看着我,房间里的空气好像凝固住了。 “不行!”他无情的拒绝。 我气得差点吐血,什么人啊这是! 我都没不好意思,他还在这里给我扭扭捏捏,刚嫁人的小媳妇都没他这么保守! “那你是想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流血而死吗?”我怒不可遏。 “这点小伤真不碍事,我以前受过的伤比这严重得多,没你想象的那么……”龙冥渊的话没说完,因为他感受到了我犀利而怨忿的目光。 最终,他败下阵来,“你送我回江底龙宫吧,水族最擅长治疗,它们会医好我的。” “那你不早说,存心想看我着急上火是吧!”我气鼓鼓的把他扶起来,“你那龙宫,要怎样才能进去啊?” “龙王庙是我与现世相通的枢纽之地,你只需带我回去就好。”他无奈道。 我立刻扶着他往外走,刚把门拉开,便看到温婷一脸怔忡的站在走廊上偷听。 她看着我们,强行挤了个笑容出来,“姐姐,你要带龙王大人去哪啊?”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我冷冷扫了她一眼,欲从她身边经过。 温婷却挡住我们,故作殷勤道,“我开车送你们去龙王庙吧,这样还快一点,龙王大人也能少遭点罪。” 我眯了眯眼,觉得她还算有点用处,“行,那你去开车。” 温婷主动带我们来到车库,她用钥匙开启那辆红色的宝马。 等我们坐稳后,她便启动车辆开往龙王庙。 - 到了庙门口,温婷想要伸手去扶龙冥渊,却被他不着痕迹的避开。 我看出她的意图,冷声道,“你先回去吧。” 温婷却紧紧跟在我们身后,娇媚的说道,“龙王大人是我的恩人,他现在为我受了伤,我留下来照顾他是应该的,我得陪他一起去龙宫!” 我听得直想笑,“他什么时候为你受了伤,我怎么不知道?” “他因为我们家的事受了伤,我留下来照顾他有什么不对?”温婷趁龙冥渊不注意,向我睇来挑衅的目光。 龙冥渊看都没看她一眼,说出的话威慑十足,“龙宫不缺你一个佣人。” 温婷面上有些难堪,可仍是不愿撒手。 我暗自冷笑,“我劝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去乱坟岗找找你那亲爹,运气好的话,兴许他还没被野兽给叼走!” 温婷表情瞬间沉了下来,用那双淬了毒的眸子剜了我一眼,开车绝尘而去。 我把龙冥渊扶到庙中,“碍事的人已经走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突然凑近了我,凛冽的龙涎香钻入我的鼻尖,低声道,“接下来,我要带你进入水底龙宫。不过在这之前,我需要渡一些灵力给你,否则你在无法水底呼吸。” 我觉得他离得我过于近了,向后退,却又克制住,微怯的点点头,“好,怎么渡?” 龙冥渊没有回答,他直接用行动告诉了我。 那双冰蓝色的眸中倒映着我的身影,似乎要将我溺在其间,薄唇几乎要与我相贴,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薄唇吐出的微凉气息。 他刻意压低的声调里透着点哑,听上去让人心里一阵酥麻,“这次,不许再咬我了。” 我真是谢谢他,上次明明是他咬的我! 自己吻技不好怎么还赖我呢……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龙冥渊抬手扣住我的后脑,深深吻住了我的唇。 一股纯净的灵力从口中渡了过来,我感觉浑身上下都轻盈了不少。 同时,我仿佛跌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耳边忽然静谧下来。 失重感和恐惧感将我重重包围,四周没有任何能抓牢的东西,只能跟随着龙冥渊快速下潜。 第八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一吻毕,龙冥渊松开了我。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深绿色的水藻之中,数万游鱼在我们身边穿梭嬉戏。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我明明人在水底,能够感受水的流动性,可衣服上却滴水不沾。 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水泡中,呼吸无比顺畅,也没有浮力相排斥。 龙冥渊带我穿过那片像茂密如迷宫般的水藻丛,眼前出现一角水晶飞檐,两条砗磲雕刻的龙做翘首状,伫立在屋脊上方。 继续前行,一座巍峨华丽的水底宫阙映入眼帘。 整个宫阙由白色的水晶构建而成,阳光从湖面渗透进来,映照在透明的外墙上,折射出绚丽的光芒,再由水波纹层层荡漾开来,比陆地那些金銮玉宇还要奢华耀眼。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在这平静的江水之下竟还藏有这样一座辉煌气派的龙宫。 我像个土老帽进城一样,被龙冥渊牵着跨过殿门。 脚下是用各色贝壳铺成的地砖,在鲸烛珠灯照射下发出柔和的光泽。 主殿内放着一扇巨大的珊瑚屏风,上面雕刻着各种我不认识的水族生物,还有鱼头人身的妖怪,看起来很像86版西游记里的奔波霸和霸波奔…… 既然龙宫真实存在,那虾兵蟹将是不是也真的存在? 我不由寒毛直竖,抓着龙冥渊的胳膊,瑟瑟地跟在他的身后,生怕从屏风后面飘出个顶着大虾脑袋,手拿三叉戟的怪物。 这太超出我的认知范围了! 可当我绕过屏风,眼前出现了两排穿着西装的制服男,他们整整齐齐站在过道两侧,各个宽肩窄腰大长腿,像极了高级西餐厅里的应侍生。 他们面露微笑,集体躬身,“恭迎龙王殿下。” 其中一位男领班站了出来,毕恭毕敬的说道,“龙王殿下,您的伤口需要立即处理,我这就派水族医师为您诊治。” 龙冥渊微微颔首,指着我说了句,“你留下来,照看好她。” 领班应道,“是。” 龙冥渊转向神色呆滞的我,低声道,“我先去内庭疗伤,让阿念带你去休息。龙宫很大,不要乱跑,否则会迷路,听见了吗?” 我傻傻的点点头。 很想问他一句,虾兵蟹将呢? 奔波霸,霸波奔呢? 这一水儿的黑执事又是什么鬼,你家确定不是开水底餐厅的吗? 还没等我问出口,龙冥渊已经在那些西装男士的簇拥下走入内庭。 而那位叫阿念的领班来到我的面前,对我行了个礼,“娘娘,您是先回寝殿休息,还是四处转转?” 我倒抽一口冷气,“你你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娘娘。”阿念面容平静的重复道。 之前龙冥泽叫我王妃时,我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现在听到‘娘娘’这个称呼,我把那一地的鸡皮疙瘩捡起来抖了抖,又掉了一遍。 “你好,我叫林见鹿,你可以叫我林小姐,或者林女士。”我牵起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这不合规矩。”阿念皱眉。 “没关系,只要你不叫我娘娘,怎么都行。”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阿念一脸为难,最终妥协,“既然您如此排斥,那好吧,林女士。” 我总算喘匀了气,“先带我去客房吧。” 龙冥渊不让我乱走,那我还是老老实实待着比较好。 万一碰倒个烛台啊、桌子啥的,卖了我也赔不起! 阿念点点头,在前面带路,“您这边请。” 他领着我穿梭在海底世界里那种透明的回廊间,各种各样的鱼类在我头顶游动,瞪着那一双双死鱼眼,直勾勾地瞅着我。 阿念解释道,“您不必在意,它们很少在岸边活动,几乎没怎么见过人类,所以多少对您有点好奇。” 我点头附和道,“在水底挺好的,自由自在。” 阿念淡淡一笑,“是这样。” 上岸恐怕就要进锅了,清蒸一锅,红烧一锅。 小个儿的裹上面粉用油炸,大个儿的涂上辣椒做剁椒鱼头…… 穿过回廊,我们来到了一间极为华丽的卧室。 床是一只巨型扇贝,四周垂下霞粉色的绡纱帷幔,梳妆台的首饰盒里堆放着数不尽的珠翠螺黛,满目奇珍异宝。 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没想到龙宫里的客房都如此奢华,怪不得古时候水域代表钱财,这也太有钱了吧! “林女士,龙王殿下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康复,请您先在此稍作休整,有什么需求您随时叫我。” 阿念说完便离开房间,并细心的为我关上了门。 我躺在那张松软的扇贝床上,满脑子都是龙冥渊的伤势,根本睡不着,只能呆呆地望着头顶那块星罗棋布的藻井。 大脑皮层在这一刻分外活跃,想着如果将来能找回奶奶的魂魄,一定要带她来龙宫看看! 但奶奶的眼睛几十年前就瞎了,现在连神力也被回收,啥也看不见,还是别折腾她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 几下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将我叫醒。 我立马从床上爬起,只见龙冥渊身着黑色长袍从门外不疾不徐的走了进来。 一日不见,我感觉龙冥渊看上去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他新换上的那件长袍非常华丽,金色暗纹在夜明珠照耀下隐隐发光,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 轻薄如纱的料子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再加上他那张刀削斧凿般的脸,倒真有股王者的气质。 “阿念说你在这里。”龙冥渊负着手,漫不经心地打量这间房,“住的还习惯吗?” 我点点头,下意识看向他的左肩,“你的伤?” 龙冥渊淡声道,“已经痊愈了。”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龙冥渊踱到梳妆台前,长指从盒子里拿起一只海螺簪,若有所思道,“这里曾是我母后的寝殿。” 我愕然。 原来这间根本不是什么客房,而是之前龙王妃的寝殿! “对不起,我真不知道这是你妈妈的房间,阿念他可能误会了我们的关系……”我慌里慌张向他解释,“不过房间里的所有东西我都没动过,除了那张床……” “与你无关。”龙冥渊摇头,声调低柔了几分,“这间寝殿自母后神陨,我便再没进来过。刚才冷不丁看到母后生前用过的东西,让我想起了儿时一些……并不算美好的记忆。” 第八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立刻就搬出去!”我快速说道。 龙冥渊怔了下,“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你继续住着就好,这里离我寝宫很近,见你比较方便。” “好吧。”既然他这样说,那我也不推辞了。 倏然,我发现他额头上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对黑色的小龙角,看起来宛如玉石般水润光滑,比他真身头顶上那对巨大的角可爱多了。 我忍不住想伸手去撸,却被他制止,“别碰!” “为什么不让我碰?”极少听他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叱责我,令我心中不名失落。 “之前跟你说过,龙性本淫……”龙冥渊喉结微滚,耳朵倏地红了,“龙角相当于……你们人类身上的敏感带,不能随便触碰。” 他说完,我整个人僵住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合适。 “那……那天我在空中抓着你的角,你……”我磕磕巴巴的连句话都说不全。 他眸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现在知道,我当时需要多大的忍耐力,才没有把你从背上甩下去了吧?” 我以手掩面。 造孽啊,我都干了些什么! “我就罢了,切记日后不要乱碰其他妖族的身体。”龙冥渊耳提面命的叮嘱道。 我瞪大了眼睛,“难道别的妖怪也都跟龙一样,敏感带长在角上?” “蛇的敏感带长在信子上,兔子长在耳朵,狐狸则长在尾巴……总之不许乱摸!”他别过头,轻咳道。 我想说,除了你我哪儿还敢摸别的妖怪啊,不要命了吗难道! 这时候,阿念敲门来叫我们去吃饭。 龙冥渊牵起我的手,带我朝餐厅走去。 餐厅的整体风格仿制中世纪时期的欧洲,头顶那巨大的水晶吊灯得有两层楼那么高,桌椅都是泡不烂的阴沉木。 我坐到龙冥渊的身侧,看着那些西装男佣排成长队为我们布菜。 我低声对他说了句,“你们家吃个饭都用这么大的排场吗?” 龙冥渊挑了挑眉,“是的,所以我平时不爱回来。 但龙冥泽非常喜欢奢华,甚至还想组建一个水底乐队,在吃饭的时候为他弹小曲。 不过后来得知我修了琴道,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并严令禁止水族弹奏乐器,连吹口哨都不行。” 我好奇的询问,“那让这些妖怪打扮成黑执事的模样,也是龙冥泽的癖好?” 龙冥渊顿了顿,“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 我头顶三个问号。 阿念在一旁解释道,“我们水族生物和陆地上那些动物不同,它们能够吸收日月之精华,对修炼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我们深藏水底,这里光线黯淡,连氧气都非常稀薄,修为长得非常缓慢,大多数水族几百年都还无法幻出完整的人身。 龙王殿下知道您胆子小,看到那些半人半妖的水族可能会害怕,就让能幻出人形的留下来伺候,修为浅的全部放假。 并严令规定,不许以半人半妖之身出现在您的面前!” 我心里有些感动,“给大家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 阿念躬身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龙冥渊将一盘盐水虾递到我的面前,淡声道,“你不是最爱吃虾仁了吗,让他们剥给你吃。” 我看着盘子里那一只只煮到红透的大虾,忍不住问道,“这是……成精的,还是没成精的?” 龙冥渊握拳抵着薄唇,冷峻的面容霎时消冰融雪,我看出他在偷笑。 “放心吃吧,它们就是普通的虾,没有灵根也成不了精,我们平日里吃的也是这个。”他唇角抿着淡薄的弧度,我从他的声调里听出了一丝宠溺。 有人给剥虾的感觉实在太好了,那几个黑衣男佣手速飞快,眨眼的功夫就剥出满满一盘。 我疯狂炫完,结果他们又端了一盆过来…… 我抵挡不住他们的热情,就像那些去执事咖啡厅的女人一样,没有人能抵挡得了那些帅哥在自己耳边甜甜地叫着姐姐、姐姐,只能疯狂消费。 而我的情况有些不同,他们左一声‘娘娘’、右一声‘娘娘’,并且还不敢离我太远,生怕龙冥渊一个回旋腿把他们全部撂倒。 但他们会拿着比火锅筷还要长的筷子喂到我嘴边。 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吃到第二盆的时候,我实在吃不动了,捧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瘫进椅子里。 阿念礼貌问道,“林女士,您吃够了吗?” 我摇摇头,目光呆滞,“我不是够了,我是够够了!半年之内我都不想再吃虾了!” 龙冥渊斜睨了我一眼,“很好,我半年之内也不用再为你剥虾了,剥虾皮比弹琴还费手。” “因为不想剥虾,把我撑得半死不活,龙冥渊你什么时候心眼子变得这么多了!”我咬牙切齿道。 龙冥渊唇角微弯,默不作声。 这时,我们身后传来了极低的讨论声,“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龙王殿下笑……” “嘘!龙王殿下的闲话你也敢讲,不想活了是吧,今晚就把你炖成虾汤,给王妃娘娘补身子!” 我现在听到‘虾’这个字,由衷发出一声,“呕……” 龙冥渊,“……” 吃过饭后,龙冥渊带我在龙宫里转了转,权当消食。 我粗略估计这座龙宫的占地面积得有七个学校那么大,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还有用珊瑚和砗磲堆砌而成的假山花园。 难怪龙冥渊说会迷路! 可我发现他对龙宫的景物好像也不太熟悉,大多数时候都是阿念在为我介绍。 龙冥渊则目光悠远,似是在睹物思人。 我想起龙冥渊说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龙宫了,等到再回来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 好好的龙王没当两天,还被龙冥泽篡了位,之后又被我长久的封印在镇龙棺里。 这小可怜见儿的! 龙冥渊似乎察觉到了我在看他,黑如鸦羽的眼睫掩饰了所有情绪,垂眸说道,“怎么了?” “没怎么。”我摇摇头,随便找了个话题,“阿念的本体是什么生物啊?” 龙冥渊眼底有笑意闪过,“你自己问他。” 阿念朝我微微颔首,“回禀林女士,我是鲶鱼精。” 我,“……” 很好,我的食谱里又划掉了一样。 第八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当晚,龙冥渊没有和我睡一间房。 他说自己积压了很多公务要处理,趁着这次回来,要熬夜把事情全部办完。 夜晚的龙宫并不黑暗,烛台上鲛珠散发着幽蓝色的冷光。 无妄琴见主人不在便开始偷懒,懒懒散散地自动拨着弦。 先是半分钟弹一下,后面就变成五分钟才弹一下,听得人昏昏欲眠。 我临睡前喝了很多水,憋了半宿,还是决定起床尿尿。 要我说这寝殿哪里都好,就是屋子里不给安排厕所这件事很苦恼。 且整个龙宫只有一间厕所,难道他们妖族通通光吃不拉吗?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妖族是不需要上厕所的…… 我从尽头的洗手间走出来,路过龙冥渊的寝殿,隔着层层纱幔隐约看到他正襟危坐的身影。 一阵对话声透过那些蓝色纱幔清楚的传递过来。 “我命你派人去找天山寻找天女魃的下落,可有进展?”龙冥渊的嗓音消失了往日里与我交谈时的那抹低柔,冷硬如玉石坠地。 阿念跪在龙冥渊的身前,朗声道,“殿下,您刚苏醒便交代我去天山寻找天女魃的下落。 可千年已过,天山神宫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一座孤零零的宫殿和一个看门的旱魃。 那个旱魃说,天女魃在两百年前就离开了天山,踪迹不明,这两百年中也没有再回过天山,很可能已经……” “咔嚓——” 一声脆响从龙冥渊的手间发出。 我悄悄拨开面前的轻纱,看到那竟是他折断了手中的螺壳笔。 龙冥渊挺拔如修竹的背影此时微微颓然,连声线都有些不稳,“不可能……天女魃是这世间尚存最后一位远古时期的神明了。 姬轩辕死了,蚩尤也死了,还有冷玄霄…… 当年逐鹿之战的那些人都不在了,我亦不能算活着…… 唯有天女魃,她活了五千多年,怎么可能突然陨落呢!” 我从龙冥渊的语气里听出了痛心疾首的意味。 难过、震惊和悲伤等情绪错乱交织,他从未有过如此失控的一面。 这个天女魃究竟是谁? 为何找不到她,会让龙冥渊这么难过? “殿下,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天山现在被人族开发成了旅游景区,每天人流量络绎不绝,做点什么都不方便。 我伪装成游客在山里找了好久才寻到天山神宫的结界所在,施法的时候还差点惊动那一片的护林员和保安! 您沉睡了太久,可能还不知道。 这一千年来,已经有数不尽的妖魔和神明相继陨落,建国之后动物还不许成精,如今咱们妖族真是越来越少了! 如果听说谁不幸陨落,现在反倒是最寻常不过的事了……”阿念欲言又止道。 鲛珠在龙冥渊紧绷的侧脸投射下幽芒,就连轮廓也覆上一层清霜,看起来既孤寂又让人心疼。 他咬着牙,哑声道,“不会的,我与她心脉相连,如果她死了,我能够感应得到……所以她一定还活着!” 阿念不敢再多嘴。 龙冥渊沉重的闭上双眼,“我现在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暂时走不开……你继续替我去寻找,就算移山填海,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是。”阿念躬身退出寝殿。 我感觉自己窥探到了极大的信息量,正蹑手蹑脚地准备回去消化消化,身侧的纱幔突然被人撩起,露出龙冥渊那张略显倦容的脸。 “你怎么在这里?”他垂眸打量着我。 我知道,就算光明正大的说自己在偷听,龙冥渊肯定也不会杀我灭口。 但谁都有自己的隐私,被偷听隐私的滋味很不好受,我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起夜,水喝多了。”我讪讪说道。 龙冥渊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疏忽什么? 没有在我房间里放个尿壶吗,还是没有给我系个尿不湿? 大可不必! “我已经上完了,我这就回去,你也早点休息吧,别熬夜太晚,对手机不好。”我语无伦次的说着。 龙冥渊倦怠的点点头。 我转身往回走,却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视线一直跟随着我,直到我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 一夜无梦。 吃早饭时,我们两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提起昨天夜里发生的事。 我的好奇心很重,几次忍不住想要开口,却又憋了回去。 万一龙冥渊说那位叫‘天女魃’的,是他前世心心念念的小情人! 那我究竟是大度一点,让他去寻求真爱不必管我,还是自私一点,劝他信守婚契啊? 感觉哪个都不合适…… 所以还是算了吧,装傻是最好的选择! 等他做出决定的那一天,会主动跟我说的。 龙冥渊见我拿着叉子心不在焉地戳着盘子里的荷包蛋,无奈道,“是不是没放酱油,你不喜欢?” 我回过神,眉眼弯弯,“没有,只是吃饱了。” “龙宫很无聊是吧?这里没有电,也没有无线信号,什么娱乐活动都做不了,不比你们陆地上多姿多彩。” 我摇了摇头,他却淡淡说道,“我现在伤势已经恢复,仅剩一点公务还没有处理完,你再耐心等一会儿,下午就送你回遇龙村。”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我心脏蓦地一紧。 他神色微微诧异,“自然是一起,不然我还能去哪?” 我松了口气,唇角绽出欣然的笑意,“那你去忙吧,我等你。” 龙冥渊点头,喊来旁边站着的随从,“你带王妃去我的琴室里玩,她看上了什么随便拿。” 随从领命,正要带我前往,龙冥渊似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叮嘱了句,“弹琴的时候,切记把殿里的门和窗都关起来。” 我的笑容消失在脸上。 “王妃娘娘,琴室是咱们殿下的藏宝屋,平日里不许任何水族靠近的。就连咱们三公主吵着要去,殿下都不允许呢,可见殿下是真疼爱您!” 那个随从走路的时候身子有点打横,我怀疑他是一只螃蟹精变得。 “藏宝屋?那里面是不是有许多宝贝啊?”我眼睛亮了亮。 随从点点头,“是的呢,殿下从小游历四海,这天上地下的宝贝都被他收入囊中,咱们今天也是有幸借了王妃娘娘的光才能一饱眼福呢!” “不要叫我王妃,也不要叫我娘娘,更不要把这俩词连起来一块念……” 我真是蚌埠住了。 第八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这位随从的脑子显然没有阿念灵活变通,“好的王妃,咱们殿下说了,里面的东西您可以随便拿呢,林娘娘!” 林娘娘…… 我差点一头撅过去! 随从带我来到龙宫的角落里,用一把厚重的青铜钥匙拧开了那扇不起眼的门。 随着大门吱呀开启,琳琅满目的宝物在黑暗中闪烁着熠熠华彩。 展柜里呈放着各种山海奇珍,天材地宝。 我不懂那些东西的价格,因为大多有价无市。 而整个藏宝屋中最多的还是古琴,各式各样的古琴…… 龙冥渊就像有什么收集癖似的,每个颜色来一把,不同材质来一把,甚至不同朝代也要来一把! 难道集齐七把能召唤神龙吗? 我看不懂,但我大为震惊。 果然是有钱任性,装备想换就换,甚至可以一个月每天都不重样。 我怀疑他用惯了无妄,只是因为它最顺手罢了。 随从在我身后屁颠屁颠的追问道,“林娘娘,您有看上的东西吗?咱们可以帮您打包起来哦!” “不要叫我林娘娘……”我几乎是从牙缝中迸出的这个词。 那些古琴看见我的到来,立刻把琴弦上的光泽隐藏起来,变成灰突突的模样,生怕我看上了它们似的。 都说高山流水遇知音,这琴有了生命也是一样的,它们极其恐惧落到我这个五音不全的人手里。 罢了罢了,我天生不是学音乐的料,还是别糟蹋这么好的琴了! 我微微一笑,“没有呢,我就随便看看好了。” 随从那双小豆眼斜了斜,一脸震惊的指着我锁骨间那片黑玉,“这,这是咱们龙王殿下的逆鳞吗?” 我拿出那片黑玉吊坠,“你说这个啊?好像是吧……龙冥泽是这么说的。” “那是逆鳞啊!而且是龙王殿下的逆鳞啊!” 随从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极了要从蒸锅里逃走的大闸蟹。 我严重怀疑他是龙冥渊的小迷弟。 “这东西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们都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随从咽了下口水,为我解释道,“娘娘,您应该知道蛇有七寸吧?” 我点点头,“这个知道。” “龙和蛇本属同宗,所以龙也是有七寸的。龙身上唯一一处逆鳞,便长在七寸之上,坚硬无比。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摧毁它,拔之钻心剜骨!”随从正色道。 我愕然,“那龙冥渊把他的逆鳞交给了我,岂不是等于把自己的软肋暴露给了敌人?” 随从拼命点头,“就是这个意思!逆鳞可以让您与殿下随时产生联络,不管您消失在天南海北,只要拿着逆鳞,他都能找到您。 并迅速传递到您的身边,相当于一个传送符! 但同样的,逆鳞是龙族最后一道保护。从古到今,没有哪条龙会把自己的逆鳞拔下来,送给别人。 难怪您不挑选武器,有了这片逆鳞在手,可以随时召唤龙王殿下,哪里还需要您亲自涉险呢! 啊……龙王殿下真的好疼爱您啊,我能浅浅的磕一下Cp吗?” 我没理会随从的星星眼,心里五味杂陈。 低头看着手掌里那片流光溢彩的黑鳞,咬唇道,“不行,我得把这个给龙冥渊还回去!” 说完,快速朝寝殿方向跑去。 “哎,王妃娘娘……” 当我急匆匆赶至寝殿,龙冥渊恰好阔步朝外走,我险些撞进他的怀里。 “小心!”他伸臂揽住了我,眉心微蹙,“这么着急,发生了什么事?” 我抬眸望着他那张俊美如玉雕的脸,按捺下心里的惶恐与酸涩,微微摇头,“没,没什么。” 这时候螃蟹随从横着赶到,累得嘴里直吐泡泡,“这两条腿就是没八条腿行动起来方便……啊,龙王殿下,王妃娘娘她……” 龙冥渊看出我的欲言又止,朝他挥了挥衣袖,“你先下去吧。” 待螃蟹爬走后,我展开掌心,将那片黑鳞递了过去,“这个还给你。” 龙冥渊一怔,“为什么?” “我不想让你有软肋。”我如实说道。 龙冥渊眼底划过一抹了然,“是不是阿蟹跟你说了什么?他刚幻出人形没多久,整日浪迹在镇上的网吧里,不懂那些人情世故,你别把他的话放心上。” 我摇摇头,“你之前不是说过,要教我一些别的法术,现在还作数吗?” “作数。”龙冥渊眉心折了一道,“但你为何突然要学,你是觉得……我保护不了你吗?” 我很想告诉他,当然不是啊!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再看见他受伤了…… 可能这次受的伤对他来说微不足道,一天便能痊愈。 但我始终忘不了,他温烫的鲜血飞溅到我脸颊上那一刻,吓得我心脏都快停了! 如果他以后还会因我而受伤,那我能做的只有加倍谨慎,然后学点东西。 就算不能保护自己,能逃命也行啊! 我抬头凝视着他,“我命中之劫,你也无法帮我平安渡过,对吗?” 龙冥渊沉默了。 “所以你只能保护我,却不能帮我渡过它。”我喃喃道,“既然这样,那我必须得靠自己!” 龙冥渊终于妥协,“如果你执意要学,我可以教你。当初我没有告诉你逆鳞的事情,就是怕你多想。 可是小鹿,我希望你能明白,你从来都不是我的软肋,相反…… 是你一次次将我从深渊里拽出来,我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所以你留在我身边保护我,只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吗? 我别过头,压抑住心里那份酸楚,“那你要教我什么呢?” 龙冥渊犹豫了许久,“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教你什么合适。 你们鹿灵一族拥有至纯至净的灵力,可以净化这天底下所有污秽之物。 等你血脉全部觉醒,能够同时操纵预见和净化法术,到时候你的能力会远超于我。” 我牵了牵嘴角,“你说话可真好听。” 难为他能想出这么多词,安慰我这个废柴。 龙冥渊见我仍是那般沮丧,只得说,“我教你奇门遁甲之术吧。” “奇门遁甲?”我回想起那晚龙冥渊用奇门遁甲设伏困住了达哈苏,眼底一亮。 第八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深邃的眸光变得悠长,缓缓说道,“轩辕黄帝战蚩尤,涿鹿经年战未休。 偶梦天神授符诀,登坛致祭谨虔修。 神龙负图出洛水,彩凤衔书碧云里。 因命风后演成文,遁甲奇门从此始……这是烟波钓叟歌里的第一段,解释了《奇门遁甲》的起源。 当年蚩尤率领天下所有巫与魔,和人族首领姬轩辕在逐鹿坪进行决战。 这是一场毁灭性的战役,若蚩尤胜利,人族将永世为奴。 这场战役里,妖族集体作壁上观,没有哪个妖想站出来惹事,它们只想等大局已定,投靠新的王。” “可你还是参与进来了?”我挑眉问道。 龙冥渊点头,“虽然龙不需要渡劫也能长生不死,但只有经历过封正,才能获得更高一层的修为,得天地认可。 没经过封正的龙是不完整的,而当初为我封正的人,恰好是轩辕黄帝。 我作为酬谢,许了他三个愿望,只要在我的能力范畴之内,任何请求我都会答应他。 姬轩辕所提出的第一个愿望,就是让我帮他战胜蚩尤。” “然后你一出手,就把蚩尤给打败了?”我带着极强的偶像滤镜看向他。 龙冥渊唇角微抿,露出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哪有那么容易,我又不是盘古! 姬轩辕请了我当帮手,蚩尤那边自然也有行动,他同样请出了一条龙来助战。 那条龙正是我此生宿敌——冷玄霄。 我曾与他交过手,难分胜负。 后来我和他各自划分领域,他占居山林,陆地上所有鳞虫类以他为尊;而我则退隐深海,管理所有水族。 在他陨落之前,我几乎从不涉足山脉。 按照当时的形势,姬轩辕虽有我和天女魃相助,但双方实力非常悬殊,人族强大在信念和精神,可巫与魔的每一位战士都是实打实的强者。 现在想来,可能真是天佑你们人族! 某一日,姬轩辕从营帐中醒来,看到洛水中浮起一只元龟巨鳌,它的背上刻着一些文字,里面有各种武器的冶炼配方,还记载了很多兵书和法阵。 姬轩辕命宰相风后把上面的内容写下来,编成《奇门遁甲》一千零八十局,最终打败了蚩尤。” “一千零八十局……就凭我这智商,能学会几局啊?”我由衷感叹道。 龙冥渊轻轻瞥了我一眼,“说是一千零八十局,实际上风后奇门早已彻底失传。 商朝末年,姜子牙学得《奇门遁甲》,利用里面的神遁法门,幻化时空,改死为生,救下武吉。 但他认为风后奇门一千零八十局太过繁琐,于是改繁为简,删成七十二局。 传到汉代张良这里,又在姜子牙的基础上精简为十八局。 诸葛亮学来的也正是这十八局,他并凭借这十八残局自创《八阵图》,赤壁借东风击败曹操。 现在普通人学习《奇门遁甲》,只能将它作为一种运算方法,预测吉凶,可风后奇门只有运用法力才能奏效。 因我年少气盛,自身法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屑于和姬轩辕学这些浅薄的术法,只在他施展时随便记了两手,但也足够你用了。” 我跃跃欲试的搓了搓手,“你现在就教吗?那我去找个本子记下来……” 龙冥渊伸手拦住我,抬起修长如玉的食指,在我眉心处轻轻一点。 我感到有上万个字符从眼前一闪而过,飞快钻入我的脑子里。 “好了,我已经把学过的术法全部传授给你了,至于怎么运用,还需要你自己多加练习。”他淡淡说道。 我捂着额头,感觉脑袋晕晕的,好像一次性把学前班到博士后所需要学的课本全部塞了进去,脑容量大的快要爆炸,确实得消化一段时间才行。 龙冥渊又从怀里掏出一只青铜罗盘,递给了我,“这个送你。” 那罗盘背面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正面则是天地人三盘。 我没跟他客气,毕竟和那一屋子琴比起来,这么一只小小的罗盘应该还值不了多少钱。 龙冥渊却负手说道,“这是姬轩辕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了,你好生保存,别轻易弄丢了。” 我顿时觉得这罗盘有点烫手…… 轩辕黄帝用过的,这尼玛要是不小心摔碎一角,他老人家晚上不得托梦来把我带走啊! “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温家吧。”龙冥渊朝我伸出手。 我果断牵住他,并肩走出寝殿。 龙宫里那些西装男又全部出动,在门口排了两列,同来时一样,躬身欢送我们离开。 “恭送龙王殿下,王妃娘娘……” 直到我们走了老远,我下意识回头张望,见他们依然站在门口不动。 “他们好像很舍不得你啊?”我忍不住说道。 提起这个,龙冥渊也是焦头烂额,“我不经常回来,整条江流中的事务基本交给阿念打理。 没人喜欢工作,妖族也是一样的。我回来时能帮他们处理一些事务,我走了之后,又要让他们代劳了。 其实若不是龙冥泽实在太混,我倒是真的很想把龙王之位让给他。” 我摸着旁边那些等人高的水藻,手感滑溜溜的,一不留神,竟从我的掌心里逃走了…… 来时太过担心龙冥渊的伤势,没有仔细观察这些水藻的动向。 现在看来,它们摆动的方向是有频率的,并且每隔几分钟就会遮住周围的道路。 “这些水藻是不是被施了什么法术?”我问他。 龙冥渊垂眸睨着我,“你看出来了?” 我点点头。 龙冥渊音色不辨喜怒,完全听不出情绪,“千年前龙宫曾遭受过一次灭顶之灾,我的父母也因此罹难。 后来,我为了隐藏龙宫所在,用奇门盾法摆出这些水草阵,不破此阵,就无法得见水底龙宫。” “那什么东海龙宫、西海龙宫,也都是被法术给隐藏起来了吗?”我好奇道。 “自然。” 怪不得电视上那些科普类节目,派出那么多水下探测仪和潜水工作者调查,最终都无功而返,还说水怪都是什么巨型哲罗鲑…… 这么隐蔽的水下宫殿,若不是有龙冥渊带着我,普通人就算在岸边生活一辈子也发现不了! 第八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的身体已经彻底恢复,我们走出那片水藻阵后,他便施展缩地成寸,带我瞬间移动到温家的客厅中。 付红梅正擦着眼泪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见客厅突然多了两个大活人,吓得手中的盆都掉在了地上。 “龙王大人,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手忙脚乱的捡起洗脸盆,我看到地上的水渍里有血色,抬眸问道,“温有才怎么样了?” 付红梅指了指楼梯,“在卧室里躺着呢。” 我和龙冥渊并肩上楼。 经过那晚的事,他再也不敢让我打头阵,而是挡在我的身前,推开了卧室的门。 温有才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赤裸在空气里的皮肤绽出一道道不规则的血痕,像被什么野生动物抓出来的伤口。 付红梅明显已经给他上过药,可那些伤口仍在往外流淌着腐臭的脓液,十指的指甲盖也像中毒似的,变成了触目惊心的黑色。 那张本就不怎么英俊的老脸现在肿得像条胖头鱼,血管根根暴起。 右眼处还有拳头大小的乌眼青,那正是我的杰作。 “龙王大人您给看看,我家这口子是怎么了?我们在乱坟岗发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付红梅抽抽涕涕的说道。 “他被那只厉鬼附身太久,虽然厉鬼已魂飞魄散,但阴气仍停留在他的体内无法消除,四处乱窜,导致表皮皲裂。 现在那些裂口只是浅浅一道,日后会更加严重,直到全身腐烂成白骨为止。”龙冥渊不甚在意地敷衍道。 可他的话却把付红梅和温婷吓得不轻,母女二人抱作一团,六神无主的呢喃道,“这可怎么办啊……”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他现在体内还有一种尸毒,和温婷所中的同一种,这才是他如今昏迷不醒的原因。”龙冥渊又补了句。 那这毒估计就是达哈苏下的了…… 温婷一咬牙,跪在龙冥渊的脚下,抬起那双妩媚勾人的凤眼,泪光盈盈地睨着他,“龙王大人,求您救救我爸吧,只要您能出手救他,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龙冥渊微微侧身,避开她这一拜。 “要不是温有才贪得无厌偷拿了别人的陪葬品,龙冥渊又怎么会受伤?你现在哪来的脸求他,想都别想,让温有才去死吧!”我怒不可遏的骂道。 温婷扬起那白皙高傲的天鹅颈,满含怨毒的瞪着我,“林见鹿,说到底你也是爸爸的女儿,就算你不想承认也没用! 现在他躺在床上就快要死了,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你就不怕出门遭雷劈吗?” “你少PUa我,谁说身为子女就必须得对亲生父母尽孝道?他当年弃养我,我如今弃救他,天经地义,无愧于心。就算真有天雷劈下来,也是先砸在温有才的身上!”我冷冷说道。 温婷拿我没办法,起身求助付红梅,“妈,你看看林见鹿,你真是白生她了!” 付红梅比她要沉得住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小鹿,妈妈知道你一直在为林奶奶的事奔走,你爸说他曾见过那个勾走林奶奶魂儿的人,可我和温婷并不知道这件事啊! 现在能回答你的人只有你爸爸,如果你不肯救他的话,那你奶奶……恐怕也活不成了!” 我气得想上去抽她两巴掌,都到了这时候,她居然还拿奶奶来威胁我! 可理智让我没有这么做,只得转向龙冥渊,询问他的态度。 龙冥渊的语气轻描带写,“此人得救。温婷说得不错,即便你不想承认,可他依旧是你的生身父亲。 他眼睛上还有你那一拳落下来的伤,若你现在见死不救,将来到地府的孽镜台前是要遭受谴责和惩罚的。” 我不屑地勾了勾唇,“我不怕!” 龙冥渊沉声,“我怕。” 我彻底无语。 龙冥渊转向付红梅,音质偏冷,“救他之前,你要把当年挖墓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付红梅神色有些躲闪,“我家那口子不是都告诉你们了吗!建房子的时候,发现这地基下面有个墓,我们把里面的尸体拿出来扔了,陪葬品全都卖了,没了啊!” “那个合葬女尸是怎么回事?”龙冥渊狭长的眼眸半眯,冰冷地审视着她。 付红梅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连温婷也看出了不对劲,扯了扯她的衣角,“妈,什么女尸啊?” 我双手环抱在胸前,口吻漠然,“如果你不说实话的话,那可救不了你的老公哦!人家飞僵大哥信誓旦旦的对我们说,一定要找回他的发妻!” 付红梅那脆弱的神经终于崩溃,先前那镇定自若的气势全都没了。 双膝一软,‘噗通’瘫在地板上,低声哀求,“我说,我全都说!那天我们起开棺材,发现里面有两具尸体,一男一女,穿着都是清朝晚期时的装扮,原来这竟然是一座合葬墓! 那女尸身上的衣服非常华丽,几百年过去了依然不腐,躺在棺材里就像睡美人一样,连嘴上的口脂都鲜红如血,特别漂亮,当时在场的男人全都看直眼了! 温有才不舍得把这么美的女尸扔掉,想要留下来。 我说,再好看她也是个死人,还是从合葬墓里挖出来的,不能再许给别人配阴婚了,没人要的! 而且我总觉得那女尸隐隐透着一股邪性,只想着赶紧把她扔掉算了。 温有才却死活不同意,说我不识货。 我和他站在棺材边上争执了好久,那女尸接触到了氧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败,身上长出白毛,皮肤溃烂不堪,彻底变成了一具僵尸! 我看得瘆得慌,让温有才赶紧把她扔了,以防夜长梦多。 温有才没再说什么,让人把那具女尸弄走了。 我以为温有才把她和那具男尸一起扔到乱坟岗去了,结果过了几个月……他才对我说,他把那具女尸给卖了!” “卖了!”我既惊讶又困惑,“谁会买啊?” “僵尸可以入药。”龙冥渊平静的解释,“巫医曾说‘以形补形,能治百病’。 南北朝时期一本叫《异苑》的书中记载:东晋有支军队盗掘他人坟墓,打开棺椁后发现里面的尸体死而不僵,便一哄而上,将尸体分割煮食,治疗顽疾有奇效。 僵尸肉在当时又被称为‘闷香’,是千金难求的宝贝。” 我听得有些反胃,险些吐了出来。 而我旁边还有个承受能力更差的,温婷听完后,直接跑去了卫生间。 “呕——” 第八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付红梅忐忑地看了眼卧室的门,似乎对温婷有所顾忌,低声道,“还有件事,是让我最后怕的!” 我不由来了兴趣,“什么事啊?” “温有才把女尸卖掉之后,我也没想太多,寻思卖了就卖了呗,只要不出啥事就好! 可我没想到的是,随着婷婷一天天长大,我发现……婷婷的五官,越来越像那具被卖掉的女尸! 起初我以为是错觉,认为自己是被那女尸给吓到了,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看谁都能想到她。” 付红梅说到这里,突然向我瞥了过来,怔怔地瞅着我,都快把我给瞅毛了。 “直到那天,我在守龙村看见了你,我明知道你是我的亲生闺女,这点不可能弄错。但你和温婷长得太不像了,无论是性格、五官、还是脸型、轮廓全都不一样! 你们是同卵双胞胎啊,怎么可以长得不像呢? 我试图告诉自己,你是个怪物! 你身上留着怪物的血,而婷婷才是我的亲生女儿,所以你们才会长得完全不一样!”付红梅越说越激动,连睫毛都因为恐惧而不断颤栗。 我勾了勾唇,无情嘲讽道,“你还挺会给自己洗脑的!于是现在你发现了,你的两个女儿其实都有问题!” 付红梅用求助的目光看向龙冥渊,“龙王大人,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婷婷为什么长得不像我,也不像她爸爸,她是不是被那个女尸给附身了?” “你女儿没有任何问题。最大的可能是那具女尸被毁坏前,身含极大的怨气,不能安心去投胎。一缕神魂无意识的飘荡回来,附着在温婷身上。与她一同长大,早已成了温婷的一部分。”龙冥渊波澜不惊的说道。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付红梅把脸深深埋进掌心里,发出呜咽的哭声,“如果你们今天不提起这件事,我会把它藏进心底,一辈子都不愿再想起来。你们为什么要提起她,为什么啊!” 她说到后面,音调已接近嘶喊。 ‘哗啦——’ 玻璃碎裂的清脆响声从门口传来。 我回过头,见温婷愣怔地站在门边,右手做了个拿杯子的动作,而那只玻璃杯已经在她的脚下分崩离析。 “妈,你刚才说得都是真的吗?”温婷颤抖着问道。 付红梅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强行挤了丝笑容出来,向温婷伸出双手,想要抱她,“宝宝,你是妈妈一口一口喂大的,无论发生什么,你永远都是妈妈的亲闺女!” “你撒谎!”温婷却打开她的手,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宝宝……”付红梅想要追出去,却被龙冥渊拦住。 “她跑不出这个房子的。” “为什么?”付红梅万分惊愕。 龙冥渊漠然道,“刚才在楼下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达哈苏在你们房子外围设下了结界,无论温婷怎么跑,都出不了大门。” 这听起来跟龙冥泽当时为了困住我,给山里设下的结界差不多。 但龙冥泽的法力比达哈苏强得不止一星半点,所以他设下的结界范围也更大。 果然,不到半小时,温婷便灰头土脸的走了回来。 头发散了,衣服也脏了,显然是爬墙跌进了草堆里。 “为什么我出不去啊……”她语无伦次的说道,“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认为我是那个什么女僵尸的转世吗?” 我挑了挑眉,“你是不是她的转世,这不是我们能说得算的。现在达哈苏认为你是,那你就是!” 温婷和付红梅惊惧不已,“什么?” “你们把达哈苏的结发妻子卖掉,害得他在这世间漂泊无依,投不了胎,也考不上鬼差。他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找回自己的发妻,那你们怎么说也得赔人家一个吧!” 我颇有耐心的替她们分析道,“现在达哈苏的意思非常明确,他给温有才下尸毒,给你们的院子下结界,目的只有一个,他看上温婷啦!” “不行!”付红梅严厉的喊道,她紧紧搂住温婷,“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决不允许她嫁给那什么僵尸受苦!” 温婷被付红梅这般维护的态度所感动,抬头望着她,轻轻唤了声,“妈……” 我真是被她们这感人至深的母女情给整笑了,果然只喝了不到三个月奶的,和一口一口喂大的就是不一样! 龙冥渊看穿我心底暗藏的苦涩,牵住了我垂在身侧的手,与我十指相扣。 “鬼的世界非常简单,谁负了他,他就一定会讨回来,他执念什么,就一定要得到。 达哈苏现在的执念就是温婷,除非你们能把他的发妻找回来,否则等温有才死后,下一个就是你们。”龙冥渊启唇,冷冷说道。 付红梅傻眼了。 温婷却咬着下唇问道,“龙王大人,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直接把那僵尸给杀了呢!让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这样我们全家都能解脱了!” 龙冥渊缓缓转身,侧脸线条凌厉,眼尾渗出一星寒光,“达哈苏何罪之有?他若伤及弱小,欺凌百姓,不用你说,我自会将他诛杀。 可他被你们害得流离失所,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连地府都不愿接收,难道他不该向你们报仇吗?” 温婷被他吓得退后了两步,缩回付红梅的怀里。 龙冥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声调却冷戾的吓人,“更何况,你们将他的结发妻子卖掉,让他与爱人生生分离,且不知轮回几世才能再寻觅到她…… 若是有人敢对我的妻子做出这样的事,就算把那人千刀万剐都难解我的心头之恨!” 他在说这番话时,与我紧扣的手不断收力。 我的手指都被弄疼了,忍不住想要挣脱。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对不起……” 我笑着摇摇头,“没关系的。” 温婷神色几近崩溃,抓着付红梅的衣角嘶喊道,“我不嫁,我死都不会嫁给僵尸的!” 付红梅脸上表情却变得有些古怪,在温婷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少顷,她恢复了那优雅的姿态,对我们说道,“那就这么定了,劳烦龙王大人今晚先把那个僵尸请过来,我们商谈一下婚事。如果可以的话,先简单操办个婚礼流程,等到我们婷婷死后再跟他合葬!” 温婷的表情仍有些不情愿,却也没再说什么了。 第九十整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见她们娘俩答应的如此爽快,觉得这其中可能有诈。 但这件事与我无关,温有才救还是不救,都是温婷和付红梅自己的选择,也是她们自己的因缘果报。 虽然温家与我有仇,可我做不出来逼嫁这样的事,否则我岂不是和温有才那畜生一样了! - 夜里凉风袭袭,将院子里那棵桃树上仅剩的几片枯叶吹得沙沙作响。 凌晨一点,达哈苏如约而至。 他依旧穿着那身靛蓝色的清朝官服,皮肤灰白得吓人,黑眼圈重的像熬了几个通宵。 除此之外,行动和常人没什么两样,拉到相亲市场,也算是一人见人爱的精神小伙。 “你们找到我的婷婷了吗?”达哈苏开门见山的问道。 龙冥渊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抿了口,“你的发妻已经被他们卖掉了。” 达哈苏戾气四起,周身都被黑雾笼罩住,瞳仁瞬间变得血红,“你说什么?卖掉……你们把我妻子卖到哪里去了?” 付红梅和温婷瑟缩在客厅的角落里,不敢吱声。 “不知。”龙冥渊淡声道。 达哈苏的指甲迅速长出一尺多长,“你们喊我过来,就是跟我说这个的?” “自然不是。”龙冥渊道。 我屏气敛息,心想龙冥渊你这大喘气简直能把人吓死。 “既然你们双方都在场,你想要温婷,自己去和温家谈。”他全然没把达哈苏的威胁放在眼里,坐在那里八风不动地喝茶。 达哈苏那张惨白的面容上竟浮起一丝可疑的红晕,又很快消失不见,忸怩着说道,“谁说我想要她了!” 我嘴角抽了抽。 飞僵大哥啊,您就别装了! 打您从进屋到现在,您那眼珠子就没从温婷的身上离开过. 付红梅壮着胆子,咬牙说道,“达哈苏大人……先前的那些事多有得罪。可我们现在找不到您的结发妻子了,您现在既然相中了我的女儿婷婷,那我就做回主,把她嫁给你了!” 温婷张嘴想要反对,却被付红梅一把拽了回来,并用眼神示意她闭嘴。 达哈苏故作矜持地玩弄着自己胸前的翡翠朝珠,“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了。” 付红梅赔笑道,“但我们有个条件,希望您能答允。” 达哈苏心情颇佳,“你说来听听。” “这婚礼流程咱们可以先定下来,但我和她爸就温婷这么一个女儿,实在舍不得让她这么年轻就…… 我想让她陪在我们身边,安安稳稳的走完这一生。等到百年过后,她阳寿终了,您再来带她走,行不行?”付红梅哀求道,“达哈苏大人,您就发发善心,让她给我们养老送终吧!” 达哈苏似是有些失落,但还是点了点头,“行,不就一百年吗,我那么多个百年都熬过来了,我能等!” 听到此话,龙冥渊看向他的眸光里多了一抹欣赏。 “之前我的那些陪葬品,就当给你们温家的聘礼了!至于成亲的日子我已经选好了,这周五怎么样?是个黄道吉日,诸事皆宜!”哈达苏一脸兴奋的说道。 我瞳孔地震,“你连日子都选好了?” 达哈苏朝我挤了挤眼,“上次成亲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稀里糊涂的,好不容易梅开二度,可不得计划一下吗!” 付红梅既惶恐又无措,“这周五?是不是太快了点!” “不快不快,反正只是个形式,早走晚走都得走!”达哈苏笑嘻嘻地说着,眼睛始终偷偷瞟向温婷。 明明是结过一次婚的人了,看上去倒像个猴急的毛头小伙,可见他是真挺中意温婷的。 “那就这周五好了!”付红梅咬了咬牙,破釜沉舟般的说道,“不过我家那口子中了您的尸毒,现在还昏迷不醒。父亲病得都快死了,女儿还要结婚,这总不合适吧?” 达哈苏犹豫了下,抬起手像搓澡一样,在自己身上搓来搓去。 少顷,他搓了个黄豆粒那么大的泥丸子出来,递给付红梅,“呐,把这个给他吃下去!” 我和温婷皆是一脸的震惊和嫌弃。 他这搓泥丸的招数是跟济公学得吗? 付红梅捏着那只黑色的小泥丸子,迟疑道,“这……真的能吃吗?” 达哈苏满脸真诚的点点头,“你们有所不知,僵尸身上有很多宝贝的,尸肉可以入药,指甲能生筋复骨,皮垢能解百毒!” 说着,他偷偷瞥向龙冥渊,“其实解尸毒的话,最好用的应该是童子尿……不过,屋子里应该没人符合这个条件了吧?” 龙冥渊斜乜了他一眼,眼风裹挟冷冽的杀意,吓得达哈苏立马装死。 付红梅极力忍着恶心,捏开温有才的嘴巴,把那颗小泥丸子喂了进去。 躺在床上的温有才喉结动了动,很快睁开了眼睛。 他皱着眉头咳嗽道,“咳……唔,谁往我嘴里塞了什么东西?又咸又臭的,怎么还有点土腥味……” 满屋子的人集体沉默了。 付红梅狠狠拍了他一巴掌,“你这死老东西,真是吓死我了!” 这一拍不要紧,温有才本就伤痕累累的胳膊又被她拍出一道裂口,鲜血和脓液相继涌出。 “哎呀你这个臭娘们,下手没轻没重的,疼死我了!” 付红梅惊愕道,“这,这怎么还没好啊?” 达哈苏耸了耸肩,一脸无辜,“这可不关我的事啦!他被厉鬼附身之后阴气太重,但我自己本身也是个死人,一点儿阳火都没有,无法给他驱除这个阴气。” “可再这样下去,我老公他还是会流血而死的啊!”付红梅和温婷又开始焦急起来。 达哈苏揪着自己的大辫子,显然也犯了难。 默默喝了半壶茶的龙冥渊终于启唇,“遇龙村村口有一棵枯萎的桃树,枯死的原因是被天雷击穿了树干。你们去折几枝回来,每天抽打他的伤口,直至身上不再出现裂口为止。” 达哈苏也跟着点头附和,“对,那棵雷击桃木有些年头了,我每次从村口经过都得绕着走,这种树对驱邪除阴有奇效!” 或许是错觉,我发现付红梅在听到这句话时,那双精明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阴毒的光。 第九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次日清晨,我被一阵杀猪般的哀嚎声叫醒。 “哎呦……疼死老子了!” “臭娘们,你就不能下手轻点啊!” “哎呦——” 我把被子蒙过头顶,可还是能清晰的听到温有才那撕心裂肺的叫喊。 气得我只得下楼,揉着眼睛来到院子里,看到温婷和付红梅手中分别拿着一截烧焦的木枝,正在往温有才身上的伤口处抽打。 那截黑不溜秋的树枝应该就是达哈苏说得什么雷击桃木了。 “哎呦,你们娘俩故意的是吧,真疼啊!” 温有才扯着破锣嗓子嚎叫不止。 但不得不说,龙冥渊这个办法的确管用,她们母女每抽打一下,温有才身上的伤口便悄然愈合一道。 我倚着门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窃笑,“你们下手还是太轻了,得再用力一点才管用!不痛不痒的怎能把体内阴气除掉呢,你们看,他现在的气色不是好多了吗?” 付红梅和温婷停下来打量温有才的脸色,似乎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下手更狠了,抽得树枝簌簌带风。 “哎呦,你这个小瘪犊子,等我……” 温有才的话还没说完,龙冥渊便从屋里走出来。 他立马停止哀嚎,赔着笑脸说道,“龙王大人,我今早才知道,那败家老娘们私自做主,让温婷和那个什么僵尸订了婚!您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把这婚给整黄了啊?” 龙冥渊只是来院子里拿腊肉的,经过他身旁,连个眼梢都懒得给他。 温有才又狠了狠心,“这房子我们不要了,送给那僵尸还不行吗?但是温婷她将来可是要嫁入豪门当富太太的,绝不能嫁给什么僵尸啊!” 龙冥渊毫无起伏的声线淬着冰,“跟鬼悔婚,你有几条命?” 说完,从容的拎着腊肉回到厨房做饭去了。 温有才瞬间萎了下来。 我看戏看得爽了,回楼上去洗漱。 等我再次下楼,听到厨房里面传来温婷那矫揉造作的嗓音,“好香啊,龙王大人您的厨艺可真好!” 我眯起眼眸,蹑手蹑脚的来到厨房门口,从那道没关严的缝隙向里望去。 只见温婷穿着红色的真丝睡裙,姿态妩媚地靠在流理台前,看龙冥渊闷头切菜,侧脸冷得像块冰,她又故意撩了撩裙摆,露出洁白的双腿。 “龙王大人,您对姐姐可真好啊!每天都要亲自下厨给她做饭,我听说你们神仙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您是从哪学来这么好的厨艺的?” 龙冥渊手里拿着菜刀,漠然转身去关火,险些砍到她。 “我不是神,我是妖。” 温婷哽了下,锲而不舍地绽出了一抹柔媚的笑容,“龙王大人,其实当初与您定下这桩婚约的人,是我!” 龙冥渊掀了掀眼皮,毫无波澜的睨着她。 我心里咯噔一下,又往门缝上贴了贴,迫不期待想要看清楚龙冥渊的反应? 温婷故作娇羞的低下了头,“当初父母心疼我……啊,是父母舍不得我,所以才让姐姐替我嫁了过去!但自从我第一眼见到您,心里就认定您了。 既然当初那桩婚事有问题,那我们现在纠正过来还不晚。我……我不介意您和姐姐结过婚!” “我介意。”龙冥渊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二傻子,“说完了吗?说完就出去吧,你挡着我切菜了。” 我躲在门后极力忍笑。 温婷仍不死心,咬着下唇说道,“龙王大人,您不责怪我父母自作主张,还救了我的命,说明您心里肯定是有我的! 姐姐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我并不比她差。我比她长得美、比她优秀、比她解风情! 至于伺候人的活儿,您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她说着,抬起那双柔弱无骨的手臂,朝龙冥渊伸了过去,我实在忍无可忍,推门而入。 “温婷你要点脸行不行,你刚和达哈苏订婚,转头就来勾引龙冥渊,要是让达哈苏知道,你们全家都别想活了!” 温婷没料到我会进来,脸色十分难看。 龙冥渊薄唇微勾,“我还在想,你要偷听到什么时候?你若是再不进来,我可能就得破例对凡人动手了。” 我讪讪一笑,“你知道我在门外啊?” 他不置可否。 温婷狠狠剜了我一眼,小声嘀咕道,“早不进来,晚不进来,偏偏这个时候进来……坏我好事!” “如果你不是林见鹿的妹妹,我根本不会管你的死活。”龙冥渊的语气不辩喜怒,可眸光却冷厉如冰。 “你长成什么样子都与我无关,你的美貌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张皮囊,但你的灵魂丑陋不堪,令我反胃。你既已与达哈苏定下婚约,还请以后离我远点,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温婷从小娇生惯养,这辈子都没人敢这样对她说话。 她不停喘着气,脸上像开了染坊似的,一阵红一阵白。 龙冥渊端着一盘做好的菜,对我柔声道,“出去吃饭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蓦地转身,对温婷冷冷撂下了一句。 “与我定下婚约的人一直都是林见鹿,我要娶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她,并不存在什么替嫁。除她以外,我谁也不会娶!” 龙冥渊的话简直让我心里乐开了花,高兴得猛猛炫了两碗大米饭。 吃饭时,我一直在偷瞄着他的表情。 很想问一句,既然他这么想娶我,那我们之间的婚契还作数吗? 等到我血脉觉醒后,他还走不走啊? 虽然龙冥渊陪伴在我身边的时间并不长,可我总觉得,他好像已经与我认识很久很久了,甚至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久。 他是这个世上除了奶奶之外对我最好的人,私心里我真的不想让他离开。 但我上次在龙宫里偷听到他和阿念的谈话,等我血脉觉醒后,他好像要去寻找那个叫什么天女魃的…… 只要一想起这件事我心里就不是滋味,又酸又涩,具体说不上来是哪里难受。 难道我对龙冥渊的依赖程度已经到达这种地步了吗? 不行!这是病,得治! 第九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当晚,达哈苏又来找温婷。 他不知从哪薅来了一把野腊梅,学着现代男女处对象的模样,把那束腊梅用招魂幡上撕下来的白纸包裹起来。 双手递给温婷,眼底的欢喜与情意藏都藏不住,“这个送给你。” 温婷面无表情的接了过去。 她白日里刚被龙冥渊拒绝过,心情极差,看着那束散发馨香的腊梅就像看见了宣泄口,把它狠狠扔在地上,拼命用脚去踩。 “喂,你这是做什么,我爬遍了半个山头才采回来的!”达哈苏那张苍白无血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心痛的神色。 温婷戾声喝道,“我不喜欢你,更不喜欢你带来的花!你走,婚礼之前我都不想见到你!” 达哈苏怔在原地,手足无措的看着她,张了张口,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们的争吵声惊扰了在楼上休息的付红梅。 “婷婷,不许对达哈苏大人没礼貌!”付红梅立刻下来制止温婷,搂住她的肩膀,沉声道,“跟我上楼去,别再惹达哈苏大人生气了!” 温婷冷哼了一声,甩开她的手便跑回了楼上。 付红梅委婉的笑了下,“达哈苏大人,真是不好意思,婷婷这孩子从小被我们给宠坏了,爱使小性子,回头我肯定好好说说她,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达哈苏的神色隐隐有些受伤,却还是挥了挥手,故作洒脱道,“不妨事,是我唐突了。” 付红梅点点头,追随温婷上楼。 达哈苏仍站在客厅里不肯走,垂眸看着地上那些被温婷踩烂的黄色腊梅。 惨淡的月光投射在他僵硬的轮廓上,显得既诡异又凄迷。 我趴在栏杆上看了半晌,忍不住开口,“飞僵大哥,你真就那么喜欢温婷啊?” 达哈苏答非所问,目光变得悠远而绵长,“婷婷生前最喜欢花了,我每次出去巡视都会为她带上一株花回来,她拿着花笑起来的模样,比盛放的花还要明艳动人。 她把那些花养在我们的院子里,若是哪株没养好,不小心死掉了,她会难过一整天,更别说用脚去踩了……” 我的语气有些无奈,“你就那么确定,温婷是你发妻的转世?” 两个脾气秉性完全不一样的人,他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 “温婷一定就是婷婷!”达哈苏的口吻坚定不移,“这些年来,我踏遍了世上所有角落,都没有寻到婷婷的魂魄,她肯定是转世投胎去了。如果温婷不是婷婷的话,又怎会和婷婷长得如此相像?” 既然他如此笃定,那我也不好再劝什么了。 “你以后不要再带花来了,温婷她……” 我本想说她配不上你的花,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她不喜欢花!” 达哈苏恍然大悟,脸上重拾笑容,像个乐观的小太阳,“哦,我明白了!多谢告知,那我明晚给她带别的礼物过来!” “哎,我不是这意思……” 我的话还没说完,达哈苏便把地上那束被踩烂的腊梅捡了起来,一跳一跳地消失在了夜风里。 “唉……” 我抚额长叹。 别说温婷不是那个婷婷了,就算她是,活人真的会心甘情愿和僵尸在一起吗? 有时候人要比鬼薄情得多! 我打着哈欠回到卧室,陡然听到楼下传来微弱的抽泣声。 “凭什么林见鹿就能嫁给龙冥渊,我却要嫁给那个死僵尸,像守活寡一样过完一辈子,还得跟他合葬!” 付红梅刻意压低的嗓音里充满了忌惮,“小祖宗啊,你可千万别再说这种话了,要是让那僵尸听见,咱们家人都活不成了!”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不知是跟龙冥渊学了奇门遁甲的缘故,还是所谓的鹿灵血脉有一丁点儿觉醒了,除了爱做梦之外,我的听力变得格外灵敏,连楼下的对话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温婷的音量放低了些,“呜呜呜……妈,我不想嫁给达哈苏!” “妈妈不是说过了吗,不会让你真嫁给他的,让你跟他走婚礼流程只是缓兵之计,反正他是个死人,上不了户口本,也登记不了结婚证! 等到你爸的病情彻底好了,达哈苏对咱们家放松警惕,到时候妈再帮你想办法,彻底摆脱他!”付红梅阴仄仄的声调里透着一抹狠戾。 温婷却仍在抽噎,“可我喜欢上龙冥渊了,我想嫁给他!” 温有才语气极为不耐,“之前那么多高富帅追你,你不要,怎么就喜欢上个非人类的玩意呢!” 付红梅冷声呵斥他,“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当初我说什么来着,让你把那具女尸扔到乱坟岗去,你不听,要不是你背着我把她给卖了,咱闺女又怎么会被僵尸缠上!” “你还怪起我来了,答应把婷婷嫁给僵尸的人不是你吗?你趁着我昏迷不醒,私自给婷婷订了这么一门婚事,我同意了吗? 她嫁给高富帅,老子的事业能再上一层楼,嫁给僵尸能有啥用,值钱的陪葬品已经让我给卖了,给我冥币我也花不了啊……”温有才骂骂咧咧道。 我完全不想听这家人深夜发牢骚,可他们的声音就像蚊蝇,不停往我的耳朵里钻。 烦死了! 我扑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打算把他们的嘴用胶带封起来。 结果温婷却成了我的最强嘴替,她率先发作,“你俩别吵了,有完没完了!” 付红梅和温有才消停了。 我以为世界终于安静了,刚要盖上被子美美睡上一觉,温婷又开始发疯。 “妈,我是真心喜欢龙冥渊的,你不是答应过我,一定会让我嫁给他的吗?” 付红梅一时也没了主意,“他都说除了林见鹿谁都不娶,我还能有啥法子?” 温婷咬牙切齿道,“就算我不能嫁给他,也绝不能让林见鹿嫁给他!看到那个土包子嫁的比我好,我就气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闺女,你真想嫁给那龙王爷?”温有才突然开口。 温婷的声调因激动而高昂,“龙冥渊本来就是我的,和他定下婚约的人一直是我!都怪你们非要把林见鹿给找回来,现在好了,他被林见鹿给抢走了!” 温有才阴戾的说道,“既然你那么想嫁给他,爸给你支一招!” 第九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温婷闻言,立马向他撒娇道,“爸,你最好了!帮帮我吧,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温有才哼哼了两声,“反正我算看明白了,那龙王爷是真有本事,你嫁给他怎么也比嫁给那僵尸强! 早知道就不给林见鹿下药了,把她嫁给龙王爷,咱们不仅一点好处没捞到,还让我遭了这么大的罪……” 说着,他故意压低了声调,像有口浓痰堵在嗓子眼。 “我记得咱们给龙王爷和林见鹿安排的客房是分开的,一会儿你就假扮成林见鹿的样子,钻到龙王大人的被窝里,然后喊我们进去捉奸……他堂堂龙王大人,总不能不认账吧!” 我:“……” 付红梅给了他一大逼斗,“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如果龙王大人不肯认账,那咱闺女还要不要做人了……” 温婷却打断了她,狠心说道,“妈,就按爸说的做!反正要我嫁给那个僵尸已经是守活寡了,还不如豁出名声,兴许一夜春宵还能让龙王大人改变心意呢!” “对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温有才唏嘘道。 我真是大写的服! 还得是温有才啊,别人真想不出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招。 温有才的想法是挺好,只是很可惜,龙冥渊今晚临时有事回水底龙宫了。 他用得缩地成寸,所以温有才他们并不知道,此刻躺在龙冥渊床上的人,是我! 要怪只能怪温有才他们两口子偏心,给我和龙冥渊各自安排了一间朝南的主卧和一间朝北的次卧。 龙冥渊当然不舍得让我睡朝北那个又冷又阴的房间,早就跟我换过来了。 只是温家人顾忌着龙冥渊的威压,从来不敢踏上三楼,不知道罢了。 我趁他们还没行动,悄悄用奇门遁甲术在地板上画了一个法阵。 最后一笔落成,楼梯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温婷的动作已足够轻,可还是被我听见了。 我迅速爬回床上,把脑袋埋进被子里,掌心捏着龙冥渊给我的那只罗盘,静静等待她的到来。 ‘咔哒——’ 门锁被人轻轻拧开。 黑暗中,我感到自己的被角被人掀起,冷风灌入的同时,一个柔软娇小的身体钻入怀中。 温婷长长的大波浪在我脖颈扫来扫去,那股浓烈的玫瑰香水味熏得我头晕脑胀。 我感觉温婷的小手正沿着我的腰腹摸来摸去,原本我还想装一装,跟她调调情啥的。 可当我把手搭在她滑溜溜的肩背上,突然察觉有些不对…… 温婷她,她竟然……没穿衣服! 太不要脸了! 我实在忍无可忍,一把按亮桌子上的台灯。 “龙王大人……”温婷掀开被子钻了出来,脸颊带着一抹羞怯的笑容,抬起那双如丝媚眼,与我面面相觑。 我对她微微一笑,“晚上好啊,老妹儿!” “啊!”温婷尖叫出声。 霎时,温有才和付红梅以为接收到了信号,应声推门而入,“宝贝?” “怎,怎么是你啊?”付红梅指着靠在床头的我,无比惊讶。 “看到是我,很意外吗?”我唇角笑意不变,声调却悠然转冷,“龙冥渊的床你们都敢爬,经过我同意了吗?” 温有才瞬间明白,龙冥渊今晚根本就不在家。 他的态度也随之嚣张起来,撸起袖子便要打我,“你算个什么东西,龙王大人跟谁睡觉还用经过你的同意,我看是一天不收拾你就皮痒!” 还没等他们靠近床边,便一脚踩进了我画下的法阵中。 古老而复杂的图案在黑夜里散发出柔和的光晕,一道道宛如铁栏杆的白色光柱从地面拔起,将温有才和付红梅困在阵中,进退不能。 “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们动不了了?”温有才满脸惊恐。 “爸,妈!”温婷叫喊着从我的床上爬开,前去救他们,结果同样踩到了我画下的法阵。 光柱瞬间将她融合进去,一家三口团灭。 这是我第一次实践奇门遁甲术,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 “放我出去!”温婷抓着光柱围栏拼命摇晃,可无论他们如何用力,那光柱都纹丝不动。 我这才看清,她赤身裸体的站在里面,连件小内内都没穿! 为了勾引龙冥渊,可真是下血本了! 但我心里的怒火更加炽烈,展开手中的罗盘,天盘和地盘同时旋转。 法阵中的温家人也跟着我的罗盘一起上下颠倒,斗转星移间,他们就像坐了旋转过山车,而且还是加倍速那种。 “啊啊啊……”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穿透屋顶。 我嫌他们太吵,便把罗盘收了起来。 温家人停止了旋转,却被倒吊在了天花板上。 “你个小瘪犊子玩意,快把老子放下来!”温有才那张老脸因倒立充血变得扭曲,扯着脖子怒骂道。 我见他不思悔改,挑了挑眉,又把罗盘掏了出来。 这次拨动了中间的人盘,法阵开始像滚筒洗衣机一样左右旋转,没两分钟,温家人被晃得集体呕吐。 “停,停下!”温有才几近崩溃。 我慢悠悠地按住了罗盘,温家人筋疲力尽的跌坐在地板上,脸、头发和衣服上沾满了呕吐物。 “现在你总能告诉我,是谁勾走我奶奶的魂了吧?” 我隔着栏杆站在法阵之外,如同参观被关在动物园里的动物,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温有才翻着白眼,却仍死死咬着牙关,不肯松口。 因为他知道,一旦说出真相,我就再也不会管他们的死活,只能拿奶奶的消息吊住我。 他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让我恼火,故作惋惜地摇摇头,“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吧!” 温有才看到我再次拿出罗盘,脸上的肌肉搐动了几下,“别……你把那东西放回去,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我没把罗盘收起来,而是摊在掌心里,冷冷地看着他。 温有才咽了口唾沫,语气十分虚弱,“那年,我刚把你扔进树林子里,正沿着江边往家走呢,林子里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年轻小伙儿,截住了我,问我把你扔到哪里去了。” 我皱眉,“年轻小伙儿?” 第九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对,那小伙约莫二十来岁,打扮得油光水滑的,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不过脾气太爆!听说我把你扔进树林子里了,他照着我的鼻子就是一拳,差点把我鼻梁子都给打歪了!” 温有才怒不可遏道,“我跟他还手,他还把我胳膊给卸了!” 我冷笑了声,“打得好,活该!” 温有才继续说,“本来我还想讹他点医药费的,见他那么能打,心想还是赶快跑吧,也没听他嘴里嘀咕些什么玩意,就听到一句…… ‘罢了,先把她交给林桂香,等二十年后应劫之期将至,再来寻她。’” 我讶然,“那个男人是谁?他怎么会认识我奶奶?” “我上哪儿知道去,他那么能打,我也不敢问啊!”温有才不耐地摇摇头,“不过既然他能说出来你奶奶的名字,肯定是认识的。 说来也怪,那天你找上门,朝我要你奶奶的魂儿,我后来做梦还真梦到那小伙儿了! 醒来之后我一算,婷婷今年二十岁,你也二十岁,那不正好是他口中说的什么‘二十年之期’? 而且我现在觉得,那小伙儿的眉眼和你还真有点像……” 温有才说着,狐疑地瞅向付红梅,小声嘟囔道,“以后有机会我真得去医院做个亲子鉴定,我这俩闺女,怎么没一个长得像我的……” 付红梅抬手扇了他一巴掌,“滚犊子!你的意思是我背着你搞破鞋了呗?” “搞没搞你自己心里清楚,反正婷婷和林见鹿长得一点都不像我,说不定那小伙儿就是你的破鞋!”温有才自从被厉鬼附身后,体内的阴戾之气便被激发出来,现在怎么瞅付红梅怎么不顺眼。 我没功夫听他们两口子吵架,耳边一直回放温有才说的那些话,尤其是那句,我和那个年轻男人长得有点像…… 难道他跟我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血缘关系? 那岂不是正好符合了九尾狐仙给的指示? “你后来还见过那个男人吗?”我追问道,“他除了长得像我,还有什么别的特征没有?” 温有才本就为剩不多的头发被付红梅薅住,疼得吱哇乱叫,“哎呦,我不是都说了吗,没见过! 他当时穿得一身皮大衣,脖子上带着条挺粗的金链子,少说也得有好几十克,老时尚了。 那可是二十年前啊,正赶上下岗大潮,集体失业,像他这么有钱的人,全镇都找不出几个! 要我说啊,当时哈尔滨号称东方小巴黎,瞅他那得了吧搜的打扮,多半是从省城过来的!” 省城吗? 正好我下周要开学了,不如带上奶奶一起去省城找找线索。 “真的没再漏下什么别的信息?你休想骗我!”我举着罗盘威胁道。 温有才的头发已经被付红梅薅掉了一撮,愁眉苦脸的哼唧着,“我哪敢啊小姑奶奶,快收了神通吧!” 我沉思片刻,认为他的确吐不出什么东西了,起身便往外走。 “哎,你这小瘪……小鹿,你倒是把我们放出来啊!”温有才在我背后狂吼。 我回过头,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道,“放你们出来,你们又要作幺蛾子!正好趁这个机会你们可以好好反省反省,等什么时候彻底悔悟了,我再放你们出来。” 旋即,关门离开。 只听温家人在里面惨叫不绝,“放我出去,小瘪犊子你给我等着,我出来之后肯定饶不了你!” 我拿出耳塞戴好,躺在龙冥渊的床上睡觉,被子里还残留着他身上淡雅冷冽的龙涎香,很快沉入梦乡。 梦里,我似乎见到了温有才说得那个男人。 他站在江畔对岸,隔着一江春水,与我遥遥相望。 并不像温有才说得那样,穿着什么皮大衣,而是一袭绯红长衫,衣摆如流云,身影颀长。 但他脖颈间的确有条黄金项链。 金链上还坠着一块五厘米大小的菱形牌子,呈奶白色,通体莹润。表面有一道Y字型的棕色花纹,感觉不像是画上去,更像是从里面长出来的。 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墨色的长发被一根骨簪松松垮垮地系在脑后,露出精致而深隽的脸部轮廓。 仅从这宛如谪仙般的剪影,便能看出是个极为好看的男人。 他隔着江水,他对我开口道,“小鹿,来不及了……你快过来!” 我蹙眉,“你让我去哪儿啊?” 他好似听不见我的声音,依旧自顾自的呢喃着,“小鹿,你快来,时间不多了……” 我万分焦急,抬脚朝他所在的方向走了两步。 刚来到江边,那条平静无波的水面突然涌起惊涛骇浪,将他卷入江水之中…… 同时也将我的梦境淹没,直至最后一刻,我终于看清那个男人的脸,他长着一张与我几近相似的脸! “喂!” 我从梦中惊醒,窗外已暮色四合。 这一觉我竟然睡到了晚上! 我揉着酸胀的太阳穴走下楼梯,发现龙冥渊还没有回来。 他昨晚走的匆忙,但他答应我,明天是温婷和哈达苏办婚礼的日子,到时他一定会出现。 我洗漱过后,随便给自己炒了两盘菜,刚准备坐下来填饱肚子。 可温家人仿佛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也随之清醒过来,嚷嚷道,“林见鹿,你不放我们出来也就算了,总得给口水喝吧,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你想活活渴死我们吗!” 我暗自冷笑,拿了一瓶冰可乐,端着那两盘菜走进卧室。 路过法阵,温有才还笑嘻嘻的伸出手准备去接,“谢谢啊!” 我理都没理他,坐到他们对面的椅子上,起开可乐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然后拿着筷子,当着他们的面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温家三口人隔着围栏,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我,不停往下咽口水。 温婷饿了一整天,语气都虚弱起来,“爸爸,我好饿……” “你这个小瘪犊子,是打算饿死你的亲生父母吗?”温有才怒吼道。 “你还有力气朝我吼,说明你还不够饿,那就继续饿着吧!” 我啃着自己做得糖醋小排,感觉没有龙冥渊做得好吃。 明明才分开一晚,我就已经想他了…… 温有才双目猩红,死死地盯着我碗里的菜。 我夹起一块排骨,慢悠悠地走到他们面前,笑眯眯说道,“想吃啊?求我啊! 只要你们跪在地上,给我磕三个响头,说自己错了,求我原谅。并且与我签字画押断绝亲缘关系,以后你们的死活都与我无关,我就放你们出来!” 第九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瞥了眼温婷,又加了句,“还有,以后不许再打龙冥渊的主意!” 温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就算饿死也不会求你的,别做梦了!” 我怒极反笑,“真有骨气,那你们就继续在里面待着吧。” 当着温家人的面美美炫完了饭,起身去洗碗,发现法阵旁边的地上有一滩透明液体,那是温有才流出来的口水…… 等我再回屋时,达哈苏却出现在门口,见此场景,目瞪口呆,“你们这是玩得哪出啊?” 付红梅仿佛看到了救星,欣喜若狂道,“达哈苏大人,您快来救救我们啊!” 达哈苏绕着我的奇门遁甲阵走了一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个阵法非常古老,我也没见过,不知道该怎么解。” 温婷咬着下唇,用她那双翦水般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向达哈苏。 她还一句话都没说,达哈苏恋爱脑便开始发作。 走到我身边,冲我呲牙一笑,露出了那口锋利的大白牙,“姐姐,明天就是我和婷婷的婚礼了,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把他们放出来吧!” 我如同五雷轰顶,“你叫我什么?” “你是温婷的亲姐姐,那日后自然也是我的姐姐啦!”达哈苏的语气率真又自然。 “你这声姐姐简直差点给我送走……”我鸡皮疙瘩直冒。 达哈苏搂住我的胳膊拼命摇晃,“姐姐,你就把他们放出来吧,你总不能让我站在法阵外面和温婷结婚吧?姐姐,姐姐……” 那么大岁数的僵尸,还要管我叫姐姐,他每喊一次,我就感觉自己要折寿一次! 正当我不耐其烦,想先把温家人从法阵里放出来,等他们结完婚再打包扔进去的时候,达哈苏的手臂突然被人拧到背后。 龙冥渊那道宛如浓墨一笔勾勒而成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挟制着达哈苏的手臂,语气疏冷,“说话可以,不许动手动脚。” 达哈苏:“……” 我欣然一笑,“龙冥渊,你回来了?” 他微微颔首,投向我的目光里掠过一丝柔意,“临时有事耽搁,回来晚了。” “不晚不晚,能赶上喝喜酒就成!” 达哈苏一边挣扎一边嬉笑道,“姐夫,咱们从今往后咱们是一家人了,你先把婷婷和她的家人放出来,回头我好好说说他们,绝不再惹你和姐姐生气了!” 龙冥渊松开他,用绡丝帕细细擦着手,漠然说道,“让他们按林见鹿说的做,磕头叩首,签断绝书。” 达哈苏清咳了两声,对温家人威慑道,“都听见了吧,还不赶紧磕头!” 温家人见达哈苏和龙冥渊都不肯帮他们,没办法,只得不情愿地跪了下来。 本想敷衍了事,龙冥渊却施了道法力,仿佛有双无形的大手按住他们的脑袋,给我‘梆梆’磕了三个响头。 磕得脚下地板颤动,连达哈苏都不忍直视。 龙冥渊拂袖撤掉了法阵。 光柱凭空消失,温家人四仰八叉的摔在地板上,“哎呦,我的头啊……” 我把纸和笔递到温有才面前,扬了扬下巴,“签吧!” 温有才和付红梅在龙冥渊的注视下,迫不得已签了这份断绝协议书。 我举起那份协议书,冷声道,“以此书为证,今后我与你们温家断绝亲缘关系,你们温家的人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休想再用道德和舆论来绑架我!” 温家人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估计心里正在偷偷诅咒我。 咒呗,反正我也活不过今年了,还能怎样! 达哈苏心疼的把温婷从地板上扶起来,“婷婷,磕疼了吧?” 温婷刚接触到他的皮肤,便像触电一般弹开,“别碰我!” 达哈苏的表情既委屈又受伤,两道英俊的浓眉耷拉下来,像个囧字。 “我劝你还是看好你的媳妇吧,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我凉飕飕的提醒道。 温婷心有余悸的瞪了我一眼,怕我将昨晚的事捅出来。 达哈苏不解其意,反倒从身后拿出一叠厚厚的卷子,递给温婷,眼底上满是真切和期许。 “这些是我花了好一番功夫整理出来的地府考公历年真题,我这辈子考公是没什么指望了,但你可以啊! 咱们夫妻二人,只要有一个能上岸就谢天谢地了。 以后你每天做一套卷子,我负责监督你,从现在开始学,学到死,你肯定能上岸的!” 我听得浑身一凛,学到死……这是什么最新版的满清十大酷刑吗? 温婷站在那里,没有要接的意思,双肩不住颤抖,似在极力忍耐什么。 付红梅见她表情不对,连忙揽住她,对达哈苏赔笑道,“大人,明天就是举行婚礼的日子了,按照规矩,新郎新娘今晚是不能见面的,达哈苏大人您还是先回去吧!” 达哈苏属于人逢喜事精神爽,压根不在意这些小节,豁达的点点头,“行,那婷婷你今晚好好休息,咱们明天见!”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温婷终于发作,把那堆卷子撕得稀巴烂,白色纸屑满屋纷飞,好似下过一场大雪。 她跌坐在那堆废纸上,泣不成声。 - 我拉着龙冥渊回到卧室,将温有才提供的线索和自己昨晚所做的梦一五一十告诉了他,寻求他的意见。 龙冥渊沉吟片刻,缓缓说道,“那个男人的身份暂且不知,但你需要记住一点,你体质特殊,只有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等邪祟之物才能在你的梦境里出现! 即便他是个人,可能已经魂魄离体,阳寿将尽,像你奶奶那样仅有一口气吊着,离鬼门关不远了。” 我难以置信的抬起头,“那不会还没等我找到他,他就已经嘎了吧?” 龙冥渊面色凝重,薄唇微抿,“通过你梦境的描述,我觉得这个男人很可能不是鬼,更像是妖。” 反正不是个人,我懂了! “妖族自古以龙为尊,我苏醒后,方圆千里之内的妖全部过来拜山头,可我并没有没见到你口中所说的妖。”他淡声道,“温有才说得对,他应该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 第九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了然地‘哦’了一声,“原来你昨晚突然离开,是回龙宫去接受他们朝拜了?” 龙冥渊清冽的嗓音里似携着一抹无奈,“我本不想声张自己解除封印这件事,因我生性散漫,不喜那些小妖追随奉承。 可阿念不小心把消息透露了出去,那些妖听了之后吵着要来龙宫,只得临时回去接见它们。 其中很多小妖修为不佳,没有幻形的能力,样貌过于……委婉,怕你害怕,便没有带你回去。” 听他这样讲,我心里涌过一股暖流,“既然方圆千里的妖族中都没有他,那我们还是尽快动身去省城吧,等明天达哈苏的婚礼结束就走!” 龙冥渊点头同意。 - 薄云蔽月,凭空雾起。 今夜是温婷出嫁的大喜日子,可别墅上下却弥漫着一种要办白事的凄凉感。 喜字成双贴在门窗两侧,水晶吊灯上挂着大红彩绸,桌上燃烧的红烛在冷风中摇摇曳曳。 满堂红意比过年还有那味儿,气氛却诡异到了极点,诺大的客厅里只剩下我嗑瓜子的声音。 新郎和新娘全然不知去向。 阴婚的吉时良辰在凌晨一点钟。 眼看时间就要到了,温婷却还在房间里磨磨蹭蹭,不肯下来。 我为了等后半夜那顿婚宴已经饿着肚子喝凉水,嗑了一斤半的瓜子。 子夜时分,大门被三声叩响。 一双红色长靴迈过了门槛。 达哈苏着一身喜服跳了进来,红烛将他苍白的脸映照出几分血色,月光流转在那袭红袍上,衬得他整个人俊朗出尘。 可惜他嘴角那抹欣喜的笑容抑制不住,锋利的僵尸牙露在唇外,看上去还是有那么点瘆得慌。 “婷婷人呢?”达哈苏打进屋起视线便一直搜索着温婷的身影,没有看到期待中的那个人,他神情落寞了下来。 我叹了口气,把瓜子皮一扔,“算了,我帮你上楼看一眼吧。” 达哈苏又恢复了笑脸,“麻烦姐姐了。” 我给他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起身来到楼上。 温婷的卧室门朝外敞开,床单被罩等一应家居用品全被换成了白色,连彩绸和气球都是白的,中间的白色囍字更为诡异,布置的完全看不出来是间新房,更像灵堂。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走进去便瞧见温婷一袭红色嫁衣坐在梳妆台前,头上金冠玉钗,翡翠耳坠透亮玉滴,腕上还带着两个足金手钏。 付红梅这是把自己所有的珠宝都拿出来给温婷装扮上了。 我嫁给龙冥渊的时候头上连根簪子都没有,披头散发,就连嫁衣都是破的。 温有才和付红梅的偏心眼,在这种时候都体现的淋漓尽致。 温婷听见我的脚步声,回过头,我着实被她那红肿的大眼泡吓了一跳。 付红梅站在她身后边梳头边抹眼泪。 就连向来没心没肺的温有才也是一脸惆怅,坐在沙发上抽烟,烟头堆得烟灰缸都冒了出来。 温婷眼底的怨忿藏也藏不住,恨声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我面无表情,“你误会了,我只是上来提醒你一声,新郎已经到了,正在楼下等你呢。” “你当初为什么要回来?如果那晚你没有留下,现在嫁给龙冥渊的人就是我,我也不会嫁给达哈苏了!”温婷牙关里迸出一句话来。 “逼我嫁给龙王的是你们,不让我嫁的也是你们,你家就算住江边也管不着这么宽吧!”我简直哭笑不得。 “还有你这臆想症的确有些严重,我建议你找个医生好好瞧瞧,别大半夜没事就发疯。” 说完,我转身便走。 温婷那道阴如毒蝎般的目光,始终钩着我的背后。 我回到楼下,漫不经心的对达哈苏说道,“温婷估计马上就下来了。” 少顷,温婷在付红梅的搀扶中缓缓走下楼梯,那张美艳的脸被红盖头遮住,看不见神色。 达哈苏牵过温有才手里的红绸,凑近温婷柔声说道,“婷婷,你现在的样子,和你前世一样美。” 温婷身体颤了颤,一言不发。 璧人一双,佳偶天成。 阴婚不能放鞭炮,拜过高堂,就算作礼成。 进入洞房前,达哈苏笑着给我和龙冥渊发了个红包,“恭喜恭喜,讨个吉利,就当提前存款了。” 我捏着那个红包,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不会是……” 龙冥渊欲言又止,“我劝你最好别打开。” 我该死的好奇心又在作祟,当着他的面拆开了红包,从里头掏出了一张天地银行发售的冥币,金额一个亿。 最可怕的是,上面还用红笔写着我的名字…… 达哈苏,我是真的会谢! - 婚宴开席。 温有才和付红梅都没什么心情,简单做了几道素菜敷衍了事,天底下没有比这更省钱的席了。 其中有一道菜盐还放多了,差点没把我齁死。 愈发觉得他们是故意的,让我坐在那里嗑了一晚上瓜子,喝了一大桶凉白开,现在食欲全无。 温有才和付红梅的神情焦虑不安,如坐针毡般时不时往楼上瞅。 陡然,新房内传来一声惨叫。 “啊——” 那嗓音像是达哈苏。 洞房花烛都是这么激烈的吗,我以为只有我和龙冥渊这样…… 不过要叫也应该是温婷叫啊,达哈苏叫个什么劲儿! 温有才和付红梅闻声却更加紧张,嘴唇泛白,手中的筷子都掉到了地板上。 我意识到不好,与龙冥渊对视了一眼,飞快朝楼梯跑去。 匆匆赶到新房门口,只见温婷手里握着一截焦黑的雷击桃木,尖锐的那头深深刺入了达哈苏的心脏里。 痛苦使他俊朗的五官变得极尽扭曲,但他已经是个死人,伤口流不出血液,而是不断冒着浓烈的黑气。 达哈苏难以置信的望向温婷,血红色的眸子里满是绝望和悲痛,嗓音嘶哑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温婷握着桃木的手不住颤抖,却仍是狠狠将它拔了出来,嗤笑道,“呵,想让我嫁给你?凭你也配! 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送的花,不喜欢你那些试卷,我不想当个活寡妇,更不想死后陪你去考什么地府公务员!” 达哈苏高大的身体颓然倾倒,狼狈的跪跌在地,双手捂住脸,几近崩溃的问道,“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要嫁给我,是吗?” 第九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温婷那张明艳的脸上笑容可谓残忍,“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嫁给你,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假装同意结婚只是缓兵之计,我妈听说你害怕雷击桃木,提前把它交给了我,让我藏在袖子里,等到洞房的时候…… 这几天以来,我们迎合奉承都是为了迷惑你,让你放松警惕。 你知道我有多讨厌看见你这张僵尸脸吗,瞅你那死出,你哪里比得上龙冥渊? 居然还敢用手摸我……我真特么受够了! 人鬼殊途,难道你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吗?你已经死了大哥,就不要再痴心妄想着娶媳妇了! 即使我是你发妻的转世又能怎样? 我已经重获新生,不会再去沉湎于前世那些过往纠缠,我这辈子只为我自己而活,不会做你的什么婷婷! 既然你不肯放过我,那我只好让你死得更透点了!” 温婷的每句话都让达哈苏痛不欲生,黑色的戾气像血一样从伤口处涓涓涌出,明显抑制不住。 龙冥渊立刻上前,双指并拢为达哈苏传递灵力,可他的下颌线却越绷越紧。 那根雷击桃木对邪祟来说可以说是致命利器,树枝已穿透了他的心脏,龙冥渊的灵力输送进去如同石沉大海,于事无补。 达哈苏微微摇头,拒绝再让龙冥渊为他输送灵力,闭上双眼,艰难说道,“你说得对,她不是婷婷……婷婷永远也不可能伤我,她不是我的婷婷!” 我这才意识到他是在跟我说话,我连忙安抚他,“你想清楚就好了,不要自暴自弃,你的考公之路还长着呢!” 达哈苏唇角的笑意有些凄楚,“考公可能只是我为了留存世间定下的一个执念吧,既然如此,那还考什么……” 说罢,一股浑黑的戾气从他伤口处大量涌出,缠绕在他周身,使整个房间都变得昏天暗地。 龙冥渊眉心一蹙,将我拉至他身后,“不好,达哈苏要碎魂!” 我在他肩膀上露出两个眼睛,一听‘碎魂’这个词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忍不住问道,“什么是碎魂?” 龙冥渊坚冰般的双眸紧紧盯着达哈苏,飞快解释道,“万物修炼都需经过体内的精气神,比如妖族的内丹,龙族的龙珠。 像僵尸和鬼魅这种已死之物,本就是一口戾气在身,是修不出内丹来的。 它们如果想在短期内获得大量能力,只有碎掉自己的魂魄。” 这不是玉石俱焚吗? 我心里猛地一揪,震惊地望向哈达苏,“你为啥要这样做?” “我的婷婷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找不到她……往后余生皆是迷惘,凄凄冷冷,那我还不如随她去了。”达哈苏虚弱的语调里尽是绝望。 “飞僵大哥,你冷静一点,为了温家这几个畜生,不至这样啊!”我劝道。 龙冥渊却摇了摇头,“已经来不及了。” 达哈苏的轮廓在灯光下逐渐淡化,满屋白色的装饰惨淡又悲凉。 这里原本是他今夜的新房,此时却成为了他自己的灵堂。 “早知道会这样,我又何苦,等上百年……” 随着达哈苏尾音消失在空气中,他的身体也碎成了一摊微尘。 恰好一阵夜风吹过,飘散成烟。 许久,龙冥渊淡淡启唇,“可惜,他若再熬上一个甲子,便可修炼成魃。即使当不成鬼差也能纵横世间,自在逍遥。” 我心里空落落的,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龙冥渊,我突然有点理解你了……”我咬唇说道。 他低头看我,“怎么?” “达哈苏找了婷婷那么久,以为等来了温婷,却发现那个人并不是深爱着他的发妻,所以他万念俱灰,宁可碎去魂魄也不愿在这世间漫长的等待下去了。 以前我不懂,为何你说人与妖不能定下婚契,我那时候还觉得你有种族歧视! 现在我明白了,因为你们作为寿数漫长的那一方,不老不死,注定要用几百年去寻找她的转世。 如果运气好,你要找的那个人和她前生性格大差不差,也愿意接受你,能携手走完一生。 如果运气不好,遇到温婷这样的……反而会害了你! 而这只是短短一世啊,如果每一世都要经历这种磨难,那还不如一别两宽,各自欢喜。”我垂下眼睫,缓缓说道。 龙冥渊深邃的眸子凝视我许久,表情讳莫如深。 我以为他默认我的说法是正确的,谁知他陡然开口,嗓音低淡,“你说的这些,无非是爱而不深。 若真是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极致,别说百年,千年在我眼中也只是弹指一挥间。 至于她转世投胎成了什么性格,只要灵魂是她,那又有什么关系? 我爱的是她的灵魂,是她投胎转世而成的每一个人。 因为每个人都是她,都是独立的她,而不是特定长相、性格的她。 她若愿意嫁给我,那我会陪着她走完此生。 她若不愿意,那我便躲在暗处,默默守着她,保护她一辈子。” 说着,他薄唇勾出一抹凉薄的哂笑,“达哈苏万念俱灰,是因为他没有找到发妻吗? 他只是不愿接受,那个曾经与他相爱的女人骤然不爱他罢了! 温婷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她既已经重获新生,为何还要用前尘过往来束缚她。 达哈苏喜欢的,从始至终都只是那个爱他的婷婷,他甚至不愿尝试去接受现在的温婷。 你说他爱的到底是自己,还是他的妻子?可笑……” 龙冥渊的话令我震惊,余音如同波浪在我心间荡漾开来,久久不能平息。 原来龙冥渊他拒绝我,不是因为等不起千百年的轮回转世,而是因为我不是他要守候的那个灵魂…… 更扎心了老铁! “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妈……你在哪里啊妈妈,为什么我眼睛看不见了!” 温婷凄惨的叫喊声钻入耳中,打乱了我的思维。 龙冥渊似乎如梦初醒,淡淡别开了视线,又恢复了他那清冷自持的模样。 我回过头,眼前这一幕却让我倒抽一口冷气。 温婷的眼睛全部变成了纯黑色,我仿佛看到戾气凝结而成的大手遮住了她的双眼。 这是传说中的……鬼遮眼? 第九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温婷伸出双手,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声线颤抖而凄厉,“妈妈,我的眼睛怎么了?” 还没等我开口,楼下同样传来了温有才和付红梅的叫声。 “婷婷,你在哪啊宝贝,妈妈怎么看不见你了?” “操,谁特么把电闸关了,吓死老子了,赶紧拿蜡烛去啊!” 温婷听到付红梅的声音,这才意识到我不是她妈妈,甩开我的手便往外跑。 可她的眼睛看不见,竟从二楼的台阶上滚了下去。 “扑通——” 我一脸惨不忍睹的望向龙冥渊,“他们这是怎么了?” 龙冥渊音调冷冷淡淡的,听不出丝毫温度,“达哈苏碎了自己的魂魄,一身戾气无处安放,自会寻找生前害他之人,附着在他的身体上,直至消亡。” 那温家人岂不是现成的活靶子! 我咽了下口水,“那他们被戾气附体后,会怎么样?” “会先丧失五感,就像你刚才看到的那样,戾气会把他们的耳鼻喉眼全部遮住,然后身体从外向内逐渐溃烂……总之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龙冥渊云淡风轻地说道。 我寻思着,你那语气听上去可一点都不痛苦,还挺愉悦的…… 温家人这时也发现了不对,在客厅中乱作一团。 “婷婷你怎么了啊?”付红梅眼睛也被戾气化成的手遮住,她在黑暗的视线里不停向前摸索。 结果却一脚踩到趴在地板上的温婷,被她绊倒,两人重重砸在了一起。 “啊,好痛……”遍体鳞伤的温婷发出微弱地声调。 温有才不停揉着眼睛,可他越用力,那只鬼手便捂得越紧,几乎要把他眼球都给挤了出来。 “艹,都别几把嚎了,电表箱在哪呢?”他嘴里骂骂咧咧的撞上了餐桌,婚宴几乎没动过几口的菜肴淋了他满身。 满地残羹碎渣,一片狼藉。 混乱中,龙冥渊不动声色的启唇,“走吧,一切都结束了。” 我点点头。 以前我始终不相信‘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现在温家人打破了我的观念,他们自食恶果,无药可救。 我拿着那份断绝协议书,与龙冥渊并肩离开温家别墅。 - 三月初三。 天际露出鱼肚白,远处重峦叠嶂的雪山上已有绿意冒头,大兴安岭终于迎来了它的春天。 昨晚我们回到守龙村的时候已是下半夜,我囫囵着睡了两小时便起床收拾行李,准备今天出发回省城。 龙冥渊见我里里外外的忙活,似是想不通女孩子的东西为什么会这么多。 我询问他有没有什么要带的,他摇了摇头,“我的东西可以随身收纳,如果缺什么,阿念会想办法让水族给我送过来,你不必管我。” “那好。”我埋头继续叠衣服。 忽然,塔娜送我的那本小说从行李箱里掉落出来。 我屏气敛息,想趁龙冥渊不注意尽快把它收起来。 可龙冥渊眼神太好,长指率先从地上将它捡起,用那醇如清酒的嗓音念道,“霸道总裁爱上我……你还喜欢看这个?” 我把脸埋进掌心里,装死! 他看到我的反应,眉梢微挑,随手打开翻了翻里面的内容,然后便是良久的沉默。 “没收了。” 一道白光闪过,那本书从他手中凭空消失,被他收入随身储物的乾坤囊中。 “哎,别……”我伸出尔康手,想说那是塔娜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你这就给收走了是不是不太好? 龙冥渊却误以为我对那本书非常惋惜,声线又冷又厉,“少看这些不健康的东西!” 说罢,拂袖而去。 - 收拾好行李后,我从卧室里走出来,期期艾艾地对他说道,“龙冥渊,我有几件事想跟你商量。” 龙冥渊又坐在院子里擦他的琴弦,抬眸凉凉的扫了我一眼,面容如冰川冻雪,显然还没从震碎三观的打击中缓过来。 不知他刚才是翻到了蜡烛play那一章,还是3p那一章,怎么火气这么大呢…… 我没敢再抬头看他的脸色,讪讪一笑,“明天到了省城,我要先去租房子,接下来的日子里得麻烦你帮我照看下奶奶。 她很省心的……你看她现在这副样子,不用管她吃喝拉撒,只需隔三差五给她活动活动肢体,别让她关节坏死就行。” 龙冥渊拧眉,“你要去做什么?” “我白天呢,要去上课。晚上老师抽查的时候需要回寝室,周末的话,还要去兼职打工。”我如实说道。 龙冥渊似是不解,“你为何还要打工?” 上次在龙宫里看到他那一屋子古琴,就知道他是个养尊处优,不会为钱发愁的太子爷,可我不一样啊! 于是我掰开手指给他算账,“你看啊,我一年学杂费七千块,寝室费八百块,还有吃饭买资料书等等…… 现在又要租房子,在省城租一间离我们大学近的两室一厅,每个月起码要一千五百块。 啊……这么算下来,我感觉打一份工可能还不够,起码得打两份!” 龙冥渊闻言,眉头却拧得很紧,“你一直都自己打工赚钱吗?” 我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奶奶身为一个吃低保的老人家,把我拉扯大已经很不容易了,光靠她卖山货那点儿钱是供不起我大学所需开销的。 我从高考后便一直在打工赚钱,除了寒假会回家看望奶奶,暑假基本都在外面干活。 有的时候去奶茶店卖奶茶,有的时候去咖啡厅当服务生。 赚的不多,但也能覆盖掉我的学杂费和日常开销,甚至过年时还能给奶奶买两套新衣服。 像这样的生活我已经过了两年,早都习惯啦!” 龙冥渊被长睫覆盖的眸中闪过一抹不明的情绪,从口袋里拿出一粒鹌鹑蛋那么大的紫色珍珠,把它交给了我,“这个够你租房子了吗?” 我目瞪口呆的接过,放在掌心里颠了颠,“这都够我租二十年的房子了!” 龙冥渊没什么情绪的点点头,“那你便拿去卖掉,以后不要再打工了。” “那不行,你是来我家做客的,哪有让客人掏钱的道理!”我连忙摆手。 龙冥渊听到我说他是‘客人’,清晰精致的下颌线比平时收得更紧,不愉的情绪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我十分不解,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他又不承认我俩的婚姻关系,我也不是他要娶的那个人,没名没分的住在一起,哪好意思再花他的钱! 第九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整个龙宫都是你的,还跟我计较这些做什么?”龙冥渊的声调很轻,仔细听起来却有一丝别扭。 我心跳一漏,他这是啥意思? 龙冥渊并不解释刚才的话,而是淡声道,“我之前说过,你命格极为贵重,只要能平安渡过今年,以后都不会缺钱。 你想赚钱不必急于一时,现在要做的是完成学业,顺便找回你奶奶的魂魄。至于钱,你可以随时朝我要。” 我张了张口,正准备拒绝呢,却被他无情打断。 “就当是我借给你的,等回头你有钱了再还不迟。反正像这种成色的珍珠,龙宫里多的是。” 我微微一笑,跟我俩炫富是吧! 是,你家地板缝里都能抠出俩珍珠来,你肯定不缺…… 不过龙冥渊说得也有道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奶奶的魂魄,打工会占据我所有的业余时间。 还是别打肿脸充胖子,先朝他借一点吧,大不了以后加利息还。 万一我没活过今年就嘎了呢,那龙冥渊岂不是亏大了? 呸呸呸,我不能这么想,太不吉利了! 一切准备就绪,结果在交通工具上犯了愁。 从我家到省城只有k字头的火车,要坐将近十四个小时,还不包括去车站的时间。 我自己平时折腾惯了,没在意过这些,可奶奶现在的身体状态不方便坐火车。 要是安检人员发现我奶奶连呼吸都没了,还不得把他们当场吓尿裤子啊! 龙冥渊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说会有车来接我们,让我不要担心。 我浅浅的好奇了下。 半小时后,一辆车身流畅而典雅的迈巴赫S450停在了我家院门外。 阿念毕恭毕敬的从驾驶室走下来,一手捂在胸前,对我施了个水族的礼,“林女士,请上车。” 我愕然地看着他,“你们水族还干滴滴专车的业务嘛?” 阿念微笑道,“这辆车归龙宫所有,是水族们在人界外出时的代步工具,当然,这些全都是龙王殿下的产业。 林女士,这辆车您还满意吗?如果不喜欢的话,还可以换奔驰、宝马和劳斯莱斯……” “不用了,这个就挺好的。”我连忙道。 心里暗戳戳的想,等进了市区,一定不能让阿念把车停在我学校门口,否则我申请的贫困生补助就要泡汤了。 阿念帮我把行李和奶奶抱到了车上,我刚要关车门,隔壁的王婶和赵勤两口子跑了出来。 “小鹿,等等啊!” 王婶往我怀里塞了一堆自己烙的饼,腌的桔梗、地环和萝卜条,让我带在路上吃。 甚至特意翻了翻我包里有没有多余地方,还想把刚腌好的酸菜给我装上一颗。 我哭笑不得的制止,“王婶,够了,这都够我吃一个月的了。” 王婶的举动让我有些奇怪。 除了我刚考上大学那年第一次离家,她给我带了一堆日用品,后面我再返校,她只叮嘱我路上要注意安全,再没给我拿过东西。 这次突然变得这么热情,给我都整麻爪了。 王婶拉着我的手,竟摸起泪来,“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就觉得心里不踏实。小鹿这次离开家,我脑子里总有个声音在念叨,让我多看看你吧,好像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似的……” 我的笑容凝固在嘴角,龙冥渊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气氛冷得几乎要把人冻结。 王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呸了几声,“婶儿最近睡多了,脑子有点发昏,小鹿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我尴尬的笑笑,“没事,王婶,明年过年我再回来看你。” 说完,逃也似的钻进车厢。 胸膛仍在起伏不定,难以平息。 难道就连王婶这种普通人,都能感觉到我将不久于世了吗? 那我是不是浑身上下都在冒着将死的气息? “龙冥渊,我……” 我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他冷声截断。 “别胡思乱想!” 我抱着奶奶坐在宽大的后座,龙冥渊则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从我的视角里看到他侧脸轮廓凌厉分明,眉眼间戾气涌现,仿佛下一秒就要出去拿琴拍死王婶…… 我乖乖闭上嘴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车辆启动,逐渐驶离家乡。 - 到达省城收费路口已是凌晨一点多钟,现在去找房子显然行不通,只能在市中心找个酒店先住下。 车窗外的路灯昏黄,照彻整条高速公路,似银河落水,漆黑的午夜被光晕渲染的格外朦胧。 阿念的车没办etC,只能去人工缴费窗,可能最近是返校高峰期,这个点路口都有车辆都在排队。 我在路上已经睡过一觉,现在精神了许多,漫不经心地伸头看向前方的车屁股,寻思着啥时候能排到我们。 结果这一看不要紧,我顿时被吓清醒了。 前面那辆大众车后座里,趴着三个纸人,一男一女,中间还有个梳丫鬟头的小女孩。 一家三口啊…… 这扎纸的手艺堪称一绝,和我在山里遇到的纸人老姐有得一拼,那真叫活灵活现。 要不是脸蛋子上那俩大腮红,我还以为是这家人都有病,怎么齐刷刷的趴在后车窗上。 瞅我干啥! 前面那辆车很快开到了缴费窗口,从驾驶室里伸出一只粗壮的手臂,体毛浓密,腕上还有一块江诗丹顿入门级别的手表,明显是个大活人。 这让我稍稍缓了口气。 那辆大众缴完费,一脚油门开进了市区。 可我看到后座上那三个纸人集体向我挥手告别,脸上还露出阴恻恻的微笑,耳边仿佛能听见它们‘桀桀’的笑声。 “别看。”龙冥渊冰冷的长指轻轻掰过我的脸,让我朝另一边的树丛望去。 我乖乖转头,直到那辆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这时,我们的车也开到了收费站。 窗口里的工作人员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微胖,戴着比瓶底还厚的眼镜,打着哈欠为我们找零。 谁知她突然惊叫出声,“谁这么缺德啊,拿冥币糊弄我!” 我探头一看,发现她手里拿着一张印有玉皇大帝头像的百元大钞。 粉红色的,这大晚上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辨认出来。 第一百整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明明过验钞机了呀,机器怎么没有反应,难道是验钞机坏了?”那工作人员纳闷道。 我们的车已经开走,工作人员还在那里骂骂咧咧,“等我回头看监控的,非得抓到是哪个孙子不当人,这大晚上的,太缺德了!” 我问龙冥渊,“刚才那辆车是怎么回事啊?” “夜路走多了,拉上几个脏东西很正常。”他语调冷淡。 “纸人一般是不点睛的,刚才那三个纸人被画上了眼睛,你与它们对视,便会看到一些幻象,所以让你闭眼。” “它们不是来找我的吧?”我怯怯地握住了奶奶的手,即便她现在是个没有灵魂的活死人,却也能给我几分安慰。 龙冥渊沉吟道,“不好说,或许是看到我在你身旁,它们不敢轻易下手。” 我现在总算理解了,龙冥泽说随着我血液的觉醒,来找我脏东西只会越来越多。 那以后我家门口是不是都站不下了,排着队来索我的命? 推开门,一走廊全是鬼……那画面真是想想都让人瘆得慌。 进入市区,冰城的繁华只有在夜晚才能体现出来,中央大街灯火通明,松花江畔霓虹闪烁。 阿念把车停在了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为我们办理了入住,并细心的把奶奶背到了房间中。 走的时候还交给龙冥渊一张身份证和一部智能手机,简单教会了他该如何使用。 我看着他那张崭新的身份证,上面的头像与龙冥渊本人极为相似,可身份信息却是另外一个人。 忍不住问道,“这假证是从哪弄的?” 阿念淡淡一笑,“林女士,这不是假证,人界有个专门管理灵异事件单位,名叫玄门。所有涉足人界的妖魔鬼怪都需要在玄门登记备案,否则会被玄门派出的玄师悬赏追杀。 这张证件里面含有芯片,有了它便可以在人间畅通无阻,住酒店,买机票等等都能使用。” 我眼睛一亮,赞叹道,“哇,是谁想出这么好的主意啊?” 正好我在担心该怎么藏匿龙冥渊的身份,没想到最棘手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所有妖族的证件都是现任玄门副主任沈云舒亲手签发的,据说她的丈夫也是妖族,并且还是个活了很久的大妖。 她为了能和丈夫像寻常人一样领证结婚,特地提出了这个方案,推行了很久才成功落地。 拉近了人与妖族的距离,为妖族出行减少了很多麻烦,我们也很感念她。”阿念诚恳的说道。 我怔了下,没想到这个叫沈云舒的推行妖族身份证,竟是为了与自己的妖族丈夫领证结婚,还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不过…… 我憋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捧腹大笑,“哈哈哈哈我的妈呀,是谁给龙冥渊起的名字啊?龙铁蛋!哈哈哈……” ‘龙铁蛋’沉着脸,没说什么,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张身份证。 不会吧……难道这个名字真是龙冥渊自己取的? 阿念抿着唇,似也在极力忍笑,“那个……我去玄门登记的时候,沈云舒女士的丈夫也在,他看到殿下的鳞片,冷哼了一声,说: ‘龙冥渊,他竟然还活着!这生命力真是比钢铁还顽强啊……那就给他证件登记铁蛋两个字好了,我看和他非常般配!’” 龙冥渊闭了闭眼,语调里莫名含着些许杀意。 “冷玄霄——” 很好,我总算明白那个冷玄霄的,为什么能成龙冥渊的毕生宿敌了…… - 现在是开学旺季,这家酒店的总统套房和三人间都被开光了,只剩下豪华标间。 我将奶奶放到另一张床上去,准备和龙冥渊挤一挤。 龙冥渊却以不能打扰我休息为由,坐到了我对面的沙发上,双腿交叠,姿态慵懒。 那张冷情寡欲的脸没有丝毫表情,从乾坤囊中拿出了塔娜送我的那本小说《霸道总裁爱上我》,漫不经心的翻看起来。 我默默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房间里凝聚着诡异的气氛。 此时,这间房同住着一位萨满,一位妙龄少女,还有一条……看小黄文的龙。 这是什么离谱的组合! 龙冥渊察觉到我在床上翻来覆去,薄唇勾起戏谑的弧度,“是那三个纸人吓得你睡不着吗?用不用我给你讲一讲这书上的内容,助你催眠。” “不……不用了,谢谢啊!”我尴尬假笑。 龙冥渊眼底拂过一抹哂笑,抬手关灯。 视线一片黑暗,我听到他在耳边轻声道,“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不会有事的。” 他的话仿佛一剂安心宁神的良药,驱散了我对未知的恐惧,缓缓合上眼睛,沉入深眠。 - 我从柔软的被子里醒来,视线漫无目的转了一圈,发现龙冥渊并不在房间。 而我该死的听力又开始发作,龙冥渊那清冽的嗓音在隔壁房间中响起。 “你确定,她最后出现的地方在华山之巅?” 阿念郑重说道,“龙王殿下,我不敢拿没有把握的事情向您汇报,消息绝对准确无误,两个星期前,有妖族称在华山上见到了她。” 龙冥渊沉声道,“我知道了。” “龙王殿下,我们是否现在就动身?”阿念追问。 龙冥渊那头似乎迟疑了许久,“我先去安排一下,你在这里等着。” 随后,便是龙冥渊推门而出的脚步声。 我立刻躺回枕上,阖眸假装熟睡。 大脑却飞速旋转,阿念找到了天女魃的踪迹,那龙冥渊是要来向我辞行吗? 门锁‘咔哒’一声开启。 龙冥渊那颀长如玉的身影不疾不徐地踱到我床前,“睡醒了还要赖床?” 我:“……” “你刚才做什么去了?”我支起上半身,拢着被子问道。 “有点事去和阿念商量。”龙冥渊的神色里露出一丝顾虑和犹豫。 半晌后,他开口,“小鹿,我可能需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先去找到房子住下来,安顿好你奶奶,然后回学校去上课。” 我愣怔地凝视着他,“那你还会回来吗?” 龙冥渊甚是不解,“你为何这样问?” 听他这样讲,我稍稍放心了些,浅笑着摇头,“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 第一百零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他深深地望着我,眸色渐沉,最终抿唇说道,“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切记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家,不要在夜里出门。 你现在学会了奇门遁甲之术,遇上昨晚那种纸人能够轻易应对。 但若是遇上道行高深的鬼怪,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召唤我,听见了吗?” “你放心吧,我都这么大人了,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我乖乖说道,不想让他出去寻找天女魃,还要为我担心。 龙冥渊似是喟叹了下,视线里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嗓音极低,“有时候,真想让你变回以前的模样,这样就能把你带在身边了。” 我眨眨眼,有点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他真的是去追阔别了千年的心上人吗? 带我这么一只八百瓦电灯泡不嫌晃眼? 龙冥渊很快将情绪收敛,匆匆撂下一句,“等我回来。” 旋即,开启缩地成寸,柔光将他的轮廓冲淡,消失在酒店的客房里。 他前脚刚走,阿念后脚便敲响了我的房门,“林女士,我能进去吗?” 我回过神,朗声应道,“进来吧。” 阿念手里提着一袋我爱吃的小笼包,还有一杯甜豆浆,毕恭毕敬说道,“林女士,这是龙王殿下嘱托我为您买的早餐。” 我纳闷,“你不是要陪龙冥渊一起去找那什么天女魃吗?” 阿念一愣,以为是龙冥渊跟我说的,解释道,“是的,但龙王殿下让我先留下来,等您这边找到合适的房子,帮您搬完家再过去与殿下会合。” 我没有推辞,因为奶奶现在的情况,我身边的确需要个人来搭把手。 吃过早饭,我先去大学城附近那些小区找房源。 看了几套后,我发现今年的租房价格比往年涨了好多。 那些中介说,是因为省城最近旅游业搞得好,吸引了很多外地人来旅居。 像大学城附近这种交通便利,又有商业街和网红店的小区,都被那些来旅居的人把房租给抬起来了。 现在二室一厅这个户型的房价,比去年同期增长了至少百分之二十。 尔滨啊,你让我感到陌生。 因为我真的哈不出来了! 不是我抠,但是这钱花实在冤枉,况且又不是我自己的钱,我实在不好意思装大款挥霍,只得先回学校报到,争取下午再多跑几个小区看一看。 阔别两个多月,回到熟悉的寝室,我把床单被褥全换了一遍。 江佩雯和塔娜拎着外卖从门口进来,见到我欣喜若狂,扑上来给了我一个熊抱。 “小鹿,你今天回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们一声?早知道就帮你带份饭了。” 我淡淡一笑,“没关系,我吃过饭了。” 塔娜眯起眼睛,狐疑地打量着我,“小鹿,一个寒假不见,我发现你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她要说出跟王婶类似的话来。 结果她却指着我说,“你是不是胖了?” “对……”我松了口气,点头附和。 龙冥渊天天做好吃的,像喂猪一样喂我,能不胖吗! 塔娜晃了晃脑袋,得意洋洋道,“嘿嘿,我这个寒假瘦了五斤,你有没有觉得我的腰看上去细了一圈?” 这时,寝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入目的却是一张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那女孩白白净净,非常瘦小,撑死也就八十多斤,还有些驼背,表情里皆是怯懦和对未知环境的恐慌。 宿管大妈从她的身后走了出来,低头拿着本子查看,“304寝室是只有你们三个人住吗,都来齐了?” 我点点头,“因为有个同学大一报到的时候换了专业,所以我们寝一直都是三个人住的,都到齐了。” 宿管大妈推了推面前那个女孩子的肩膀,随口说道,“这个小姑娘以后就住你们寝室了,她是隔壁经管学院的,你们把她床铺上的东西收一收。” 我们三人飞快对视了一眼。 塔娜不想中途再加一个人进来,打扰我们三个人的小团体,不情愿的嘟囔道,“她们经管学院的宿舍不是有空调吗?条件那么好,干嘛还过来跟我们挤这没空调的宿舍啊!” 宿管大妈没理会她的抱怨,把钥匙分给了那个女孩子后便走了。 那女孩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站在门口,怯生生地瞅着我们,嘴唇都几乎咬出血来。 她要睡的那张床被我们堆满了杂物,我等了片刻,她还是没有开口,我便主动爬到上铺去给收拾东西。 塔娜想要阻拦我,被我用眼神制止。 收拾完后,我对那女孩说道,“上铺两年没人睡了,落了很多灰,你自己找块麻布擦一下吧。” 女孩感激的看了我一眼,“谢谢。” 塔娜撇了撇嘴,打开外卖盒子,喊我们一起来吃炸鸡,随口聊起她寒假回内蒙古发生的趣事。 那个女孩从始至终没有搭过话,无论是拿行李还是放东西的动作都非常轻,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被刻意针对的环境。 我拿出王婶塞的松花肠,分给塔娜和江佩雯,见她一个人默默站在角落里,便把饭盒递了过去,“你吃不吃?” 女孩受宠若惊的摆摆手,“不……我不吃,谢谢了。” 塔娜奚落了句,“呦,还挺不合群的呢,怪不得被赶了出来!” 女孩低垂着脑袋,两侧的鬓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听到塔娜的言语,既不反驳也不恼怒。 我用胳膊肘轻轻捅了塔娜一下,示意她少说两句。 “你叫什么名字啊?”江佩雯问她。 女孩茫然地回答,“我叫张莹莹。” “吃过午饭了吗?没吃的话我从老家带了点鸭脖,你要不要一起尝尝?”江佩雯友善的向她伸出手。 女孩却仍是摇头。 塔娜的白眼简直都要翻到天花板上了,转头对我说道,“小鹿,你刚才说这学期要搬出去住,那你找到房子了吗?” “别提了,不是大冤种真交不了这个房租。”我毫无形象的嗦着鸭掌,一脸生无可恋。 塔娜她们都知道我家里是个什么情况,毕竟我可以申领最高那档的贫困补助金,知道我对向来勤俭节约,连新衣服都很少买。 “宿舍那么便宜,你为啥非要搬出去住啊?”她对此颇为不解,“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我的确没有男朋友。 但我有一个亲过、抱过、睡过、还拜过天地,就是不肯承认关系的老公算不算? 第一百零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只得敷衍道,“是我奶奶生了重病,我把她从大兴安岭的林区接了过来,需要租间房子照顾她。” 她们了然的点点头。 角落里的张莹莹对我投来一抹异样的眼光,似是不解,更像是鄙夷。 张莹莹发现我在看她,又迅速别开视线。 “这两年尔滨火了,旅游业把房租价格都给整飘了!我爸开车送我上学,本来也想在附近租个房子,留下来陪我俩月。结果打听了一圈价格,连夜开车跑出八百里地。”塔娜唏嘘道。 江佩雯却若有所思,“我认识一个叔叔,他家孩子比我们小一届,是我们学弟,他家里正好有一套闲置房子出租。 我那天看朋友圈,觉得价格还蛮划算的,位置就在咱们学校附近,也不知道租出去了没有?” “多少钱?”我的问题非常现实。 “两室一厅,一千五一个月。”江佩雯道。 我眼睛蓦地亮了,“佩雯,你能帮我联系一下那个叔叔,问问房子还在不?” 江佩雯道,“好,我这就帮你打个电话问问。” 少顷,她打完电话从走廊回来,“房子还在,你现在要去看吗?” 我激动的起身,“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吧,这么实惠的价格被人抢了可就糟了!” 路上江佩雯告诉我,那位叔叔姓安,是她爸的朋友,在市里开了很多家连锁饺子馆。 我们站在饺子馆的门口等了两分钟,一个穿着夹克棉服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头发近乎于没有,腋下夹着个小包,面容有些憔悴。 他用审视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是你要租房子对吧?” 我点点头。 “安叔叔,小鹿是我的室友,既然都是熟人了,您给便宜点呗?”江佩雯假装热络道。 那个姓安的中年人爽快答应,“成,反正那房子我闲着也是闲着,你们女学生爱干净,租给你们我也省心。” 他说着,领我们往小区里面走,我在他身后拉住江佩雯的衣角,悄悄问道,“你这叔叔真的靠谱吗?” 江佩雯放低了音量,“这点你放心,安叔叔和我爸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他不可能骗我。” 我将信将疑的点点头。 这个安叔叔给我的感觉很是奇怪,又说不上来哪里不正常。 从他多家连锁的饺子馆来看,倒不像是缺钱的人,那为何要如此低价把房子租出去呢? “你说他儿子也是咱们学校的,叫什么名字啊?”我问。 “安言昊。” 我震惊,“是他!” 江佩雯诧异地看着我,“对啊,你认识吗?” 我当然认识,化成灰都认识! 安叔叔听到我们在背后讨论他儿子,扭头问道,“你们在聊我家言昊?这位同学你跟他关系好吗?” 我皮笑肉不笑,抢在了江佩雯之前开口,“没关系!就算有关系也是债务关系!您儿子开学军训的时候在食堂打饭,为了跟我抢座,把菜汤全洒在了我衣服上。 我洗了三遍都没洗干净,只能扔了,后来他一看见我撒丫子就跑,我追都追不上! 就当是陪我那件衣服,这房子是不是还能再便宜点钱?” 江佩雯目瞪口呆。 安叔叔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恩怨情仇,尴尬地笑了笑,“那啥,我家那小子的确有点毛手毛脚,你别往心里去。这房子你要是真看上了,我把水费给你免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了那间房子门口,安叔叔掏出钥匙打开大门,从玄关透过来的光让我眼前一亮。 我原本以为低于市场价的房子,肯定是那种一楼、朝北、又阴又潮的老破小,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没想到这间房子不仅采光非常好,双卧室都朝南,阳台还有个大落地窗,卫生也很干净。 连江佩雯都偷偷朝我点头,认为这房子不错。 我留了个心眼,掏出罗盘在每间房里巡视。 如果这房子风水上有问题,或是凶宅,死过人之类的,罗盘一会告诉我。 安叔叔见我这副故弄玄虚的模样,大惊失色,绷直了身子说道,“你……你是法师吗?” 我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爱好点玄学风水,您千万别误会。” 安叔叔怔怔地看我手拿罗盘,把所有房间晃了一圈,连边角都没放过。 他的神色莫名有些紧张,“怎么样?” 罗盘毫无反应,说明这房子没什么问题。 我欲言又止,“我觉得……” 安叔叔的额头上冒出一层泛着油光的细汗,被我细心观察到。 我挑了挑眉,“安叔叔,你很热吗?” 他连忙抬手擦干,干笑了两声,“是,这房子地暖挺足的。” “我觉得这房子里的家具有点老旧了,能把物业费和采暖费也一起包了吗?”我诚恳的问道。 安叔叔明显松了口气,“当然没问题!” “押一付三是吗?那我们现在就签合同吧。” 安叔叔见我如此爽快,从包中拿出合同,在左下角署名那里写下安韦博三个字,后面还有一串手机号。 我仔细确认了一遍合同上的条款,并按下手印。 安韦博把钥匙交给了我,随口说道,“你是一个人住吧?晚上回来记得锁好门,注意安全。” 我笑眯眯地把合同收起来,“不是一个人住呢,我和奶奶一起住,还有我的男朋友。” 江佩雯陡然睁大了眼睛,“你哪来的……” 我偷偷掐了她大腿一把,使她未说完的话断在口中。 安韦博听了之后脸色大变,眼底浮现出惊慌,立马改口,“你……你要住三个人?那不行!这房子我不租了,我把钱退给你!” 我已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唇角微扬,“可以啊。不过安叔叔,按照合同上的条款,您需要赔偿我百分之五十的违约金,我刚才一共付给了您五千六百块,您得在这个基础上再给我两千八。” 江佩雯直接傻眼了,从未见过我这种空手套白狼的人。 “你!”安韦博气得鼻孔直冒粗气,深深地睨了我一眼,眸中闪过一抹阴戾的光,“算了,你想租就租吧!” 说完,夹着包灰溜溜地走了。 第一百零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江佩雯甚是不解,“小鹿,你刚才这是……” 我眯起双眸,不咸不淡的说道,“佩雯,你可以跟我说说,这位安叔叔和你爸爸是什么关系吗?” 江佩雯似乎也觉得刚才安韦博的态度不正常,秀眉微颦,“我家祖上有点积蓄,给后代留下很多古董器具和摆件。 安叔叔平日里喜欢倒腾一些古玩,早些时候去我们村子收购,一来二去和我爸也就熟络起来了。 以前安叔叔总带着安言昊来我家里做客,因我家的院子大,空房多,那时候他们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 大人们在里屋喝酒打牌,我和安言昊便在院子里观鱼听雨。 后来,我考到省城,还是安叔叔去机场接的我,送我报到,还忙前忙后的帮我搬东西,买日用品。 放假的时候安叔叔还会邀请我去他们家做客,我还给安言昊当过一年的免费家教呢! 再后来,安言昊也考上了这所大学,跟我是同一专业。” 我打趣道,“哦,原来是青梅竹马啊!” 江佩雯脸颊一红,连忙岔开话题,“那这房子,你还租吗?” “租啊,当然要租!”我满不在乎的说,“除了这间,难道咱们学校附近还有比这更便宜的房子吗!” 既然江佩雯和安韦博关系那么好,我肯定不能当她的面多嘴。 再说,这房子又没有问题,就算有问题,也是人有问题…… 鬼我现在都快免疫了,人又有什么可怕的! 安韦博要是想来抢我的命,先问问我门口那些排长队的妖魔鬼怪答不答应吧! 当天下午,我联系阿念退房,让他帮把奶奶送到这个地址来。 进门时,我特意让阿念用灵力试探了下这间房子,他的回答跟我料想的一样。 “林女士,这间房子没有任何问题,您可以放心入住。但为了安全起见,建议您在门口布下阵法,这样可以抵挡一些道行低微的邪祟。” 我点点头,“好的,辛苦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阿念躬身道,“林女士,您这边如果不再需要我的帮忙,我得动身去找龙王殿下了。” “你快去吧,我这边都已经安置妥当了。”我道。 阿念移步想走,蓦地想到了什么。 掌心摊开,凝出一个玻璃鱼缸,里面游动着一条很好看的红色小锦鲤。 “这只锦鲤是龙王殿下前些日子随手救下来的,龙王殿下算出它命里有跃龙门的潜质,便点化了它一下,给它开了灵智。 之前龙王殿下让它跟着我,但我接下来要去的地方路途遥远,不适合带它,能不能烦请您帮龙王殿下照看几日?” 我伸手接过鱼缸,一口应承下来,“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需要喂它吃东西吗?” “普通的鱼食就可以。” 阿念说完,身影淡化在空气里,“告辞了,林女士。” 送走阿念后,我把那只鱼缸放到电视柜上,用指尖敲了敲鱼缸,吸引那条小锦鲤的注意。 “阿念说,龙冥渊已经给你开了智,那你叫什么呀?”我浅笑着问道,想跟它培养培养感情。 谁知那条小锦鲤理都不理我,瞪着圆鼓鼓的大眼睛,调头游走。 切,还挺高冷! 我将奶奶抱到主卧的床上,刚要起身去做饭,余光突然瞥见奶奶的右手抽搐起来,食指微微动了动。 这令我又惊又喜,奶奶维持活死人的状态已经一个月了,期间里她和死尸全无两样。 可现在她的手竟然在动,这是不是有变好的征兆? 莫非奶奶的魂魄回来了? 我扑到奶奶床前,握住她不停抽搐的右手,热泪哽在喉间,呜咽道,“奶奶,你醒了吗?” 奶奶除了手指痉挛外,毫无反应。 过了几分钟,我见她仍没有任何意识,死灰复燃的心再次拔凉。 我点开百度搜索,医生说这种现象叫做脊髓释放,人死后脊髓运动神经还存在,会发生无意识的抽动表现。 到头来还是空欢喜一场…… 我给自己煮了碗挂面,简单解决了晚餐。 吃饱喝足,我往鱼缸里撒了把鱼食,尝试跟小锦鲤对话,“你真的不理我啊?好歹我跟你主人也是同居关系,你这样子让我很难办的!” 小锦鲤:“咕噜噜噜噜……” 水面浮起一串小泡泡。 我:“……” 行叭,真不愧是龙冥渊钦点的鱼,跟他一个德行。 遇上不想搭理的人,三棍子敲不出来一个闷屁! 今晚是我第一次在新租的房子里睡觉,我以为自己会择床,奇怪的是我入睡非常快,并且陷入了无边梦魇…… 梦里,我身处在一条黑暗又阴森的走廊上,鼻腔内充斥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 这是什么阴间地图,像医院又像监牢。 厚重的铁门将两边的屋子一间间隔开,泥灰色的墙壁上布满血痕和污渍,只在头顶留有一扇小小的透气窗,比地狱还让人压抑。 我踮起脚尖朝里望去,看到泥地上躺着几个身穿民国服装的男人,他们瘦骨嶙峋,遍体鳞伤,几乎奄奄一息,甚至不能确定是否还活着。 这时我才意识到,梦里的年代并非现实,更像是民国时期。 我沿着那条漆黑的走廊继续前行,查看了好多间类似牢房的屋子,发现里面全部关满了人。 男女老少,不分年龄,连几个月的婴儿都有!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陡然,我驻足在一间牢门前,不是我不想继续走,而是我走不动了…… 熟悉的鬼压床体验又来了! 我像被人点穴了似的,一动不动地站在牢房对面,除了眼睛还可以四处梭巡,手脚完全不听使唤。 走廊的尽头,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身穿白大褂的人,从外形来看应该男性。 他们步履匆匆,朝我所在的方向走来。 光线笼罩在他们背后,我看不清那些人的容貌,只能看到他们头上戴着军队所用的绿色帽子。 这些是军人? 可为何又要穿医生的服装? 他们大步流星走到我面前那间牢房的门口,用钥匙打开了铁锁,暴力从里面拽了一个年轻男人出来。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 那个被擒住双手的男人也就二十岁左右,即便已经瘦成了皮包骨,还是能从那周正的五官中辨认出清俊的面容。 他被那些身穿白大褂的人带走,朝尽头那间类似手术室的屋子里拖去。 当那走廊尽头那两扇大门开启,一团刺眼的白光从里面射出,模糊了我的视线。 那个男人朝我伸出手,嘴里发出振聋发聩的呼喊。 “求求你,救救我!” “我不能被他们抓走,我还有心愿未了,不……” 第一百零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军人拖进了门里。 两扇大门‘嘭’地一声关上,我瞬间惊醒,直直从床上坐了起来。 衣服被冷汗浸透,身上粘乎乎的,给人感觉格外真实。 我看了眼枕边的手机,凌晨五点钟。 窗外还一片灰蒙蒙,不见日头升起。 我起床给自己倒了杯水,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自己为何会梦到与现实毫无关联的东西,更不知这个梦是要表达些什么。 龙冥渊说过,能够出现在我梦里的东西都是魑魅魍魉,难道是那个年轻男子在通过梦魇的方式向我求救? 可他显然已经……嘎了呀! 我还能怎么救他,念大悲咒为他超度吗? 想到这里,我决定请教一下目前这屋里仅存的修道之鱼。 可当我来到那个鱼缸前,傻眼了…… 或许是我昨晚鱼食放多了的原因,那条红色的小锦鲤肚皮朝上,一动不动地飘在水面上,已死去多时了。 它身旁还浮着一些没吃完的鱼食,很明显,撑死的! 完犊子了,我把龙冥渊点化的宠物鱼给撑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我抓耳挠腮,一时想不出主意。 算了,还是先等龙冥渊回来再说,他那么神通广大,肯定会有办法的……吧? 我内心愧疚到极点,在鱼缸旁边点了三柱清香,逃也似的离开了出租房。 今天是新学期第一天上课,老师在讲本学期的课程安排计划,我因睡眠不足开始走神。 一会儿想昨晚那个离奇古怪的梦,一会儿想龙冥渊回来我该怎么跟他解释。 也不知道他找着天女魃没有? 曾经我还幻想着,如果我那劳什子血脉这辈子都觉醒不了,那龙冥渊岂不是得被迫留在我身边一生一世? 现在知道了有天女魃这么个人的存在,一切幻想都沦为泡沫。 等我平安渡过劫难,龙冥渊肯定会和天女魃一起走了,毕竟……他找了她那么多年。 可我们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呢! 我想不通,于是询问阅遍言情小说无敌手的塔娜,“你说,如果有个男人和你拥抱、接吻,连那种事情都做过了,但他却不想和你长相厮守,这意味着什么?” 塔娜正用手机偷偷看小说,头不抬眼不睁的说,“这还用问,不想负责呗。” 我停顿了下,纠结道,“可是他们已经结婚了啊!” 塔娜面无表情,“那就是他想出轨。” “可是他身边没有其他女性。” “那就是他想出柜。” …… “这个可能性也不大,他们之间有过两次,可以确认,他是能对女性……那个啥的。但两次都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发生关系的!”我小声解释道。 塔娜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中了春药对吧?” 我点点头,耳朵不由自主有些发烫。 谁能想到我是个自带春药的体质,并且这春药还只对龙族有效,太色情了…… 塔娜放下手机,认真说道,“这个设定还挺带感的,小说名字叫什么?我也去看看!” 我嘴角抽了抽,“不是小说,是现实里发生的事!” 塔娜顿时没了兴趣,重新把头埋了回去,“不是小说还有什么好问的,这不就是提上裤子不认账的渣男吗,无聊!” “是挺无聊的……”我自嘲般的笑了笑,翻开新课本准备温习。 塔娜却忽然来了兴致,“你刚才说了那么多,是帮你朋友问的吗?” “你为啥不猜,是我本人呢?”我试探着问道。 塔娜不遗余力的嘲讽道,“算了吧,就你这清朝遗老,恨不得把自己拴在贞操链上,绝对做不出来婚前性行为这种事。还春药,还两次……要真是你,我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我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枪。 “话说你刚搬了新家,我们今晚去你家里玩好不好?就当给你暖房了。”塔娜提议道。 我欣然同意,“好啊,那我放学去超市买点菜和丸子,晚上到我家里煮火锅吃。” “行,我这就给江佩雯发短信。”塔娜樱唇微绽。 我思考了下,“你把张莹莹也叫上吧,不然留她一个人在寝室里,多尴尬啊!” 塔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你非得叫她干嘛呀,真扫兴!” “主要是她现在住在我们寝室,如果我们什么活动都不带她,被宿管阿姨知道会扣我们宿舍分的。” 我语重心长的劝道,“再说,她还要跟我们在一个屋檐底下相处两年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搞得那么僵硬也不好生活啊!不如趁这个机会,相互熟悉一下,免得以后闹矛盾。” 塔娜撅着嘴唇,百般不情愿,可还是听了我的,给张莹莹也发了条短信,邀请她来我家里做客。 放学后,我率先去超市买了两斤羊肉卷,还有蟹棒、鱼丸之类涮火锅吃的食物。 一切准备就绪,在微信群里喊了声让她们抓紧过来。 江佩雯已经来过一次,轻车熟路,带着塔娜和张莹莹上门。 张莹莹手里还提了一兜子水果,虽然只是普通的桔子和香蕉,但她能有这份心意,说明这个女孩心肠不坏,就是太过内向了点。 “谢谢。”我笑着接过。 江佩雯在走廊上停驻了许久,“咦,小鹿,你在家门口烧东西了吗?” 我诧异地抬起头,“没有啊!” 江佩雯指着门后的角落,疑惑道,“那这地上怎么有烧过纸的痕迹啊?” 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角落里果然有一块燃烧过的灰烬,很小一撮,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阿念昨天提醒了我,我在临睡前给大门设了个简单的驱邪阵,能够抵挡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莫非昨晚真有脏东西找了过来,想要进我的门? 地上这小撮纸屑,可能是被我法阵反杀后留下来的。 正当我陷入沉思时,塔娜尖锐的音调唤回了我的注意力。 “小鹿啊,你这条鱼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你怎么还把它放在这里啊!”她捧起电视柜上的玻璃鱼缸,满脸嫌弃,“屋子里温度这么高,再过一天就该发臭了,我帮你倒马桶里去,让它回归自然吧!” “不要!”我立刻伸出尔康手,把鱼缸从她怀里夺了回来,“万一它还没死透呢,万一它还能再活过来呢!” 塔娜看我的眼神宛如在看智障。 她沉默了良久,抬手去摸我的额头,“宝贝,你是什么时候疯的?” 第一百零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呲牙一笑,抱着那鱼缸转身就跑,却险些和迎面而来的张莹莹撞个正着。 她慌慌张张从主卧里走出来,抬头见了我,仿佛被受到了惊吓,那张没什么血色的小脸上写满了恐惧。 一丝紧张感漫上心头,她该不会发现我奶奶身体有问题了吧? 我眯起眼眸审视着她,“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张莹莹的声线不自觉颤抖,说话结结巴巴,“没,没看见什么……” 她回避着我的视线,快速从我身旁路过。 我觉得她有些奇怪,回眸瞄了她一眼,然后抱着鱼缸来到奶奶的卧室。 奶奶好端端的平躺在床上,我为她盖着的薄被整洁如初,不像有人翻动过的样子。 若是不仔细观察的话,她现在的状态和睡着了没什么分别,十分安详。 我倒不怕张莹莹发现了奶奶的秘密,只是暂且不了解这个人的性格如何,怕她将此事到处乱说。 放下鱼缸,我从房间里走出来,江佩雯她们已经把火锅煮好,招呼我过去吃饭。 张莹莹的目光在空中与我短促相接,又飞快避开,显然不想与我交谈。 我装出没事人的样子坐到餐桌前,起开了几瓶可乐递给她们,随口问道,“莹莹你是哪里人啊?” 张莹莹的嗓音有些紧涩,“我,我祖籍是江西的。” 江佩雯调着芝麻酱,抬头接了句,“江西啊,可是听你说话一点口音都没有。” 张莹莹抿唇道,“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了,几乎没怎么回去过,所以不会说家乡话。” 我了然的点点头。 塔娜吨吨吨喝光了一整瓶汽水,拿出寝室大姐头的做派,散漫说道,“虽然你的加入是个意外,但来都来了,我们也不能把你再赶出来! 以后你就跟着我们一起混吧,别总那么内向,显得好像很不合群似的。 今天这顿饭就当是迎新宴,304寝室欢迎你的加入。” 张莹莹受宠若惊的站起来,举着可乐不知该说什么好,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我,我……” 我见状,伸手把她拉回了凳子上,大大咧咧道,“哎呀咱们都是同学,那么紧张干什么,搞得我们跟逼你加入传销组织似的,放松一点!” 塔娜点头,“就是就是,咱们寝室的风格非常随意,只要你们不背着我偷偷卷,我是不会发火的。” 江佩雯斜了她一眼,往锅里下羊肉卷,“不知道期末是谁天不亮就往图书馆跑,嘴上说着不要偷偷卷,结果考试成绩一出来,羡煞旁人!” 塔娜讪讪地笑了笑,“我这不是平时小说看太多,上课都没怎么听,再不努力复习的话只能挂科了!” 说到这里,塔娜更来劲了,扯着张莹莹的手臂激动道,“莹莹,你看小说吗?我这里有很多本好看的言情小说,送你一本啊?” 我把张莹莹往自己身边拽了拽,“那些宝藏np小黄文你自己留着就好了,不要拿出来荼毒我们莹莹。” 塔娜伸手要掐我,被江佩雯拦住。 我们嘻嘻哈哈闹作一团,张莹莹在如此和谐的氛围中,逐渐将警惕心放了下来。 送她们出门的时候,张莹莹居然还主动朝我挥了挥手,唇畔笑容浅浅,“拜拜,小鹿。” “明天见。” 刷完碗筷已经是十点钟。 其实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留她们在家里借宿一晚的,但我想到门口那撮莫名出现的纸屑,没敢让她们留下来。 万一真的有脏东西找上我,误伤了她们可怎么办。 今夜我没有在门外设下法阵,因为我想弄清楚,盯上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一连换了几个台都没有喜欢的节目,随便找了部电视剧看。 目的是为了消磨时间,防止自己打瞌睡。 子夜时分,电视上面还在播放着午夜剧场,我已经困得眼皮打架。 昏昏欲睡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不轻不重的叩门声。 ‘咚咚咚——’ 我瞬间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一瞧,面前的挂墙彩电竟出现一条一条的波浪形雪花纹,将演员的脸呈现得格外扭曲,连音响也跟着坏掉,发出‘滋滋——’的电波声。 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嗓音,拖着悠长的调子从电视机里传来,“你为什么不开门啊?我知道你在里面……” 那声音所处的背景极为空洞,仿佛是从阴森的地狱中飘荡而来,毫无情绪,透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我浑身寒毛直竖,立刻过去把电视机关掉。 敲门声却陡然变得剧烈起来,颇有要把大门凿烂的架势。 ‘砰砰砰——’ 我掏出青铜罗盘,缓步朝门口走去。 可当我来到门边时,那诡异的敲门声竟戛然而止。 我眯起右眼,透过大门上的猫眼向外查看。 走廊上漆黑一片,只有安全通道的绿色指示牌还亮着,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我刚要离开,一只血色的瞳孔突然贴到外侧的猫眼上,与我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即便我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也被这一幕吓得头皮发麻。 我转过身,背靠门板大口大口喘着气。 那振聋发聩的敲门声再次响起,把我整个人震得都从门板上弹了起来。 我定了定神,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今晚必须弄清楚外面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于是我鼓起勇气,再次眯起眼睛,看向猫眼。 走廊的灯蓦地亮了。 昏黄的廊灯照射下,一个身穿黑色寿衣,头戴瓜皮帽的男人出现在我门口,他抬起纸片般的袖子,一下一下敲着我家大门,动作僵硬如机械。 他的两只眼睛比血浆还鲜红,五官惟妙惟肖,做工无比精湛,可脸蛋子上那两团大腮红出卖了他。 这明显是个纸人! 最离奇的是,这纸人我曾见过,正是刚到省城那晚,收费站前面那辆车拉着的一家三口! 这不是巧了嘛…… 难道他们从那晚开始,就已经盯上我了? 居然能找到这里来,说明有几分道行。 我再三确认,外面只来了这个男纸人,没见着那晚的小丫头和女纸人。 这位暴躁老哥仍在不停捶着我家大门,比雪姨还要锲而不舍。 第一百零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既已弄清楚他是个什么玩意,便快速转动手中罗盘,嘴里默念咒诀,“六癸临时干,天网四张散,雷震守门,妖邪尽斩!” 一张泛着紫光的符文在空气中凝结成巨大的法阵,我双指并拢,挥向门外。 法阵随之穿透了我家大门,凄厉的惨叫声从走廊里传来,很快便归于宁静。 “啊——” 我再次贴近猫眼,仔细查看,外面已没有了纸人的身影。 打完收工。 我把罗盘塞回口袋里,拍了拍手,上床睡觉。 心里无限感激龙冥渊教会了我法术,否则我现在只能傻傻地握着黑鳞,等他来救。 思及此处,我将黑鳞放在心口,仿佛这样就能离他更近一些。 “龙冥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像有点想你了……” 我低声呢喃了句,浓重的困意来袭,使我沉沉闭上了眼睛。 恍惚间,我感觉心口的黑鳞好像散发出一抹白色柔光,可惜我实在太困了,眼睛睁开了一道浅浅的缝隙,忽又睡了过去。 翌日,我出门去上课。 刚跨过门槛,发现走廊里又多一撮被烧焦的纸屑,正好出现在我的门口。 这多半就是昨晚那个被我用阵法烧毁的纸人老哥。 我回屋拿了扫帚和拖把,趁着物业的清洁人员来之前,将走廊的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把纸人老哥毁尸灭迹后,我斜睨了对门一眼。 他们家大门紧闭,好似对昨晚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说明那纸人敲门的声音只有我自己能听见。 否则凭昨晚那堪比装修砸墙般的巨响,对门早都报警了。 只希望别因我的特殊体质,打扰到其他人的正常生活就好。 - 我准时来到教室里,摊开课本准备记笔记,坐在我旁边的塔娜一反常态,竟然不看小说了。 当然,她也没有听课,而是欲言又止的在我耳边说道,“小鹿,今天中午你先别去食堂吃饭,直接回寝室,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不解地问道,“有啥话不能在这说嘛?” “不行!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塔娜语气难得如此郑重。 我怔了怔,只得同意,“好。” 上完早课我没有去食堂吃饭,跟随塔娜一起回到寝室。 我坐到自己的床铺上,笑吟吟地看着她,“你搞什么啊?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还以为你要跟我告白呢!” 这时,江佩雯也从外面进来,并且反手锁上了门。 我见她们两人表情严肃,方才意识到不对,坐直了身体问道,“出什么事了?” 塔娜急切地开口,“你赶快看看你放在寝室里的东西有没有少?” 我大多数物品都已经搬到出租房里去了,宿舍只留了几件换洗衣服和课本,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过听塔娜这样说,我还是仔仔细细找了一圈,随后茫然道,“没有啊,都在这里了。” 江佩雯认真的瞅着我,“你确定吗?” 我点点头,“我确定。” 塔娜和江佩雯对视了一眼,表情讳莫如深。 见此情形,我大概也能猜出是怎么回事了,便问道,“你们都丢了什么东西?” 塔娜咬牙切齿道,“我新买的ipad,自己还没用热乎呢,就被人给偷了!” 我倒抽一口冷气。 即使我用不起,也知道ipad的价格并不便宜,三四千块钱,抵得上我半年的生活费了。 “佩雯你丢了什么?”我又问。 江佩雯抬眸,眼底流露出莫名的伤痛,“一只金戒指,款式很老旧了,但那戒指是我太奶奶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 从她哀怨的语气里便能听出,这只金戒指对她很重要。 我叹了口气,“你们是怀疑莹莹吧?” 塔娜恨声道,“除了她还能有谁?我们在一起住了两年没有丢过任何东西,怎么她一来东西就丢了?亏我们还腾床位给她,还带她去你家玩,合着成引狼入室了!” “没凭没据的,咱们这么说人家不太好吧?”江佩雯觉得她言语有些过激,“万一别的寝室也有人丢了贵重物品,是校外人士干的呢?” 塔娜冷嗤了声,“我早都问过了,旁边那几个寝室没有人丢东西。我还真怕冤枉了她,特意去了趟经管学院的宿舍楼,跟她们同系的学生打听了下张莹莹这个人,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人家跟我说,这个张莹莹有偷窃癖,就是因为她偷了室友的东西,才被隔壁宿舍楼给赶出来的!” 我和江佩雯都震惊不已,“偷窃癖?” 塔娜点点头,“没错,之前张莹莹所在的寝室频频丢东西,起初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什么头花啊、笔袋啊,大家毕竟不是小学生了,这些东西丢就丢了,也没引起大家的注意。 到了后来就变成丢耳环、香水和娃娃这种女生喜欢的小物件了。 她们寝室的人相互猜忌,但谁都没往张莹莹的身上想。 毕竟她那么怯懦,看上去又那么胆小,大声说话都怕吓到她。 直到上学期期末,整个寝室的人都去自习室里自习。 有一个妹子晚上突然来姨妈,回寝室取卫生巾,结果发现寝室的门虚掩着,里面好像有人。 她立刻联想到是不是跟寝室里丢东西的事情有关,趴到门缝上往里瞧。 只见张莹莹坐在自己的床边,正玩着她那限量款的芭比娃娃,笑得邪魅又诡谲。 她眼睁睁地看着张莹莹一把将娃娃的脑袋揪了下来,嘴里狠狠嘀咕着,‘让你瞧不起我,让你欺负我!’ 那个妹子马上找来了宿管阿姨,阿姨赶到时,张莹莹还没反应过来,她床铺上摊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品,全是她们寝室这两年丢的东西。 如此,人赃并获! 她们集体找上辅导员,这才让张莹莹搬了出去。 好巧不巧,只有我们寝室多一张床位,于是便把这尊大佛塞了过来!” 我和江佩雯听完久久不能回神。 “通过你刚才的描述,我觉得张莹莹好像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我摸着下巴分析道。 其实从第一次见到她起,我便已经有这种感觉了。 第一百零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张莹莹她那么瘦小,明显营养不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阴郁潮湿的角落里即将枯萎的花儿,从未沐浴过阳光。 我不知道她以前经历过什么,但她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去医院接受治疗,而不是继续留在学校上课。 塔娜不管三七二十一,气得鼻子都歪了,“有病回家治啊,偷我们的东西算怎么回事,真把自己当大爷了吗?她家里惯着她,我可不惯着她!” 江佩雯产生了一个疑问,“如果张莹莹真的有偷窃癖,那为什么只有小鹿的东西没有丢呢?据我所知,偷窃癖是一种精神障碍性疾病,无法控制自己做出频繁偷窃行为。 她们根本不会顾念你是否对她好,就像毒瘾发作的瘾君子一样,在偷窃时会无差别对待任何人。” 我苦笑了下,“可能是因为我实在太穷了吧,没有张莹莹能看得上眼的东西。” 江佩雯却摇了摇头,“不会,你看她连头花这种不值钱的东西都偷,又怎会在乎价格呢?” 她这样说,我也搞不懂了。 倏然,门外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我们相互对望了下,是张莹莹回来了! 在她准备推门的同时,江佩雯率先拧开门锁,把门打开。 张莹莹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见我们三人不约而同的望着她,登时有些错愕,“你们,怎么都不去吃饭啊?” 我正酝酿着该如何开口,塔娜却冷哼了声,开门见山的说,“张莹莹,把你偷我们的东西还回来!” 张莹莹垂在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眼神里闪烁着惶恐,强装镇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呵,你不知道?”塔娜讽刺的讥笑,“我劝你最好乖乖交出来,别逼我动手去搜,到时候我们可就没这么和颜悦色的态度了!” 张莹莹下唇微微颤抖,却依旧嘴硬,“我真的什么都没拿,你们误会我了!” 塔娜撸起袖子就冲她走过去,“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好啊,那我自己搜!”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 原本还认为张莹莹只是一时疾病发作,昏了头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现在看这她死不悔改的态度,便心知是个惯犯,那绝不能姑息。 “塔娜,你别碰她!”我扯住塔娜的胳膊,口吻淡而冷,“你私自搜身是犯法的,反而有理会变成没理。 我们不必跟她说太多,你们两人丢失的东西加起来已经超过最低报案金额了,直接打电话报警吧!” 我拿出手机,按下110,故作要拨号的样子。 张莹莹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冷汗打湿了她额头的刘海,终于哀声恳求。 “不要!小鹿求求你,不要报警,我知道错了,我这就把东西都拿出来!” 她匆匆来到铁皮柜子旁,掏出钥匙打开了上面的挂锁。 铁皮柜子是寝室里每人一个的,但锁是自己买的,连宿管阿姨都没有钥匙。 我冷眼看着她从柜子里抱出一个大纸箱,里面堆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除了塔娜的平板电脑和江佩雯的戒指,还有破破烂烂的洋娃娃、用剩一半的香水、甚至还有别人睡过的枕套。 塔娜被那只破枕套惊住,满脸嫌弃的神色毫不掩饰,“你是收破烂的吗?怎么什么东西都偷啊!” 张莹莹恨不得把头埋进箱子里,紧咬着唇,没有开口。 我觉得,与其说张莹莹有偷窃癖,倒不如说她还有收集癖。 从那些东西的破旧程度看来,应该有些年头了。她似乎是把从小到大身边所有认识的人都偷了一遍,像集卡一样保存下来。 这让我有些纳闷,她为啥偏不偷我的东西呢? 还没等我询问,塔娜便忍无可忍说道,“限你今天之内,从我们寝室里搬出去!” 张莹莹难以置信的抬眸,眼底泪光盈盈,有那么几分我见犹怜的破碎感。 只可惜,我们这屋都是女汉子,对这种假装柔弱的小白花有免疫功能。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塔娜不耐烦的说,“我们把你当朋友,没有别的寝室愿意接纳你,我们接纳你!带你一起吃,一起玩……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吗?” 张莹莹显然已经知道错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细密的羽睫中滚落,眉宇间尽是哀戚之色,“我没有别的寝室可以去了!” 塔娜见不得她这副矫情的样子,翻了个白眼道,“那你出去租房子住啊,反正不许再回到我们寝室来,否则我就告诉宿管阿姨,让她该找院长找院长,该报警报警!” 张莹莹背脊弯了下来,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求求你了塔娜,求求你们千万不要告诉宿管阿姨,我……我上次偷窃被抓,已经记了一过,还签了保证书。如果再发生类似事件,我就会被学校开除! 我,我不能被开除,否则,我父母会打死我的!” 我微微拧眉,“打死你?你的父母跟你关系很不好吗?” 张莹莹咬着唇,似乎很抗拒回答我这个问题。 塔娜见状冷声道,“我不管,我不可能容忍一个小偷住在我的寝室里!如果今天晚上回来,我发现你还在这,那我只能告诉宿管阿姨,让她来处理这件事了!” 张莹莹低垂着脑袋,半晌后艰难的挤出一句,“我知道了。” 塔娜狠狠瞪了她一眼,挽住我和江佩雯的手臂,朗声道,“走,咱们出去吃好吃的去,有些人啊,真就天生只配吃牢饭!” - 晚上我回到出租房,发短信询问了下佩雯寝室里的情况。 少顷,江佩雯回复我说,张莹莹的东西还在,但人没有回来,可能是出去找房子了。 我微微松了口气,寝室没有再闹起来就好,等以后有机会的话找张莹莹好好唠唠,总感觉她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今晚我不想再跟什么纸人老姐、暴躁老哥约会了,手结咒印加固了下门外的法阵。 龙冥渊教我的奇门遁甲术,我已融会贯通了百分之三十,对付几个小纸人还是不在话下的,只要别冒出什么纸人太奶,纸人老祖宗就行…… 第一百零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入睡前,我去给奶奶活动筋骨,一股难闻的腥臭味从床头柜上的鱼缸中散发出来。 塔娜一语成谶。 东北的地暖威力太大,家里二十七八度,果然,那条小锦鲤已经开始腐烂了…… 我有些棘手,这都臭了,还能救回来了吗! 可它毕竟是龙冥渊亲自点化的宠物鱼,我就这么给扔进下水道里也不合适吧? 万一龙冥渊说,活要见鱼,死要见尸呢? 我沉思了半晌,决定把它先放到阳台去,那里凉快,尸体腐烂速度能慢一点,不然这味儿都能把死人给熏活了…… 当晚,我再次梦见了那条漆黑空旷的走廊,和那些铜墙铁壁般的病房。 已经刻在我脑海里的剧情,又在我眼前重演了一遍。 那几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从我面前匆匆走过,打开门上铁锁,把那个容貌清秀的男人从病床拽下来。 而这回与上一次略有不同,那个男人身上又多了很多道狰狞的伤口,因没做消毒已经干涸发黑。 血液似已经全部流干,即使被暴力拖在地上摩擦,伤口间淌出来的也都是脓液。 男人极尽虚弱,脸呈青灰色,连救命都喊不出来,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咽气。 走廊尽头那两扇大门自动开启,强烈的白光射入瞳孔,那个男人如同回光返照般,朝我所在的方向拼命喊了句,“二五零!” 我困惑不已,想开口问他二五零是什么意思? 可在这个梦境里,我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嗓子更是发不出声。 两扇大门‘砰’地一声重重闭合,我再次从床上惊醒。 迷蒙地看向窗外刚刚抽条的树枝,还愣神了好一会儿,终于把梦境和现实分清。 脑子里全是‘二五零’这三个奇怪的数字,实在弄不懂那个男人到底想表达些什么。 按照梦里的年代背景,难道他说的是摩斯密码? 这尼玛也太高估我了! 为了解个梦让我去学摩斯密码显然不现实。 我决定先把这事放到一边,如果今后不再做这个梦,就当我什么都没听见。 若是再做……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反正目前这个梦对我来说没什么攻击性,只会扰乱我的睡眠,让我神经衰弱罢了。 出门前,我特意留意了下家门口有没有新的纸屑。 找了一圈都没见着,看来那些纸人们知道我不好惹,战略性后退了。 只期盼它们是永久下架,不要再限时返场。 - 春风和煦,阳光明媚。 今天是周六,我不用早起爬去上课,慢悠悠地啃了两片吐司,准备给全屋做个大扫除,去去晦气。 当我打扫到奶奶床边时,发现这张铁架子床的底下竟然藏着一个牛皮纸包。 正正方方的,将近两块砖头的高度,就放在奶奶右腿下方的位置。 那牛皮纸包的形状,非常像钱…… 这怕不是上一位租客落下来的吧? 我皱起眉,迟疑地伸出手,刚要触碰到那纸包,却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掌给攥住。 “别碰。”一道清冽的嗓音贴着我发丝响起。 我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丝欣喜,回过头,果然对上了一双湛如蓝冰的眼眸。 “龙冥渊,你终于回来啦!”我粲然一笑。 话刚出口我便觉不对,龙冥渊此次离开满打满算也才三天,我怎么表现得比半年未见还要欣喜若狂。 龙冥渊薄唇微抿,眼底笑意浮现,“嗯。” 他看上去似乎很高兴,这令我产生了个不好的念头。他该不会……是来向我辞行的吧? “你……你找到天女魃了吗?”我心脏怦怦直跳,万分紧张。 怕他失落,更怕他从此不再守护我。 龙冥渊眉间的朱砂痣浅浅浮动,“你都听到了?” 我低头认错,“对……但不是我故意偷听!自从你教会了我奇门遁甲术,我就像被打通任督二脉似的,总能听到隔壁的人说话声。 奇怪的是,我只能听清与我相熟的人聊天说话,隔壁邻居的声音我就听不见。” 龙冥渊若有所思,“这跟我教你的法术没关系,应该是你身体里有了法力之后,鹿灵血脉加快了觉醒速度,恢复了一些鹿族本能。” 我对此既是欢喜又是忧愁,欢喜的是小命可能保住了。 忧愁的是,这意味着,离我与龙冥渊彻底告别又近了一步。 “那个天女魃,是你的什么人啊……你很喜欢她吗?”我憋了许久,终是没忍住问出口。 龙冥渊的神情有些许错愕,室内陷入莫名的安静。 片刻过后,他一言难尽的说道,“天女魃曾经是我并肩作战的朋友,我去找她,是千年之前,江底龙宫出现过一场浩劫,我的父母皆命丧于此。 我为了让年幼的小妹躲避劫难,连夜将她送上了昆仑山,劳烦天女魃帮我照看她一段时日,等到世间风平浪静,再去接她回来。 却没想到,那一战我和龙冥泽同归于尽,双双被封印于江底。 如今千年已过,太多神明在此期间内相继陨落,天女魃也早已不知去向。 于是我便派出阿念去寻天女魃的踪迹,希望通过她能找到小妹龙心月。” 早说是妹妹啊! 我真是佩服自己的脑回路,搞出这么大个乌龙。 亏我还以为他和天女魃是恋人关系,自己成了那个被迫插足的第三者了…… 龙冥渊清冷如玉的脸庞浮过一抹忧虑,“前两天,阿念说在华山之巅发现了心月的痕迹,等我们赶到时已不见她的踪影,但我的确感应到了她留下的一点微弱龙息。 可惜线索再次中断,夜里,我听到你在喊我的名字,交代阿念继续追查后,便尽快赶了回来。” 我讶然,没想到那晚随口而出的呢喃居然被龙冥渊给听见了。 还好我之前没说过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否则岂不是尴尬死了!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会听见,以后我不再对着它讲话了……” 龙冥渊摇摇头,“没关系,本来也是要回来的。我们龙族之间有念力感应,就像你们人类所说的双胞胎有心电感应一样。 我能感觉到心月还活在这世间的某一个角落里,那我们终有一日会相见。 我这一生,除了守护你之外,剩下的任务就是找到她。” 第一百零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从龙冥渊的语气里我能感觉到,他一定非常疼爱这个妹妹。 他却为了我,继续与分隔千年的妹妹陌路而行。 我心里愧疚难当,“既然你有事要做,可以不用留下来保护我的。” 龙冥渊深深地睨着我,眼底情绪晦涩难辨,口吻极为郑重,“是你将我从沉睡中唤醒,我是为你而来的,自然要守护到你平安渡过劫难为止。” 我心口微微发烫。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那我再推拒的话就显得太矫情了。 更何况,我私心里本就希望他留下来,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等等啊!”我匆忙撂下一句,快速跑向阳台。 龙冥渊伫立在原地,见我抱了个鱼缸出来,眉头一跳。 我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捂着鼻子说,“对不起啊,把你的小弟给养死了!不过它的遗体我保留得好好的,啊不对,好像已经烂了……你快看看,还有办法挽救一下吗?” 龙冥渊垂眸看着我手里那缸死鱼,神情一言难尽。 沉默了许久,他说道,“扔了吧。” 我没想到他会是这个态度,有些尴尬,“这不太好吧?毕竟它生前是你们水族一员,错在我又不在它,就算无力回天了,也该有个像样点的告别仪式吧?” 龙冥渊拂了拂袖,玻璃缸中的死鱼瞬间消失不见。 “这样总行了吧?”他不甚在意的敷衍道。 我眨了眨眼,一脸懵逼。 龙冥渊见我这副呆呆傻傻的模样,只得出言解释,“那条锦鲤名叫鱼摆摆,是一位信佛之人将它放生到龙江中的,修炼了百年仍未开智,那天搁浅在江岸险些死掉。 我从江畔路过,顺手救了它。见它有鱼跃龙门的潜质,便给它开了智,留在龙宫中修行。 去华山前,我想到鱼摆摆可能会没人照顾,便将它带在身侧。 阿念错把我寝殿鱼缸中的观赏锦鲤当成它交给了你。 毕竟,这种鱼外表长得都差不多……它还不会说话,很难分辨是否开了智。” 我听完满脸黑线。 有没有搞错啊! 我把花鸟市场五块钱一条的锦鲤给撑死了,然后内疚了好几个晚上,还保护着它的尸体,臭了都不肯扔! 现在却告诉我,这一切终究是错付了? 龙冥渊看出我脸色不太对,长睫振了振,“要不,我把鱼摆摆送给你当宠物吧?” 说着,他摊开掌心,幻化出与死去那条鱼一模一样的小锦鲤。 但这条小锦鲤十分可爱,在空中转了个圈,主动从龙冥渊的掌心里游到了我的手背上。 鱼鳍在嘴边轻轻一碰,学着人类的样子,朝我递了个飞吻,“咕噜~” 红艳如火的鱼尾似小狗般一摇一摆,还会朝我抛媚眼! “太可爱了吧,快让我亲一口!”我笑得合不拢嘴,立刻伸手准备接住它。 谁能拒绝一条会抛媚眼的小锦鲤呢? 龙冥渊却再次拂袖,将它收回了乾坤囊中。 我愣怔地看向他,“你干嘛?不是说好把它送给我做宠物的吗!” 龙冥渊面无表情,可我发觉他声调骤然转冷,“这种只知道干饭卖萌,什么都不会做的宠物鱼没半点用处,别养了!” 我头顶三个问号。 自我感觉良好的鱼摆摆:主人是嫌弃我能吃吗,可我一次只吃五粒鱼粮啊? 被龙冥渊这么一打岔,我方才想起床底下那个牛皮纸包,“刚才你不让我碰它,这包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龙冥渊长指微勾,地上那个纸包隔空飞入他手中。 展开外面那层牛皮纸,两大摞厚如砖头的毛爷爷露出一角。 那些钞票崭新鲜艳,甚至还能闻到油墨特有的气息,应是刚从银行取出来的。 每一张都是连号,上面还绑着银行的扎条。 我屏气敛息,“正常来说一叠是一万块钱,这里一共十叠,十万!” 谁会把整整十万块钱扔在床底下垫床脚啊? 不是贪污受贿没地方藏,就是有钱烧的! 安韦博不想将这套房子租给我,是因为这床底下的钱? 该不会是他背着老婆偷偷藏起来的私房钱吧…… 龙冥渊从始至终没有让我碰过一张钱币,他侧脸紧绷,抿唇道,“这应该是某种压胜术。” “压胜术?”我既惊讶又不解。 他点点头,“压胜术源自姜太公,后世也称之厌胜术,主要分两种,一种为暗压,属于巫蛊邪术。其中流传最广的术法便是扎小人……” 说到这个,我想起了小时候看的《还珠格格》第二部,皇后栽赃紫薇和小孩子在宫中行巫蛊之术,从她们的被褥里翻出了一个写着乾隆生辰八字的布娃娃,上面扎满银针。 当时根本不懂,只觉得那娃娃怪瘆得慌,后来奶奶解释过我才知道,这是一种很古老的巫术。 如果想害谁,他的头发缠到那布娃娃身上,并写上他的生辰八字,然后拿针扎到哪里,被害的人哪里就会疼。 原来这就是压胜术…… 龙冥渊继续说道,“还有一种,叫做明压。是利用五行中相生相克的原理,来进行光明正大的调运布局。 《鲁班书》中曾详细记载过二十七种压胜术,方法五花八门,有作为镇宅辟邪的明压,也有坏人运势风水的暗压。 床底下这包钱币,便是暗压。” 我皱起眉头,“怎么又是《鲁班经》,我跟鲁老爷子很有缘吗?” 这话当然只是随便说说。 在我看来,这世间所有的缘分都是蓄谋已久,我不信这些蹊跷事会随随便便被我碰上。 “你刚才不让我碰这些钱,那如果我碰了又会怎样?”我好奇的问。 龙冥渊把那摞钱放置在床头柜上,语气淡漠,“这种压胜术是用来移运的,施法者家中很可能有亲人疾病缠身,或即将离世。 若你方才不小心碰了那些钱,顶多倒霉几天。但若你动了歪心思,将那些钱占为己有,则会将施法者家中事故转移到你的身上。 具体严重程度,取决你花了多少,轻则感冒发烧,重则伤筋动骨。 若是私自将这些钱全部花光,那你必死无疑!” 第一百一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听完龙冥渊的话,我感觉浑身发冷,十分后怕。 虽然以我的性格,如果发现那纸包里面全是钱,我肯定会一分不少的还给房东。 可按照龙冥渊的说法,只要我碰过那些钱,就算一分不花也会走上几天霉运。 “这招也太缺德了吧!”我忍不住怒骂道,“要是真遇上了没什么道德感的人,把那些钱都给花了,岂不是就要平白无故被他害死?” 龙冥渊淡淡扫了我一眼,“这本就是买命钱。不碰,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若是起了不该有的贪念,便该为此付出代价!” 我竟无言以对。 “可是,在入住之前我用罗盘查看过,这套房子没有任何问题,阿念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我有些诧异。 龙冥渊道,“厌胜术又不是脏东西,罗盘当然瞧不出什么,再说这套房子的风水布局的确没有问题。至于床底下的巫蛊之术,只有懂些门道的术士能看出来。 萨满是巫的分支,若你奶奶还清醒着,她或许能发现些问题。” 我猛地想起,刚搬进这套房子的第一天,奶奶的右手就不停抽搐。而那包钱,正好位于她右腿下方的床底。 原来她早已给出了指引,我却还以为她是脊髓性痉挛。 我鼻头一酸,来到奶奶的床前,握住她冰冷枯瘦的手,“奶奶,你如果还有感应的话,快想办法告诉我,你的魂魄到底在哪里吧……” 距离三个月的期限,只剩下不到两个月了! 龙冥渊不知该如何安慰我,语调极轻,“若缘分未尽,早晚都会相见,不必为此哀痛。若缘分已尽,强求也是枉然,不如趁早释怀。” 我知道龙冥渊活了那么久,早就对生死之事看淡,凡人短如夏花的生命在他眼中不过云烟,可对我来说却是难以平复的执念。 擦去眼角的泪水,我随之冷静下来,现在需要做的是如何处理这笔飞来横财。 租房子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安韦博这个人有点不对劲,我还以为他是想在我身上占点便宜,没想到他是在这等着我! 十万块……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但妄想用十万块就买走我的命,未免也太廉价了! 我找出租房合同,按照上面安韦博留下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 对方很快接通,“喂,哪位?” “安叔叔,我是林见鹿。您有东西落在我家里了,您看方不方便过来取一下?”我声线甜甜的,面上却毫无温度。 电话那头的安韦博顿滞了下,“什,什么东西啊?” 我不动声色道,“今天我大扫除的时候,在床底下发现了一包钱,不知是你落下的,还是之前哪位租客落下的?” 安韦博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立刻否认,“不是我的!可能是之前哪位租客的吧,这房子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了!” 我故作试探道,“哦,既然是这样,那这笔钱应该怎么处理啊?” 安韦博那头静了几秒,再开口时嗓音里透着狠戾,“既然是你发现的,那你就花了呗,我假装不知道就是了!” “那怎么能行呢,老师可是教导过我们要拾金不昧的呀!既然这样,那就报警吧!我把这钱交给警察叔叔,让他们来处理。”我装出傻白甜的语气,嘴角却噙着一抹冷笑。 “别……别报警!” 安韦博没料到我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犹豫片刻,“要不这样,你先把钱放在家里,我马上过来取,等回头我联系一下之前的租客,看看是不是他们落下的。” “好啊,那安叔叔你快过来吧。”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朝龙冥渊耸耸肩,“不打自招喽!” 龙冥渊掀了掀眼皮,缄默不语。 我大概能猜出安韦博的想法。 他先是以低于市场价的租金吸引附近的穷学生来看房,最好还是单身女性。 因为穷学生没见过世面,很难抵挡住那么一大笔金钱的诱惑。 所以他在饺子馆门口看到我时,便已锁定了目标,想把房子租给我。 后来听我说要和长辈及男友一起住,怕惹上麻烦,又想反悔,被我当场怼了回去。 这个混蛋,欺负独居女性算什么本事,真是气煞我也! 我把龙冥渊推进了自己卧室里,让他假装不在家。 否则以安韦博那胆小怕事的性格,见家中有男人,肯定不敢进屋。 约莫过了半个钟头,门铃叮咚响起。 我打开门,安韦博那张憔悴不堪的面孔钻入视线。 他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济,高大宽阔的身体颓丧得直不起腰来,仿佛遇到了什么重大事故,咽了口唾沫问道,“林丫头,那包钱在哪呢?” “就在卧室的床头柜上,安叔叔你自己进去拿吧。”我瞬也不瞬地打量着他,淡淡说道。 安韦博察觉出我态度不对,快步走进卧室,做贼似的将那包钱塞入了手提袋中。 我之前当着安韦博的面掏出过罗盘,他猜到我应该是有些东西在身上的,没敢多说什么,转身便往外走。 路过我身侧时,我开口叫住了他。 “安叔叔,你家里有人生病吗?” 安韦博警惕地回过头,瞳孔中尽是恐惧与惊慌,“你……你啥这么问?” 我笑容未及眼底,“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上次咱俩签合同的时候,你包里掉出来一张市三医院的精神疾病挂号单,被我看见了。” 安韦博脸部肌肉不断搐动,抬手擦去额上的细汗,显然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是,家人精神方面出了一点小问题,不严重,劳你挂心了。” 我双眼微眯,目送他离开房间。 等安韦博上了电梯后,我迅速按下另一部电梯的按钮,悄悄尾随着他走出单元楼。 我看见他从包里拿出车钥匙,开动停在门口的那辆黑色大众辉腾,扬长而去。 这辆车,我见过! 我曾在4S店做过几天兼职,对车型略有了解。 大众辉腾这款车早些年价格微高,所以销量非常少。 毕竟,如果买车的预算在七八十万左右,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宝马、奔驰或奥迪,有几个人会选择买大众呢? 那天我在高速收费站看到后座里拉满纸人的车,就是这辆黑色的大众辉腾! 虽然我没记住它的车牌号,但我确定,整个省城里开这款车的不会超过三辆。 那些莫名出现在我家门口的纸人,肯定和安韦博有关系! 浓重的战栗正从脊椎骨蹿起,阳春三月,我竟遍体生寒。 第一百一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当晚,我接到了安韦博打来的电话。 他的语气有些僵硬,“林丫头,那纸包里的钱,你有动过吗?” 我诧异道,“没有啊。” 他口吻甚是怀疑,“你真的没有动过?” 我察觉出一丝不对,“是纸包里的钱少了吗?” “对,整整少了两千块!” 我错愕了下,不再跟他装什么小绿茶,正色道,“在我之前,你还有没有把房子租给过别人?” 安韦博知道自己的坏事已经败落,斩钉截铁的回答,“没有,你是第一个来看房子的人,在你之前没人进去过!” 他的话让我眉头紧蹙。 龙冥渊肯定不屑于动那笔钱的,两千块,可能都不够他买根琴弦。 如果真是家里进了贼,那应该把十万块全偷走才对啊! 为何只抽走了其中两千块,留了九万八给我,这贼还怪好的嘞…… 接下来的两天,安韦博再没联系过我,纸人事件也暂无头绪,倒让我忙里偷闲过了个周末。 我去超市选购了一堆菜和零食,这周过得太艰辛,得慰劳自己吃点好的。 回到家里,龙冥渊二话不说接过我手中的蔬菜,系上我为他买的黑色围裙,转身进入厨房。 这自觉性真是没谁了…… 我觉得总让客人做饭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但没办法,龙冥渊自从吃过我做的饭后,便坚决不让我再踏进厨房半步! 以前我真没觉得自己做饭有多难吃,奶奶眼神不好,我从小就开始学着做饭。 等我个子比灶台高了,每顿饭都是我做给奶奶吃的,她从未发表过感慨。 直到龙冥渊来到我家,我才知道什么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吃惯了他做的饭,回头再尝尝我的,要么寡淡无味,要么口味奇葩,简直不知这些年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他离开的那几天,我不仅想念他这个人,更想念他做的饭! 我一边在心里怒骂自己太没出息,一边捧着饭碗对龙冥渊说道,“哎呀,真香!” - 周一早上,我从温暖的被窝里醒过来,目光有些茫然。 我记得昨晚追剧到凌晨,直接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却好好躺在床上,用脚丫子想也知道是龙冥渊把我抱回了卧室。 我这日益增胖的体重,真是难为他了…… 洗漱过后,我发现快要迟到了,叼着龙冥渊煎好的鸡蛋饼,匆忙赶去学校上课。 第一节课是马哲,老师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吐沫星子横飞。 底下的学生集体昏昏欲睡,完全不在状态。 一声突兀的短信铃声在教室中响起。 我下意识转头朝声源看去,身旁的塔娜突然挺直了脊背,表情严肃地看着手机屏幕。 我凑过去小声问她,“你又怎么了?” 塔娜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语调有些发虚,“小鹿,张莹莹出事了!” 这句话令我瞌睡全无,讶然问道,“出什么事了?” 塔娜神色慌乱,语速也不觉加快,“今早,张莹莹在来学校的路上被外卖骑手撞飞,现在人已经被送进了医院。 可她的辅导员联系不上家属,正在挨个询问她爸妈的联系方式,都问到我这里来了!” 我心猛地一紧,像有条无形的丝线将脑海里那些零碎的思绪穿了起来。 半晌后,塔娜幽幽开口,“小鹿,她会没事的吧?” 我不动声色的睨着她,“你这是在担心张莹莹?” 塔娜咬了咬唇,略显无措的说,“张莹莹是因为我不让她住在寝室,才会出去租房子的。 听说她她家里很困难,父母从来没给过她生活费,张莹莹没钱,只租得起离市区很远的农村自建房,还要挤早班公交来上学。 今早她就是在赶公交的路上出了车祸,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心软了?”她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 塔娜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表面看起来像个娇惯嚣张的小公主,实际上心地比谁都善良。 “我只是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让她搬出去住,而是让宿管阿姨来处理这件事,她是不是就不会去郊外租房子了?这样是不是也不会发生意外了?” 我没法回答她。 按照因果论,张莹莹发生意外的事,多多少少和塔娜有些关联。 但我知道,无论是张莹莹还是塔娜,都不是这场事故的直接造成者,幕后那个人才是最可恨的! 塔娜趴回桌上,把头埋进了双臂之中,囔声囔气道,“小鹿,你说这是不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张莹莹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岂不是要内疚一辈子啊!” 我思忖了下,“咱们下午第一节没课,中午放学后一起去医院看看张莹莹吧?” 塔娜立刻点头附和,“要叫上佩雯吗?” 我的视线在教室里搜寻了圈,竟没有发现江佩雯的身影。 “咦,佩雯没来上课吗?” “哦!她今天请假了,说叔叔家里有点事情,去她叔叔家了。”塔娜重心还在张莹莹身上,对此不甚在意。 我却十分惊讶,“叔叔?” 江佩雯说得这个叔叔,该不会就是安韦博吧? 自从知道安韦博会压胜术之后,我便认为他不是好人,突然有点担心江佩雯的安全。 我给江佩雯发了条信息,她很快答复,说叔叔家中有事,不能跟我们一起去看张莹莹了,让我们帮她带束花过去表达心意。 她说话语气都很正常,令我稍稍松了口气。 下课后,我和塔娜在校门外的花店买了一大捧康乃馨,飞速打车奔至市医院。 向服务台的工作人员打听到张莹莹所在的病房,刚推门进去,便看到一名中年女人扯着一位外卖小哥正在吵架。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撞了我女儿还不想负责!我辛辛苦苦的把女儿养这么大容易吗,她刚考上名牌大学,前途无量,差点就被你给撞死了! 现在人躺在病床上,右腿骨折,让你掏五万块钱赔偿金你都拿不出来?” 说话的那名中年妇女长相刻薄,皮肤粗糙得像失去水分的橙皮。 她身上那件洗到褪色的藏蓝工装应该是从集市上回收的劳保工作服。 而张莹莹则躺在靠墙那张病床上,姣小的脸庞被痛楚填满,神志还算清醒,但脸色异常苍白。 第一百一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那位外卖小哥满头大汗,双手合十哀求道,“大姐,我真的没钱啊!我银行卡里所有的钱都给你看过了,加起来就三千块! 我还欠着高利贷没还,上哪弄五万块钱去啊?再说,您女儿只是断了条腿,也不至于赔五万啊!” 那个中年妇女的声调骤然拔高,“你想逃逸是不是?这屋子里的人可都看着呢,你要是敢跑我就报警抓你! 我女儿被你撞断了条腿,要住院的吧?住院要耽误上课的吧? 万一她成绩没跟上,毕业了找不到好工作,是要影响我女儿一辈子前途的呀! 我和她爸砸锅卖铁把女儿送上大学,全靠她一个人赚钱养家,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我实话告诉你,这五万块只是个最低数,我女儿的腿能不能好还不一定呢,如果好不了,你就得替她养活我们一辈子!” 那尖锐刺耳的音调让我仿佛来到了嘈杂的菜市场,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塔娜被这个女人的话震惊到,在我耳旁小声嘀咕了句,“什么人啊这是……” 那中年妇女回过头,看到我和塔娜,嘴角挤出一丝不怎么真诚的笑容,“你们是莹莹的同学吧?我是莹莹的妈妈。 你们来得正好,阿姨没上过学,跟那些老师们实在交流不了! 你们帮阿姨问问,我女儿在上学的路上出了车祸,这手术费是不是得学校出啊?我女儿现在还等着钱动手术呢!” 我和塔娜闻言皆是一惊,“什么,莹莹到现在都没有做手术?” 那外卖小哥更是一脸晦气,怨声载道,“算我倒霉! 我今早送外卖的时候,这小姑娘就跟丢了魂似的,过马路不看道。 双眼直勾勾的往前走,按喇叭装听不见,朝我的车冲了过来,我连躲都没法躲! 见她倒在水泥地上疼得爬不起来,我立刻把这小姑娘送医院来了。 医生判定她右腿粉碎性骨折,我身上的钱不够,想着找到这小姑娘的家属凑一下钱,不管怎么说,先把手术做了呀,她都疼成那样了! 可这位大姐倒好,进门之后拽着我就不肯撒手了,说了一堆什么营养费、住院费、精神损失费,还让我养他们家一辈子…… 好家伙,这不是讹上我了吗! 你女儿疼得脸都白了,你不心疼啊?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我望着病床上的张莹莹。 她默默把头转向墙壁那侧,不愿让我们看到这一幕。 身上松松垮垮的病号服已经被冷汗洇湿,双手死死抓着被子,指节都变成青白色,似是已经疼到极致。 进入病房时,塔娜原本跟在我的身后,心里还有些难为情,不知该如何面对张莹莹。 现在她却站了出来,对张莹莹的母亲劝道,“阿姨,咱们先把赔偿金的事情放一放,先把手术费给付了,让医生抓紧时间给莹莹安排手术。” 张莹莹的母亲全然不理会塔娜,拉扯着那名外卖小哥的衣袖,继续撒泼。 “我女儿被撞成这样,我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如果现在放这小伙子走了,他以后肯定不会再给我们钱了,这口绝不能松!” 我忍无可忍,指着病床上的张莹莹厉声道,“张莹莹躺在那里疼得死去活来,你不管不顾,就站在这里缠着别人要钱,她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张莹莹的母亲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仍是拽着那名外卖员不肯撒手。 这时,护士从病房外走进来,不悦道,“吵什么吵,医院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都安静一点!” 她来到张莹莹的病床前,环视了一圈,“谁是病人家属?” 张莹莹母亲应道,“我是她妈妈。” 护士一脸漠然,“现在床位紧张,赶快去缴费做手术,不然就去办理出院手续。” 张莹莹母亲赔笑着点点头,随后更加用力的撕扯外卖员的衣服,“听见了吗?赶紧拿钱!你现在没有五万块的话,先拿个三万出来应应急也行啊!” 外卖小哥简直欲哭无泪,“阿姨……大姐!你行行好吧,我手里还有外卖单子没送完呢,我保证这小姑娘的医药费一分不少全给你们。 但多余的钱我真拿不出来了,我自己也有家有口,有孩子要养活啊!” 喧闹声中,张莹莹始终一言不发,面朝墙壁咬着牙,可她的眸光却越来越微弱。 右腿粉碎性骨折……我想象不出来张莹莹得多疼,但她全程连哼都不哼一声。 塔娜实在听不下去,拉着我往外走,“小鹿,我这里有钱,咱们先帮莹莹把手术费付了吧!” 路过张莹莹母亲的身侧,她冷冷嘲讽了句,“这辈子都没见过你这样的母亲!” 我心想,这不是巧了吗,我见过啊! 付红梅还不如张莹莹的母亲呢。 我陪着塔娜一起去到窗口,替张莹莹付了手术费。 再次回病房时,张莹莹的母亲和那位外卖小哥因影响其他床位病人休息,被保安请了出去。 病房里的氛围有些尴尬,自那天在寝室里闹僵后,这是我们与张莹莹第一次相处。 最终还是塔娜打破了这份沉寂,“那个,莹莹,手术费我先帮你付了。你不用着急还,其他的……等你病好了再说吧!” 张莹莹张了张口,泪水在她眼底悄然酝酿,“谢谢你。” 我见她嘴唇干裂,拿起床头柜上的暖水瓶用力晃了晃,发现里面竟一滴水都没有。 这母亲也是牛逼,像卖女儿一样跟那外卖小哥吵了这么久,却连杯水都不肯给她倒。 我起身去水房打了一壶热水,朝对面床位的阿姨要了几只一次性纸杯,兑好温水递给她,“你再忍一忍,医生已经为你准备手术了,很快就不疼了。” 张莹莹兀自冷笑,泪花里闪烁着绝望,“这点疼和心里的伤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提起这个,塔娜气就不打一处来,“你妈妈怎么能这样啊,只知道朝人要钱,她是掉钱眼里了吗? 要我说,等你大学毕业之后赶紧逃,千万不要让家里人知道你的联系方式,最好跟他们断得一干二净,老死不相往来!” 张莹莹缄默不语。 第一百一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理解张莹莹,像我们这种原生家庭不好的人,只能选择与自己和解,别人劝说都是没有用的。 与温有才签订断绝关系协议书,说出去可能大逆不道,却是他们将我伤到极致,我才狠心做下的决定。 但张莹莹的父母与她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让她骤然改变思想是不可能的。 “谢谢你们,还愿意帮我……是我对不起你们!”张莹莹避开话题,轻声说道。 塔娜有些不自在,“哎呀,都这个时候就别说那么多了,把身体养好才是最要紧的。” 张莹莹缓缓将视线转向我,悬停已久的泪水决堤而下,“对不起小鹿,我……我拿了你床底下的钱!” 塔娜惊愕道,“啥?你还拿了小鹿的钱!你知道小鹿家里有多困难吗?你可真是……” 我知道她是想说,你可真是个畜生! 但看到张莹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给憋了回去。 我问道,“你从床底下那包钱里抽走了两千块?” 张莹莹怯懦地点点头,“你都知道了啊? 那天我去你家里做客,发现你奶奶在卧室里睡觉,本想上前跟她打个招呼,可她并不搭理我。 低头恰好看见床底下有一包钱,我没忍住,就从每捆中抽走了两张……” 其实当塔娜说起张莹莹出了车祸的时候,我便已经猜到,安韦博丢的那两千块钱,应该就是张莹莹拿的。 那套房子里来过的人屈指可数,我和龙冥渊都没有动过,安韦博更不可能贼喊捉贼。 江佩雯和塔娜她们家境都不错,不会对那点小钱动歪心思。 只有张莹莹动机最强,再加上那位外卖小哥说她跟丢了魂似的不受控制,更加确信了我的怀疑。 之前我们都还在纳闷,为啥只有我放在寝室里的东西没有丢? 现在总算明白,她早在来我家做客的时候,就已经把钱给偷走了! “那两千块,你花了多少?”我正色问道。 张莹莹恨不得把头扎进雪白的被子里,无比愧疚道,“全都花了……其实那天被发现的时候,我是想还给你的。 可塔娜把我赶出了寝室,我急需要钱租房子,就想着先用一用,等回头我有钱了再还你…… 我,我一定会还你的,还有欠塔娜的手术费,我都会还给你们的!” 我长长叹了口气,不想跟一个病号计较太多,更何况她已经受到了惩罚。 “你好好养病,钱的事情等你出院了再说。” 我说完这句话后,病房里再次陷入良久的寂静。 这尴尬的气氛着实让我窒息,便拉着塔娜起身告辞。 塔娜要回学校去上课,我看了眼下午的课程表,这位英语老师从不点名,于是我对她说道,“我有事要回家一趟,你自己回学校可以吗?” 塔娜嘟起嘴巴,不悦道,“你和江佩雯怎么回事,双双逃课,我要举报你们!” 我莞尔一笑,故意逗她,“好啊,那你今后上课再看小说,别想让我帮你记笔记!” 塔娜落败,只得一个人打车回了学校。 - 我按照租房合同上留的地址,杀去了安韦博家。 如果张莹莹没有出事,那我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但我如今看到张莹莹躺在病床上疼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 张莹莹的确有错,如果因偷窃的罪名被学校开除,或者进局子,这都是她应得的下场,不值得同情。 但她不该受这种邪术控制,能用自己的一条腿,去换幕后主使者的平安喜乐。 这种以命换命的手段太过阴毒! 我必须阻止安韦博,不能让他继续残害其他无依无靠的女孩子。 安韦博家住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高档小区内,我趁门口的保安小哥没有留意,悄悄从道闸下面溜了进去。 我没有电梯卡,只能一层层爬楼。 好在安家住的不是高层,只有六层楼梯,对于我这种经常爬山的年轻人来说毫不费力。 来到安韦博家门口,我看到防盗门的正上方悬挂着一面被红绳缠绕住的八卦铜镜。 镜子中央还绑着一把剪刀,剪刀上沾有暗红色的斑斑铁锈,像是血液干涸后留下的锈迹。 妈耶,那该不会是……人血吧? 我蓦地想起江佩雯今天一早便请假去看她的叔叔,如果这扇门的背后真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她岂不是会有危险? 左思右想之时,一团朦胧的柔光逐渐在我身侧幻出人形,龙冥渊欣长如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略有些吃惊,“龙冥渊,你怎么来了?” 龙冥渊微一挑眉,音色偏冷,“我听到你在心底召唤我了。” 我刚才的确想着这屋子里可能会有危险,不能独自冒进。 但我还在犹豫,是叫大门口那位帅气的保安小哥哥来作陪,还是召唤龙冥渊,他就主动过来了。 速度快得一批,完全不给我考虑的时间。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怕我‘婚内出轨’,着急忙慌就过来‘捉奸’了。 我讪讪一笑,指着头顶那面缚着红绳的铜镜问道,“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龙冥渊顺着我的目光抬头,下颌线呈现冷锐的弧度,蓝冰般的眸子微微眯起,“八卦铜镜是用来镇宅挡煞的,被红绳捆绑能起到辟邪的效果。 至于那把剪刀上的血,应该是杀鱼时候留下来的。 邪灵害怕污秽之物,更俱凶煞。 所以自古以来,鬼魂不愿靠近屠夫、刽子手等沾满血腥之人。 这种染血的利器往往可以震慑一些孤魂野鬼,如有小儿夜啼,将一把染血的剪刀放置在枕下,便可解决。” 闻言,我悬着的心放松下来,只要不是人血就好。 这说明安韦博还没丧心病狂到要杀人的程度,江佩雯应该还是安全的。 有龙冥渊在侧,我胆子大了不少,上前按响安韦博家的门铃。 ‘叮咚——’ 门铃响了足足一分钟,却无人开门。 我瞥了龙冥渊一眼,见他微微颔首,代表家里是有人的。 安韦博在家却不开门,明显做贼心虚,怕我来找他的麻烦。 怪不得只敢挑单身女性下手,还真是敢做不敢当啊! 我气得几欲冷笑,又怕安韦博那个畜生对江佩雯动手,拿出口袋中的罗盘,准备强行破门。 天地人三盘在我的法力驱动之下快速旋转,我闭上眼睛,感应出生门所在的位置,厉声喝道,“破!” 防盗门锁芯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无人触碰下,自动打开了一条缝隙。 第一百一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这是我第一次当着龙冥渊的面施展他教给我的法术,不免心怀期待,亮晶晶的双眼朝他望过去。 龙冥渊削薄的唇溢出一丝笑纹,“学得不错。” 我笑容明媚,“师父教得好!” 龙冥渊与我一同破门而入,这可把安韦博给吓坏了,瞬间躲到冰箱后面的角落里。 “呦,安叔叔在家啊?我按了半天门铃没人理,还以为家里没人,只好采用了点暴力手段,您没生气吧?”我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安韦博表情满是惊恐,战战兢兢道,“你们究竟要做什么,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我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安叔叔,私闯民宅犯法,搞封建迷信害人就不犯法了吗?” “你……你胡说八道,我没有害人!”他急切地反驳,鬓边已生出冷汗。 “你用压胜术移运换命,已经被我们发现了,还要狡辩是吗?”我懒得再跟他演戏,声调转厉。 角落里光线昏暗,安韦博默默上前,暴露在阳光下的面孔变得狰狞起来。 他拿出藏在袖子里的水果刀,想要绕至背后去偷袭龙冥渊。 “小心!” 无需我的提醒,龙冥渊微一振袖,安韦博手中的刀便飞了出去。 安韦博已是穷途末路,不怕死的咬咬牙,握刀的手改握成拳,照着龙冥渊侧脸砸了下来。 龙冥渊淡淡扫了安韦博一眼,眸中蓄起浓重的厌恶和轻讽。 长指幻化出琴弦,把安韦博从上到下捆成了肉粽。 安韦博在挣扎的过程中,后脑重重磕在墙角,晕了过去…… 这时,一道绰约而熟悉的身影却闻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安叔叔,是谁来了?” 江佩雯的神色有些黯淡,视线在瞄到我时,眼底露出一丝茫然,“小鹿,你怎么会在这?” 我见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右手,鲜血正不断从她指缝间涌出,一滴一滴流淌到地板上…… 双眸被这抹鲜红刺痛,我紧张的询问,“佩雯,你受伤了,这个畜生都对你做了些什么?” 江佩雯茫然地摇头,目光却十分坚定,“小鹿,我没事,你怕是误会安叔叔了!” 我抓住她的手臂,冷声质问,“那你告诉我,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江佩雯的神色有些躲闪,用力挣开我的手,视线却不由自主往身后瞄,极力掩饰着什么。 她背后那间卧室的门关得严严实实,里面忽然传来吊诡的童谣声: “月光光,嫁新娘,抱着公鸡来拜堂…… 阴风凉,入洞房,天亮一同埋山岗……” 唱歌谣的人那明明有着成年男性的嗓音,却要故意装出孩童般稚气的音调,听起来令人不寒而栗。 “这里面的人是谁?”我瞬也不瞬地审视着江佩雯,心中已有答案,她却依旧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我耐心用尽,将她拉至身后,抬起腿一脚踹开了卧室的门。 那间屋子里的家具非常简洁,一张不大的双人床,墙边摆放着一套电竞桌椅。 整面柜的手办和游戏卡带告诉了我这间房子的主人应该是位年轻男士。 迈过门槛,脚下的触感异常松软。 我低头,发现自己正踩在一个半成品的小纸人脸上…… 那纸人没有五官,边缘裁剪得也很粗糙,显然手艺不精。 我弯腰将那个纸人捡了起来,拂去上面的鞋印,随手翻动。 却见那纸人的背后用朱红墨笔写着我的名字——林见鹿。 穿堂风在此刻呼啸灌入,吹起桌上的纸屑,视线里飘飘洒洒一片纯白,恍若灵堂。 “为什么会这样?”江佩雯愣怔地看着我手中那个小纸人,惊讶不已。 我抬眸,将目光转向电脑桌前的那个年轻男人。 他衣着时尚,染了一头浅灰色系的小卷毛,腕上戴着江诗丹顿的手表,背对着我们姿态懒散的坐在那里。 他手中握着一个刚做好的小纸人,正在用朱红色的毛笔给它画眼睛。 而那恐怖的童谣声,正是从他嘴里唱出来的! 陡然,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笔下一顿,朝我们所在的方向缓缓转过身来。 那张俊朗非凡的脸我曾在校园中见过很多次,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诡异而阴沉。 这人名叫安言昊,是江佩雯的青梅竹马。 去年刚开学的时候,安言昊就因那人畜无害的长相深受全校女生追捧,还上过一段时间贴吧首页,号称‘阳光开朗小狼狗’。 可惜他是体育特长生,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每次考试都挂科,妥妥就是一学渣。 再加上家庭条件比较好,说话不经大脑,开学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得罪了将近一个连的女生,很快便被踢出了校草候选者的名单。 我现在对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只想用胶带把他的嘴缠起来,让他别唱了,难听得简直跟我弹琴有的一拼! 最烦这种五音不全还非要唱歌的人,有没有点自知之明,不知道什么叫噪音污染吗? 安言昊偏了偏头,脖子发出‘咔咔’的脆响,那双琥珀色的瞳眸死死盯着我,唇角扬出一抹僵硬而古怪的笑容。 猝不及防,他拿起桌上剪纸的剪刀,疯了似的朝我扑过来…… 现在总算知道,江佩雯手上那道伤是怎么来的了! 安言昊身材高大健硕,真不愧是体育特长生,动作如猎豹般迅健又矫捷,我连躲都没法躲。 眼看那把剪刀就要从我头顶扎下,江佩雯已吓得闭眼惨叫,“啊——”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感并没有到来,安言昊举着剪刀一动不动的停在我面前。 随后双眼一翻,颓然倒地,露出了身后龙冥渊那张俊美无俦的容颜。 他的语气冰冷至极,“如果可以杀人,他刚才拿剪刀对着你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安学弟,是现代律法救了你,不用谢! 江佩雯从惊惧中回过神来,用手试探了下躺在地板上的安言昊是否还有气。 她神情稍稍松懈,质问龙冥渊,“你是谁?你对他做了什么?” “佩雯你先别紧张,他是我……我哥!”我又拿出糊弄王婶的话来糊弄她。 “安言昊啥事都没有,我哥只是把他打晕过去了,让他先睡上一觉,待会儿再让他醒过来,免得他仗着自己那人高马大的体格子四处捣乱!” 第一百一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江佩雯将信将疑,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挡在安言昊面前,“小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见江佩雯如此维护这位安学弟,怕是对他动了真感情,只得语重心长的劝道,“佩雯,我有点私事要跟安家解决一下,但这件事,我暂时不希望你卷进来。 那剪刀看上去不太干净,你掌心的伤口需要尽快消毒下,还是赶紧去医院吧。 等我处理完这些事情,回头再好好跟你解释。” 江佩雯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安言昊,眼中满是担忧与迟疑,“你真的不会伤害他?” 我点点头,郑重承诺道,“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伤害安学弟!” 江佩雯犹豫再三,还是出门去了医院。 大门关合的那一刻,冷风将角落里的安韦博吹醒。 他睁开眼睛,茫然向四周望去。 在看清我和龙冥渊后打了个激灵,接着又把视线移到躺在地上的安言昊,勃然大怒道,“你们对我儿子做了什么?我要杀了你们!” 我翻了个白眼,用半是威胁半是欺诱的口吻说道,“你谁都杀不了,还是省省力气吧,别叫了! 如果你愿意配合我们把整件事情全部说出来,我们就放了你儿子。 否则,只能让你儿子继续沉睡下去了!” 安韦博嘴唇微微颤抖,低头犹豫了许久。 他已猜到龙冥渊肯定不是寻常人,再反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只得艰难开口,“你们想问什么?” “安学弟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问。 安韦博咽了口唾沫,嗓音沙哑道,“半个月前,言昊莫名其妙发了场高烧。 起初我没有在意,因为那段时间事情太多,我很少回家,发现的时候人都已经烧迷糊了。 言昊的身体素质很好,他是游泳运动员,拿过省级比赛第一名,从小到大生过的病我用手指头都能数得清楚。 可他这次烧了整整三天,无论是吃退烧药还是打针温度都降不下来。 我平时喜欢淘一些古董、文玩啥的,认识了几个懂风水的朋友。 他们说言昊得的这不是实病,而是虚病,寻常的医药治不好他,只能用特殊方法……” “于是,你就想到了用压胜术,把你儿子的病转移到别人身上?”我挑眉问道。 安韦博薅着自己那没两根毛的地中海,五官因痛苦而变得扭曲,“我也不想用这么损的招去害人,可我实在没有办法啊! 我老婆已经没了,家里就剩下安言昊这么一个独苗,他如果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哪还有脸去见我老婆啊! 这些年我以前走南闯北听说过不少邪乎事儿,对压胜术有些了解,从银行里取了十万块钱,用符纸包起来,塞在出租房的床底下。 我想着把这套房子低价出租附近上大学的小姑娘,让她来给我儿子过命! 管它成不成的,反正我只干这么一次,成了的话,说明我儿子命不该绝。 不成的话,我也尽力了,将来到了地底下,我老婆不能埋怨我!” “所以你那天见了我,就觉得机会来了?”我冷声诘问。 安韦博沉重的点头,面上浮现出一抹懊恼,“佩雯电话里说你很缺钱,又着急租房子,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老奶奶,非常困难。 我听了她的描述觉得你很合适,每一项都符合我的要求。 在饺子馆门口看到你,觉得你外表文文静静,不像是会闹事的主,便狠心决定就是你了! 我带你前去看房子,没想到你竟然当场掏了个罗盘出来,差点没把我吓死……” 我冷冷嗤笑,“那真是太可惜了,怎么没把你给吓死呢!” 安韦博无视我刻薄的言论,舔了舔已经皲裂的下唇,继续说道,“你入住那套房子的第二天,言昊就醒了。 我猜测你可能是动了床底下那包钱了,心里还挺激动,等你把那十万块买命钱花光,我儿子就能彻底好起来了! 可我发现,言昊他越来越不对劲…… 自从他这次醒来后很少跟我说话,把自己闷在房间里死活肯不出来。 我借着给他送饭,进过一次他的房间,看到他坐在剪纸人,这可把我给吓得不轻! 我儿子什么德行我还是知道的呀,他从小就笨手笨脚,上学时候手工课作业都是他妈妈帮他完成的,别说剪纸人了,他连剪指甲都能剪到手! 扔了满地纸屑,把屋子弄得跟灵堂一样,当时我就怒了,冲上去把他手里的纸人给撕了。 他却像发癫一样,朝我大喊了一声,‘滚——’ 还拿起剪刀想要杀我! 我立刻跑了出来,并拿钥匙将他反锁在卧室里面。 后来我抽了根烟冷静半晌,我觉得……房间里那个,可能根本就不是我儿子!” “他不是你的儿子,难道你还有别的儿子?”我一头雾水的问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是我的儿子,但房间里的那个不是我儿子!”安韦博拼命解释,却怎么也说不明白。 我眨了眨眼,感觉自己理解能力出了问题…… 龙冥渊云淡风轻地开口,“安韦博的意思是,安言昊的躯壳还是他,可体内的灵魂却被人替换了。” 安韦博点点头,附和道,“对,就是这个意思!” 折腾了一个下午,现在天色已经暗淡。 夜风从窗缝钻入,伴随着安韦博的话令我打了个寒噤。 并下意识远离地板上的‘安言昊’,缩到龙冥渊身后。 “我把言昊关在屋子里,他疯疯癫癫的剪了几天纸人。 直到周六那天晚上,我朋友找来一面八宝铜镜,让我把家里杀鱼的剪刀用红绳绑到门上。 说是这样能够驱邪挡煞,如果言昊身体里真有什么邪祟,就会被那铜镜给弹出来! 我刚把镜子挂好,你这头就打来电话让我去家里取钱。 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发现安言昊自己从屋子里出来了! 他对我说,‘爸,我饿了,有吃的吗?’ 我以为他的疯病终于好了,我儿子回来了! 高高兴兴地下厨给他做了顿饭,他吃完后继续回房睡觉。 我特意点了下那包钱,发现里面少了两千块,不知是那面铜镜起了作用,还是压胜术起了作用? 接下来的两天相安无事,言昊虽然话不多,但情绪还挺稳定,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谁知道今天佩雯上门来看望言昊,他又开始发癫,把佩雯的手都给戳破了! 我正给佩雯包扎伤口呢,你们就闯进来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安韦博突然用狐疑的目光打量我,“那两千块钱,是你拿了吗?”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你觉得呢?我不是好好的站在这了吗!” 安韦博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之前也没有尝试过压胜术,自从你住进那房子里我没一晚睡过好觉,心里觉得内疚,可又怕说出来之后,你们报警抓我。 言昊现在这个情况,我根本抽不了身,饺子馆已经兑出去俩了,要是再有别的什么事,我真不想活了!” “那你还是别活了!”我讥讽地怼了他一句,“出事的不是我,而另有其人!” 安韦博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神情凝固在脸上。 我坏心眼的把张莹莹出车祸的事,夸大其词说给他听。 安韦博的额头直冒冷汗,讪讪说道,“真是对不住,我保证今后不会再用这种邪术害人了,你们放过我这次吧! 那女同学的医药费和生活费我全包了,只要她肯原谅我,别说五万,十万我也愿意掏!” 我见安韦博的态度还算诚恳,应是真心想悔改,便望向龙冥渊。 不用我开口,龙冥渊心领神会,拂袖解开了他身上的琴弦。 安韦博立刻朝地板上的安言昊爬了过去,挺大岁数个人恸哭不止,“儿子,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龙冥渊似是对此事有那么几分好奇,伸出骨节修长的手,轻轻搭在安言昊的头顶。 “怎么样?” 我见他双眸微阖,眉心轻蹙,怕是有不好的征兆。 龙冥渊抿唇道,“他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与他灵魂相互撕扯。但那股力量并不邪恶,不像是寻常的妖魔,倒有几分……巫的气息。” 我头一次见还有龙冥渊解决不了的事,顿时起了兴趣,摩挲着下巴说道,“巫?是我奶奶身上的那种巫神吗?” 说起来,我觉得安言昊现在的样子,还真有点像奶奶说自己当年被神选萨满的情形。 安韦博转头看向我们,瞠目结舌道,“萨满,你指的是……跳大神那种的萨满?” 我点头,“对,我奶奶说自己被神选中继承萨满时,也是高烧七天七夜。 但她当时年纪还小,魂魄不稳,很快便接受了神明上身,除了眼睛再也看不见了,没遭过什么罪。 她还说,萨满之所以女性较多,是因为女性魂魄的力量较为薄弱,相对来说承接过程会快一点。男性魂魄强大,承接时间就会很久。 而且年纪越大,魂魄稳定性就越强,神明在与他抢夺神志时就会越吃力,这对继承者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神明慈悲,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一般不会选择成年男性。 被选中萨满之后,那个人会突然发病,精神癫狂。 有的人生吞钢镚、上树跳房,五音不全的人仿佛一夜之间打通任督二脉,吹拉弹唱! 奶奶说还有的人甚至用火焚烧自己,扑灭后发现身上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安韦博不能置信道,“那你的意思是说,我儿子不是被邪祟附体了,而是被神选中做萨满了?” “安叔叔,你们家祖上有鄂伦春或者鄂温克这种少数民族血统的人吗?”我问。 他点点头,“有,言昊的妈妈就是鄂伦春人。” 这时,一个念头从我脑海中闪过,“冒昧问一句,您之前说安学弟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冬天,刚入冬的时候,他妈妈检查出胃癌晚期,没到一个月就走了。 从那之后言昊一直郁郁寡欢,寒假的时候还跟我提出要休学。 我没同意,寻思让他开学之后和同学多接触接触,兴许就能从这件事里走出来了。 可没想到,刚过完年他就生了这场大病。”安韦博叹息道。 我抬头看向龙冥渊,喃喃说道,“奶奶说过,神选萨满的必备条件,是经历过一场重疾,或是严重的心理创伤。 我现在怀疑是奶奶身上的神明离开之后,去寻找新的继承人,选中了安学弟!” 龙冥渊微微颔首,认为我分析的有道理。 安韦博却抗拒的直摇头,“不行不行,我以前陪老婆回娘家过年,看到过那些所谓的萨满跳大神,疯疯癫癫的……我可不能让我儿子变成那样!” “这可由不得你!”我直言不讳道,“神继续选中了他,如果他不想接下就会一直遭受折磨,直到死为止。 他毅力越强大,所受的折磨也就越多,还不如趁早接受,与神明达成共识。 除非他中途死掉了,神才会放弃,继续寻找下一个合适的继承人。 安学弟的身体是很彪悍,但我怕他再这么折腾下去,您老的身子骨先承受不住了!” 安韦博只得松口,“那怎样才能让他接下这个神呢?” 这话着实问住我了。 奶奶在出事之前一直惦记着寻找新的继承人这件事情。 因为成为萨满的步骤非常复杂,要学习很多东西,如医理、天文、地理、唱神歌、跳神舞等。 我的身上有鹿灵血脉,承接不了其他神明,自然没办法成为萨满。 如果奶奶还在,倒是还能帮帮安言昊。 可我就是个半吊子,啥都略懂,但不会实操啊! 安韦博听了我的话,急切道,“那你奶奶她老人家在哪?能不能把她请过来给我儿子瞧瞧?” 提起这事我就一脸忧愁,“我奶奶魂魄离体已经快俩月了,我也想让她活过来帮助安学弟,但她现在的状态连睁眼都费劲!” 安韦博险些背过气去,他今天已经承受了太多超乎想象的事情。 如果不是他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识过很多奇闻异事,现在可能已经拨打精神病院电话,把我们全给送进去了。 “那怎么办?只能干看着我儿子在思想上和神作斗争?”这话连他自己说来都觉得离谱。 我思忖了下,“这样吧,你先去准备一下萨满需要用的东西。” 神鞭、神鼓、神遮这些东西我奶奶都有。 离开守龙村的时候,我不确定自己还能回来,便把那些东西一股脑塞进箱子里装了过来,现在可以直接传给安学弟。 但是奶奶又瘦又小,她的神衣安学弟是铁定穿不进去的,得让安韦博另外想办法弄一套了。 安韦博犹豫片刻,点头道,“行,那我这就去准备。” 第一百一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白昼逝去,黑夜降临。 奔波劳累了一整天,现在疲惫感终于层层袭来。 我扯了扯龙冥渊的袖子,委婉地表示想和他回家睡觉。 龙冥渊却骤然回头,那双沉冷的眸子望向身后,指尖凝出琴弦。 原来在我们说话之际,安言昊已经醒了。 他动作极轻,仿佛飘荡的幽魂般,脚步悄无声息,连离他最近的安韦博都没有发现。 我们不敢妄动,屏气敛息看着安言昊缓缓走进卧室,伸手打开了窗户。 夜风拂面而来,将纸屑吹得漫天飞舞。 这风刮得,比猪八戒来娶媳妇那天还要大! 我将脸颊上的纸片取下,却见安言昊一步迈上了窗台。 安韦博意识到不好,压低的声调轻轻颤抖,“儿子,你要做什么啊?” 安言昊仿佛什么都听不见,站在窗框边缘,左脚已探出窗外。 这里可是六楼啊,摔下去就算不死,也得落个终身残疾! “儿子,爸爸求你了,下来行不行?”安韦博吓得老泪纵横,双膝一软,差点给他跪地磕头。 安言昊嘴角弯出一抹诡异的弧度,迎着凛冽的夜风,一跃而下…… 好在龙冥渊早有准备,一道泛着银辉的丝线从他掌中射出,绕过安言昊的腰牢牢捆了几圈。 手臂一收,把他从窗边拽了回来。 龙冥渊没控制力道,安言昊的后背结结实实砸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再次昏厥过去。 “你倒是轻点啊……”我别过头,不忍直视道。 安言昊人高马大的,一身全是腱子肉,体重起码有一百四十斤。 我都怕他把地板砸穿,直接掉楼下去…… 住在楼下的居民也很无辜好吗! “谢谢你们,救了我儿子。”安韦博不停的对我和龙冥渊鞠躬,然后来到安言昊身侧,确认他的呼吸和脉搏。 安韦博放松下来的同时更添惆怅,“要是我儿子再醒过来,继续自残该如何是好啊?” 我缄默不语。 幸亏刚才我和龙冥渊没走,才能趁机救下安言昊。 可安韦博一个人精力有限,安言昊又年轻体壮,已渐年迈的安韦博根本控制不了他。 再发生类似事件,恐怕安言昊凶多吉少。 安韦博满眼皆是恳求,双手合十朝我们拜了拜,“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吧! 我同意让他做那什么萨满了,但你们能不能想想办法,让他尽快接下这个神啊? 再这么下去,我老命都快没了。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的,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不是我不愿意帮他,是我所学非常有限。”我甚是苦恼,如实说道。 “我奶奶说被神选中的人,需要通过神的考验才能成为真正的萨满,这种考验每个人都是不同的。 比如奶奶当时在前任萨满指引下,跳进了一个冰窟窿里,她被人从冰下救出来的时候,灵魂便和神明融合了。 但奶奶说很多准萨满会遇到生命危险,等于是先置之死地而后生。 比如准萨满需要躺在蒙古包里不吃不喝,三天三夜后,用烧红的铁钩把肋骨勾下来一块,喂给老鹰。 老鹰如果愿意吃下去,神才会与他融合。 还有的准萨满跑进深山老林中,七天之内都不允许回来。 当他们再次回村时,满身泥土,如同野人,才算与神融合。 但具体的方式都是由上一任萨满来判定的,奶奶如果在这里的话,会给出安学弟明确的指引。 我能力有限,看不出来他究竟是哪一种,没办法给他提供什么引导。” 绝望的情绪在安韦博浑浊的眼底弥漫。 尤其在听到我说,要把肋骨挖出来给老鹰吃的时候,他吓得脸都白了。 我望向地上安言昊那张俊逸的脸,有些于心不忍,毕竟他很有可能是奶奶的接班人! 奶奶平生执念仅有两件事,一件是让我渡过应劫之年。 另外一件便是寻找到准萨满,把古老的文化传承下去,不能让神明断送在她这里。 如果安言昊就这么死了,奶奶得多难受啊! 我不确定自己还能否找回奶奶的魂魄,但奶奶的养育之恩我是一定要报的,不能让她的执念落空! 此时,我瞥见龙冥渊垂首不语,似乎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我试探道。 龙冥渊抬眸睨着我,欲言又止,“或许……你的控梦能力,能够帮助他。” “控梦?”我愕然。 龙冥渊点头,“没错,鹿灵一脉最厉害的本领便是控制梦境,强大的鹿灵可以操控方圆十里甚至数百里的梦域。 曾经有位猎人抓了一头梅花鹿,打算杀掉吃肉。 当天晚上,整个村子里的都梦到了那头梅花鹿在向他们求救。 醒后,猎人决定把那头鹿放归山林,此后再没做过类似的梦,这便是鹿灵的控梦。 安言昊的灵魂现在已经被神侵袭,他的神智会陷入一场梦境之中,无法醒来。 你潜进他的梦境里,想办法将他的神智唤醒,这样便能让他的灵魂与神相融合。” “可我只会做梦,不会控梦啊!”我无奈道。 龙冥渊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每次做梦我都是被欺负的那个,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像被鬼压床一样。 这哪里是控梦啊,梦控我还差不多! 龙冥渊解释道,“那是因为你现在觉醒的能力还不够,只能做梦,无法控梦,这便是我迟迟没有开口的原因。” “那现在除了潜进他的梦里,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我问。 他摇头。 安韦博的目光满怀希冀,炽热地朝我望过来。 虽然他听不懂我们在说些什么,却知道眼下只有我能帮助安言昊了。 “梦境里会出现危险吗?”我犹豫道。 龙冥渊口吻异常郑重,“梦境之中,危险重重。梦外的人无法帮助你们,不论遇到什么危险,都只能依靠自己。” “那安言昊会梦到什么?”我追问。 龙冥渊薄唇紧抿,“不知,天崩地裂,山呼海啸,一切皆有可能。” 他见我认真思虑,眉心微微蹙起,“你真的要入梦?” 我轻飘飘地睨着他,露出一丝狡黠的笑,“你刚才说了那么多,不是已经想到能够让我平安出来的办法了吗? 但凡你没有十足的把握,都不会轻易说出口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经过这些日子我对龙冥渊的了解,他不可能让我以身涉险。 既然他提出了这个方案,就说明一定有办法护我周全。 龙冥渊没想到我会猜透他的心思,冷峻的眉眼浮现几分尴尬,继而归于平静。 “我的确有办法让你安全离开梦境,却无法保证你在梦境中不受伤害。你在梦中受了什么程度的伤,醒后也会同样出现在你身上。 所以要不要帮他,选择权利在你。” 我突然觉得,龙冥渊可真是个好人! 他明知道我内心是很想救下安言昊的,却将潜在的危险与困难毫不掩饰的告知我,让我自己来做选择。 而不是一味替我做下决定,左右我的思想。 “如果我在梦境里遇到危险,你会叫醒我吗?” 龙冥渊猜到我会这么选,无奈的同时又有些欣慰,蓝冰色的眸中掠过一抹极淡的宠溺。 “我无法进入你的梦中,但我会用琴弦系在你指尖,十指连心,它能连接你的心脉。 如果你遇到了危险,便拉动琴弦。我在梦境之外可以感知到,会立刻将你从梦里拉出来。” 我浅笑着点头,“好的,那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安韦博激动地要上前抓我的手,“林同学,我替言昊谢谢你了……你看我之前还想要害你,我可真他妈不是人啊!” 我连忙躲避,“打住!我先说好啊,我没有把握让安学弟成功脱险,只能尽力一试。 你刚才也听见了,谁知道他会梦到什么东西,如果真是什么天崩地裂、山呼海啸,那我肯定掉头就跑,帮不了一点!” 安韦博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龙冥渊牵起我的手,用一根极细的琴弦系在我们的小拇指上。 一端在他那头,一端在我指尖,弦的长短接近一米。 他极尽温柔地扯了扯那根弦,我感觉到自己的小指被牵动。 “不许逞强。”他垂首,在我耳畔低声嘱咐道。 我笑眯眯地抬头,“放心吧,我没有骗安叔叔,有事我是真先走!” 安韦博已经将昏迷不醒的安言昊挪到了卧室的双人床上。 我问龙冥渊,“现在该怎么做?” “你去他身边躺好,与他手掌相握,便能连通他的梦境。”龙冥渊淡声道。 于是我按照他的说法,平躺在安言昊身侧,抓过他那宽大的手掌,漫不经心地握着。 可这姿势,我咋越发觉得奇怪呢…… 如果对方是个妹子还好说,我和安言昊并肩躺在一张床上,是不是过于暧昧了点? 龙冥渊都没和我这么手牵手的同床共枕过! 我将眼睛睁开一道缝隙,偷偷打量着站在床边的龙冥渊。 果然,龙冥渊的表情十分复杂,深暗的瞳仁中翻滚着毁天灭地的浓烈情绪,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我想洗白,我不是不守妇道,是现在情势所迫! 再说是你让我和他睡在一块儿的,你得相信我啊! 可话还没说出口,我的视线愈渐模糊,意识也开始混沌不清。 眼皮一阖,沉入了安言昊的梦境之中。 - 我在浓厚的白雾里摸索了许久,终于,眼前的雾气被清风吹散,露出一片老式宅院。 天空洗碧,浮云蔼蔼。 大宅院的后花园中杨柳依依,草长莺飞,正是阳春三月。 我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安言昊的梦还挺和谐,没有什么山崩海啸已经是万幸了。 目前看来,没发现什么危险,那他为啥沉溺在其中不肯出来? 我正犹豫着,待会见了他,要不要直接上去梆梆两拳,给他揍回现实世界算了! 不过这样的话,很有可能会破坏神对他的考验,尽量还是等到事件有了因果再做打算吧。 倏然,有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我立刻躲到假山后面,偷偷观望。 只见一对民国装扮的年轻男女从月洞门外走了进来。 男人正是安言昊,他穿着一身粗布短打,梳着利索的短发,剑眉星目,轮廓分明。 他身侧的女子不过十八妙龄,生得一张极好的面容。 玉脂般的脸不过巴掌大,乌沉沉的杏眼又明又亮,表情含羞带怯。 她身穿水粉色的褂子,滚了一圈金线边,缎料光滑有暗纹,上面绣着一双飞燕栩栩如生。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衣着却如此华丽,显然该女子的身份非富即贵。 安言昊从口袋中掏出一根做工不怎么精细的银簪子,递给那位女子,“若湘,这根簪子送给你。” 看到这一幕,我顿时明白了。 难怪这老登通过不了神的考验,原来陷在梦里乐不思蜀呢! 你这样对得起青梅竹马的江佩雯吗? 那个名叫若湘的女子莞尔一笑,欣喜道,“阿晨哥,这根簪子要很多钱吧?其实你不用送我礼物的,我什么都不缺。” 她嘴上虽是这么说的,却一直把那根简陋的银簪放在掌中把玩,显然爱不释手。 安言昊嘴角噙着温柔而腼腆的笑意,“我知道你什么都有,可今天你过生辰,我还是想送你礼物。这根银簪子不值几个钱,但已经是我目前能拿出来的全部了,希望你喜欢。” “我当然喜欢了,只要是阿晨哥你送的,我都喜欢!”若湘甜甜地笑着,把簪子塞回他手中,偏头过去,“来,你帮我戴上!” 安言昊抬手,将那根不起眼的银簪子别在她鬓间。 若湘大抵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满头珠翠,连耳坠子都是金镶玉的。 这根银簪子戴上去,反倒显得格外廉价。 “好看吗?”若湘满眼期待的问他。 安言昊仔细瞧了瞧,耳尖羞红,眉宇懊恼,“我还是把它拿下来吧!你是千金小姐,带这种不值钱的东西会被人嘲笑的。” 若湘却不乐意了,嘟起嘴巴娇嗔道,“我不,我就喜欢戴这个!谁敢嘲笑我?再说我又不稀罕什么金啊玉的,在我眼里,这根银簪子最最好!” 安言昊自卑的心理被她这番话冲淡,脸上重拾笑意,牵起若湘的手在花园中漫步。 我心想,你小子,眼光倒是还不错! 这富家千金竟不是位嫌贫爱富的主儿,愿意跟你这么个穷光蛋,知足吧你! 第一百一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梦里,温馨的画风猝然一转。 从门后冲出几个手拿武器的壮汉,分分钟将安言昊按倒在地。 “你们在做什么,快放开阿晨哥!”若湘惊惶不已,上前推搡那些人。 “若湘!” 一声低沉的怒喝,从正前方那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口中传来。 “爸,你不是去孙公馆参加商谈会了吗?怎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若湘那巴掌大的小脸上露出慌乱的神色,紧张说道。 我撇了撇嘴,寻思这个安言昊点儿可真够背的,刚和小姐偷偷私会,转头就让老爷子给逮住了! “我若是不回来,怎会知道我柳明凯的女儿这般不知廉耻,竟然与家中下人苟且!要是传出去,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柳老爷子震怒道。 安言昊挣扎着抬起头,“老爷,一切都是我的错,请您不要责怪三小姐,她是被我哄骗的!” 柳老爷子的视线从他身上淡淡扫过,那眼神极为轻蔑,仿佛他只是微不足道的蜉蝣,口吻满是鄙夷。 “阿晨啊,当年闹饥荒,你奄奄一息倒在柳家的门口,是我心地仁慈救下了你,给你一口饭吃,还让你做若湘的贴身保镖。 可你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对我的女儿动心思…… 我今天就让人打断你的两条腿,以儆效尤!” 说完转过身去,对那些壮汉摆了摆手。 下人们得到命令,手里握着三寸长的铁棍,朝安言昊的腿骨狠狠敲了下去。 “啊——” 惨烈的叫声刺透我的耳膜,让我不由心惊肉跳。 同时大脑飞速运转,该怎么救下安言昊? 梦境里这些假人不会对安言昊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如果安言昊被他们活活打死了,那神的考验也过不去了啊! 我从假山后面找了块棱角尖锐的石头,放在掌心里掂量了下,蹑手蹑脚地来到那个手拿铁棍的人背后。 举起石块,刚想照着他的脑袋砸下去,柳若湘却不顾一切地扑到了安言昊的身上。 “不要打阿晨哥,你们要打就打我好了!” 那个壮汉懵了,握着铁棍不敢乱动。 我也懵了,趁着那些人没发现,闪身躲回假山里。 安言昊痛得四肢痉挛,狼狈的趴在地上,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若湘,你走开!” 柳若湘秋水般的双眸溢满清泪,“不,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挨打,就算是死,咱们也要死在一块儿!” 柳老爷子回头见了这一幕,目眦欲裂,怒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赶紧把小姐拉开!” 那些下人只好伸出手,“三小姐,得罪了!” 柳若湘拼命挣脱他们,“放开我!” 她跌跌撞撞奔至柳老爷子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抓着他衣裳下摆苦苦哀求道。 “爸,我和阿晨哥是真心相爱的,我从小就喜欢他,我求求你成全我们吧!” 柳老爷子指着安言昊,气得手都在抖,“你就是为了他,才拒绝了左少爷的提亲?” 柳若湘不敢回答,贝齿把下唇都咬成了奶白色。 柳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她一眼,撇嘴道,“罢了,那左少爷充其量也就是个小地主,要人脉没人脉,要资源没资源,你不愿嫁他就随你吧!” 柳若湘面上一喜,柳老爷子又言,“但我不可能同意你们两个在一起!今天我去孙公馆,就是去商谈你与孙家少爷的婚事,半年之后,孙家少爷自会来娶你过门!” 闻言,安言昊与柳若湘猝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柳老爷子。 “老爷,那城东孙家的少爷……他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啊!”安言昊颤声道。 柳老爷子觑了他一眼,极具嘲讽意味的说道,“孙家愿出万金来聘娶小女,礼成之后,还将商行的利率让我三分,如此稳赚不赔的买卖,我为何不答应? 再说,傻子又有何不好?若湘嫁过去就是孙家独一无二的少奶奶,将来孙家的事,还不是我们柳家说了算! 我是她亲爸,难道还会害她不成!” 柳若湘剧烈摇头,发鬓散乱下来,痛不可言的喊道,“我不嫁!我喜欢的人只有阿晨哥,我早就与他私定终身了,除了他我谁也不嫁!” 柳老爷子冷哼了声,“这可由不得你!等到了大婚的日子,我就算是绑,也得给你绑到孙家去!” 柳若湘直起身子,神情如癫如狂,语调凄恻而绝望,“爸,当年大姐被你嫁给辽东军阀当七太太,没过几天就被折磨死了。 二姐刚满十七岁,就被嫁给年近六十的富商当填房!结果成亲那晚被富商的侄子玷污,投湖自尽。 你生女儿难道就是为了换取自己的利益吗?我们只不过是你眼中赚钱的工具……” “啪——”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柳老爷子一巴掌打断。 “闭嘴!”柳老爷子怒吼道,“我是你老子,你竟敢对我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人,把小姐关进屋里去,谁也不许给她送饭!” 柳若湘拔下头上那根银簪,横在自己白皙如玉的颈侧,凄然一笑,“好,那我今天就死在你面前!” “若湘不要!”安言昊厉声制止,快速转向柳老爷子,“老爷,您不肯同意我娶若湘,无非是嫌弃我没本事,赚不来大钱,这辈子只能做个卑贱的下等人对吗?” 老爷子正在气头上,连个眼尾都不想给他,“废话!我柳明凯在东北赫赫有名,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一个下人!” “那如果半年之内,我能拿出黄金万两来娶若湘,您可不可以把若湘许配给我?”安言昊正色道。 他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怔住,连柳若湘的眼中都填满诧色。 柳老爷子似乎起了兴致,冷笑道,“好啊!半年之内,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只要你能拿出黄金万两,我就把若湘嫁给你!” 安言昊狠狠咬牙,“一言为定!半年内,我定会带着黄金万两为聘,回来迎娶若湘!” “倒是有几分骨气,怪不得我家若湘会看上你!”柳老爷子谛视着他,眼底闪过一抹欣赏,但也仅有那么一瞬。 “给他松绑,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柳家的人,无论你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与柳家无关! 在你赚够一万两黄金之前,不许再来纠缠若湘。” 安言昊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吐出一口血沫,“好!” 柳若湘含泪唤道,“阿晨哥……” 安言昊对她淡淡一笑,“等我,半年之内,我定会用红妆十里,回来娶你!” 柳若湘坚信不疑的点头,“好,你不来,我不嫁!” 那些下人分别将柳若湘和安言昊拉走,两人紧紧相握的手被迫抽离…… 第一百二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安言昊被那些下人赶出柳宅,推倒在大马路上。 他忍着疼痛站了起来,拂了拂身上的泥灰,拖着受伤的腿漫无目的往前走,夕阳将他落魄潦倒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悄悄跟在他的身后,心想,一万两黄金啊…… 老弟,你可真敢开这个口! 虽然我很同情你,愿意帮你渡过这个难关,可我上哪弄这么多钱去啊! 更何况现在是乱世,人人自危,什么生意都不好做,难道你想赤手空拳去抢银行吗? 安言昊对此显然也没什么头绪。 我跟在他身后走了将近半个钟头,见他来到城郊一处破旧的城隍庙前,沉吟少顷,钻进了庙中。 那破庙里已经住了很多流离失所的难民,他漠然巡视了一圈,来到角落中,将自己蜷缩在干草堆里。 明月如钩,寂静地挂在树梢上,月光下这座破旧的城隍庙显得格外荒凉。 我心中无限感慨,看来安言昊今晚将要在这破庙中度过了。 在梦境中,我不会饥饿也感觉不到困乏,蹲在庙门外的空地上,默默等待他醒过来。 - 长夜被突如其来的嘈杂声打破。 不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沉重而有力,像是死神来临的前兆。 只见一队日军士兵正列队行进,笔直朝着城隍庙的方向而来。 诡异的是,他们与我那晚在林间看到的那支队伍一样,所有人的脸上全部没有五官! 我转身就跑,并大声喊道,“鬼子来了,快跑!” 那些原本已经入睡难民们闻声大乱,老人颤抖着站立不稳;妇女抱紧孩子尖叫,年轻男子则急忙四散奔逃。 或许是这场梦被按了加速键,日军的行进速度比我想象中快很多,瞬间将整座破庙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手持刺刀枪支,毫不留情地将那些试图反抗或者逃跑的老百姓扭送至一辆绿蓬大卡车上。 那些衣衫褴褛的难民们被无脸士兵像牲畜般对待,一个接一个塞进了拥挤的货箱中。 虽然明知这只是场幻梦,我心底却仍遏制不住的难过。 为那段沉痛的岁月而难过,更为那些牺牲的英魂而难过。 紧接着,我看到安言昊双手被麻绳捆住,被士兵推搡着从庙中走出来,嘴角流着鲜血。 我的心凉了半截,又不能贸然冲出去救他。 因为他才是这场梦境的主人,在这里,除了我是真实存在的,那些假人无法给到他实质性的伤害。 可对我来说,我是这场梦的侵入者,那些假人对我造成的伤害却是实打实的!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推进车厢中,帘子落下,隔绝了我的视线。 发动机的轰鸣声惊走飞鸟,卡车缓缓启动。 那辆卡车载满了人,行驶速度并不快,我跟在后面小跑也能追上。 它晃晃悠悠转过几条街,停在了一家四层楼高的私立医院门口。 一些身穿白大褂、头戴军帽的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将那些难民全部登记带走。 借着微弱的月光,我发现那些医生竟然也没有五官! 直到安言昊被带进去后,那些无脸军人集体掉头,步伐整齐的离开了医院,估计是去其他区域继续抓人了。 医院门口肃静下来,只有几名无脸人士兵在外把守。 我趁他们抽烟的功夫,悄悄潜进了那家医院。 前台站着一位年轻的无脸护士,我打量了下,目测她的身材跟我差不多。 于是我拿出从柳家顺过来的石块,绕至她背后,狠狠将其砸晕…… 反正这些梦里的无脸人都是npC,我随手打死几个坏蛋,不犯法吧? 我躲在柜台下方,扒掉了那位无脸护士的工作服,迅速给自己换上。 戴好口罩,我装成护士的模样走了出去,可越往里走越觉不对。 因为这家医院的布局和我之前做过的梦太像了! 不对……不能说像,应该说一模一样,简直是梦幻联动啊老铁! 走廊光线昏暗,每一钨丝灯都像是在苟延残喘,发出微弱而不稳定的光。 那条曾在我梦见过两次的走廊,又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踩着冷硬的地砖,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和心跳声,在这死寂中回响。 空气中那种刺鼻的消毒水味与浓烈血腥味,交织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我悄无声息地靠近那些改造成监牢的病房。 透过铁窗,我看到那些躺在病床上的人几乎都奄奄一息,连胸膛都不见起伏。 好奇心驱使着我来到了梦境里我始终无法抵达的手术室外。 那两扇沉重的大门并没有关死,缝隙里透出炽白的光线。 我深吸了口气,贴近去瞧。 可眼前所见让我的胆汁几乎都要逆流而上…… 手术室内装置简陋至极,墙角堆放着生锈的手术器械和几捆破旧绷带。 中央是张铁制的手术台,上面铺满了已经变色的血迹。 穿着白大褂的无脸人在里面忙碌着,一个皮包骨头般的难民正被五花大绑固定在手术台上。 他脸色惨白,双目紧闭。 当冰冷的手术刀触及他裸露皮肤时, 突然惊恐地张开眼睛, 发出撕心裂肺却又微弱得几乎听不到的尖叫声。 “啊——” 那些无脸医生轻巧地割开了那人的肚皮。 暗红色血液瞬间染红了医生白大褂下摆,以及周围满是污渍瓷砖。 两根钝金属钳子插入伤口中,无脸人挑选性的从胸腔内取出某些器官进行观察,并记录下数据。 整个过程惨绝人寰,那名难民的意识依旧清晰,他的眼球还在转动,能够感知到每一次剜割与抽取带来的剧痛,直至最后失去生命迹象…… 我身体剧烈颤抖, 心底涌现难以言说压抑愤怒与恐惧。 不行,我必须赶紧找到安言昊,把他从这场噩梦中唤醒。 否则神对他的考验将会失败,他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我透过那些小铁窗,一间一间的摸索过去。 终于在之前梦见过的房间里,找到了安言昊的身影。 我从护士服的口袋中掏出一大串钥匙,按照门牌上的号码,找出对应的那一枚,拧开了房门。 第一百二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来到安言昊的病床前,他此时正在睡觉,侧脸线条清晰明朗。 “安学弟,醒一醒!” 对方毫无反应。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急得火烧眉毛,他却躺在这里呼呼睡大觉! 我只得咬了咬牙,没什么歉意的说了句,“对不起安学弟,你还记得自己欠我一件衣服吗?现在咱们两清了!” 说完,我抡圆了胳膊,照着他那张英俊的脸,狠狠扇了过去。 ‘啪——’ 安言昊皱了皱眉,可双眼依旧紧闭,没有半点要苏醒的迹象。 我真是服了! 反手又是一巴掌,‘啪——’ 安言昊终于被我打醒,一脸茫然的睁开眼睛。 我扯下口罩,低声对他说道,“安言昊,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安言昊那双琥珀色的棕瞳尽显迷蒙,“若湘……” 我抓着他的肩膀拼命摇晃,“若你妹啊!赶快醒过来,否则咱俩都要完蛋了!” 安言昊在我的剧烈晃动下,总算找回了神智,“你……你是佩雯的室友,那个在食堂里抢我座位的大姐?” 我面无表情看着他,“对,就是我,那个被你淋了一身菜汤的大姐!” 他挠了挠凌乱不堪的鸡窝头,环顾着四周,皱眉道,“我这是在哪啊?” “这是你的梦。”我解释道。 安言昊先是有些怔忪,随后嘴角搐动,“不是,大姐!就为了件衣服,你都追杀到我梦里来了?” 我一把薅住他的脖领子,把他从病床上拽下来,“现在来不及跟你解释,咱们得尽快从你的梦里出去,否则被那些无脸人发现就死翘翘了!” “无脸人又是谁?”安言昊蒙头转向的被我拽着往门外走。 我和安言昊刚转过一个拐角,突然间,那些无脸医生从各个病房中如鬼魅般飘了出来。 “沃日,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安言昊看着那些身穿白大褂,连五官都没有的医生,惊愕道。 那一张张平滑如镜子的脸齐刷刷转向我们,他们举起手中所持的手术刀,在走廊里忽明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森冷的金属光泽。 “快跑!”我拉了一把还在发愣的安言昊,撒丫子便朝医院大门的方向跑,心脏跳像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似的。 回头一瞥,那群无脸人正以超乎常理的速度逼近,他们行动异常灵活,简直堪比《釜山行》电影里的丧尸! “妈呀,他们为啥追我不放啊!”安言昊边跑边问。 我哪知道,我也很绝望啊! 前方的大门突然亮起了红色警报灯光,在墙壁上投下了幽幽血影,当着我们的面快速闭合。 身后又传来一阵阵诡异而沉闷的足音。 完球,我们逃不出这家医院了! 我立刻牵动小指,系在指尖那根无形的琴弦瞬间散发出凛凛寒芒,走廊亮如白昼。 那根弦呈扇形向四周横扫过去,追杀我们的无脸人全部被拦腰砍断,化为一缕缕浓郁的黑气。 身侧的安言昊见此情形,目瞪口呆,“大姐,你是哪个庙里出来的,还缺扫地僧不?” 这时,我指尖传来极强的牵引力,仿佛要将灵魂从身体里拽出来似的,眼前景象也如被打碎的镜片般分崩离析。 最后一刻,我紧紧抓住了安言昊的手腕。 我们两人的身体像被吸入无边的黑洞,从这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抽离。 天旋地转过后,我睁开双眼,入目便是龙冥渊那张俊美而清冷的容颜。 还没等我开口,他便将我与安言昊紧握的手扯开,攥在自己冰冷的掌中,下颌紧绷道,“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占有欲和担忧,冲散了我对梦境余韵的恐慌,笑着摇摇头,“放心吧,我好着呢!” 躺在我身侧的安言昊,揉着后脑勺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左右两边脸上各浮现五根鲜红的巴掌印,迷惑道,“咦,谁趁我睡着揍了我一顿吗?我咋浑身上下都这么疼呢?” 我转过头,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安韦博见到安言昊苏醒过来,激动地将他搂在怀中,“儿子,你终于醒了,真是急死我了!” 安言昊可能从记事起都没有承受过这么浓烈的‘父爱’,不自然地从安韦博怀中挣脱出来,尴尬得直抠脚,“爸,你干嘛呀!” 安韦博急切地向龙冥渊询问,“这位大师,您能不能再帮我看看,我儿子他有没有接下那个神啊?” 龙冥渊确认我安然无恙后,伸出修长的手掌给安言昊摩顶,语调极淡,“那道强劲的力量正在缓慢与他的灵魂相融合,看样子,应该是通过神的考验了。” 安言昊一头雾水,“什么神的考验……爸,你在说啥啊?” “祖宗保佑啊,你终于会叫爸了!”安韦博感动得热泪盈眶。 安言昊彻底给整无语了,视线在触及到我后,更为诧异,“大姐,你为什么会在我家里啊?” “喊谁大姐呢,我跟你同龄!”我忍无可忍的白了他一眼,“别老仗着自己比我小一届就装嫩,当心我回头告诉佩雯,你在梦里背着她撩妹这件事!” 安言昊抓狂地揪着自己的小卷毛,“不是,有没有人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我会梦到你?还有那些无脸人,他们到底是干嘛的?” 我只好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讲给他听。 安言昊那智商不高的脑子根本转不过来,目光愈渐迷茫,呆滞如同哈士奇。 半晌后,他指着自己问道,“我……要当萨满了?” 我点点头,“对啊。” 安言昊对自己即将成为萨满这件事,并没有表现出像安韦博那般排斥,反而涌出一丝激动的情绪,“那我是不是能像你在梦里那样,出手横扫一片丧尸?” “呃……” 我委婉的告诉他,只有前任萨满倾身传授过后,他才能拥有巫术和预知能力。 现在安言昊什么都不会,就是个刚入新手村的小菜鸟,没有师父带他,连任务都完成不了。 除了身体里住了个看不见的神明之外,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安言昊听后极其失落,整个人都蔫了下来,“我还以为当上萨满就能飞檐走壁,呼呼哈嘿了呢! 也就是说,如果你奶奶不能醒过来,我这辈子都只能当个吉祥物呗?” 见他对自己的认知如此明确,我甚是欣慰。 第一百二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不管怎么说,安言昊的这条小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奶奶的心愿也算是完成了一半,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龙冥渊却转向安韦博,语气如同寒冰刺骨,“这种压胜邪术,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安韦博显然被吓了一跳,他结结巴巴地回答,“前段时间,我老婆不是走了吗…… 给她收拾遗物时,在抽屉里发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牛皮本子,上面用毛笔字写了很多闻所未闻的邪门法术。 我老婆初中文凭,写不出这么好的字,我还以为是之前下乡淘古董时,夹在什么古籍里带回来的。 我看了两眼,觉得那东西有点邪性,就把它锁回抽屉里了。” 安韦博继续说道,“直到那天言昊出了事,我病急乱投医,才把那本子给找了出来,从上面翻到了这个‘以钱换命’的邪术……” 听到此处,我与龙冥渊相视一望,在彼此眼中看见了相同的念头。 记载邪术的牛皮本子……田宏伟刚好也有一个! 他还从上面学会了‘打生桩’与‘取子熔金法’。 我一直想亲眼看看那上面还写了些什么东西,可惜却被刘雅芝给烧毁了。 “你能不能把这个牛皮本子拿来瞧瞧?” 安韦博点头如捣蒜,“行,你们想看的话,我这就给你们找去!” 过了半晌,安韦博从卧室里拿出了一个边角已经泛黄发皱的牛皮本子。 从外表看上去,起码得有个大几十的年头,难怪他会觉得这东西是古董! 直觉告诉我,这个本子非常危险,我这招魂体质还是别碰的好。 龙冥渊将它接过,拿在手掌里还没翻开,眉宇便深深蹙起。 面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冷霜,显得神色格外凝重。 我小心翼翼地问,“这本子有什么不对吗?” “这东西上残留着魔的气息……”龙冥渊唇角微沉,声线紧绷。 “魔?”我不解的睨着他,“是你之前所说的心魔吗?” “是也不是。”龙冥渊清冷的眉眼透出两分冷戾来,“我之前所说的心魔,是妖族内心深处最为晦暗、阴翳的执念。 心魔与生俱来,无法毁灭,只能将其封于心中一角。 而这个本上的魔,则是另外一种存在。 具体可以追溯到盘古身化万物之时,留于世间的一抹戾气。 你们人族总把‘妖魔鬼怪’这个词语挂在嘴边,可知它是从何而来? 对于妖族你应该已所有了解,鬼你也已经见识过了。 所有未知物种,靠吸食精气存活的都可以称之为怪。 至于魔,它极为罕见…… 因为魔远要比妖、鬼和精怪厉害得多,它甚至能够与神力相抗衡。 人族为了将魔这种东西驱逐出三界,曾付出过极为惨痛的代价,并与妖族和冥府共同立下结界,将魔永远封锁在时空裂缝之中。 迄今为止,仅有少量的魔逃蹿在外,被你们人族一个叫玄门的组织所追杀。” 屋内一片安静。 我与安家父子如同在听天书奇谈,嘴巴张得一个比一个大,想合都合不上。 什么盘古,什么冥府……这题太超纲了,闻所未闻! 少顷,安言昊突然询问,“这个牛皮本子是从我妈的遗物里找出来的,那我妈的死,会不会和你说的魔有关?” 龙冥渊眸中浮过一抹神性的悲悯,淡声道,“凡人若沾染上魔气,长久接触下来必会生病,无药可医。” 安言昊双拳紧握,眼眶猩红,声嘶力竭的喊道,“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会是我妈?这个本子到底是从哪来的,是谁害死了她!” 可惜无人回应。 安韦博的神情也几近崩溃,却还保持半分理智,捏了捏安言昊的肩膀,叹了口气,“儿子,都过去了……” 龙冥渊手掌一翻,将那个牛皮本子收回乾坤囊中,不动声色道,“为了安全起见,这个本子暂时先放在我这里,你们不要再与它发生任何接触。” 安韦博现在认为那本子简直是烫手山芋,立刻点头,“好……好!” 不过除了压胜术,我还有其他疑问。 “安言昊,谁教会你剪纸人的,是你让那些纸人来找我的吗?” “纸人,什么纸人?”安言昊闻言一愣。 我拿出之前被我一脚踩瘪的纸人,递给安言昊,“你自己看!” 他看了看那个背后写着我名字的纸人,震惊道,“这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我眯起眼睛打量着他,觉得他的神情不像作假。 安言昊剪出的纸人又丑又糙,而那个出现在我家门口的纸人栩栩如生,没个十年八年练就不出这种手艺。 龙冥渊凝视着那个丑不拉几的纸人,若有所思道,“安言昊在与神明融合的过程中,灵魂极为虚弱,很有可能会被其他的邪祟趁虚而入,做出怪异的举动。” 我恍然大悟,“也就是说,有邪祟趁机上了安言昊的身,所以他才像失了智似的无差别攻击他人? 怪不得安言昊连他亲爹都认不出来了,奶奶只说萨满请神上身后会举止癫狂,可从未说过会伤人啊!” 龙冥渊道,“那邪祟应当是藏在了安言昊的梦境之中,所以我无法察觉。 至于他体内的神明,实际上是在帮他一起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不让那邪祟趁机得逞。” “我明白了!”我摩挲着下巴,冷静分析道,“我和安言昊会做同样的梦,多半是与那个邪祟有关。 早在我们到达省城的那一天,邪祟就已经盯上我们了。 它潜伏在安言昊的梦境之中,操纵着他的神智。 当我带着安言昊成功逃离梦境,神借机夺回了自己的主控权,便将那个邪祟从他的身体里踢了出去,安言昊这才得以恢复正常!” 龙冥渊微微颔首,认同我的观点。 “可那个邪祟究竟想要什么呢?”我喃喃道。 安言昊智商有限,我不指望他那二哈脑袋能够解决这么复杂的问题。 他眨了眨自己那双明澈的大眼睛,“你说的那个邪祟,到底是阿晨还是若湘啊?” “通过梦里的情形判断,还是阿晨的概率更高一点。”我思忖道。 可我总觉得那个叫阿晨的男人,他没有对我展露出任何恶意,反而是在像我求救。 但安言昊体内的邪祟明显凶得很,甚至还想操控他去跳楼! 难道,安言昊和这个鬼有仇? 第一百二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下意识望向龙冥渊,发现他立于客厅的落地窗前一动不动。 月光将他颀长的身影映照得朦胧了几分,却掩不住冷峻的轮廓。 我来到他的身边,“龙冥渊,你怎么了?” 龙冥渊语气过分凝重,“龙宫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我心猛地一紧,怀疑是不是和龙冥泽有关。 他修长指骨抵着朱砂痣,压了压眉间的倦怠之意,“龙冥泽回到水底龙宫,将阿念在内,所有反抗他的水族全部关入了牢中。” 果然与我猜得一样! “这个龙冥泽,伤刚好就开始搞事情,比蟑螂还能蹦哒!”我咬牙切齿道。 “我需要暂时离开一下,去把阿念他们救出来,你这边……”龙冥渊嗓音中带着浓重的歉意。 我明白他的意思,浅笑着回答,“你不用为我担心,我都这么大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无非就是做饭难吃一点,运气差了一点,外加招魂体质,容易嗝屁一点嘛…… 我见他眉心紧拧,立刻宽慰道,“再说我们不是还有龙鳞作为联络吗?我每天晚上都会向你报平安的。” 龙冥渊沉吟少许,指尖凝出一条红艳的小锦鲤,将它放到我的手心中,“龙宫现在不安全,鱼摆摆交给你代为照顾几日。” 鱼摆摆在掌心里偷偷冲我抛媚眼,搞得我既想笑,又忍不住担忧。 “龙冥泽摆明了是在请君入瓮,你既已做好决定,我也劝不住你。但你千千万万要小心,不能中了那臭弟弟的陷阱!” 龙冥渊深深注视着我,薄唇微末上翘。 他伸出手,似想要触摸我的脸,动作却停滞在半空,最终改为轻轻揉了下我的发顶,“好,我尽量不让自己出事。” 我不满,“不是尽量,是一定!” 他低沉的嗓音温柔到极致,“嗯。” 龙冥渊开启缩地成寸,黑色衣袍被夜风扬起些微的弧度。 我正准备和鱼摆摆套套近乎,龙冥渊却突然回头,警告般的撂下一句。 “不许亲它!” 说罢,那抹暗色身影消失在长夜中,留下我和鱼摆摆一人一鱼,大眼瞪小眼。 - 回到卧室,我发现安言昊还在纠结那个邪祟的事情。 奶奶曾说过,人死后之所以会变成鬼,是因为它对某件事物怀有极强的执念或是不舍。 如果想彻底送走它,只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暴力镇压,像龙冥渊之前对待张德柱那样,直接把它打入地府,不想超生也得物理超生…… 另一种就是化解它的执念,让它心甘情愿去转世投胎。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好解决。 武的我不行,就只能来文的了! 我和安言昊商量道,“要想弄明白那邪祟的真正目的,得先去把当年的事情弄清楚。 柳家曾在省城有那么大的势力,就算过去快一百年了,肯定也会留下点蛛丝马迹。 你呢,先去找人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寻到一些关于柳家的线索。” 安韦博在省城里开了那么多家饺子馆,人脉总该认识一些的,让他调查起来会比较容易入手。 安言昊随口应道,“行,这事包在我身上!” 我笑眯眯地说,“那就辛苦安学弟啦!” “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安言昊后知后觉的问道,“不对啊,那我去调查柳家,你去干嘛?” “我当然是要回家补觉啊!”我一本正经敷衍他,“在梦里为了救你,又是打架又是逃跑的,累得体力、脑力都透支了,你总得让我补充一下吧!” 安言昊将信将疑的点点头,“说的也是,那你快回去休息吧,有消息的话我立刻联系你!” 倒也不必那么快,你就不能让我摆烂几天嘛! 带着鱼摆摆回到出租房,我把它放进之前那个装小锦鲤的玻璃鱼缸里,用手逗弄了它一会。 鱼摆摆虽然还不会说话,但它会与我互动,一会儿用鱼鳍给我比爱心,一会儿朝我递飞吻。 我被它逗得咯咯直笑,怪不得龙冥渊喜欢随身带着它,谁家宠物这么会卖萌啊! 很快困意来袭,我给门口的法阵加固了一下,准备上床睡觉。 或许是控梦太消耗精气神,我再次睁眼已经中午十二点。 错过了两节早课,不知道老师点名没有? 我正在往宿舍群里发消息,署名安言昊的电话便拨了进来。 这个安言昊脑子虽然笨了点,但行动能力真是杠杠的。 一晚上的功夫,他竟然已经找到了柳家的线索,叫我去道里的一条老街见面详谈。 洗漱过后,我前往约定地点与他汇合。 按照短信上发来的地址,我来到一条老旧的街道。 两旁墙壁贴满治疗牛皮癣和痔疮的小广告,这片楼区的建筑风格仿佛把时光凝固在了上个世纪。 安言昊身着一件米色长风衣,干净利落地向我走过来,那张俊脸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凌厉又帅气。 “大姐,你来啦,昨晚睡得咋样?”他吸着手中咖啡,懒散地开口。 我冲他微微一笑,转头就走。 安言昊慌了,上前拽住我的手臂,“哎哎哎,林学姐,我错了,你别走啊!” “不皮一下你会死吗?”我咬牙切齿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要不是看在奶奶面子上,他第一次喊我‘大姐’的时候,我就想打爆他的狗头! 安言昊立刻收敛,“你昨天走之后,我爸就联系了一下他的狐朋狗友,问省城里还有没有土生土长的百岁老人。 你要知道,咱们冰城的气候对老人家太不友好了,想找几位长寿的老年人可费老鼻子劲了! 结果还真让我爸找到了一位姓洪的大爷,那老人今年九十岁了,就住在咱们身后这栋楼里。 我想着咱俩都是生死之交了,有啥好事我不能藏着掖着啊,得赶紧和学姐分享。 这不,顺道就把你给叫过来了!” 我可真是谢谢他,上门装孙子这叫什么好事吗? 边走边说的功夫,我们穿过了那条破旧的街道,钻进了一个黑咕隆咚的筒子楼里。 这种老建筑往往采光都不是很好,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已失灵,飘散着一股腌酸菜的腐臭味。 那位姓洪的老人就住在二楼,安言昊率先上去敲门。 片刻后,一个满头白发,有些驼背的老爷爷隔着铁门问道,“你们找谁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安言昊脸上溢出粲然的笑容,“洪爷爷,我是安言昊啊,安韦博的儿子,我小时候您还抱过我呢!” 洪爷爷的眼神涣散了下,皱起眉头道,“啊,小昊啊,都长这么高了,你今天不上学吗?” 通过洪爷爷的对话,我可以确定他有些老糊涂了,估计是把安言昊认成了旁人,比如他曾孙子啥的。 安言昊却不以为意,笑道,“对,爷爷,我今天不上学。” “外头冷,快进来。”洪爷爷动作缓慢的打开门,让我和安言昊进去。 屋内的装修和家具非常陈旧,卫生条件也不怎么好,似乎很久没有打扫过了。 沙发等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散发出一股老人身上特有的味道 。 安言昊这小伙子倒是很热心肠,让我坐下来陪老爷爷唠嗑,他自己则拿过扫帚和抹布,帮老人家主动打扫起屋子。 洪爷爷说话时声调很高,明显有些耳背,我弯下身子以便与他交谈,“爷爷您好,我是安言昊的同学,我们这次来是想问问您,一些关于柳家的事情。” 洪爷爷侧着耳朵问道,“说话大声点儿孩子……你要问什么?” “爷爷,就是以前在省城里生意做挺大的那个柳明凯!”安言昊提着嗓子喊道。 洪爷爷听闻这名字,神色恍惚了起来,“哦,柳明凯啊!他当年在省城也算风光过一阵子,城郊有家规模很大的医院就是他开的!可惜啊,后来落败了……” “因为什么落败了?”我追问道。 洪爷爷摇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当时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得罪了仇家,也有人说得罪了驻守在这片的日本人……总之啊,一夜之间,全都死光了!” “啥?全死光了!”安言昊惊愕道。 我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毕竟柳家在省城曾有过那么大的势力,如果他的后人还活着,现在也应该非富即贵才对,可我昨晚并没有查到有关柳家的新闻。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要么柳家的信息被相关部门刻意隐藏了,要么柳家在很早以前就已经从省城里消失了。 “那柳家的三小姐柳若湘,她也死了吗?”我问。 安言昊神情格外紧绷。 洪爷爷轻叹了声,“唉……柳家的女人命都苦啊! 那柳明凯靠着嫁女把生意越做越大,可嫁给富商的女人,又有几个是好下场? 柳家的三小姐柳若湘,被柳明凯逼着嫁给城东孙家那个傻儿子。 婚礼那天的排场特别大,鞭炮声比那小鬼子的三八式步枪还响! 接亲的队伍刚来到柳家门口, 三小姐便穿着红嫁衣,一头撞死在花轿上了……” 安言昊低垂着头,久久不能言语。 在梦里,他曾与柳若湘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即便是镜花水月,没什么真情实感,但那些画面做不得假。 现在听闻柳若湘至死都没能等来她的阿晨哥,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更何况安言昊这种纯爱战神,没有应声倒地已经算很给我面子了! 安言昊的视线在洪爷爷脸上停留片刻,随后问道,“爷爷,您还记得当年柳家的地址吗?” 老人眯起浑浊的双眼,眸光里仿佛盛满了旧岁月的光景,“大概位置还记得,但具体的门牌号就不知道了。” “那您口述,我记下来。”安言昊用手机记录下洪爷爷说的地址。 我们帮老人收拾完家务便起身告辞。 走的时候,洪爷爷拉着安言昊的手,颤颤巍巍道,“小昊啊,以后要经常来爷爷这玩儿啊,爷爷给你讲故事……” 洪爷爷让我看到了空巢老人孤寂的生活与等待,我不由想起了奶奶,眼眶微微湿润。 安言昊郑重点头,“好,有空我一定来!” 从筒子楼里出来时天色还早,安言昊提议先去洪爷爷给的地址看一看。 难得我今天下午没有课,便同意了。 那地方位于城郊,离市中心有些距离,只能驱车前往。 安言昊把他老爸那辆大众辉腾开了出来,我对这辆车有心理阴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忍不住总想回头往后瞅。 他以为我脖子有什么毛病,一直问我怎么了。 我怕影响他开车,没敢说你家车子后座拉过纸人一家三口…… - 车辆很快开到城郊某处废弃已久的工厂旁。 远远望去,只见一座三层楼高的建筑孤零零地耸立于野草之中,外墙剥落严重,颓败而阴森。 我们两人从车里下来,安言昊翻看着手机,“应该就是这里没错啊……柳宅当时那么繁荣,到现在就只剩个危楼了?” 眼前这座破厂房给我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但心内的直觉告诉我,这里就是曾经那个宽阔显赫的柳宅! 安言昊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他朝那间废弃厂房走去,神情逐渐从迷惑变为沉重。 “就是这里,我记起来了……”他喃喃道。 “安言昊,这地方有点古怪,咱们还是先回去,等……”我话还没说完,安言昊目光便直勾勾的盯着前方草丛。 “若湘!”他仿佛看见了什么,飞快从我身边掠过,朝厂房大门的方向跑去。 速度那叫一个动如疯兔! “喂,你跑什么啊?”我慌乱地在他身后喊道。 若什么湘啊! 这鬼地方哪来的什么若湘,就算有,那也是邪祟! 我刚把他这条小命从鬼门关里救回来,马上又要给邪祟送过去了…… 急得我满地乱窜,拿出龙鳞小声唤道,“龙冥渊你在吗?” 许久,龙鳞中都没有传来回音。 可能龙冥渊正在料理他那臭弟弟,一时间顾不上我。 残阳如血。 那三层楼高的建筑物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下,外面笼罩着一层肉眼看不见的黑雾,显然此地阴煞极重。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安言昊他刚与神明结合,魂魄还不稳,邪祟见了他如见亲妈。 好歹我还会点奇门遁甲术,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除了跑步速度堪比猎豹,啥也不会。 让他自己在这种地方待上一晚,明天早起安韦博就可以安排大家吃席了! 夜幕即将来临,我没时间犹豫,必须得在天黑之前把他从里面带出来。 我掏出罗盘握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朝那建筑物的方向走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推开生锈重重的铁门,一股阴冷湿润气息扑面而来,光线似乎无法穿透这里浓稠的黑暗。 我刚刚迈进厂房内,身后的大门却‘嘭’地一声被风关上。 仿佛闯入了无形的结界,现世与之隔绝,耳边再无风声。 幽闭而昏暗的环境让我不禁心跳加速,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发霉的混杂气息。 我一边在心里暗骂安言昊这个猪队友,一边环视着四周的布局。 这里应该是一间废弃已久的造纸厂,角落堆放着破碎的木框和纸屑。 残破的传送带像断了线的木偶,静静躺在一旁,被岁月侵蚀得只剩下锈迹斑斑的骨架。 墙角里堆积着发黄的纸张,周边泛起了波浪般的褶皱。 随着我不断靠近,四周陈旧机器残骸之间开始有奇异动静传出,‘咯咯咯——’ 那是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 我迅速回头,只见一个小男孩模样的纸人从机器后面露出个脑袋。 身上纸糊的寿衣鲜艳亮丽,头顶黑色瓜皮帽,大红脸蛋与先前出现在我家门口的男纸人如出一辙。 它仿佛在跟我玩捉迷藏,见我发现了它,抿唇‘咯咯’一笑,转身跑远了…… 恐惧感渐渐爬上心头,因为我发现一件更为诡异的事情! 我和安言昊到达此地时正是下午四点,进门之前太阳也才刚刚西落。 可我进入厂房里不过五分钟的时间,窗外竟已完全黑透了! 我捏着罗盘继续朝别的房间行进,周遭寂静得可怕,只有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厂房内回荡。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安言昊,是你吗?”我小声问道。 回答我的却是一串‘咯咯’地轻笑,声调里含着戏谑。 是那个童男纸人! 他一直尾随在我的身后,逼我和他玩游戏。 安言昊极有可能是被他给藏起来了! 思及此处,我眯起双眸,冷声道,“把人交出来,否则我送你去见你爸!” 童男纸人这次没有笑,一大摞废纸从角落里朝我飞了过来,宣泄着他此刻的愤怒。 我侧身躲开,指尖罗盘飞速旋转,开始布阵。 卦文从罗盘上方升起,每个字都化作金色焰火,朝童男纸人所在的位置射去。 随着“咝咝”声响起,童男被击中部位顺势燃起火焰。 “桀——”童男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脸上表情极尽扭曲。 一眨眼的功夫,纸人的身体就如秋日枯叶般飘散消失于空气中,只留下一小撮燃烧过的纸屑。 我再次回到走廊上,果然看见了安言昊彷徨无措的身影。 “安言昊!”我厉声叫住他。 安言昊茫然回过头,“你怎么也进来了?” 我见他安然无恙,身上没有受伤流血的迹象,松了口气的同时愠怒道,“你还好意思问!这么危险的地方你乱跑什么,真把自己当萨满了? 要不是有神护着你,恐怕现在你已经被那些邪祟活活给撕了!” 安言昊挠着那头略显凌乱的卷毛,“我……我刚才好像看见若湘了,怎么一进来就没了呢!” 我甚是无语,扯住他的衣领便往门外走,“还若什么湘,回家烧香去吧你!” 可我们还没走两步,几十个纸人从厂房四面八方的角落飘了出来。 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各不相同,每一个都栩栩如生。 那一张张大红脸蛋子上表情既是狰狞又是愤怒,成群结队地挡住了走廊尽头的大门。 “我这是捅纸人窝了吗?”安言昊哪见过这种世面,吓得他连路都不会走了,“它们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对劲啊,你刚才都干了些什么?” 我面对这四世同堂的纸人大家族也有点胆战,吞了下口水说道,“我……我刚才烧死了一个童男纸人,可能激怒它们了……” 安言昊愣怔地瞅着那些逐渐逼近的纸人,喃喃道,“造孽啊!这下惨了,你把它们家九代单传给烧死了,现在纸人它太奶都出来找你报仇了!”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还不都是因为你!” 安言昊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朝对面那些凶神恶煞的纸人赔笑道,“各位大叔大婶,我乃新任萨满安言昊,途经贵地,恰好碰见你们家熊孩子玩火自焚! 由我作证,它的死与我身边这位大姐毫无瓜葛,等我回头学会了超度之术定将它的余灰送往西天,阿门!” 说完,他学着基督教徒的动作,四指并拢,在额头、前胸和肩膀快速点了一下。 而那些纸人的表情却更为愤怒,嘴里发出‘桀桀’的尖叫声,集体朝我们飘了过来。 “不是吧,我都这么虔诚的祷告了,它们怎么还油盐不进呢!”安言昊几近崩溃。 我冷嗤了声,“你跟中国制造的纸人念外国的经,真当它们傻吗?” “那咋办啊?”他抓狂的叫喊道。 “跑啊!”我拽着他的胳膊掉头就跑。 好汉不吃眼前亏,论单打独斗我没问题,但是这一家子纸人群殴我一个,不跑还等什么! 出口已经被群纸人堵死,我和安言昊只能回到刚才堆满陈旧机器的房间里。 刚一踏进去,我便感觉到有些不对,可惜已经晚了…… 我们仿若跌入了一个五光十色的万花筒,眼前的场景斗转星移,时光从我们身边飞度倒退。 眨眼间,我们又回到了百年前的柳宅。 院中绿草如茵,拂面而来的春风带着微暖的柔意。 视线里出现一男一女两个做工精湛的纸人,它们穿着阿晨哥与柳若湘的衣服,正在草坪上放风筝。 “阿晨哥,再高点!”女纸人口中发出柳若湘的嗓音,“我出不了这宅院,就让风筝替我去外面看一看吧!” 男纸人阿晨说道,“好。” 它的声线是不同于安言昊的温柔,清澈又干净。 随着风筝越飞越高,他们口中发出‘咯咯’地轻笑声,画面既诡谲又离奇。 如果不是它们的肢体动作太过僵硬,离远看去,倒还真像两个大活人。 安言昊嘴角抽了抽,“我没看错吧!这两个纸人居然在我们面前演起戏来了?” 我双眼微眯,走到这两个纸人的面前,却发现它们好像根本看不见我,自顾自地放着风筝。 上次在安言昊的梦里,我们是参与者,所以他才会以阿晨哥的形象出现。 而眼前这一幕,更类似于场景重现,只不过是纸人演给我们看的,倒像是传说中的某种傀儡戏法…… 第一百二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还未等我深思,画面陡然一转。 漫天飞雪,纷扬冷冽,天地近乎于纯白。 我们来到柳宅的院子里,那两个纸人再次出现,他们身穿冬装,正站在院子里堆雪人。 “阿晨哥,二姐明天就要嫁到山东去了,我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大姐走了,二姐也要离开我了,以后连个陪我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柳若湘低声哭诉。 男纸人阿晨抬起手,似是要擦去女纸人眼角的泪水,“若湘,只要你不嫌弃我碍事,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就算……就算将来你嫁了人,我也会跟去,继续做你的保镖!” 女纸人柳若湘站在鹅毛大雪中凝望着他,“明年,你还会给我堆雪人吗?” “会的,以后每年冬天我都在你的窗外堆一个雪人,让它来陪伴你。”阿晨柔声道。 柳若湘伸出小指,半是撒娇半是娇嗔道,“拉钩才作数!” 阿晨微微一笑,音调里尽是宠溺,伸出纸做的手与她相勾,“好。” 随后,周遭场景再次旋转。 莺飞草长,杨柳依依。 还是那个风景秀丽的后花园,可树后走出来的人却打破了这个温馨的场景。 一个装扮成柳明凯模样的男纸人指着它们厉声喝道,“若湘,阿晨,你们两个竟敢背着我私通!” 我身侧的安言昊浑身一凛,表情分外严肃。 显然他的情感还没从那场梦境里完全抽离,看到柳老爷子会下意识地紧张并愤怒。 接下来,梦里出现过的剧情又重演了一遍。 而这次阿晨哥被拉出柳宅之后,画面就戛然而止,转眼便到了柳若湘大婚的日子。 十里红妆,似繁花般从城东一路铺散至城郊。 柳若湘一袭嫁衣如霞光飞红,秀禾服的缎面以金线绣着有凤来仪,身段玲珑婀娜。 红盖头遮住她那张娇艳的面庞,不见喜悲。 街角传来唢呐声声,鸣奏着欢快而高亢的曲调。 盖头下的柳若湘闻声一震,立刻朝门外跑去。 喜娘与丫鬟追在她身后喊着,“小姐,快回来,这样不合规矩!” 大红花轿缓缓前行,轿帷上印着喜字成双,随着摇摆浮动出暗金色光芒。 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每个纸人脸上都笑意盈盈。 满堂纸人宾客口中说着‘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仿佛真在为这桩极不般配的婚事而称赞。 柳若湘扶着门框,似是透过红盖头看穿了自己一眼望到头的人生。 她声调微弱而悲戚,“阿晨哥,是你来接我了吗?” 可她却永远无法得到回应。 唢呐声愈渐接近,柳若湘陡然高喊,“阿晨哥,我来了!” 随之,火红的嫁衣飞速从我们面前掠过,凄烈而绚烂地朝前方花轿奔去…… “若湘,不要!”安言昊想要阻拦女纸人,被我死死拽住。 柳若湘一头撞在轿杠上,额角很快渗出一片殷红,纸人的身子瘫软在地。 眼前所有纸人都被血色浸透,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无尽的红。 耳边回荡着柳若湘那一声高过一声惨烈哭喊。 ‘阿晨哥,我来了……’ 安言昊的神智已彻底被这些画面影响,双眸猩红,欲挣脱我的手。 我咬牙举起罗盘,数十道符文从罗盘上空升起,化为一团炽烈的火焰,朝那些纸人射入。 纸人一挨到那些火苗,身体瞬间被灼穿,发出尖锐刺耳的哀嚎。 眼前庄严显赫的柳宅,随着那些剧烈燃烧的纸人逐渐坍塌粉碎。 须臾过后,四周归于沉寂。 我们睁开眼,又回到了这间破旧的厂房,空气中飞扬着烧烬的纸屑。 安言昊在我身侧喘着粗气,冷汗打湿了额前细碎的刘海,“这些纸人……到底想做什么?” 我见他神思逐渐清明,稍稍放心了些,于一片灰烬之中扬声道,“出来吧,别躲着了,柳若湘!” 倏然,前方的角落里传来了轻微响动。 一个身穿红嫁衣的女子从黑暗中飘了出来,对比周遭灰蒙蒙的背景,她是眼底仅有的一抹亮色,殷红得渗人。 头上金钗斜插,即使过了百年依旧散发着流光溢彩。 那张绝美的容颜停滞在生前最后一刻,额角渗出丝丝血迹,在苍白如玉雕的脸庞画下诡异的一笔。 那双看似柔情脉脉,实则空洞无光的眸子凝视着我们,嗓音既空灵又哀婉,“你怎么知道会是我?” 我淡声道,“整场戏都是以‘柳若湘’的视角展现的,强行让我们为之动容,如果不是你在幕后操纵,还会有其他人吗? 况且,能够在柳宅故居中如此放肆,布下空间结界,恐怕只有你这个柳家三小姐才能做到吧!” 柳若湘咬唇道,“你猜的不错,我就是那戏中的柳若湘。” 我攥紧手中的罗盘,悄悄打量着她,“你故意把我们引到这里来,又逼着我们看完了这幕纸人戏,究竟有何目的?” 我能感觉到柳若湘并不想杀我们,否则以她的能力,对付我和安二哈如同切瓜切菜般轻松。 何必故弄玄虚,让我们又捉迷藏又看戏的! 柳若湘的身体飘荡在半空中,悲戚的声调如泣如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 我原是城郊柳家的三小姐柳若湘,与家中保镖阿晨私定终身,被父亲发现后,逼我嫁给城东孙家的痴呆长子。 我没能等来阿晨哥,更不愿背弃我们两人之间的承诺,便在大婚之日,撞死在迎亲的花轿上……” “你说的这些,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我出言打断她,怕她的话让安言昊再次应激。 柳若湘却缓缓摇头,声调凄厉了几分,“不,你们不知道……我死之后不久,那孙家少爷也因病去世。 我那见钱眼开的父亲,居然找了神婆,把我的棺材从地底下挖出来,为我们举办阴婚!” 安言昊双手紧握成拳,愤怒得浑身颤抖,“柳明凯这个畜生,虎毒尚且不食子,他这是把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啊!” 我听得心里也很是唏嘘,女儿死了还不算完,非要榨干她最后一丝价值。 这父亲当的,简直可以跟温有才一较高下! 第一百二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对于柳若湘身上发生的事,我没有安言昊那么强的代入感,从始至终都是天堂视角,保持理智。 “后来呢?”我追问道。 柳若湘低下头,那张几近透明的面孔被绝望和哀伤覆盖,“婚礼当天,我看见他们摆布着我僵硬的身体,让我与刚刚死去的孙家少爷拜堂。 神婆杀掉一只黑色大公鸡,把鸡血淋到我们的尸体上。 我想要反抗,却什么都干不了,只能站在棺材旁边眼睁睁地看着…… 我不甘心! 凭什么我活着不能自己做回主,死了还要和不喜欢的人合葬在一处。 当神婆喊出礼成两个字时,我便想再死一次!” “再死一次?”我不解,“可你已经是个死人了,还能怎么死?” “我不知道。”柳若湘微微摇头,“只记得当时体内怨气汹涌到了极致,魂魄突然被一团蓝色的焰火炽烈灼烧。 明明已经是鬼了,却能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很快就意识不清。 当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装进了一个画满符咒的葫芦里。 有个路过的妖道封印了我,他觉得我怨气极重,可以供他提升修为,于是便把我带在身边。 他为了让我替他做事,教会我如何剪纸活,并操纵纸人。 我跟随他走过很多地方,大部分时候我待在葫芦里沉睡,极少时候我的意识会被他完全操控,昏昏沉沉,不知年月。 直到几年前,那妖道被人杀死,我才得以重见天日。 我的魂魄飘飘荡荡回归故里,发现百年将逝,故人均已不在,连曾经宽阔气派的柳宅也变成了如今这副田地……” 安言昊深深凝望着柳若湘,神色复杂难辨,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我却敏锐的察觉到,柳若湘的这番话里省略了很多难以解释的细节。 比如那团蓝色焰火究竟是什么? 柳家又是因何缘故一夜之间被灭门的呢? 还有,她在那妖道手底下都干了什么,为何那妖道愿意教她纸活术? “那些缠上我和安言昊的纸人,也是你安排的?”我眸光犀利,向她迸射过去。 柳若湘秀眉微颦,似是发觉我没有安言昊那么好糊弄,轻声道,“这件事情,是我对不住二位。 这些年来,那妖道吸食我身上的怨气,为自己填补修为。 可你们应该明白,鬼魂乃是怨气的化身,怨气越强,鬼的法力也就越高。 随着那妖道不断吸食,我身上的怨气愈渐减少,到现在为止,我已不剩多少法力了。” 安言昊闻言拼命点头,转头对我低声道,“确实如此,我与神融合后可以感知到附近的怨气和邪念。 柳若湘的身上却没有这两种东西,她很虚弱,也很纯净。 她对我们并无恶意,反而带着剧烈的悲伤,把我都给感染了……” 我对安言昊的话将信将疑。 萨满的确可以感知到附近是否有邪祟存在,他们会对怨气这种看不清、摸不着的东西极为敏感。 奶奶便是如此。 但我还是略带嫌弃的说道,“一边玩去,你这恋爱脑浓得都勾芡了!” 柳若湘嗓音轻柔婉转,眼中流露着莫名的哀恸,可惜,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我用仅剩不多的法力去寻找阿晨哥的下落,可至今毫无头绪。 随着怨气逐渐消失,我感到自己也将不久于世了。 我做出来的纸人开始不听我的使唤,四处乱跑,想要寻找新的宿主。 我猜,二位身上一定是有些特别之处吧?所以这些沾了灵的纸人才会主动找上二位。” 我和安言昊相视一望,对此心领神会。 我的血至纯至净,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吸引附近的脏东西前仆后继往上冲。 而安言昊刚被神上身,魂魄不稳,正是邪祟趁机入侵的好时候。 我俩加在一起,就是个行走的招魂幡…… “二位不必为此担忧,只要我魂魄散去,那些沾了我魂灵的纸人也会随之销毁。 可在此之前,我还想再见阿晨哥一面…… 不论是生是死,我都想亲口问问他,我等了他那么久,为何他却不守信用? 他说话不算话,为何不回来接我? 就算他没有赚到黄金万两又能怎样?我柳若湘岂是嫌贫爱富之人! 他明明可以带着我一起远走高飞,逃离这个禁锢我的牢笼。 我不怕过苦日子,我只怕盲婚哑嫁,用自己的后半辈子去守着一个我根本不爱的男人! 阿晨哥他是不是真的不懂我? 还是他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蒙了眼,迷了心!移情别恋,喜欢上别的女人了?”柳若湘的语调极为幽怨,字字如泣血般锥心。 安言昊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却被我拉住袖子。 他不解地看着我,我微微摇头,示意让他先别说话。 “你让那些纸人困住我们的去路,又让我们被迫看完了这一出青梅竹马的纸人戏,目的就是让我们帮你来寻找阿晨?”我冷声质问。 柳若湘点点头,轻咬着下唇说道,“做出此举实属无奈,只因我所剩的时间不多了,你们误打误撞得知到了我和阿晨哥的故事,我只能寄希望在你们身上,拜托你们来完成我最后的执念。” “你既已用尽全部法力去找他,都没有找寻到他的下落,我们两个凡人又能做什么?” 我指了指安言昊,又反手指了指我自己,挑眉道,“他就是一半吊子萨满,我就是一开锁大师,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们了吧!” 柳若湘微微一笑,“二位不必妄自菲薄,能破了我纸人幻境的绝非凡夫俗子,你们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我撇了撇嘴,“不是我打消你的积极性,但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阿晨哥已经去地府投胎了?” 柳若湘摇头,鬓间金步摇剧烈晃动,反驳道,“不会的!我与阿晨哥曾勾手立下过誓约,我能感觉到,他的魂魄还弥留在人世间。” 说着,她举起自己的右手。 我看到她的小指上系着一根极细的丝线,另一端隐入了黑暗之中。 像极了龙冥渊当时在系在我指尖上的琴弦,只不过人家这根是红线。 看来誓言这种东西果然不能轻易许诺,否则没有完成的话,就算变成了鬼,对方也不会放过你! 第一百二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柳若湘面露哀戚之色,“阿晨哥的魂魄一定是被困在什么地方了,我身为鬼魂,即便法力可以穿梭三界,却仍有很多场所是我无法涉足的。 比如佛堂、道观和一些道行高深的隐士家中,以及曾被法师净化过的场地。 我怀疑,阿晨哥的魂魄极有可能就被困在那些地方,不得解脱。 所以只能麻烦你们二位,在我消亡之前,替我了却这个心愿吧!” 我摩挲着下巴,踟蹰不语。 奶奶说邪祟最会骗人,即便这个柳若湘身世的确可怜,但我也不能盲目相信她,她所说的话我只能听信一半。 安言昊却自告奋勇地站出来,“这事包在我身上了,我一定会帮你找到阿晨的!” “你……” 他话说得太快,我再想阻拦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安言昊的小指上多了一条与柳若湘相连的红色丝线。 柳若湘那双空洞的美眸中闪过一缕狡黠,“那就多谢这位安少爷了。” 安言昊与柳若湘定下契约,她爽快的放我们离开。 那些纸人不再堵着门口,而是靠在墙边的暗影里,用那一双双阴仄仄的眼睛,目送着我们走出厂房。 外面天已黑透,我们穿过那片齐腰高的野草甸子,回到我们停在路边的车旁。 钻进车厢后,我把气喘匀,然后伸出手狠狠地拧安言昊的胳膊。 “哎呦,疼!”他嘶声道,“你这个暴力女,干嘛啊?” 我愠怒道,“你为什么要答应柳若湘?” 安言昊嘟着嘴说道,“你看若湘她多惨啊!生前不能和所爱之人在一起,死后也无法和阿晨长相厮守。 她只是想在消亡之前再见上阿晨一面,你为什么不肯帮她?” 我忍住想给他一个大逼斗的冲动,怒喝道,“鬼的话你也能信,你三岁吗! 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柳宅往事是她故意让你看见的呢?这样她就可以利用你的同情心,完成她自己的目的!” 安言昊愣怔地望着我,澄澈的眸子里尽是迷茫。 我深吸一口气,心想奶奶身上的神明,到底是从哪精挑细选出来这么一个笨蛋! 说他是二哈真是委屈二哈了,哈士奇的智商明明比他高多了! 我举起他的右手,小指根部上那一圈紫红色的印记清晰可见,如戒痕般擦不掉也抹不去。 “这……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怎么不知道?”安言昊讶然。 我冷声道,“这是鬼契!如果你和鬼定下了契约,那么答应她的事情就必须说到做到。 否则你会被她的怨气纠缠上,最终肠穿肚烂而死!” 前两年我们邻村有个姓赵的老奶奶,她家儿子出车祸意外死亡。 头七回门那天晚上,她说自己看到了已故的儿子。 她一时情难自抑,拉着儿子的手说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活着也没意思了,不如就这么跟他去了。 儿子的鬼魂问她,‘我在那边孤苦伶仃,连个和我说话的人都没有,妈你真的愿意跟我走吗?’ 赵奶奶点头说愿意。 那儿子又说,‘既然这样,那我十五天后就来接你。’ 于是赵奶奶的小指上出现了条跟安言昊一模一样的鬼契痕。 赵奶奶原本想一心求死,连寿衣和棺材都准备好了。 这节骨眼上,儿媳妇却说自己怀孕了,肚子里有了儿子的遗腹子。 赵奶奶一听能抱孙子,顿时又不想死了。 眼看十五天期限将至,老奶奶开始腹痛不已,小指上的鬼契痕变得格外红艳,绕了指根半圈。 据说等到鬼契痕绕指一圈的时候,那人必死无疑。 于是儿媳妇托人找到了我奶奶,奶奶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请走了儿子的鬼魂。 不过自那之后,赵奶奶的小指便动弹不得,关节坏死,最后只能去医院截掉。 当时我正好放假在家,陪同奶奶一起去的邻村,所以对这件事印象深刻。 奶奶还特意叮嘱我,千万不要和邪祟做交易。 因为毁掉人的契约很容易,想要毁掉鬼的契约,那可太难了! 我说完这番话,安言昊瞠目结舌,语调终于有了后怕的意味,“那……现在该怎么办啊?” “你既然已经答应了她,现在想反悔都没地方哭去!只能尽快赶在她消亡之前,找出阿晨的具体下落。”我正色道。 安言昊没想到那个看似柔弱无依的柳若湘,竟会用如此阴毒的手段。 耷拉着脑袋,一副网恋失败的模样,深受挫折。 他从未经历过这些灵异事件,对那些妖魔鬼怪了解太少,不知道这世上除了人,连鬼都会欺骗他! 要不是遇上了我,他可能会成为史上最倒霉的萨满。 “之前那个阿晨曾在我梦里喊了一串数字,二五零。 我怀疑他是在向我求救,可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三个数字究竟有什么用意?”我蹙眉思忖道。 安言昊偏过头,朝我眨了眨眼,“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只是单纯的想骂你二百五?”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安言昊被我犀利的眼刀刺伤,乖乖转过头思考道,“那年代也没有手机和QQ号啊,这二百五能是啥意思呢?车牌、路标?” 我抿了抿唇,“或许,是门牌号?” 安言昊附和着点头,“也有可能,那我先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吧,希望能在柳若湘魂飞魄散之前找到阿晨的下落,我可不想肠穿肚烂而死,我还没给我妈报仇呢!” 对话间,车辆已开回市区,我与安言昊在出租房楼下挥别。 打开房门,鱼摆摆激动地要从鱼缸中蹦出来,我连忙过去将它捧在手心里。 它似乎感觉到了我身上有邪祟残留的气息,两个圆鼓鼓的大眼睛绽露出担忧之色。 “没事,暂时已经解决了。”我淡笑着安慰它。 鱼摆摆在我的手心里蹭了蹭,那双会放电的眼睛一眨一眨。 看到它,我又想起了龙冥渊。 也不知道龙宫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为何龙冥渊一直没有联系我呢? 身上的阴气太重,会令人感到疲惫和虚弱,如果长期接触就会生病。 我给自己放了洗澡水,想把这一身阴晦之气洗掉,结果险些睡着在浴缸里。 还是鱼摆摆用它那锦鲤大尾巴,狠狠扇了我两巴掌,将即将落水的我扇醒。 换上干净的睡衣,回到卧室去睡觉。 第一百二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次日,上完早课。 江佩雯神色紧张的拦住了我,一双秋水含情的眸子里满是疑惑。 我微微叹息,只得将安家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你的意思是,安言昊之前种种怪异行为,都是因为他承接了萨满?”江佩雯无比惊讶。 我点点头,“是的。” 江佩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也太猎奇了,我不敢相信,我身边竟会出现神职人员……还是两个!”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不算神职,我只是跟着奶奶做过一些法事,但实际上什么都不会。”我讪讪一笑。 “你好歹还会些法术,总比我们这些普通人强呀,这次要不是遇上了你,安言昊可能凶多吉少!” 因我救了安言昊的命,江佩雯对我的态度更显亲热,可见她是真心喜欢安言昊。 这个安二哈,艳福不浅啊! 继而,江佩雯担忧道,“他现在接下了神明,是不是今后都不会再有危险了?” “嗯……”我犹豫了下,没有将柳若湘的事情告诉她,怕她会胡思乱想。 毕竟遇上这种邪祟,普通人是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跟着着急上火。 “小鹿,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安叔叔那套房子是我介绍给你的,害得你差点……”江佩雯万分自责。 我连忙摆手,“没关系,你也是不知情嘛!不过……比较惨的人是张莹莹,她因此断了条腿,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江佩雯秀眉微蹙,“小鹿,咱们今天中午去看看莹莹吧,自从她住院到现在,我还一次都没有去过。 之前心里埋怨她偷走了太奶奶留给我的遗物,所以不想去见她。 现在听你说完整件事情的经过,不亲眼去看看她的伤,我于心难安。” 我点头同意。 正好我也想去医院看看张莹莹,不知道安韦博那边有没有解决她的医疗费用问题。 吃过午饭后,我和江佩雯打车来到市医院。 我轻车熟路地领着她去原来的病房中找了一圈,却发现张莹莹之前住过的床位已经换成了一位大叔。 问过护士才知,张莹莹已经调去了两人一间的高级病房了。 看来安韦博这个人虽然狗了点,但还算信守承诺。 推开病房门,张莹莹正靠坐在床头补作业,小腿被打了一层厚厚的石膏,吊在半空中。 听到声音,她从课本上抬头,脸上依次闪过惊讶和怯懦等神色,最后化为腼腆一笑,“你们来啦,快坐吧。” 江佩雯坐到她的床前,柔声道,“莹莹,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我有点私事,你住院这么久,我都没能来看望你。” 张莹莹有些受宠若惊,“没关系的,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我环视着空空如也的病房,拧眉问道,“张莹莹,你的父母呢?你刚做完手术,既不能上厕所,又不能打饭,他们都不过来照顾你的吗?” 张莹莹抿唇不语。 良久,她才幽幽说道,“前两天有个好心的叔叔来看望我,他说自己是做公益的,专门帮助社会上那些贫困学生。 他听说我连手术费都是借的,帮我缴足了医药费,还给了我十万块钱,助我完成学业。 我妈恰好在医院里,拿到那笔钱,当天便启程回了老家……” 江佩雯没有目睹那天的情形,不明状况,朝我递来一个询问的目光。 张莹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我妈本就是为了朝我要钱,才从老家追着我来到省城的。 见我实在没钱,便赖在我的出租房里不肯走。 得知我出了车祸,她欢喜坏了,以为终于能从我身上弄到点钱。 却没成想那个撞我的人是名外卖小哥,连住院费都掏不起…… 这几天她住在医院里陪护,把大病房的人都给得罪透了! 每天想方设法,不是朝学校里的老师索要赔偿金,就是给那个外卖小哥打电话追问医药费,恨不得拉着路过的医生护士要点钱花。 那天,她终于等到社会上的好心人士来给我送钱,拿着那十万块笑得合不拢嘴,打电话给我爸,说咱家发财了。 然后她买了最近的一趟火车,下午便走了,连一分钱都没给我留下。 好在那位姓安的叔叔已经帮我缴清了住院费,还把我调到了高级病房来。 否则我欠塔娜的钱,短时间内怕是还不完了!” 说着,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叠崭新的钞票,让我帮忙转交给塔娜。 我和江佩雯对视了一眼,彼此神色都很复杂。 摊上这么个妈,张莹莹可真够倒霉的! 江佩雯委婉劝道,“莹莹,塔娜家里是做畜牧业的,还算比较富裕。这笔钱她并不着急用, 你不如先留下来,给自己请个护工吧? 你现在这样……连上厕所都成问题!” 张莹莹摇头,态度有些固执,“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可以照顾自己,一只脚也能走路的。” 我把张莹莹放在床头柜上那五连包的泡面袋子拎起来,“怎么照顾?天天吃泡面也叫照顾?” 张莹莹双颊一红,抬手把泡面袋子抢了回来,塞进柜子里。 “张莹莹,你原生家庭不好,这不是你的错。可你虐待自己,那就是你的错了!”我正色道。 张莹莹低垂着头,回避着我的视线,“总之,麻烦你们帮我把钱还给塔娜,谢谢。” 江佩雯似是觉得再说下去只会把关系闹得更僵,扯了扯我的衣袖,示意该走了。 我不愿说得太多,便跟随江佩雯一同离开了病房。 - 回到学校,教室门口莫名引起一阵骚动。 离得老远我便瞧见安言昊那头银灰色的卷毛,在阳光底下分外惹人注目。 将近一米九的个子斜倚在门框上,正偏头朝教室里探望,英俊帅气的同时还带着点慵懒。 四周围着一群眼泛桃心的小女生,在他背后嬉笑打趣。 看来安言昊虽然被开除了校草候选,但人气丝毫不减。 果然这种人傻钱多长得帅的小狼狗,在大学里还是很有市场的。 待我们走上前去,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句,“江佩雯,你的小狼狗又来找你了!” 旁边的女生主动给她让出一条路来,睇着她的目光却尽是揶揄和讥诮。 第一百三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江佩雯满脸绯红,缓缓走到安言昊面前,半是羞怯半是欣喜的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安言昊挠了挠后脑勺,绽出一个帅气而略显愚蠢的笑容,“佩雯,我不是来找你的。” 江佩雯的表情僵在脸上,“不……不是来我找的,那你到我们教室门口来干嘛?” 顿时,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安言昊抬手指向我,朗声道,“我来找她!” 江佩雯侧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尴尬的恨不得用脚在地砖上抠出个三室两厅,把自己埋进去。 “佩雯,你别误会,我和安言昊真没关系!”我小声解释道。 其实也算有点关系,毕竟他是我奶奶的继承人,以后免不了要经常打交道。 可眼下佩雯明显是想歪了,我又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 围观的同学们还在一旁窃窃私语,周遭传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哂笑声。 江佩雯红唇紧抿,表情冷若冰霜,“你和他没关系,那我和他更没关系!你用不着向我解释,我不想知道!” 说完,如女王般傲然挺直脊背,转身进了教室。 我欲哭无泪。 安言昊还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头雾水的问道,“佩雯她这是怎么了?” 我知道江佩雯是想等这个二愣子自己开窍,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会伤害她的自尊。 只能面无表情道,“佩雯之前养过一条哈士奇,你猜它是怎么死的?” 安言昊睁大他那双纯澈黑亮的眼睛,“佩雯什么时候养过哈士奇,我怎么不知道?” 我抑扬顿挫道,“笨死的!” 安言昊不解。 我又问,“那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吗?” 安言昊皱了皱眉,“被鬼杀死的?” 我恨铁不成钢的白了他一眼,“也是笨死的!” “你到底要说什么啊?”他一副哈士奇抓狂的样子。 我薅着他的衣领,把他拽到无人的角落里,咬牙切齿地说道,“以后不许再来教室门口找我!” 安言昊更为困惑,“为什么啊?” 我深吸一口气,只得把龙冥渊当挡箭牌拎出来溜溜,“因为我有男朋友,我怕他误会,可以了吗?” 安言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哦!那天出现在我家里的大帅逼就是你男朋友吧?长得可真够俊的,比那些一线明星都好看……” “那是那是……”我毫不谦虚的附和,虽然龙冥渊并不是我男朋友,但我与他的关系从未有人怀疑过。 “不过我一直想问,他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突然一下就从我家里消失的?”安言昊好奇问道。 “这个以后再告诉你。”我身心俱疲的敷衍他,“你来找我,是发现了什么新线索吗?” 安言昊恍然大悟的拍了下脑袋,“你不说我都给忘了,我查到那个二五零是什么意思了!” “真是门牌?”我惊愕道。 没想到自己竟然蒙对了。 “没错,二五零的确是门牌号,不过不是现在的门牌号,而是百年之前的!”安言昊说道。 “我特地找人去查询了省城的发展史,原来从1976年至1990年期间省城街道改造,把市区所有门牌号全部重新修改了一遍。 我按照他提供的资料一一对应,发现二五零这个门牌号,曾是一家由德国人建设的私立医院。 后来东北战乱,德国人撤走,医院被日军征用。 很多人都说,那家医院表面接待病人和伤患,私底下却干着惨绝人寰的勾当…… 他们专挑那些流落街头的平民百姓,在夜间抓回医院里做活体解剖和生化实验! 类似这样的场所,当时省城里还有一些,比如震惊全世界的平房区731部队遗址。 我姥姥家以前就住在遗址对面,从院子里还能看见当时日军留下来的炼人炉……” 安言昊说的这些,我已经猜到了一半。 根据我梦里出现过的情景,阿晨最后被害的地方应该就是那家私立医院。 那他的魂魄还停留在医院里吗? 安言昊又道,“解放之后,那家医院被俄罗斯商人买下,改建成了俄式餐厅。 可住在附近的居民经常听见里面传来惨烈的哀嚎声,店里的厨师和服务员,还在午夜时分看到了身穿白大褂的鬼魂出来抓人。 再后来,中俄关系破裂,那位俄罗斯人回国,餐厅被一位港商接手。 他请来了香港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师,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总算是平息了那里面的冤魂。 不过这些年大环境不好,那家餐馆倒闭了,至今还没兑出去。” 我沉吟片刻,分析道,“看来阿晨的鬼魂多半还留在那家私立医院里,被镇压住了,不得往生。 这样,我们立刻去一趟旧厂房,把这个消息告诉柳若湘,看她有什么打算?” 安言昊扬头朝教室里瞥去,“你下午不是有课吗?教授都来了,难道你要逃课?” 我淡淡一笑,转身就走,“好啊,那我回去上课,以后你的小命就跟我无关啦,告辞!” 安言昊连忙拉住我,“姐,你是我姐,你是我唯一的姐!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放弃治疗啊!” 我有多无奈,只有奶奶知道。 “那还废什么话,赶紧去开车!” - 半小时后,我们驱车来到郊外那间废弃的破厂房。 穿过那片枯黄茂密的草甸子,我再次推开那扇陈旧的大门。 或许是安言昊已经和柳若湘定下鬼契的缘故,这次那些纸人没有出来夹道欢迎,厂房内万籁俱寂,仿佛时光都在此地静止。 我站在那堆报废的机器里,扬声道,“柳若湘,我们找到阿晨的下落了!” 一袭红嫁衣从机器后飘荡出来,柳若湘神色激动,“你们找到阿晨了,他在哪?” 安言昊把自己先前那个梦,还有查询到的资料,一五一十告诉给了柳若湘。 柳若湘听罢,跌跌撞撞向后退,透明的身体从那些机器中穿过。 那张美艳绝伦的面孔被剧烈的悲痛所覆盖,仰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啊——” 你听过鬼哭吗? 就是现在这样…… 我和安言昊迅速用手捂住耳朵,可仍抵挡不住她那尖锐而凄厉的声调,简直要将人颅顶刺穿。 柳若湘已经是鬼了,鬼流不出眼泪,她只能用这种方式宣泄着自己的痛苦。 第一百三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良久,柳若湘终于平静下来,低声泣诉道,“原来阿晨哥没有失信于我,他不是移情别恋,而是被人抓走了。 我就知道,只要阿晨哥还活着,他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可他就死在那家医院里,我几次从外面路过,竟然都不知道……” 我和安言昊缄默不语。 柳若湘为了寻找阿晨,在尘世间辗转百年却毫无音讯。 谁知,两人曾仅相隔一堵墙的距离,就此擦肩。 天意弄人,莫过于此。 “那家医院被功力很强的师傅设下法阵,像我这种邪祟无法靠近,否则会被吸入阵中,永世不得解脱。” 柳若湘戚戚然望向我们,“如今只能拜托二位,帮我把阿晨哥的魂魄从里面带出来了!” 安言昊凑近我,小声问道,“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除非你想死。”我言简意赅道。 安言昊嘴角抽了抽,无奈至极,“行吧,那这事就包在我们……” “包你一个人身上!”我无情的打断他,“那地方一听就阴煞极重,我可不想去!” 安言昊欲哭无泪,“可我什么都不会啊,难道我进去往那一站,阿晨就会心甘情愿跟我走吗?我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大美女,搞错性别了吧喂……” 我冷冷一笑,“那给你个国色天香的女鬼,你敢要吗?” “拿走拿走……”安言昊做出唐僧摆手状。 柳若湘唇畔划过一抹狐黠,再开口时恢复了轻柔的声调,“这位少爷不用担心。 你四柱八字全阴,在夜间行走时与鬼魂无二,邪祟根本不会畏惧你,甚至还会把你当成可欺负的目标或同类。” 安言昊听得小腿肚子发软,“你这么一说,我更不敢去了!” 柳若湘循循善诱,“安少爷,你只需在子时进入那家医院,召唤出阿晨哥的鬼魂,让他附身在这个纸人上面即可。” 她说着,从衣袖中拿出一个栩栩如生的小纸人。 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那是照着阿晨的容貌做的,脸上没了那两团诡异的腮红,眉眼清隽。 我心中冷了几分。 柳若湘之前说她即将消亡,纸人失去控制,所以才会找上我与安言昊的。 可她既然早知道安言昊四柱八字纯阴,明显是故意而为! 那么我呢? 柳若湘的怨气已经快散光了,我的血又救不了她。 她让纸人来找我,目的又是为何? 安言昊接过那个纸人阿晨,垂头丧气道,“我今后再不会说这几个字了,爱包谁身上包谁身上!” 我们离开操作间,刚来到院子里,眼前突然闪过一抹黑影。 “谁在那里?”我捏着罗盘,厉声喝道。 安言昊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让我往左看。 只见一个年迈的老奶奶站在走廊尽头的阴影中。 她穿着一件老式盘扣的藏蓝色长袄,脖颈上的皮褶皱密布,脑后挂着一小撮发髻,看不清楚五官。 手中提着一个大扫帚,嗓音嘶哑得如老枭夜啼,“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我愣了下,怀疑她究竟是人还是鬼。 安言昊小声道,“姐,这老奶奶应该是人,她身上不仅没有怨气,还有点清气……” 我拧眉,“清气?” 安言昊点点头,“对,自从我与神融合之后,能够看清灵魂的颜色。 比如你的轮廓是白色,说明你的魂魄至纯至净。 鬼的轮廓是灰色的,因为鬼是由怨气凝聚而成,当它们想要害人时,周身会散发出黑色的戾气。 而修道之人或是有大功德加身,他们的轮廓是金色的,也就是所谓天清地浊的清气。 你那位男朋友身上就覆着一层金色的清气,和这位老奶奶一样,我不会看错的!” 听到他这样讲,我忍不住刮目相看,“你小子,自学能力还挺强的!” 安言昊嘿嘿一笑,“这都是实战总结出来的经验!” 对面那个老奶奶见我们没有走的意思,竟拿起扫帚朝我们扑了过来。 “你们怎么还不走,她都已经回来了!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哎,奶奶,您说话归说话,别动手啊!”安言昊挡在我的身前,结果挨了老奶奶好几下毒打。 “快滚!不许再进来,滚!”老奶奶挥舞着扫帚怒骂道。 “奶奶您别打了,我们这就走,哎呦!”安言昊连连哀嚎。 这老奶奶别看走起路来颤颤巍巍,挥起扫帚如同吕布在世,力道又狠又重,抽得安言昊满地乱蹦。 我们两个就这样被她活活打出了门…… 逃也似的钻进车里,那老奶奶才一脸阴翳的回到厂房中,重重把大门关闭。 安言昊身上满是灰尘,鸡窝般的头发里还掺杂着几根扫帚枝,狼狈地靠在驾驶座上。 “不是……这老太太有病吧!怎么一言不合就打人呢,这厂房又不是她家,凭什么不让我们进?” 我刚才把百米赛跑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不停喘息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这老奶奶就是住在这里呢?” “不能吧!”安言昊惊讶不已,“这鬼地方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她待在这里做什么,看大门?” 我睨了他一眼,“也许她就是在看大门呢?” 安言昊似是觉得我疯了,不能置信地看着我,“这鬼地方有什么可看的?耗子进去都得哭着出来!难不成,怕人来偷她的纸人太奶?” 待我喘匀了气,冷静分析道,“或许,她只是不想让里面的东西出来!” 安言昊问我,“什么意思?” 我摇摇头,“暂时我也弄不清楚,但这个老奶奶肯定知道些什么的,有机会一定要好好问问她。” “但绝不是现在!”安言昊启动车辆,一脚踩下油门,“刚才我差点被她的打狗棒法给乱棍打死了,赶紧走赶紧走,待我学完降龙十巴掌再来会会她!” 我抿唇一笑,觉得他形容的还挺贴切。 回到市区,我和安言昊在学校门口分别。 安言昊却扭扭捏捏的不肯走,“姐,你今晚真不去啊?你难道忍心看我去送死吗?” 我伸手把他脑袋上的扫帚条拿下来,一脸慈爱的说道,“老弟,不是姐不帮你,姐也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悠。 对付一个鬼都费劲,那种大凶之地,我实在爱莫能助啊!” 第一百三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安言昊的耳朵耷拉下来,一副哈士奇郁猝状,“行吧,那你给我爸带个话,就说儿子不孝,不能给您养老送终了!” 我不再逗他,正色道,“我也没说不救你,你好歹是我奶奶的继承人,你要出点什么事,我怕奶奶真的会死不瞑目! 再说,我还等着你与神彻底融合之后,帮我找回奶奶的魂魄呢。 我只是打算先等龙冥渊回来,让他带着咱们一起去。 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虽然咱俩是免费赠送的,但好歹能当俩腿部挂件,凑个装分不是!” 安言昊又问,“那你男朋友啥时候能回来啊?” 我沉默了。 自从龙冥渊回到水底龙宫,我就与他失去了联络。 我现在非常担心,怕他中了龙冥泽的诡计。 毕竟龙冥渊是正人君子,不会使那些阴招手段。 可龙冥泽毫无下限,什么肮脏龌龊的事都干得出来! “总之,你先等等吧,龙冥渊回来之后我会联系你的。” 说完我便往寝室的方向走,还不忘朝他挥了挥手。 - 一进门,塔娜就把我堵在柜子上,神神秘秘的坏笑,“好啊小鹿,你胆子见长啊,这学期都敢逃课了!” 我紧张问道,“老师点名了吗?” “算你走运,没点。”塔娜的笑容愈渐揶揄,“听说,你是跟体院院草安言昊一起逃课的,你们去约会了?” 闻言,我大惊失色,立刻抬头望向江佩雯。 上铺的江佩雯冷冷扫了我一眼,拿起高数书挡住了自己的脸。 我连忙给塔娜使眼色,让她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塔娜并不知道江佩雯暗恋安言昊的事情,反而笑嘻嘻的撞了我一下,“哎呦,怎么还害羞了! 我就说嘛,刚开学我就发现你不对劲,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熟女的味道,原来是谈恋爱了!” “咳咳……”我差点被口水给呛到,小声哀求道,“姑奶奶,算我求你了,别拿我打趣了行不行?我和安言昊真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然后我从包里拿出一叠钱,塞进她的怀里,立刻转移话题,“这是张莹莹让我转交给你的!” 塔娜接过,随手点了点,惊讶道,“她这么快就还完了,那个外卖小哥赔她钱了?她现在恢复得怎么样?” 我和江佩雯暂时达成和解,把今天中午去医院探望张莹莹的事说了一遍。 塔娜气得不轻,“这个张莹莹,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遇上这样的母亲还不赶紧逃! 你俩怎么也不劝劝,我又不急着用钱,她宁可偷钱也不愿意欠人情是吗?” “这种事,外人又如何评判得了呢!”江佩雯摇头叹道。 “等我下次再看见张莹莹的,非得好好说说她!”塔娜愤慨道。 我朝塔娜借走了听课笔记,赶在天黑前回了出租房。 推开房门,屋内陈设一切如旧,龙冥渊还是没有回来…… 鱼摆摆正在玻璃鱼缸中百无聊赖的打哈欠。 见我回来,它兴奋地从鱼缸里蹦起来,摇着巨大的尾巴,嘴里发出‘噗噗’的声音。 似是在埋怨我为什么把它自己留在家中。 我抓了几粒鱼食喂给鱼摆摆,它却明显食欲不佳,吃了两粒就不吃了。 “你是不是想龙冥渊了呀?”我趴在鱼缸旁边,轻声问道。 其实,我也想他了,只是不能说出来罢了…… 鱼摆摆隔着鱼缸与我贴贴,似在安慰我不要担心。 入睡前,我把龙鳞握在掌心里,低声唤道,“龙冥渊,你不是说只要我召唤你,你就一定会出现的吗?你说话不算话……” 黑色龙鳞在月色下流溢着淡淡光华,却始终没有回音。 我内心逐渐被慌乱填满,决定最晚等到周末。 龙冥渊现在肯定遇上了危险,所以他才会与我断了联络。 如果周末他还不回来,我就带着鱼摆摆潜入龙宫去找他! 他救了我那么多次,也该轮到我英雄救美一次了! 甚至还迷迷糊糊的幻想,救出龙冥渊之后,该如何骗他以身相许。 然后拍拍屁股说:对不起,我不愿意每一世都跟同样的男人在一起,我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咱们就此别过! 让龙冥渊也深刻体会一下,刚要心动就被嫌弃的感觉! 可惜好梦没做多久,就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我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拿枕边的手机。 大半夜的,谁会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当我看清来电显示,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喂,安叔叔?”我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的安韦博急切道,“林大师不好了!言昊刚才趁我睡着,开车溜出去了,我怀疑他又被那邪祟给附身了!” 我听得脑瓜仁子嗡嗡的。 这个安言昊,多等两天会死吗! 他只身去那么危险的地方,难道嫌自己的命太长? 我平生最恨猪队友,咬了咬牙,无情说道,“安叔叔,你得学会尊重他人命运,安言昊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吧,这事儿我管不了,再见!” “喂,林大师……” 我狠心挂断电话,倒头继续睡觉。 当然,我没有睡着。 电话铃一声接一声的响起。 最后我忍无可忍,接起来愠怒道,“我现在去找你的儿子,如果明天早上太阳升起还没见我们两个回来,就到华侨饭店给我们收尸吧!” 把手机调成静音后,我找出奶奶留下的神鼓和打神鞭,一股脑塞进包里。 路过奶奶的卧室,我脚步稍顿。 来到奶奶床前,握着她的手幽幽说道,“奶奶,我知道你能听见。你那么善良,如果今天换作是你,肯定会去救自己的亲传弟子对不对?” 奶奶双眸紧闭,毫无反应。 “我没你那么善良,可我不想让你失望。如果你真的还有一点意识,就让神保佑我,平平安安的把安言昊带出来吧!” 我蹭了蹭她干枯的掌心,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 半晌,我叹了口气,拿上罗盘准备出发。 关门之前,我瞥见玻璃鱼缸里睡得正香的鱼摆摆。 一把将它从鱼缸里捞了出来,快速说道,“龙冥渊让你留下是来保护我的,现在该你上场带飞了吧?” 鱼摆摆一脸懵逼,“噗噗???” 第一百三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打了个车,迅速赶至华侨饭店门口。 锈迹斑斑的铁质招牌挂在头顶,‘华侨饭店’几个大字已经褪色到只能看清乔和占。 从灰蒙蒙的玻璃窗向里张望,店内暗如吃人的黑洞,仿佛进入其中,就会被躲在深处的怪物蚕食吞没。 司机收到钱后,立刻开车逃离现场。 估计还在寻思我是不是有毛病,大半夜往这倒闭多年的闹鬼饭店跑。 我走近两步,发现大门上的锁已经被人暴力撬开,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安二哈干的。 他应该感谢这家店倒闭得太久,没装监控,否则最少判他个入室行窃的罪名! 推开那两扇沉重的大门,我抱着瑟瑟发抖的鱼摆摆走进去,脚步声在空洞的大堂中回响。 随着我逐渐深入,华侨饭店内部开始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墙壁上原本斑驳的油漆如同液化,缓缓流淌,露出下面冰冷的金属牢房。 那些古典家具扭曲变形,成为了惨白的病床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医疗器械。 碎成两半的石英钟滴答作响,指向午夜十二点时分。 一股刺鼻而阴湿的消毒水味道弥漫开来,掺杂着无法言喻的血腥气息。 这里彻底变成与我梦境里一模一样的私人医院。 走廊尽头传来轮胎滚动声…… 一个身穿白大褂,推着不锈钢手术车的无脸医生,如幽灵般从黑暗中缓缓驶出。 它停在我的面前,发出“嘶嘶”的呼吸声,让人联想到死亡临近前最后挣扎。 我无措地眨了眨眼,人在紧张时大脑就会胡思乱想。 这个无脸医生明明没有五官,又是从哪里喘气的呢? 倏然,身后冒出一道突兀的嗓音,“邪祟,哪里逃?吃我一马桶搋子!” 我回过头,震惊地看着从旁边病房里冲出来的安言昊。 只见他左手拿个马桶搋子,右手拿着个玩具水枪,无比勇猛的挡着我面前。 “姐,你咋来了?”安言昊问道。 “我受你爸的委托,过来找你啊……不是,你这手里拿的都是啥啊?”我讶然。 安言昊大大咧咧地说道,“别提了,我今晚一闭上眼就梦到柳若湘,她哭哭啼啼的问我为什么还不去找阿晨哥? 我被她磨得没办法,只能先过来探探路! 你不是说这地方阴煞极重吗? 我上网百度,都说邪祟这东西最怕污秽之物,于是我就把厕所里的马桶搋子拿在手里当武器。 你别说,还真挺管用的,它们现在都不敢靠近我了!” 说话间,他还朝对面的无脸医生挥舞了几下手里的马桶搋子,口中赫赫有词,“马桶搋子沾屎,我乃吕布再世!” 我叹为观止,“那你拿个水枪又是要做什么?” “水枪装尿,呲谁谁叫!”安言昊做出一个给枪上膛的帅气动作,向我挤了挤眼,“而且还是童子尿哦!” 鱼摆摆满脸嫌弃地往我口袋里钻了钻,生怕碰到安言昊的衣角。 我此时不知是该同情奶奶身上的神明,找了这么个傻缺当传承人。 还是该同情安韦博,上辈子是不是往河里投毒了,才能生出这么个傻儿子! 对面那个无脸医生都被他这番骚操作弄得晕头转向,静止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趁机掏出罗盘,运转法阵将它困住,拽着安言昊的衣领便往大门方向跑。 “快走!” 安言昊挣扎道,“哎哎,你下次能别再拽我衣领了吗?我领口被你给拽大好几码,都快露点了!” 我懒得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姐,咱们好不容易进来一趟,就这么空手回去不太合适吧?”安言昊的语气极其不甘。 “那你相中了哪只邪祟,我给你打包带回去啊?”我冷冷地剜了他一眼。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作死! 这小子能坚持这么长时间没被鬼附身,纯粹算他命大。 也有可能,连鬼也被他恶心到了…… 霎时,前方升起一团白雾,从雾里飘出更多的无脸医生和护士幽灵,手拿针管和手术刀向我们追来。 这情景简直和梦里一模一样! 只不过在梦里我们醒过来就没事了,现在却只能硬碰硬。 我高举罗盘,驱动法力。 罗盘迸射出金黄色的光芒,交织成一个巨大的法阵,罩住我和安言昊。 那些无脸人对我们发起强烈的攻势,反复撞击法阵结界,却始终不能踏入一步。 但我法力非常有限,这个阵法又极其耗能,我撑不到十分钟就得溃散崩盘。 只得从包里拿出招魂铃,扔给安言昊,“你快用神铃召唤阿晨的鬼魂,找到他我们就撤!” 安言昊接过那个古老的招魂铃,一脸茫然,“我不会啊,有没有什么口诀之类的?” 我又没跟奶奶学过招魂,上哪知道口诀去…… 而且奶奶说得都是通古斯语,我根本听不懂啊! “萨满是唯心主义,你用自己的心灵感应,别老什么都问我!”我全神贯注支撑着阵法,信口胡诌道。 “哦哦,好!”安言昊不疑有他,真的闭上眼睛,手拿招魂铃摇晃起来。 ‘当啷,当啷——’ 时间仿佛放慢速度般艰难流逝,耳边只剩下招魂铃那清脆而吊诡的声音,在这阴森恐怖的医院中远远传去。 招魂铃摇动数次后,走廊的尽头仿佛有东西动了动。 那是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像即将被吹散的风,苍白虚无的站在那里,面容清隽而憔悴。 “是阿晨!”我指着那抹白影,高声喝道。 安言昊显然也看见了他,剧烈摇动手中的铃铛,胳膊都晃成了虚影。 ‘当啷当啷当啷——’ 鬼魂阿晨被铃声扰乱了神智,如行尸走肉般朝我们所在之处飘荡过来。 直至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我飞快收起法阵。 安言昊趁机将准备好的纸人载体拿出来,让阿晨钻进纸人的身体里。 法阵已破,那些无脸鬼张牙舞爪的朝我们涌来。 “阿晨的魂魄收好了吗?”我背对着安言昊,紧张问道。 安言昊突然似触电般浑身一凛。 继而回眸,用极为复杂的目光瞄了我一眼,握住我的手便向后跑。 我发现这条路并非通向来时的大门,忍不住问道,“安言昊,你要带我去哪啊?” 他却一言不发,脚底生风,我拉都拉不回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安言昊就这样牵着我的手,无视那些追来的鬼怪,迅速从医院后门撤离。 夜风微凉,耳边传来浪潮拍打江岸的阵阵闷响。 我偏头一望,原来华侨饭店的后门竟然紧邻岸边。 江面乌黑如黛,倒映着城市夜景。 一轮明月隐入云层,仅余片缕清辉洒向江水中央。 “安言昊,别再走了!”我高声制止,想要挣脱他的手。 他却越攥越紧,力道大得惊人! 我下意识察觉不对…… 因为奶奶从小对我耳提面命,绝不能和任何男人发生关系。 所以我连公狗都没怎么摸过,更不习惯和男性产生肢体接触。 这些年来除了龙冥渊,我没拉过其他男人的手! 每次迫不得已要拽安言昊,都是隔着衣服薅他领口。 安言昊估计也是一样,他打小在体育院校长大,身边女生太少,把谁都当成兄弟处。 否则不会连江佩雯暗恋他都发现不了! 起初他薅过我的头发,被我胖揍了一顿后,改成扯我的袖子。 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主动牵我的手…… 我低头看向我们相握的手,愈发觉得不对劲。 这时,口袋里的鱼摆摆露出了个小脑袋,拼命冲我摇着鱼头,似是在提醒我什么。 那双亮闪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惊恐和畏惧…… 我立刻甩开那人的手,厉声道,“你不是安言昊,你究竟是谁?” ‘安言昊’缓缓回头,眉眼间浮现出一抹阴戾,勾唇笑道,“王妃,好久不见啊!” 听到这个熟悉的嗓音,我倒抽一口冷气,“龙冥泽……怎么是你?” ‘安言昊’笑容戏谑,与他那阳光俊朗的外表极为不符,“王妃,你为何总是能将我认出来?莫非,你对我早已芳心暗许,才会格外关注?” “我呸!”我啐了一声,警惕地向后退,“你为什么会在安言昊的身上,你都对他做了些什么?” ‘安言昊’挑了挑眉,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只是待在龙宫里闲得无聊,便想出来看看你,恰巧碰上你与这位年轻男士……勾勾搭搭,好不检点! 于是便附在他的身上,逗逗你罢了!” “我怎么不检点了?”我简直乌鸡鲅鱼。 “林见鹿,你既已做了我的王妃,就不能再与其他男人独处,更不能在夜里与男人私会!”龙冥泽占据着安言昊的身体,眯起眸子,半是玩味半是讥诮地说道。 “在千年之前,你这样的行为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念在你刚过门不懂规矩,暂且饶了你。 若再有下次,我便将你的手骨折断,看你还敢不敢牵其他男人的手!” “首先,我不是你的王妃!其次,大清早亡了,你那套男尊女卑的思想早就淘汰了! 现在社会男女平等,主打一个恋爱自由,婚姻自由! 如果你不了解这千年以来的发展史,就多学学你哥,赶紧找几部电视剧恶补一下。 该被洗脑的人不是我,是你!”我冷脸看着他发疯。 龙冥泽眸光狠戾,嗤笑了声,“以后你就会明白,激怒我将是什么下场!” 我见他态度如此嚣张,不免担心,“你把龙冥渊怎么样了?” 龙冥泽笑得既得意又骄矜,“他既然自投罗网,我岂能不好好招待? 为了不辜负我父母的在天之灵,我特地将龙冥渊关到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永远也别想出来!” “你可真卑鄙!”我气得浑身发抖。 “成王败寇!”龙冥泽脸色阴沉,咬牙道,“当初他关押我的时候,你们集体沉默。现在我用同种方式对待他,你们怎么就站出来反对了?” “如果不是你阴险狡诈,拿水族的性命威胁龙冥渊,逼他就范,他岂会受你的挟制? 不得民心就是不得民心,你以为只有人类不待见你吗?水族一样不愿看见你! 醒醒吧龙冥泽,别再做你的春秋大梦了!”我狠狠瞪着他,一字一句说道。 龙冥泽被我戳中了痛处,双眸猩红如猛兽,还隐约闪烁着几许病态的暗芒。 上次我激怒了他,他险些把我给掐死。 我以为这次他会更加变态,手中已经捏好法诀准备回击。 谁知龙冥泽竟森然一笑,语调暧昧如情人间的耳语,“王妃,我这次真是来接你回家的,小鹿,跟我走吧!” 他越是这种态度,我就越觉得渗人。 身体不断往后退,一步步被他逼至岸边。 我看了眼身后黑漆漆的江水,扬头说道,“你挨揍没够是吧?不许再叫我王妃! 我不会跟你走的,立刻给我从安言昊的身体里滚出来!” 龙冥泽耐心耗尽,恢复了原身的样貌。 如玉面修罗的脸上浮现出阴鸷,逐渐向我靠近,“我本想学着龙冥渊那样,对你温柔点的,谁叫你软硬不吃,那只好先让你吃点苦头了!” 我退无可退,飞快转动罗盘。 一道刺眼的金芒从罗盘中射出,犹如利剑刺破黑夜,重重将龙冥泽弹开。 他眼梢微红,暴戾如斯,“奇门遁甲……你跟龙冥渊那条臭虫学什么不好,偏偏要学这个!” 我见这招管用,立刻调动全身法力,催动罗盘。 那缕金芒更加纯粹耀眼,直直射向龙冥泽,仿佛要将他身体洞穿。 他咬牙硬撑,额角青筋全部暴起,身形微晃。 我趁此机会,立刻逃走。 那法阵不知能支撑多久,我得尽快远离水边。 通过刚才,我发现龙冥泽的灵力还是很虚弱,所以才会被我这点微末的阵法控制。 他能附上安言昊的身,一部分原因是安言昊魂魄不稳,另一部分则是华侨饭店靠近水边。 离水边越近,龙冥泽的灵力也就越强。 想明白这点,我头也不回往前跑,却在转角处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上衣穿着藏蓝色的棒球衫,一头银发在路灯下分外显眼,背对着我伫立在江边。 又是安言昊! 奇怪,我怎么又回到华侨饭店的后门了? ‘安言昊’听见我的脚步声,向我回望,幽幽开口道,“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抡圆了胳膊,照着他眼睛,抬手就是一电炮,“来你妹啊来,捉弄我有瘾是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哎呦,姐,你干嘛打我啊!”安言昊嘴里发出阵阵哀嚎。 我一听,这嗓音不对,连忙上前查看,“安言昊,真的是你?” 安言昊捂着自己的右眼,歇斯底里的埋怨道,“不是我还能是谁啊,我招你惹你了!” 我看到他右眼周围红了一圈,估计马上就得肿起来,心里愧疚难当。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还以为是那个臭弟弟呢!” 安言昊满脸委屈的瞪着我,“姐,你瞅我不顺眼可以直说,不用每次都拐弯抹角的打我! 你上次扇我那两巴掌,我敷了六个水煮蛋才消肿。 这次你给我一电炮,估计又得肿俩礼拜!” “实在不好意思,等回头我把家里老母鸡下的蛋都给你。”我诚挚道歉。 安言昊吸了吸鼻子,“这是鸡蛋的事儿吗?” 我警惕地看向身后平静的江面,生怕龙冥泽突然从水中冒出,急促说道,“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咱们得赶紧走,远离水边!” 安言昊见我如此紧张,不再追问,跟着我跑了几条街,回到他先前停车的位置。 关上车门,我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冷静开口,“你刚才被人上身了,自己都没发现吗?” 安言昊表情愕然,“上身?被谁上身了,男的女的?” 我见他这副傻样,便知他对刚发生的过程毫无印象。 看在他右眼又红又肿的份上,我没好意思再骂他,只得提醒道,“以后不许再独自出入这种阴煞之地,否则别说你身上背着神明,就算背着如来佛祖都救不了你!” 安言昊挠挠头,认错超快,“我知道了,姐。” 这态度明显是下次还敢! 不过再有下次的话,他应该已经跟神明融合了,用不着我来操心。 我正色问道,“阿晨的魂魄还在吗?” 安言昊拍了拍自己的外衣口袋,“在包里呢。” 还好没误了正事…… “拿来给我。”我向他伸出手。 安言昊对我十分信任,从兜里掏出纸人阿晨,交到我手中。 “走吧,咱们现在去找柳若湘。”我道。 安言昊不能置信的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你这是打算通宵吗?” “反正这件事早晚都要解决,赶紧把你那个鬼契消掉,往后就不用再做噩梦了!”我道。 安言昊无奈地点点头,“你说得也对,那我们这就走吧。” 车辆启动,朝城郊的方向飞驰而去。 - 凌晨三点,我们再次来到那间荒芜的旧厂房。 黑云蔽月,远处路灯黯淡无光。 我们蹑手蹑脚地将大门推开一道缝隙,探出三个脑袋朝里面四处张望。 脑袋按大中小型号上下排列,分别是安言昊、我、还有鱼摆摆。 确认过那个神出鬼没的老奶奶不在里面,这才偷偷摸摸地溜进来。 我们进入先前那个操作间,那些大大小小数十个纸人分别站在角落的阴影中。 鲜血点缀而成的眼睛呆滞无光,却能感觉到一束束阴恻恻的视线向我们投来。 柳若湘坐在最高处的机器上,手中拿个绣绷,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绣着鸳鸯戏水。 一袭红裙从上方逶迤在地,面容精致而恬静。 她抬眸,笑容温婉,“你们来了,可有找到阿晨哥?” 我拿出纸人阿晨,举给她看,“柳若湘,我们已经把阿晨的魂魄附在了这个纸人中,按照约定,你是不是该解除安言昊身上的鬼契了?” 柳若湘双眸紧紧盯着纸人阿晨,试图掩盖自己急躁的情绪,柔声道,“这是自然,只要你们把阿晨哥的纸人交给我,我立刻为安少爷解除契约。” 我审视着她,缓缓走上前,将纸人阿晨递了过去。 柳若湘神情紧张,眼底蕴藏着难以言喻的欣喜,双手接过那个纸人。 我却不肯泄力,捏着那个纸人的脑袋,做出要其扯断的动作,弯唇浅笑,“柳三小姐,你可别说话不算话啊!” 柳若湘美眸中闪过一缕不易察觉的阴戾,随即指尖轻弹,安言昊小指上那道红线竟真的消失了。 “这回总可以了吧?”她的音调不自觉冷了几分。 我淡淡一笑,松开了手,“当然。” 柳若湘如获至宝般将纸人阿晨抱在怀中,神情既凄婉又癫狂,“阿晨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纸人阿晨在她看不见的视角里微微一动。 继而,大量的黑气从柳若湘体内弥漫出来,如阴曹地府般森冷而腐朽,透着一股令人绝望的气息。 她身上的嫁衣像被火焚烧过一样,下摆变成了破布条,褴褛不堪,颜色由鲜红渐渐褪成了黑红。 那张美艳动人的面孔也开始扭曲变形,仿佛有无数条隐形的线在拉扯着她的肌肤,表皮浮现出大片青灰色的尸斑。 曾经清澈如水的眸子现在却布满血丝,深处闪过一抹诡异的光芒。 先前那位楚楚可怜的柔婉美人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则是狰狞可怖的鬼新娘。 红唇扬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笑容,声调也从低柔变为尖利,“我得好好谢谢你们,若不是你们的话,我将永远与阿晨哥天各一方!” 安言昊被眼前这一幕惊呆,“她……她怎么变成了这样!” “奶奶说得不错,邪祟是最会骗人的东西!她隐藏了自己身上的戾气,伪装出一副即将消亡的模样,来骗取你我的信任。”我冷声道。 我早已猜到柳若湘不简单,却没想到她体内戾气竟如此之重。 难怪她可以给整个工厂布下结界,同时操纵数十只纸人,还能把我们拉入巨大的幻境中,并让场景重现。 这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即将消亡的鬼魂能够完成的事情! 柳若湘用那双纤纤玉抚摸着纸人阿晨的身体,动作温柔到了极致,眸中好似盛满一池春水,“阿晨哥,我花了好长好长的时间,终于为你寻找到了一副合适的躯体……” “快看,你喜欢吗?”说着,她把手中的纸人转向安言昊。 安言昊如同石化般愣在原地,喃喃道,“我真是栓Q了!” 柳若湘掩唇一笑,用揶揄的目光打量着他,“毕竟四柱八字纯阴的女人好找,可全阴命格的男人却十分难寻! 阴气过重的男性多半从小体弱多病,亦或是早夭。 能够长成你这么健壮的,实属罕见……” 第一百三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安言昊万般无奈,“我现在生个病还来得及不?” “只可惜,我好不容易发现了你,你居然被神选中成为了萨满! 你体内那个神明已经相当虚弱了,但也足够难缠。 我用尽浑身解数都斗不过它,最后只能作罢。 不过没关系,我已在你脑海里留下了一段回忆碎片,你清醒之后,还是会来找我的。 于是我便守在柳宅等你上门,没过多久,你果然来了,还顺便带来了……她!” 柳若湘的表情由欣喜转为癫狂,“鹿灵血脉,至纯至净!阿晨哥喝下你的血,就可以修复魂魄,彻底复活! 时隔百年,那些碍事的人都已经死绝了,今后再没有人能阻拦我们。 阿晨哥,我这就带你重返人间,我们终于能够在一起了,哈哈哈……” 她的笑声如泣血般凄厉,角落里那些纸人也一同附和,发出‘桀桀’的叫喊。 如无数恶鬼在一起嘶吼,要将人的耳膜刺穿。 陡然,安言昊紧张地拽了拽我的衣角,让我向旁边看去。 只见那些纸人不知何时竟来到我们身侧,将我与安言昊团团围住。 它们脸上的笑容阴邪而透着喜悦,仿佛把我们当成了美味佳肴,恨不得立刻扑上来啃食。 我眉头紧蹙,冷声喝道,“柳若湘,我劝你再好好看看手里的纸人!你确定那上面附着的魂魄,是你的心上人阿晨吗?” 柳若湘笑声一滞,翻看着手里的纸人,“怎么会……” 霎时,一条红艳艳的小锦鲤从纸人的身体里跳了出来。 “噗噗……” 鱼摆摆晕头转向的砸在地上,用鱼鳍扶正它的小脑袋,看到正上方那面目狰狞的柳若湘后,吓得鱼尾一紧,迅速跃回我手心里。 “姐,这是怎么回事?”安言昊小声问道。 我偏头向他解释,“我总觉得这个柳若湘没那么简单,她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可无论是跟阿晨私定终生,还是一头撞死在花轿上…… 这些行为都与她后来展示给我们的性格截然不符! 这样一名烈性女子,在良辰吉日着红衣横死,bUff简直都叠满了。 滔天的怨气足以让她变为厉鬼,又岂会受家人的摆布,与孙少爷举行冥婚?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而且她大费周章派出纸人找上我们,不可能只是为了让你帮她找回阿晨的魂魄。 所以在进入操作间之前,我便留了个心眼,让鱼摆摆钻到纸人里充当阿晨,先让她把你身上的鬼契解了再说。 现在我总算弄清楚她的目的了,她想用你的身体借尸还魂,想要我的血来给阿晨续命!” 安言昊听罢,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姐,你连鬼都能骗,我觉得还是你比较厉害!” 我由衷说道,“惭愧惭愧,我之前听塔娜说人一旦恋爱脑就会降智,没想到鬼也是一样!柳若湘冰雪聪明,却总是在阿晨的事情上栽跟头。” “啊——”柳若湘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周身释放出的戾气比刚才添了十倍不止。 满屋腐朽的阴气,让人几欲窒息。 她从机器上飞身下来,伸出长长的指甲朝我抓来,“阿晨哥的魂魄到底在哪?” 我举起罗盘,朗声道,“柳若湘,我如果是你,就乖乖站在那里别动! 阿晨的魂魄存放在我罗盘之中,如果你敢上前,我立即驱动罗盘,把它搅个魂飞魄散!” 安言昊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难以置信,“姐,你比鬼还吓人!” 我朝他眨眨眼,示意自己只是在威胁柳若湘。 阿晨是个苦命人,又与我无冤无仇,我实在下不了手! 况且我又不是龙冥渊,没他那么强大的能力,随随便便灭人魂魄是遭天谴的! 我可不想今后走在大街上突然被雷劈…… 但只要跟阿晨有关的事情,柳若湘就会方寸大乱,她既焦急又慌张,看向我的眼神里满含忿恨,“你到底想怎样?” “让这些纸人留出一条路来,放我们离开!”我言简意赅,手握罗盘与她谈判。 柳若湘眯起杏眸,咬唇说道,“好,你把阿晨哥的魂魄给我,我放你们走!” 说完,她做出一个‘下去’的手势。 那些纸人极不情愿的退回角落里,那一道道阴戾的目光直直逼射过来,要将我们生吞活剥了似的。 我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的纸人,与安言昊一步步向后撤。 以柳若湘的能力,如果想要明抢,我和安言昊绝不是她的对手。 只是她关心则乱,一时被我给唬住了。 我们刚要离开操作间,柳若湘突然清醒,再次飞身朝我们追来,鬼影蹁跹,如疾如电。 “你们竟敢用阿晨哥威胁我,我要杀了你们!” 情急之下,我只得把阿晨的魂魄从罗盘中释放出来,朝相反方向扔去,“你不是想要你的心上人吗,还不快去拿?” 柳若湘果然改变路径,转身奔向阿晨。 我拽着安言昊趁机朝大门的位置跑去,“走!” 登时,屋子里那些蠢蠢欲动的纸人倾巢而出,叽叽喳喳追在我们身后。 我驱动罗盘也只能烧毁最前面那一排纸人,却有更多不怕死的纸人蜂拥而上,仿佛饿了几年的狼终于遇见了两头肥羊。 法力即将用尽,我只得把希望寄托于掌心中的小锦鲤,“去吧,鱼摆摆!” 瑟瑟发抖的鱼摆摆,“噗噗……” 眼看纸人要把我们包围,一个身穿藏蓝色短袄的老奶奶从房间里跑出来,手拿扫帚,横扫过去扇飞一片纸人…… “孽畜,还敢伤人!” 厂房里视线昏暗,只见那老奶奶把扫帚都挥出了残影,用自己佝偻的身躯,一夫当关地伫立在我们身前。 那些纸人缩回大门两侧不敢再靠近,嘴里发出柳若湘尖细嗓音,“贱人,早知今日,当初我便不该留你性命!” 老奶奶重重哼了一声,拽着我和安言昊的胳膊,将我们拉到旁边那间小屋中。 关上房门,老奶奶双手在胸前结印,似是在给这间屋子加固法阵。 我立刻上前帮她,老奶奶颇为意外地看了我一眼,“奇门遁甲,你是玄门中人?” “我不是玄门的人,只是恰好学了点法术,但也仅是皮毛。”我解释道。 老奶奶没再说什么,法阵画完后,从抽屉里找出一根白色蜡烛,以符纸点燃。 屋内亮起烛光,驱散黑暗与恐惧。 第一百三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夜风肃冷,从蜘蛛网般的玻璃窗中钻了进来,将烛火吹得摇摇曳曳。 借着那缕昏黄的光线,我看清了屋内的摆设。 这是一间非常简陋的储物室,被老奶奶当成了自己的寝居。 墙边放了一张铁架子床和一把竹椅,角落里堆满了生活用品,木桌上还有一些没画完的黄色符纸。 安言昊突然“咦”了一声。 我凑过去,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安言昊目光凝聚在老奶奶的脸上,喉结微动,“你有没有发现,她长得有点像,像……” 他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了点问题。 刚才室内漆黑无比,我没能看清楚那老奶奶的面容。 现在烛火的映照下,那张苍老而布满褶皱的脸让我不由心惊…… 她长得竟有点像老年般的柳若湘! 尤其是那双柳叶弯眉与杏核大眼,除去岁月的雕琢后,简直如出一辙。 老奶奶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音色沧桑而泛冷,“不必看了,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我是柳若湘的亲妹子,曾经的柳家四小姐,柳若珍。” 我和安言昊面面相觑,柳家的人不是都已经死光了吗? 这个柳四小姐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柳若珍叹了口气,悠悠说道,“这事还得从九十年前说起! 那时候我们柳家在省城的势力可以说是如日中天,连小日本都得忌惮三分! 他们想在东北修铁路,建医院,挪用的还是我们柳家的钱库和人力。” 安言昊没忍住,小声嘀咕了句,“搞了半天,这不就是汉奸么!” 我瞪了他一眼,“你想跟那些小纸人一起飞吗?” 安言昊立刻做出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蹲在旁边装哑巴。 柳若珍斜乜了我们一眼,继续说道,“那个年代重男轻女的厉害,我们柳家反而以生女为荣。 柳家的男儿不值钱,可以像猪狗般随意践踏。 柳家的女儿却是至宝,从一出生便养尊处优,穿金戴银。 只因女儿可以给柳家带来荣华富贵,每一个女儿都是我父亲的摇钱树! 他分别把我的几个姐姐嫁给了当时的军阀统领和富商,换来高昂的聘礼,但她们都和三姐柳若湘一样,自尽而亡。 我出生时,大姐就已经不在了。 我对二姐的记忆也很模糊,只记得她出嫁前一晚,拉着我和三姐的手哭了一整夜。 她劝我们,如果将来有机会,一定要逃离柳家,再也不要回来! 那时候我太小,还说让二姐嫁人之后常回来看看我们,可二姐和三姐却都哭丧着脸。 次日一早,大红的花轿将二姐抬走,轿帘落下的那一刻既是永别…… 后来我才知道,在那个年代,红嫁衣一穿,半点不由人。 我六岁时,三姐与保镖阿晨的私情被父亲发现,阿晨被赶出了柳宅。 三姐被关在厢房里不得外出,但她还是很开心,整日笑着对我说,半年后阿晨哥肯定会来接她! 她给自己绣了一件非常好看的嫁衣,准备和阿晨结婚的时候穿。 可那日我路过父亲书房,偷听到他和手下之间的谈话。 父亲想让三姐死了这份心,要让人尽快处理掉阿晨,绝不能让他再回柳宅! 我想把听到的事情告诉三姐,父亲却发现了躲在门后的我。 他给我买了根糖葫芦,试图封住我的嘴。 还说那个阿晨不是好东西,三姐如果跟了他只会过苦日子,而且我将再也见不到最疼爱我的三姐了! 我自然不想让三姐去过苦日子,更不想让三姐离开我,于是我吃了那根糖葫芦,便把这事忘掉脑后。 三姐坐在阁楼的窗口旁,从春天盼到秋天,最终等来的却是同样一顶大红花轿。 我问她,你是不是会跟二姐一样,上了轿子就再也不回来了? 三姐摸着我的脸,悲戚的笑容里还有那么几分释然。 她对我说,‘阿珍,你要想尽一切办法,逃离这四方天井,替姐姐们好好活……’ 说完,她穿上自己亲手绣的嫁衣,口中喊着阿晨的名字,一头撞死在了迎亲的花轿上。 这么多年过去,我始终为自己当初做下的决定感到后悔。 如果我把真相告诉了三姐,她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狭小的房间内鸦雀无声,没有人能代替当事者回答她。 安言昊听得唏嘘不已,“包办婚姻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封建业障!” 我轻叹道,“人人都害怕鬼新娘,还不是因为做了太多的亏心事,无法原谅!” 柳若珍阖上双眸,松弛老态的眼皮微微颤抖,“我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算终了,谁知却又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后来柳家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追问。 “三姐死后不到半年,那孙家的少爷也因病去世。 他生前呆呆傻傻,没有哪户好人家的闺女愿意嫁给他。 孙家为了给他定桩婚事操了不少心,选来选去,只有我那见钱眼开的父亲肯同意。 可惜三姐还没过门便自尽了,导致那孙少爷至死仍是个光棍! 孙家心疼儿子,不想让孙少爷死了还做个孤魂野鬼,便以重金诱惑我父亲,让三姐和孙少举行阴婚! 我父亲不信这些牛鬼蛇神,但架不住孙家给的实在太多了,于是派人把三姐的棺椁从墓地里挖了出来。 孙家不知从哪请来一位神婆,神婆选好了黄道吉日,要把我三姐‘嫁’到他们孙家去。 婚礼那天,孙柳两家全体缟素,满屋白练飞舞。 明明是结婚,却搞得像送葬一样。 两副棺椁四敞大开的放在堂前,看到三姐的森森白骨,我哭得止也止不住。 神婆嘴里念念有词,用刀割开一只公鸡的脖子,把血洒在了三姐白骨上。 这时便出了事…… 一阵狂风袭来,满屋白练竟像有了生命一样,相继缠住孙柳两家人的脖子,全部吊在半空中。 我父亲像着了魔一样,夺过神婆手中的菜刀,向自己的大动脉砍去。 鲜红染红了整个礼堂,神婆面露癫狂,大声喊道,‘她回来了,她回来报仇了!’ 孙柳两家人死的死,疯的疯。 最后只剩下我,站在三姐的棺材旁,哭着问道,‘三姐,是你回来了吗?’ 回答我的只有呜呜风声,可我闻到那风里带着一股阴森腐朽的味道,仿佛是从幽冥里吹过来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柳若珍睁开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眸,凝视着桌上的白烛,仿佛能从烛光中溯回当年的情景。 “柳家三十七口人皆命丧当晚,我坐在柳宅的门槛上,既彷徨又无措,只知道哭。 恰好一位下山救世的道长从门口路过,将我带回了茅山修行。 此后数十载,我再未踏足过俗世间。 直到几年前,有个号称阎魔真君的邪士入了魔,玄门发布消息,让所有隐士下山除魔卫道。 我重归故土,却意外发现了三姐的痕迹。 原来那晚三姐报仇之后,身化厉鬼,戾气毁天灭地,被这个阎魔真君感应到。 他抽走了三姐身上的戾气,并杀死了她……” “等等,柳若湘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怎么还能再死?”这个疑问我始终没弄清楚。 柳若珍解释道,“人死为鬼,鬼死为魙。鬼之畏魙,犹人之畏鬼也。 三姐被阎魔真君杀死,身上的戾气却消散不去,又重聚成新的魂魄,让她变成了魙。 魙这种东西极为少见,你们可以理解为鬼中之王,法力远超所有厉鬼,除非将她的魂魄彻底打散,否则不死不灭。 她可以隐藏自身的怨气,只要她想,甚至能伪装成常人,混进人群中难以分辨。 阎魔真君觉得她如此强韧,可以加以利用,便将她的残魂封在葫芦里,带在身边。 他教会了她纸活之术,让她替自己杀人。 后来阎魔真君被玄门所灭,她也跟着恢复了自由。 我在此地发现了她的行踪,见她依旧执迷不悟,便想留下来开导她,让她早日洗清怨气,投胎转世。 但我却低估了三姐对阿晨的执念,她不想进入轮回,只想让阿晨复活,与他再续前缘。 为此不惜残害无辜的性命,四处寻找适合阿晨的躯体。 我见她已走火入魔,再也不是那个疼爱我的三姐,就对她动了手。 她念及旧情没有杀我,可我也制服不了她,只能用法阵将她困于柳宅故居,不让她再出去害人。 三姐释放出大量戾气来干扰我,在日积月累的戾气熏染下,换做常人早就死了,我虽没有性命危险,但神智受到极重的影响。 每日只有短暂的两小时能够保持清醒,其余时间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 三姐无法离开柳宅,却能趁我神志不清时,派出纸人替她行动。 你们上次见到我,就是我难得清醒的状态。” 我听出她话里有些遮掩,凛声问道,“柳师叔,您既然知道柳若湘存害人之心,就算您一个人无法将她消灭,也可以上报给那什么玄门组织,让他们派出能人异士前来解决。 为何您要孤身守在此地,任由戾气侵蚀也不肯求救?” 柳若珍哀叹道,“如今你们眼里的红衣厉鬼,是我那生在封建社会,敢于反抗命运的姐妹啊! 说到底,是我害死了三姐,我将用一生为之偿还! 我这副身子骨已经被戾气侵蚀的差不多,最多不过半年,就要彻底变成活死人。 到那时,我会拉着三姐一起去地府认罪伏法。 我们柳家的事,就不劳外人费心了……” 窗外蓦地传来一声乌鸦啼鸣,那凄厉嘶哑的动静把我们都吓得不轻。 柳若珍紧张起来,“还有十分钟,我又将进入混沌状态,这屋子的法阵顶多再撑半个小时,你们得自己想办法逃出去了!” 我和安言昊面面相觑,倍感无奈。 好不容易抱上个大腿,以为今晚会是平安夜,结果大佬却让我们自生自灭! “柳奶奶,您好歹是位茅山道士,身上总该有点法宝之类的,先借我们用用吧?”安言昊病急乱投医,“那个扫帚就不用了,我看见它就屁股疼……” 话音未落,柳若珍突然浑身抽搐,坐在椅子上直翻白眼。 我警惕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柳师叔,您还好吗?” “三姐,三姐你在哪啊……” 柳若珍形同痴呆,嘴里发出嘻嘻地傻笑,竟推开门跑了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人影。 安言昊目瞪口呆的挠挠头,“这柳奶奶得九十好几了吧,还喜欢玩捉迷藏呢?” 门外一抹红影闪现,柳若湘摇曳而至。 “糟了!”我低声喝道。 柳若珍是这间屋子的阵眼,她离开后法阵自然而然被破坏。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心疼我这妹子,还不如让她陪柳家那三十七口一同死了,省得给我添堵!”柳若湘不疾不徐的堵在门口,冷冷说道。 我和安言昊不断退后,可这间屋子撑死不到二十平,我们已被逼至墙角。 安言昊张开双臂挡在我身前,坚毅的声调因恐惧而微颤,“姐,这女鬼是冲我来的,一会儿我扑上去,让她杀了我,你趁机逃跑!” 他的话简直令我刮目相看,“行啊学弟,你觉悟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你是为了救我才掺和进来的,就算你不是人,但我是真的狗,我不能让你陪我一块送死!”安言昊估计已经被吓得神志不清,开始胡言乱语。 我叹了口气,“有你这句话,我今晚就算没白来!” 说着,手中罗盘迸射出耀眼金芒,在我身前形成一道坚固的气墙。 柳若湘被我拦在法阵之外,猩红的双目阴恻恻地睨着我,却不敢靠近。 我感到体内的法力正在快速消耗,眼皮沉甸甸的,即将陷入昏迷。 只得把鱼摆摆从口袋里拿出来,扔给安言昊,朗声道,“带它离开这里!” 安言昊看了眼手心里不知所措的鱼摆摆,眉头紧皱,“不行,我不能走!我是个大男人,把你一个小姑娘留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啊!” 我竭尽全力维持阵法,从牙缝里挤一句,“你留在这里有个屁用,赶紧回去摇人!” 安言昊那哈士奇般的智商又开始犯蠢,“摇谁,摇你奶奶?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才死了呢!”我怒吼道,“让鱼摆摆带你去水底龙宫,想办法救出龙冥渊。只要龙冥渊解除困境,他定会在第一时间赶来救我的!” 眼下这情形我必须留下来维持法阵,抵挡柳若湘,否则我和安言昊一个都走不了。 这柳若湘既已修炼成魙,普通人进来也是送死,眼下我能想到的就只有龙冥渊了! 希望还来得及…… 第一百三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安言昊没听明白什么是‘水底龙宫’,愣在那里不动。 气得我都想踹他两脚,“还不快去!” 安言昊终于咬了咬牙,“好,坚持住老铁,我这就去那什么水泥笼子里找你男朋友!” 看着他如脱肛的疯狗般顺利跑出旧厂房,我微微松了口气。 体内的法力即将透支,我撤下法阵,转身要逃。 四肢却像被石化般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种感觉非常熟悉,曾在我梦里出现过很多次。 旋即,龙冥泽颀长的身影从暗处走出来,一袭白衣胜雪,眉宇间流露出一丝邪佞和戏谑。 “龙冥泽,你和她是一伙的?”我愕然。 他唇角划过一抹哂笑,“王妃,你感到很意外是吗?” 我瞬间明白过来,“怪不得柳若湘那么快就找到了我出租房的位置,还派纸人上门围堵,原来是你把我行踪告诉给她的!” 龙冥泽笑意更胜,“从你们离开守龙村开始,我便一路跟在你们后面,可惜没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当你们在高速路口遇到那车纸人时,我便知道,机会来了! 于是我和柳若湘联手,控制住了龙宫,并设计把龙冥渊关进了水牢之中!” 我咬牙切齿的怒骂道,“臭弟弟,你哥当时怎么就没把你给打死!” 龙冥泽面色微沉,狭长的眼底尽是阴鸷,“你三句话离不开龙冥渊,他是给你下蛊了吗?” 我拼命挣扎,却纹丝不动。 龙冥泽凑近我的耳边,低沉的嗓音里还拖着慵懒的调子,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蛊惑,“乖一点,我的王妃。你放心好了,我不会伤害你的!” 还没等我开口,他又转向柳若湘,倨傲的态度透着一丝不屑,“人我已经帮你抓到了,你答应给我的法力,是不是该兑现了?” 柳若湘红唇微挑,眸中却闪过一抹狠戾,“好啊,我现在就给你!” 话音未落,她放出数十只小纸人,将我和龙冥泽团团围住。 “柳若湘,你这是干什么?”龙冥泽警惕地看着那些逐渐逼近的小纸人,怒道。 柳若湘那张美艳又如鬼魅的脸上溢出冷笑,语气极尽嘲讽,“你真以为我会跟你合作,把自身法力全部交给你? 我只是利用你帮我引开龙冥渊,借此抓到林见鹿罢了! 我让你帮忙把林见鹿从华侨饭店里带回来,就这么点儿小事你都做不好,害得我差点弄丢阿晨哥的魂魄。 蛟龙大人,难怪你会输给你哥哥,你也太不中用了吧!” 龙冥泽眸底裹挟着几分杀气,愠怒道,“什么蛟龙殿下,我现在是江中龙王!柳若湘,你过河拆桥,我要杀了你!” 柳若湘却全然没将他放在眼里,冷嗤一声,抬手操纵着那些纸人,对我们发起进攻。 龙冥泽眼中寒光一闪,鱼骨剑宛如幽灵般划破长空,所指之处皆是纸张撕裂的声音,像极了窗外那些乌鸦的啼叫。 柳若湘只是站在原地,唇边笑意不减。 她手指微动,地上那些被击碎的纸片竟像有生命般重新拼合起来,再次扑向龙冥泽。 造纸车间里那堆废旧纸屑铺天盖地的飞舞,变成一个接一个的小纸人。 龙冥泽明显力竭,被那些锋利的纸刃划伤了好几处。 他抬手擦去侧脸那抹细微的血痕,剧烈喘息。 柳若湘没给他休息的机会,宽大的衣袖间飞出两根红绸,紧紧缠绕住我和龙冥泽的身体,将我们五花大绑。 继而拂袖一挥,我们两人并肩摔进了储物室的废纸堆里。 柳若湘整理了下衣摆,朝我们讥讽一笑,“龙王殿下,我感觉你的这位王妃,好像并不怎么待见你呢? 看我多贴心,把你们关在一处,你们可以在此好好培养培养感情,不必谢我!” 龙冥泽奋力挣扎,怒喝道,“谁要跟她培养感情?我才不想和她关在一间房里呢!柳若湘,我给你个机会,解开这些红绸,否则我绝对不会饶过你!” 柳若湘压根没搭理他,转身便走,还贴心的把门给关上了。 屋内再次寂静下来,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我觑了身侧的龙冥泽一眼,由衷发出感慨,“该啊!” 龙冥泽投过来的视线满含怒火,“你说什么?” 我算准了他现在奈何不了我,学着他的口吻奚落道,“还‘我给你个机会’……自己伤没好就出来瞎嘚瑟,你不活该谁活该啊!” 龙冥泽那张俊美的脸被懊恼、失意和愤恨等情绪占据,“这次真是阴沟里翻船,我堂堂一江之主,竟会被一只小小的魙给耍了! 等回头我灵力恢复,非将她的魂魄撕碎不可!” 我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趁这个机会好好羞辱他,“菜就多练,输不起就别玩!” 龙冥泽被我气得几欲吐血,转过身去不说话了。 我懒得维护他那幼稚的自尊心,想办法准备逃走。 龙冥泽感觉到我的身体在大幅度扭动,不耐烦的回头,拧眉道,“你是条蛆吗?扭来扭去,就不能安分点!” 我狠狠白了他一眼,“我是蛆,那你是屎吗?” 龙冥泽冷笑不已,“你这嘴皮子功夫见长啊,看来龙冥渊是真惯着你,把你宠的无法无天,连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了!” 我继续研究身上的红绸,听了他的话头也不抬,“我只知道再不解开这破布条子,咱俩今晚都得死在这里!” 龙冥泽鼻间发出轻蔑的冷哼,“你别白费力气了,如果有办法我早就解了! 那红绸不是寻常利刃能够斩断的,而且被红绸束缚住的人不能运用法力,否则会越勒越紧,直到把你活活勒死为止!” 我回头瞥了他一眼,如同在看智障,“谁说我要运用法力了?” “那你还能有什么办法?”龙冥泽疑惑道。 我扬起自己纤白的脖颈,“寻常的利刃割不断这红绸,但龙鳞可斩世间万物,总归不寻常吧?” 龙冥泽闻言,表情变得复杂起来,那双碧玉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我的领口。 “你是色狼啊!”我转过身,背对着他。 龙冥泽嗤笑道,“谁稀罕看你啊!就你这身材,还没我们江里的胖头鱼好看呢!我是真不知道龙冥渊相中了你哪点……” 我努力劝说自己,大敌当前,一定要心平气和。 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第一百四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既然你这么讨厌我,那麻烦你日后见了我一定要绕着走,还有,别再叫我王妃了!”我一字一句说道。 “不行!”龙冥泽哼了一声,腔调散漫,“我说过,只要是龙冥渊喜欢的东西,我都要抢!他越是在意你,那我就越要把你从他的身边夺走,让他好好尝尝伤心欲绝的滋味!” “那你可要失望了,龙冥渊他从没说过喜欢我,还要跟我解除婚契,让我敢于寻找第二春呢!”我随口敷衍道。 “哦?”龙冥泽听后甚是得意,“那看来龙冥渊也没多喜欢你嘛!没关系,等我解决了这只讨厌的魙,就带你回到水底龙宫里。 咱们每天在龙冥渊面前秀恩爱,气一气他,岂不正好?” 我实在不能理解精神病的脑回路,“你就这么不愿叫龙冥渊一声哥哥吗?” 龙冥泽的眼风裹挟着冷意,“只要他一日不把我妹妹找回来,就一日别想让我叫他哥!” 我心想,你又不是没叫过! 那时候被龙冥渊按在地上摩擦摩擦,你不是叫得挺亲热的吗? “我发现你有点那个……傲娇属性。”我由衷道。 龙冥泽皱眉,“傲娇是什么意思?” 我懒得给他科普,尝试着用牙齿咬住锁骨间系着逆鳞的绳子。 半晌后,龙冥泽突然冒出一句,“你刚才想说的其实是骄傲吧?你这个文盲,龙冥渊怎么能看上你的!” 我彻底无语,低头继续扭动身体。 “何必那么麻烦!”龙冥泽见状,缚在身后的手打了个响指。 我的身体突然凌空而起,像倒挂金钟般倒立在屋顶上,整个头部充血,呼吸艰难的喊道,“龙冥泽你混蛋,快放我下来!” 逆鳞吊坠受重力影响,从我头顶掉下来,落在水泥地面发出一声脆响。 龙冥泽又打了个响指,把我从半空中缓缓放下。 “我真是谢谢你啊,没把我给摔死!”我头晕眼花的怒道。 “怎么会,我可是很心疼王妃你的!”龙冥泽捡起地上那片逆鳞,一点点割开自己手腕处的红绸,然后站起来活动了下身体。 “别扯淡,弟弟就是弟弟,只要龙冥渊还活着,你就永远都当不上龙王!”我讥讽道。 龙冥泽似乎已经习惯了我怼他,并不会为此恼羞成怒,反而一步步朝我走过来,“龙冥渊现在已经成了我的阶下囚,龙王之位迟早都是我的,而你,也会是我的! 这一次,我将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我翻了个白眼,满脸嫌弃地重复道,“还‘属于我的一切!’你先想想怎么从这里离开吧,弟弟!” 不悦的神色在龙冥泽脸上稍纵即逝。 他唇角勾起邪佞的弧度,下巴微扬,好整以暇地审视着我,“柳若湘说得对,咱们不如趁现在这个机会,多亲近亲近,免得日后不适应。” 我心里一惊,往角落里缩了缩,“你要做什么?” 他抬起手,冰冷的指尖从我脸庞划过,逐渐往下…… 我紧紧闭上眼睛,刚准备把他的手指头给咬断。 可他的指尖却停留在我领口处,不再动了,反而传来微微颤栗…… 只听‘呲啦’一声,束缚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龙冥泽割开了我身上的红绸,并像个黄花闺女一样往后退了两步。 四目相对之下,我发现他耳尖倏地红了…… 龙冥泽别过头,不自在的说道,“看什么看!我可不像龙冥渊那么随便,从来不强迫女人,刚才只是吓吓你罢了!” 我活动了下手腕,突然产生一丝狐疑,“你不会长这么大,都没和其他女性有过接触吧?” 安言昊不碰我,是因为身边女性太少,那龙冥泽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有洁癖? 龙冥泽目光有些躲闪,嘴硬道,“怎么会!以前有个女人就喜欢我抱她,天天搂着我的胳膊都不撒手!” 我非常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程度,因为我感觉他好像比我还纯。 有便宜不占,这不符合他的风格啊! “你说的那个女人,该不会是你妈吧?” 龙冥泽态度轻慢,“当然不是!” “那是谁啊?”我十分好奇。 他斜睨着我,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妹啊,她可喜欢我粘着我了!” “噗……”我差点笑岔气。 搞了半天他只会嘴炮,根本不敢实践,我以前真是多余紧张了! 龙冥泽脸色冷了下来,“喂,你笑什么笑?这普天之下就没有女人能够配得上我,除了我妹,哪个女人敢来我面前找死!” “啊对对对,你说得都对!”我笑得直不起腰,扶着门框往外走。 龙冥泽却伸手拦住了我,“等等!我现在灵力没恢复,单打独斗毫无胜算,你既会奇门遁甲,不如咱们联手,把那个柳若湘弄得魂飞魄散怎么样?” 我对把柳若湘‘杀个魂也丢来魄也落’没有半点兴趣。 但我想尽快逃出这里,光靠我这半吊子奇门遁甲的确胜算不高,只能暂时和龙冥泽打成了共识。 我们两个蹑手蹑脚地离开储物室,穿行在空荡荡的厂房中。 “奇怪,柳若湘去哪了?”我询问道。 龙冥泽眉心跳了跳,冷声道,“她估计正在加固那个男鬼的魂魄,暂时顾不上我们。” 这时,四周飞来无数纸人,发出‘桀桀’地叫声,似在通知它们的主人,猎物逃跑了。 “闭嘴,吵死了!”龙冥泽幻化出鱼骨剑,将那些纸人斩个稀碎。 随之又有新的纸人追过来。 我为了保留法力没有出手,全程躲在龙冥泽的身后装柔弱。 龙冥泽渐渐不敌,一边挥动手中剑,一边又领着我退回了刚才那间储物室里。 房门关上,我俩并肩靠在门板上喘息,感受那些纸人不断撞击背部的震颤。 “这纸人根本杀不完,赶快想别的办法,再这样下去咱们谁都走不了!”他咬牙道。 我凉凉开口,“是你走不了,不是咱们!” 龙冥泽颇为不解,“为什么?” “我已经让鱼摆摆去水底龙宫找龙冥渊了,他一定会赶回来救我的。”我不咸不淡的说道,“至于你,看他还愿不愿意认你这个臭弟弟吧!” 龙冥泽嗤笑了声,“你别再痴心妄想了!龙冥渊被我关在水牢中,除非自爆龙珠,否则无法逃脱! 他是这世上最冷血、最自私的人,他如今自身难保,绝不可能为了你做出这种蠢事!” 第一百四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不懂自爆龙珠是什么意思,但肯定非常危险。 反正遇事不决,先骂龙冥泽就对了! “龙冥泽,你卑鄙无耻!” 我想了想,把给下流去了,因为他的确不够下流…… 龙冥泽脸色发青,提着鱼骨剑狠狠地瞪着我,似是在考虑该往哪戳上一剑。 但又很快泄气,轻嗤道,“就算我再卑鄙无耻,也比龙冥渊强。” 我感觉背后撞击的力道减弱不少,从门缝里往外看,发现那些纸人竟全都不见了! 这时,柳若湘摇曳的红裙突然出现在门外,吓得我差点给她下跪。 “你们居然挣脱了我的红绸!” 柳若湘推门而入,眉眼间带着不寒而栗的杀意,似是在责怪我们打搅了她的好事。 龙冥泽突然扣住我的手腕,将我拉至他身前,又将鱼骨剑横在我的颈侧,低喝道,“别动,老实点!” “柳若湘,现在林见鹿在我的手上,你交出法力,我就把她送给你,如何?”他嗓音里含了几分熟悉的阴戾,锋利的鱼骨剑险些将我皮肤划破。 柳若湘和我都愣住了。 龙冥泽威胁道,“不然,我就杀了她!你应该知道,鹿灵的血只有活着才有效。” 我不能置信地回过头,“你!” 他却偷偷向我眨了眨眼,仿佛在暗示我什么。 我瞬间明白,他是想利用我,演戏给柳若湘看,借此机会降低她的防备。 可凭什么是我啊,他自己怎么不牺牲一下? 柳若湘有些迟疑,她能感觉到我和龙冥泽之间没有丝毫的感情。 而且龙冥泽这个人既危险又疯癫,逼急了他,倒真像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主儿。 片刻后,她红唇微绽,“好,只要你把林见鹿交给我,我就给你法力,这次绝不食言!” 龙冥泽与她同时上前,两人距离极近。 正当柳若湘要伸手接过我时,龙冥泽却一把将我推了出去,提剑从我身后刺向柳若湘,音调里皆是病态的阴郁。 “我这辈子最恨别人骗我,鬼也不行!” 柳若湘猝不及防,被他一剑刺穿了肩膀。 “唔……”她的伤口处冒出大团黑雾,朝我们两人萦绕过来。 经过刚才那番休息,我的法力恢复了一点。 配合着龙冥泽的鱼骨剑,我用罗盘开启了一个剑阵。 红色光芒自剑身涌出,散发着烈焰般炙热的气息,那缕黑雾触及到剑阵边缘,瞬间就被融化至无形。 龙冥泽有些意外地挑眉,“王妃,没想到你还留着后手!” “我就这么一招后手……”我欲哭无泪,只能捧杀他,“龙冥泽,你比你哥哥有能耐,快趁机把她打趴下!” “好,接下来就瞧我的吧!”龙冥泽听到我违心的夸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又桀骜的笑。 立刻运用全身灵力,倾尽一剑,再次朝柳若湘刺去。 柳若湘捂着伤口,眉间戾色一闪而过,释放出红绸缠住了龙冥泽的鱼骨剑。 用力一抽,鱼骨剑竟然脱手而出。 龙冥泽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手,一时难以置信。 我歪着头,像看傻子一样瞅他,“你是不是想说,这招叫做金蝉脱壳?” 柳若湘嘴角溢出冷笑,再次用红绸将我们两个绑了起来。 这回我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龙冥泽神色满是懊恼和忿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柳若湘多半觉得他聒噪,把他嘴也给缠住了。 柳若湘扯着我身上的红绸,把我拽到木桌前。 纸人阿晨正平放在桌面上,毫无反应。 她在我头顶戾声道,“你放跑了我为阿晨哥选中的躯体,那么只能用你的血来润养他的魂魄了!” 说罢,用纤长的指甲划开了我的手腕。 好痛…… 大姐你动手之前好歹洗洗爪子啊! 这指甲缝里的泥得存好几十年了吧? 我就算不死也得感染啊! 鲜血从我腕间缓缓流出,滴落在纸人阿晨的身上,逐渐染红了白纸。 那个小纸人竟然有了反应,手指微微曲动,被满怀期待的柳若湘发现,激动喊道,“阿晨哥!” 然而它只动了这么一下,就又没电了。 柳若湘见我的血果然有效果,神情更加癫狂无状,狠狠扼住我的手腕,在伤口旁边又划了一道,“再多点血阿晨哥就能够清醒过来了,再多点……” 温热的血很快将那个纸人染透,我几次挣扎都被柳若湘强行按了回去。 因失血过多,我的大脑产生阵阵眩晕,眼前的红嫁衣都晃成了虚影。 天旋地转间,空气里传来一声震彻四野的琴音。 ‘铮——’ 来者一身玄衣,夜风将他的下摆猎猎吹动,手中无妄琴散发出莹白色的光晕,照得那张俊美的脸庞格外冷厉。 “龙冥渊……”我欣喜地开口,却发现自己嗓音嘶哑得厉害。 冰蓝色的眸子被霜雪覆盖,眼睫如一片锐利而有弧度的刀锋,在瞥到我腕上那两道鲜红的伤口时,杀意露骨涌现。 龙冥渊双唇紧抿,过分清冷的脸上布满阴霾,让人看不穿是愤怒还是心痛。 他抬手拨动无妄,琴音如同昆山玉碎,直冲云霄。 琴身上的弦猝然断裂,琴弦在空中划出一丝丝银白色的的轨迹,朝我身后的柳若湘刺去。 柳若湘还未来得及放出纸人,手脚便被那琴弦穿透,牢牢钉死在后面的墙壁上。 她不能置信地低头,只见那五根琴弦分别刺透了她的双手双脚与心脏,被撕碎的魂魄正一点点从她体内抽离…… 龙冥渊转过身,并没有再多看柳若湘一眼,而是朝我所在的方向走来。 很奇怪,当我看见龙冥渊的那一刻,先前那种失血过多的眩晕感已经全部消失,身体轻盈得甚至能去参加三千米长跑竞赛。 可我刚才至少流出1000CC的血量,不应该啥事都没有啊! 龙冥渊弯下身,半跪在我的面前,那双如幽海般深蓝的眼眸平视着我。 他的脸色异常惨白,轻轻握住我的手腕,似是怕弄疼了我,轻得都有些颤抖,哑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笑着摇摇头,“不晚不晚,来得刚刚好,你看你一来,我伤口都愈合了!” 我没说假话,腕间那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难道我的血还有自疗的功效?这不是整挺好! 第一百四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正当我纳闷时,角落里的龙冥泽终于挣开了嘴上的红绸,惊道,“龙冥渊,你是怎么从水牢中出来的?” 龙冥渊无视他的叫喊,把我从地上扶起来,“还有哪里受伤吗?不许骗我。” 我绞尽脑汁努力回想,“刚才逃跑的时候摔了一跤,波棱盖应该磕青了,还挺疼的!” 龙冥泽大惊失色,“不对,难道你真的自爆了龙珠?就为了她!” 龙冥渊无动于衷,薄唇溢出的音色又低又柔,“等回家我给你擦药,还有吗?” 我浅浅一笑,“再就没有啦!” 他微微颔首。 “我不信……我不信有人会让你做出这样的事情,绝不可能!”龙冥泽还在后方崩溃的大喊。 我对龙冥渊问道,“你真的自爆了那什么龙珠?” “当然没有。”龙冥渊平静道,“你让鱼摆摆来找我,它的身体可以轻松穿过牢门,触碰到水牢缝隙里的机关。” 他摊开手掌,一条红艳的小锦鲤正在他掌心里游弋,看到我后,兴奋地用鱼鳍朝我挥了挥手,“噗噗!” 要不是龙冥渊在这,我恨不得上去亲它一口,“鱼摆摆,你立大功了知道吗?” 鱼摆摆骄傲的摇着尾巴游了好几圈。 我突然想到点了什么,“咦,安言昊呢?我让他一起去找你的来着?” 一个虚弱至极的声音从外面飘来,“姐,我在这……” 我顺着声音寻去,只见安言昊奄奄一息地靠在门框上,整个人湿漉漉的,银色卷毛服服帖帖粘在额前,像刚捞出来的落水狗。 “你咋造这样啊?”我忍不住问道。 “我……呕……”安言昊话都说不出来,不停往外吐水。 我愣怔地看向龙冥渊,后者云淡风轻,表情甚至还带着些微嫌弃,“下次再派人去龙宫,记得找一位水性好的,不要让我再回头救人,浪费时间。” 安言昊听了这话瞬间起死回生,“什么?我水性不好!我已经是省级游泳冠军了,你还要怎么好?就算是菲尔普斯也不能在水底憋气五分钟吧!” 龙冥渊恍若未闻,低头睨着我,“这次是你救了我,如果没有你,我可能真的要自爆龙珠了。” 我眉眼弯弧,“你救了我这么多次,我才救了你一次,算不了什么!” “不,终是我欠了你的……”他垂下黑如鸦羽的眼睫,遮住了眸中的光。 我见他话里有话,刚想询问,安言昊再次回光返照,“不对啊,怎么能是林见鹿救了你呢?难道不是我救了你吗!” 他据理力争道,“林见鹿就站在原地指挥,让我跟着一条鱼跑了!然后那条鱼一尾巴把我踹进了水底,我差点淹死不说,还得游过去帮它启动机关……这里面功劳最大的难道不是我吗!” 龙冥渊薄唇微抿,神色有些不耐。 我回过头,淡淡开口,“安学弟,求你件事呗。” “姐你说。”安言昊乖得很,“就冲你舍身掩护我逃跑这件事,今后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只要你一句话,我安言昊万死不辞!” “我不用你死,我只要你把嘴闭上,没人敢把你当哑巴卖了!”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倏然,桌上那个纸人阿晨突然颤动起来,连带着整张木桌都在剧烈晃动。 龙冥渊眸底划过一抹深暗,将我护在身后。 一缕透明的魂魄从纸人身上飘散出来,逐渐幻化成人形。 面庞朗若清月,俊秀而隽逸,与我梦境里所见的阿晨一模一样。 他清澈的目光茫然四顾,似是还不适应现在的环境。 蓦地,他瞥见了被钉在墙上的柳若湘。 阿晨来到她的身前,感受到她的魂魄正在一点点消散,眉梢眼角尽是悲恸,“若湘!” 已接近昏迷的柳若湘听到了阿晨的声音,缓缓抬起头,深深地凝望着他。 仿佛透过了他的魂魄,看到曾经那个为她彻夜堆雪人的少年,唇角露出欣然笑意,“阿晨哥,太好了,我终于……见到你了!” “若湘,你干嘛这么傻呢!我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你何必为了我逆天改命……”阿晨痛心疾首的说。 柳若湘的声调微弱几近耳语,“阿晨哥,我找了你几十年,都找不到你。好不容易寻到了你的魂魄,可我又要走了! 不过至少在消亡前,还能够再见你一面…… 阿晨哥,你看我亲自为你做得嫁衣,好看吗?” “好看。”阿晨哽咽道。 柳若湘瞳光涣散,笑容却格外明媚,宛如当年,“阿晨哥,你还欠我好多个雪人呢,如果有来生的话,要记得还我呀!” 阿晨抬起手,想要触摸她的脸,可他只是一缕魂魄,没有实体,手掌从柳若湘的脸庞直直穿过。 如同大海与蓝天,注定只能遥遥相望,谁也慰藉不了谁。 他神色悲恸,“你是柳家的三小姐,本该一生富贵荣华,却偏偏遇上了我…… 其实当年,我说会带黄金万两回来娶你,只是哄你不要自尽。 我从没想过自己真能赚来那笔钱,我想要的,只是让你好好活下去!” 柳若湘回之凄然一笑,“我知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 但我不怪你,我只是不甘心,世人不让我们在一起,我们就偏要在一块! 谁敢反对我们,我就杀了谁! 阿晨哥,这个时代很好,你在这里不会再受人欺负,也不会再有人站出来反对我们了!” 阿晨绝望的闭上双眼,沉痛道,“终究是我负了你……” 一阵沁凉的风从窗缝袭来,柳若湘和阿晨之间竟起了变化。 阿晨的魂魄如星辰般碎落,一点点融进柳若湘的身体里。 我无比惊讶的看着这一幕,“他这是在做什么?” 龙冥渊淡声道,“你的血液涤净了阿晨的魂魄,让他再无一丝怨气,可以直接去地府转世投胎。但他想把自己的魂魄替换给柳若湘,让柳若湘能够重新进入轮回。” 躲在暗处的龙冥泽听到这句话,眸光如利箭般朝我射过来,眼神里闪过一抹复杂和贪婪。 “那阿晨自己岂不是就要魂飞魄散了?”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龙冥渊悯然无情的点头。 “不……阿晨哥,我不要你来替我!”柳若湘厉声拒绝。 但为时已晚。 第一百四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阿晨下半身已经碎成点点星光,正在修复柳若湘手脚上的伤,“若湘,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害人了,好好活下去! 答应过你的承诺,怕是不能兑现了。 希望来世,会有人在每年的初冬时节,为你堆一个雪人……” 柳若湘泣不成声,“阿晨哥你别丢下我,我不要别人堆的雪人,我只要你!” “只是可惜,不能再接你放学回家了。 我很怀念,那时杨柳依依,你抱着课本站在树下,对我念的那首江城子……”阿晨的魂魄淡如轻烟,随夜风逝去。 柳若湘拼尽全力,去抓那缕即将散落的微尘,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化为空气,从指缝中溜走。 “啊……”她仰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她早已失去了流泪的本能,两行鲜血从她眼中夺眶而出。 这时,柳若珍匆匆赶到。 她用自己佝偻的身躯,抱住柳若湘摇摇欲坠的身体,“三姐,收手吧!阿晨已经走了,当年经历过那场事故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你也该放过你自己了!” 柳若湘缓缓回头,双眸空洞无光,声调如同呓语,“你说得对,阿晨哥都不在了,我还留在这世间做什么,该结束了……” 柳若珍警惕地看着她,“三姐,你要做什么啊?” 柳若湘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可那笑容凄婉的让人心疼,“我要听阿晨哥的话,去地府转世投胎。我要带着阿晨哥的魂魄,好好活下去……” 柳若珍放下心来,搀扶着柳若湘的手臂,与她相互依偎,“三姐,我送你!” 柳若湘闻言看向她,眼底笑意蔓延,轻声道,“好。” “柳师叔……”我见她们二人转身要走,朗声唤道。 柳若珍回过头,淡然开口,“因我柳家家事,给诸位带来许多麻烦,我柳若珍在此向诸位赔罪。 我这一生出世又入世,为了逃避,几十年不曾下过茅山半步。 可我心里始终有一块阴霾挥之不去,三姐的死成为了我的心魔,我窥不破大道,更无法释怀。 如今找到了三姐,她愿意放下执念前去往生,那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要奉陪。 我活了这么久,也已经活够了,诸位不必为我感到惋惜。” 听到她这样讲,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目送她们姐妹俩互相依偎,跨过操作间的大门。 柳若湘仍旧维持着年轻时的容貌,柳若珍却已至暮年,一老一少两道身影并肩消失在厂房的尽头。 她们跨过的是旧时代的岁月,迎接的是自由与新生。 龙冥渊幻出无妄,长指轻轻拨动琴弦,奏响清音。 泠泠琴声如空谷幽山的溪涧,明净澄澈,流淌进所有人的心田。 许多鬼魂从操作间那些纸人的身体里飘荡出来,我认出其中几个正是柳家的佣人。 它们朝龙冥渊所在的方向遥遥一拜,似是在感谢龙冥渊让它们得到了解脱,转身朝长空飞去。 刺眼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驱散了几十年来浓厚的雾霭,旧厂房终于得见光明。 “太牛逼了……姐,你男朋友到底是做什么的啊?我怎么感觉他比萨满还厉害!”安言昊已经把胃里的水吐干净,瞠目结舌地感叹道。 我看着龙冥渊如琢如磨的侧影,扬起下巴得意道,“我就不告诉你!” 做完这一切后,龙冥渊收起古琴,向我摊开手掌,“走吧,我们回家。” 我伸手与他相握,笑着应和,“好。” 他的掌心微凉,可我却能从中寻到一丝暖意,仿佛这段时间经历的所有困难与险阻,都不过此时一句,‘我们回家。’ 安言昊默默跟在我们身后,努力降低自己的瓦数。 刚准备离开,角落里突然冒出一道满含怒气的叫喊。 “喂,你们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安言昊茫然地挠挠头,“谁在说话?” 我拉着龙冥渊的手便往外走,“没谁,你听错了。” 龙冥泽再次喊道,“别走啊,你们理理我行不行!” 我停住脚步,对身侧的龙冥渊说道,“我忘了点东西,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龙冥渊点头。 我迅速跑回操作间。 “小鹿,我就知道你心里其实还是有我的,你不会把我丢下,对吧?” 龙冥泽身上缠着红绸,狼狈的倒在地上,见到了我如同见救星般,脸上流露出一抹欣喜之色。 我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把之前掉落在地上的龙鳞吊坠捡起来,重新带回脖子上。 “差点把你的宝贝逆鳞给弄丢了,那我罪过可就大了!”我再次牵起龙冥渊的手,撒娇般的晃了晃。 龙冥渊眼底拂过一抹纵容的意味,随口问道,“晚上想吃点什么?” “火锅吧,我去买菜!”我自告奋勇道。 “不是,你们难道都看不见我吗?当我不存在是吧!”龙冥泽气得把嗓子都哑了。 安言昊终于寻到了声源,“咦,这里怎么还躺着个人啊?” 龙冥泽彻底败下阵来,音调里透着颓丧,“小鹿你别走,你看在我们两个并肩作战的份上,把我身上的红绸解开吧!” 我低头玩着龙冥渊发间的长生辫,充耳未闻。 龙冥泽纠结了半晌,从牙缝中冷冷挤出,“哥,我错了还不行吗!” 龙冥渊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与魙联手,将龙宫搅了个天翻地覆,水族死的死伤的伤,这笔账怎么算?” 龙冥泽悻悻的低头,“大不了……我回龙宫帮你收拾烂摊子,替你处理公务!” “禁足三个月。”龙冥渊不动声色道。 龙冥泽讨价还价,“一个月!” 龙冥渊转身便走。 “哎哥你回来,成交,成交!”龙冥泽声嘶力竭地喊道。 龙冥渊旋踵,面无表情的扯住他身上红绸,像牵狗一样把他从屋里拽了出来。 我看热闹不嫌事大,将那段红绸系成了个蝴蝶结。 安言昊还在纳闷,“姐,为啥这人长得和你男朋友一模一样啊,难道他俩是孪生兄弟?” “别瞎说,龙冥渊长得比臭弟弟帅多了!”我的心眼已经偏到北太平洋去了。 龙冥泽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但碍于龙冥渊在这,他不敢发作。 出了旧厂房,我们回到安言昊那辆车旁。 安言昊试探道,“不如你们商量下谁坐前边?三个人都坐后排的话,可能会有点挤。” 我和龙冥泽相互瞅了瞅,又飞速别开了视线,彼此眉眼间皆是嫌弃。 第一百四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不必麻烦了。”龙冥渊淡淡开口。 只见他对着路边的马葫芦盖拂袖一挥,井盖瞬间掀起。 “哥,你想干什么?”龙冥泽有种不好的预感,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龙冥渊扯过龙冥泽身上的红绸,一脚将他踹进了下水道里…… “这里直通水底龙宫,你自己回去吧,慢走不送。” 继而一拂袖,又把井盖重新盖好,隔绝了龙冥泽那滔滔不绝的怒骂声。 我和安言昊目瞪狗呆。 龙冥渊云淡风轻地睨了我们一眼,“现在后座宽敞了。” 安言昊咽了口唾沫,凑近我小声问道,“你男朋友他……平时也有这种家暴倾向吗?” 我尴尬一笑,“好像……有吧?” 以前我不懂,龙冥泽为何总跟龙冥渊过不去,现在有点理解了。 毕竟我要是有个把我往马葫芦盖里塞的哥哥,我也想弄死他! - 回程路上没有了龙冥泽,后座果然宽敞许多。 安言昊手机有了信号后,立刻向他爸爸报平安。 因我走之前对安韦博说过,如果清晨还不见我们回来,就去华侨饭店给我们收尸。 结果安韦博居然蹲在华侨饭店门口,守了一上午! 听到我们两人平安的消息后,一个大男人竟在电话那头哭得稀里哗啦,搞得安言昊也有些绷不住,还差点开错了路。 到达出租房楼下,我提出让安言昊跟我们一起上楼去看奶奶。 安言昊的身体里有奶奶曾经的神明,那么他们之间或许能够产生些联系,哪怕给我一点线索也好呢! 回到家后,龙冥渊自然地系上围裙,转身进了厨房。 我带着安言昊来到奶奶的卧室里,他握住奶奶的手,闭起双眼,眉头紧皱。 半晌后,我小声问道,“你感应到什么了吗?” 安言失落地摇摇头,“什么都没有,可能是我没有学过正统的萨满法术,感应不到你奶奶的魂魄所在。” 我的希望再次落空。 奶奶的躯体还能保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然而却迟迟没有新的线索。 当希望一点点变为绝望,我内心里那些偏激和敏感的情绪也渐渐麻木。 甚至有些理解龙冥渊所说的,缘起缘落,强求不得。 但更多的还是不舍。 安言昊不忍见我难过,出言安慰道,“姐,无论怎样,林奶奶就是我的师父,我认定她了!我会帮你一起找回她的魂魄,虽然我没用,但多一个人总多一份力量吧。” 我微微抿唇,“谢谢你了。” 安言昊又问,“姐,你能再跟我说说那几条线索吗?” 我把目前得知到的信息全部告诉了他。 当我提起梦里那个红衣男人脖子上的吊坠时,安言昊突然有了想法,“你还记不记得,那块牌子长什么样?” 我蹙眉,“当时隔着江水,我没看清具体材质,不过外形还是记得的。” “那这样,你拿笔把它画下来,我让我爸去帮你问问。”安言昊爽快说道。 “我爸平时就喜欢倒腾这些古董玉器,认识很多圈子里的大佬,兴许那些人会知道这牌子的来历。 先把范围给缩小,总比你现在这样守株待兔强!” 我思忖了下,觉得他这法子可行,便找了根笔,按照梦里那个白色牌子的形状画起来。 安言昊接过画纸,剑眉微挑,“这吊坠看起来有些特别,上面的纹路既不像文字又不像图案,我还真没见过!” 他从小跟着安韦博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世面,连他都没见过,我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安言昊连忙安慰道,“姐你先别急,等我先问过一圈再说。” 我只好点头谢过。 安言昊着急回家见安韦博,便没有留下来吃饭。 送走了安言昊,我闪身来到厨房。 龙冥渊侧影修长,如一笔勾勒而成水墨画。他腰间系着我买的黑色围裙,正在切一罐梅林午餐肉。 夕阳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为他清冷玉质的脸镀上一层薄薄的淡金,又沿着下颌骨延伸到锋利的喉结。 我站在门口看了半天,怎么也看不厌似的,上哪找这么一条又会打架又会做饭的龙啊! 但我发现他的脸色还是过分冷白,看上去有种重伤初愈的易碎感。 仿佛失血过多,需要休息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龙冥渊瞥了我一眼,以为我饿极了,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再等等,马上就好。” “你只问了我有没有受伤,但你却没告诉我,你被龙冥泽关在水牢中,有没有受伤?”我低声问道。 龙冥渊顿滞了下,“没有。” 我狐疑地打量着他,上前一步,做出要扒他衣服的动作,“我不信,你让我看看!” 龙冥渊以为我真的要动手,吓得立刻退后了一步,与我保持距离。 我见他那副小媳妇似的保守样,忍不住偷笑,“逗你呢,又不是没看过,躲什么!” 龙冥渊略无奈的扫了我一眼,回到流理台前继续切他的午餐肉。 我故作严肃道,“不过你要是真的受了伤,一定告诉我。不许像上次那样,血都快流干了也不吱声,害得我干着急!” 龙冥渊抿唇,“好。” 我趁他不注意,从菜板上偷了块午餐肉,心满意足的离开。 吃完热腾腾的火锅,我泡了个热水澡,准备上床睡觉。 路过客厅时,看到龙冥渊坐在沙发上调试琴弦。 这回膝上的不是无妄,而是换了一把我没见过的七弦琴,通体棕黑,音质苍古旷远。 无妄被他放在了我的床头,极不情愿地拨着安魂曲。 我盖好被子,想到龙冥渊就在与我一墙之隔的地方,再无顾虑。 一夜无梦。 - 次日,我回到学校上课。 在进校门的时候,遇到一位拄着拐杖,艰难行走的女孩。 我有些诧异,特意绕到前面一看,竟然真的是张莹莹! “莹莹,你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我惊道。 张莹莹淡笑道,“从手术到现在已经两个礼拜了,医生说我可以出院,于是昨天去办了出院手续,我一个人在家待着也是无聊,就回学校来上课了。” 我皱眉,“可你腿上的伤还没好啊,也不差这一天两天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张莹莹低下了头,声音小到几近嗫嚅,“小鹿,我需要拿最高那一等的奖学金,所以我的成绩不能滑落。 我不是那种特别聪明的学生,两个星期没有听课,对我来说已经落下太多,不能再请假了。” 我沉默了,因为我知道奖学金对我们这种穷孩子的重要性。 如果不是最近遇上安言昊的事情,我肯定也不会逃课。 我开口刚想安慰她,却不知从哪飘过来一股浓郁的酸臭味,就像夏天里腐烂的水果和发酵的酸奶,熏得我又把嘴闭了起来。 下意识向四周眺望,并没有看见垃圾车经过。 奇怪,现在也不是夏天啊,这股臭味又是从何而来…… “小鹿,你怎么了?”张莹莹见我神色有些不自然。 “啊,没怎么。”我收回思绪,继续问道,“你现在还在外面租房子住吗?” 因为我听塔娜说起过,张莹莹租的房子是城郊那一片的农村自建房,条件非常艰苦。 但架不住房租便宜,一个月只要500块钱,就能租到独卫独厨的房间,对张莹莹来说非常合适。 可每天倒通勤要花将近两个小时,张莹莹腿脚不便,还得去挤公交车,确实有点遭罪。 她点点头,“之前那位好心的叔叔给我介绍了市里很权威的心理专家,还替我付了三个疗程的诊疗费。 我现在每周末都会去医院接受心理治疗,希望能早日恢复正常,管住自己的手……” 话已至此,我只能鼓励道,“那我祝你努力战胜自己,早日回归寝室。” 张莹莹由衷一笑,“谢谢你,小鹿。” 我们两人所学专业不同,上课的教学楼也不是同一座,便在喷泉前分道扬镳。 当我再想寻觅刚才那股臭味来源时,空气又变回干爽清新,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鼻子出了问题…… - 第一节课结束,塔娜与江佩雯还要继续去上选修课,我先回寝室休息,等她们一同去吃午饭。 趁这个空档,我正好复习一下前段时间落下来的功课。 书页轻轻翻动的声音在宁静的寝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但我的眼皮却像被沉重的铅块压住,不由自主地合拢。 挣扎着想要保持清醒,然而困意如同潮水般涌来,将我淹没。 梦里,我置身于一片深不见底的水域之中,冷冽的水流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 正当我奋力往上爬时,前方有东西朝我缓缓游来。 隐约间,我看见一抹苍白的影子,那是个年轻女人,身体全裸不着寸缕。 她离我越来越近,长发飘散着如摇曳的海草,柔柔地缠绕在我的脖子上,却没有要收紧的意思。 那张脸因水压的缘故而扭曲变形,五官轮廓倒还算得上清秀。 唯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这片死寂里牢牢与我对视,传达给我无法言喻的悲伤。 仿佛她用头发困住我,只是为了让我聆听她那已无法诉说的心声。 周遭水流带起微小泡沫,在我们之间形成了朦胧的屏障。 我的心跳在水下被放大无数倍,于胸腔内震荡。 呼吸变得越加艰难,恐惧使压迫感增强,窒息的滋味令我想要逃离这片鬼域。 我伸手去拽缠绕在脖间的头发,就在此刻,一阵突兀而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仿佛有人踏水向我走来,‘啪嗒,啪嗒——’ 我的梦境猝然瓦解…… “当当当当!”塔娜推门而入,满心欢喜的在我面前转了一圈,“小鹿你快看,我新买的这件毛衣漂不漂亮?” 江佩雯翻了个白眼,似是觉得她无可救药,“一件衣服而已,你至于逢人就问吗?小鹿你别理她,你已经是她问过的第三十二个对象了!” 她们两人的对话声无比真实,把我从梦境里拉回现实。 我抬手抹了把脸,擦去额头细汗,起身去卫生间。 随口敷衍道,“很好看,多少钱买的?” 塔娜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脑袋,“才三十块!怎么样怎么样?这厚度,这质量,我是不是淘到宝了!” 我正好途经她身侧,闻言停住脚步,仔细打量了一番。 那是一件宽大的菱格针织毛衣,棕米相间,做工很精细,瞅着质感确实不错。 “在哪里买的?这么便宜,我也想整一件。”我问道。 女人天生爱漂亮,我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我的经济情况不允许我买太多衣服,有的换已经不错了。 但塔娜身上的毛衣又便宜,颜色又高级,我还是蛮心动的。 江佩雯却泼过来一瓢凉水,幽幽说道,“肯定又不知是从哪淘回来的‘古着单品’,她最喜欢捣鼓那些破烂!” “什么是古着?”我对潮流前线的衣服种类不是很了解,还以为是什么没听过的牌子。 江佩雯解释道,“古着这个词源自日本,是指二手市场淘来的款式复古,做工精良的衣服。 这类服饰因年代久远,已经不再生产了,只能购买二手。 但古着传入中国市场后,被很多商家乱搞,直接去二手市场搞批发,失去了本身的价值。 我有个表姐也喜欢穿这类的衣服,售价都不菲,她说这个圈子的水很深,货源不明,还有剪标故意让人看不清产地的。 至于咱们商贸城那些古着店,通通都是些二手小商贩,但骗骗塔娜这种盲目追求潮流的小女生来说,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哦,二手啊,那我还是不要了吧。” 虽然我没有洁癖,但还是不习惯穿陌生人的二手衣服。 塔娜有些不乐意了,嘟着嘴说道,“切,你们懂什么!现在复古潮刮得多厉害,古着衣服就是今年的流行风向标,你们这群庸人,不懂欣赏!” 江佩雯做出一个打住的手势,“这风您爱追自己追吧,我们是追不动了。小鹿咱们去食堂吃饭,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喝风!” 我抿嘴偷笑,跟随江佩雯离开寝室。 “嘿,你们两个没良心的,倒是等等我啊!”塔娜追在我们身后喊道。 吵吵闹闹中,我们来到了食堂。 刚选好一张四人位的空桌,一个盛满菜的盘子便抢先放在了我的面前。 那铁盘子上白米饭多到冒尖,三道菜基本全是大荤,不见丁点绿叶。 我回头一看,竟然是安言昊那副英俊而欠揍的面孔。 第一百四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食堂那么多空座,你为啥总是跟我抢位置?难道我选的都是什么风水宝地吗,在这吃饭能逢考必过不挂科?”我忍无可忍道。 塔娜看热闹不嫌事大,将纤细的手臂绕在我肩膀上,嬉笑道,“就是就是,安学弟你最近怎么总是缠着我们家小鹿不放,是不是看上我们小鹿了?” 此言一出,我、安言昊还有江佩雯全部怔住。 我连忙转向江佩雯,她却一脸冷漠地别过了头,显然不想听我解释。 安言昊有意无意地向后退了两步,跟塔娜保持了些距离,“林见鹿是我的学姐,我对她没那个心思!” 江佩雯听后,紧绷的嘴角放松下来,但音色却还有些泛冷,“你现在一口一个学姐,什么时候跟小鹿这么亲热了?” 安言昊见我拼命摇头,却不解其意,无比真诚的说道,“就是上次学姐来我家里,为我驱……为我治病。 我醒来之后就觉得学姐这人挺好的,有事她是真上啊! 我爸也说,学姐这人敞亮,能处!” 他越说,江佩雯的脸色就越难看。 到最后,我只能把头埋掌心里当鸵鸟。 “能处?”江佩雯一字一句重复道,听起来多少有些咬牙切齿。 安二哈又追加了致命一击,“是的!我现在有点事情想单独和学姐聊聊,能麻烦你们坐另外一桌吗?” 我眼前一黑,要不你们还是当我死了吧! 果然,江佩雯冷笑了一声,“能啊,当然能!塔娜,咱们去另外一桌,别在这当电灯泡碍眼了!” 经过这么一番交涉,塔娜也听出了点问题。 身体被江佩雯拉走,那双清莹如水的大眼睛还扑闪扑闪地盯着我,写满了八卦与好奇。 安言昊坐到那盘冒尖的饭菜前,俊脸上洋溢地笑容真诚又爽朗,“姐你还站在那里干嘛,不吃饭吗?” “谢邀,气饱了。”我面无表情道,“老弟,你这样是会失去女朋友的,知道吗?” 安言昊的眼神迷茫又困惑,“我本来也没有女朋友啊,怎么失去?” 算了,我不想再对牛弹琴,还是等饭后回寝室去跟江佩雯单独聊聊吧! “你到底找我干嘛?”我不耐的催促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安言昊拿出我之前画过吊坠的那张纸,摊开在桌面上,“你不是让我去问这块牌子的来历吗?别说,还真有人见过!” 我连忙将那些爱恨情仇抛之脑后,严肃问道,“在哪见过,什么时候?” “姐你先别激动,那天从你家出来之后,我就把这张画拍下来,发了个朋友圈。 我远房一堂哥给我留了言,说他也有一块类似的牌子。 我那堂哥他以前喜欢玩一些牙骨角之类的文玩把件,他应该知道这牌子究竟是什么。 不过我还没问仔细,他那头就说马上要登机了,把电话给挂了……”安言昊徐徐说道。 我急切追问,“那他现在下飞机没有,再给他打一个啊!” “没用!我堂哥去的那地方是个偏远山沟沟里,至今村未通网!”安言昊无奈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团米饭。 “那他什么时候能从那山沟里出来啊?”我问道。 安言昊一筹莫展,“这可说不好,长则一个月,短则一礼拜。” 一个月…… 等他出来,奶奶的身体说不定都已经腐烂发臭了! 安言昊见我脸色不对,口齿不清地解释道,“我也没有办法!我这堂哥他家里挺有钱的,他爸在京城做生意,开了好几家大型企业。 但我那堂哥一百四十斤的体重,一百三十九斤的反骨! 不知从哪整来一个道观,美其名曰是为了避世修行,实际上是为了躲避他老爸的折磨,没事就往那观里跑。 故意不给山里通网线,一到地就切断所有联系方式,死活不肯出来!” “那个道观叫什么名字?我搜搜,不行的话我们过去堵他!” 好不容易得知的线索,我可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 安言昊努力回想了下,表情有些犯难,“我还真不知道……这事要怪就只能怪我爸! 他以前贪小便宜,卖给过我堂哥一串有问题的手串,自那之后我们家就被他放进黑名单了,连我都是过年发红包的时候才放出来的…… 不过我印象里,好像叫什么情缘观?” “情缘观?”我嘴角抽了抽,“你这堂哥,听起来怎么不像个正经人呢!” 安言昊风卷残云般炫完了他面前那盆饭,大大咧咧道,“害,反正他这观开不长久,迟早还得回家继承家产。” 我被安言昊的食量所惊呆,点头附和道,“也是,毕竟现在的年轻人,财神殿里长跪不起,月老庙前爱搭不理。一个情缘观还建在偏远山区里,指定不赚钱!” 安言昊绅士地擦了擦嘴,“姐你先别急,我跟我婶先联系下,看看她知不知道我哥的具体位置,省得咱们白跑一趟。” 我只得同意。 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和安言昊去窗口送餐盘,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刚才那个叫塔娜的学姐,我从她身上看到一团灰色的气。” “灰色的气意味着什么?”我拧眉。 “是怨气。”安言昊低声解释,“那个塔娜身上有一团挥之不去的怨气!” 我震惊不已,“这不应该啊……” 塔娜应该是我们寝室最没心没肺的人了。家境好,人长得又漂亮,整日沉迷在小说世界里,上哪去招惹什么怨气? 安言昊浑不在意道,“反正我绝没可能看错,回头你们可以问问她。我下午还有培训课,先走了姐。” 我跟他在食堂门口分别,但安言昊的话却在我心里挥之不去。 回到寝室后,我寻觅了一圈不见塔娜的身影,便向桌前看书的江佩雯问道,“佩雯,塔娜呢?” 江佩雯故意把书抬高,遮住自己半边脸,语调几近漠然,“不知道。” 我见状,在心里把安言昊痛骂一万遍。 面上还得赔笑着说道,“佩雯,有件事情我早就想告诉你了,你能不能先听我说两句?” “就在这里说吧。”江佩雯气场过于冷然,音调没有任何感情。 我咬了咬牙,只得拿出杀手锏,“佩雯,我结婚了!” ‘啪嗒——’ 第一百四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江佩雯手中的书掉落在地上,她一脸惊愕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事情是这样……”我讪讪地回答,“那天,你在安言昊家见到的男人,其实他不是我哥,他是我老公! 我们老家那边结婚都比较早嘛,放寒假回家的时候,父母就给我订了桩婚事。我俩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然后……就结婚了。” “小鹿,你糊涂啊!”江佩雯握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你都是新时代的女性了,怎能这么草率就把自己嫁出去呢?” 我被她晃得直发晕,心想,难道自己说错话了? 这不是怕她误会我和安言昊还有持续性发展的可能,从根源上断绝一切烦恼吗! “我也是被父母强逼着嫁过去的,因为这个,我都跟他们断绝关系了!但是这婚结都结了,还能离咋的?”我怯怯地说道。 江佩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用手指着我,“你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我瑟缩在书桌旁,低着头不敢吱声。 江佩雯既不想让我和安言昊发生接触,又不想让我草率找个男人嫁了。 这才是当代真实的姐妹情谊啊! 怕姐妹吃苦,又怕姐妹开路虎! “你出去租房子住,就是为了跟那个男人同居?”她声调很是严厉。 我极小幅度地点点头。 不然呢? 龙冥渊要是大半夜不声不响地出现在寝室里,不得把她们全都给吓尿炕啊! 江佩雯平复了许久,才冷静开口,“小鹿,我之前一向觉得你挺成熟稳重的,虽然见识不多,但很有自己的原则,你怎么能在婚姻大事上面犯糊涂呢!” 我咬着下唇,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而且我也挺中意他的,他为了我连家都不回了,死心塌地的跟着我,我总不能当个不负责任的渣女吧!” 江佩雯被我气得不轻,揉着额角问道,“那我问你,你那个老……老公!他除了长得挺帅之外,有房有车有存款吗?他养活得起你吗?” 我思忖了下,如实回答,“有的,房子挺大的,跟咱们学校的建筑面积差不多。有几辆代步的豪车,不过不在他的名下。存款的话……养活十个我不成问题!” 江佩雯瞳孔地震,“你,你真的没有骗我?难道你老公他是个富二代?” “算是吧。” 毕竟龙王之位是世袭制的,龙宫的资产也不是他自己一个人赚的呀! 江佩雯纠结了好一阵子,试图接受这个无可挽回的事实,“既然你不想离婚,那我也不劝你了。但你现在学业要紧,可千万别被男人的嘴冲昏了头,再把自己的肚子给搞大了!” 我差点一口水喷出来,清咳了两声,“这点你放心吧,我俩向来都是分房睡的,他非常恪守男德,就算我想霸王硬上弓,他都不给我机会!” 再说了,我和龙冥渊有生殖隔阂,怀孕这事,想都别想! 话音未落,我便接收到江佩雯那如同地铁老爷爷看手机一样的目光,立刻补救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肯定不会要孩子的!” 江佩雯无言以对地摇摇头。 “佩雯,这件事你能不能先帮我保守秘密啊,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搓着手与她打商量。 江佩雯算是我们寝室最成熟稳重的女生了,连她听后反应都这么大,我真不敢想塔娜知道,会做什么惊人的举动。 她了然的点点头,“行,我答应你,我不会往外说的。” 我松了口气,搂着她的手臂撒娇道,“佩雯你最好了!” 江佩雯亲昵地摸了摸我的头,感叹道,“小鹿,对不起,我知道你说出这件事,是因为我误会了你和安言昊……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弯唇一笑,“没有关系,多大点儿事!” “我只是……太在意他了。”江佩雯眸光稍黯,唇角染上一抹苦涩,“安言昊性子单纯又耿直,我暗恋他那么多年,他却从来没往这件事上想过,到现在还把我当姐姐……谁要做他的姐姐!” 我弱弱地举了下手,又趁她不注意放回膝盖上,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江佩雯那双清浅的眸子透过玻璃窗看向远方,眼波流转间潋滟生光,语调妩媚生情,“早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以前每年夏天安叔叔都会带着他来我们家避暑,他最喜欢带我一起去鱼塘里划船,摘莲子给我吃。 有一次,我为了摘莲花不小心掉落水中,头发被水底的根茎缠住,是安言昊不顾自己的性命潜入水底救了我。 那时候他还不会游泳,全凭一腔莽撞和真情,我被救上来后,他也几乎要了半条命。 我骂他真是个傻小子,他却笑着说感觉自己有游泳天赋,可以在这方面发展发展。 再后来,他真的去学了游泳,还拿了几次省比赛冠军。” 江佩雯在说起这些的时候,她的唇角总是情不自禁地弯起,露出颊边的梨涡,少女心事暴露无遗。 但很快又黯淡下来,“他为了打比赛忙于训练,已经四年没有再去过我老家了,也很少主动发信息联络,我以为他都要把我给忘了…… 于是我便报考了省城的大学,想着山既不来就我,那我还不去就山吗? 现在我们两人都在同一所学校就读,可以天天见面了,但他却从没往那方面想过,见了我依旧还是叫佩雯姐。 我又不能上赶着去提醒他,否则我们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年少时的暗恋,就像刻在桌板上的名字首字母,那么显眼,却又怕对方看见。 是喜欢的人就在眼前,还要假装自己只是擦肩。 我很是心疼江佩雯,“安言昊这个榆木脑袋,就不能开开窍吗!” 江佩雯故作释然的笑容里夹杂着酸涩,“罢了!我早都对他没什么期待了,我在心里给自己划定了一个期限,等到大学毕业的那一天,如果他还是想不明白,那我只能说服自己,我们就是有缘无分。” 我正想着该怎么一棒子给安言昊的狗头敲醒,浴室里却传来一声凄厉地叫喊。 ‘啊——’ 我和江佩雯迅速对视了一眼,是塔娜! 第一百四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还没等我们冲进卫生间,塔娜便围着浴巾,踉踉跄跄从里面跑了出来,浑身哆嗦,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有……有鬼!厕所里面有鬼!” 我怔住。 “你在瞎说什么啊?学校的寝室里怎么会有鬼!”江佩雯上前扶住她,迟疑道,“你怕不是热水澡洗太久,缺氧了吧?” 塔娜清澈地瞳孔里透着惊恐之色,眼神飘忽不定,“不会的,我不会看错的,那里面真有个女鬼!” “到底发生什么了?”我屏气敛息问道。 塔娜喘了几口气,声线因真切的恐惧而颤栗,“我……我刚才在浴室里洗澡,感觉有一阵冷风吹过来,还以为是自己没关窗户。 刚要拉开浴室的帘子,突然看到帘子底下露出一双脚……一双女人的脚! 涂着鲜红色的指甲油,惨白惨白的,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又肿又皱! 我鼓起勇气拉开帘子,可帘子后头竟然什么都没有! 当时我真以为是自己缺氧,看花眼了。 但就在刚才,我正对着镜子吹头发,镜子里竟然又多出一个女人! 那女人就站在我的背后,黑色的长发遮住脸,身上没穿任何衣服,湿漉漉的不停往下滴水…… 我吓得立刻就跑出来了,呜呜呜……” 说到最后,塔娜神情有些崩溃,扑进江佩雯的怀里痛哭。 江佩雯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只得搂着她安慰道,“好啦好啦,没事了啊,我们都在这呢,哪有什么女鬼啊!” 我莫名想起安言昊在食堂里说过的话,塔娜的身上有怨气…… 难道这跟她见鬼有关系? 我从口袋里掏出罗盘,缓缓走到卫生间门口。 门缝是虚掩着的,塔娜跑出来时并未关严。 我一脚将其踹开,浴帘因风微动,里面空无一人。 热腾腾的水蒸汽并未散去,瓷砖与墙壁上凝结着许多水珠,随着冷气汇入蜿蜒而下。 洗手池上方的半身镜被水雾笼罩,隐约可见我自己的轮廓。 指尖的罗盘自然转动了两下,又缓慢停止,并未发生异常。 我走出卫生间,给塔娜倒了杯热水,“先喝点水冷静冷静。” 塔娜揪住我的袖子,那双写满惊慌的眸子紧紧盯着我,“小鹿,你看见了吗?” 我摇摇头,“什么都没看见。” 塔娜松开了手,面露失望与懊恼,“你们都不信我是不是?” “我相信你。”我由衷说道。 塔娜的神色逐渐缓和,靠在椅背上轻声呓语,“为什么我会在咱们寝室里看到鬼呢?你们居然都看不见,为什么……” “塔娜,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我打量着她那张稍显稚气的娃娃脸,询问道。 塔娜思考了片刻,摇摇头,“我这几天都在学校里待着,没见过什么奇怪的人啊!” “瞎说,你昨天下午还拉着我去商贸城买衣服呢!”江佩雯毫不留情面的拆台。 衣服…… 我脑中有一个奇怪的念头闪过,“你把那件古着毛衣拿过来,让我看看。” 塔娜有些不解,但还是按照我说的做了。 我将罗盘放在那件菱格毛衣上,罗盘竟然像坏掉似的疯狂自转。 塔娜和江佩雯吓得倒抽一口冷气。 我拿起罗盘,心中已有了定数。 “小鹿,这是怎么回事?”江佩雯皱眉问道。 “我的罗盘告诉我,这件衣服有问题。”我不动声色道。 如果我没猜错,塔娜身上的怨气就来自这件毛衣。 江佩雯面色凝重,“我之前就听过国内很多做古着的店铺来路不明,都是国外居民丢弃或捐出的衣服,回收成本很低。 运到国内后,经过简单的清洗处理,再加价批发出去,被称之为洋垃圾。 但那些衣服毕竟是二手,不知是什么原因丢弃,有的衣服上甚至还带着血渍……” 塔娜没想到自己跟了波潮流,居然要遭遇这么可怕的事情,吓得她瞬间把那件毛衣给扔了出去。 我越看地上那件毛衣越觉得诡异,对塔娜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是在哪家店买到这件衣服的?咱们找老板问问情况吧。” 塔娜的目光仍显空洞,但神智已回归大半,穿好衣服后,我们一起打车去了商贸城。 商贸城是市里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地理位置比较优越,就在大学城附近。 里面的商铺都是做平价款的男女装,价位对学生党也比较友好,揣二百块钱进去能买一整身的衣服,很多学生下课后就会到这边逛一逛。 一进门,商贸城内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在密集的摊位间。 各种潮流服饰挂满了每一家店铺的橱窗,从简约时尚到复古风格,应有尽有。 年轻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小摊位前,挑选着心仪的款式。讨价还价的声此起彼伏,让人感觉到浓郁的市井气息。 塔娜带着我们在复杂的摊位间穿梭,上了两层楼梯后,指着对面一家卖古着服饰的店铺说道,“就是在它家买的。” 那间店铺并不起眼,LED电子招牌上闪烁着‘精品vintage’。 店主人是个干练的中年妇女,正在用衣架往玻璃橱窗上挂衣服。 看到我们朝店铺走过来,脸上堆满刻意的谄笑,“小美女们,咱家刚到了几件新款,瞧你们身材一个赛一个的好,不如来试试看啊!” 经过这一场惊吓,向来伶牙俐齿的塔娜也有些结结巴巴,“不……不了,我们是来……” 江佩雯扯了她一把,冷静开口,“大姐,我室友昨天刚在你家买了件衣服,你能不能给找一下吊牌信息啊?” 女老板愣了下,“吊牌信息?古着单品哪有什么吊牌信息啊!” 江佩雯清了清嗓子,学霸气息暴露无遗,“严格来说,每件古着衣服上都有自己的吊牌,上面会写一些出产厂家和清洗日期,你家的衣服没有嘛?” 女老板闻言迅速变脸,不再搭理我们,自顾自地挂她新到的衣服,“小妹妹,姐跟你说句实话,整个商贸城,没有哪家做古着衣服的能拿出你说的什么吊牌信息。 都已经这个价位了,我们怎么可能还从国外渠道给你供货呢,别说运费了,连海关税都赚不回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江佩雯似是已经料到她的回答,平静说道,“那你总该告诉我们,这件衣服是从哪里来的吧?该不会……真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哎,你这小妹妹,怎么血口喷人呢!”女老板有些急了。 江佩雯的语气十分淡定,“大姐,在服装行业里,一般三十年往上的衣服叫做‘古着’,七十年以上的则被称之为‘古董’,而三十年以内的旧衣服,通通叫做二手! 你这些衣服甚至都不知倒了几手,难道我不该问一句吗?” 女老板没想到真碰上个懂行的,撇了撇嘴,“古着这玩意太小众了,也就在大城市流行。咱们东北买的人倒是挺多,但真能穿对的却没几个。 商贸城里做古着衣服的只有两三家,我们都是一起从城西的二手市场进的货,真没赚你们几个钱,没必要这么上纲上线的吧!” 那女老板说的倒也是实话,如果真像江佩雯说得那种古着单品,肯定不会三十块钱就贱卖啊! 而且那件毛衣也就样式复古了点,用料和做工明显是近几年的工艺。 江佩雯多半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但她不想扫塔娜的兴,便没有多嘴。 毕竟塔娜在买东西这件事上向来没什么理智,只知道一味冲冲冲。 从那家店铺里走出来,塔娜彻底蔫了。 城西的二手市场太过混乱,旧衣服都是论斤称着卖,根本不会有人记得那些衣服是从何处收来的,我们就算找过去也是白费力气。 不过据塔娜的描述,那女鬼应该不想伤害她,只是怨气太重,留于世间不能转世投胎。 我让她回到寝室就把那件衣服扔掉,兴许就没事了。 她们二人与我在商贸城门口分道扬镳,我自行坐公交车回出租房。 - 钥匙拧开门后,映入眼帘的便是在鱼缸里呼呼大睡的鱼摆摆。 我随手敲了下玻璃鱼缸,算是跟它打个招呼。 龙冥渊今晚做了我最爱吃的红烧仔排,香味已经飘散出来。 我换上拖鞋,闻着味儿就往厨房里钻。 龙冥渊正站在流理台前,娴熟地处理手下蔬菜,小臂上的黑色衬衫半卷,露出紧致的肌肉线条。 听见了我的脚步声,棱角分明的下颚微微扬起,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柔和了几分。 可当他看见了我,眉心那点朱砂痣竟折出浅浅一道痕迹,嗓音也透着冷冽,“站在那里别动。” 我顿时不敢动了,“怎么了?” 龙冥渊修长的身影缓步朝我走过来,无形中给我一种要命的压迫感。 他停在我面前,俯身下来。 那张清冷的脸在我视线里不断放大,我以为他要吻我,不由自主闭上双眼。 可等了半晌,只觉一缕凉薄的气息浮动在我颈侧。 我睁开眼,见他高挺的鼻梁凑近我的脖颈间,似是在嗅我身上的味道…… 我被他如此暧昧的举动弄得老脸一红,磕磕巴巴说道,“龙……龙冥渊,你在做什么啊?” 龙冥渊挺直身体,那双如深海蓝冰般的眸子瞬也不瞬地攫住我,“你身上有邪祟的味道。” 我吃了一惊,我只是和塔娜短暂触碰了下,那味道居然能传染到我身上,这女鬼的怨气也太重了吧! 龙冥渊的语气有些严肃,“你今天都遇见了什么?” 我把塔娜的事情说给他听,他当然不懂什么古着啊,潮流时尚之类的词。 但他听到塔娜在卫生间里看到了鬼,我进去后却什么都没有,便蹙眉说道,“这是冤魂,她的力量非常微弱,只能和与她发生过交集的人或物产生联系。” 我瑟缩了下,“是冤魂索命的那个冤魂吗?” 龙冥渊睨了我一眼,淡声道,“冤魂无法向人索命,她是含冤而死,身上只有怨气,并无戾气,怨气无法害人。 与其说是冤魂索命,不如说是冤魂在向你们求助。 如果我没猜错,她的尸骨应该被凶手藏在了某个隐秘的地方,无法得见天日,所以怨气炼不成戾气,只能飘荡在世间。” 我这么一听,觉得那女鬼也挺惨的,被人杀害不说,连报仇的资格都没有。 但怨气既然无法对人造成伤害,那塔娜也不必害怕了,把那件毛衣扔掉应该就没事了。 吃过饭后,我快速做完作业,准备睡觉。 路过客厅,见龙冥渊依旧打算在沙发上过夜,心里非常过意不去。 人家是来守护我的,却要每晚蜷缩在狭窄的沙发上,就算他不用睡觉,身体舒展不开也挺遭罪的。 我都怕时间长了给他睡成宰相刘罗锅…… 便主动开口,“龙冥渊,卧室的床很大,咱俩一人盖一条被子,不碍事的。” 原以为龙冥渊会像以前一样拒绝我,可这次他却沉声道,“好。” 估计他实在熬不住了吧,就算他能熬住的,我家那小沙发也要熬不住了! 我今天坐的时候已经感受到沙发一角在‘嘎吱嘎吱响’了。 真是难为沙发了…… 我找出一床棉被,放在床的外侧。 龙冥渊自然地躺到我身边,顺手按灭了台灯开关,低醇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睡吧。” 我假装已经熟睡,转到与他面对面的那一侧。 双眼微微掀开条缝,在清薄的月色下用目光描绘着他精致的容颜,心里是满满的安全感。 这样不知看了多久,我终于感觉到困意,眼皮一拢便要睡去。 半寐半醒间,感到有人把我搭在外面的胳膊塞回了被子里,而那微凉的手与我掌心相握,并未抽走。 我尝试着想睁眼,却又陷入难以控制的梦境。 还是那片昏暗的水域,我试图向上游动,冲破这层沉重的水幕。 然而,水面就像是被一块透明的巨石压着,怎么也游不出去。 一个白色身影缓缓向我游来,她长发如墨,在水中飘散开来,宛如夜空下摇曳的幽兰。 不同于上次裸露的模样,她身上穿着一件菱格纹理毛衣,正是塔娜扔掉的那件。 我的心跳莫名加速,想要问清楚她的意图,却不能张口,只得拼命向她打手势。 那女人静静地漂浮在前方,并未对我做出任何回应,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内流露出比水底还要凄冷的哀愁与绝望。 窒息感再次袭来,就在我即将溺水而亡时,一道清冽的琴音将我唤醒。 ‘铮——’ 第一百五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迅速从床上坐起来,视线寻到椅子里的龙冥渊。 他将无妄放置在膝前,修长的手指按住还在余韵里轻颤的弦。 我擦去头上的冷汗,询问道,“几点了?”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嘶哑得厉害。 龙冥渊为我递来一杯水,“凌晨五点,你可以再睡一会。” 刚五点,怪不得屋子里灰蒙蒙的。 我摇摇头,“我还是别睡了,一睡又会梦见那个女鬼。” 龙冥渊不再说什么,低头擦拭着琴弦。 我瞬间明白过来,为何他昨晚没有拒绝我。 因为他猜到,我身上带着那女鬼的怨气,她肯定会进我梦中来。 他怕我在梦里遇到危险,所以整夜守在我的身边,时刻准备唤醒我。 这样一想,我竟还有些失落。 以为我们两人经历了这么多事,也算是心意相通,他不再执着前世今生,决定要跟我更进一步,把这婚契落实。 没想到…… 龙冥渊起身去做早饭,我收回那些纷杂错乱的念想,穿好衣服去上早自习。 - 整整一上午,塔娜都表现得心不在焉,小说也不看了,目光呆滞地望着黑板。 可老师问什么她却答不出来,如同行尸走肉。 午休,我们来到食堂吃饭。 我想问塔娜昨晚怎样了,附近有三个女生端着餐盘走过来,礼貌问道,“请问你们这里还有人吗?” 今天我占的是张八人桌,便主动说道,“没有人,你们坐吧。” 那三个女生在我们对面坐下,有外人在,我也不好多问,埋头吃着盘子里的饭。 其中一个扎马尾辫的女生突然开口,“咦,你不是塔娜吗?” 塔娜正用筷子戳着自己碗里的米饭,闻言抬起头,“谁叫我?” 马尾辫女生拍了下她的肩膀,“嗨,我是张莹莹的前室友啊,你还向我打听过她呢,不记得了吗?” 塔娜恍然大悟,“哦哦,是你啊!” 原来那几个女生是张莹莹经管学院的同学。 “张莹莹现在还住在你们寝室吗?”马尾辫女生问道。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几个女生看我们的目光有些揶揄,但更多的则是好奇。 “不在了,她在校外租房子住,怎么了?”我挑眉看向她们。 那几个女生相互对视了一眼,露出了然的神色,“难怪,估计她是租到没卫浴的地下室了吧,连澡也不洗,所以才会有那么重的体味!” “我看她是直接搬到垃圾场里去了,捡破烂的大妈都没她难闻!”一个穿粉红色外套的女生小声嘀咕道。 塔娜皱了皱眉,有点听不下去了,“你们这样背地里议论同学真的好吗?” 那三个女生发现我们并不知情,低下头小声说道,“不是……你们都没有闻到吗?” 塔娜的表情既迷茫又不耐,“闻到什么?” 扎马尾辫的女生蹙眉道,“就是那个张莹莹啊,她的身上有一股很臭很臭的怪味儿,你们居然都没闻到?” 塔娜果断回答,“没有啊!” 那个穿粉外套女生无语地扫了我们一眼,“那你们鼻子可能出现问题了,趁早去医院检查检查吧! 现在我们班上课的时候,没人敢坐在张莹莹身边,都离她远远的。 那身上的味道,啧……简直能把人熏个跟头!” “你说什么呢!”塔娜听完就要拍桌而起,又被江佩雯给强行按了回去。 这几个女生的话令我有些怀疑,难道我那天莫名闻到的腐臭味,竟是从张莹莹身上飘散出来的? 可张莹莹虽然性格上有些缺陷,并不像是不注意个人卫生的女孩子啊! 说曹操曹操到—— 谈话间,张莹莹竟端着盘子从我们身旁路过,正在茫然地寻找着座位。 那股熟悉的腐臭味再次飘荡过来,同桌那几个女生显然也都闻到了,迅速捂住了鼻子,眼神里皆是鄙夷。 唯有塔娜,她似是看不惯那几个女生在背后议论同学的行为,上前拽住了张莹莹的手臂,亲切地把她拉到我们桌前,“莹莹,到我们这里坐。” 经管学院那几个女生见她坐下来,脸色大变,端着自己的餐盘匆匆离去,“我们吃饱了,先走一步!” 塔娜晃了晃脑袋,得意地发出一声轻哼,“莹莹,不用管她们,咱们一起吃!” 我鼻腔里充斥着那股腐烂变质的味道,看了眼盘子里的小炒肉,最终还是放下了筷子。 坐在张莹莹身边的江佩雯更是首当其冲,委婉说道,“莹莹啊,你是不是手术之后不方便洗澡?” “啊?”张莹莹神情非常迷蒙,“没有啊,我洗澡的时候把伤口用保鲜膜包住就好了,昨晚刚洗过呢!” 我和江佩雯相视一望,不约而同地津了浸鼻子。 真不是我们嫌弃室友,但这味儿实在是太冲了! 张莹莹看出我们的表情不对,咬唇问道,“你们怎么了,是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没有。”我连连挥手,还是决定告诉她真相,“莹莹,你闻没闻到自己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张莹莹抬起自己的胳膊,四处嗅了嗅,然后困惑地摇头,“没有啊!” 塔娜附和道,“我也没有闻到。” 江佩雯支着额头无奈道,“天啊,你俩不会鼻子都失灵了吧!那么大的味道,就像什么东西腐烂了一样,你们居然都闻不到!” 张莹莹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所以……那些同学不待见我,不是因为我偷窃癖的事被曝光了,而是因为我身上有味道?” 我不得已点点头。 张莹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音调已带哭腔,“可是,我每天都擦身子的,怎么会这样呢……” 塔娜也变得紧张兮兮,“你们都闻到了?可我真的什么都没闻着啊!” 江佩雯一手用纸巾捂住口鼻,理智分析道,“也就是说,只有你们两个人闻不到这种气味,这是为什么?” 我思忖了下,联想到之前做过的那两次梦,问道,“你们两个,最近有没有去过水边?” 塔娜和张莹莹同时摇头。 第一百五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按照梦境里的情形,那女鬼出事的地点应该是在水里,多半是被人溺亡的。 而且塔娜是在浴室里见到女鬼的,也恰好和水有关系。 如果说女鬼找上塔娜,是因为她不小心买到了女鬼生前穿过的衣服。 可张莹莹又是怎么回事? 我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只得提议道,“不如今晚放学之后,你们来我家一趟,我让人帮你们看看,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 张莹莹和塔娜俱是一脸将信将疑,“真的能看出来吗?” 我对龙冥渊的能力自然放心,便认真地点点头,“相信我,有没有问题,他看过便知。” 江佩雯的神色就比较复杂了,乌黑的双瞳隐着几丝狐疑,“小鹿,你那位……咳,还有这种神通呢?” 我尴尬地笑笑,“那个,他比我会得多!” 塔娜的目光在我们两人之间扫来扫去,满怀不解,“你们到底在说谁啊?” 江佩雯秉持着一副看好戏的态度,“等晚上过去你就知道了!” - 傍晚放学,我带着塔娜和张莹莹来到出租房。 大门打开的那一刻,龙冥渊刚好端着骨瓷碗筷从厨房里走出来。 灯光浅浅将他挺拔的身形勾勒,衬衫与西裤都是纯黑色的,腰间那件做饭用的围裙与之融为一体,显得整个人宽肩窄腰,气质矜贵。 在冷白色背景的映衬下,甚至还多了某种持戒禁欲的感觉。 那张分外清冷的脸上没有过多表情,只淡淡瞥了她们一眼,便将手中碗筷轻轻放置在桌上。 我没有提前跟他打过招呼,怕他生气,立刻说道,“龙冥渊,这是我的两名室友,她们来家中做客。” 龙冥渊眼尾微垂,磁性的嗓音从他薄唇低低溢开,“你没跟我说,今天有这么多人来吃饭,我只做了咱们两个人的分量。”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已经吃过饭了!”塔娜率先回答,那双黯淡了一整天的眼眸,在看清龙冥渊的样貌后,瞬间恢复了光彩。 我给她们找了两双拖鞋,让她们在沙发上坐好。 塔娜见鬼的后遗症顿时痊愈,满血复活般冲我挤了挤眼,“小鹿,你这是背着我们金屋藏娇啊!如实招来,从哪弄一个这么好看的小哥哥?简直像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主!” 我扯出一个假笑,指着不动声色的龙冥渊说道,“他是我的哥哥,龙冥渊。” “行啊小鹿,有这么个宝藏哥哥不拿出来分享,太不够意思了吧!”塔娜轻轻掐了我一把。 龙冥渊已经习惯我对他的称呼,转身便朝卧室走去,“你们聊。” 塔娜却高声喊道,“哎帅哥你别走啊,加个联系方式行不行?” 我连忙拦住她,“塔娜,我哥他已经有对象了!” 塔娜再次失落起来,悻悻说道,“太难了吧,怎么但凡长得好看的小哥哥都剩不下呢!” “他都长得这么好看了,还有剩下的理由吗?”我扶额说道。 塔娜嘟囔了句,“瞎说做什么大实话。” 我只得讪笑着敷衍,“好啦好啦,你先死了这条心,等回头我再给你找个更好的!” 塔娜用她那双美眸刮了我一眼,唏嘘道,“小鹿,如果有更好的,你就不至于单身到现在了! 我都懂,你不必安慰我,还是等回头我给你找几个更好的吧! 你是喜欢黑皮体育生,还是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学霸,唔……” 我来不及堵塔娜的嘴,慌张地看向龙冥渊,明显感到他背影陡然一震,立刻上前拽住他,直奔主题。 “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这两个室友有没有异常?” 龙冥渊薄唇抿了又抿,转身看向塔娜与张莹莹,寒冰般冷锐的眸子从她们两人身上一一掠过,让她们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们两个身上散发着跟你一样的怨气,不过你的很淡,而那位……”龙冥渊沉冷的目光不疾不徐地凝滞在张莹莹身上,吓得她往沙发里缩了缩。 “她身上的怨气比你们都重,应当是她与冤魂有过一定程度的接触。”龙冥渊点到为止。 塔娜目瞪口呆,不敢再对他态度轻慢,磕磕巴巴道,“大,大师,您能帮我看看我的姻缘吗?” 我以为龙冥渊不会理她,谁知他竟轻描淡写的接道。 “你眼尾之处夫妻宫色泽较深,说明你的配偶身体孱弱,或将不久于世……” 我听到一半便觉不对,拼命给龙冥渊打手势,后者全然没有接收到我的信号,继续疯狂输出。 “你此生多半孤独终老,就算能成就一段婚姻关系,也将有始无终。” 塔娜听后,神色由喜转悲,眼底泛起一层泪雾,咬着下唇无声啜泣。 她的性格向来开朗活泼,对谁都大大咧咧,我从未见她如此消沉过。 “塔娜,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我哥算命不准的,你长得那么漂亮,肯定会找到一个健康帅气的小哥哥!”我边说边怒瞪龙冥渊。 龙冥渊这人什么都挺好,怎么偏偏长了张嘴啊! 塔娜却握住我的手,强行挤出一丝笑意,却比哭还难看,“没事的小鹿,我心里有数,你这个哥哥算得……还挺准的哈!” 郁闷的氛围令人窒息,我连忙扯回正题,“龙冥渊,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见一见那个冤魂吗?我需要弄清楚她的诉求到底是什么。 我整宿整宿做噩梦也就算了,可莹莹身上的味道……影响她的正常生活啊!” 梦里那个女人都已经泡得发白发胀,根本分辨不清面容。 龙冥渊沉思道,“通过死者生前用过的东西,可以与冤魂产生媒介。” 我转向塔娜,“那件毛衣你扔了吗?” 塔娜有些无语,“不是你们让我扔的嘛?昨晚就已经扔进垃圾箱了,现在估计都到废品回收站了……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再把它从垃圾堆里掏出来吧?” “还是算了吧……”我尴尬地笑了笑。 真要是去掏垃圾堆,身上有味道的就不止张莹莹一个了,明天江佩雯见了我们估计得戴十层口罩! 龙冥渊慢条斯理的接了句,“萨满可以招魂。” 我挑眉问道,“你的意思是指……安言昊?你真觉得他可以?” 第一百五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的语气波澜不惊,“从神选中萨满那一刻起,便赋予了他与亡者沟通的能力,无需引导他既能够与亡灵产生联系。 招魂这件事对他来说非常容易,困难的是如何将请来的冤魂送走。” 这话我赞同,安言昊现在就是个行走的招魂幡。 不用他招,鬼魂自己闻着味儿就飘过来了。 但如果真把那女鬼招过来,又不能送走,难不成我们帮他养着吗? 龙冥渊见我犯难,淡声道,“若是他能招来,我可以帮他将那冤魂送走。” “怎么个‘送走’法?” 我严重怀疑他指的送走,是送上西天那个送走…… 龙冥渊猜出了我的脑回路,薄唇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似有些无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请她离开而已。” 我松了口气,“那没问题,我这就给安言昊打电话。” 龙冥渊却牵住我的手,强行抓回了餐桌前,就差拿勺子喂我。 “先吃饭,菜都要凉了。” 这番举止过于暧昧和亲昵,我心虚的往沙发那边看了一眼,怕塔娜她们误会。 然而塔娜还沉浸在姻缘缺失的打击里没走出来,一直低垂着眉眼,不知在看什么。 张莹莹更是缩在沙发一角,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迅速吃完饭,给安言昊打了个电话。 那小子是典型的人菜瘾大,听到有招魂这么好的项目,非要过来练练手。 等他赶到时,距离子夜还有一会儿。 我把神鼓和神铃统统找出来,学着奶奶之前跳神时的样子,粗略的教了他一遍。 那些复杂的步伐和手势我只能记住个大概,因为奶奶每次请神上身后,动作就变得非常癫狂,节奏快到常人所不能及。 有时候一跳就是大半天,我睡一觉醒过来还没结束。 而且,奶奶自我十岁之后就很少跳神了,我脑海里停留的画面,还是她身体没那么佝偻时的模样。 安言昊笨拙地拿着法器在客厅里练习,我则来到奶奶的房间里,替她梳理了下满头白发,轻声道。 “奶奶,你看见了吗?他就是你的继承人。 我教不好他,你要实在看不下去,就赶紧醒过来,亲自教他吧。” 如意料之中,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子时已至,我们所有人在客厅里集合。 屋内的灯源全部熄灭,窗帘遮住朦胧的月色,只有茶几上燃着的三支清香,成了黑夜里唯一的光源。 夜半烧香,敬往来孤魂。 安言昊拿着神鼓与神铃,像模像样地跳了起来。 奶奶每次跳神时那种威严与神圣感,会让周遭环境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再加上她说得是听不懂的通古斯语,更令人心生敬畏。 而安言昊一米八几的个子,杵在那里张牙舞爪,活像个大马猴子。 口中还念念有词的说道,“钵钵鸡,啊钵呀钵钵鸡,一元一串的钵钵鸡……” 张莹莹听得甚是怀疑,“小鹿,这个人他……真的行吗?” 安言昊仍紧闭着双目,胡言乱语,“太上老君保佑我惊天动地清一色,含笑九泉杠上花,一家吃三家,急急如律令!” 我实在忍无可忍,“安学弟,你招魂的时候能不能把嘴闭上,用心去感受,不是用嘴!” 安言昊停下来点点头,爽快应道,“好。” 他倒是真的把嘴闭上了,但动作更狂野了,险些把龙冥渊的无妄琴撞到了地板上,这要是磕坏一个角…… 我嘴角抽了抽,“你有没有后悔让他过来?” 龙冥渊默默抱住无妄,额角青筋隐隐绽起。 安言昊跳了整整一个小时都不见任何动静,塔娜和张莹莹已经困得抱团睡着了。 他自己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喘着粗气说,“姐,没反应啊!你确定我可以招来魂吗?” 我对他挥了挥手,“接着奏乐接着舞,龙冥渊说你行,你就一定能行!” 安言昊一脸迷茫,“不是姐,你这话到底是在说龙冥渊行,还是我行啊?” 我毫不留情的回答他,“当然是龙冥渊了,没有他你行个屁!” “你对龙冥渊的滤镜真是比防弹玻璃还厚啊!”安言昊小声嘟囔道。 龙冥渊清冽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或许是我在这里,邪祟不敢靠近。我先去卧室,若你们这边有了情况,我再出来。” 我点点头,“好的,你先去休息一会吧,你也累坏了。” 安言昊放下神鼓就要跑,“好嘞姐。” 我一把抓住他的外套,“我在跟龙冥渊说话,你起什么哄!回去接着跳,直到把那女鬼招过来为止!” 安言昊垂头丧气,用他极不协调的四肢继续跳神舞。 或许真的和龙冥渊坐镇有关系,他刚刚回到卧室里,竟有一阵凉风从背后刮过,让我不由打了个寒颤。 但我明明记得,在跳神之前,我已经把家里所有门窗都关好的呀! 塔娜和张莹莹也被那股凉风吹醒,迷蒙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谁把暖气给关了,怎么这么冷啊?” 张莹莹不经意朝四周看去,瞳孔猛然剧烈收缩,指着卫生间的门,骇然道,“有鬼……有鬼!” 塔娜闻声看去,表情惊恐万分,尖叫着与张莹莹紧紧搂做一团。 我顺着她们的视线向后看,只见卫生间的门口多了一道惨白的影子,身形和我梦中那个女人十分相似。 她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胸前,遮住了她的面容,从毛衣下摆渗透出来的水不停砸落在地板上。 ‘滴答,滴答——’ 那女鬼悄无声息地站在卫生间门口,仿佛没有察觉到室内其他人的存在。 周围空气因为她而变得湿冷且沉重,将屋内所有温暖悉数吸走。 陡然,她缓缓抬头,黑发随之从两边滑落,露出了苍白无血的脸。 五官并非精致,但组合起来也有那么几分清丽,双眸空洞而哀伤。 我们与那女鬼僵持了能有十分钟左右。 见她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安言昊清了清嗓子,手执神鞭上前说道,“你姓啥叫啥,死多久了,怎么死的?” 对方毫无反应,似乎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 安言昊挠了挠头,“我这是招来了个哑巴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你功夫不到家,只能招来残魂,缺少七魄。” 龙冥渊从卧室里缓步走出,不动声色的说道,“所以招来的魂没有五感,听不见我们的声音,不能与我们交流,毫无智力可言。” 安言昊十分泄气,“我这一晚上又唱又跳的,比日薪二百零八万的爱豆还努力,结果居然招来了位聋哑小迷妹! 我记得上次招阿晨魂魄的时候,挺轻松的啊,怎么今晚这么费劲呢? 难道同性相吸,异性相斥?” 我无情的调侃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那时候新手保护期还没过呢,有加成。” 张莹莹却若有所思的开口,语调惊惶又嗫嚅,“咦,这个女鬼,长得怎么有点像我楼上住的房东张姐啊……” 我回头问道,“你见过她?” 张莹莹鼓足勇气朝那女鬼看了两眼,怯懦而肯定的回答,“她是我出租房的房东,我跟她签订的租房合同。但那房子我只住了两天就进了医院,等我回去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我边思索边分析道,“安言昊是根据你们两人身上怨气招过来的魂,看来你那位房东大姐,恐怕已经出事了……” 张莹莹捂住了嘴巴,眼底满是不能置信,“她死……死了吗?” 我点点头,又问,“你跟这个女房东有过什么接触吗?” 张莹莹回想了下,弱弱地开口,“那天我出来找房子的时候,中介看我比较着急,又是一个女生入住,想黑我一笔高额的中介费。 我气不过,也拿不出钱,就在路口跟他吵了起来,他还想跟我动手…… 张姐恰好路过,谎称我是她的远房表妹,把我拉进她的家里,才逃过一劫。 张姐听闻我在找房子后,就让我住在她家里。 正好她的父母年后回南方去春种,可以把整层二楼腾出来给我住,报价比那个黑中介要便宜很多。 我见张姐人很好,就决定租下来。 签合同的时候,张姐发现我跟她一个姓氏,说我们挺有缘分的,还给我免去了水费。 自建房的二楼有独立卫浴,楼上楼下互不干扰,住进来后我每天都早起晚归,没有再和张姐打过交道。” 安言昊直咂舌,“这女人看起来挺年轻的,也就二十七八的岁数,英年早逝啊,太可怜了!” 龙冥渊淡声道,“你们既已认清冤魂的身份,尽快将其送走吧。她身上怨气极重,与她待在一起的时间越久,被她感染的程度也就越深。” 我举起手,像个踊跃发言的小学生,“等等,我还有个问题!” 龙冥渊掀开眼皮,浅淡的视线从我脸上一扫而过,嗓音忽而带上了低沉柔和的声调,“你问。” “我想知道怎样才能驱除莹莹身上的味道,总不能一直让她被学生们排挤吧?”我为难道。 安言昊突然后知后觉,“哦……原来屋子里这股臭味是从莹莹姐身上飘出来的啊,我还以为是你们晚上煮螺蛳粉了呢!”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真不明白江佩雯到底看上他哪点了! 张莹莹神色果然黯淡起来,双手不自觉地抠着沙发缝。 “我可以暂时用法力掩盖住她身上的这股味道,但治标不治本。人长期携带怨气,会影响运势和健康。你们只有让冤魂心甘情愿去转世投胎,才能将彻底去除她身上的怨气。” 龙冥渊说得风轻云淡,我却一筹莫展。 “这个女鬼明显是被人害死的啊!要想让她心甘情愿去投胎,那岂不是得找出杀害她的真凶?” 龙冥渊颔首,“正是如此。” “我们又不是警察,这可怎么找啊?”塔娜自暴自弃的说道,“早知会这样,当初打死我都不买那件破毛衣!” 我冷静思忖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解决问题才是关键。如果我猜的没错,那女鬼的尸体可能至今还没有被人发现…… 我们得先去莹莹的出租房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线索。” 张莹莹和塔娜对此没有经验,只能一味点头。 安言昊却已轻车熟路,“明天正好是周末,事不宜迟,咱们一早就杀过去!” 龙冥渊见我们已经商量妥当,长指一挥奏响无妄。 ‘铮——’ 那女鬼的轮廓在琴弦颤动声中渐渐转淡,融为黑暗。 龙冥渊又为张莹莹弹了一曲安魂调。 曲毕之后,我们果然闻不见她身上的味道了。 折腾了大半宿,安言昊累得精疲力尽,自己开车回去了。 我担心塔娜和莹莹两个女孩子走夜路会遇到危险,便留她们在家中借住一晚。 把主卧腾出来,自己则去次卧和奶奶一起睡。 我不会害怕奶奶是个没有呼吸和心跳的植物人,与她躺在一个被窝中,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反而有那么几分相依为命的感觉。 只是心疼龙冥渊,刚睡了一天的床,又得回去挤小沙发了…… - 次日清晨,我们相继醒来,龙冥渊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或许是昨晚睡得比较安稳,塔娜已从失意的情绪中走出来,吃着水煎包,揶揄道,“小鹿,难怪你这学期都不怎么在食堂吃饭了,原来家里藏着这么一位大厨。 瞧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哪还用得着吃食堂那些猪饲料啊! 话说你哥是做什么工作的?感觉他会的好多哦,会弹琴、会做饭,还会算命做法事!” 我偷偷瞄向龙冥渊,见他正低头调试琴弦,便小声对塔娜说道,“我哥是开西餐厅的,里面一水儿黑执事服务生,个个宽肩窄腰大长腿,等有机会带你去玩。” “好啊好啊!”塔娜激动地直拍手,成功被我忽悠过去。 龙冥渊却似乎听见了我的话,眼尾微微挑起,不着痕迹地睨了我一眼。 吃过饭后,安言昊开车来接我们去张莹莹的出租房。 龙冥渊昨晚对我说,人类之间的恩怨纠葛,他不能随意插手,否则会破坏事物的因果,只能让我们自行去解决。 但如果遇到危险,就用龙鳞联络他。 车子晃晃悠悠朝城郊方向开去,东北地广人稀,市中心往往建设的比较繁华,大楼鳞次栉比。 可城郊却围绕着数十里的芦苇荡和一望无际的庄稼地。 眼看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芜,塔娜不由感叹道,“莹莹啊,你怎么住的这么偏,这里真的有公交车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张莹莹与我们熟络之后,变得不再那么自卑,抿唇道,“有的,其实这里只是看起来有些偏僻,但还没有出呼兰区呢!” 按照张莹莹给的地址,车辆驶入一片居民区。 附近都是两三层楼那么高的农村自建房,风格统一,没有院子。 家家户户门口堆放着杂物与酸菜坛子,生活气息非常浓郁。 张莹莹带我们来到其中一幢三层小楼前。 她率先走上台阶,边拿钥匙开门边说道,“我住在二楼,房东张姐和她的老公住在三楼,一楼是客厅和厨房……” 她的话还没说完,大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 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从屋内走出来,朗声道,“基本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具体信息我们还得回所里去核实。”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平头男人跟在那些警察身后,肩背处纹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虎,被衣袖遮住大半。 明明表情极尽悲伤,可眉眼间却隐隐透露着凶戾的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哭道。 “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找到我老婆啊!我们结婚三年了,感情一直很好,她现在说失踪就失踪了,这叫我可怎么活啊!” 其中一位警察年纪较轻,忍不住小声吐槽道,“遇到你老婆之前怎么活,现在就怎么活呗!难道离了女人你就不能活了?” 这话被男人听到,顿时停止假哭,指着那位警察喝道,“这位同志,你怎么说话呢?” 队长站出来瞪了那位年轻警察一眼,正色道,“对不住陈先生,这小孩是今年刚分到警队实习的,不懂规矩,请你见谅。” 陈先生嘴里骂骂咧咧,却不敢继续跟他们队长叫板,“总之你们快点把我老婆给找回来,否则我就去警局投诉他!” 那几名警察只得出言安抚。 “这人是谁啊?”我皱眉问道。 张莹莹小声说,“他就是张姐的老公,叫陈彪……” 塔娜满脸嫌弃,“这人怎么看着跟个地痞流氓一样的,张姐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他身上的怨气好重!”安言昊低声在我耳边说道。 我闻言挑眉,“比莹莹身上还重?” “莹莹姐跟他不是一个量级的,他全身都被包裹在灰色浓雾里,我都快看不清他的脸了!”安言昊眯起眼眸,仿佛瞬间得了高度近视。 说话间,那几名警察转身欲走,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我们,例行询问,“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张莹莹的社恐又开始发作,不禁往我身后缩了缩。 “我们是X大的学生,我同学租了二楼的房间,我们是来找她玩的。”我答道。 队长审视着张莹莹,表情格外严肃,“你就是那位住在二楼的租客?” 张莹莹本就怕生,再加上自身有偷窃癖的毛病,最怕别人用这种目光打量她,尤其还是警察这种特殊职业,吓得身体打起摆子来。 陈彪的鹰眸转了转,突然指着张莹莹喝道,“警察同志,你们可得好好查查她,自从这个女生搬到我家之后,我老婆就失踪了,这事跟她逃不了干系!” 塔娜愤怒不已,“哎,你怎么血口喷人呢!你老婆失踪了跟莹莹有什么关系,她一个女孩子能做什么啊!” 陈彪没理她,警察却来到张莹莹面前,拿出本子准备做笔录,“你是几月几号搬进来的?见过张倩女士吗?” 张莹莹缩在我身后瑟瑟发抖,我揽过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莹莹,没事的,警察同志只是问你几句话而已,别害怕。” 随后抬头,对那几位警察解释,“实在不好意思,我同学她有点社恐,和陌生人说话会紧张。” 警察点头表示理解,声调放轻了些,“这位同学,你只需要回答我们的问题就可以了,” 张莹莹在我的怀里微微舒展身躯,小声回答,“我是三月二十号搬进来的,在这里只住了两晚,结果意外出了车祸,住了将近十天的院,刚回来不久。” 警察问她,“有住院证明吗?” 张莹莹点点头,“有的。” 她从包里找出来几张市医院开具的结算单。 警察又问,“你入住在这里那两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陈彪闻言,神情突然紧绷起来,犀利的眸光直直射向张莹莹。 我意识到有些不对,抬手假装抚平张莹莹领口的褶皱,试图用眼神提醒她。 可张莹莹却没有反应过来,如实说道,“我入住的第一天夜里,听到张姐和人吵架,声音还挺大的,把我都给吵醒了……但过了不到十分钟就安静下来了。”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跟我老婆吵架了!”陈彪眼中凶光毕露,撸起袖子就要对张莹莹动手。 我们三人把张莹莹挡得严严实实,警察也站出来阻拦,“陈先生,请你冷静点,注意素质!” 陈彪怒目圆瞪,如同咆哮的猛虎,“警察同志,她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和我老婆结婚这么久,从来没红过脸,怎么可能吵架呢,我……” 警察打断了他的话,“好了,事情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们会调查清楚的,陈先生你先回去吧,如果有张倩女士的消息,我们会尽快联络你的。” 陈彪不好当着警察的面发作,又忌惮高大威猛的安言昊,只得转身回屋。 警察凝视着我们三个,语重心长的说,“张倩女士十天前便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这段时间里你们最好不要出现在这里,否则会被当成嫌疑人带走审问。” 我听出了警察的意思,立刻拉着张莹莹离开,“好的,我们这就走!” 回到车上,我们三个女生并排挤在后座。 张莹莹的手冷得像块冰,怎么捂也捂不热,喃喃道,“警察说,张姐已经失踪十天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和张姐签完合同不久,她就……” 我于心不忍,“可能是的。” 塔娜这个碎嘴子又开始喋喋不休,“莹莹啊,你不该跟警察说那句话的,那个叫陈彪的明显有问题,连警察都暗示我们赶快离开这里,我估计那个陈彪肯定是盯上你了!” 张莹莹听得瑟瑟发抖,“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第一百五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莹莹别怕,你先在咱们学校附近先找个酒店住下,千万不要回到那个出租房里,等警察调查清楚张倩的死因再做打算。”我耳提面命的叮嘱她。 张莹莹点点头,片刻后又纠结道,“那我要在酒店里住到什么时候啊?酒店的房费都很贵,而且我的东西都还在出租房里……” 塔娜浑不在意的劝说,“钱不是问题,我可以先借你,至于东西嘛……能重新买的重新买,教材先借同学的看一看,暂时用不上的就放在那里,等回头再说吧。” 张莹莹抿了抿唇,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合上了嘴巴。 车辆停在饺子馆的路边,安言昊拔出车钥匙,没心没肺的说道,“你们怎么一个个都哭丧着脸,现在已经下午一点了,难道你们都不饿吗?” “说实话,我有点饿!”塔娜与他一拍即合。 安言昊豪气挥手,“走,下车!烦心事待会再说,请你们来我家吃饺子,边吃边唠!” “爽快!”塔娜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进店后,安言昊径直带我们来到包间内,把菜单递过来,让我们随便点。 片刻过后,服务员端来了几道东北特色菜,锅包肉、溜肉段、地三鲜、麻酱拉皮,还有四盘饺子。 安言昊是按我们人头点的,每人一盘,味道各不相同。 我每盘尝了一只,发现比较好吃的是三鲜饺子,夸赞道,“怪不得你家饺子馆能在省城开那么多家分店,味道确实不错!” 塔娜拼命点头,唯有张莹莹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只后就放下了筷子。 安言昊见状,宽慰道,“我爸在这边开店那么多年,认识一些警局的人脉,今天这事我先让他打探下警察的口风,你们等我消息。” “老弟,我发现你怎么什么人脉都有啊?”我有些惊讶。 安言昊得意地扬眉,“你们没听过我的外号吗?冰城百事通啊!” 我翻了个白眼,“说你胖你还真敢喘啊!” 塔娜叼着筷子,那双狐狸眼在我和安言昊之间来回打转,促狭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们两个还挺有Cp感的,不如在一起试试啊?” 我一口饺子汤喷了出来,立即解释道,“塔娜你可别害我,我喜欢的人只有……” 话刚出口,我便意识到不对。 我一度认为自己对龙冥渊的感情非常复杂,像是凡人崇敬仰慕自己的神明。 看见他时,我会心疼,会欢喜,会不由自主的露出笑意。 看不见他时,我会难过,会不舍,会患得患失。 我明知他终有一日会离我而去,所以我根本不敢对他抱有任何幻想。 对外宣称他是哥哥,可他明明是我定结婚契的伴侣…… 刚才那句脱口而出的话暴露了我的内心。 原来,我还是喜欢龙冥渊的吗? 即便一次次告诫自己,不要动情。 可我还是喜欢上他了…… 塔娜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缠着我追问道,“小鹿,你真有喜欢的对象了?是谁啊,快告诉我!” “没谁,你听错了。”我极力敷衍。 塔娜拼命摇晃我手臂,“不可能,明明就是喜欢!” 我只得无奈道,“我喜欢的只有学习!智者不入爱河,学习报效祖国。” 塔娜彻底被气死了,用力甩开我,“切,你这个无聊的女人!” 张莹莹却笑眯眯的接了句,“我还是觉得小鹿跟她哥哥更有Cp感!” 我差点跳起来跟她击掌,莹莹,好眼光啊! 塔娜却又泼来一盆冷水,“可惜啊,那是她的哥哥,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我:“……” 饭后,我们各回各家等消息。 周末午后的阳光惬意又慵懒。 我用钥匙拧开出租房的门,入目便看到龙冥渊侧影似青松般端坐在茶几前,慢条斯理地教鱼摆摆如何运用法力。 明亮的光线洒在玻璃鱼缸外,泛起潋滟的水波纹,骨节匀称的手指被衬得冷白如玉。 可无论他如何指导,鱼摆摆仍是摇晃着那颗小脑袋,在水里游来游去。 似是听不懂,实际上是听不进去,活脱脱展现了我临下课前抓耳挠腮的状态。 也就是龙冥渊性子好,但凡换个脾气爆的,分分钟给它做成炭烧小锦鲤! 龙冥渊又教了鱼摆摆两遍,见它仍在不停游动,终于不耐烦了。 端起鱼缸,走向卫生间,扬手把它倒进了马桶里…… “回龙宫看守龙冥泽去,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鱼摆摆:“噗?” “哎……”我阻拦时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鱼摆摆呈一条红色抛物线,坠入抽水马桶之中。 哗啦…… 我收回刚才那的句话,龙冥渊有耐性,但不多。 龙冥渊转身经过站在门外的我,拂了拂袖,宛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淡声道,“还没吃饭?我现在去做。” “不用忙活,我已经吃过了。” 我怕他嫌我碍事,把我也一起打包丢进下水道里,连忙拉住龙冥渊,却不经意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掌心温度要远低于我,摸起来像冰一样,指腹因常年弹琴略带一层薄茧,触感有些粗粝。 龙冥渊见我迟迟不撒手,眉梢微挑,幽蓝如深海般的双眸中浮现一抹困惑。 我蓦地想起饭桌上的那番话,心跳乱如狂草。 没错,我就是喜欢龙冥渊! 可是……他会喜欢我吗? 他会喜欢我喜欢到用几百几千年去等候,寻找一个失去记忆、面目全非的转世吗? 结果显而易见。 我不敢再想,更不敢问。 缓缓松开了他的手,低声道,“我进屋写作业去了。” 龙冥渊未置一词,静静注视着我走回卧室。 塔娜不经意间的调侃,却搅乱了我的一池春水,让我久久不能平静。 整个下午我都没有从房间里出来,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龙冥渊。 以前没觉得自己对他的感情是喜欢,只把他当成大哥哥和被迫结婚的同居对象来看待。 现在知晓他是意中人后,忽而生出一种春心懵懂的情怯来。 尤其是像我这种没谈过恋爱的菜鸟,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吃晚饭时,我一直埋头猛炫,根本不敢看坐在对面的龙冥渊,只吃碗里的菜,风卷残云般往嘴里塞。 然后放下碗,逃也似的离开客厅,“我吃完了!” 脑子里乱哄哄的,直到人从浴缸里爬出来,才发现自己没带衣服…… 第一百五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只得将半个脑袋探出浴室门外,故作镇定的喊了声,“龙冥渊,你能帮我把卧室床上那套衣服递过来吗?” 很快,龙冥渊手中拿着一套衣物朝我走来,“是这套吗?” 他的声音云淡风轻,我刚要点头,却发现他拿的是我放在枕边那套内衣…… 虽然我们已经裸裎相见了两次,更加亲密的举动也不是没发生过,但让他拿内衣这种却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当他抬手将胸罩和三角内裤递给我时,我差点当场羞愤而死。 “多谢!”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过,刚想关门,龙冥渊却用力握住了门框。 那道修长的身影挡住门缝,垂眸凝视着我,“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今天吃晚饭时我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是生病了吗?” 我立即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没有。” 龙冥渊拧眉,抬手去摸我的额头。 原本我的体温还维持在正常范围内,当他逐渐向我靠近,脸颊瞬间热意蒸腾。 龙冥渊手掌冰凉,眉头蹙得更紧,“你发烧了。” “我不是,我没有……”我弱弱地狡辩。 他没有理会,态度强硬将半掩的门推开,想要把我从浴室里面抱出来。 冷空气从门缝钻入,我的身体就这么裸露在他眼前。 龙冥渊表情一僵,向来古井无波的眸中竟闪过几丝无措,耳尖微微红透。 他转过身去,声线明显紧绷,“还能自己走吗?” 我迅速把浴室门关好,隔着门板窘然说道,“龙冥渊我真没生病,是洗澡水太热了而已。我穿好衣服就会出去的,你不用管我了!” 等了半晌,龙冥渊终于回应,嗓音又低又哑,“好。” 穿好衣服后,我脸上的红潮依旧没能消下去,蹑手蹑脚地回了卧室。 今晚我不敢再邀请龙冥渊同床共枕,就算他对我没有半点绮念,我都怕自己色欲熏心,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来…… 躺在被窝里,仰头望着天花板。 我回想着与他一路从守龙村到省城经历的那些事情,心里的那份燥热终于慢慢褪去,也渐渐想通。 不就是喜欢龙冥渊吗,我都二十岁了,又不是早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等回头找个机会跟他说好好说清楚,我愿意同他做名副其实的夫妻,什么种族隔阂,世人眼光,我通通都不在乎! 我的寿命短暂如弹指一挥,他肯不肯寻找我的转世,那是死后的事情,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 只要今世我们能相爱相守,也算不枉此生了。 如果幸得上苍垂怜,让我能够摆脱宿命,多活几年。 那我还可以在给奶奶养老送终后,陪龙冥渊一同去找寻他的妹妹,不会叫他为难。 但这些话我得找个恰当的时机才能告诉他,我可不想第一次表白就以失败告终…… 唉,这漫漫追夫之路,道阻且长啊! - 周一早上,我刚走近教室门口,便看见安言昊站在走廊的窗边。 身姿挺拔健硕,灰色发丝被风吹乱,露出浓郁的眉眼和清晰的下颌线,神情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反倒有些沉重。 不得不说,安言昊正经起来的模样还挺能唬人,难怪江佩雯会看上他。 我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喂,你站在这里看大门呢?” 安言昊回过神来,询问道,“姐,你能联系上张莹莹吗?” “你找莹莹做什么?”我疑惑道。 “我昨天不是去警局打探口风了吗?结果真让我们给猜着了,那个叫陈彪的男人果然有问题!”安言昊狠狠咬牙。 “你都问到什么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安言昊表情格外凝重,“那个陈彪是呼兰出了名的小混混,之前赌博欠了一屁股的债。 后来不知怎么,他认识了在商贸城做服装批发的张倩,俩人很快谈起恋爱。 张倩不仅帮他还清了债务,还让他到自己店里干活,供他吃住。 张倩的父母知道这事,死活都不同意他俩在一起,认为陈彪这种赌徒狗改不了吃屎,早晚有一天会把张倩也给搭进去! 但张倩认为自己能拯救陈彪,从家里偷出户口本和他结了婚。 没想到婚后不久,陈彪就原形毕露,跑去买黑彩,输了好几百万。 张倩是商贸城最早一批做女装的商户,前些年赚了不少钱,有两百万左右的存款。 张倩的父母怀疑,陈彪惦记上了女儿手里头的那笔钱,谎称她走失,实际上是偷偷将她带到没人的地方杀了,想要吞下那笔存款。 这件案子脉络其实已经很清晰,但警方还没找到张倩的下落,没有确凿的证据逮捕陈彪,只能在暗中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的话令我胆战心惊,“不好,莹莹有危险!” “我得知到这个消息后,立刻就给莹莹姐打电话,但通话提示对方已关机。我刚才又去了趟莹莹姐的班级,她的同学们说莹莹姐今天压根没来上学!” 安言昊面色沉重,声调也跟着紧张起来,“我怀疑,她已经出事了……” 我心底一凉,张莹莹把奖学金看得比命都重要,宁可拄着拐杖都要来上学,逃课这种事她绝对做不出来。 除非,她遇到了危险…… “咱们先去莹莹的出租房看看,如果她不在的话就立刻报警!” 安言昊与我一拍即合,开车赶往张莹莹的住所。 一路上我们都在担忧张莹莹的安危,连向来健谈的安言昊也紧抿着唇,车内气氛寂静如斯。 车辆停在上次那栋农村自建房外,安言昊快步上前用力踹门,里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安言昊焦急地看向我,“没人,怎么办?” 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抬头朝楼上望去,突然瞥见屋顶有个不起眼的蓄水装置。 上次来时我只顾着安抚张莹莹,并没有仔细观察过这栋楼。 屋顶那个银色的蓄水池有将近一米宽,高度不超过两米。 早些年农村自建房喜欢安装这种蓄水池,因为以前村子里自来水压不够,还动不动就停水停电,装这种蓄水池可以方便随时用水。 我看着那个银色的蓄水池,想起梦境里那片始终无法触及的水面,心猛地一紧,“安言昊,报警……快报警!” 第一百五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安言昊顺着我的目光仰头望去,惊道,“你是怀疑,莹莹姐被陈彪关在蓄水池里面了?” “不!”我摇头,说话时连牙齿都在打颤,“我是怀疑张倩的尸体,可能就藏在屋顶的蓄水池里!” 安言昊闻言,立刻打电话报警。 警车很快赶到,我把自己的猜测对警察说了一遍,对方的表情明显不能置信。 由于张莹莹突然失踪,警察还是决定彻底搜查一下这栋楼。 当他们打开楼顶的蓄水池后,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一股浓重的腐臭味扑面而来,竟和张莹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蓄水池的水底静静躺着一具已经高度腐烂的女尸。 她皮肤白得像浸泡在水中的纸张,又皱又烂,黑色长发散乱地漂浮在水面上,随着微动的水面缓缓摇曳。 女尸的眼睛紧闭,五官已辨认不清,但我依旧能从外形辨认出,她就是张倩! 张倩双手维持一个向上抓的动作,腐烂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池壁,仿佛最后一刻还在寻求逃离这个囚笼的可能。 周围散落着几片枯黄的树叶和两个空荡荡的塑料瓶,与她共同沉没在这个被遗忘角落里。 我在看见这具尸体时,心里莫名涌现一股强烈的哀伤与怨恨,与水底的张倩产生了精神共鸣。 感受到她在死亡前还对自己那个人面兽心的老公怀有希冀,以为陈彪只是在跟她闹着玩,很快就会回来救她。 抱着她说,‘老婆对不起,以后不跟你开玩笑了!’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蓄水池里的氧气逐渐耗尽,她拼命叫喊、击打池壁,却不见陈彪的身影。 她从期待渐渐沦为绝望,最终氧气断绝,溺死在水底…… 随行法医已给出初步结论,张倩是被人掐晕后,活活关进了蓄水池中。 而死亡时间,恰好是张莹莹刚搬过来的那一晚…… 警察见我和安言昊还怔忡地杵在一旁,便上前说道,“你们先回学校去吧,随时保持联系。” 安言昊犹豫着开口,“李警官,我学姐她不会出什么生命危险吧?” 那位姓李的警察没有正面回答他,安抚道,“我们会尽全力寻找张莹莹同学的,你们先不要着急,这件事暂时不要对外人提起,明白吗?” 我从张倩营造的情绪中清醒过来,点头应道,“明白。” 李警官眯起眼睛打量着我们,声音有些严肃,“其实我很奇怪,你们是怎么知道张倩的尸体会藏在屋顶蓄水装置里的?” 安言昊无言以对。 我舒了口气,把之前那个梦讲给李警官听。 他的表情震惊得难以形容。 就在我以为李警官会把我们送进精神病院时,他却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在调来省城之前,曾在老家的县城当了几年派出所民警,也遇到过一个离奇的案子。 当时报案人是受害者的姐姐,她说自己弟弟失踪一天没有回家,可能被人杀害了。 我们都劝她不要着急,她弟弟已经是个成年人,有夜生活很正常,让她先回去等等,不要那么悲观。 受害者姐姐的态度却十分坚决,一口咬定自己弟弟已经被人杀害,尸体就埋在后山的某棵大树底下。 我们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她说弟弟昨晚托梦给自己,满身都泥土和血迹,哭着说: ‘姐,我好疼啊……’ 我们当时并没有把她的话当回事,以为她是太过担心弟弟,变得神志不清,分辨不出梦境和现实,继续按照规章制度调查受害者的行经路线。 三天后,受害者姐姐又来了,她执意让我们去后山那片树林子里找找。 我们拗不过,只得派出两个实习民警陪她一起去找,其中就有我一个。 结果我刚走到半山腰,发现一棵大树下的泥土有被翻动过的痕迹,挖开之后,竟真找到了被埋在底下的受害者!” 李警官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继续说道,“起初我们都认为,凶手就算不是姐姐,也和她逃不了干系,否则她怎会知道弟弟的埋尸位置? 可后来调查发现,姐弟俩的感情非常好,弟弟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并不存在杀人动机。 那时我们才相信,原来这世上真有死者托梦一说。 而今天,你又让我见识了一次!” 我试探道,“你们警察是不是很讨厌怪力乱神之说啊?会不会觉得我们这种行为,干扰了你们的正常工作?” 李警官掐灭烟头,正色道,“这不一样,如果这世间所有枉死的冤魂都能站出来指认凶手,那么天底下将再没有悬案、错案,我们当警察的反倒会倍感欣慰。 比如1986年的‘呼兰大侠案’,五十二人惨死在公检法家属楼中,至今案情毫无进展。 我们也希望终有一日,那些悬案可以被破解,死者都可以像张倩一样沉冤昭雪,凶手全部归案伏法!” - 告别李警官后,我们开车返回市区。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回程的气氛并不比来时轻松,我和安言昊心情都很沉重,谁也没有说话。 虽然李警官一口承诺,现在满大街都是摄像头,陈彪那小子绝对跑不了,但我们还是担心张莹莹的安危。 两边路灯发出点点黄晕,照亮城市夜景,车窗外,斑驳的树影不断后退。 我靠在后座疲惫的看了许久,意识逐渐变得模糊,竟然睡着了……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带着湿冷的水珠,浸透衣料。 我瞬间睁眼,映入眼帘是一张清丽娟秀的面孔。 “你是张倩?”我不由往后缩了缩。 张倩点点头,她的轮廓好似轻烟,淡到几乎与夜间的雾融为一体,只消一阵微风便能将其吹散。 “谢谢你们,让我的尸体重见天日。”张倩开口,声调缥缈而哀伤。 “你能说话了?”我有些意外,急切追问,“那你知不知道张莹莹被陈彪抓去了哪里?” 张倩表情既哀伤又沉痛,旋即,如一缕轻烟般飘走。 “喂!”我追在她身后小跑起来,“你别走啊?” 陡然,狂风骤起。 我脚下一空,整个人像跌入光怪陆离的微观沙盘。 耳边呼啸的风逐渐宁静下来,我再次抬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间废弃不久的工厂。 第一百五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和蛛网,斑驳地洒在顶楼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四周散落着生锈的机械零件和一些不明用途的废弃物品。 因东北经济衰退,近几年很多企业撤资,周边留下了很多这种空置的厂房,巨大的反应釜已经被侵蚀得坑坑洼洼,像是一个个默默诉说着往日辉煌的见证者。 我看到角落里的张莹莹被粗麻绳捆绑住手脚,靠在冰冷的水泥墙上。 她身上那件淡蓝色的校服外套,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惨淡。 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削瘦的面容,但掩盖不了那额头上清晰可见的淤青。 她双眸紧闭,人已陷入昏迷,身体却还因极度恐惧而微微颤抖。 “莹莹!”我想要将她唤醒,却发现自己的手从她肩膀上穿过。 原来我现在仍在梦里,还没有醒过来。 陈彪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正用张倩的手机疯狂给自己账户转账,连京东白条都不肯放过,嘴里骂骂咧咧道,“这臭娘们把钱都存哪去了?怎么卡里就这么点钱!” 张倩悄悄飘至他的身后,那张清丽的容貌瞬间变为死后腐败溃烂的样子,丑陋而可怖。 “什么味儿?” 陈彪停止手上的动作,抬头寻找味道的来源,正好与俯身的张倩四目相对。 “啊——”陈彪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张莹莹被他吵醒,卷翘的眼睫轻颤了几下,视线逐渐有了焦距。 但她只能看见惊恐无措的陈彪,看不见他身后面目森然的张倩。 “张……张倩!你究竟是人还是鬼?”陈彪声调尖利的险些破了音,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张倩已经烂了一半的嘴扯出诡异的笑容来。 她不笑还好,这一笑血水全部从嘴角溢出,尸臭味更加浓郁。 “你希望我是活着,还是死了呢,老公?” 她的音调幽渺而温柔,仿佛情人间的呓语。 陈彪瞳孔紧缩,咬牙退了两步,“不对,你明明已经死了!我亲手把你掐断气,关进了屋顶的蓄水池里。后来我还特意打开过一次,看到你身体都泡烂了,像头淹死的母猪,熏得我都差点吐了……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张倩垂在两边的双手不断颤抖,牙齿咯咯打颤,“母猪……一直以来,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从一开始你就是奔着我的钱来的,娶我只是为了还清债务对吗?” 陈彪弄明白张倩已经彻底死了之后,情绪反倒平静下来,啐了一口唾沫,冷笑道,“要不是为了还债,我娶你干嘛? 老子最烦女人整日在我耳边絮絮叨叨,我压根就不喜欢上班,你还天天逼我去店里做苦力。 还有你那个势利眼父母,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说我是地痞流氓,他们呢? 充其量不过就是臭农民,一年能赚几个钱啊,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我在呼兰收保护费的时候,他们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张倩,那晚我问过你的,如果你乖乖把那二百万交出来,我会念在夫妻情分上,继续跟你过下去。 但你居然敢跟我叫板,简直就是在找死!” 张倩的身体剧烈痉挛,神色痛苦不堪,音调是刺耳的凄厉,“陈彪,你知道三月的水有多冷嘛? 我在死前那一刻都还在盼望着你能够回心转意,我甚至想,只要你跟我认错,我就会原谅你。 你真的连一丁点后悔的念头都没有过吗?” 陈彪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讥讽道,“原谅我?你不会到现在还想着要拯救我吧,真把自己当成救世主啊! 我的确后悔,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在你叫嚣之前,先把你弄死! 这样你的叫喊声就不会被她听见,我现在能名正言顺继承你的遗产,用不着像狗一样东躲西藏了……” 说着,他把手指向角落里的张莹莹。 张莹莹吓得蜷缩成一团,嘴唇白得发紫,几近嗫嚅道,“我什么也没听见,不关我的事,我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陈彪面露狞笑,拽住张莹莹的头发,狠狠一扯,“别急,等会儿我就送你去见阎王!” 张莹莹恐惧到了极致,紧咬着下唇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想剁掉陈彪的脏手,不让他触碰莹莹。 无奈我没有实体,除了张倩,谁也看不到我。 张倩身影佝偻成虾米状,痛不欲生的呢喃道,“陈彪,我那么喜欢你,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你! 我父母说你坏到了骨子里,这辈子都不可能变好的。但我不信,我以为自己能够感化你,带你走上正轨,重新做人……” 我实在听不下去,厉声喝道,“张倩你别傻了!这个男人就是典型的天生坏种,他的染色体都是XYY,你有多大力量能改变一个人的基因?他永远都不可能回心转意,因为他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感情。” 陈彪听不见我的声音,却对张倩刚才那番话嗤之以鼻。 他眯起那双阴沉沉的眼眸,态度十分狂妄,“臭娘们,你变成鬼了也好,快说你把家里的钱都藏哪去了?你要是不说,我就杀了你的父母,让他们一起陪你作伴去!” 张倩彻底崩溃,滔天的怨气从体里释放出来,单手隔空一提,指骨噼啪作响,“你到这个时候,居然还在想着钱!” 一道无形的力量掐住了陈彪的咽喉,被提在了半空,恐惧的情绪方才冲击到大脑,极力扭动自己的身体,“臭娘们,你对我做了什么?快放我下来!” 张倩望着半空中那个最熟悉也最陌生的男人,眼底爬满血丝,有怨悔,有伤痛,唯独不见情爱。 语调变得森然而残酷,“既然你不知悔改,那就下来陪我好了……” 说完,她用力一挥,陈彪那魁梧的体格,竟像蝼蚁般从窗口飞出去。 这间旧工厂离地面将近二十米高,从这里摔下去,人必死无疑…… 几秒过后,楼下传来‘嘭’的一声巨响,世界归于沉寂。 - 我霍然睁眼,身体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又被安全带牢牢压制回去。 安言昊已经把车停在了路边,俊脸浮现出古怪的表情,“姐,你这一觉睡得倒是挺舒服,怎么叫都叫不醒。我怕你着凉,脱下外套给你披上,结果你却大骂我是畜生!” 第一百五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抬手抹了把脸,声调发哑,“误会误会,你不是畜生,我在骂梦里的陈彪,他才是畜生!” 安言昊将信将疑地瞪着我,嘴里不满的嘟囔着,“我还是感觉你像在骂我……” “这不重要,我知道莹莹被关在哪了,咱们赶快去救她!”我回忆着梦里那间工厂的周边环境,郑重说道。 安言昊收起吊儿郎当的神色,在我的指引下,驱车来到那间工厂旁。 警察已经先我们一步赶到,陈彪的尸体被蒙上白布,从我们身边抬走。 张莹莹一瘸一拐地从楼里走出来,精神萎靡,连牙齿都在打颤。 “莹莹!”我上前搀扶住她,紧张询问,“你受伤没有?” 张莹莹茫然地转向我,目光呆滞而空洞,半晌才回过神来,搂住我的脖子声嘶力竭地呜咽,“小鹿,呜呜呜……” “没事了,都过去了。”我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 李警官朝我们走过来,见张莹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无奈地抿了抿唇。 “陈彪畏罪自杀,我们还有些话想要询问这位张莹莹同学。但她现在情绪比较激动,你们先带她回去休息吧,等她情绪平稳后,我们再来找她做笔录。” “好的,谢谢您,我们这就带她回去。”我连连点头。 我和安言昊搀扶着已经不会走路的张莹莹回到车上。 晚上九点一刻,我们把车开到安言昊家的饺子馆,室内温暖的气温让张莹莹逐渐平静下来,给她夹的饺子虽然没有动,但好歹喝了半碗热汤。 我给江佩雯和塔娜发短信报平安,她们很快便赶了过来。 “莹莹,你没事吧?”塔娜一进包厢便握住张莹莹的手,声调里分外愧疚。 张莹莹始终低垂着眉眼,“让大家担心了。” 江佩雯皱起眉,“别说傻话了,这次的事大家都有责任,毕竟如果不是我们赶你离开寝室,你也不会租到有问题的房子……” 张莹莹摇摇头,“不怪你们,都是我不好……那天塔娜让我出去住宾馆,可我身上没有钱。我就想着先回趟出租屋,把钱包和教材全都拿回来。 结果刚到进家门,就有人从后面捂住我的口鼻,我喘不上气,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就看见陈彪站在我面前,威胁要杀了我……” 于是张莹莹把整件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你没钱朝我借啊,你怎么就这么倔呢!哎呀算了……”塔娜甚是无语,似是想对她说几句重话,又憋了回去。 江佩雯捂住嘴巴,强忍着没有吐出来,“那女人的尸体就被藏在屋顶的蓄水池里,也就是说,你前几天洗澡所用的水,都是她的尸水……” 她的话令我们在场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安言昊却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怪不得之前莹莹姐身上有股怪味儿,我算是知道这味道从哪来的了!” 张莹莹刚刚有了点血色的脸再度白了起来。 我们集体瞪了安言昊一眼。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连忙岔开话题,“现在冤魂的事算是解决了,但新的问题又来了。莹莹之前租的房子已经成了凶宅,她得重新找房子住了。” 塔娜和江佩雯相视一望,都有些犯难。 张莹莹还在接受心理治疗,医生说戒断过程中最好不要让她住进集体宿舍,独居住有助于她病情的进展速度。 可是,以张莹莹的预算,学校附近的出租房还真不太好找。 我们算是发现了,她这个人非常执拗,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宁可去偷也不愿借。 张莹莹咬着下唇,怯怯说道,“你们别管我了,我已经给大家添了这么多麻烦……” 安言昊不以为意地开口,“这还不简单,住我家啊!” 江佩雯拧了他的大腿一下,愠怒道,“你在做什么美梦呢!” 安言昊疼得直吸气,“嘶……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我家房子那么多,反正放着也是放着,随便腾出来一套给莹莹姐住不就好了!” 江佩雯冷静下来,“这倒是个好主意。” “我记得林学姐对面那套屋子还空着,只是房型朝北,采光不是很好,套内面积也小了点,只有四十平,莹莹姐不介意就好。”安言昊道。 “不介意的,没有露宿街头已经很好了!”张莹莹立刻抬头,目光里却带着怯懦和犹豫,“可我现在没有钱……” 安言昊豪气的挥了挥手,“小事儿,正好我家饺子馆缺人,莹莹姐你没事的时候可以来我家店里帮忙,就当抵扣房租了吧!” 塔娜凑近了我,一脸坏笑道,“小鹿你看,这么一个阳光忠犬大暖男,还不赶快收了他!” 江佩雯不明所以,“收什么?” 我立刻起身,“赶快收拾收拾,今晚就帮莹莹搬过去吧。” 大家听后便开始行动。 人多力量大,张莹莹的东西也不多,我们几个很快就帮她把屋子收拾好。 看着这套格局和我差不多的房子,心想之前纸人来我家敲门时,我还纳闷过对门为啥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来对门压根就没住人。 “莹莹啊,你这次可别再把自己的住址告诉给你妈妈了!”塔娜累得气喘吁吁,瘫在沙发上叹息道。 张莹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们拿到了钱,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来找我了。” 夜已深,明早还有课,我们便都撤了。 打开出租房的门,我笑着跟她挥挥手,“这回咱俩成邻居了,明早一起上学啊!” 张莹莹也终于露出欣然的笑意,“好。” - 当晚,我又一次梦到了张倩。 她坐在屋顶那个蓄水池边,神情无悲无喜,眉眼间却多了一丝坚定,“我是来向你道别的,我要走了。” 龙冥渊说过,冤魂的怨气化解后,便可以去地府转世投胎。 如今陈彪已死,她身上的怨气已经消散,重归自由。 “有缘再会。”我平静说道。 月色下,张倩的轮廓如轻烟般飘向远方,“谢谢你们,来世再见了……” 这一觉我睡得极其安稳,睁开双眼,窗外明媚的正好照在眼睑上。 拿过手机一看,差点把我吓掉地上。 快八点了,要迟到了! 我匆匆忙忙洗漱,连龙冥渊准备的早饭也来不及吃,拎起书包就往外跑。 “等等。” 龙冥渊清冷的音色在我身后响起。 第一百六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脚步一顿,只见龙冥渊来到走廊中,线条结实的小臂上搭着我的外套。 原来我着急出门,连外套都忘了穿。 “谢谢啊!”我笑嘻嘻的伸手,准备接过。 龙冥渊却没有递给我,而是俯身下来为我穿好。 我有些不好意思。 他身为统领一江水域的龙王,还要为我做这种穿衣做饭的小事,这要是被水族那些虾兵蟹将看见,指不定怎么在背后编排我呢! 我等了半天,龙冥渊都没有松手,低头发现他卡在了系拉链这一步。 他似乎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凝眸认真地研究拉链的构造。 从我的视角里恰好看到他如水墨描绘的眉眼,那点朱砂痣从中折起,在阳光底下微微有些晃眼。 陡然,他长指用力一扯,衣服两边的拉链快速闭合,竟不小心夹住了我的下唇。 咸腥的血液瞬间充斥在我口腔中,刺痛感从唇上袭来,“唔……” 龙冥渊先是无措的起身,见我下唇流血,面色覆上一层懊恼,“对不住。” “没事没事……”我大大咧咧说道。 心想这次总算没让他把血喝下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龙冥渊却抬手,轻轻擦去我唇瓣上的血痕。 这动作既温柔又暧昧,令我们双双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吱呀——’ 对面的大门突然开启,张莹莹从里面走出来,见此情形蓦地瞪大了双眼。 我看见她小脸红透,眸中写满了不可置信,刚想开口解释,她却转身就跑。 “我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喂,莹莹!”我怕给这孩子烙下什么心里阴影,立刻追上了去,“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走出单元门,张莹莹小声道,“小鹿你不必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我理解。” “不是……你理解了什么啊?” 她反倒把我弄糊涂了。 张莹莹偷偷睨了我一眼,“怪不得你会出来租房子住,是怕你和哥哥的不伦之恋被人发现吗?” 我简直瞳孔地震,张莹莹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的,咋脑洞这么大呢! 她见我没回答,以为我承认了,抿唇安慰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羡慕你们这种敢于不畏世俗眼光的人,活得恣意洒脱。你和你哥哥真的很般配,祝你们幸福!” 我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尴尬地笑笑,“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 午休时间,塔娜换了件粉红色的公主裙,及腰长发烫成了大波浪,迈着猫步来到我的面前,“小鹿你快看看,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我第一个念头就是,“你不会又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衣服吧?” 塔娜无语,“不是!” “那你要去跟人约会?”我问。 塔娜粲然一笑,“今天是我生日,晚上请大家去饭店吃点好的,谁都不许缺席!” “生日快乐啊,我一定会去的。” 之前塔娜她们给我过了个永生难忘的生日,但我不能忘恩负义,准备一会儿就溜出校园给她买礼物。 塔娜却搂过我的肩膀,挤眉弄眼道,“礼物就免了,把你那个美人哥哥叫过来助兴就行了!” 我警惕地看向她,“你要做什么?” 塔娜白了我一眼,“啧,瞅你那样!你哥都已经有嫂子了,我还能撬人墙角不成? 你放心好了,我对你哥哥没有兴趣。单纯觉得他长的好看,坐在那里当摆设也赏心悦目的,满足一下眼福嘛。 再说,我早就有心上人了!” 我诧异问道,“你心上人是谁啊?” 塔娜眼底浮现出崇拜之色,欣然回答道,“我十三岁那年跟我爸进山采蘑菇,我因为贪玩迷路了,是他救了我,背着我走出了大山。 他长得特别特别帅,比你哥还帅! 他就是我的盖世英雄,我会等他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 “我不信。”我果然说道。 因为我不信这个世上有人能比龙冥渊还帅! 江佩雯从书本上抬起头,“小鹿你别搭理她,她明显是小说看太多,把脑子都给看傻了!” 塔娜极为不悦,“我说得是真的,你们怎么都不信我呢!” 江佩雯从容的合上书,“好,就算你说得是真的。你十三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成年了,现在早都变成中年油腻大叔了!如果按照你说的,他长得很帅,那肯定已经结婚了,孩子说不定都能打酱油了!” 塔娜气急败坏的叉腰怒骂,“你们一个两个……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我连忙安慰小寿星,“好啦好啦,我晚上叫龙冥渊过来还不行吗?” 塔娜这才把嘟起的嘴又收了回去。 我当然是存着私心的。 张倩的事情告一段落,安言昊的堂哥还没出山,趁这个节骨眼正好跟龙冥渊摊牌。 都说酒后吐真言,今晚想办法把他给灌醉,一定要问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塔娜又说了句,“小鹿记得把莹莹也叫上啊,瞧她这可怜见儿的,瘦得都快皮包骨了,拉她出来吃点好的补一补。” 我比了个OK的手势。 - 当晚,我们寝室四人全部到齐。 龙冥渊在我的哄骗之下难得赏脸出席。 等到安言昊大摇大摆的进入包厢,我这才意识到不对。 原来塔娜是想要撮合我们俩,所以才把场地选在了安家的饺子馆。 我全程埋头炫饭,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这误会越闹越大。 菜上齐后,塔娜吹灭了生日蜡烛。 她突然笑意盈盈地转向我,冲我眨了眨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小鹿,你去年许的生日愿望,实现了没啊?”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实现了,实现了……” 龙冥渊眉尾微挑,“什么生日愿望?” “当然是脱单啊!”塔娜拍着桌子朗声道。 “小鹿,安学弟这些日子做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为你鞍前马后、吃苦耐劳、无怨无悔、不辞辛苦,这么好的小狼狗上哪找去啊!今天就由我做主,你们原地结婚吧!” 安言昊喝了点酒,一时没反应过来,爽快地附和道,“就是就是,上哪找去……等会,林学姐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吗?” 江佩雯脸色阴晴不定,狐疑地看向我,“小鹿,你不是说,龙冥渊是你老公吗?” 塔娜震惊的筷子都掉到了地上,“什么?他不是你的哥哥吗?” 第一百六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扶住额角,不敢去看龙冥渊的表情,“这事吧,其实是这样的!我哥哥一开始是我的男朋友,后来变成了我的老公……” 龙冥渊:“……” 包厢内鸦雀无声,气氛诡异的安静。 我只得咬牙说道,“过程不重要,总之我和龙冥渊的确已经拜过堂,结过婚了……” 大家花了好半天才把事情捋清楚,知道我们是父母包办婚姻后,全都表示理解。 结果塔娜的生日宴,变成了我和龙冥渊的婚礼答谢宴,大家逮住我们便疯狂灌酒。 塔娜搂着我不放,把杯子递到了我嘴边,“小鹿,你居然背着我吃的这么好!你对得起我这个孤寡老人吗?呜呜呜这不公平……” 我刚要饮下这杯酒,就被龙冥渊伸手拦了过去,不动声色地替我喝掉。 他这个举动惹怒全员,从灌我改成了灌他。 龙冥渊不以为然,把他们递来的酒照单全收,一杯接一杯喝下去,举止优雅矜贵如对月小酌。 几小时后,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被龙冥渊喝趴下了…… 塔娜搂着我哭嚎不止,张莹莹则坐在角落里看着我们傻笑。 江佩雯满桌子找自己的隐形眼镜,安言昊在她旁边用筷子敲碗唱rap。 龙冥渊面不改色,起身说道,“走吧,回家。” 我见他步履从容,身形连晃都不晃,打心眼儿里佩服。 今晚他起码喝了三斤白酒,我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千杯不醉! 夜风沁凉,将我身上的酒气吹散,人也随之清醒,偏过头去打量着他。 月光照映在龙冥渊的侧脸上,给他棱角分明的轮廓镀了一层冷白的釉色。 他喝过酒后仿佛更加沉默寡言,路上一声不吭。 正当我寻思着该怎么开这个口,却发现他在拿钥匙开对面张莹莹家的门…… 我整个一大无语住,搞了半天龙冥渊还是喝醉了啊! 只是他醉酒的反应咋那么奇怪呢? 我把他领回自己家里,按在沙发上不让他到处乱走,他乖得简直不像话。 黑如鸦羽的眼睫微抬,冰蓝的眸宛如盛满月色的湖泊,深深地睨着我,仿佛要将我溺死其中。 我面颊微烫,避开了他的目光,“你先在这坐一会,我去给你倒杯水喝。” 说完,逃也似的进了厨房。 拿过龙冥渊从老家带过来的红双喜大茶缸,给他倒了满满一杯凉白开。 转身,却瞥见龙冥渊正一言不发地站在我身后,低垂着眼睫,瞬也不瞬地望着我。 我吓得连杯子都没拿稳,水从里面溢了出来,“你怎么过来了……哎!” 龙冥渊突然伸手抱住我的腰,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悬空而起,下一秒,坐到了厨房的流理台上…… 我还没来得及躲闪,他却低头凑近过来,鼻尖几乎要与我相贴。 “龙冥渊,你要做什么?”我眼中里露出一丝惶恐,他似是不想看到这样的情绪,竟抬手蒙住了我的眼睛。 黑暗中,我感到他鼻息间呼出浓烈的酒气,使我也染上醉意。 我的双唇毫无防备地与他凉薄的唇角相触,环在我腰后的手臂猛然收紧。 这个吻和之前渡气时并不一样,也和他意乱情迷时的深吻不同。 反而更像梦里的心魔,充满控制欲和占有欲,简直霸道得不像话。 熟悉的龙涎香伴随着烈酒铺天盖地侵袭而来,贪婪地掠夺我体内所有空气。 我几近窒息,伸出双手抵在他的胸前,“龙冥渊,我要被你憋死了……” 龙冥渊偏了偏头,似是听懂了我的话。 他放弃攻陷我的唇,压抑的喘息却让他眼底那抹欲色更加深浓。 一把将我打横抱起,狠狠扔在了床上…… 我万万没想到今晚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尚存着的理智让我往床角里缩了缩,“龙冥渊,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龙冥渊那张冷情寡欲的脸难得沾染上了点凡尘俗念,在暗光里格外模糊。 他压根没听见我说了什么,手掌顺着我脊椎缓缓向下,眼底翻涌的情绪炙热又隐忍。 罢了…… 他都已经醉成这样,我再强行拉着他说心里话,未免也太不人道了。 就放纵一次吧! 唇瓣再次被他冰冷的双唇侵占,连同我的呼吸和心跳。 搂着他的脖颈,在他耳畔低声唤了句,“老公……” 龙冥渊的身体骤然绷紧,瞬间从这场醉意里苏醒过来,以最快速度推开了我。 头顶白炽灯亮起,他眼底的欲念随着光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懊恼与克制,还有一丝看不明的伤痛。 我见他的双手在微微发抖,便轻轻握住,“你怎么了,龙冥渊?” 龙冥渊却抽回了手,转身跑掉。 我满脸问号,跟在他的身后来到厨房里,看到他把我先前倒好的那杯茶一口气喝光。 然后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继续喝…… 我实在理解不了他这个举动,难道水族生物需要定期补水,否则就要晾成咸鱼? “用不用我再给你烧一壶?”我好心问道。 龙冥渊整整喝完了两大茶缸的水,方才冷静下来,背对着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是因为我叫你老公,你生气了?”我试探道。 许久后,龙冥渊摇头,“没有。” 我感觉他好像不喜欢‘老公’这个称呼,只得委婉说道。 “咱俩现在的关系不清不楚,又没有个准确的定义,朋友们问起来我只好胡说八道……那你想让我怎么称呼你,你告诉我啊?” 龙冥渊避开了我的视线,薄唇紧抿成一条缝,“随便你,你想对外宣称我们是什么关系都可以,只要你方便,我无所谓。” 听了他的话,我心里好像被一团棉花堵住,闷闷的,“无论别人怎么看待我们,你都不在乎吗?” 龙冥渊眉眼不抬,音色却已恢复冷漠,“称呼对我来说,就像人界那张身份证件,上面无论印着什么名字,我都不会在意。” 我明白了…… 只有全然不在乎的人,才会对彼此之间的称呼无感。 自始至终沉溺在这段婚姻关系里的人只有我。 他从一开始就已对我表明,只要我血脉觉醒,就会头也不回的离开我,我不过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是我太把所谓的婚契当回事,而他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第一百六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以为他留下来照顾我,是因为喜欢,其实只是责任。 龙冥渊看穿我的失落与难过,艰难地落下句,“早点休息,你明天还有课。” 随后便大步离开了厨房。 我用凉水抹了把脸,回房间去睡觉。 还好我今天没有对他告白,否则怕是连同居的关系都维持不下去了。 这事儿说来也不能全怪龙冥渊,是我贪得无厌,拥有了他这个人还不够,还想要他的心。 怪就怪在他实在对我太好了,真顶不住啊! 我把被子蒙过头顶,缺氧可以使思维变得缓慢,试图以此隔绝一切烦恼。 - 闹钟滴答响起,我像幽魂一样从床上坐起来。 昨晚还是失眠了大半宿,我挤牙膏的时候朝镜子里瞥了一眼,只见镜中自己的两个黑眼圈像被人给揍了,怨气比鬼都重。 洗漱过后,我来到桌前吃早饭。 龙冥渊端着粥从厨房里走出来,我假装已经把昨晚的事情全都忘了,笑着对他打了个招呼,“早!” 他把碗放在我面前,忽然欲言又止,“今早阿念来过,他说在西沙群岛附近发现了心月的痕迹,我可能……要离开你几日。” 我喝粥的动作顿了顿,继而浑不在意的说道,“好,那我回寝室住两天。” “我会尽快赶回来,如果遇到危险,用龙鳞通知我。” 或许是因为昨晚的事,他疏冷的嗓音里多了几丝歉意。 一粒米粘在了我的嘴边,龙冥渊下意识想伸手替我擦去,我却先他一步自己蹭掉,淡声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龙冥渊修长的手停滞在半空,良久,缓缓放回桌上。 我进屋去收拾书包,等再回到客厅时,已经人去楼空了。 桌上碗筷已经收拾好,我要穿的小白鞋被他刷得干干净净,摆放在门口,就连垃圾也一并带走。 我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龙冥渊是在男德培训班上过课吗? 都这样了,还不忘把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 我从纠结转为释然,计较那么多干嘛呢! 就像塔娜说的,这么一个大美人,放在家里当花瓶都够养眼的了,更何况对方还像全能保姆一样伺候我。 提供不了情绪价值,那就不让他提供了呗,反正我也不亏。 婚姻关系重要吗? 只要我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这就够了。 - 宿醉之后,早课大家不约而同都迟到了。 塔娜是被江佩雯从寝室一路搀过来的,上午的课基本谁也没听,睡得一个比一个香。 直到去食堂打饭的时候,塔娜才幽幽叹息道,“你老公真是太能喝了,昨晚我们买单的时候,发现光酒钱就花了将近五千块!” 我差点吐血,清咳道,“那个……这钱算在我头上,等我暑假打工还给你。” 塔娜摆摆手,“免了,就当我随份子了,你背着我们偷偷领证结婚这件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我夹着盘子里的菜,小声嘀咕道,“我们还没领证呢……” “你说什么?”塔娜没听清。 “没什么,下次结婚肯定提前告诉你们。”我敷衍道。 塔娜和江佩雯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我,异口同声道,“什么,你还想有下次?” “开个玩笑嘛,那么紧张做什么!”我这样说着,脸上却笑不出来。 因为我知道,但凡喜欢上了龙冥渊这样的人,除非失忆,否则我这辈子都无法再看上其他人了。 - 一天的课结束,我浑浑噩噩的回到出租房中,看着空空荡荡的厨房,不免有些失落。 之前龙冥渊离开,还有鱼摆摆留下来陪我解闷。 这次他把鱼摆摆踢回了龙宫,连陪我作伴的宠物都没有了。 简单吃过晚饭,我百无聊赖地盘腿坐在沙发上吃薯片看电视,门外突然传来几声古怪的异响。 ‘咔哒——’ “莹莹,是你吗?”电视被我调成静音,我竖起耳朵去听,却无人回应。 难不成又是什么纸人太奶、纸人二大爷的,趁龙冥渊不在来找我麻烦? 柿子还专挑软得捏啊! 我起身,蹑手蹑脚来到门口,却从猫眼里看到一张极为熟稔的面孔。 “嫂子开门,我是我哥。”龙冥泽那散漫的腔调从门后传来。 我:“……” 若不是刚才看见他眉宇间那团挥之不去的戾气,我差点以为是龙冥渊回来了,险些开门扑进他的怀里。 “龙冥泽,你不是应该在龙宫里闭门思过吗,怎么跑出来了?”我隔着门,戒备地询问道。 龙冥泽轻慢的语调里透着哂笑,“小鹿,你先把门打开,让我进去说好不好?” “门都没有!” 我不仅没听他的,还掏出罗盘,准备用奇门遁甲加固结界。 龙冥泽感觉到我在运用法力,先我一步以穿墙术融了进来。 那袭胜雪白衣明晃晃地出现在我面前,他藐视着我慌乱的样子,眼底浮起毫不掩饰的戏谑,“把那破玩意放下,咱们都这么熟了,你该不会要对我动手吧?” 我捏着罗盘,警惕地向后退,“谁跟你熟,你来我家做什么?” “做客啊!凭什么龙冥渊可以随意出入你家,我就不行?”龙冥泽眉眼凌厉如锋,打量起这间房子。 “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我手指大门的方向,无情说道。 龙冥泽恍若未闻,颀长的身影如闲庭信步般到处乱晃,“这就是你们居住的房间?未免也太小了点吧!还不如龙宫的厕所大,龙冥渊住在这里真能伸得开腿?” 我咬牙道,“他的腿是挖掘机吗?有什么伸不开的!” 龙冥泽又踱步到餐桌前,桌上还放着我没来得及收拾的剩菜。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坐下来,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扭头便吐了出来。 “呸,你每天就做这种东西给龙冥渊吃?他怎么还没被你毒死!”龙冥泽的表情万分嫌弃,看来是真的被我难吃到了。 我白了他一眼,“平时都是你哥做饭给我吃的,有他在,不允许我靠近厨房半步。” “不可能!”龙冥泽手中的筷子掉到了地上,瞳孔里满是惊愕,“我从未见过龙冥渊下厨,他怎么可能会做饭,你休想骗我!” 第一百六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耸了耸肩,“爱信不信,你哥会的东西可多了,你都不知道吧?喏,我这双鞋子还是他刷的呢,还有这袖口,也是他给我补的!” 龙冥泽剧烈摇头,神情可谓相当炸裂,“不可能!龙冥渊绝不会做这种事,他都没有给心月补过衣服……假的,你一定是在骗我!要不然就是龙冥渊被邪祟夺舍了!”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故意刺激他,“不会吧不会吧,难道龙冥渊从没给你做过饭吗?” 龙冥泽瞠目欲裂地看着我。 我已判定龙冥泽就是一个死傲娇,虽然他在行动上总是和龙冥渊对着干,实际心里特别在意龙冥渊对他的态度。 就像最会哭闹的小孩子,往往是备受宠爱的那一个。 如果有人对他置之不理,他反倒会格外在意。 只是龙冥泽已经一千多岁,却还像个三岁小孩一样,简直让人不可理喻。 “哎呀,真是可怜,活了一千多年居然都没尝过自己亲哥的手艺!龙冥渊这点不好,回头我批评他!”我笑吟吟地说道。 龙冥泽果然傲娇的冷哼,“谁稀罕吃他做的饭!只有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才会认为他做饭好吃!” “啊对对对,你岁数大,你说的都对!”我懒得跟他争辩,从锁骨间拿出龙鳞,挑眉问道,“你到底是来干嘛的?你要是再不说,我可就喊龙冥渊喽。” 龙冥泽却一把抓住我的双手,连同龙鳞一起被他紧紧握在掌心里。 那双碧玉般的眼眸内蓄起灼烈的疯狂,令我有些害怕,下意识想要挣脱他,“你要干嘛?” “小鹿……”龙冥渊不肯撒手,反而持续收紧,清澈的声线听上去变得粘稠了几分。 我身体不断向后倾,试图跟他保持距离。 龙冥泽咬了咬牙,眼底透露着难以察觉的阴鸷与莫名的渴望,“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我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大半夜的发什么疯,我看你才像是被夺舍了!” 龙冥泽犀利冷锐的眸光落在我身上,似是一条恶龙在看自己的宝珠。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但我还是想说,我以前不明白,我哥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凡人女子?你既不漂亮又不聪明,不温柔也不贤惠,连做饭都不会……” 我深吸了口气,扯出一个僵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来,你接着说,别停啊!停一秒都是对我的不尊重!” 龙冥泽的手骤然收紧,把我们之间距离拉近,落在我耳畔的低磁嗓音滚着热气,“我只是想说,起初是我太嫌弃你了,觉得你配不上我,不想娶你,所以才把你推到龙冥渊怀里的。 但成亲那晚我就后悔了! 看到你和他在棺材里洞房花烛,我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在疼……” “等会……”我再一次后退, 惊愕地问道,“我们成亲那晚,你都看见了什么?” 龙冥泽被我打断了酝酿已久的话,不耐之色浮动在脸上,“当时我与他一同被封印,我体内还有他的半片残魂,你们那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自然全都知道!” 我如遭雷击,“你……你都看见什么了?” “看到你们躺在棺材里,三天三夜没出来。”龙冥泽冷冷说道,语调里尽是讥讽。 我松了口气,还好他是在棺外,不是在棺底…… 否则我和龙冥渊那点事儿,不是都被他给看见了! 龙冥泽却冷嗤道,“不就是双修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我想起上次被缚,他连我的衣服都不敢解,便委婉问道,“你知道什么是双修吗?” 龙冥泽用那种鄙夷的眼神看着我,“不就是一男一女躺在床上睡觉,靠亲嘴来传递功力吗,还不如吃人魂魄来得痛快!” 我扶额…… 一时间不知该为我思想太过污秽感到羞愧,还是该为他的纯情感到可悲。 龙冥泽不依不饶,把刚才被我打断的话继续像背书一样说完,“后来我找到你,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我和我哥长着一样的脸,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看看我呢?” “如果你是来跟我说这些的,那你现在可以回去了。”我甩开他的手,不再听他胡说八道,神色疲惫地往屋里走,“天不早了,人是需要休息的,我得回屋睡觉了,明早还有课。” 龙冥泽在我身后咬牙喊道,“你为什么不信我!” 我翻了个白眼,心想你哪点儿值得让我相信的啊? 这些话他编出来骗骗自己可以,但骗不了我。 因为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龙冥渊看我时,眼底总是带着刻入骨髓的眷恋,即便藏匿得很深很深,但我还是能感觉出来。 而龙冥泽看我时,有轻佻、傲慢,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占有欲,唯独没有情意。 龙冥泽仍不肯罢休,扬声道,“我听说龙冥渊去南海找我妹妹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由我来保护你。我会让你知道,我不比龙冥渊差,你跟他不如跟我!”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小声嘀咕了句,重重关上了卧室的门,并给卧室下了道最为复杂的奇门遁甲术。 确认龙冥泽应该进不来后,才上床睡觉。 我躺在枕侧,拿出脖子上的龙鳞,本想告诉龙冥渊,臭弟弟从龙宫里逃出来了! 但想到我上次随口对龙鳞说了句想他,龙冥渊立刻就赶了回来。 我不想让他因我的缘故再错过妹妹的踪迹,而龙冥泽除了言语疯癫外,暂无其他举动,还是观察观察再说吧。 一夜无梦…… 清晨,我起床去厨房做早饭,途经客厅,瞥见龙冥泽正蜷缩在沙发里闭目养神。 阳光透过薄纱,笼罩在他那张像极了龙冥渊的脸庞上,活脱脱一幅美人春睡图。 他双眸紧闭时,少了些戾气,多了几分冷沉,倒与龙冥渊更为神似。 可当他睁眼,慵懒地抻了个懒觉,那傲慢又带着嫌弃的腔调再次传来,“你就不能换一张大点的床吗?这沙发睡得真叫人不舒服,我腿都要麻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正在厨房里煎鸡蛋,闻言回头瞅了他一眼。 龙冥泽的身形与龙冥渊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将近一米九的个子,手脚都施展不开,现在想想,确实很不舒服。 有点心疼龙冥渊…… “你们龙不是不用睡觉的吗?住不惯趁早回去,我家庙小,比不得你们水底龙宫!”我把鸡蛋煎好的鸡蛋盛到盘子里,端到餐桌上。 龙冥泽还以为我是给他做的,拿起筷子便抢走我一只鸡蛋,懒散地说道,“龙冥渊那个混蛋,压了一堆文件让我处理,我只要回到龙宫,就会被那些水族押在桌前从早到晚处理公务,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我好不容易才把那个碍事的鱼摆摆解决掉,方才得空过来找你。” 我一惊,连抢回鸡蛋都忘了,“你把鱼摆摆怎么样了?” “那条法力低微的臭鱼,既不能吃,又不能烤,我能拿它怎么样!”龙冥泽语调轻蔑。 我隐隐有些担忧,毕竟以龙冥泽心狠手辣的程度,他没有把鱼摆摆给生吞活剥,都算开恩了。 龙冥泽皱眉,啧了一声,“这鸡蛋都糊了,你到底会不会做饭啊?” “本来也不是做给你吃的,给我吐出来!”我忍无可忍地骂道。 龙冥泽瞪了我一眼,最终还是把糊了的鸡蛋全部吃光,连个蛋黄都没给我剩下…… 我饿着肚子来到学校,气得无精打采。 刚找到座位坐好,却发现身侧坐过来一道熟悉的影子。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龙冥泽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翻看我的课本,拉着长长的尾音说道,“保护你啊!” 我向四周环视了一圈,只因龙冥泽的外貌实在太过出众,就算他换成现代人的装扮,那身笔挺的西装还是过于惹眼,导致教室里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的看着我们。 塔娜发现自己的座位被占了,悻悻坐到对面那排,揶揄道,“小鹿,你秀恩爱都秀到学校里来了,真拿同学不当外人啊!” 我欲哭无泪,转向龙冥泽咬牙切齿道,“我是来上课的,不是帮美国攻打伊拉克的,能有什么危险?你赶紧走,别再胡闹了!” 龙冥泽恍若未闻,对我绽开一个邪魅狷狂的笑容,“我说过,我会比龙冥渊做得更好,他不愿陪你上学,我可以!” 我几近崩溃,刚想大骂他一顿,上课铃突然响起,教授拿着课本从门口走进来。 教室内顿时鸦雀无声,我只得低头假装学习,实际上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但我能感到龙冥泽的视线始终落在我身上,如同野兽盯紧了猎物,危险又阴翳。 没有人能对这样的目光视若无睹,我偏过头,用口型对他怒道,“你能别看我了吗?” 龙冥泽眉梢微扬,语气十分欠揍,“我只认识你,不看你我还能看谁?” 我忍无可忍,刚要对他发火,讲台上方的教授却突然高喊,“最后一排那对小情侣,你们要是不想听就出去,别在教室里卿卿我我!” 全班同学立刻回头,我尴尬的恨不得挖条把自己埋进去。 龙冥泽依旧无所畏惧,就连中午去食堂吃饭也要与我寸步不离。 他满脸嫌恶的坐在椅子里,垂眸凝视那泛着油光的桌面,鄙夷道,“这么脏你也吃得下去,你是真的饿了!” 我白了他一眼,继续吃碗里的饭,假装对面这个人不存在。 吃完饭后,我自行起身,准备回寝室休息。 龙冥泽见我不肯理他,一路上埋怨个不停,说人类的规矩太多,弄得他浑身不自在。 途经足球场时,不知从哪飞来一个足球,狠狠砸在我的脑后,险些将我撞倒。 龙冥泽伸手扶住了我,低声问道,“没事吧?” 我挣脱他的手,摇摇头。 远处,一名穿着蓝色球服的男生冲我跑来,弯腰捡起地上的足球。 见我捂着后脑勺站在那里,这才出言道歉,但语气却很敷衍,“对不起。” 我揉着脑袋,冷脸继续往前走,权当自己倒霉。 那个男生没再说什么,抱着球跑回操场。 龙冥泽却眯起狭长的眸子,鼻腔里发出一声残忍的轻哼。 下一秒,穿着球服的男生竟然平地摔跤,脸部重重埋进泥土里。 当他再抬起头时,整张脸都被石头磨出深深地血痕,模样非常可怖,把围观的同学都吓得不轻。 如果恢复不好,可能会毁容。 我知道这是龙冥泽所为,惊愕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龙冥泽用手弹了弹袖口上的浮灰,回答的轻描淡写,“他敢让我的王妃受委屈,就该为此付出代价!” 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不止一次,我和他三观不在一条线上,实在无法沟通。 “我不需要你所谓的保护,更不需要你帮我报仇,如果我真觉得委屈,我会亲自动手,用不着你在这里假惺惺!” 说罢,我继续往前走。 而龙冥泽仍锲而不舍的跟在我身后,比追妻火葬场小说里那些霸总还执着,但同样令人窒息。 我走到宿舍楼下,转身对他挑了挑眉,“我现在要回寝室休息了,我跟你说啊,那一栋楼里住得全部都是女生,你确定还要跟我进去吗?” 龙冥泽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连声调也变得尖锐起来,“我才不进去,我又不是变态!” 我笑眯眯地对他挥了挥手,快速钻进了楼道里,“八八六~” 总算甩开了这块狗皮膏药,我觉得自己满身都沾着晦气,正在想该如何让他滚回龙宫,别再来纠缠我,抬头却发现寝室门口站着一位中年妇女。 那女人穿着洗褪色的劳保工作服,一副刻薄嘴脸,正是张莹莹的母亲。 塔娜拦在门口,不肯让她进屋,她便一直朝里面张望,尖声说道,“哎呦,小姑娘你就让我进去嘛,我要找我的女儿,你凭什么不让我进?” 塔娜扬着细长的脖子,趾高气昂道,“我都说了,你女儿不住在这里,你去别的地方找吧!” 我悄悄绕到她们背后,拉了拉江佩雯的衣角,询问道,“这又是什么情况?” 江佩雯今天没戴隐形眼镜,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小声说道,“张莹莹妈妈来找她,塔娜死活不让她见……” 第一百六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张莹莹的母亲堵在门口,不让塔娜出来,也不让我们进去,活脱脱一副市井泼妇的模样,“反正今天见不着我女儿,我就不走了!” 我上前一步,皱眉道,“阿姨,莹莹她很早之前就搬出去住了,您找错地方了。” 张莹莹母亲认出我来,脸上挤出一抹做作的笑容,“这位同学,你是莹莹的室友吧?你能不能告诉阿姨,莹莹现在搬到哪里去了?我去过她之前住的地方,发现那里已经被贴了封条了!” 还没等我回答,身后便传来一声微弱喊声,“妈……” 张莹莹母亲回过头,看到走廊上的张莹莹后瞬间变脸,狠狠地掐着她的胳膊,咬牙切齿地怒骂道。 “你这个小婊子,你还学会不接电话了是吧!还敢把出租房的地址藏起来,你是不是想跑?我告诉你,只要你还在这里念大学,你就永远都别想摆脱我们!” 张莹莹的头花被母亲扯掉,长发从两侧披散下来,遮住她巴掌大的小脸,任凭母亲如何殴打也不肯出声。 我们三个见状,立刻把张莹莹和她的母亲拉开。 “别打了,这里是学校,您要是再动手,我们就喊宿管阿姨了!”我冷声喝道。 张莹莹母亲气喘吁吁,指着被我们护在身后的张莹莹骂道,“小婊子,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我们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你现在说断联系就断联系,是不是不想养我们了?” 张莹莹始终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待张莹莹母亲喘匀了气,嗓音尖利道,“我告诉你,你弟弟今年要结婚,家里装修房子需要用钱,你必须想办法再弄个五万块出来,否则我就赖在你们学校不走了!” 张莹莹难以置信的抬头,“五万?你上个月不是刚拿走十万?” “你弟弟结婚办酒席不要钱啊?添置家具不要钱啊?十万块只够给他扩个屋出来,连装修的钱都不够!”张莹莹母亲狠狠剜了她一眼。 张莹莹气得浑身发抖,眼眶溢满屈辱的泪水,“我只是一个学生,你让我上哪去弄那么多钱啊!” “之前那个资助你的好心人,我看他挺有钱的,一出手就是十万块!反正他也不差钱,你再多朝他要点呗!”张莹莹母亲涎皮赖脸的挤了挤眼。 我们三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母亲。 张莹莹终于从我们身后站出来,明亮如星的眼眸里满是倔强,挺直腰板说道,“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不想养你们了! 什么叫你们供我上学?我从小到大花过你们一分钱吗? 这些年无论我走到哪里,你们都像吸血虫一样追在我屁股后面要钱,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以后我绝不会再给你们一分钱!” 塔娜简直对她刮目相看,拍手赞叹,“莹莹,好样的!” 张莹莹母亲脸色发青,怒极反笑道,“好啊……我这是养出个白眼狼来了!你不想给我们钱了是吧?可以,那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回家了!” 塔娜不以为意的啐道,“莹莹,就这破家,不回也罢!” 张莹莹的表情却瞬间紧绷起来,眸中被恐惧填满。 莹莹妈冷笑了两声,扭头走掉了。 塔娜把张莹莹扶回寝室里,无比欣慰的说道,“莹莹啊,你别听那个老太婆的,不回家就不回家,以后我们就是你的亲人,可别再回去做扶弟魔了!” 我看着张莹莹欲言又止的样子,心想恐怕没这么简单。 果然,张莹莹幽幽开口,一改刚才坚决的态度,“塔娜,你能不能再借我点钱……” 塔娜嘴角立刻沉了下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怒喝道,“张莹莹,你脑子被僵尸吃掉了吗?你那个家明显就是个无底洞,还有你那个妈,她都趴在你脖子上吸血了,你竟然还要给他们钱!” 我见塔娜越说越上头,连忙过去阻拦她,“好啦,你也少说两句吧!” 塔娜却挥开我的手,指着张莹莹继续骂,“我是真不知道你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连动物都知道趋利避害,你怎么就非得往火坑里跳呢!” 张莹莹骤然起身,面无表情道,“我明白了,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的事情与你们没有关系,以后你们还是不要再管了!” 江佩雯听了这话,嗓音也有些愠怒,“莹莹,咱们虽然认识的时间不久,但我们是真心把你当好朋友看待,所以才会无条件的帮助你。你现在说这样的话,未免也太伤我们的心了……” 张莹莹身体剧烈颤抖了几下,豆大的泪滴从她眼眶中滚落,半晌后,撂下一句,“你们对我的帮助,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恐怕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说完,她如疾风般跑了出去。 “莹莹!” 我在她身后呼喊,她却并未回头。 眨眼间,那抹纤弱瘦小的身影便消失在走廊尽头。 寝室再次恢复宁静。 良久后,塔娜咬唇问道,“小鹿,我刚才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我叹了口气,塔娜当然也是好心,只是她这个人性格太过浮躁,每次都是好心办错事。 “莹莹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该不会要做傻事吧?”江佩雯扶了扶眼镜,语气十分后怕。 我抿了抿唇,“这样吧,我先回出租房一趟,如果莹莹回来了,我试着开导开导她。” 塔娜和江佩雯纷纷点头,毕竟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我比她们都有经验。 - 回到出租房后,我率先敲了敲对面的房门,发现张莹莹仍未回来,不免有些担忧。 这时,我家大门陡然从里面打开。 龙冥泽逆光站在门口处,神色晦暗不明,嗓音却透着一股懒散,“既然都回来了,怎么还不进屋,等着我去请你吗?” 我一见他便觉晦气,低头腹诽着走进屋内。 龙冥泽仿佛心情很好,居然亲自下厨给我做了两道菜。 我为什么说是亲自呢? 因为从那两盘黑不溜秋的菜就能看出,但凡是个会做饭的,都不能把土豆炒成这种颜色! “你不是说龙冥渊很会做饭吗?从今天开始,你的每一餐都交由我来解决。让你知道,就连厨艺,我也绝不会比龙冥渊差!”龙冥泽眉尾上扬,态度既嚣张又桀骜。 第一百六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用手指捻起一根土豆条,像生物课上观察显微镜下的细胞,不动声色地打量道,“你亲手做的菜,你自己尝过没有?” 龙冥泽满不在乎的别过头,“土豆这么难吃又没有营养的东西,我才不会碰,只有你们人类才会觉得这种东西好吃!” “不,我们人类也不会觉得这种状态下的土豆好吃。”我松开手,那根土豆条‘啪嗒’掉回盘子里。 龙冥泽的眼神变得阴翳起来,微微眯起双眸凝视着我,“我辛辛苦苦做了几个时辰,你居然连一口都不吃!” 不是…… 你把菜做成这个样子,谁敢吃啊? 这一口下去,我可能会死! 龙冥泽唇角勾起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长指拿过筷子,夹起一根黑黢黢的土豆条,缓步朝我走过来,“王妃,看来你是想让我喂你啊?早说嘛,张嘴,让我来伺候你一回!” 我死死捂住嘴巴,不断后退。 就是饿死,从这跳下去,我也不吃龙冥泽做得一口饭! 倏然,门铃响起…… 我如见救星般飞速跑去开门。 本以为是龙冥渊回来了,却没想到门外站着的竟是张莹莹。 她面色惨白如纸,低垂着头,那双湿润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无助,“小鹿,你哥……你老公他在家吗?” 我愣怔了下,“你找他做什么?” 张莹莹还未开口,龙冥泽便来到我身后,薄唇勾起轻佻又戏谑的弧度,“我就是她的老公,找我有事吗?”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要点脸行吗?” 张莹莹面露迟疑,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说道,“我……我想请你老公帮我算命。” “算命?”我蹙眉。 张莹莹点点头,“对,算一个人的命。” 我有些好奇,但又不想让龙冥泽接近她,便敷衍道,“我哥他暂时不方便。要不这样,你先等几天,等回头他状态恢复我再叫你。” 张莹莹明显失落起来,“可是……我等不了那么久了。” 我不解其意,“啊,为什么?” 张莹莹没有回答我,眸中若隐若现流转着一抹哀痛。 龙冥泽不以为意道,“算命而已,多大点事,把生辰八字报上来!” 张莹莹脸上浮现出希冀的光,我刚想捂住她的嘴,她却已经报出一串数字来。 龙冥泽阖眸沉思片刻,忽而深谲一笑,“这是什么苦大仇深的八字?寡亲缘、短寿禄、绝福运,五弊三缺占了个齐全,比林见鹿还要倒霉啊!” 张莹莹闻言,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那她接下来的运势如何?” 龙冥泽嗤笑了声,“这还有什么运势可言?神煞逢丧门,岁运临空亡。我劝你还是趁早给她打口棺材,准备后事吧!” “龙冥泽,你闭嘴!”我见张莹莹身形微晃,立刻上前扶住她,“莹莹,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不准的!” 龙冥泽面露不悦,“我乃堂堂一江龙王,岂会连算卦这种小儿科的事都会弄错!我说得句句属实,你们爱信不信。” 张莹莹绝望的闭上眼睛,声线颤抖道,“那有什么办法,能够逆天改命吗?” 原本龙冥泽对她爱搭不理,听到这句话后,碧绿色的双眸倏然一亮,“有啊!只要你肯把自己的灵魂献祭给我,我就可以救下她!” 张莹莹目光变得茫然而迷离,“献祭灵魂?” 龙冥泽的眼神愈发危险,唇边讥讽的笑容也逐渐扩散,宛如蛊惑般低语,“没错,做笔交易吧!我取走你的灵魂,赋予你想救得那个人长生……” 我没等龙冥泽把话说完,便把张莹莹从我家里推了出去。 “莹莹,你别理他,他老年痴呆忘吃药了!你先回去,我晚些时候再来找你!” 房门关上,龙冥泽不满的斜睨着我,“你这是作甚?” “我还要问你呢!”我冷冷地转向他,厉声喝道,“你究竟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龙冥泽脸色阴沉下来,“林见鹿,你不要仗着我喜欢你,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 我被他气得胸膛起伏不定,“龙冥泽,你那不叫喜欢,叫占有欲作祟。 你就像个吃不着糖的小孩子,只要是你哥的东西你都想要罢了,包括我! 你说你们是一样的,可你们根本就不一样,你没有心!更不会懂什么才叫感情!” 龙冥泽那张好看到有些邪佞的面孔上浮现一层薄薄的戾气,“你觉得我和我哥不像,你错了,其实我们都一样! 我没有心,难道他龙冥渊就有吗? 若他真如你想象中那么喜欢你,为何还要离开你? 别忘了,当初若不是我为你们牵线做媒,他压根不会娶你!” 我和龙冥渊已相处两个月之久,自然不会被他的三言两句便轻易挑拨。 但我又无法反驳,只能冲他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龙冥泽彻底被我的举动气笑,当他再次抬头时,俊美的五官在阴影里戾气横生,“我明白了,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在你眼里永远都敌不过龙冥渊!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了!” 我谨慎地向后倒退,“你要做什么?” 龙冥泽没给我掏出罗盘的机会,长袖一扫,屋子里所有窗户和门全部开启。 顷刻间,强劲的风暴从四面八方涌来,我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抓住,如浮萍般随风而起,飞到半空中。 龙鳞从我脖颈间掉落下来,我立刻伸手去捞,却还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它跌落在地板上。 当狂风逝去,我坠入无尽的水域里,冰冷的压迫感向我层层袭来。 龙冥泽拽着我快速下沉,水底散发出的耀眼光芒驱散了黑暗,我认出这是前往龙宫的路径,稍稍放心了些。 同时,我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氧气快要耗尽,窒息感痛苦地将我包围。 我奋力挣扎,狠狠去踹龙冥泽。 他回眸,狠厉地瞪向我。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拼命摇头,口中冒出一串气泡,示意他,我马上就要被淹死了! 龙冥泽不耐地白了我一眼,突然伸手,一掌拍在我的胸口,把我在水中拍飞三米远…… “噗……” 神奇的是,我的呼吸瞬间畅通无阻。 尼玛,原来渡气还能这么渡的! 我可真是太想念龙冥渊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远处,宫殿上方那两条金灿灿的蛟龙脊兽在水中折射出绚丽华彩。 龙冥泽强行拉着我走过那片茂密的水藻,明明是第二次来到这里,可我的心境却与上次全然不同。 殿内珊瑚作梁,夜明珠为灯,鲛绡悬帘,珍珠铺地。 水草随波摇摆,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我刚踏入宫殿,一只等人高的青蟹便快速游来,钳中握着三叉戟,横在我的颈侧,“来者何人?” 当它认出我时,头顶那对小眼睛吓得转了好几圈,“王王王……王妃娘娘!” 我感觉它的声音很像阿蟹,不由问道,“阿蟹,是你吗?” “是我,王妃娘娘,这可真是太失礼了……”阿蟹慌里慌张的准备变成人形。 我连忙阻拦,“我都已经看见了,就这样吧!” 万一它再变出什么八条腿的人形怪物来,我这小心脏恐怕得当场去世。 龙冥泽冷哼了一声,“你跟这些碎催说那么多干嘛,还不快进去通报!” 阿蟹这才看清我身侧站着的人,举着三叉戟,用那八根蟹腿拼命往殿里爬,吓得都不会横着走了,“不好啦,二殿下回来啦!” 我见状,不禁咂舌,“我没说错吧,不得民心就是不得民心,连只螃蟹都不待见你!” 龙冥泽:“……” 片刻后,那群黑执事男团匆匆从垂幔后面跑出来,有的正手忙脚乱地打领带,有的连鞋都来不及穿。 同上次一样,左右站成两排,高声齐喝,“恭迎二殿下,王妃娘娘!” 我怎么听这个称呼怎么不得劲,还没等我开口,龙冥泽率先不满,“我不是说过,只要龙冥渊不在,我就是这江中龙王,你们怎么还不改口?” 黑执事男团置若罔闻,一个个面无表情,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龙冥泽咬牙怒道,“我看你们是皮痒了,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们,是不是连自己的主人是谁都忘了?” 我在他耳边友善的提醒道,“想想上次,你大闹龙宫之后,被龙冥渊关了多久的禁闭?” 龙冥泽想起桌上那堆做也做不完的公务,悻悻败下阵来,轻咳了声,“罢了,既然王妃替你们求情,那便饶了你们这群废物!” 黑执事男团集体向我鞠躬道谢,“多谢王妃。” “光谢她不谢我吗?”龙冥泽恶狠狠地说道,“你们眼里没有我这个龙王了是不是?” 黑执事男团继续对他视而不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阿蟹爬到我身边,殷勤的说道,“王妃娘娘需要先泡个澡吗?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可以提前告诉我,白灼虾还是焗蟹煲,或者给您炖个鲟鱼汤?” 我笑着敷衍,“都行,都行……” 阿蟹带我穿过回廊,来到上次住过的寝殿。 他在扇贝汤池里放好牛奶浴和玫瑰花瓣,并为我拉好纱帘。 “王妃娘娘,您先泡个澡解解乏,衣服已经放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了。”阿蟹欣然说道。 “谢谢你。” 我感觉龙宫里的这些水族,对我的态度非常友好。 可见龙冥渊虽久不在龙宫居住,但这些水族们还是很尊崇他的。 牛奶浴丝滑解乏,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泡,不由感叹有钱人的生活真是太享受了! 洗漱过后,我拿起阿蟹准备好的衣服,发现那竟是一套古装,繁缛程度不亚于帝后的宫服。 我研究了半天也没穿明白,因为裙摆太长,险些被它给绊倒。 最后还是阿蟹叫了几个侍女进来,才把这套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给穿好。 待我从换衣间里出来,阿蟹的眼睛瞬间亮起,语气激动到有些夸张,“王妃娘娘,您穿这身王妃制服真是太太……太好看了!如果龙王殿下看到的话,肯定会被您惊艳死的!” 我尴尬一笑,想说你的戏实在太多了。 眼前的绡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开,龙冥泽一身白色云锦滚金长袍懒洋洋地从后方走出来。 视线落在我的身上,自上而下地掠了过去,眼中流转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讶然,挑眉道,“哼,这倒又那么几分像我的王妃了!” 等到下人全部退出寝殿后,我冷声质问他,“你带我回龙宫到底要做什么?” 龙冥泽哂笑,“当然是要和你圆房啊!” 我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你没完没了了是吧!” 圆房圆房……你会圆房吗? 龙冥泽一把捏住我的下颌,态度轻佻又傲慢,“你不是一直在心里期盼着这件事吗? 从你第一次在梦里遇见我开始,就迫不及待想要得到我的宠幸。那晚与你圆房的人是龙冥渊,你一定很失落吧? 所以恼羞成怒,因爱生恨……” “停!”我厉声制止。 要不是我不想和他产生肢体接触,我真想用手试探他发烧了没有? 这得喝多少脑白金啊,才能补出来这么大的脑洞! 龙冥泽见我的表情十分复杂,危险地眯起了双眸,“你不想与我圆房?那你之前为何要问我,与几个女人发生过关系?你敢说自己不是在吃醋?” 我无言以对,转身便走,“我突然想起还有作业没写,先走一步!” “站住!”龙冥泽声调骤然转厉。 他拂袖一挥,寝殿大门‘砰’地一声在我面前关上。 我回过头,忍无可忍的说道,“龙冥泽,放我回去,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工夫陪你在这玩过家家的游戏!” 龙冥泽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谁要跟你玩过家家?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王妃,你的衣食起居都在这寝殿里解决,除非我的允许,否则不许踏出寝殿一步,直到你彻底臣服我为止!” 我实在无力吐槽,“别闹了行不行?我要上学,我还要去找奶奶的魂魄,不可能留在这里当米虫,摆烂也是要有限度的!” 龙冥泽脸色冷了下来,语气残忍而戏谑,“今后外界的事物都将与你无关,女子无才便是德,读那么多书也没见你拿诺贝尔文学奖啊?至于那个死老太婆,她阳寿已尽,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你!”我气得想揍他,可惜罗盘和龙鳞都不在身边,只能脱下那厚重的靴子,狠狠朝他砸过去。 “臭弟弟,我看你才是皮痒了!等龙冥渊回来,有你跪地叫爸爸的时候!” 第一百六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泽被我鞋子上那颗巨大的珍珠砸得到处躲闪,嘴里依旧傲娇道,“回来就回来,到时候你已经变成我的人了,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见他还敢叫嚣,把另一只鞋也脱下来,双管齐下,“你这个疯子,黄金矿工都挖不出来你这么纯的神金!” 龙冥泽比以前有些长进,起码不会再没风度的跟我动手。 而是我的铁蹄讨伐之下,灰溜溜地跑掉了。 我跌坐回床上,揉着自己发胀的太阳穴。 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啊,玩囚禁文学都玩到我身上了! 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响动。 “噗噗——” 我顺着声音寻去,只见梳妆台的抽屉里放着一只小贝壳,我拿下簪子强行将它撬开,露出一条红艳如火的鱼尾巴。 鱼摆摆躺在贝壳里,那双圆鼓鼓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我,“噗噗……” “鱼摆摆,你怎么在这啊?” 我连忙把它从贝壳里拿出来,它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拼命往我掌心里钻。 “是龙冥泽把你关在这里的,对不对?”我心疼的问道 鱼摆摆点点头,嘴里不停嘤嘤嘤。 我只得抚摸着它的小脑袋,安慰道,“龙冥泽软禁摆摆,摆摆好,龙冥泽坏!咱们不理他,我带你找龙冥渊告状去!” 安抚好鱼摆摆,我开始研究怎么打开这间寝殿的大门。 龙冥泽是用自身龙力设下的结界,而非奇门遁甲术,我拿这个一点办法都没有。 鱼摆摆在我手心里跳了跳,鱼鳍转了个弯指向自己,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我好奇的问它,“你是想说,你可以打开?” 鱼摆摆点点头。 我顿时哭笑不得,“行叭,那你去吧。” 鱼摆摆如水墨画上一点红痕,游弋到偌大的铜门面前,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丝毫不见胆怯。 随即,吐出一个水泡…… 我没指望着一条小锦鲤能够打开这道沉重的铜门,当水泡在触及门锁的位置时,锁芯竟像被酸性液体高度腐蚀,融化成一滩难闻的液体。 轻轻一推,殿门便自行打开。 我抱起一脸得意的鱼摆摆,“对哦,我想起来了!龙冥渊说你有鱼跃龙门之资,再修炼个几百几千年,也会变成一条小蛟龙。所以你身上也是有龙力在的,谁说你只会干饭卖萌了,我们摆摆超厉害!” 鱼摆摆被我吹得有些飘飘然,连那双圆润的大眼睛都微微眯起。 我把它揣进口袋里,蹑手蹑脚地逃出寝殿。 刚刚来到水底回廊,远处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迅速躲到珊瑚柱子后面,偷偷窥探来者。 却见阿蟹手里握着三叉戟,百无聊赖的在回廊上巡逻。 通过上次阿蟹对龙冥渊的态度看来,简直就是龙冥渊的小迷弟,他肯定不是龙冥泽战队的。 我思忖了下,低声唤道,“阿蟹!” 阿蟹闻声转头,紧握三叉戟,“谁在那里?” 我连忙给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阿蟹在看清我后,愕然的走过来,“王妃娘娘,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这事说来话长!”我警惕地巡视着四周,小声道,“总之,我需要想办法解决掉龙冥泽,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阿蟹那双小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王妃娘娘,你要解决二殿下?” “对,我要离开龙宫,只能先把他这个害群之马解决掉!” 阿蟹激动的八只爪子全部张开,“原来王妃娘娘不是跟二殿下一伙的啊,这可真是太好了!我们还以为您背叛了龙王殿下,与二殿下私通,秽乱龙宫呢!” 我为了拉拢阿蟹,立刻举起三根手指头,义正言辞道,“我对你们龙王殿下的忠心日月可鉴,天地可昭!若我做出半点儿背叛龙冥渊的事情,就让上天五雷轰顶,劈死龙冥泽!” 阿蟹热泪盈眶,“什么都不必说了,王妃娘娘,我这就去叫龙王殿下的亲兵团过来见您!” 我一愣,怪不得龙冥渊能当上一江之主呢,原来他还有亲兵团这么高大上的组织! 半晌,阿蟹把人全部叫齐到花园里来,“没错,王妃娘娘,龙王殿下的亲兵团都在这里了!” 我看着那几名黑衣执事,还有几条和鱼摆摆差不多大的锦鲤,以及一条连人形都幻不成的马哈鱼…… 我傻眼了。 好吧龙冥渊,是我误会你了,你果然是凭自己的实力才能当上龙王的…… 其中一名黑执事说道,“原本我们龙宫里的水族数量非常庞大,足有万名军团。 可惜千年之前,龙宫突遭横祸,弟兄死伤惨重。年幼的小水族还没能幻化成形,如今正处于一个青黄不接的状态。 二殿下又时不时向龙王殿下发起进攻……剩下的,只有这些了。” 我听得不由心酸,拍了拍那名黑执事的肩膀,“辛苦你了,大兄弟!” 那名黑执事擤了擤鼻涕,感叹道,“跟龙王殿下吃的苦比起来,算不得什么!还有王妃娘娘,我叫阿鲑,是亲兵团的团长,不敢跟您称兄道弟。” “好,你是什么鱼来着?”我问。 阿鲑严肃答道,“回王妃娘娘的话,我是哲罗鲑!” 我现在已经能平静的接受物种差异这件事情,只要他们别当着我的面变回原形…… “王妃娘娘,您打算怎么解决二殿下,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今晚就可以冲进寝殿,趁二殿下睡着的时候……”阿鲑给我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我心想,就凭你们,谁咔嚓谁啊? “这里说话不方便,有没有隐蔽点的地方?”我向他们询问。 “有的有的,我们有个秘密基地!”阿蟹举着爪子说道。 于是,我跟着他们来到了所谓的秘密基地——厕所。 “你们把这当秘密基地?”我克制不了自己凌乱的语调。 “对的,因为成了精的水族是不需要通过马桶这种东西排泄的,没成精的更不需要用它来排泄,所以卫生间是龙宫最为隐蔽的地方!” 阿蟹边说边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把蟹黄瓜子,“王妃娘娘,您饿不饿?” 我看了眼身旁的抽水马桶,无比惆怅,“不必了,我们人类一般不会在厕所里吃东西……” 第一百六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阿鲑义愤填膺道,“王妃娘娘,只要您一句话,我们立刻护着您杀出一条血路来,哪怕我们战至最后一人,也定会把您带回殿下身边!” 我连忙摆手,“大可不必!我不是让你们来做敢死队的,我就是想知道,怎样才能摆脱龙冥泽?” 万一龙冥渊回来,发现仅有的亲兵团都死绝了,那他岂不成光杆司令了? “那就只有把二殿下关进深渊水牢去了!”阿蟹提议道。 “深渊水牢?我好像听龙冥渊说起过……”我蹙眉思索道。 阿蟹细心的解释,“深渊水牢是整条江流域中最深的裂缝,足有千米之深。 虽比不上马里亚纳海沟,但那底下暗无天日,水温冰冷刺骨,纵然有再强的法力到了那里也会失效。 是龙宫以前用来关押囚犯和侵入者的,迄今为止,只有二殿下成功从里面逃脱过。” 我疑惑道,“为何只有他能够从深渊水牢里逃出来?” 阿蟹摇头,“这个我们也不清楚,可能跟二殿下的修炼方式有关吧?二殿下是修邪道的,越是阴暗污秽的地方,反而越有助于他的法力增长。” “那为啥还要把他关到深渊水牢去啊?”我不解。 “因为这是唯一可以关住二殿下的地方了。”阿蟹垂头丧气的说道,“二殿下虽失去大半法力,与他巅峰之时无法比拟,但他也是天底下仅存的几条蛟龙,非劈山填海不能将其镇压! 而且……龙王殿下虽然嘴上不说,可他心里其实还是很疼二殿下的,做不出杀害亲弟这样的事情,只能想办法把他给关起来。” 这点我已经猜到,龙冥渊虽然每次见了龙冥泽都把他叮咣一顿胖揍,但就凭他对龙冥渊做过的那些事,杀他一百遍也不过分。 之所以还能让他待在龙宫里作威作福,多半因龙冥渊还顾念着手足之情,以及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吧…… 阿蟹继续说,“每次二殿下被龙王殿下关进深渊水牢中,龙宫里都可以消停一段时日。 第一次,二殿下从里面爬出来,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 第二次则用了三个月,这次估计只有一个月了……” 我拍大腿定下结论,“一个月也够了,只要能让我离开这里,拖到龙冥渊回来就好!” “可是……现在二殿下对通往深渊水牢那条路特别敏感,连平时遛弯都绕着走,他根本不会靠近那里,我们该怎么把他弄过去呢?”阿蟹纠结的都对眼了。 阿鲑狠狠说道,“要不还是按照我的办法,先藏到寝殿里,趁二殿下睡觉的时候,把他脑袋给剁了……” 我扶额叹气,感觉这支亲兵团的智商堪忧,可能集体加在一起都还没有我高。 “这样,一会阿鲑负责挟持我,威胁龙冥泽!”我迅速制定出计划,给他们安排下去,“阿蟹,你负责煽风点火,让龙冥泽相信我是真的被绑架了,不是在演戏。其余人原地待命,听明白了吗?” 众鱼点头,“明白!” “很好。”我转向阿鲑,真切的说道,“你的表情和动作一定要到位,必要时候,可以让我受到一些伤害,以此来蒙混过关……放心吧,我能忍!” 阿鲑郑重回答,“绝对完成命令!” 演员全部就位,我们来到了深渊水牢的边缘。 我探头向下望去,那片无底的黑洞像是张开了魔界之口,吞噬着一切光明。 深渊中似乎藏匿着某种古老而恐怖的力量,连周围的水流速度都缓慢下来。 当我看到那抹白色的身影从远处走来,立刻给阿鲑使眼色。 阿鲑简直就是天生的影帝,一把扼住了我的咽喉。 问题是……演太好了! 我被他勒得一口气喘不上来,脸憋成了紫红色。 阿蟹在一旁半真半假的喊道,“阿鲑,你这是要做什么,快放开王妃娘娘!” 龙冥泽原本还心存疑虑,步伐缓慢,见此情景彻底打消了怀疑,立刻上前喝道,“你们这是要造反吗?快放开她!” 阿鲑扼着我的手越收越紧,我都忍不住咳嗽出来,阿鲑却入戏太深,脸上露出癫狂的冷笑。 “龙冥泽,你害死了我那么多弟兄,我今天就要为他们报仇雪恨!你想救她是吧?要么你自己从这里跳下去,要么就让她死在你的面前!” 龙冥泽若有所思的拧着眉,就连平日里轻佻的唇角都沉敛下来,厉声道,“你放开她,我饶你不死!” 阿鲑不为所动,挟持着我步步退后。 阿蟹添油加醋的说道,“哎呀呀,这深渊水牢足有千米之深,龙王殿下掉进去都爬不出来,人掉进去只有死路一条啊!” 我被阿鲑带到深渊边缘,半只脚都已悬空,只要再后退一步,就会跌入那深不见底的牢笼。 龙冥泽脸色大变,突然溢出一句,“别伤害她……” 这下不仅我懵了,连龙冥泽自己都懵了。 他喊出这句话后,立刻牙关紧咬,扭过头去不再看我。 阿鲑见他不肯继续往前,狠厉的声调里染上了一抹杀意,“既然你不在乎她的死活,那准备就给她收尸吧!” 说完,竟真的将我推入了深渊之中…… 我在急速下坠的同时,满脸问号地看向阿鲑,“What?” 阿鲑怔在原地,良久才反应过来,呢喃道,“不是您说,必要的时候,可以给您一些伤害的吗?刚才这个情况,我觉得非常有必要啊!” 尼玛……这是伤害吗? 这明明是谋害!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水底跌落,失重感让我的心脏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一样,那股无形的吸力似乎要将我彻底吞噬。 “啊——”我尖叫出来,试图缓解内心的恐惧。 “小鹿……”头顶传来锥心刺骨的呼喊。 我睁开眼,却见一袭纯白衣袍在上方翻飞。 龙冥泽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在黑暗中变得格外清晰,包括他眼底深处的紧张与担忧,恰巧被我毫无遗漏的捕捉到。 他竟然……跳下来了! 原本我是想趁龙冥泽思绪错乱之际,与阿鲑合力将他推下深渊。 可他竟然为了我,和我一起跳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有些不理解,龙冥泽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伸长手臂,吃力的向我抓来。 我看到他嘴唇微微翕动,吐出的字眼偏执且裹满狠戾,“你不会死的,我不让你死……” 当他的手掌即将触碰到我,我反手将他狠狠推开,更快速的下沉。 龙冥泽与我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他碧玉般的眸中溢满惊愕,不能置信地看着我。 我朝他摆摆手,无声道别。 就算是死,我也不要跟他死在一起! 这个下坠的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我跌落在水中一处凸起的平台上,压强的冲击下使我彻底昏迷过去。 - 等我再次醒来时,周遭寂静如虚空,不见一丝光亮,仿若来到了宇宙之外的世界。 现在我理解了龙冥泽为什么总是行事疯癫,不计后果,被长期关在这样的空间里,就算不死也得疯啊! 还好我在水中可以自由呼吸,不至于被淹死,凭借着自身浮力开始缓慢的往上游动。 也不知道那臭弟弟掉到哪里去了?希望不要碰上他才好。 倏然,一道耀眼的白光从上方贯入,黑暗被层层驱散,周围荡起汹涌的暗潮。 当我即将被水流卷入更深的水底时,腰部突然被一双大手揽住,将我用力拉入他的怀中。 我抬头,与一双冰蓝色的眼眸相对,时间在此刻静止凝固。 “龙冥渊,真的是你!”我欣喜地伸出手臂,环抱住他。 龙冥渊紧紧将我搂在怀里,薄唇贴着我发间,嗓音略微嘶哑,“吓坏了是不是?” 我听出他语气里的懊悔与自责,云淡风轻地揭过,“臭弟弟被我关在这深渊底下了,你没意见吧?” 他的口吻多少带着点纵容,“你开心就好。” 我含笑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是阿蟹告诉你,我掉入深渊水牢了?” 龙冥渊颔首,“我回到家中没看见你,发现空气里残留着龙冥泽的气息,便知多半是他把你抓走了。 阿蟹传递来消息,说你和龙冥泽一起跌入了深渊水牢……” “所以,你也一起跳下来了?”我震惊。 你们一个两个的……搁这下饺子呢? 我以为龙冥渊作为兄长,至少可以冷静思考对策,没想到连他也这么冲动。 这回好了,团灭! 深渊水牢可能从没这么热闹过,一下子多了两条龙,还有我这个被无辜伤害的炮灰。 龙冥渊薄唇紧抿,“这件事是阿蟹他们不对,没有保护好你,反倒让你以身犯险,回到龙宫我定会治他们的罪!” “别!是我让他们帮这个忙的,指令也是我下的,只是我没有表达清楚而已……再说你的亲兵团就剩这么点独苗苗了,还是放过他们吧!” 我软声求情,不想让阿蟹他们受到牵连。 龙冥泽语气平淡且不容置疑,“这事回头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离开此地。” 我看了眼一望无际的水面,感叹道,“这得游到猴年马月去啊!” 倏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小鹿,快离开他,他是假的!” 我回过头,却见‘龙冥渊’一身玄衣从暗处走来,神情格外严肃。 “小鹿,别听他的,他在骗你!”我面前这个龙冥渊冷声道。 奇怪,怎么有两个龙冥渊?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们两人便缠斗在一起。 因深渊水牢里不能运用法力,他们采取最原始的打架方式——肉搏! 拳脚相加,剑拔弩张,场面极度混乱。 “别打了!”我忍不住喝道,“你们到底谁才是龙冥渊?” 他们两人停手,异口同声道,“我是!” 我:“……” 水底视线不佳,我看不清他们两人的眉心究竟有没有朱砂痣。 现在这情形,我也不敢凑上去查看,只能离得他们远远的。 这两个龙冥渊外表一样,动作也一样。并肩站在那里,不仔细看的话,就是一对消消乐。 “小鹿,深渊水牢内不得动用法力,你是人类,不受结界控制,可以借用浮力带走我们其中一个,你会选谁?”左边的龙冥渊沉声问道。 右边那个龙冥渊一脸凝重,“小鹿,别听他的话,他是为了骗你带他出去!” 我现在体会到了唐僧面对真假美猴王时的为难,可我又不是如来佛祖,哪能辨认的出来! “这样吧,我问你们一个问题,答对的跟我走,答错的就在这水底下待着吧!”我破罐子破摔道。 两人同时点头。 我思忖了半天,想了个最刁钻的问题,“那天晚上你喝醉酒,我叫了你什么?” 左边那个龙冥渊脸颊上浮起一丝红晕,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抿了回去。 而右边那个‘龙冥渊’不耐地翻了个白眼,朗声道,“老公!” 我立刻指着右边的喝道,“你是假的!” 右边的龙冥渊咬了咬牙,不甘的情绪写在脸上,摇身一变,恢复了龙冥泽的外形。 他语气里带着几丝抓狂,“不是……你不管他叫老公,那叫什么?难不成叫爸爸!” 我朝他做了个鬼脸,牵起龙冥渊的手便朝上方游去。 龙冥泽在底下崩溃的大喊,“喂,你们好歹告诉我个正确答案吧?” 我们没一个搭理他的。 不知游了多久,当我筋疲力尽之时,终于冲破深渊的屏障,回到龙宫的后花园。 龙冥渊抱着不住喘息的我,低声问道,“还好吗?” 我瘫软在他的怀里,头晕眼花,“现在我总算理解,为什么上次安言昊说,就算菲尔普斯来也游不动了!” 龙冥渊垂眸凝视着我,似有笑意在他眼底蔓延开来,忽而开口问道,“以前龙冥泽也经常变做我的样子去骗人,龙宫里的水族都被他骗过,只有你从未将我们认错,你是如何分辨的?” 我心想,他们会被骗,是因为不够了解你。 比如刚才那个问题,我明知龙冥渊不可能承认‘老公’这个身份,所以他绝对说不出口…… 能厚着脸皮叫出来的,只有龙冥泽。 我委婉的说道,“因为你眉间有一点红色的朱砂痣,只要仔细观察,很容易就能发现。” 龙冥渊沉默片刻,“你很细心。” 说起这个,我也有个疑问,“为何龙冥泽不能变个朱砂痣来骗骗我呢?” 龙冥渊却摇头,“他变不出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啊,这东西很难变吗?”我惊讶道。 龙冥渊眉宇间拢着珍珠贝母发散出的温润光华,那颗红痣分外妖冶,“因为那不是什么朱砂痣,而是心头血,你给我的……” 我愣住。 龙冥渊的眼中一闪而过诸多复杂的情绪,哀伤、不舍还有怅然。 “你已轮回转世,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眉心那滴血,始终供着你最纯净的灵……”他声音几近呓语,我没怎么听清楚。 “什么?”我倾身凑近他,想听他再重复一遍。 龙冥渊却避开话题,眸中流转着难以言说的温柔,“你穿这套王妃宫服,很好看……” 我这才发现,我与他挨得极近,只要我微微仰头,就能吻上他薄淡的唇。 身边流动的水突然变得黏腻起来,将我们之间的距离鬼使神差般拉近。 不知是谁先主动,四瓣颤抖的唇慢慢贴合在一起,呼吸变得灼热,却没有过火的缠绵,更像不经意的相撞。 我将双眼睁开一条缝,入目便是他清晰可辨的下颌轮廓。 刚想加深这个吻,口袋里昏睡许久的鱼摆摆却在此时苏醒过来,一双大眼睛充满好奇的瞅着我们,“噗噗……” 我:“……” 纵然我再不要脸,也不能当着鱼摆摆的面上演这种少儿不宜的事情。 龙冥渊清咳了声,将我从地上扶起,又克制的与我保持距离。 先前眸中剧烈的情愫尽数消失,变回了原来冷情寡欲的模样。 “龙冥泽短时间内出不来,我们走吧。” 待我们回到龙宫,亲兵团早已在门口等候。 阿蟹看到我平安归来,激动的手舞足蹈,“谢天谢地,还好王妃娘娘没事,否则殿下一定会把我扔进笼屉里蒸了!” 龙冥渊口吻冷漠,“不会的,你想多了。” 阿蟹刚要感激涕零,他又慢条斯理的接上一句。 “没有那么大的笼屉。” 阿蟹再次萎靡下来。 我正抿嘴偷笑,阿鲑突然跪倒在龙冥渊面前,万分悔恨道,“殿下,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看护好娘娘,您要罚就罚我吧!” 龙冥渊面沉如水,音色不辩喜怒,“确实该罚。” 我晃了晃龙冥渊的胳膊,想要替阿鲑求情,却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举动有那么几分撒娇的意味。 那些水族虽然表情不变,却都在偷偷地打量着我们。 龙冥渊只得故作正经的说道,“既然王妃替你们求情,那这次就先饶了你们,罚俸三个月,以儆效尤!” 阿鲑立刻磕头谢恩。 龙冥渊抓住我放在他胳膊上的手,握在掌心里,郑重的语气里透着与生俱来的威慑力,“日后见王妃如见我,我不在龙宫时,一切以王妃为重,不得再出现让王妃以身犯险的事情,都听见了吗?” 亲兵团集体回应,愿誓死追随于我。 我眨了眨眼,一瞬间多了这么些小迷弟,还有点不适应。 而且龙冥渊竟当着全体水族的面承认我俩的身份,惊讶的同时更多的是惊喜。 “你明天是不是还有课?”龙冥渊转向我问道。 我点点头,是该回家了,也不知道张莹莹被龙冥泽哄骗之后,现在怎么样了? 她的心理问题本就挺严重,不会在龙冥泽一激之下做出什么傻事吧? 回到出租房,我特意去敲了敲对面的门,可张莹莹并不在里面。 我只好先回家去,等临睡前再来找她一次。 龙冥渊看到桌上那两盘黑黢黢的剩菜后,表情变得格外复杂。 为了弥补我这些天受到的委屈,一口气做了六道我爱吃的菜,把我撑得肚皮紧绷,瘫在沙发上打滚。 人吃饱后就容易犯困,我刚躺在沙发上没多久,竟再次陷入梦境。 当我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古塔之中,头顶上方是六层高的木质楼梯,梯角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 四周剥落的墙皮还残留着朱砂描绘的符咒,将整个古塔笼罩其中,让人感到压抑而神秘。 好像这座塔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镇压住什么似的…… “呜呜呜……” 孱弱的哭声从角落里传来。 “谁,谁在那?”我凝神问道。 “呜呜,救救我……” 那哭声愈发凄惨,听起来应该是个女孩子。 我顺着那声音向塔内寻找,只见正前方的供桌上摆放着一只花开富贵图案的旧瓷瓶。 那花瓶仅有半人高,瓶身上的朱砂符咒鲜艳如血,而瓶口竟长出个女孩子的头,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像枯草般垂落在两侧,遮住了她的容貌。 而那哭声,正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 我心里既震惊又毛骨悚然,警惕地望着她却不敢靠近,“你是谁?谁把你关在花瓶里的?” 花瓶里的女人听后缓缓抬起头,入目竟是一张我非常熟悉的脸。 “莹莹,怎么是你?”我惊愕地问道。 她脸上满是惊恐和绝望,眼里泪光闪烁,哭声也越来越大,“小鹿,救救我,呜呜……” “莹莹,你等我!” 我想要上前打碎那只花瓶,可脚下却仿佛有千斤坠,让我根本无法挪动。 莹莹困在花瓶里,痛苦不堪的啼哭,“小鹿,别丢下我!” 可我当我向她伸出手,古塔上方却开始崩塌,碎落的石块砸到张莹莹的花瓶,连同梦境一起粉碎成沫…… “莹莹!” 我猛地从沙发坐起,恰好撞到要抱我回卧室的龙冥渊。 他抬手擦去我额头上的细汗,拧眉问道,“你梦见了什么?” 我刚要回答他,门外却响起一串急促的铃声。 不过不是我家的门铃,而是隔壁张莹莹的。 我来不及言语,飞快跑到门口,却见安言昊正在狂按对面莹莹家的门铃。 “你大半夜跑这来发什么癫?”我见他身上还穿着家居服,连拖鞋都没有换。 安言昊神色焦急,“姐,莹莹姐她还没有回来吗?” 我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张莹莹竟还没有回来! “我刚才做梦,莫名其妙梦到一个大花瓶,走近一看,好家伙,那花瓶里居然装着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还长着和莹莹姐一样的脸!”他慌里慌张的说道。 我闻言一惊,“你也梦到花瓶女人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安言昊点头,“对啊,我醒了之后怎么想怎么害怕,连觉也睡不着了!给莹莹姐打电话又没人接,只得开车过来看看,求个心安。但她居然不在家,这大晚上的,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我无法言喻,万千思绪在脑海里翻涌。 为何我和安言昊会同时梦到花瓶女人? 还有张莹莹…… 如果按照龙冥渊说的,所有出现在我梦境里的都是邪祟,那莹莹她岂不是已经…… 龙冥渊似是看出我的疑惑,淡淡开口,“我之前说过,鹿灵天生会织梦,萨满信奉鹿神,从鹿神那里学来了预见能力,你们两个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隶属同源。 再加上你曾用织梦的能力救过安言昊,便等于将能力分给了他一部分,所以你们共同梦到一个人并不奇怪,尤其是梦里的那个人,你们恰好都认识。” “那莹莹现在……还活着吗?”我的声调有些颤抖。 龙冥渊试图安慰我,“你先别担心,目前要确定的是,你们所做的梦是否为真,若只是邪祟故意扰乱你们心智呈现出的幻梦,那梦里的人物便都是假的。” 他这个问题太复杂,安言昊听得一头雾水。 “所以,我们只要能找到张莹莹,就能证明这个梦是假的,对不对?”我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龙冥渊颔首,眉宇微微压紧,若有所思道,“这个梦古怪的地方在于那个花瓶女人。 花瓶装女自古便有记载,青楼老鸨会跟人贩子买一些身体不健全,但容貌清丽的女孩,在她们很小的时候装入花瓶之中。 每日只给清水和果子喂养,那些女孩的身体受花瓶内部空间的限制停止发育,最后四肢会和花瓶长在一起,供那些达官显贵者赏玩。 但那些女孩因身体畸形,又常年得不到营养,基本活不过三十岁便会夭折。 后来一些不入流的杂耍戏班子觉得有利可图,也开始养一些花瓶姑娘来赚钱,见者称奇。” 安言昊愤慨道,“这也太残忍了,他们把女人当什么?当成赚钱的工具,还是动物园里的猴子?” 我不由心惊,“龙冥渊,这种花瓶姑娘,现在依然存在吗?” “不久前,我曾在拍卖会上见到过。”龙冥渊沉声道。 “什么样的拍卖会,可以带我去瞧瞧嘛?”我连忙追问。 “可以,明晚就有一场,放学的时候我来接你。”他淡淡回答。 “那就这么说定了!” 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拍卖会呢,是不是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高大上? “现在,回去睡觉。”龙冥渊不由分说把我从走廊里拉了回来。 安言昊还在门外喋喋不休的喊道,“什么拍卖会啊,能不能带我一个?姐、姐夫,我也想去!” 龙冥渊当着安言昊的面,‘嘭’地一声把门关上。 世界清静。 - 翌日,我赶到教室上早八。 屁股还没坐稳,塔娜便急切地对我说道,“小鹿,你知道了吗?莹莹退学了!” 我猛地抬起头,“莹莹退学了?她怎么会突然退学呢?” 塔娜语速极快,“刚才莹莹的导员过来找我,她说莹莹写了封退学申请书,就放在她的办公室桌上,信里内容是‘因个人问题,无法继续完成学业,特申请退学’。 因为张莹莹的学习成绩向来很好,除了有偷窃癖这个问题之外,非常上进。 导员想不通她为什么会退学,还特意就来问我,最近张莹莹有没有发生什么变故? 我说她的妈妈来了,可能跟她的母亲有关系,导员就说知道了。” 我眉头紧锁,“辅导员联系她家长了吗?” “联系了,但张莹莹母亲说这是莹莹自己的意思,她管不了!”塔娜精致的眉眼染上怒气,啐道,“呸,什么管不了,我看这压根就是她母亲的意思,巴不得莹莹不上学呢!” 我缓缓摇头,若有所思道,“不见得。如果莹莹能顺利毕业,找份好工作,反而更方便他们家人吸血。莹莹现在这么做,多半是为了斩断一切后路,不再给她父母吸血的机会。” 这个张莹莹也真是不省心,我们都已经给她解决了租房问题,她自己正在接受心理治疗,已经初见成效。 明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她又突然闹退学,这么多年的坚持与苦难都白费了! “导员说了,她会暂时帮莹莹把退学申请书压下来,但如果一周后,莹莹还是不肯回来上课,她也没有办法了。”塔娜拄着腮帮子,惆怅道。 我还没有弄清楚,梦里的那个花瓶姑娘到底和张莹莹有什么关系,只希望她现在还平安,千万别出事! - 傍晚,我走出校门,看到一辆迈巴赫S450停在路边,车身线条流畅,散发着典雅的色泽。 那辆车十分眼熟,我还特意绕过去查看,结果阿念却从驾驶室下来,恭敬地为我打开车门。 “林女士,殿下在车上等您。”阿念躬身道。 我连忙向四周看去,还好现在是饭点,学校门口人不多。 车厢内弥漫着清淡的龙涎香味,龙冥渊正襟危坐,听到我关车门的动静眼睫微抬,浅淡的视线扫了我一眼。 “你说放学来接我,没说要开车过来啊,吓了我一跳!”我坐到他旁边的位置,抚着心口说道。 这要是让同学们看见,指不定要编排出什么闲话。 龙冥渊凝眸打量着我这身衣服,对前排的阿念说道,“先去趟商场,给她换套行头。” 阿念立刻开车朝商场驶去。 我低头看着自己批发市场买来八十块钱一条的裤子,心想难道龙冥渊是怕我穿着太便宜,被拍卖会的保安拒之门外? 到了附近最大的商场,阿念直接让导购员小姐给我搭配了一身素底山水纹的旗袍,还有一双八厘米的高跟鞋。 穿上之后,我感觉自己像踩高跷一样,都不会走路了。 晃晃悠悠地来到龙冥渊面前,不经意道,“我后背有颗扣子扣不上,你帮我一下。” “小心。”龙冥渊伸手扶了我一把,冰冷的指骨从我后颈划下,系好了那颗盘扣。 落地镜里,我看到自己发育完全的曲线被旗袍全部勾勒出来,一时有些不适应。 身后的龙冥渊眸色暗了暗,盯着镜中的我迟迟不语。 第一百七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半晌,他收回视线,没什么情绪的说道,“鞋子可以换掉,衣服留下来。” 阿念转身去付钱,我脱下这双精致的高跟鞋,换上了一双平底绣花布鞋,顿时感觉舒服多了。 车辆穿梭在嘈杂的市集中,七拐八拐后,停到一条狭小的巷子前。 我肉眼观察,墙体两边的距离仅有一人通过,太胖都有可能被夹在里面出不来。 安言昊刚才一直开车跟在我们身后,见此情景,他下车问道,“你们确定没来错?” 龙冥渊置若罔闻,牵着我往巷子里走,随手在右边墙上的红砖敲了几下,那面墙竟向两边裂开,现出一条悠长的通道。 走过那条青石板路,眼前景色豁然开朗,假山奇石,绿柳含烟。 一座古色古香的茶楼出现在我们面前,牌匾挂着‘有匪当铺’四个大字。 门口站着一位身穿银色休闲服,容貌英俊的小帅哥,他弹飞指间的烟头,挑唇一笑,“呦,这不是龙王大人吗?稀客啊!” 说着,他喊来几位身着古装的服务生,招呼道,“伺候好这位爷,他可是我们的vip客户!”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龙冥渊,这得充多少钱才能成为vip客户啊? 龙冥渊用手臂护着我走上台阶,来到二楼正对拍卖台的雅间,桌上茶水和点心都已经准备好。 我和安言昊像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每样点心都拿起来尝了尝。 龙冥渊低头凑近了我,音色温淡,“刚才那个灰发小哥名叫灰浩宇,是这间有匪当铺的主人,这里拍卖的所有宝贝,都要经过他的允许才能卖出去。” 我惊讶不已,“看他的模样应该和我没差几岁啊,这么年轻就有如此庞大的基业,是祖产还是自己奋斗的啊?” 龙冥渊的视线从我脸上扫过,长指端起茶盏,“没差几岁?他也就比你大个五六百岁吧。” 我差点被点心噎到,“你的意思是,他,他……” “他是老鼠精,你知道就好,不必说出来。”龙冥渊抿了口茶,悠悠说道。 “这间当铺,难道是专门卖给妖族的?”我小声询问。 “那倒不是,这当铺里的东西多为山海奇珍,世间异宝。但卖主并没有限制,多为术士、方士和道士,也有喜好猎奇的普通人类,还有妖族。”龙冥渊姿态怠懒,淡淡为我解释。 我偏过头,见他泰然自若地靠坐在那里,眉目衬出几分波澜不惊的沉静。 便知这里的妖都是在玄门登记备案过的,不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 茶喝完两泡,拍卖会开场。 璀璨灯光下,一位身着红色礼服的小姐走上戏台,用甜美的音色介绍着全场第一件拍品。 一枚能够永久改变智商的聪明药。 安言昊有点感兴趣,可听到起拍价之后瞬间死心。 “起拍价,三十万,一万起涨!”礼仪小姐微笑说道。 或许是为了客户隐私,那些包厢都被屏风隔开,透过朦胧的纱帘,只能看见他们相继举牌的动作,看不清是男是女,面貌长相。 只消片刻,那枚聪明药就拍到了五十万元。 “这些人都那么有钱吗?”我由衷发出惊叹。 “毕竟是山海奇珍,有的东西千金难求,若是不小心错过了,可能再也无缘遇见。”龙冥渊不动声色的说道。 安言昊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长叹了声,“我本来觉得自己在同龄人里面还算挺有钱的,来到这里之后,发现连个屁都买不起!” 我很有自知之明,根本不会去掏口袋,因为我的兜比脸还干净。 整场下来,龙冥渊兴致缺缺,慵懒而矜贵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等待最后两件压轴宝贝。 有匪当铺每场普通商品拍完,都会有两件压轴宝贝最后登场。 大多数人是奔着一饱眼福来的,能拍出价格的人不多,所以珍品经常流拍。 “今天给大家带来的第一件重磅拍品,是把伏羲式的桐木古琴,此琴经烈火焚烧而不焦,弦音反而更加通透空灵,其名为‘焦骨’……”礼仪小姐缓缓说道。 我看着玻璃展柜里的那把古琴,通体黑色,木纹隐隐泛着红光,犹如火焰缠绕于古木之上。 即便是我这种不懂琴的,都能听出它的音色如清泉般泠淙动听。 而我身侧的龙冥渊在听到弦音响起的那一刻,倏然抬眸,深邃的眼眸明亮如星…… 好嘛好嘛,知道他爱收藏古琴,那就让他拍好了,反正也不花我的钱! 可当礼仪小姐公布价格时,我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焦骨琴起拍价,一千万!” 一千万……这得卖多少颗珍珠啊! 能把龙宫的地皮都铲干净! 那败家子龙冥渊竟然真的举手,不疾不徐说道,“一千五百万。” 安言昊难以置信的看向我,“姐,你这是嫁入豪门了呀?” 我不敢再听报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压压惊。 场上有个买家似乎认准了龙冥渊势在必得,开始恶意抬价。 那一次次举牌让我头晕目眩,转向安言昊询问道,“拍到多少钱了?” 安言昊屏气敛息,目光紧紧追随龙冥渊手里的牌子,“四千万了!” 我一口气险些没上来,颤抖着问道,“老弟,你觉得我这姿色,能卖多少钱?” 安言昊如实回答,“在姐夫眼里,价值连城,在我眼里,得倒搭一座城!” 我强行镇定,咬牙道,“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一会借我四千万。” 安言昊略表同情的看着我,“你不如抢银行,来的快点。我现在甚是怀疑,姐夫他真知道人间的物价吗?他该不会是拿冥币来兑换的吧?” “不,我现在终于知道,他这个vip客户是怎么来的了……”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安言昊小声道,“这家当铺我之前听我爸提起过,是出了名的立拍立付,不允许赊账的,你们身上真有那么多钱?” “龙冥渊有多少钱我不知道,但我身上你是知道的呀,把袜子加起来都不超过200块!”我简直欲哭无泪。 安言昊目光里尽是同情与怜悯,“摊上这么个败家老公,姐,你这日子过的也真是不容易啊!” 第一百七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拍卖仍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对方还在加价,场面十分胶着。 最后一次举牌价格已经到达了四千五百万,灰浩宇激动得双眼都变成了血红色,“继续,两位继续……哈哈,别停啊!” 龙冥渊还欲再次举牌,手臂被我死死按住。 “宝贝,这琴咱非要不可吗?”我咬牙问道。 龙冥渊的视线从古琴短暂转移到我身上,眼底流淌过片刻清明。 可当他再次将目光放回台上,冰蓝色的眸中欲念浓重得骇人,重重点了下头,“我想要它!” 我彻底落败。 难得他这么喜欢一件东西,让他买! 不就是倾家荡产吗?怎么了,我老公高兴! 我索性破罐子破摔,眼睁睁看着龙冥渊以五千万的巨资拍下了那把焦骨琴。 礼仪小姐亲自把琴送来,龙冥渊抱到怀里就舍不得松开了,连抱我都没那么紧过…… 阿念付钱时,我明显看到他的手在抖,仿佛花得不是龙宫的积蓄,而是他的命! 龙冥渊什么都好,但是买起琴来有种管杀不管埋的气势,再多家底也经不住他这么造啊! 后来,阿念诚恳的向我表示,他不是没想过把龙冥渊入赘到富婆家里去,只为补贴龙宫即将亏空的钱库。 可惜计划失败,龙冥渊不仅找了个需要倒贴的穷光蛋,我还愿意无条件的纵着他,真是宫门不幸…… 我深切地为龙宫将来的命运感到悲哀,龙王殿下是个败家子,千亿资产都能被他花光。 二殿下是个拆家狂魔,没事就搞武装反抗。 两条龙没一个让人省心的,难怪阿念整天哭丧着脸。 未来可期…… 最后一件压轴宝贝,是由灰浩宇亲自推上来。 那是一只半人高的青瓷花瓶,瓶身沾带着泥土和斑驳的裂纹,似是有些年头。 瓶口处露出一个人头的形状,被微透的红纱遮住,隐约能看出精致的五官,还有那与白瓷混然一体的脖颈。 我和安言昊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隔着栏杆想要看清楚那花瓶里的女人究竟是不是张莹莹。 “这是目前世上仅存的一尊花瓶观音,五年前意外所得,现存于我当铺之中。今晚出价最高者,可与花瓶美人共度一夜春宵!” 灰浩宇说完,现场的气氛轰然高涨。 “美人,今晚跟我走好不好?” “花瓶观音,小观音,选我选我!” 有匪当铺的客户多半都是男人,男人天生对美人有着不可磨灭的占有欲。 这种拍卖方式像极了古时候青楼里争抢花魁,对手越多越上头,短短几分钟已经拍出三百万的高价。 但那花瓶美人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仿佛对现在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 我们想要弄清楚花瓶美人到底是不是张莹莹,就只得拍下她,才能近距离观察。 “你还有钱吗?”我小声问龙冥渊。 他正擦着膝上新得的古琴,闻言,水墨般浓稠的眉眼间略过一丝懊恼,仿佛此时才清醒,自己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阿念怕我买琴把整个龙宫都抵出去,所以我的钱都在他那里。他刚才跟我说,今年的消费额度都已经提前预支出去了,接下来的几个月,恐怕还得你来救济我……” 我双腿一软,险些晕倒。 龙冥渊抿了抿唇,“我不用吃东西也不会饿,喝水就行了,很省钱的……” 安言昊不由感慨,“姐夫可真是勤俭持家的代表人物啊,千万古琴随便买,喝水只用大茶缸!” 花瓶美人的竞价仍在进行,我心底很是着急,“如果花瓶里的女人真是张莹莹,那她今晚……岂不是就要被那些臭男人给拍走了?” 安言昊也是一脸的焦头烂额。 龙冥渊却风轻云淡的说道,“你们尽管拍,价钱不是问题,我会有办法解决。” 既然他如此笃定,那我便不再为难,拿起桌上的牌子,一次次跟着叫价。 旁边那些包厢里的客人都对我发出不满的警告。 “我们是为了和花瓶美人共度良宵,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跟着掺和什么,来捣乱的是不是?” “纯属恶意抬价,灰老板,这你到底管不管啊?” 我没办法,只得把号码牌塞到安言昊手中,“你来!” 经过一番拼杀,安言昊最终以八百万的价格夺得了花瓶美人的一夜春宵,成为全场价格第二高的拍品。 我灌了杯茶,跌坐回座位里,总算明白为啥参与拍卖的人都那么上头,这种腺上激素快速分泌的爽感着实令人难忘。 良久,灰浩宇来到我们的包厢内,拍着手笑道,“恭喜,你们是今夜花瓶美人的获得者,哪位先把钱付一下?” 阿念死死捂住钱包,一副如果龙冥渊敢明抢,他就当场咬舌自尽的态度。 我们只得把目光转移到龙冥渊身上,后者则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盏,淡声道,“记在冷玄霄账上。” 灰浩宇嘴角一抽,“那个……玉京子大人恐怕不会同意替您付这笔账。” “那就让冷玄霄亲自过来找我。”龙冥渊沾了水的薄唇微勾,语调透着几丝讥诮。 “正好我们也有几千年未见了,听说他为了个凡人剖去内丹,变成一条小蛇,也不知他的功力长进了没有?” 灰浩宇强行挤了个笑容出来,“区区八百万,倒也不必劳烦玉京子大人。请问是你们三位中的哪位,前去与花瓶美人春宵一度啊?” “只能进去一个吗?不能我们三个都去?”我询问道。 灰浩宇用极为复杂且鄙夷的眼神看了看我,“这位女士,我们的规定是只能进去一人。三位一起上……未免也太过分了点吧?”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有口难言,只得把安言昊推了出去,“老弟,你去!” 安言昊踉跄了下,一脸茫然。 灰浩宇打量了他片刻,微笑道,“这位少爷,我让人带您去沐浴更衣吧?” 安言昊呆滞的问道,“为什么还要沐浴更衣?” 灰浩宇的表情一言难尽,“注意个人卫生,也是对美人表示尊重。” 少顷,安言昊终于明白过来,怒摔点心,“好啊,你们竟然要我牺牲清白之躯,我才不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哭笑不得,拍桌喝道,“为了大局,牺牲一下怎么了!” 安言昊指着龙冥渊,义愤填膺道,“那你怎么不让你老公去牺牲呢!” 废话,我还在这,怎能让他进别的女人房间! “我又没让你真和那花瓶美人发生点啥,只是让你去看看她是不是张莹莹,顺便问她一些问题!”我顺毛抚摸二哈的脑袋。 安言昊在我的安抚下逐渐平静,“万一里面的人不是莹莹姐呢,那我岂不是清白不保?我可还是个处男啊!” 我推搡了他一把,“不是莹莹的话你问完就赶紧出来,我们在外头等你,你一个大老爷们,难道还怕个小姑娘吗?进去吧你!” 安言昊在我的半推半就之下离开了包厢。 我和龙冥渊坐在包厢里等了许久,茶水点心都已经吃完了,终于看到安言昊同手同脚地走了回来。 “里面的人是张莹莹吗?”我连忙问道。 他的精神有些涣散,摇摇头,“不是。” “不是莹莹你还能跟她在里面呆那么久,你该不会……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佩雯的事吧?”我愕然。 安言昊反应极慢,宛如智障,“你不是让我问她问题吗?我问了,人挺好的,很喜欢小动物,一直跟我聊癞蛤蟆和天鹅。 但是她家庭条件不怎么好,连门都没有。 她和姐夫一样,会算命!问我算什么东西。 可能还会点医术,一直在问我有没有病?” 我听得一脸懵逼,“这都哪跟哪啊!” 安言昊幽幽叹了口气,“姐,我真的尽力了!我从小就不怎么跟女生打交道,你让我跟她聊天,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啊!” “要你何用……” 我整理了下旗袍,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花瓶美人所在的房间,“我亲自出马,你们都给我等着!” 推开那扇红木门,室内明亮馨香,红纱曳地。 甜丝丝的香气正从柜子上那个黄铜熏炉中散发出来,隐有春意。 透过层层垂幔,我看到那只青瓷花瓶被摆放在架子床的中央,美人头上的面纱已经揭掉,露出一张美艳动人的脸。 那张脸生得精致无瑕,哪怕她的身体都藏在花瓶之中,也不减半分姿容。 纤眉朱唇,清波流盼。 那双凤眼最是销魂,仿佛一颦一笑间就能将人的魂魄勾走。 但她的确不是张莹莹。 我稍稍放心了些,却听床上的花瓶美人嗤笑了声,“呦,这年头连女人都喜欢当嫖客了?” “我不是来嫖……呸,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在她开口的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何安言昊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花瓶美人莫名带着些攻击性,再加上她那张勾魂夺魄的脸,着实让人有些手足无措。 花瓶美人咯咯笑了起来,“我接待了这么多位客人,有的猴急得不行,有的故作矜持,但他们花下重金买了我,目的都是一个,那就是让我陪他们睡觉。只有你,是来问我问题!” 我缄默不语,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表情略带轻傲,红唇绽放出一抹罂粟般的笑,“花了钱便是大爷,你问吧!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问题,值得你花八百万来买我?” “我想问,你是如何被制作成花瓶观音的?”我第一个问题便如此犀利。 花瓶美人的神色变了,如丝媚眼转为冷锐,“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因为我的朋友,可能遇到了跟你一样的事情。”我正色道。 花瓶美人微微沉吟,似在判定我的话是真是假。 须臾,她满不在乎的开口,“告诉你也无妨,要怪就只能怪我自己命苦,生在那么一个落后又封建的破村子里。 我们村从百年前就开始供奉花瓶观音,认为花瓶观音能够保佑村里人代代生男。 于是便由村子里的草婆婆选出生辰八字最为合适的女子,将她塞入花瓶之中。 我便是村子里上一任的花瓶观音。 原以为我的一生都将在村民的供奉下结束,可在我十九岁那年,有个美院的男大学生来这边写生,借住在村子里。 他见到了我,觉得我十分可怜,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 我当然愿意,只要能摆脱被供奉的命运,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连夜将我偷走,开车回到城市里。 起初他对我很好,每天喂我吃饭、喝水,给我看他新画的作品。 但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他就开始嫌弃我没手没脚,还要租房子养我这么一个废物,又不能为他赚钱。 他家境并不好,学美术本就费钱,我见他如此为难,便想到一个办法,可以给他赚些钱。 那就是让他身边的美术生都来画我,一次收费三百块。 他因此赚了一笔小钱,对我的态度也好了很多,抱着我说我是他的摇钱树。 可好景不长,他谈恋爱了…… 他开始与校花交往,对方不同意他在家里养一个花瓶女人,尤其是像我这么好看的女人,强行让他将我送走。 于是他几番打听,将我卖给了有匪当铺的灰老板,拿到了一笔不菲的金额。 他用那笔钱买基金,恰好赶上前几年的风口,翻了很多倍。 后来听说他甩掉系花,娶了金融集团老总的女儿,现在已经跨越阶级,变成人上人了!” 花瓶美人冷冷一笑,那笑里极尽嘲讽意味,“我算是看透了,这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他们喜欢钱,更喜欢用钱来打赏女人。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为我一掷千金吧! 还差三千万,我就可以从灰浩宇那里赎回身体,重获自由。” 我听后沉默良久,不知该说什么。 人本就是复杂且善变的,连至亲至爱的夫妻都有可能产生嫌隙而渐行渐远,更何况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男人会因一丝善念救下她,也会因生活的困境而放弃她。 是她把那个男人想的太过美好,自以为可以托付终身,却只是一时的露水情缘。 花瓶美人打了个哈欠,拖着疏懒而妩媚的调子说道,“你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的话我要睡了。折腾了一晚上,竟然是陪两个客户唠嗑,呵……真是无聊透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你能把那个村子的地址告诉我吗?”我趁机询问。 花瓶美人挑起黛眉,“当然,你花了巨资买我一夜,今晚我定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拿出手机,在她的口述中,把村子的地址和周围环境全部记录下来。 “今晚打扰了,感谢你的配合。”我点点头,转身想要离开。 “等等!”花瓶美人高声叫住了我。 我回眸,却见她的脸上浮现寒凛与严肃的神色,“我劝你不要去那个村子,村里全部都是魔鬼,他们根本不是人!你进去之后,会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 至于你那个朋友,她多半已经和我一样,被做成花瓶观音了!” “可我不亲眼去看看,又怎知你现在说的话是真是假呢?”我冷静地看着她。 闻言,花瓶美人并没有恼怒,反而有些兴奋。 透过轻纱,她的眸光渗出一丝残忍的癫狂,“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被装进花瓶里的吗?” 我还没有回答,花瓶美人便用一种奇怪的姿势向外蠕动,双肩与后脑为着力点,像条毛毛虫般从花瓶里爬了出来。 当我看到她完整的身体时,瞳孔无声紧缩。 她的双臂与双腿全部被利刃砍掉,狰狞的伤口像溃烂过无数次后重新结成的痂,丑陋到让人生理产生不适,与她那张美艳绝伦的脸有着鲜明的对比。 我不禁想到古时候吕雉对戚夫人施下的刑罚——人彘! “你……”我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花瓶美人的声调里透着自嘲与哀痛,“很可怕是不是?我被做成花瓶观音时,已经十八岁了,身体发育完全,无法塞入那个半人高的花瓶里。 村子里那些人就活生生砍断了我的手和脚,而我的亲生父母就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 他们脸上甚至还有些窃喜,因为村子里只有他们家的女儿被选中了花瓶观音,这是何等的荣耀…… 我的伤口还没长好,就被他们塞进了花瓶之中,因瓶中空间狭小,伤口与瓷瓶长在了一起,牢不可分。 是他…… 他劝我不要一辈子活在花瓶里,该有自己的人生。 我听了他的话,同意让他打碎我的花瓶,强忍着与瓷片分离的痛苦,从花瓶里爬了出来。 可当他看到我这副畸形的样子,被吓得不轻,敷衍着说暂时没有条件买全自动轮椅,又找来了一个花瓶,把我装了回去…… 让我打碎过往,忍痛分离的是他。 看我恐怖如斯,把我装回瓶子里去的也是他…… 我真是恨透了这些虚伪的男人! 还有那些与我一夜春宵的男人,他们更可恨! 既垂涎我的美貌,又不想看到我残缺可怖的身体,摸着我的瓶身,一脸痴迷的说‘你好美……’ 可当我提出让他们看看我真正的身体时,又一个个吓得面如土灰。 男人只愿看见他们想看的东西,哪怕是虚假的,如空似幻,也心甘情愿为此付费买单。 哪怕关上灯后摸到我残缺的身体,都会从梦中惊醒,吓得屁滚尿流的逃走。 出去之后却还要强装镇定的吹嘘一句,花瓶美人的身体真是爽翻了! 你说他们可笑不可笑?” 我无言以对,旋踵回到花瓶美人的身边,扯过一旁的真丝薄被,将她赤裸在空气中的身体盖好。 “谢谢你肯对我说这么多,但爱并不是靠别人施舍来的,你要学会爱惜自己,希望下次再见时你已恢复自由。” 说完,我在她错愕的目光下离开了房间。 推开门,龙冥渊和安言昊都在走廊中等我。 安言昊已从迷离的状态清醒过来,“姐,你问到什么了吗?” 我点头,“该问的都问清楚了,咱们回去吧。” 安言昊挠挠头,讪讪地说道,“害,这事怨我,我一看见她的脸,就把自己叫什么都给忘了……” 其实并不怪安言昊,刚才我进屋时便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很有可能是花瓶美人给那些男人下的迷魂香。 但我是女的,所以香味对我没用。 不过我还是想趁机调侃他,“多亏你没有色欲熏心,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否则下次你的童子尿可就要失效了!” 安言昊双手捂面,“姐,求你忘掉今晚的事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走出有匪当铺,我们与安言昊就此分别。 回程路上,龙冥渊仔细抱着那把价值千万的焦骨琴,嘱咐阿念开车慢一点,生怕把他的宝贝琴磕着碰着。 我很是嫉妒,但说不出口。 车辆以龟速向前行进,迷迷糊糊中,我进入了梦乡。 梦境诡异又清晰。 一个女孩躺在铁架床上,四肢被粗大的铁链紧紧锁住,无力挣扎。 当我看清她的脸,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因为她正是张莹莹! 床边围满了衣着朴素的村民,他们冷漠的表情中甚至带着几丝亢奋。 一位年迈的老婆婆从阴影中走出,她手中拿着一把锋利且略显生锈的砍刀,缓缓靠近张莹莹。 尖锐的刀光闪过,张莹莹发出撕心裂肺地哭喊。 那些村民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制止,相反,他们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期待,仿佛正在观看一场盛大而残忍的表演。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我如之前几次一样被牢牢定住,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张莹莹的四肢被那疯婆子砍了下来。 她奄奄一息的瘫在床上,连呻吟声都几乎断绝,鲜血渗透整张床单,满眼尽是惨烈的红…… 车子在楼下停稳,我从梦中惊醒,下意识扑到龙冥渊的怀里,颤声道,“我又梦到了莹莹……” ‘哐当——’ 价值五千万的古琴被我不小心碰倒在地,我却沉溺在惊悚的氛围里毫无察觉。 “没事了,只是梦而已。” 龙冥渊的声音就像一剂定魂良药,低沉而柔缓,沉甸甸的安稳感从四面八方将我包裹。 我喘匀了气,拧眉道,“莹莹可能真的出事了,不然我怎会连续两次梦到她?” 龙冥渊伸长手臂像环抱婴儿般把我揽在怀中,坚实的胸膛驱散了我动荡不安的情绪,“不一定,但她可能正身处某种困境,潜意识里向你发出了求救讯号。” 第一百七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茫然的问道。 “想办法救她,或者假装不知道。只当是一场噩梦,醒后继续过你平静的生活。” 龙冥渊的回答云淡风轻,可是我们两人都心知肚明,当我的鹿灵血脉开始觉醒的那一刻,我再也无法回到以前的平静生活了。 “你的意思是,张莹莹正在对我和安言昊发出求救信号,如果我们都不去管这件事,她可能就会死?”我试探问道。 龙冥渊颔首。 我依靠在他的怀里,迟迟没有开口。 扪心自问,我没办法看着曾经朝夕相处的同学就这么死掉。 而且我对张莹莹的感情有些特别,因为我们的原生家庭相似,我总是不由自主想要多帮她一点,仿佛拉扯了当时孤立无援的自己。 现在她的命运或许就在我的抉择之间…… 我没办法冷眼旁观,让她夜夜闯入我的梦境,上演着最残忍的戏码,然后我还能无动于衷的去上学、吃饭、假装这一切与我无关。 “我想救她,但我又怕自己能力不足,反而把事情搞砸。”我如实说道。 龙冥渊似乎早已看透我的想法,薄唇勾出一点纵容的痕迹,“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有我在,你不必担心。” 这句话像滚烫的炙火,沿着血液烫进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书上说,真正在乎你的人,不会因为风险便千方百计的阻拦你。 而是支持你的决定,给予你放手一搏的勇气,并做你最强大的后盾,摆平一切烦恼。 “谢谢你,龙冥渊。”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种话。”他垂眸淡淡地凝视着我,瞳孔中清晰映出我的倒影。 我凑近他,刚想偷亲一口就跑,前排却传来两声按捺不住的轻咳。 “咳咳,殿下,林女士,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了,请问你们有在车上过夜的打算吗?”阿念在倒车镜里忍无可忍的说道。 我立刻从龙冥渊身上爬下来,方才看到一角已经被摔裂的古琴。 吓得我当场一激灵,语无伦次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要不,我把下下下辈子都卖给你打工吧?” 龙冥渊眼底浮笑,全然不在意那已经损坏的古琴,“这么轻易就把下下下辈子都许给我了?” 我寻思着,这不是因为我的祖先就算从猴那辈开始干,都赚不来五千万嘛! “阿念把它放回水底龙宫的藏宝室去吧。”龙冥渊将我打横抱下车,头也不回地说道。 阿念递给我一个意料之中的眼神,拿着古琴离开了。 五千万的古琴,刚宠幸不到一夜就他打入了冷宫…… 我现在算是明白,龙冥渊那一屋子的琴是怎么来的了! - 清明节小长假的最后一天,我开始计划去趟张莹莹的老家。 我只知道她是江西人,但具体哪个市不清楚。 想着课间去找张莹莹的导员询问信息,安言昊却率先到班级门口堵住了我。 “你是不是打算去找莹莹姐?”他正色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起了丝怀疑。 安言昊双手合十,“姐,行行好,带我一起去吧!” “莹莹那边具体什么情况我还没弄清楚,你一个半吊子萨满,跟着瞎裹什么乱!”我想都没想便拒绝。 否则奶奶醒来发现自己继承人嘎了,不得伤心死啊! 安言昊却一本正经的说道,“姐,你不是总说当萨满就要服务于大众的嘛?既然我也梦到了莹莹姐,那说明这是神交给我的任务,它想让我救下莹莹姐。 如果我置之不理,我身上的神明肯定要生气的,那后果岂不是更严重?” 我竟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成为萨满后就是要为身边人解决困难的。 如果安言昊每次都退缩不前,神明肯定会抛弃他。 那他这个萨满又有何意义呢? “你知道张莹莹住在哪里?”我问道。 安言昊拍了拍胸脯,得意一笑,“当然知道了,我可是冰城百事通啊!” 我瞪了他一眼,“说人话!” 安言昊萎靡下来,“好吧,是那天我送她去警局做笔录,顺便看到了她的身份信息……” 好家伙,这下就算我不想让他去也没办法了! 安言昊知道张莹莹的住址,他完全可以单独行动。 “你把莹莹的地址告诉我,我带你去就是了。”我无奈地松口。 安言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我。 我看到上面的地址,眉心一紧,“这个西山村不正是花瓶观音的老家吗?” “遭了,莹莹姐不会真的被做成花瓶观音了吧?”安言昊倒抽一口冷气。 我心乱如麻,想起那个花瓶美人说过的话——绝对不要去那个村子,因为里面住的都是魔鬼! 因事态紧急,我们当晚便出发去江西。 虽说有龙冥渊同行用不着害怕,但我还是把所有能防身的东西都塞进了行李箱里。 龙冥渊提出要带我飞过去,只消一个时辰就能到达。 但我怕他的龙身被人拍下来传到网上,那可真成祥瑞了! 我纠结再三,还是选择了比较安全的交通工具——飞机。 放学后,我们三人匆匆赶往机场。 小长假路上车很多,足足堵了两个小时才到达机场,过安检的时候又被拦了下来。 因为安言昊这个智障,把他的哈马刀塞裤子里试图蒙混过关,被安检人员带去办公室盘问。 警察问他为什么带管制刀具? 他无奈道,“大哥,这刀就没开过刃,你骑刀刃上飞到江西都不带喇屁股的!” 警察觉得他态度有问题,要把他带回派出所拘留。 我只得解释,说我们是去江西参加COSplay比赛,那把刀是演出用的道具。 并让安言昊带上面具当场给大家表演了个跳大神,安检人员才肯放我们通过。 一路狂飙到登机口,广播正在催促登机。 “乘坐飞往南昌的CA001次航班的林见鹿旅客、安言昊旅客、龙铁蛋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听到广播后,速到1号登机口上飞机。” 安言昊不解,“龙铁蛋是谁啊?” 龙冥渊拎着我的行李,大步流星来到检票口,语气波澜不惊,“我。” 第一百七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安言昊憋了三秒,还是没忍住,“姐夫这名字,取得挺别致……” 我瞟了他一眼,“不想被当成空中飞人从万米高空自由落体,就闭上你的嘴巴!” 安言昊给嘴巴上拉链。 地勤小姐姐拿着机票和龙冥渊对照许久。 她似乎也在纳闷,为何面前这个西装革履,清冷又矜贵的男人,会叫‘龙铁蛋’这种与身份极为不符的名字。 赶红眼航班的旅客基本上了飞机都在睡觉,一觉醒来就已落地南昌。 我们在机场附近随便找了家酒店,囫囵睡下。 次日清晨,我们边吃南昌拌粉边拿着地图研究路线。 张莹莹所住的村子非常偏僻,在人迹罕至的大山里,周围没有开发完善的旅游景区,公路倒是通了,但是没通公交车。 进村只能徒步翻越大山,走到山外的大马路上去拦过往车辆,跟我老家的情况相似。 安言昊直接在南昌租了辆吉普,开车带我们过去。 远处山峰高耸入云,层峦叠嶂。 正值清明时节,小雨淅淅沥沥,在山谷间荡起浓淡不一的云雾,缭绕在树影间,为漫山遍野的翠绿蒙上一层薄纱。 缥缈空幻,犹如仙境。 可我和安言昊都在担心着张莹莹的安危,没心思游山玩水。 按照导航上的显示,我们整整开了五小时的时,终于来到山路的尽头。 吉普车停靠在路边,安言昊从驾驶室里跳下来,“只能开到这里了,把需要用的行李拿上放包里,剩下的路只能靠两条腿了。” 我们收拾好东西,朝山谷深处走去。 导航并没有标明西山村的位置,我只能根据花瓶观音口中的路线一点点摸索。 我们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来到了群山环绕的一处古村落。 这个村子仿佛与世隔绝,青石板铺成的小道两旁是错落有致的土木结构房屋,斑驳的墙面上爬满了岁月留下的痕迹。 几只懒洋洋的老猫蜷缩在门槛上,享受着最后一抹余晖。 村子里的人家并不多,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十几间房屋。 正在村口大树下纳鞋底的中年妇女们见了我们,神色十分戒备,看样子少有人至。 我是唯一的女生,便主动上前,朝那些大妈和颜悦色的问道,“您好,请问这里是西山村吗?” 其中一位妇女用绣花针搔了搔头,警惕问道,“你们是谁?来我们村做什么?” 听到回复,确认这里就是我们要找的西山村。 “我们是来找人的,我的同学叫张莹莹,您知道她住在哪里吗?” 那位妇女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极为复杂地打量着我,抬手指向村尾那间新修葺不久的砖瓦房。 我本想再跟她打听一下张莹莹家的事情,她却继续低头纳鞋底,不愿理我。 “走吧,就是前面那间。”我回头对安言昊他们说道。 安言昊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从未到过乡下。 此时闻到空气里混杂的牛粪和饲料味,紧紧捏住鼻子,囔声囔气道,“这里的生活条件也太艰苦了点吧!要不是我亲眼所见,都不敢相信现在还有这么落后的地方。” “没见过世面!”我讥诮道,“你看这里大山环绕,与世隔绝,又只有这么几户人家,没有经济发展可言,自然落后了。” 我小声叮嘱他,“穷山恶水出刁民,你千万要注意言行,可别惹怒了他们!” 这方面我可是过来人,毕竟在守龙村生活了这么多年,越是偏僻的地方越是封建,村长之言大过天,排外得厉害。 我们来到张莹莹家门口,恰好看到她拎着饲料桶出来喂猪。 张莹莹见了我们,既惊讶又惶恐,饲料桶从手中掉落,‘哗啦’一声撒在脚下,引得那几只猪争先恐后在她身边抢食。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看到她平安无事站在那里,我先是松了口气,继而严肃道,“张莹莹,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退学?大家都很担心你,你却连个电话都不接!” 张莹莹咬唇不语。 这时,莹莹妈骂骂咧咧地从屋里走出来。 “你这个死丫头,让你喂猪都喂不好,还能做点什么……哎,你们是什么人?” 莹莹妈把视线移向我,眼底竟呈现出一抹喜色,粗糙枯瘦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亲切地拉住了我,“你是莹莹的同学吧?我记得你,你们怎么过来了?” 我被她这股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迅速从她的手中挣脱出来,讪讪一笑,“阿姨,我听说莹莹退学了,想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张莹莹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将我推开,“走,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们!” 我险些被她推倒,还好龙冥渊及时扶住了我。 他长眸微眯,睨向张莹莹。 明明未置一词,却令她浑身颤抖起来。 “莹莹姐你这是做什么啊?我们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又走了那么远的山路,嗓子都快冒烟了,就为了来看你!哪怕你再不想见到我们,也得装装样子吧!”安言昊把不满的情绪全部表达在话语中。 张莹莹伸手想要扶我,却又缩了回去,别过头冷声道,“现在你们看过了,可以走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同学好心好意来家里看你,你怎么还把人往外赶啊!”莹莹妈叉着腰指责她。 我连忙打断了这对母女即将发生的争吵,“阿姨,我想问问莹莹为什么要退学啊?她的成绩一直很稳定,导员说她很有可能被保送研究生,就这么半途而废太可惜了。” 莹莹妈感叹道,“就是就是,我们也劝过她,她死活不听! 你说说,我们供她念了这么多年的书,全都白费了,早知道还不如让她出去打工,房子钱、彩礼钱都赚回来了!” 看来退学果然是张莹莹自己的主意,跟她家里人没关系。 张莹莹却固执的说,“我心意已决,小鹿你们不必再劝我了,赶紧回去吧!” 莹莹妈气得直喘,额头上的碎发都被吹飞,狠狠推了她一下,“去,进屋做饭去!” 张莹莹不再说什么,拎起饲料桶转身便走,却与站在门边的年轻男人撞在一起。 第一百七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男人身材五大三粗,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口齿不清地说道,“嘻嘻,二姐,什么时候吃饭饭?” 张莹莹面露嫌弃,小声骂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说完,推开那男人,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我凝视着张莹莹的背影,心里莫名产生一丝怀疑。 张莹莹的行为与之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若不是被邪祟夺了舍,就只能是她有什么难言之隐。 莹莹妈乐呵呵的招待我们,“你们大老远过来,一定累坏了吧?快进屋去,今晚让莹莹多烧几个菜给你们吃。” 事情并没有解决,我们自然不能就这么回去。 只好虚伪一笑,“谢谢阿姨。” 莹莹妈拉着我亲亲热热地往屋里走,若不是我见识过她撒泼的样子,差点就被她给骗过去。 她回过头想去和龙冥渊说话,却被他周身释放出的威压震慑到,不由瑟缩了下,“小鹿,这位是?” 我不假思索的回答,“他是我哥,不放心我一个人出远门,便一起跟来了。” 莹莹妈略带迟疑地点点头,“哦,是这样啊,那你们兄妹感情可真好!” 我借机逃离莹莹妈身侧,主动挽住龙冥渊的手臂,抬头笑眯眯地问道,“是吧,哥哥?” 龙冥渊眼睫微垂,眸中讳莫如深,淡声道,“嗯。” 走进屋内,我四下打量着这间并不大的砖瓦房。 窗户狭小,泥土地面潮湿不堪,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 家具过于陈旧,味道正是从角落里那些腐朽的木柜子里散发出来。 整间房子唯一能卖得上价的,或许就是客厅中央那个二十寸的彩电,款式早已被城市里所淘汰。 莹莹妈凑近那个身材肥硕的青年,在他耳边不知嘀咕了句什么。 男人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容,“好,娶媳妇好!” 莹莹妈回头,含笑对我们介绍道,“他是莹莹的弟弟,叫张耀祖,比莹莹小一岁。耀祖过来,给哥哥姐姐们打声招呼!” 耀祖……听这名字就充满了重男轻女的味道。 张耀祖从沙发上起身,晃晃悠悠地朝我们走过来,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肚子上的肉都在跟着颤抖,如一座小山般遮挡住屋内仅有的光线。 我拧眉,这才看清张耀祖目光呆滞木讷,嘴角还流有未干的涎液,瞅着我发出呵呵地傻笑,“媳,媳妇……” 我强忍着没有动怒,咬牙道,“谁是你媳妇!” 龙冥渊掀起眼皮,视线如一道锋利的冷刃从张耀祖的身上扫过,陡然发散着寒意。 吓得后者缩回妈妈的怀里,吭吭哧哧像个不会说话的巨婴。 莹莹妈搂住张耀祖,笑得既宠溺又纵容,“哎呦,你们瞧我这宝贝儿子,整天做梦要娶老婆,看见个漂亮的小姑娘就喊媳妇,小鹿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没关系。”我随口敷衍,却暗自腹诽。 生个女儿叫莹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生个儿子哪怕是个痴呆也得光宗耀祖! 莹莹在厨房里忙得汗流浃背,张耀祖却可以瘫在沙发上看电视。 瓜果梨桃都在他手边可以拿到的位置,莹莹妈还笑吟吟地给他剥瓜子,并把瓜子仁喂到他的口中。 张莹莹的身体又瘦又小,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她吹倒,即便五官清秀,却因营养不良导致面黄肌瘦。 而张耀祖肥头大耳,全身上下都是赘肉,笑起来把眼睛都挤成一条缝,显得猥琐又蠢笨。 我深切的为张莹莹感到不值,这些年她省吃俭用打工赚的钱,全都养活了这个白痴弟弟和一家子吸血鬼! 吃晚饭时,张莹莹端上来一盆炖鸡和两道清炒时蔬。 菜色很普通,连调料的香味都闻不见,但已经是家里能拿得出手的了。 “我们这大山里没什么好吃的,不过鸡是现杀的,菜是莹莹刚从地里挖回来的,你们别嫌弃就好。”莹莹妈说道。 安言昊连忙摆手,“不嫌弃不嫌弃,莹莹姐做饭肯定好吃!” 我们刚拿起筷子,莹莹妈却眼疾手快,把盘子里的鸡腿夹给了张耀祖,“宝贝多吃点,看你最近都瘦了,赶紧补补身子!” 安言昊撇了撇嘴,小声在我耳边说道,“这也能叫瘦?他要是再胖点,我手机信号都传不出去了!” 张耀祖粗如猪蹄的手拿起那只鸡腿,放到嘴边狼吞虎咽的啃,脸上肥肉都跟着抖动起来。 看到他的吃相,我顿时食欲全无。 张莹莹来到桌边,手里拿着个破旧的瓷碗,夹了一筷子素菜后,默默转身,蹲到厨房的角落里埋头吃起来。 我忍了许久的怒意终于在此刻爆发,朗声道,“莹莹,你蹲在那里干嘛,坐过来和我们一起吃!” “对啊莹莹姐,你坐过来吃。”安言昊在我们两人之间腾了个位置出来,张莹莹始终低着头,吃着碗里的素菜。 莹莹妈见状,笑着解释道,“你们不用理这个死丫头!在我们家,女人是不配上桌吃饭的,从来都是这样,她已经习惯了!” 我怒极反笑,“您的意思是,我也得和莹莹一起去墙角蹲着吃喽?” 莹莹妈摆了摆手,“你不一样,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蹲着吃饭呢!” 我狠狠瞪了她一眼,起身来到张莹莹面前,牵过她的手拉到饭桌旁,强行让她坐下。 “今天我在这里,谁敢让你蹲着吃饭,我就让她全部吐出来!” 莹莹妈耷拉着脸,张了张口悻悻说道,“莹莹你快点吃,吃完了进屋喂你爸去,你是吃饱了,你爸还饿着呢!” 张莹莹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我看着她碗里那几根青菜,心像被无形的手揪住,酸涩不已。 现在总算理解张莹莹为什么会有那么严重的心理问题。 她刚来寝室的时候只能默默躲在角落里,连别人递来的食物都不敢接。 生在这种重男轻女的家庭里,简直太窒息了! 我从盘子里夹起另一只鸡腿,放到她的碗中。 莹莹妈看见,气得直拍桌子,“哎,你把鸡腿给她吃干嘛啊,这不糟蹋东西吗!” “这鸡腿不是给人吃的?”我冷声诘问。 莹莹妈发现我面色不虞,支支吾吾道,“是,但是……” 我没理她,扬声道,“莹莹,你吃!” 莹莹妈看着张莹莹一口接一口把那只鸡腿吃光,心疼得脸都扭曲变形。 这时,张莹莹搁在桌子底下的左手突然勾住我的小指,并往我手心里塞了张纸条…… 第一百八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从踏入张莹莹家开始,我便感觉到她非常不对劲。 我一直想跟张莹莹聊聊,莹莹妈却在不停使唤她干活,连单独见面的机会都不给我。 现在莹莹终于递纸条给我,我反而没有太多惊讶。 故意把筷子碰掉地上,弯腰去捡。 并趁莹莹妈不注意,展开手里的纸条。 只见白纸上用娟秀的小字写着:不要吃米饭! 我瞳孔一缩,把纸条揉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了回去。 “你们一定都饿坏了吧,多吃点饭,不够锅里还有!” 莹莹妈端过来几碗米饭,笑眯眯的表情显得很和蔼可亲,但我却从她的眼神里寻觅出一抹不易察觉的阴毒。 联想到那张纸条上的字,我怀疑莹莹妈在米饭里给我们加了料…… 可奇怪的是,莹莹妈到底想做什么呢? 我转头看向身侧的龙冥渊,见他正襟危坐在那里,压根连筷子都没拿。 他这个人对食物挑剔的紧,反正饿上十天半个月对他没什么影响,看到不想吃的东西基本一口不碰。 而安言昊从早上那顿饭后再没吃过东西,饿得前胸贴后背,接过碗就往嘴里扒。 我心里着急得要死,却只能咬牙提醒道,“安言昊,你都这么胖了,少吃点米饭!” 安言昊眉眼不抬,低头狂炫,口齿不清地说道,“我怎么胖了?跟张耀祖比起来,我简直瘦得像峨眉山的猴子,为什么不能吃!” 莹莹妈笑容十分古怪,“吃吧吃吧,多吃一点!” 安言昊风卷残云般炫完,让莹莹妈又添了一碗饭,甚至还挑衅地冲我扬了扬眉。 我一手扶额,感觉可以直接联系殡仪馆了…… 安言昊夹菜的速度逐渐慢下来,眼皮不断合拢,一副疲劳过度的模样。 “我是白天开车开太久了吗?怎么这么困啊……”安言昊打了个哈欠,筷子骤然从他手中滑落,掉在桌子上。 我摇晃了下他的手臂,“安言昊,你没事吧?” “别碰我,我困了,先睡一觉……”他说完,竟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我紧张地看向龙冥渊,后者微微摇头,示意安言昊没事。 我这才松了口气。 “你们走了那么久的山路,肯定累坏了,现在时候不早了,赶紧睡觉去吧!”莹莹妈说着便搂过我的肩膀,“小鹿,来,我带你回房间休息。” 匆忙之间,我拽了拽自己脖子上的红绳,暗示龙冥渊,有危险的话用龙鳞联系。 龙冥渊幽暗不明的眼眸眨动了下,表示同意。 莹莹妈把我推进了卧室里,翻出一套红锦缎棉被来,满脸喜色的说道,“这是我新弹的被子,原本打算留给耀祖结婚时用的,你今晚就盖这条吧。” 我有些受宠若惊,“阿姨,不用麻烦了,我没有洁癖!” 莹莹妈却固执地为我铺床,“你是客人,又是大老远过来的,我必须得好好招待你们。再说,阿姨还指望你能帮我劝劝莹莹,让她回学校念书去呢!” 我问道,“阿姨,那莹莹晚上睡在哪里啊?” 莹莹妈嘴角笑容一滞,许是怕说出来的话让我动怒,淡笑着敷衍道,“她今晚跟我一块睡。” 倏然,一阵尖锐的婴儿啼哭声划破长夜。 我偏过头朝窗外望去,辨认出那啼哭是从远处山崖顶上那座古塔里传来的。 “那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孩子在哭?”我指着那座古塔问道。 “那是婴儿塔,装小孩的地方。”莹莹妈看都不看,浑不在意地说道,“她哭不了多久的,最多下半夜就没声了,你如果嫌吵就把窗子关上。” 莹莹妈说话带有口音,我没太听懂。 “你早点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房间。 我的鹿灵血脉在一刻派上了用场,侧耳去听,门锁处传来细微的转动声。 莹莹妈竟把卧室的门从外面反锁住了! 我越想越觉奇怪,莹莹妈为何要给我们下药,还要把我们关在房间里? 难不成,这个村子暗地里从事着贩卖人体器官的勾当,打算等我们全部睡着后,就会把我们拉出去卖掉? 我左思右想也得不到结论,但通过白天的事情,我已长了个心眼,从包里翻出了来之前准备好的防狼喷雾,藏进被子中。 今晚我倒要看看,莹莹妈这葫芦里卖得究竟是什么药? - 午夜,万籁俱寂。 窗外只有微风吹拂树叶传来的沙沙声,迎合着一地凄冷的月光。 白天走了那么远的山路,现在的确有些犯困,我的眼皮开始上下打架。 迷迷糊糊间,门锁细微的拧动声使我困意顿时烟消云散。 我把被子蒙过头顶,闭上眼睛假装熟睡。 沉重的脚步踏在泥地上,一声声不断向我靠近,有人进入了我的房间! 一双大手掀开我的被子,粗重的喘息从耳边传来,“媳妇,嘿嘿……妈妈让我来跟你睡觉觉!” 我猛然从床上坐起,借着树影透过来那抹微弱的月光,看清了面前这个男人,竟是张莹莹的弟弟——张耀祖! “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我惊愕道。 张耀祖呆呆傻傻地站在床边,歪着如猪头般的脑袋,伸手要解我的衣服。 “妈妈说要把你扒光光,和你睡上一晚,然后你就能怀上我的宝宝了!” 我倒抽一口冷气,原来莹莹妈的目标居然是这个! 她她她……她想让我给张耀祖生孩子? 做什么梦呢! 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甩开张耀祖的咸猪手欲往外走。 可我小瞧了张耀祖的力气,他将我强行按回床铺里,撕扯着我的外衣,“不行,妈妈说必须要跟你睡觉觉才能生宝宝,你不能走!” “放开!”我忍着恶心,手在被窝里四处摸索,终于摸到了之前藏好的防狼喷雾,对着张耀祖的脸按下喷头。 ‘呲——’ “啊,好痛!”张耀祖捂住眼睛大声哀嚎。 我趁机从他身下挣脱,并狠狠踹了他一脚。 张耀祖不敢再靠近我,扁了扁嘴,委屈地边哭边往门外跑,“妈,她欺负我!” 我刚把外套拢好,房间里便凝出一团白色光晕,快速幻化成人形。 龙冥渊许是听到异响,亲自到我房间里查看,当他看到我领口的扣子被人暴力扯坏后,眸色瞬间冷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向龙冥渊摇摇头,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门外传来莹莹妈数落张耀祖的嗓音。 “没用的东西,这种事还要我这个当妈的教你吗?人都送上门来了,裤子一脱不就进去了!连个女人都不会上,还能干点什么!” “呜呜妈,她拿东西喷我,眼睛痛痛!”张耀祖哭嚎不止。 “给妈妈看看,眼睛怎么了?”莹莹妈心疼得直跺脚,“哎呦,都红了!走,快拿凉水冲一冲。” “呜呜,妈我不要娶媳妇了……” “这女人呐,都是睡服的!明天妈帮你把她给捆起来,你跟她睡上一次,她自然就知道你的好了!” 那母子二人渐渐走远,我偏过头,发现龙冥渊那双幽沉如夜的眸中杀气弥漫,眼尾的内褶兀自渗出冷光。 “他都对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准确的说,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我的防狼喷雾给喷跑了!”我举起手中的防狼神器,展示给他看。 龙冥渊冰冷的神情并未有丝毫缓和,紧握在两侧的双手,根本没能克制住眼底那抹阴戾。 他不该会是怀疑我出轨了吧? 我正欲解释,他却一言不发,大步往外走。 “龙冥渊,你要去做什么?”我忍不住问道。 龙冥渊语调极冷,如寒冰乍裂,“杀人!” 我吓了一跳,立刻拽住他的袖子,“你别跟傻子一般见识啊,这人的智商都和脐带一起被剪掉了,就让着他点吧!” 龙冥渊虽是一江龙王,可他若随意杀人的话,轻则有毁道行,重则遭天打雷劈。 我可不想让他为了我而受过。 龙冥渊抬手,修长的指骨按在我的下唇,幽暗冷沉的眸中浮动着一抹愠怒之色,声调喑哑,“他碰了你哪里?” 我哭笑不得,“他哪儿都没碰到我,就扯掉我一颗扣子!” 龙冥渊薄唇紧抿。 以前我觉得龙冥渊成熟稳重,经过这次我发现,他生起气来比龙冥泽更可怕,有种天翻地覆的疯魔…… “莹莹家咱们不能再呆了,赶紧叫上安言昊,先离开这里再说!”我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 “好。” 他总算不再追究,我稍稍松了口气。 我们来到安言昊所住的房间,推门便看见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 那张英俊的容颜睡相十分安详,若不是他鼻间发出轻微的鼾声,我还以为莹莹妈给他下得是耗子药! 我拼命摇晃他的肩膀,“安学弟,快醒醒,着火啦!” 安言昊毫无反应,睡得格外死沉,连眼皮都未动一下。 “这得下了多少安眠药啊?” 我无奈至极,拿过桌上的水杯,朝他那张俊脸泼了过去。 ‘哗啦——’ 安言昊立刻从床上坐起,看见我和龙冥渊并肩站在他的床前,伸手抹了把脸,表情既茫然又诧异,“姐,姐夫,要吃早饭了吗?” “吃你妹啊……”我咬牙说道,“你如果不想被卖到缅北嘎腰子的话,就赶快拿上东西跟我们走!” 安言昊一头雾水,但架不住缅北嘎腰子集团的淫威,马上爬起来跟着我们离开。 莹莹妈给他下了太多的安眠药,此时药力未过,他整个人昏昏沉沉,步伐也踉踉跄跄。 “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解地问道。 我刚要回答,身后却传来莹莹妈那尖锐又刺耳的嗓音。 我刚要回答,身后却传来莹莹妈那尖锐又刺耳的嗓音。 “就是她!我儿媳妇要跑,大家快帮我把她给抓回来啊!” 她这一嗓子不要紧,像是点燃了火药桶,把整个村子都弄得沸腾起来。 全村的男女老少闻声而动,从屋子里冲出来围追我们。 他们手里拿着擀面杖和麻绳,那一张张冷漠而凶戾的脸与我梦境里十分相似。 安言昊怔在当场,“姐,原来你没骗我,他们真和缅北犯罪团伙有勾结啊?” 村民们不约而同从四面八方向我们涌来,行动速度比围剿猎物的狼群还要快,说明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已经司空见惯。 我警惕地环视着那些村民,心中泛起一股寒意,“他们可能比缅北的人贩子还专业!” 其中有两个不知死活的村民要过来拉我。 龙冥渊不动声色将我护在身后,拂袖一挥,那两个人被他扇飞了足足十米远。 周围原本气势汹汹的村民在看到这一幕后都被他吓傻,视线里充满了警惕和畏惧,不敢再贸然靠近我们。 就连安言昊也目瞪口呆,“姐夫牛逼!” 此时,一个拄着龙头拐杖的老妇从人群后方缓缓走出。 她身穿一件粗布盘扣的旧袄,脸上的褶皱如一道道填不满的沟壑,比树皮还要粗糙,松垮老态的眼皮微微耷拉,眼球浑浊泛着白灰。 拄着拐杖的手爬满似蚯蚓般的血管,仿佛全身的重量都倚在那根拐杖上。 诡异的是,拐杖上龙头的双眼竟然冒出血红色的光,在这漆黑的夜晚里格外明显。 当我看清她的长相时,心里蓦地一惊。 这不是梦里那个将张莹莹四肢全部砍下的老太婆吗? 莹莹妈看到她,宛如看到了救星,上前期期艾艾地说道,“曹婆婆,您可算来了,我儿媳妇要跑,您可得帮我把她给留住啊!” 那个被唤作曹婆婆的老妇嗓音沙哑,如老枭夜啼,“放心,只要有我老婆子在,谁也别想离开这西山村!” 莹莹妈松了口气,低声提醒道,“曹婆婆您小心点,那个男人好像会妖法!” 曹婆婆眯起苍老的眸子,仔细打量着龙冥渊,但她道行有限,瞧不出什么名堂。 她用拐杖重重敲击了下地面,嘴里嘟囔着一串听不懂语言,像当地的土话,更像在念咒。 一阵刺骨的阴风从背后袭来,我的耳边竟出现无数婴儿‘咯咯’地笑声。 紧接着,数万个婴儿的鬼魂从我们身边浮现,它们看上去最大的只有一岁,小的连眼睛都未睁开。 我震惊不已,从哪冒出来这么多的婴灵? 奶奶曾说婴灵是邪祟里最为阴煞的一种。 因为它们过早夭折,多半为非正常死亡,如堕胎、溺水、恶疾等,所以无法转世投胎。 它们从未感受过世间的七情六欲,对往生的执念远比成年人更重,身上的怨气也就更强。 有时一个婴灵便足以闹得全家痛不欲生。 眼前这数万名婴灵,怨气加起来可绕地球三圈! 第一百八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这已经不是单纯超度就能够解决的问题了,起码要让整个道观的道士一起作法,方能消除那些婴灵的怨气。 婴灵将我们三人牢牢包围,尖锐到有些凄厉的笑声从它们口中发出,无孔不入地袭击着我们的耳膜。 “桀桀桀——” 它们似乎在与我们嬉戏玩闹,不是偷偷揪一下龙冥渊的长生辫,就是抱着我的小腿,用没长牙的嘴啃咬。 我见龙冥渊眉头紧锁,显然他也不知该拿这些恶作剧的婴灵如何是好。 放过它们吧……可能会祸乱人间。 灭掉它们吧……又于心不忍! 毕竟它们只是不懂事的孩子,过早夭折已经够可怜的了,但它们如此难缠,我们根本无法脱身。 “哎呦,小祖粽,这可不能玩!” 安言昊死死捂着自己的腰带,另一头正被几只婴灵拼命往外抽。 他实在忍无可忍,从包里拿出哈马刀,吓唬身上那些婴灵。 婴灵见状,那一张张纯真嬉笑的面孔顿时阴沉下来,周身散发出浓烈的黑雾,双眸变得猩红如血,暴戾地朝我们发出袭击。 “你说你惹它们干嘛啊!”我大惊失色,连忙把罗盘拿在手上。 可还没等我施展出奇门遁甲术,罗盘就被那些婴灵当成玩具抢走。 “喂,还给我!”我气得不轻,却只能看着它们飞到半空中,得意地朝我做鬼脸。 安言昊也没好到哪去,神铃和神鼓都被婴灵抢去扔掉,哈马刀也被一团黑雾缠绕住,根本发挥不出作用。 龙冥渊本不想同那些婴灵计较,此时只得翻手唤出无妄琴。 长指搭在上面刚要抚弦,那些婴灵竟纷纷扯住他的袖子,丝毫不畏天罡正气的清音,合起伙来将无妄琴狠狠摔在地上…… ‘哐当——’ 无妄琴从中裂开,琴弦尽数绷断。 我和安言昊直接傻眼。 那可是龙冥渊最心爱的一把琴,竟被这群熊孩子给摔成这样! 安言昊咽了下口水,条件反射往我身后缩了缩,躲避即将到来的风暴,“完了,姐夫这回恐怕要暴走!” 可我发现龙冥渊的神色好像不太对劲…… 那些婴灵散发出的黑气正在不断向龙冥渊的体内侵蚀,他长指紧紧抵住眉心,额角青筋凸起,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龙冥渊,你怎么了?”我惊道。 龙冥渊的脸色白得可怕,牙关迸出嘶哑的声调,“这些婴灵全为不足一岁的女婴,阴气极强,刚好与我纯阳之体犯冲,它们遏制住了我的灵力,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我闻言愈发慌乱,“那该怎么办啊?”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它们身上正散发着大量阴气,我的感觉……很不好!”龙冥渊吐出的字眼混乱又微弱,竭尽全力都无法控制黑气的袭入。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虚弱的模样,就连上次被鬼刃捅穿肩膀,伤口流血不止都没有皱一下眉头。 此刻他的鬓发被冷汗浸透,颀长的身影因痛苦而微微轻晃。 我心急如焚,却还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想对策。 抬眸将视线转向曹婆婆,见她嘴唇仍在不停翕动,立刻高喊,“安言昊,想办法打断那老太婆念咒,别让她再驱使那些婴灵!” 安言昊重重点头,踉踉跄跄朝曹婆婆走去。 莹莹妈给他下了太多的安眠药,导致手脚有些不听使唤,他还未碰到曹婆婆,便被身后的村民一酒瓶削晕…… 我不忍直视的别过头,只能亲自动手。 捡起地上的哈马刀,正欲朝那老太婆砍去,一阵剧痛猝然从我脑后传来。 “轻点,你别把咱儿媳妇打傻了!”莹莹妈的声音变得有些缥缈。 “打傻了才好,傻了就不会再跑了!”一个手拿擀面杖的跛脚男人从我身后走出,表情凶狠而阴鸷。 我的意识逐渐开始昏沉,视线如万花筒般天旋地转,身体不由自主往地面瘫软。 昏迷前的最后一幕,我看到龙冥渊被数万只婴灵押进了村外一处古塔形状的建筑里。 塔下那两扇红漆木门重重闭合,隔绝了光线与尘埃,连同那些婴灵一起被封锁在内,自此不见天日。 很好,团灭…… - 不知昏睡了多久,朦胧之中,有个轻柔的声音在我耳旁唤道。 “小鹿,小鹿……” 后脑勺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我努力睁开双眼,视线里却一片漆黑。 “小鹿,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我听出那道哽咽的女声是张莹莹,便伸手向黑暗之中摸索。 “莹莹,你在哪?” 张莹莹握住我的手,她的掌心冷得像冰,“嘘,小声一点,现在还不能开灯,否则会被我妈妈发现的!” 她说完,我意识到不对。 借着头顶那片微弱的月光,我看见自己正身处一间破旧的杂物室里,手脚都被沉重的铁链锁住。 铁链的尽头栓在了巨大的石磨盘上,链子仅有不到一米长,连直立行走都成了问题。 为何梦里发生的事,最后竟会落在我的身上? 难道我才是那个被选中的花瓶观音? “这是你妈妈干的?”我举起自己手腕上的铁链,不能置信地询问。 “有话待会再说,我得先把你的锁链解开。”张莹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小心翼翼去解我身上的锁链,生怕弄出动静。 半晌后,铁链被解开,我活动了下已经麻木的手脚。 张莹莹神色却分外紧张,“没时间了,赶快跟我走!” 说完,拉住我的手便往外跑。 看门的那条大黄狗看到我从屋里跑了出来,刚要叫唤,就被张莹莹摸头安抚住。 我们两人一路跑到村外的篱笆墙旁,张莹莹方才停了下来。 她把背上的书包递给我,郑重说道,“你的东西都在里面,沿着这山路走上三个小时就能回到公路,必须趁天亮前赶到,否则你还会被他们抓回来的!” “张莹莹,现在你总能告诉我了吧,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严肃问道。 头顶清辉洒向山林,她的神情在月光照射下显得既哀痛又漠然,“你为什么要过来呢?当做从未认识过我不好吗……” “别说屁话,如果早知道龙冥渊会出事,你请我都不来!但事情既已发生,后悔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冷冷打断她。 张莹莹抿了抿唇,抬眸镇定地看着我,“小鹿,我妈相中你了,想让你嫁给我弟弟当媳妇!” 第一百八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只觉荒谬和可笑,“这不是胡闹吗?我都已经和龙冥渊拜过堂、成过亲了,怎么可能再嫁给你弟?” 张莹莹唇角勾起一丝嘲讽,“我妈可不会管这么多,西山村家家户户的媳妇都是这么用铁链锁过来的! 别说是个成年女性,就算是一条母狗来到我们村子里,也别想再从这里活着走出去! 无论你之前嫁过谁,有过哪个男人,今后都只能老老实实待在村子里,守着那些又老又丑的光棍,给他们生儿子,传宗接代!” 我登时震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拐卖妇女?囚禁人身自由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你们这是在犯法!” 张莹莹冷漠的说,“你应该也看到了,我们这鬼地方又穷又落后,根本没有外地的女人愿意嫁过来。 可我们村子极度重男轻女,女孩生下来要么被溺死,要么被扔掉。 男孩生下来,即便又懒又馋,像头肥猪一样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也会被当成宝! 父母怕那些男孩离开村子,就再也不回来了。宁可把他们养成了废物,也不肯让他们去外地打工赚钱。 长此以往,我们村子的光棍男越来越多,女人却越来越少。 早些年每户人家都会攒上一笔钱,把五万块交给人牙子,就可以买回来一个媳妇。 人牙子知道西山村的情况,已经成了定点供货的聚集地,专门把拐卖的少女带到这里来。 后来人牙子被抓了,村里的男人们更找不到媳妇了。” 我的三观被她的话炸得七零八落,嗓音发涩,“那些被拐过来的女人难道不会跑吗?” 张莹莹的眼神充满悲哀和讽刺,“怎么跑?只要她们想跑,就会像昨晚一样,整个村子的人都会冲出来堵截你。 起初,那些被绑来的女人百般不愿,都曾动过逃跑的念头。 可这里实在太偏远了,还没等她们走到大马路上,就会被村里人抓住。 被抓回来的女人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有的被打断双腿,只能日日以泪洗面。 有的不堪忍受这份折磨,用铁链勒死自己…… 到后来,她们连逃跑的念头都不敢有了。 直到她们生下了孩子,基本也就不会再反抗了。 她们会被其他绑来的女人同化,认命般的留在这片大山里,去跟某个窝囊的男人过一辈子……” 我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像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凉水,胸腔里升腾出一股浓烈的情绪,是愤怒,也是悲哀。 这个看似和平安宁的村子,背地里却如此邪恶窒息。 光是听张莹莹的描述,他们就已经犯下不止三种罪行,买卖人口、非法囚禁,还有强奸…… “就没有人来管管吗?”我恨声道。 张莹莹用一种近乎残忍的视线看着我,“你想多了,这里离最近的派出所有一百多公里的山路。 就算你能成功逃出去并且报警,可附近的派出所都知道西山村是个什么情况。 穷山恶水出刁民,没有人愿意管这里的闲事! 之前有个刚分配过来的年轻警察接到报案,来西山村调查。 却遭到我们村子集体投诉,他险些连铁饭碗都没保住,第二年就找关系从这里调走了。 其余那些警察都是老油条,问就说是家务事,让家属领回去自行调节。” 我听完久久无法言语。 西山村拐卖妇女的习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他们并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是在犯罪,或者说压根不理解法律为何物。 因为每家每户的女人都是这么拐来的!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花瓶美人的话,这个村子里住的都是魔鬼,因为他们根本不配当人! “我妈之所以肯让我到省城读书,一是想让我赚钱养活他们,二是想让我帮她骗个女人回来,给弟弟做媳妇! 我当然不会答应,一直敷衍说现在的女孩子戒备心很强,不会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做客。 我妈虽然不信,但也拿我没有办法,可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会为了我,找到西山村来……” 张莹莹眼底涌上一层水雾,她抬手暴力擦去,决绝说道,“你快走吧,不要再回来了!否则等到天亮,村子里的人醒过来,你就走不了了!” 说着,她开始动手推搡我。 “不行,安言昊还在你家里,我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我态度强硬。 “他不会有事的!他是个男人,西山村最不缺的就是男人!等到我父母发现实在找不到你,自然就会放了他,家里没有粮食白养一个异姓男人的。”张莹莹语速极快。 我反握住她的手,“莹莹,你跟我一起走吧!” 张莹莹愣住,“你说什么?” “莹莹,我知道你和村子里的那些人不一样,你接受过九年义务制教育,披荆斩棘考出了大山,你的前途一片光明,难道你甘心就这样放弃? 跟我回去吧,把大学念完,忘掉这里的一切,不要再管你的父母和弟弟了! 只要离开这里,你会有不一样的人生。”我苦口婆心的劝道。 张莹莹的身体剧烈痉挛,眼眶泛红,我感觉到她正在做心理斗争。 但很快,她甩开我的手,哽咽道,“小鹿,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其实昨天看到你们的时候,我心里非常激动,很想上去抱你,因为我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人惦记着我。 可我不能跟你走…… 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命不好,生在这样的家里,没得选择。 但我从不后悔认识你们,不后悔去城市里走一遭,如果能重来一次,我还是想跟你做朋友…… 你们对我的好,我到死都会记得!” 说完,眼中悬置已久的泪水终于落下,顺着她憔悴的面容翻滚着坠地。 还没等我开口,她便捂住嘴崩溃地跑掉。 “莹莹……” 我不敢大声喊她,怕惊动村子里的人,只能看着她飞快跑回了那个牢笼般的瓦房里。 但我暂时还顾不上她,因为我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 远处,一座古石塔静静矗立在山巅,黑沉沉的夜空下显得格外阴森而神秘。 龙冥渊现在就被关在那座古塔内,我必须得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夜色如墨,星河沉寂。 我拄着树枝当拐杖,一步步爬上陡峭的山崖,抬头望着眼前这座六层楼高的石塔,心中不由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 石塔整体形状像是逐渐收拢的八角形柱体,塔身覆盖着厚厚的青苔,檐上彩绘在风吹雨打的洗礼下失去原本的色泽,只剩下一些看不懂的抽象图案。 我吸了口凉冷的夜风,鼓起勇气推开那两扇沉重的木门。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从塔内扑面而来,既甜腻又令人窒息。 整座塔内没有窗户,月光从塔顶的破洞照射进来,投落一地清霜。 我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照亮一米之内的景象,塔中的结构与我梦境里完全一致。 不知龙冥渊被关到了哪里,只得先往塔顶寻找。 我缓步踏上腐朽的木质楼梯,心想还好自己瘦,要是换作安言昊,这楼梯肯定得塌…… 随着我一层层往上爬,幽暗处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在注视着我,让我背脊发凉。 “嘻嘻——” 一阵诡异而空灵的笑音从塔内四面八方传来。 昨夜那些婴灵再次出现,它们似乎把我当成了新的玩具,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开始跟我玩起了捉迷藏。 它们幽魂般的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一会儿拉扯我的衣角,一会儿揪住我的头发…… 但每当我想抓住它们时,周遭又恢复了宁静。 经过几次三番这种恶作剧,使我的耐心很快耗尽,厉声喝道,“松手,否则我打你们屁屁!” “桀桀桀——” 回答我的是它们此起彼伏的嘲笑。 我不想再陪这些熊孩子玩,双手捏诀,释放出奇门遁甲。 “天帝弟子,部令天兵,出幽入冥,吾令所行,破!” 一道耀眼的白光从我掌心射出,将那些围绕在身边的婴灵尽数弹开。 ‘啊——’它们嘴里发出尖锐的哀嚎声,躲回暗处,用阴翳的目光偷偷审视着我。 我体质纯阴,并不怕那些女婴的阴气。 但我的鹿灵血脉只觉醒了一小半,施过法力后,短时间内无法再次运转。 还好它们现在被我唬住了,不敢再靠近。 我来到塔顶,视线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正前方那张供桌上点着两根白色蜡烛,从破洞透进来的风将烛火吹得摇摇曳曳。 桌案中央摆放着一尊花瓶观音,瓶身绘着绚丽的花开富贵图,瓶口露出一个女人的脑袋。 长发曳地,她的半张脸都埋在乌黑浓密的长发之中,看不清面容。 我全身血液在此刻凝固,一股寒意直上头顶。 脚下一步步朝那张供桌走去,心跳的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害怕梦里的情景会在现实中上演。 当我来到桌前,花瓶里的女人闻声抬头,长发从两侧分开,露出了一张和张莹莹极为相似的脸! 可我明明看见张莹莹跑回了家里,那面前这个花瓶女人又是谁? 难道这世上真有两个张莹莹吗? “莹莹?”我颤抖的唤道。 女人的声调听上去有些缥缈,“你认识我的妹妹?” 我皱眉,借着烛光仔细打量花瓶上方的那张脸。 她的确不是张莹莹,只是五官与张莹莹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但看上去明显比张莹莹更加憔悴惨白,轮廓也更加成熟。 “你是?”我疑惑道。 女人幽幽开口,“我叫张萍萍,是莹莹的姐姐,你和莹莹是什么关系?” 原来张莹莹还有个姐姐! 为何从未听她提起过? 我思忖道,“我是张莹莹的大学同学,我曾经……梦到过你!” 张萍萍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和惊愕。 于是我把自己的梦告诉了张萍萍。 她沉默了良久,“你梦里的情景,的确曾在我身上发生过。或许是你与我妹妹交往过多,所以她的思绪感染到了你。” 我垂眸打量着四周,塔顶的布置与其他几层都不一样。 地面与墙壁一尘不染,显然经常有人过来打扫。 供桌上放着应季的新鲜水果与清水,那股甜腻的香味,便是由铜制香炉里散发出来的。 两个蒲团上绣着笑容憨态的男娃娃,求子意愿昭然若揭。 “林同学,既然你能梦到我,许是与我有缘。有件事情,我想求你帮忙……”张萍萍期期艾艾地开口。 我没有正面答复她,“你说。” “求你,带莹莹一起走吧!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也不要回来了!”张萍萍面露悲痛,嗓音凄然。 此时,我突然明白张莹莹为什么不肯跟家里断绝关系了。 “她是为了你,才不愿离开西山村的吧?”我询问道。 张萍萍惆怅道,“是的,我不知莹莹跟你说过没有,西山村有个习俗,叫做‘洗女’。” “洗女?” 我头一次听说这个词。 “对,西山村重男轻女,认为女人除了能够生娃外毫无用处,而男人则能传宗接代,光耀门楣。 或许是这种极端的思想惹怒了天神,西山村每户人家的头胎都是女孩! 于是曹婆婆就提出用古时候流传下来的‘洗女’秘术,改变整个村子的命运…… 生下女婴后,父母要将她溺死在村口的那条小溪里。 一边将她的头往水里按,一边念叨着,‘我们家不欢迎你,滚到别处投胎去,不许再来了!’ 直到女婴再没了呼吸,将她的遗体从水中捞起,扔到这座婴儿塔里。 有的女婴在呛水后并未死去,还会发出阵阵啼哭。 可当她们被扔入塔中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结局,无论她们如何哭喊,塔下的大门都不会再打开。 没有食物和水,她们很快便会死亡。 而女婴被溺死后,下一胎怀得一定会是个男孩!”张萍萍淡淡说道。 “太残忍了!”我听得浑身发冷。 原来我那晚听到婴儿塔内发出的哭声,居然是这么来的! 我还以为莹莹妈说的‘装小孩的地方’是指幼儿园或圣母堂,没想到竟是埋葬婴儿的古塔。 这座塔起码有将近三百年的历史,几百年间,该有多少个女婴惨遭‘洗女’的命运,被迫葬身在塔内。 我之前还百思不得其解,村子里那数万名婴灵是从何而来? 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活活被亲生父母溺死,难怪阴气冲天,连龙冥渊都拿她们没办法! 第一百八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张萍萍继续说道,“我比莹莹大五岁,之所以我能活下来,是因为我一出生便被曹婆婆选为下一任的花瓶观音,父母必须把我好好养大。 可当母亲生下第二胎的时候,发现还是个女娃,便想把她按进小溪里溺死。 我趁母亲走后,又把莹莹从水中救起,带回家去偷偷养着。 莹莹是我一口一口米汤喂大的,这孩子从小就粘着我,不爱说话。 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心里充满恨意,恨父母,更恨耀祖。 才几岁大,就会用那种怨毒的眼神瞪着他们,还偷偷往耀祖的饭里下过耗子药,还好被我发现,及时制止。 我怕她终日活在仇恨里,终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只能想办法改变她的未来。 我这辈子都无法离开西山村了,但莹莹可以。 于是我托人把她送到了县里的小学,让她留在学校里念书,只有放假才能回来。 我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护着莹莹长大成人,可惜中途却出现了意外……” 我连忙追问,“发生了什么事?” 张萍萍的眸光黯淡下来,“那一年,我十五岁,莹莹才上小学三年级。 距离上一任花瓶观音的供奉期限还没有结束,可村子里来了一个写生的男人,他在我们村子里留宿一晚。 一觉醒来,塔内的花瓶观音就不见了。 花瓶观音可以镇压塔内女婴的阴气,若婴儿塔一日无主,那成千上万的婴灵就会跑出来作乱。 村民们怕遭到那些女婴的反噬,曹婆婆只能提前把我做成了花瓶观音……” 我想到梦里那个残忍又血腥的画面,不由闭上眼睛。 张萍萍哀叹道,“莹莹一直想带我离开这里,可我这副苟延残喘的身体连路都走不了,又能去哪儿呢? 而且花瓶观音的寿命非常短暂,我能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但我不敢告诉莹莹,怕她为我伤心。 我本想让她考上大学,离开这里就不要再回来了,可我万万没想到,她在知道我供奉期即将结束,竟然会为了我退学……” 我现在倒是可以理解张莹莹了,如果把我拉扯大的姐姐被迫留在村子里受苦,我也无法和原生家庭割裂。 而我也终于弄清楚,梦里那个花瓶观音并不是张莹莹,而是她的姐姐张萍萍。 我只会梦到邪祟,或是将死之人。 张萍萍的寿命即将结束,她强烈的执念引我来到此地。 不过我还有个疑问,“你对那个曹婆婆了解多少?” 张萍萍抿了抿唇,微微思索道,“曹婆婆本不是西山村的人,她是百年之前逃难到我们村子里的……” “等会!百年?”我惊讶地打断她,“那她现在多大岁数啊?” “起码得有两百岁了。”张萍萍正色道,“村里没人知晓曹婆婆的真实身份,只知她会仙法,是人人敬仰的神婆。” “仙法?”我差点笑出声来,讥讽道,“哪个神仙会把妙龄少女活活做成人彘,这明明就是邪祟,而且还是邪祟中的邪祟!” 张萍萍垂眸,“那我便不知道了,村里人对曹婆婆马首是瞻,她的威信度比村长都要厉害,没有人敢不听她的话。 每隔十年,曹婆婆就会在村子里选出个八字较硬的女婴做下一任花瓶观音。 被选中的女婴会被家人好吃好喝养到十八岁,迎接她们的将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洗女和花瓶观音的秘术都是曹婆婆传授给村里人的,这种风俗在我们村子已经流传百年,却没有一个人提出过质疑。” 我现在明白了那句话,越贫穷的地方就越封建,这种惨绝人寰的习俗维持了上百年,竟然连反对的人都没有! 张萍萍忽然问道,“是莹莹让你到婴儿塔来找我的吗?” 我回过神,险些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我是来救我老公的!” 张萍萍错愕一怔,“你老公是那个……昨夜被关入塔中的男人?” “对对对,就是他!”我急切说道,“你是这婴儿塔的主人,你应该知道他被关在哪里吧?” 张萍萍应道,“他被这些婴灵关进了塔底的地宫里,我能感觉到,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我听罢更加担心,语气里透着不安,“你能带我去见他吗?” 张萍萍面露犹豫,正色道,“我可以让你进入地宫,但你必须答应我的要求。” “你想让我带莹莹离开这里?”我问道。 她点头。 我疑惑道,“为什么你不跟她一起走?如果你不走的话,莹莹是不会走的!” 张萍萍唇畔牵起一丝苦涩的笑,“自从上一任花瓶观音被外地人偷走后,曹婆婆就对我严加看管,并在我身上施了诅咒。 只要我踏出婴儿塔一步,那诅咒就会应验,我将全身溃烂而死……” 怪不得张萍萍说她感觉自己大限将至,她的供奉期即将结束,到那时就算她还活着,也会死于诅咒! 我嘴唇颤了颤,许久才找回音调,“这件事,张莹莹知道吗?” “我不敢告诉她。”张萍萍摇摇头,“如果莹莹知道的话,以她的性格,恐怕会做出难以预料事情来……我只想让她好好活下去,不要为我囚困在这里,她该有自己的人生。” 我突然想到张莹莹曾找龙冥泽算过命,多半算的就是张萍萍。 命运早已注定,又如何能更改得了。 “我觉得,张莹莹心里可能已经猜到了,所以她才会退学,回到西山村……” 张萍萍怔了下,笃定道,“那就更得让她离开这里了!我是个废人,什么都做不了,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有安言昊和柳若湘的前车之鉴,我可不敢轻易许诺将死之人的约定,答应了就必须得做到。 但我本就是为了张莹莹才来到西山村的,就算张萍萍不说,我也会想办法救她。 “好,我会带她一起走的。”我爽快回答。 “谢谢你。”张萍萍眼底充满感激,沉吟了下说道,“我还有几句话想对莹莹说,怕以后再没机会了……” 我拿出手机,对准她精致的下颌,“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录下来吧,等回头见了莹莹,我会放给她听的。” 张萍萍说完后,朝空中轻轻吹了口气,吐出像烟圈一样的白雾,飘向塔底深处。 “跟着白雾走,你要找的人就在地宫之中。” 第一百八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对她点头致谢,跟着那道白雾一路走下楼梯,发现塔底竟多了一道开启的石门。 门内幽深如黑洞,看不见任何光亮。 我打开手电筒,摩挲着前进,直到脚下再无台阶。 光线在墙壁上缓缓移动,每一寸石面都被仔细照亮,映出一幅幅精美绝伦的壁画。 壁画上的线条怒海翻波,其间若隐若现游动着几条五爪巨龙,每条龙颜色各不相同,有的全身覆盖火红鳞片,有的深邃如蓝。 它们在海里驭水御风,各显神通,既威严又栩栩如生。 我正想再好好看看,那上面是否有龙冥渊的影子时,一道沉哑的声音从后方响起。 “是谁?” 我回眸,却见地宫中央凝着一层白色光晕的透明结界。 龙冥渊静静坐在那里闭目凝神,一张冷白如玉的脸看上去有些病态,仿若最为珍贵的琉璃,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额前几丝黑发被冷汗打湿,眉宇间隐隐拧着道不明的痛楚。 他的背脊依旧挺拔如松,任凭风吹雨打也无法将其摧折。 “龙冥渊!”我轻唤了声,走上前去。 指尖刚触碰到那层白色结界,竟被它无形的外罩给弹开,尝试了几次都无法靠近。 龙冥渊睁开眼,那双冰蓝的眸被猩红的血丝覆盖,仿佛走火入魔般,原本清冷的气质都变得乖戾阴郁起来,“林见鹿,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被他的状态吓了一跳,又很快平静,“我来找你……龙冥渊,你怎么了?” 龙冥渊长指抵住额角,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嗓音低哑,“赶快出去,你不能在塔内待太久,否则会被那些婴灵的怨气所干扰。” “那我怎样才能救你呢?”我将双手搭在那层无形的白色结界上,瞧见他现在的脸色真是既心疼又心焦。 龙冥渊眼底赤红如血渍铺开,抿唇道,“那些婴灵的阴气太重,我无法运用法力,破不开这座塔的封印。” “那该怎么办?” 我犯了难,以前每次遇到状况,都有龙冥渊护着我。 只要有他在,我就没什么好怕的。 可这次就连他自己都被封在塔底,而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三日之后是丙火,天干极阳,待到那时女童塔的阴气就会减弱。我可以趁机控制住塔里的那些婴灵,破封而出。”龙冥渊无甚感情的说道。 闻言,我松了口气,只要他能平安从里面出来就好。 “在这三天里,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让村子里的人抓到。还有,一定要远离那个曹婆婆!”龙冥渊着重强调。 “那个曹婆婆究竟是人是鬼?”我询问道。 龙冥渊声调低沉,眉眼间露出少见的不耐,“她是人身,但已修成魔道,亦不能再算做人。” “魔?”我愣住。 从守龙村到省城安家,再到西山村,我们似乎一路被那看不见的魔牵着走。 打生桩、压胜术,还有花瓶观音,感觉冥冥之中都和魔扯上了关系。 难道那些沾满魔气的牛皮本,也是这个曹婆婆的手笔? 龙冥渊沉声道,“魔需要靠吸食怨气来修炼,怨气越强,她的法力也就越强。 婴灵为怨气最重的邪祟,曹婆婆以洗女秘术控制着整个村子,让这里的人残害女婴,不断为她制造怨气。 由于此地死掉的女婴太多,阴气过重,必须有个八字强横的女人来镇压,否则婴灵会祸乱人间,迟早会被玄门盯上。 曹婆婆就用花瓶观音镇住塔中的婴灵,砍掉女人的双手双脚,还能当做吸纳阴气的容器。 花瓶观音即便命格再强横,可也是人,长期吸纳极阴之气自然活不了多久,每隔十年就必须换掉,挑选新的女孩接任。 如此循环往复,只要婴儿塔不倒,曹婆婆就永生不死。” 我听得脊背发凉,咬牙道,“真是难为曹婆婆了,能在大清灭亡之后找到如此重男轻女的地方!也就是西山村不把女孩当人,才让曹婆婆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 龙冥渊置若罔闻,俊美的侧脸在结界光晕的衬托下恍若谪仙,不染纤尘,可看上去却非常疲惫。 “龙冥渊,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差,这个婴儿塔对你影响很大吗?” 龙冥渊喉结滚动了两下,黑如鸦羽般的长睫微阖,遮住了那双赤红的眼。 “这些婴灵将我心底尘封的魔气勾了出来,我现在不能用灵力,只能用精神压制它,才不会被它反噬……” 我如遭雷亟,原来龙冥渊这么痛苦,是因为他正在与自己的心魔作斗争。 他的心魔我可是见识过,既霸道又阴鸷,比龙冥泽那个臭弟弟还要难缠。 我看他垂落在身侧的手逐渐收紧,严重怀疑他现在这副样子,到底能不能撑过三天? “我能帮你点什么吗?”我忧心忡忡地问道,“比如给你渡点法力?或是给你念个清静经、大悲咒什么的?” 哪怕能让他少受点罪也好呢! 龙冥渊骤然瞥向我,眉间那点朱砂痣殷红如血,声调嘶哑,“你真想帮我?” 我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我是来救你的,就算不能把你带出去,也得为你做点什么吧!” 龙冥渊的眸子仿佛淬了火,看向我的视线变得炽烈而黏稠。 陡然,面前的结界碎裂,我被他一把拉入怀中…… “这是你亲口说的,不要后悔!”龙冥渊抱住了我,薄唇贴上我的颈侧,落下一个又一个冰凉的吻。 我怔住,大脑嗡地一下,这时方才想起来,他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你……”我刚要开口,他就偏过头,咬住了我的下唇。 唇齿的缠绵无间无隙,带着那么点急促和狠戾,像是要把我整个人生吞活剥地吃下去。 这种感觉让我害怕,又有些似曾相识。 我将双手抵在他的胸前,试图拉开两人之间岌岌可危的距离。 他却扯过我的手腕,搭在自己肩膀上,垂眸深深地凝视着我,眸色逐渐暗沉。 “现在才后悔,是不是晚了点?”龙冥渊的声线残忍而冰冷,与他平日里的清冷自持截然相反。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 这是之前每天夜里都会上演的剧情,他是春梦里的那个龙冥渊,而我,则是他结成心魔的执念…… 原来那道结界并不是别人下给他的,而是他下给自己的! 他怕自己心魔发作,会忍不住过来找我。 可我却自投罗网,主动送上门来做他的解药…… 第一百八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似乎感觉到我在走神,腰上加重的力道表示了他的不满。 我明显感觉到他的变化,本想顺其自然,却突然记起塔内有那么多婴灵,立刻手脚并用从他的怀里爬了出来。 “少儿不宜,少儿不宜啊!咱俩不能随时随地发疯,会教坏小孩子的!” 龙冥渊伸臂一捞,从身后抱住了我,沿着我的耳廓继续亲吻,含糊的声调里竟然多了一丝戏谑。 “地宫里的事情,它们看不见。还是说,你想让它们看见?” “不想不想!”我连忙摇头,忽而又道,“那花瓶观音呢?她是塔主,她肯定能看见的吧?” 龙冥渊薄唇溢出一声低笑,手上却用力按住了我,“不必管那么多。” 这怎么能不管呢! 就算婴灵和花瓶观音都看不见,还有壁画上这些栩栩如生的龙,形态各异,不可侵犯。 每条龙的眼睛都盯在地宫中央的位置,让我有种仿佛在漫天鬼神的注视下,做极乐之事的背德感。 我内心紧张到了极点,无法配合他的动作。 “我想要你……”他紧箍在我腰上的手筋骨凸起,低声轻喃。 音调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喘息,喷洒在我的锁骨上。 我的理智被他急促的呼吸弄得凌乱,抗拒的双手逐渐软化。 衣衫层层剥落,手机电量即将耗尽,濒死挣扎般亮了亮,又很快熄灭。 黑暗之中,一切触感变得格外明显。 他磅礴有力的心跳紧紧贴在我的背后,不容后退。 心魔实在太凶了…… 我与龙冥渊那仅有的两次交姌都是在血液作用下,意乱情迷之中进行的。 即便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欲念,却还能够控制肢体的力道。 心魔更像是毫无理性的野兽,只会掠夺和侵占,恨不得把我拆解入腹方才满足。 每一次我不堪重负想要往外爬,他就会用铁钳般的手轻而易举把我拽回来。 我全身瑟缩成一团,饱受折磨的泪水从眼角溢出,被他轻轻吻去。 “哭什么呢?夜还长……” 耳边都是他低哑而残忍的声线,透着一丝讥诮的笑音。 仅存的神智让我呜咽着摇头,“能不能快点?我出去之后还有事要做,安言昊还被那些人关在村子里呢……唔!” 龙冥渊眸色一黯,俯首咬在我的锁骨上,传来微微的刺痛。 我低头去看,只见龙鳞旁边的位置多了一块明晃晃的牙印,还好只是破皮,没有流血…… “与我做这种事,这么不情愿吗?”他语气里含着浓重的不悦。 拜托,我不是不情愿,是你一次耗时太久了! 如果我这三天三夜都陪你在塔里度过,出去之后就什么都不用干了,黄花菜都凉了! 龙冥渊偏了偏头,血色的眸与眉间那点朱砂痣为这张冷峻的脸平添一抹艳色,他似乎猜透了我的想法,薄唇扯动,“那我尽量快点?” 好个尽量,我咋那么不信呢…… 片刻后,我明白了他这句话的意思。 赤裸在空气里的肌肤突然触到了冷血爬行动物的鳞片,我顿时浑身一凛,“龙冥渊,这样不行!” “别怕,我只是将尾部释放出来,这样才好满足你的请求。”龙冥渊嗓音里的笑意更加明显。 感觉到我颤栗的抖动,他开始抱着我低声诱哄,“在你没有全部觉醒前,我是不会放出真身的,你这具人类身体太脆弱了,承受不住。” 我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定睛去瞧,只见一条布满黑鳞的长尾隐入黑袍之下。 在结界笼罩中散发着流光溢彩,有种炫目般的美感。 突然多出来一条尾巴,我本能地感觉到了恐惧,他却用尾巴紧紧缠住了我的腰。 冰冷的鳞片在光滑的腹部缓缓蠕动,巨大的刺激将我的意识彻底吞噬。 在他的臂弯里,坠入深渊…… - 地宫晦暗无光,我睁开眼睛,发现扔到一旁的手机已经没电了,看不了时间。 浑身上下酸胀得要死,唯独不渴不饿,不知是成了仙还是变成了鬼。 周围的结界已经散去,我勉强支着手臂从地上坐起来,视线下意识去寻找那个人。 “龙冥渊……” 话一出口,才发觉嗓音沙哑得不成调子。 龙冥渊颀长的身影从角落中走出,从我的视角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未置一词,可我却觉得他浑身紧绷,眸光幽深如墨。 “我腰好痛,你能不能扶我一把?”我揉着自己的后腰,朝他伸出手。 龙冥渊顿滞了下,还是过来将我扶起,还特意将我领口的扣子系紧,遮挡住锁骨间那片罪行。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小声问他。 龙冥渊的双眼恢复了冰蓝色,想必心魔已经被他重新封印回去。 这鹿灵至纯至净的血脉还是有点用的,就是太色情了…… “下次再有这种情况,离我远一点。” 他的音色有些冷,我心里不由泛起酸楚,“你是不是……又不想认账?” 龙冥渊表情一僵,随后眉心深深蹙起,艰涩道,“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魔由我心底最邪恶的欲念而生,即便我还是我,但昨晚这种情况,已剩不下多少理智。 我把自己困在结界内,就是怕会伤到你,做出……无法原谅的事。” 说着,他修长的手指隔着衣领触摸我锁骨上的咬痕,眼底满是心疼与懊悔。 难怪他刚才一副小媳妇的别扭样子不敢碰我,锁骨上的伤是肉眼可见最重的,但我腰上还有深深浅浅的指痕,嘴唇也肿得不像话。 前两次纵使我们再激烈,他也绝不会弄伤我,这次是真的失控了…… “好啦,我答应你,下次你的心魔再发作,我保证连夜打车跑出八千里!就算我不跑,我也让安言昊开叉车叉我跑,这总行了吧?”我无奈地安抚道。 龙冥渊眼睫微垂,抿唇不语。 我只得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脖颈,故作撒娇道,“你别自责了,我又没缺胳膊少腿,哭丧着脸干嘛呢!大不了下次,你让我咬回来?” 看他这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怎么感觉我才是那个提上裤子不负责的渣男呢? 龙冥渊忍俊不禁,喟叹了声,“你该离开了,再吸入过多的阴气,你会生病。” 又不是我想吸啊,本来昨晚我就想走了,是你死活不肯撒手啊! 我暗自腹诽,面上还得装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那好,三日之后,我来婴儿塔接你。” 他微微颔首,“保护好自己。” 第一百八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走出地宫,天光已经大亮。 在黑暗里待久了的双眼难以适应刺眼的阳光,半晌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我正站在山巅的崖壁边上,西山村在脚下显得格外渺小,炊烟从那一间间错落的矮屋中升起,飘向一望无际的铅色长空。 或许是老天在考验我,让我不再依赖龙冥渊,独自救出安言昊和张莹莹。 大力出奇迹,凡事靠自己! 我踉跄着走回村子里,坐在大树下聊天纳鞋底的妇女们见到我,瞬间噤若寒蝉。 诧异的视线齐齐落在我身上,她们应该从未见过,主动从村外回来的女人。 我对她们的眼神视若无睹,继续往张莹莹家走。 原本我对她们还有一丝同情,可当她们被村子里其他女人同化,开始残害亲生骨肉时,她们也只能烂在这里了。 刚来到莹莹家门外,便听到里面传来破风的抽打声。 莹莹妈手里拿着一条破皮带,正在狠命地抽着张莹莹。 边打边骂道,“你这个丧门星,我当初就不该同意留下你。 让你去外地上学,是为了让你赚钱的,这些年你钱没拿回来几个,好不容易给你弟弟找个媳妇,还被你给放跑了! 我今天就活活抽死你,给你弟弟赔罪!” 张莹莹整个人蜷缩在地上,衬衫已经被抽得褴褛不堪,无论莹莹妈怎么打,她都一声不吭。 咬紧下唇,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全不在意。 安言昊被麻绳绑住了手和脚,扔在客厅的角落里,嘴里塞着块抹布,无法说话。 看到我出现在门口,立刻冲我眨眨眼。 莹莹妈似是觉得张莹莹这副死样子打起来不过瘾,拿过灶台上刚烧开的热水便要往她的身上倒,“我浇死你这个赔钱货!” “住手!”我厉声喝道。 莹莹妈扭头看见我,先是一阵错愕,随后激动地说道,“快,快拿铁链,把她给锁起来!” 张莹莹不能置信地看着我,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狠狠推搡着我,“你还回来做什么,走啊,不要管我,快走啊!” 我抱住她,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莹莹,我见过你姐姐了。” 张莹莹僵在原地,翦水般的双瞳蓦地睁大。 锁链的哗啦声响起,那晚将我打晕的跛脚男人手里拿着两根铁链,从屋里走出来。 当时天太黑我没看清他的长相,现在我发现他和张耀祖的轮廓有那么几分相似。 他应该是张莹莹的父亲。 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转头对莹莹妈说道,“你们不就是想让我嫁给张耀祖吗?别再为难莹莹,我嫁就是了!” 安言昊蓦地睁大了眼睛。 张莹莹震惊道,“小鹿,你说什么?” “我说,我同意嫁给张耀祖,你们不用再拿锁链锁着我了,有安言昊给你们当人质,我是不会跑的。”我风轻云淡的说。 莹莹妈和莹莹爸对视了一眼,彼此目光里皆是惊喜。 “你既然想开了就好,当我的儿媳妇不会亏待你的。”莹莹妈脸带笑意,循循善诱道,“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打心眼里喜欢你这个小姑娘,心地善良,人还漂亮。 只要你不再想着逃跑,留下来踏踏实实跟耀祖过日子,给耀祖生个大胖小子,以后你想要什么我们都给你买!” 我神色淡淡,她的话一句都没听进去。 “我先说好,这样没名没分的跟了你儿子,我可不乐意!就算没有彩礼和订婚仪式,也该摆几桌酒席,拜个天地吧?” 莹莹妈现在怎么瞧我怎么满意,拉着我的手笑得合不拢嘴,“不就是摆酒吗,今晚我就把全村人都叫过来,让莹莹做上几桌好吃的,风风光光的办婚礼!” 我瞅了她一眼,不动声色道,“今晚?这也太仓促了吧,礼服怕是都赶不出来。” “我当年结婚的时候穿得那套还留着,直接给你换上就行了!”莹莹妈一脸尖酸刻薄的样子。 “我可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我故作矫情。 莹莹她爸有些不耐烦,粗声粗气道,“一件衣服有什么不能穿的,又没破又没坏,你是千金大小姐啊,这么挑剔!” “我嫌脏!”我冷声道。 安言昊在角落里发出了抗议的怒吼,可他的嘴被抹布塞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指着他说道,“看你们把我学弟气得,都会说话了!” 莹莹妈扯了扯莹莹她爸的手臂,小声劝道,“算了,儿子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正式一点也好。你去曹婆婆那里要两匹红布,我给他们做新礼服。” 张耀祖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遥控器,听到我们之间的谈话,笑得眼睛都挤成一条缝,憨憨道,“呵呵,穿新衣服喽!” 莹莹爸只得一瘸一拐的出了门。 “那日子就定在三天后好了。”我云淡风轻道。 莹莹妈连连点头,“好好好,都依你!” 安言昊和张莹莹全在用惊愕的眼神看着我,似乎认为我是被人下了迷魂药。 吃晚饭时,莹莹妈对我的态度明显更好,不仅给我夹了一堆肉菜,还把张耀祖的零食通通塞给我,“多吃一点,你太瘦了,不好生养!” 我也不客气,当着张耀祖的面,把他的零食全部吃光。 张耀祖扁扁着嘴,差点哭出声来。 饭后,我强行把张莹莹拉到房间里,给她包扎伤口。 卧室的门一关,她就激动地开口,“你还回来做什么,难道你真想嫁给我弟弟吗?” “他想得美!”我耸了耸肩,不以为意道,“我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等龙冥渊破开封印,又不想露宿山林,要是不小心被你们村子里的人给抓回来,反倒失去自由。”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与其在山谷里风餐露宿,东躲西藏,倒不如找个地方好吃好喝睡上三天,养精蓄锐。 张莹莹甚是不解。 我从背包里翻出云南白药,向她调侃道,“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张莹莹犹豫良久,还是在我床边坐下,缓缓脱下了衬衫。 白炽灯照射在那具玲珑有致的身体上,看到眼前的画面,使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瘦骨嶙峋的肩背上疤痕累累,新伤添旧伤,简直没有一块好皮。 从那些大大小小的疤痕甚至可以看出哪里是烫伤,哪块是鞭伤。 明明是个花季少女,衣服下却藏着让人动魄惊心的过往。 第一百八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倒抽一口冷气,举着云南白药不知该从哪下手,“这都是她打得?” 张莹莹眼底恨意涌现,口吻却清淡如烟,“很可怕是吧?” 我摇摇头,心疼的环抱住她,“你之所以不肯跑,是因为你的姐姐?” 张莹莹猝然回头,“你去过那座婴儿塔了?” “张萍萍想让我带你离开村子,等龙冥渊从塔里出来,你就跟着我们一起走吧。”我低声道。 张莹莹眸中蓄满清泪,语气却依旧固执,“不,姐姐不走,我哪里都不去!”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我无奈的叹气,“你姐姐让我带你走,你又说不走,那我到底该听谁的?” 张莹莹紧紧抿着唇,沉默不语。 “莹莹,你姐姐的命数已尽,我们救不了她,就算把她从塔里连人带瓶偷出来,她也无法活着离开西山村,你认清现实吧!我们无法救出你姐姐,但还可以救你!”我试图劝说她。 可张莹莹听了我神色更加激动,猛地从床边站起,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偏执与仇恨,“我不信命!你不要再说了,我姐姐不走,我哪里也不会去的!” 说完,推开卧室门,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我暂时拿她没办法,还是先去救安言昊吧! 夜深人寂,张莹莹的父母都已睡下,隔壁传来张耀祖震天动地的呼噜声。 我悄悄来到厨房,靠近角落里被五花大绑的安言昊。 安言昊闻声醒来,认出是我,不停吱哇乱叫唤。 “闭嘴!”我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我飞快用龙鳞割开了他手脚上的麻绳,又把他嘴里那块抹布拿掉。 安言昊活动了下手脚,惊愕地问我,“姐,你真要嫁给那傻子啊?” 我故意逗他,“对啊,怎么了?” 安言昊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你这是犯了重婚罪!” 我觉得安言昊这个人还挺好玩的,平日里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在感情的事上反倒一本正经。 “我和龙冥渊又没有领证,只是拜过堂而已,按咱们现在的法律来算,我依然是单身。” 安言昊严肃地说道,“你这样对得起姐夫吗?放到古代,你是要被浸猪笼的!” “我警告你啊,这件事不许告诉龙冥渊,听到没有?”虽然我不会真的跟张耀祖结婚,但我怕安言昊那张嘴胡说八道,让龙冥渊误会。 安言昊却用义愤填膺的语气喝道,“不行,姐夫救过我,我不能背叛他!” 我敲了下他的猪脑壳,“那我也救过你啊,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因为你背叛姐夫在先啊!”安言昊的态度十分坚决,“你知道这种行为叫什么吗?叫水性杨花、朝三暮四、见异思迁!” 我简直哭笑不得,指着自己说道,“我水性杨花?我朝三暮四?” “你还见异思迁呢!”安言昊抻着脖子补充道。 我撸起袖子,刚想给他一大比斗,院子里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听起来像是什么动物在找吃的。 安言昊偏过头,眼珠转了转,显然他也听到了那声音。 我给他打了个手势,示意走过去看看。 我们两人蹑手蹑脚来到大门边上,只见有人躲在院子里那辆破皮卡车的下面,不知在鼓捣什么。 刺鼻的汽油味弥散在夜风里。 有人在偷汽油! 待那个偷汽油的人从车底下爬出,我和安言昊都惊讶不已。 只见张莹莹手里拎着个盛满汽油的塑料桶,踉踉跄跄走出了远门。 安言昊小声问道,“莹莹姐这是要做什么?” 我心里有个不好的念头,立刻拽着安言昊的衣领说道,“快,咱们跟过去瞧瞧!” 春深夜秾,张莹莹拎着一大桶汽油,步伐艰难的朝村口走去。 她瘦小的身影投映在红砖墙面,惊扰了墙头一只贪睡的野猫。 “喵——” 张莹莹拎着汽油桶,开始围绕着村口的篱笆反复泼洒,浇在树木与草丛上。 我大惊失色,“不好,快拦住她!” 安言昊如箭般冲了出去,抓住了拐角处的张莹莹。 张莹莹表情闪过一瞬惊惶,待看清我们后,开始剧烈挣扎,“你们放开我!” “莹莹,你这是在做什么?”我诘问。 张莹莹扬起巴掌大的小脸,眼中一片阴凄凄的恨意,“我要烧死他们!” 我和安言昊俱是一惊“你要烧死谁?” “烧死全村的人!”她积压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歇斯底里道,“烧死那个无情无义的爹娘,烧死曹婆婆,我要让全村的人给我姐姐陪葬!” 安言昊没想到一向温柔胆小的莹莹姐会有这么激烈的一面,险些让她挣脱。 “莹莹你冷静一点,事情还没有走到这步,你用得着玉石俱焚吗!”我低声喝道。 张莹莹奋力挣扎,“你们什么都不懂,哪里能明白我的感受!别拦着我,让我杀了这群畜生!” 她的声调越来越高,我怕她引起村里人的注意,把她拉到村外的小溪边,语重心长地说道,“他们的确不配活着,但并不值得你用自己的性命来为他们陪葬! 你姐姐想方设法送你出去上学,为的就是好好活下去,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姐姐吗?” 张莹莹果然冷静下来,眼神近乎空茫,瞬也不瞬地盯着面前那条潺潺流动的溪水,“我的命,是姐姐给我的。你们看到眼前这条小溪了吗?我险些就命丧在这里。” 我已从张萍萍那里听过,但此时看到这条波光粼粼,却断送无数女孩性命的溪水,心里十分复杂。 安言昊惊讶道,“什么?莹莹姐你小时候差点淹死吗?好巧,我也是!” 张莹莹讽刺一笑,“我不是自己跳进去的,是我的亲生父母把我扔到这条小溪里的。要不是姐姐把我从水中捞出来,我现在已经变成婴儿塔里万千鬼魂之一了……” 安言昊闭上嘴巴,不敢再吱声。 我只得劝道,“莹莹,你应该猜到了,龙冥渊他并非常人,你再等三天,等他从塔中出来,说不定能有办法救你姐姐。” 张莹莹成功被我唬住,激动地拉着我的手,“你老公他真的有办法吗?” 龙冥渊有没有办法我不知道,但现在我要是再不给她点活下去的希望,她可能就要跳进溪水里自生自灭了。 大不了等到三天后,把张莹莹打晕带走,总之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往死路上莽啊! “你就相信姐夫吧,他那么厉害,肯定能救出你姐姐的!”安言昊难得说了句好听的。 莹莹终于被我们劝住,扔掉了那只汽油桶。 走之前,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条小溪,心里莫名冒出一些不属于我的情绪。 怨恨、愤怒、更多的则是恐惧。 第一百九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当晚,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窒息的痛感从胸腔内传来,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沉浸在清澈的溪水之中,很快就要被湍急的水流冲走。 这时,一双温柔的小手把我从水中捞起。 一张稚嫩的脸出现在我面前,眉眼有那么几分像张萍萍。 “妹妹,你不要死!”她抱起浑身湿漉漉的我,呜呜咽咽道。 我突然意识到不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和脚。 尼玛,我怎么变回婴儿的模样了! 如果眼前这个人是张萍萍的话,那我岂不是变成了……张莹莹? 什么鬼! 张萍萍发现我眼珠还会四下乱转,连忙抱起我一路小跑回到家里。 从厨房里偷了半碗米汤,喂我喝下去。 我想询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可一开口,嘴里居然发出‘哇哇哇’的啼哭。 张萍萍抱着我在屋子里边走边哄,“不哭啊,妹妹不哭……” 莹莹妈听到动静,闯入房间怒骂道,“小祖宗,你怎么把这个煞星给带回来了,快把她扔出去!” 说着,上前和张萍萍撕扯襁褓中的我。 可怜那我小胳膊小腿,险些被她们娘俩给五马分尸! 吗喽的命也是命啊! “妈妈,我要她,我要妹妹!”五岁的张萍萍紧紧抱着我,死活不肯撒手。 莹莹妈不敢对花瓶观音动手,害怕会惹怒曹婆婆,那全村人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她只能悻悻撒手,“行,你养,我看你能把她养到多大!” 莹莹妈走后,张萍萍把额头贴在我的小脸上,柔声道,“爸妈不要你,姐姐要你,姐姐给你当妈妈好不好?” 我看着这张无比稚嫩的脸,明明自己也是个孩子,却能说出这样的话,冰冷的身体逐渐被暖意融化,冲她绽开一个笑容。 “你笑了!”张萍萍高兴地抱着我在屋子里走了好几圈,“妹妹,我有妹妹了!” 欢悦的笑音在破旧的瓦房里回荡。 张萍萍每天靠偷来的米汤养活我,学着村子里其他妇女的样子,给我换尿布、讲故事、哄睡觉,像极了小时候玩过家家的样子。 只不过她养的是真娃! 有那么几次,莹莹妈趁张萍萍睡着,想把我偷出去扔掉,都被我用振聋发聩的哭声吵醒。 直到莹莹妈生了张耀祖,再没功夫来管我。 张萍萍动不动偷张耀祖的奶粉和零食给我吃,莹莹妈发现我嘴边粘着奶粉沫就要打我,每次都被张萍萍拦下。 她不仅是我儿时生命里唯一的色彩,更成了我活下去的全部力量。 梦里时光飞速流转。 眨眼间,我长大了…… 七岁那年,张萍萍将我托付给常来村子里卖调料的老奶奶,让她把我带到县城里去念书。 奶奶也姓张,一辈子无儿无女,很乐意收养我。 我并不愿意离开姐姐,为此还跟她大吵了一架。 张萍萍心疼地搂住我,两个半大的小孩子互相依偎,身影倒映在溪水中,流动的波纹让我们看起来更加亲密无间。 “妹妹,姐姐不能离开村子,你听话,乖乖跟着奶奶去县里读书,否则姐姐会生气的!” 我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跟着老奶奶来到县城,办好了领养手续。 爹妈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丢了也好,死了也罢,恰好合他们的心意,还能剩下口粮。 平日我就住在奶奶的家里,白天在学校上课,放学后帮她卖卖调料。 九年制义务教育不用支付学费,但是我没有钱买文具和书本。 张奶奶收养我已经仁至义尽,不好意思再开口朝她要钱,只能偷同学们的文具。 第一次打开同桌的笔袋时,我心跳如雷,脸红的半天消不下去。 一回生二回熟,到了后来,我可以不动声色地顺走同学的钱包。 我心想,原来张莹莹就是在那时候养成了偷窃癖这个毛病…… 每年寒暑假我都会跟着张奶奶回到西山村去小住。 有张萍萍在,就算爸妈再不高兴也不能将我赶出门。 我们还像儿时那样,挤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 我给她看我的户口本,告诉她,我有名字了。 我叫张莹莹。 我手把手地教她写我的名字。 她写的歪歪扭扭,比蜈蚣爬的还要难看。 我嘲笑她字丑,她便偷偷练习了很久,后来她写得比我自己还好看了。 这样风平浪静的时光一直延续到小学三年级的暑假。 西山村很少有外地人进来,那个迷路误入的美术生在村子里借宿了一晚。 第二天,婴儿塔内的花瓶观音就丢了。 我当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被莹莹妈赶去小溪边洗张耀祖的臭衣服。 刚好听到曹婆婆对莹莹爸说,“塔内不能一日无主,明天就举行仪式,让你们家张萍萍继任新的花瓶观音!” 莹莹爸唯唯诺诺。 我吓得把张耀祖的衣服掉进溪里,被水冲走,回家后还被莹莹妈训斥了一顿。 吃晚饭时,张萍萍见我心不在焉的样子,主动问道,“莹莹,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拉着她的手说,“姐,咱们跑吧,不然你明天就要被做成花瓶观音了!” 张萍萍的脸色瞬间变了。 我们在温水煮青蛙的环境里待了太久,险些忘了她将会继任花瓶观音这件事! “姐,我不想你做那什么破观音,咱们离开这里吧!回到县城去,以后我打工赚钱养你。”我抽噎道。 张萍萍摸了摸我的脸,她的神情看似镇定,手却比冰块还要凉。 毕竟,她只是个刚满十五岁的孩子啊! 片刻后,她终于做出决定,“好,咱们走!” 当晚,黑云翻滚,星月晦暗。 我和张萍萍趁家人都睡着后,快速往村外跑。 可我们刚跑到山脚下,那些村民便追了过来。 我一时紧张,扭伤了脚,瘫在地上起不来。 张萍萍看了看身后那些人,稚气未脱的面孔上划过决绝的泪水,“莹莹,快跑,不要停!” 说完,她飞快往与我相反的方向跑去,故意将他们引到另一边。 村里人的目的本就不是我,全部朝张萍萍的方向追去。 没跑多远,她就被那些村民给抓住,打晕扛走。 我不放心姐姐,还是跟在那些人的后面,偷偷回到村子里。 由于营养不良的缘故,十岁的莹莹只有曹婆婆家窗沿那般高。 我踮起脚尖朝里望,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看到了令我永生难忘的画面…… 第一百九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屋内没有开灯,仅有几支蜡烛摇曳着昏暗的光。 张萍萍被铁链牢牢锁在床上,不省人事。 曹婆婆手中拿着观音瓶,用柳枝蘸取瓶内的水,依次点在她的手足上,嘴里念念有词。 “花瓶观音,镇守四方,水源涵养,子息绵长。” 随后,曹婆婆将一把磨得刃芒锋利的刀递给莹莹父母,面无表情道。 “这第一刀,需得你们两位来动手。成为花瓶观音,要斩断世间一切情缘,方能成神。这父母亲缘就是第一步要斩断的累赘!” 莹莹妈和莹莹爸相互对视,彼此都有些犹豫。 曹婆婆戾声道,“若是不断,将来倒霉的可是你们张家!难道你们不想让耀祖传宗接代了吗?” 莹莹爸闻言,眼中露出残忍的凶光,果断拿起刀,一步步朝张萍萍走去。 昏迷中的张萍萍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眼皮微微颤抖,睁开一条缝隙。 却见自己的亲生父亲面露狰狞,拿着刀朝自己走了过来。 “不……不要!”张萍萍瑟缩着往后躲,无奈她的手脚都被铁链牢牢锁住,没有任何回避的空间。 莹莹爸仿佛走火入魔一般,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狠狠挥下第一刀,张萍萍的左臂从肩膀处断裂,血液飞溅到众人的脸上。 “啊……” 是怎样一种疼痛,能让人发出如此撕心裂肺的叫声? 我站在窗口急促的喘着气,感觉自己的喉咙像被人塞住一团棉花,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哽在嗓子眼无法呼吸。 掌心里全是汗,窗沿上留下了我湿淋淋的手印。 曹婆婆将草木灰涂抹在张萍萍的伤口处,止住了她不停溢出的血。 但仪式只是刚刚开始…… 莹莹妈再次拿起那把沾了血的刀,缓缓挪动到张萍萍的床前。 “妈……”张萍萍脸色惨白,她眼眸里盛满了祈求与哀伤。 莹莹妈咬着牙,狠心说道,“你别怪我们无情,要怪就怪自己是个女孩! 原本你出生当天就该死了,是曹婆婆说你八字强横,能当花瓶观音保佑全村,我们才好吃好喝供养你到十五岁! 现在是你该回报家里的时候了,记住,下辈子投胎一定要做个男孩!” 说罢,闭上眼睛,挥刀砍下了张萍萍另一条手臂。 如杜鹃啼血的悲鸣声直穿耳膜,我实在听不下去,想要推门进去制止这些村民的恶行。 可双腿却不住打软,整个人像被点了穴一样僵在那里,身不由己。 冷汗沿着张莹莹那张清秀的脸滚落进发鬓,她目光涣散,却蓦地看到了窗外的我。 她拼命摇头,用眼神示意我快走。 接下来的仪式里,她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用那双凄恻而绝望的眸子盯着我。 姐妹二人明明只隔了一扇窗,却好似人间与炼狱,是此生都无法跨越的宿命。 我死死咬住手背,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眼泪簌簌往地上砸,视线模糊不清。 仪式结束。 我松开口,手背已经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却感觉不到丝毫痛意。 曹婆婆挑选八字强硬的女孩不是没有道理,张萍萍被斩下四肢后仍还保留着少许意识,换作别的女孩恐怕早已失血过多而死。 但我此刻觉得,就死去或许也挺好,起码不用再受折磨。 当我以为一切痛苦即将结束时,曹婆婆再次开口,“断亲缘是第一步,第二步是斩情丝。身为花瓶观音,今后不能再对任何男人动情! 全村的男人挺好,按照从老到幼的顺序,依次去和花瓶观音‘过灵床’。她需要承接全村男人的雨露,方能保佑西山村子嗣绵延昌盛!” 我不懂什么叫‘过灵床’,但通过那些男人淫荡阴邪的表情猜到了大概。 恐惧与厌恶犹如一条毒蛇缠绕在我的心头。 接下来,我看到全村的男人排着队进入了小木屋…… 仇恨如同喷薄而出的岩浆,每当我想冲进去,把那些玷污了姐姐的男人全都砍死,张萍萍就会用凄恻的眼神冲我摇头。 我背靠着墙缓缓瘫坐在地,抬眼绝望的看向苍天。 谁来救救我们? 如果这世间真有神明,为何不救救我和姐姐? 直到最后一个男人离开,我拖着麻木的双腿走了进去。 张萍萍满身狼藉瘫在床上,双眸空洞无光,连我进来都没有发现,只剩一丝微弱的气息证明她此刻还活着。 “姐姐,姐姐……”我无助地叫她,泪水在脸庞肆虐。 姐姐最爱干净,我脱下外套去帮她擦拭,空气里混杂着血液与难闻的味道。 我拿起桌上沾着血的那把尖刀,刃光映出我因憎恨而扭曲的面孔,转身就往外走。 意识昏沉的张萍萍突然开口,嗓音嘶哑,“妹妹,回来!” “姐姐,你等我,我去杀了他们,然后带你离开这里!”我狠戾道。 张萍萍轻喃,“莹莹,你快走,不要再回来了!” 我将额头抵住她的侧脸,像小时候那样相互依偎,却泣不成声,“姐……” 张萍萍肩膀搐动了下,她想要摸我的脸,却忘记自己此时已经没有手了。 “莹莹,姐姐走不了了,你回到县城里去把书念书,听见没有?”她强撑着昏昏沉沉的神智,厉声叮嘱。 我不停摇头,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远处有拐杖杵地的声音传来,离这间小木屋越来越近——是曹婆婆回来了! 张萍萍眸中浮出惊恐,仓促说道,“莹莹,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记着,今后的日子无论有多艰难,你都得咬牙挺下去,哪怕去偷去抢,都要活下去,知道吗?” 我只得起身往外走,回过头依依不舍地说道,“姐,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等我!” 张萍萍凄然一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我连夜逃离村子,回到张奶奶家继续念书。 三年后,我考上了县里的中学,回村看望姐姐。 张萍萍已被关在了那座不见天日的婴灵塔中,当我再次见到她时,曾经那清丽温婉的容颜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是深深的憔悴与沧桑。 牡丹花纹的瓷瓶遮住了她残缺不全的身体,却遮不住心里那份经年累月的伤疤。 第一百九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姐姐瞧见我先是欣喜,随后颤栗说道,“你还回来做什么!咳咳……” 我抬手去摸她的脸,万分心痛,“姐,你怎么瘦成这样,没人给你吃东西吗?你怎么在咳嗽,生病了吗?” 张萍萍摇摇头,不愿再多说什么,我却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无奈与绝望。 我满心怒火回到家中,却迎来莹莹妈尖锐地嘲讽。 “这么多年不回来,我还以为你死在外头了。你这个讨债鬼,有本事就跑一辈子,还回来做什么!” 我质问她,为什么不给姐姐吃东西,姐姐生病了,为什么都没人喂她吃药? 莹莹妈坐在厨房的台阶上削土豆,眼皮都不抬一下,“她已经是花瓶观音了,跟咱们家没关系,她的吃喝拉撒我管不着!再说,我还要养耀祖,哪有钱给她买吃的!” 我咬咬牙,从书包里拿出打工赚来的钱,加一起有将近几百块。 “我给你钱,以后你每天给姐姐送饭,买药给她治病!” 莹莹妈一把将钱夺了过来,沾着唾沫数了数,顿时眉开眼笑,“呦,出去几年会赚钱了,妈没白养你嘛!行,以后你每次都拿钱回来,我就去给你姐姐送饭!” 自那之后,我每年都会回村一次,给莹莹妈送钱。 因为就算我不回去,莹莹妈也会找过来,到那时她要的就不止这么点了。 如果我不给,她就用张萍萍来要挟我,不给她伤口换药,任由她的伤溃烂发脓。 我只能不停的打工赚钱,去填补家中这个无底洞。 梦境最后一幕,是我从龙冥泽那里得知姐姐寿数将近,留下了那封退学申请书,坐上回到西山村的火车…… - 阳光滤过碎花窗帘,照射在我的眼角,使我从冗长的梦里醒来。 前所未有的疲惫感令我头晕脑胀,最难受的当属心理折磨。 之前做过的那些梦虽然凶险,可我只是旁观者,醒过来后就无甚感觉。 但我在莹莹的梦里变成了亲历者,与她产生了共情,一时间很难走出来。 室内温暖如春,我的心却像千里冰封,不住发抖。 抬手一摸,果然发烧了…… 怨气吸多了就是会做这些古怪的梦,我这敏感体质也真是没谁了。 卧室的门被人推开,莹莹妈端着一碗白米粥走进来,“小鹿你生病了?吃早饭的时候我让莹莹叫你,怎么叫都叫不醒,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来,快把粥喝了。” 我眯起眼睛,现在看到莹莹妈这张惺惺作态面孔就直犯恶心。 但我还是毫不犹豫的接过碗,大口大口喝起来。 我在梦里消耗了太多体力,又要打工赚钱又要偷东西、还得熬夜学习……太累了,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小帅哥,昨夜他偷偷跑掉了,是你干的吗?”莹莹妈试探道。 我顿滞了下,继续喝着粥,“对,他着急回学校,我就先放他走了。” 昨夜我让安言昊先出去躲两天,不能我们几个人都折在这里,必须有一个人留在外面接应。 他走的时候还不情不愿,说自己离开之后就没人阻拦我拥抱第二春了,最后被我一脚踹跑。 莹莹妈神情有些紧绷。 我淡淡说道,“放心吧,我既然说了要留下来跟张耀祖过日子,就不会反悔。否则昨晚我就已经跟着他跑了,不是吗?” “那是,那是!”莹莹妈敷衍一笑,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待会吃完了饭,你跟我去趟曹婆婆家。” “去她家做什么?”我心里泛起警惕。 “我们村新过门的媳妇都要去曹婆婆那里做客的,她有很多偏方,一定能让你生出儿子,来年给我们耀祖添个大胖小子!” 这个曹婆婆是个狠角色,我本不想和她打交道。 但我需要弄清楚,之前那些沾有魔气的牛皮本,到底是不是她做的? “那就走吧。”我放下碗筷,从容起身。 莹莹妈见我肯配合,放心了不少,带着我往山脚下那间小木屋走去。 一路上遇见那些去溪边洗衣服的妇女,她们七嘴八舌的跟莹莹妈说道。 “张嫂,你好福气啊,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儿媳妇,啥时候让你家莹莹也给我儿子弄回来一个啊?” “我家也要!不求跟你家儿媳妇一样漂亮,能生养就行!” 莹莹妈笑得合不拢嘴,“都有都有,回头让我家莹莹给你们弄去!” 我拧眉不语,心里对这个西山村充满了厌恶。 不怪张莹莹心理问题那么严重,换我生活在这里,我也早就被逼疯了! 来到曹婆婆的住所,那是一间爬满藤蔓的小木屋,和欧美鬼片里经常出现的场景差不多。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郁至极的香味扑面而来。 这种味道与我之前在婴儿塔里闻到的香气非常相似,只是木屋里的却更加浓烈,令我难以忍受。 房间光线昏暗,仅有透过木板缝隙钻进来的阳光勉强维持视野。 曹婆婆似乎并不在家,我开始四处打探房间里的摆设。 桌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角落里挂满密密麻麻干燥草药,还有不知是何年月的动物骨骼,丝毫不见生活的痕迹。 我的目光很快被墙上那幅画吸引,画中一条蓝色巨龙腾跃在海面之上,龙头威严而凶戾,极具视觉压迫感。 右下角写着一行小字——北海广泽龙王之神。 我的心脏莫名狂跳,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画上这个人…… 这个北海龙王是谁? 为何我看见他的画像会有如此剧烈的情绪? 一股沉郁的压抑感从血液里涌上大脑,前所未有的心悸令我捂住胸口,空气似乎都稠密起来。 画像面前摆放着一只铜制香炉,那怪异的香味就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 这究竟是什么香? 我伸出手,想折断一截带回去给龙冥渊瞧瞧。 “别碰!”一道沙哑如老枭般的嗓音从身后响起。 我回过头,曹婆婆拄着拐杖慢悠悠地从内室走出来,佝偻的身体仿佛皮包骨,一双浑浊的眼直勾勾盯着我。 莹莹妈赔笑着上前扶住她,“曹婆婆,我儿媳妇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曹婆婆佝偻的身体艰难地挪动到我面前,突然伸出枯枝般粗粝的手,一把攫住了我的下颌,“你身上有妖的气息,塔里那个男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第一百九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抿唇不语,面上有多镇定,心里就有多惶恐。 都怪龙冥渊,非得在这个时候心魔发作,他留在我身上的痕迹现在都没有消下去! 曹婆婆如蛇蝎般的眸子眯了眯,右手凭空变出一碗汤来,递到我的唇边,“不肯说是吗?那就喝下这碗汤吧,喝完你永远都是西山村的人了!” 莹莹妈激动不已,“小鹿快喝啊,这是曹婆婆亲手熬的喜汤,别人花钱都买不来的!” 曹婆婆嘴唇扯动,笑意森然,“是啊,谁让你们家出了个花瓶观音呢,有好事,我老婆子当然惦记着你们!把它喝下去,准保你们家儿孙满堂!” 我凝视着那碗乌黑浓稠的药汤,刺鼻的腥臭味直入鼻腔,皱眉道,“这药里放了什么?” 曹婆婆拉着长音说道,“这喜汤的药引子,是花瓶观音身上的血,极其珍贵。喝下之后,前尘过往皆可忘记,不论你之前跟塔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今后都不会再想起他了!” 我又惊又怒,牙齿上下打颤。 怪不得莹莹妈那么好说话,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把它拿走,我不喝!”我别过头,语调泛冷。 莹莹妈在一旁催促道,“小鹿,这可是天大的福气,你别这么任性!”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我把碗递到莹莹妈嘴边,“来,你多喝两口,争取给耀祖再添个弟弟!” “你这孩子……”莹莹妈气得鼻子都歪了。 曹婆婆用重重拐杖敲了下地面,“不识抬举!” 她端起碗就要往我嘴里灌,“不喝是吧?那老婆子我就亲自喂喂你!” 我眸光一凛,扯下脖颈上的龙鳞,挥出一道寒芒…… 曹婆婆右手瞬间断裂,创面整齐削直,但伤口中流出的竟不是血,而是阴森森的黑气。 “啊!”莹莹妈吓得捂嘴尖叫。 曹婆婆怔在那里,许久才反应过来,口中念出一串听不懂的咒语,被龙鳞切掉的右手竟然自己从伤口处重新长了出来! 她活动了下新长出来的右手,对目瞪口呆的我戾声道,“这片龙鳞,你是从哪弄来的?” 我不知为何她会认出这是龙鳞,心下骇然,警惕地向后退。 莹莹妈见状,连忙打圆场,“曹婆婆,您先消消火!我这儿媳妇不懂规矩,我带回去好好调教调教,等摆完酒席再让她来给您认错。” 说罢,扯住我的胳膊往门外拽。 曹婆婆那双阴沉沉的眸子紧紧盯着我,直到木门关合,彻底隔绝了她的视线。 正午的阳光毒辣,莹莹妈拉着我到墙根底下,边走边数落,“你说你,惹她干嘛啊!还好萍萍供奉期没有结束,曹婆婆看在萍萍的份上才肯让你走,否则全家都得跟着你遭殃!” 她的话我一句都没听进去,不断回想刚才在木屋里看到的画像。 那画上的龙与塔内地宫中的壁画如出一辙,应该都是那什么北海广泽龙王…… 为何曹婆婆会供奉北海龙王的画像呢? 还有,她为何能一眼认出我手里拿的是龙鳞? 这些问题在我脑子里萦绕不去,直到耳旁传来巨物挪动的轰响。 我抬眸,只见村口的道路被足有两人高的木栅栏围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我惊道。 莹莹妈见怪不怪,“哦,这是我们西山村的习俗,叫‘封门纳喜’。每当村子里要举办婚事,村长就会把大门封起来,不能让任何人进出。” 我心里咯噔一下。 糟了! 大门被封住,那我该如何与安言昊里应外合呢? 这下我和龙冥渊全都被困住了,一个被困在村里,一个被困在塔底。 只有一个不靠谱的安言昊逃了出去,可凭他那二哈脑子,我也不指望他能做什么了! 回到莹莹家中,莹莹妈去厨房里洗菜,客厅里只有张耀祖一个人。 他肥胖的脸上露出憨憨地笑容,手指不停卷着自己的衣角,扭扭捏捏的朝我走过来,“媳妇,你饿不饿啊?” 我正一筹莫展,懒得搭理他,“不饿,离我远点。” 张耀祖却伸手想要抱我,“媳妇,我妈说明晚咱俩就要举行婚礼了,那今晚我能抱着你睡吗?” 我退后一步,从口袋里拿出那瓶防狼喷雾,在他眼前晃了晃,挑眉问道,“你还认得这个吗?” 张耀祖大惊失色,吓得躲到了沙发后面,“你你你……你又要呲我?” 我皮笑肉不笑,故意吓唬他,“如果不想被我呲,那就离我远一点!还有,不许再叫我‘媳妇’,否则我就把你的那对猪耳朵剁了当下酒菜!” 张耀祖捂着耳朵,庞大的体格缩在沙发后头瑟瑟发抖,表情既委屈又无辜。 但我只要想到梦里莹莹受过的那些苦,就对眼前这个只知道混吃等死的傻子弟弟充满了厌恶。 他吃得每一口饭,花得每一分钱,都是莹莹和张萍萍身上流下来的血! 即使这些事情不是他做的,他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我看着他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劝说自己不要与傻逼论短长,转身回了卧室。 - 翌日。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 天边晚霞染红了白云,落日将山林熔上一层黄金。 山巅之上的婴儿塔在夕阳余晖中屹立,驱散了几分沉重的阴气。 西山村的习俗是在傍晚举行婚礼。 我坐在窗前眺望远处的高塔,一心惦记着龙冥渊,不知他啥时候才能从塔里出来。 门外传来莹莹妈的催促声,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敲门。 我只得皱着眉把门打开,“来了。” 莹莹妈见我还没有梳洗打扮,急得满地乱转,“哎呦小鹿,全村的人都到齐了,就等你了,你怎么还没换衣服啊!莹莹,快过来帮你弟妹梳头!” 这一声‘弟妹’差点让张莹莹闪了腰。 她走进屋里,拿起桌上的木梳,小声问道,“小鹿,你老公他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 我心急如焚,咬唇道,“他说三日后见,但没说是三日后的几点啊!” 张莹莹从镜子里看向我,无奈的同时又很无措,“那如果他到了晚上十二点才出来,你真要跟我弟弟洞房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闭上眼,放在桌下的掌心摊开,露出了那只小巧精致的青铜罗盘。 这是我昨晚从曹婆婆那里偷回来的…… 当时罗盘就放在右手边的桌子上,趁曹婆婆逼我喝药时,我便将它藏进袖子里。 如果我现在反悔的话,村子里那些人都不是我的对手。 可村外还有个曹婆婆在虎视眈眈,我不能掉以轻心。 门外再次传来莹莹妈的催促声,“怎么还没好啊,客人都等着急了!” 我咬咬牙,破罐子破摔的扯过红盖头,蒙到自己头上。 龙冥渊,你可不能怪我给你戴绿帽子,是你自己不争气,约好的时间都能迟到。 奶奶说得对,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一个都靠不住! 张莹莹扶着身穿嫁衣的我跨过门槛,张耀祖穿着红色婚服站在里头,活像一头绑着红绸的猪。 他咚咚地跑过来,笑嘻嘻地说,“媳妇,牵手手……” 张莹莹伸手阻拦他,却被他推到了一旁,险些摔倒。 我强忍着厌恶拿出罗盘,施展奇门遁甲,把他关进了自家的猪圈中。 张耀祖从天而降,重重砸在了猪食槽里,惹得母猪发出‘哼哧哼哧’的抗议。 “儿子,摔坏没有?”莹莹妈心疼地跑到猪圈里去扶张耀祖,结果被发怒的母猪狂拱,一起摔进了猪槽里。 张莹莹都给看傻了。 我挑了挑眉,故意逗她,“你弟不是想娶媳妇吗?那我就让他搂着母猪睡上一晚,明天准保你们张家一举得男,后继有猪!” “哈哈……小鹿,真有你的!”张莹莹终于捧腹大笑。 猝然,院外响起声嘶力竭的喊叫。 ——“不好了,婴儿塔起火了!” “什么?”我一把揭下红盖头。 张莹莹脸色煞白,不管不顾地朝村口方向跑去,“姐姐!” 我担心龙冥渊的安危,一同跟着她跑掉。 满堂宾客寂静了半晌,随后纷纷暴动,“新娘子逃跑了,快把她抓回来!” 夜幕降临,悬崖上的婴儿塔火光冲天,将天际都染成了赤红色。 唯一通往村外的道路被木栅栏围住,我和莹莹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无法将它推开。 张莹莹急得哭了出来,嘴唇不住翕动,“姐姐,姐姐……” “莹莹你振作一点,他们会没事的!”我干巴巴的劝解,心头犹如野火燎原,分外煎熬。 倏然,轰隆隆的巨响从村外驶来,听上去像是大型机动车辆发出的轰鸣。 一辆推土机踏平了周围的杂草丛,停到木栅栏外。 车窗降下,安言昊那张俊朗非凡的脸从驾驶室钻出,朗声道,“姐,莹莹姐,你们找个地方躲起来,让我把这木栅栏推倒!” 我立刻拉着近乎呆滞的张莹莹躲到一旁。 推土机先是向后退了几米,然后以破竹之势朝木栅栏冲了过去。 几声惊天巨响过后,木栅栏被推土机冲开,安言昊从车里跳了下来。 “你总算来了,要是再晚点我就真得红杏出墙了!”我道。 “姐,你不知道这推土机有多难找!我跑了好几个村子才借到,还得在半天之内学会,能有这速度已经属于开外挂了!”安言昊摊了摊手。 “你们这是……提前商量好的?”张莹莹有些不解。 昨天我见村口被封住,立刻用控梦术联络安言昊。 这是我第一次在没有龙冥渊监护下施展控梦,好在没出现问题。 我让他想办法溜进村外曹婆婆那间小木屋一趟,把奶奶的神鼓、神鞭偷回来。 然后再让他去借一辆推土机,如果今晚七点还不见我们出来,就用推土机踏平村子! 虽然时间上晚了一点,但安言昊这次算是立了大功,我决定以后不叫他二哈了,升级为阿拉斯加! 来不及多言,我和张莹莹飞快朝山上跑去。 熊熊火焰已经把整个婴儿塔围住,烈火浓烟直冲云天,离得老远就被呛得喘不上气。 烈焰四处乱窜,火舌沿着塔身向上蔓延,灼热的气浪排山倒海般袭来。 张莹莹仰头看着塔顶,眸色被火映成血红,我一个没拉住,她便如疯如魔地冲进了火场。 “莹莹……咳咳!” 我捂住口鼻剧烈咳嗽,想跟她一起冲进塔内去救龙冥渊,曹婆婆却拄着拐杖从火光中走出来。 那些炽烈燃烧的火舌挨到她的衣角便会自动避开,为她让出一条路。 看来婴儿塔的大火是她放的! 她这是要做什么,烧死龙冥渊吗? 曹婆婆的嘴里不停念咒,还在试图扩大火势,我连忙说道,“安言昊,想办法阻止这个老妖婆!” 安言昊从包里抽出哈马刀,摆了个帅气的起势,“姐,你快去救姐夫吧,这里交给我了!” 我接过罗盘,翻手释放出一道结界,将火源与塔身隔绝开来。 整座婴儿塔被我的透明结界包裹住,结界外却是吞噬天地的火舌。 这个结界太消耗法力,我撑不了多久。 回头一看,安言昊正握着哈马刀与曹婆婆缠斗。 曹婆婆挥舞着龙头拐杖,怒骂道,“跳梁小丑,给我滚开!” 安言昊明显不敌,拿出了死皮赖脸的拼搏精神,一边被曹婆婆追得满地跑,一边神经质的狂笑,“别惹我嗷,惹到我你算是踢到棉花啦,哈哈哈!” 哈马刀是我奶奶留下来的,上面沾着她的气息,与安言昊体内的神明产生感应,带动着他向曹婆婆发起回击,刀法还真挺像模像样。 曹婆婆敌不过身上有神明的萨满,又觉得安言昊格外难缠,龙头拐杖重重击地,一串听不懂的咒语从她口中冒出,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先是手脚变成了章鱼般细长的触手,末端还带出一圈锋利的牙齿,皮肤湿滑,还往下滴着粘液。 眨眼的功夫,曹婆婆竟从一个佝偻的老妇变成一只将近三米高的怪物,除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其余已看不出多少人类的影子。 “这是什么鬼啊?”安言昊惊呼道,“谁家轰炸大鱿鱼成精自己跑出来了!” 我想起龙冥渊说得话,凛声道,“她修了魔道,已不再是人,你无需手下留情。” 安言昊吓得抱头鼠窜,“这是留不留情的问题吗?这是来年清明用不用给我烧纸的问题!” 曹婆婆喉中发出一声粗沉的低吼,甩动触手朝安言昊抽去。 触手末端的口器尽数张开,露出里面暗藏的数千颗牙齿,若是不幸被它抽中,恐怕不死也得扒掉层皮。 我运转着法力不能动弹,高声提醒道,“安言昊,小心身后!” 安言昊临危不乱,将身一扭,反从它的胯下逃走。 “你属猹的吗?”我满脸黑线。 “不然我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了!”安言昊狼狈得满地乱爬,“姐夫和莹莹姐怎么还不出来?” 体内再次传来那种消耗殆尽的感觉,我拼命维持,但结界的边缘已经出现碎痕。 我咬牙朝塔内喊道,“莹莹,龙冥渊,你们快出来啊,我快支撑不住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破碎的痕迹如玻璃裂口般越来越大,我终于看到张莹莹从塔里跑了出来,她怀中抱着那只巨大的牡丹花瓶,脚下因负重而踉踉跄跄。 结界彻底分崩离析那一刻,火势瞬间将她们的身影吞没。 张莹莹用力将怀中的花瓶抛了出去,自己也纵身一跃跳出火海。 她们姐妹二人从山崖上不断滚落,恰巧被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拦腰截住。 坚硬的岩石把花瓶撞得粉碎,张萍萍残缺不全的身体暴露在夜空下。 “莹莹!”我飞快奔过去,查看她们的情况。 张莹莹的腿被火灼伤了大片,红艳而触目惊心。 但这并不是最关键的。 张萍萍的身体在接触到空气后,竟开始腐烂,陈年创口流出黑浓恶臭的血液。 我知道,这是曹婆婆的诅咒开始生效了…… 张莹莹手脚并用地爬到姐姐身旁,像抱婴儿一样把她抱在怀中,神情无比慌乱,“为什么会这样?姐姐……” 张萍萍的身体像即将凋谢的黑玫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烂。 她那张清秀的面孔绽出一抹释然而凄美的笑,“莹莹,还记得姐姐说过什么嘛?好好活下去,不要再回来了!” 张莹莹瘫坐在地,悲痛欲绝的喊道,“姐,你看看外面的天空,我们已经出来了! 从今以后我们都会好好活着,我带你去上学,我努力工作,赚钱给你买漂亮的衣服,首饰…… 我求求你,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张萍萍在她的怀里抬起头,望向苍茫穹庐,澄澈的眼眸倒映着星光,欣然说道,“我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在广袤无垠的天空下,自由自在的呼吸…… 莹莹你瞧,今晚月色多美啊,只可惜,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张莹莹几近崩溃,紧紧搂着怀中的张萍萍,却无法阻止她肉身腐烂的速度,“姐,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妹妹,如果有下一世,我还当你的姐姐,好不好?”张萍萍问道。 张莹莹哽咽的点头。 张萍萍挽唇一笑,沉沉闭上了眼睛。 “姐——” 凄厉的呐喊声划破长夜,张萍萍在她的怀里化为一具森然白骨。 沾着血的牡丹瓷瓶碎落在山野间,星光映在那些瓷片上,莹莹点点,照亮了离开村子的路。 远处的婴儿塔在此时骤然坍塌,传来惊天彻地的巨响—— ‘轰隆……’ 数万婴灵相继从塔内飘出,却又被烈火焚烧,发出钻心剜骨般的尖叫。 我心猛地一紧,朝那片坍塌在火海中的废墟奔去。 龙冥渊,你到底在哪啊? 陡然,一条体型庞大的黑龙从废墟中跃出,冲破了层层烈火飞向长空,翱翔在山顶俯瞰大地,既神圣又威严。 龙鳞在月光下流光溢彩,划出一道斑斓的霞光。 “龙冥渊!”我在山脚下向他挥手。 黑龙发出一声震彻四野的龙啸,似是在回应我的呼唤。 接下来发生了神奇的一幕。 小溪中的水竟倒流去了天上,被龙冥渊尽数吸入腹中。 它再次张口,溪水似气势恢弘的瀑布喷薄而出,倾泻在婴儿塔四周,浇灭了那些熊熊燃烧的烈火。 漫天瑰丽的繁星下,一弯白茫茫的天水流接连夜空,如银河洒落人间。 最后一丝火星熄灭,龙冥渊飞回地面。 在即将靠近我时幻回人身,颀长凛冽,气质清绝,如水中泠月。 “有没有受伤?”他低声问道。 我摇摇头,视线始终落在他的身上,舍不得移开,“你呢,灵力恢复了吗?” 他抬起手,指腹轻轻抚着我锁骨间那片红肿的牙印。 一阵冰凉的触感掠过,我低头查看,只见那片皮肤恢复如初,再无痕迹。 安言昊惊得下巴都合不拢,“姐姐姐……姐夫!我没看错吧,刚刚那是龙吗?你你你真的是龙啊!” 我哂笑道,“大惊小怪!” 安言昊瞠目结舌,只能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 婴儿塔已倒,塔内数万婴灵从废墟之中飘荡出来,愤怒地朝曹婆婆抓去。 曹婆婆体内吸入的怨气太多,此时遭到了婴灵的反噬,它们争先恐后围住了曹婆婆,用自己的牙和指甲狠厉地撕扯着她的身体。 “啊——”曹婆婆忍受不了这种凌迟处死的痛苦,仰天哀嚎。 龙冥渊狭长的眸子染上一层薄薄的冰雾,转向浑身冒着黑气的曹婆婆,“太阴真火,非极阴之水无法熄灭……北海龙王敖顺跟你是什么关系?” 曹婆婆的肉身被那些婴灵扯下一片又一片,嘴里却发出古怪的阴笑,“你得意不了多久了,他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你们都会死,哈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太过凄厉,安言昊不禁抖了抖,“这是哪里来的颠婆啊!” 龙冥渊却因她的话薄唇紧抿,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一字字问道,“告诉我,敖顺他在哪?” 曹婆婆任凭那些婴灵撕咬,笑意更加猖獗,“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他就在你的身边,但你永远也别想找到他!” 一种毁天灭地的气息在龙冥渊周身肆虐,“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他在哪?” 我愕然抬头,这是我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刻骨的恨意,连声调都饱含着压抑汹涌的怒火。 因为那个北海龙王吗? “龙冥渊……”我颤声唤道,因为他的状态着实令我有些害怕。 龙冥渊闭上眼睛,垂落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许久后,他再次睁眼,恢复了一贯的疏冷。 只是眸色更加沉冷,声调不含一丝起伏,“不说是吗……那你继续享受被婴灵反噬的滋味吧!” 万千婴灵得到龙冥渊的指令,更加变本加厉撕扯曹婆婆,她的脸已被撕毁大半,再发不出声音。 血肉分离的声音如裂帛般清晰可闻,最后被活生生啃噬成了齑粉,随夜风消逝。 龙冥渊牵起我的手,往山下走去。 我打了个寒颤,“龙冥渊,我有点冷……” 他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我肩膀上,只消一眼便看穿了我的想法,嗓音晦暗低沉,“你在害怕?怕什么,我吗?” 我摇头,如实说道,“我不怕你,我是怕那个北海龙王会影响到你,他究竟是谁?是你的仇人吗?” 为何我听到敖顺这个名字,就会有莫名的心悸感? 龙冥渊没有开口,而是将我揽入怀中,神色有些复杂。 第一百九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周遭寂静空袤,不远处的草丛里却传来细微的呜噎。 我们对视了下,顺着声音寻去。 发现张莹莹正匍匐在草地上,一片一片捡拾着花瓶的碎片。 她的掌心被那些碎瓷片割伤,鲜血沿着她的腕骨往下流,可她却像失去了痛觉似的,不停摸索。 “莹莹,跟我们回家去吧。”我和安言昊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张莹莹双目愈发空洞,兀自苦笑,“我哪里还有家!” 我从兜里掏出手机,找出张萍萍的录音,递给她,“这是你姐姐要对你说的话,难道你不想听听看,她都说了些什么吗?” 张莹莹浑身一颤,接过手机,按下播放键。 张萍萍那温柔的声线从听筒中传来,犹如初春的微风拂过心田,带着淡淡的豁然。 “妹妹,当你听到这段话的时候,姐姐应该已经不在了。 但你不要为姐姐难过,姐姐半辈子都困于塔内,很想念外面的青山绿水。 现在终于自由了,可以尽情徜徉在这片再没有污秽的土地上,和云作伴,随风飞舞…… 姐姐此生最不后悔的事,便是那天在溪中救下你,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是姐姐最开心也最幸福的时光。 答应姐姐,好好活下去! 姐姐并没有离开,只是化作了溪流山涧,永远陪伴在你身边……” 录音放完,张莹莹伏在地上,瘦弱的脊背剧烈搐动了几下,发出如同小兽哀鸣般的哭泣,在这漆黑无际的旷野中回荡。 安言昊小声问道,“莹莹姐该不会是要寻短见吧?” 我拍他一掌,“别胡说八道!” 张莹莹抽泣了许久才恢复平静,抬手擦去了脸上的泪,“小鹿,我跟你回省城去!我不休学了,我要听姐姐的话,好好活着……” 我总算松了口气,“你能这么想就好,你姐姐她也可以放心了。” 安言昊挠了挠头,后知后觉道,“那个曹婆婆……她就这么死了?我还有话没问她呢!” 我挑眉,“你还要问她什么?” “你不是让我去她家里,把咱们的东西都偷回来吗?我恰巧在抽屉里发现了这个!” 安言昊从书包里翻出了一个破旧的牛皮本,与我们在安家发现的那本看上去极为相似。 气氛变得沉重而诡谲。 龙冥渊伸手接过,随便翻了几页,我偏过过去,瞧见那本子上用毛笔字写着洗女与花瓶观音的秘方。 我惊讶不已,“难道之前那些沾了魔气的牛皮本,是曹婆婆传递出去的?” 安言昊表情格外紧张,激动道,“那我妈的死,也和这个曹婆婆有关系?” 龙冥渊微微摇头,“应该不是。这个曹婆婆虽然已经魔化,但她的修为非常浅薄,说明她从婴儿塔中吸纳的大部分怨气都已被别人取走,自己并未能享用多少。 她更像是一颗被安排好的棋子,受幕后主使的支配,将这些牛皮本分发到人间,利用它们来不停制造怨气。” 我与龙冥渊心照不宣,虽然没问那个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但通过他先前那副失控的模样,我猜多半就是那个北海龙王敖顺! “你的意思是说,曹婆婆可能在很多地方都留下了这么一个沾满魔气的牛皮本?”我问。 龙冥渊颔首,“数量暂且不能估计,但肯定不止眼下的三个。” 安言昊沉浸在母亲的仇恨之中,恨声道,“老妖婆,让她就这么死了真是太便宜她了!如果别的地方也都和西山村的情况一样,那他们到底要杀多少人啊?” 龙冥渊从容说道,“这不是我们该操心的问题了,人间之事自有玄门来处理,我们插手的已经够多了。” 休整完毕,安言昊背起腿上受伤的张莹莹,迎着半明半昧的破晓往山下行去。 路过西山村时,我们看到那些婴灵正在捉弄着西山村的村民。 它们将村民的头发生生扯下,往他们的嘴里塞火钳,把锁链当鞭子抽…… 此起彼伏的尖叫混杂着嬉笑声,在那一间间瓦房里回荡。 发现我们要走,那些婴灵还笑着朝我们挥手。 我觉得这一幕有点渗人,扯了扯龙冥渊的袖子,“我们走了,这些婴灵怎么办?” “我已经通知了玄门的人,他们很快就会赶来做善后处理。 况且婴儿塔倒,这山谷里怨气冲天,就算我不说,他们也会注意到。 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足够它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龙冥渊淡淡说道。 西山村的村民造下那么多孽事,现在也算因缘果报,天道好轮回! 听着远处那些鬼哭狼嚎般的惨叫,我心里没有半点同情,他们的思想配得上他们所受的苦难。 甚至希望玄门那些人晚点来,让他们再多受一些折磨。 我们在谈论这些事情的时候,张莹莹一声不吭,手里拿着那些碎瓦片,靠在安言昊宽阔的背上,眼神呆滞游离。 她对西山村没有丝毫的留恋,她唯一的亲人,已经在今夜永远离开了她。 山路崎岖,我们走了好久才回到之前停车的地方。 看到熟悉的公路,我心里百感交集,没想到这短短几天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安言昊把张莹莹放到副驾驶,又去检查了下油箱,路过我时突然开口,“姐,我才发现,你怎么穿着红嫁衣啊?你该不会真……嗷!” 他还没说完,我便狠狠踩了他一脚。 可安言昊的话已经引起了龙冥渊的注意,他回眸打量着我,视线里夹杂着几丝不虞。 昨夜黑灯瞎火,没人注意到我穿得什么衣服,现在天已大亮,身上那件红嫁衣格外显眼。 我立刻解开扣子,三两下就把那套嫁衣脱了下来,扔到后备箱里,眼不见心不烦。 偏偏安言昊还以为我在心虚,举手说道,“姐夫,我要向你汇报,姐她背着你二嫁,还威胁我,不让我告诉你!” 我把脸埋进手心里,咬牙切齿地说,“安言昊,你可真是我的好学弟!” 龙冥渊下颌紧绷,脸上的表情变得不可捉摸,张了张口,似是想问些什么,又觉没有立场。 我怕安言昊那张嘴再胡说八道,只得解释,“龙冥渊你别听他胡说,我只嫁过你一个!” 第一百九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才没胡说,你这红嫁衣都穿了,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估计你已经和那傻子洞房花烛了!” 安言昊添油加醋的说道,“姐夫,你回头可得好好管管小鹿姐,以正夫纲!她不止给你戴了绿帽子,还犯了重婚罪呢!” 我一整个无语住了。 龙冥渊抿了抿唇,平静道,“其实早在千年之前,你就已经嫁给我了。今世又嫁了一次,已算作二嫁,如果有重婚罪的话,你早就犯了!” 我震惊道,“什么,原来我前世就已经嫁给你了?” 那为何他今世一见面就要跟我诀别? 难道上辈子他也是被迫跟我结婚的! 安言昊还在一旁火上浇油,啧啧说道,“姐,我以为你是二婚,没想到你是三婚啊!” 我实在忍无可忍,把他强行按到驾驶座上,“你敦煌来的吗?壁画这么多,开你的车去!” 引擎发动,车轮溅起飞泥,带着喧嚣迅速驶离这片大山。 - 回程途中起了濛濛细雨,青黛色的远山被云雾笼罩,仿佛置身于一幅水墨清新的画卷之中。 短短一个清明假期,却恍若隔世,每个人都身心俱疲。 除了龙冥渊,我们几个人在飞机上睡得东倒西歪,落地时腿都在打软。 回到省城已是傍晚,放下东西后,我们先陪张莹莹去学校找辅导员,取消退学申请。 塔娜和江佩雯闻讯而至,看到失魂落魄的张莹莹,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淡淡一笑,“放心好了,莹莹以后会继续念书,和我们一起顺利毕业!” 塔娜如释重负,一把搂住瘦弱的莹莹,“宝贝你可总算想清楚了!那个破家没了就没了吧,以后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你可以把我们当成你的亲姐妹!” 安言昊跟着应和,“你也可以把我当成你的亲……亲弟!” 张莹莹终于动容,破涕而笑,“谢谢你们!” 说完,她转身望向我,水润的眸光里漾着感激与愧疚,“谢谢你,小鹿!” 我满不在乎地笑笑,“多大点儿事。” 塔娜见张莹莹又瘦了,非要请她去吃顿好的补一补,安言昊自告奋勇请客。 我和龙冥渊并没有去,而是径直回了家。 因为我想奶奶了…… 时隔多日,我又回到了出租房,一进门便瞧见鱼摆摆在鱼缸里百无聊赖地打瞌睡。 听到开门声,它立刻恢复营业状态。 从鱼缸中一跃而起,跳到我掌心里拼命撒娇,似是在埋怨我出远门为什么不带它。 我招架不住它的热情,只能趁龙冥渊不注意,在它小脑壳上偷偷印下一吻,然后便来到卧室。 奶奶阖眼躺在单人床上,面容苍白而安详,与我离开时毫无二致。 那晚张萍萍的肉身腐烂时,我便想起了奶奶。 我害怕就算自己找到了奶奶的魂魄,但我和奶奶还是难逃分别。 西山村之旅明明已经结束,却在我心里留下很多莫名的情绪,不安、恐慌,还有对离别的伤感。 曹婆婆已死,可我总觉得有些事情不仅没有结束,甚至才刚刚开始…… 回程路上我又嘱咐了安言昊一次,但他的堂哥还是接收不到讯号,只能暂时作罢。 我打了盆水来给奶奶擦身体,并把我们这一路的凶险经历讲给她听。 当我说起安言昊用马哈刀和曹婆婆对抗时,我发现她的小指突然动了动…… “龙冥渊,你快来看,奶奶她有意识了!”我激动地喊道。 龙冥渊现身来到床前,伸手覆在奶奶的额头上,探查她的神识,眉间微微蹙起。 我迟迟等不来他的回答,情绪渐渐失落,“又是肌肉收缩反应,对吗?” 龙冥渊温声安慰我,“有缘终会再见。” 我垂下眼睫,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苦涩。 他说得这个缘,不知何时才能出现,还会不会出现…… 这几日太过劳累,我的思绪昏昏沉沉,匆匆吃过晚饭,洗漱过后便上床睡觉。 黑夜如墨,偶尔有车辆照进来的光从墙面一闪而过。 冥冥之中,我感到窗外好像站了个人,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强迫自己睁开眼,拢着被子坐起来,朝窗外望去。 视线里出现了一张明艳娇媚的脸,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 她正笑盈盈地凝视着我,双眸灵动如水又透着些慧黠,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 那名少女发现我已经醒来,唇角微勾,对我绽出一抹略带调皮的笑容。 我突然意识到不对,这里可是八楼啊! 什么人能够飘在半空里一动不动? “龙冥渊,有鬼!”我瞬间清醒过来,扯着脖子喊道。 少女听到我的声音,挑衅般冲我挥了挥手,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 头顶灯光亮起,龙冥渊幻形到我的房中,“怎么了?” 我惊魂未定,指着窗外颤声道,“刚刚,那里站着个女人!” 龙冥渊大步流星走到窗边,玻璃中倒映出他俊美的身影,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他打开窗户,夜风呼啸灌入。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宇深深一拧。 “你发现了什么?”我询问道。 龙冥渊恍若回神,轻描淡写道,“窗外什么都没有,多半是你看错了。” 我心里产生狐疑,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龙冥渊已将窗帘重新拉好,低声道,“你睡吧,等你睡着我再离开。” 他坐到卧室里那把椅子上,幻出无妄,弹奏助我入眠。 无妄琴已经修好,琴弦全部换过,可中间的裂痕却难以恢复,音调也大不如前。 我感觉出他越弹心越痛,明明是首清心曲,被他弹出了‘地崩山摧壮士死’的沉重…… 琴声迢迢,我怀揣着满腹疑问缓缓睡去。 - 那晚的事龙冥渊没再提起,我也懂事的没有再问,就当是自己太累做得一个梦。 即将期中考试,我要抓紧时间复习,回来这几天里一直泡在图书馆里看笔记。 中午去食堂吃饭,坐在对面的塔娜小声八卦道,“听说了吗?艺院转校过来一个大美人,刚来第一天就被封为了校花! 全校的男生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只要有她出现的地方,那场面,简直堪比皇帝早朝还要壮观!” 我不以为意地笑笑,“你太夸张了,就算她长得再美也不能让全校男生都下跪啊,她是武则天还是慈禧啊?” 江佩雯的脸色却愈发难看,吃东西的速度也缓慢下来,如同嚼蜡。 第一百九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倏然,食堂内产生一阵不小的躁动。 一个穿着黑色短裙的女生从门口走了进来,步伐摇曳生姿,身边众星捧月般围绕着好几层的男同学。 塔娜抓着我的手臂拼命晃道,“就是她,就是她!” 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那女生姣好的侧颜,微卷的长发披散过肩,颊边露着浅浅的梨涡。 雪白的小腿和修长的脖颈有种野欲的美,难怪那些男生会喜欢。 女生在那些男人的殷勤礼让中坐下,百无聊赖地托腮,望着前方那排档口。 继而对其中一个满眼犯桃花的男生柔声道,“麻烦你了,帮我打一份尖椒小炒肉和土豆丝,二两米饭。” “好!”那个被选中的男生如同接到了圣旨,高兴得手脚都不听使唤,跌跌撞撞跑到档口去打饭。 剩下的那群男生则都用嫉恨的眼神,死死盯着他,恨不得立刻将他掐死。 我不禁叹道,“这是被下蛊了吧!” 塔娜啧啧摇头,“这说明了什么?恰恰说明男人的本质皆是舔狗,但好看的女人生来就是女王!” 江佩雯重重放下筷子,端起餐盘便走,语气冷淡如冰,“你们吃吧,我先走了。” 我和塔娜无辜地对视,“佩雯又怎么了?” “我只是在骂那些舔狗臭男人,没骂她啊!”塔娜莫名心慌。 食堂因为校花的存在变得格外拥挤,仿佛明星见面会般热火朝天。 我和塔娜也吃不下去,端起盘子要走。 途经那个女生身侧,我下意识抬头看向她的脸。 待我看清她的样貌,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手中餐盘砸落在地,菜汤飞溅。 这张脸明媚俏丽,五官精致到无法挑剔,浓密的长睫下长着一双灵动如秋水的乌眸。 抿唇微笑时,牵动脸颊梨涡,自有一股钟灵毓秀的脱俗感。 她不是那种妖冶倾国的美,更像是坠落凡尘的小仙女。 让我吃惊的是,她正是那晚出现在我窗外的少女! “小鹿,你怎么回事啊?”塔娜的小白鞋被菜汤淋到,嘟着嘴冲我跺脚。 “对不起对不起!回头我来帮你刷鞋!” 我四下寻找纸巾,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将纸巾递到我眼前。 抬眸,正好对上那双笑意盈盈的眼。 “谢谢。”我小声道。 女生的嗓音如银铃,“举手之劳而已。” 周围那些男生又将嫉恨的目光转移到我身上,无比羡慕地盯着我手里那张纸。 我难以忍受这种万众瞩目的锋芒,立刻从人群中逃走。 路上我百思不得其解,确认自己那晚没有看错人,更不可能是在做梦。 那这个校花到底是人还是鬼? 她特意转来我们学校,究竟有什么目的? 回到寝室里,江佩雯背对着我坐在桌前,手中正在用剪刀剪着什么东西。 “刺啦……” 待我走近一瞧,发现她剪得是即将送给安言昊的生日礼物…… 那是一件限量版球服,价格不菲,上面还有江佩雯托人弄来的某位球星亲笔签名,极具收藏意义。 “佩雯,你这是干什么?”我立即上前阻拦她。 江佩雯却奋力挣扎,“小鹿,你松手,不要管我!” 她挥舞着剪刀,几次都要扎进自己的身体里,吓得我心惊肉跳,只得厉声喝道,“你冷静一点,有气冲本人发去,剪这些死物件做什么,对方又不知道!” 江佩雯总算安静下来,咬着下唇哽咽道,“我放弃了,小鹿,我不要他了!他算什么东西,值得我等这么多年,最后他却还我是喜欢上了别的女生!” 我讶然,“安言昊他喜欢上谁了?” 江佩雯垂下眼睫,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落在被剪坏的球服上,“他喜欢上那个艺院校花了!” 我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啥?安言昊他不像那么肤浅的人啊!” “我亲眼看见的!他追在那个校花后面,远远的跟着又不敢靠近,追着她走了好久好久,直到她进了宿舍楼才敢出来……瞅他那副不值钱的样子我就来气!” 江佩雯语气里含着委屈和薄怒,泪水啪嗒啪嗒往下砸。 我心疼坏了,江佩雯是我们寝室里最冷静、最温柔的女生。 因比我们大一岁的缘故,对我和塔娜都很照顾和包容。 现在见她难过成这样,我也忍不住生气,拍桌子就去找安言昊算账。 安言昊此时正在游泳馆里训练,听到我在喊他,那张英俊阳光的面孔破水而出,游到岸边。 赤裸的上半身肌肉健硕,张力十足。 他抹了把脸,有些不知所措,“姐,你这么急着找我,有事吗?” 我冷冷瞥了他一眼,“把衣服穿好,我有话要问你。” 安言昊换好衣服后,我们走到游泳馆门口,他见我表情严肃,连擦头发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姐……” 我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个艺院校花,决定去当她的舔狗了?” 安言昊神情错愕,“我没有啊!” “还说没有,佩雯都看见了!”我叉着腰讥诮道,“她说你狗狗祟祟跟踪在校花后面,像个变态狂一样偷窥人家!” 安言昊重重叹了口气,“你们真是误会我了,我对那个校花一点想法都没有!” “没想法你都能追在人家屁股后面跑,有点想法你是不是要做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啊?”我怒极反笑。 说话间,那个艺院校花竟从我们面前路过。 她笑吟吟地向前走,身后追着一个戴眼镜的男同学。她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掌心幻化出一团白光,反手推向那名男同学…… 男生看她的眼神从迷恋变得炙热而癫狂,“月月,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包括死!” 校花挑眉笑了笑,“我想吃校门外的糖炒栗子,你帮我买回来,好不好啊?” 男生拼命点头,“好,好!” 话音未落,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朝校门外狂奔。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有问题!”安言昊接道。 “她到底是谁?”我呢喃道。 经历了这么多诡异的事情,我不再相信什么巧合,这个女生一定与我有关! “姐,那天我不该那么说你的,我现在向你道歉!”安言昊满怀歉意的开口。 我想了半天,才弄明白他是在说‘红杏出墙’这件事。 “我压根没放心上,而且龙冥渊也没说什么,你赶紧把这事给忘了吧!”我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安言昊却一本正经的说道,“不,因为红杏出墙的人不是你,是姐夫!” 第一百九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愣住,哑然道,“你说什么?龙冥渊红杏出墙?” 安言昊凝重地点头。 我简直啼笑皆非,“他一家庭煮夫出哪门子的墙,出柜倒是还有点可能……” 安言昊似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口吻郑重,“姐,昨天早上我来给你和莹莹姐送点心,按了你家的门铃,是姐夫开的,他说你已经去上早自习了。 但我在他身后看到了另一个女人,就是刚才路过的校花!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就守在门口等他们出来。 结果,我看到姐夫亲自送她来上学,一路上卿卿我我,又搂又抱,好不检点!” 安言昊的话不亚于晴天霹雳,霹得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还在嗡嗡作响。 说实话,我是不信的。 可安言昊说得有鼻子有眼,让我着实有些懵逼。 那晚龙冥渊的神色异常,他明明就是看到了什么,却又不肯说。 显然,他认识那个校花。 但令我最不高兴的是,龙冥渊都没送我上过学! 安言昊见我久久没有回话,以为我悲痛过度,手忙脚乱的劝道,“姐,你可千万要挺住啊,姐夫说不定也是受了那个校花的蛊惑呢!” 我摇摇头,“不可能,龙冥渊是龙王,除了心魔发作的时候,谁能蛊惑得了他!” 而且就算心魔发作,他也应该来找我才对啊! 怎么可以去找别的女人…… “我觉得这事肯定有误会。”我思忖道。 安言昊怕我悲伤过度,连忙应和着点头,“对对对,肯定有误会,姐夫他不是那种人!” 现在事情已然明了,原来安言昊跟踪那个校花,是为了帮我监视龙冥渊。 江佩雯的矛盾解除了,我的问题又来了! - 入夜,城市的喧嚣渐渐宁息。 我怀揣着一肚子疑问往家走,路过楼下的草坪,却听到了几声微弱的猫叫。 “喵——” 我顺着声音寻去,只见草丛里坐着一个穿黑色短裙的女生,微卷的秀发被一条极细的红色绸带束在脑后。 她怀里抱着一只三花小猫,正在喂它吃罐头,笑得眉眼弯弯,“哈基米~” 那张明艳的脸令我精神紧绷,是那个艺院校花! 她抬起头,朝我勾唇一笑,嗓音清脆,“我认识你,林见鹿!” 一天之内偶遇三次,就算电子红娘也牵不出这么多缘。 我猜的没错,她果然是来找我的! “你是谁?”我冷声问道。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挑衅般的扬眉,“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要记住,我是龙冥渊的未婚妻。之前被你侥幸插足,现在我回来了,龙王妃的位置是我的,龙冥渊也是我的! 限你一周之内从这里搬出去,给我腾地方!” 理智在我大脑里轰然炸响,“未……未婚妻?” 她明媚高傲的笑脸看起来纯良无害,可说得每一句话都在戳我的心口,“没错,我和龙冥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非常非常疼爱我! 我才是他心里最最最重要的女人,他永远都不可能忘记我。 你如果识趣,就赶快知难而退,别让我们彼此都闹得太难看!” 我很快冷静下来,一字一句说道,“首先,龙冥渊从未跟我提过有你这么一号人,我不会相信你说的任何话。 其次,就算你是他的未婚妻,那也是过去式了,因为我已经和他结婚了,你们之前定下的婚约一概不做数! 不是我侥幸插足,而是你来晚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女生眼中竟拂过一抹淡淡的欣赏,继而露出张扬的笑容。 就像长着翅膀的小恶魔一样,既可爱又可恶。 她凑近我的耳边,轻声柔语,“你不肯退让,那咱们就走着瞧好啦,看看龙冥渊是在意我更多些,还是喜欢你更多一点!” 我退后一步,表情充满戒备。 空气里飘来一抹熟悉而独特的龙涎香,无孔不入地钻入我的鼻腔。 我还以为是龙冥渊来了,可我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这个香味竟是从面前那个女生身上传来的…… 我故作镇定,克制自己不要去想,得多么亲密的接触才能沾染那么浓重的气味。 转身走进楼道,心跳乱如鼓擂。 我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家中的,意识回笼的时候,已经坐在沙发上了。 龙冥渊端了杯热水递给我,视线里多了几丝打量,“你的脸色有些难看,发生什么事了?” 我抬眸怔怔地看着他,陡然发现,他头上那两条长生辫被重新编过。 尾端束发的发绳,与校花头上那根红绸一模一样…… 我失手将杯子弄洒,滚烫的热水从杯口溢出。 龙冥渊立刻抓住我的手仔细检查,神色紧绷,“烫到没有?” “没。”我失意的摇摇头。 龙冥渊垂下那双沉冷的眼,眸光讳莫如深,仿佛要将我看穿,“到底怎么了?” 我自知瞒不过他,抿唇问道,“你不肯跟我履行婚契,是因为你之前还有个未婚妻吗?” 龙冥渊怔住,沉默良久。 他不予回答,我以为是默认了。 心里已经开始天人交战,脑补出一场白月光回国,原配让位给白月光的狗血戏码,却越想越替自己委屈。 明媒正娶的人是我,和他拜堂成亲的人也是我,连圆房我们都圆过那么多次了。 凭什么半路冒出来一个未婚妻,我就要给她让位啊? 我不同意! 可我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呢? 我们这段姻缘本就是意外,他从一开始就挑明了不想娶我啊! 宛如一根滚烫的钢针刺进心房,又疼又痒,泪水悄无声息地溢满眼眶。 龙冥渊眉心一折,眼底的慌乱并不比我少,“别哭……” 他抬起手,轻轻抹去我眼角的泪水,动作谨慎得仿佛在擦拭什么易碎物品。 “没有什么未婚妻,前世今生都只有一个你。”他沙哑的嗓音里满含心疼。 这句话带给我的触动太过震撼,我抬头看他,目光里尽是不能置信。 “我不知你从哪听来的,什么‘未婚妻’这种话。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去龙宫随便找个虾兵蟹将问问,我有没有过别的女人?”龙冥渊低声道。 玻璃鱼缸中的鱼摆摆拼命冲我摇头,似是在证明它主人的清白。 第二佰整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郁结在心里的疙瘩终于解开,我长舒一口气,故作任性道,“水族跟你都是一伙的,你是龙王殿下,它们哪敢说一个不字!” 龙冥渊犹豫了瞬,“要不我把龙冥泽弄出来,你可以亲自问他,他绝不会帮我说话。” 我破涕而笑,“算了算了,我冒着生命危险才把他关进去的,可别让他再出来,我还想多消停几日呢!” 他的这番话已打消了我心底所有猜忌,至于那个校花嘛…… 随她怎么说,我都不在乎了。 拿起书包进屋去复习,谁也不能影响我的考试成绩,龙冥渊也不行! - 下午考试结束,我感觉自己答得还不错,不枉费我熬了几个大夜背题。 出考场的时候恰好遇见江佩雯,我便把她拉到了空旷的操场上,将昨天的事告诉她。 江佩雯一脸懊恼,“我……又误会安言昊了?” 我没心没肺的笑道,“安学弟被误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差这一回!” 江佩雯却更加沮丧,“自从我喜欢上安言昊之后,就一直处于患得患失的状态,变得都快不像我了!我努力让自己不要在意,可理智上明明白白,行动上却总是做不到!” 我理解江佩雯的心情,自己又何尝不是? 想起昨晚当着龙冥渊的面痛哭流涕,实在有些无理取闹,还好他没有嫌弃我。 “太在乎一个人就是这样的,会变得敏感,胡思乱想,变成情感的奴隶。”我若有所思道。 江佩雯斜睨了我一眼,“行啊小鹿,结婚之后都变成情感大师了,以后我和塔娜得多向你请教请教才好!” 我知道她是在故意打趣,笑着推搡了她一把,“你还是向安学弟请教去吧,难得今天下课早,我得去超市买菜。” 江佩雯解开了误会,雨过天晴,淡笑着调侃我,“真羡慕啊,家里有人给做饭就是不一样,我们是来上课的,你是来过日子的!” 我朝她做了个鬼脸,快步走出校园。 江佩雯倒也没说错,我和龙冥渊就是在过自己的小日子。 家里向来都是我主外,龙冥渊主内,我负责采购食材,龙冥渊负责洗衣做饭。 海鲜和鱼类这种水产,阿念会时不时为我们送过来,但是牛羊肉和水果蔬菜就得自己出去买了。 我不能指望堂堂龙王殿下挎着菜篮去跟大爷大妈们抢鸡蛋,就主动承包了采购义务。 今天买了将近两百块的东西,我拎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袋往家走。 途经昨晚那片草坪,再次听见了小猫虚弱的叫声。 “喵,喵——” 我的步伐顿滞了下,朝那片草丛中走去。 昨晚那只三花小猫侧卧在草坪里,看到我靠近,叫声更大了。 我这才发现,它的前爪受了伤,不过伤口已经被人用纱布包好,应该治疗过了。 那个人多半就是校花。 我打开塑料袋,从里面找出一根火腿肠,撕开包装喂给它。 小猫立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估计是饿坏了。 头顶光源突然被阴影挡住,我回眸,看到了意料之中那张明艳的脸。 “哈基米,你怎么又跑这里来了?”校花把流浪猫抱在怀里,逗弄它,“让我看看,伤口好了点没?” “这是你的猫?”我问。 她摇摇头,笑着说道,“当然不是,一只小流浪而已。怪可怜的,爪子被汽车压到,骨折了,无法自己觅食,我就先喂它几天。” 我缄默不语。 她却冲我嫣然一笑,两边梨涡浅浅,“想不到,你人还怪好的嘞!” “何以见得,喂流浪猫就算好人了?”我不动声色道。 校花把那只小猫放回草坪里,又在它身边撒了把猫粮,低头说道,“对啊,爱护小动物的人,心肠一定不会太差!” 我声调发冷,“那你可真是看错人了,我这个人啊,眼里揉不得沙子!如果有人一再骗我,刺激我,那我一定会要她好看!” 校花起身,用着单纯无害的语气问道,“如果有一天,你的老公跟着我跑了,你该怎么办?” 我愣了下,没想到她能问出这种话。 随后冷笑,“如果他真能做出跟着你跑的事情来,那他也不会再是我的老公了!这种渣男不一脚踹掉,难道还要留着他过年下酒吗?” “你这个人还蛮有意思的嘛,难怪龙冥渊会选择跟你在一起!”她眼底笑意扩散,朝我挥了挥手,“我要回学校去上课了,下次再见!” 我心想,晦气玩意,谁要跟你有下次! 回到出租房,龙冥渊竟意外地不在家。 按理说每天这个时间,龙冥渊都会做好饭菜在家等我,可今天却不见他的身影。 或许是龙宫临时有急事要处理,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叫回去了吧。 经过昨晚的事,我不想留给他一个黏人又无理取闹的印象,便没有用龙鳞联络他。 时针转向数字八。 我等得饥肠辘辘,钻去厨房给自己做了个蛋炒饭。 刚把饭从锅里盛出来,手机铃声陡然响起。 来电显示是安言昊,我漫不经心地接起,“喂,什么事啊老弟?” “姐,你快到楼下来捉奸!”他的声音很小,激动又仓促。 我静止片刻。 虽然并不相信安言昊的话,但还是想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到楼下,瞥见安言昊和江佩雯两人躲在大树后头,神色紧张地朝我招手。 我向他们走过去,无奈地询问,“又怎么了……唔!” 没等我说完,嘴巴就被江佩雯暴力捂住,把我拖到大树后面。 安言昊表情非常严肃,“姐,一会儿不管你看见了什么,都要保持冷静,切记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听懂了吗?” 江佩雯提醒他,“嘴捂着呢,说不出来!” 我甚是无语。 安言昊恍然大悟,“那听懂了的话,你就眨眨眼!” 我朝他们翻了个白眼。 霎时,龙冥渊从转角处缓缓走来,他的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神情与我一般无奈。 他身侧的女生正是校花,两人挨得极近,看起来十分自然,又亲密无间。 “呜呜呜……” 我想要喊龙冥渊的名字,江佩雯却捂住我的嘴,死活不让我发音。 第二百零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安言昊在一旁小声道,“姐,你不是答应过我不能激动的吗!姐夫可是龙王,如果你冲过和他去打起来,姐夫把你揍成肉饼咋办啊?” 我现在就想把他揍成肉饼! 不是,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激动了? 我只是想上去问问龙冥渊他和校花的关系,又不是要和他们火拼! “怎么这么早就回去啊,我还没逛够呢!”校花嘟起嘴巴撒着娇。 龙冥渊神色淡淡,“三件衣服、五双鞋、九个包,把我下个月买琴的钱全都花出去了,你还没逛够?” 校花轻哼了声,“切,陪我逛街四小时,你神识游走三个半,那个林见鹿又不会跑了,你至于看得这么紧嘛!” 或许是提到了我的名字,龙冥渊的嗓音低柔了几分,“走的匆忙,没来得及给她做晚饭,我怕她挨饿,又糊弄自己吃方便面。” 当事人表示很无奈。 不是我不想对自己好一点,但考了一天试真的很累,只想躺平,不想下厨。 能爬起来做个蛋炒饭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校花牵起龙冥渊修长如玉的手掌,撒娇般地晃了晃,语气尽是不满,“你从来都没给我做过饭……” 龙冥渊垂眸,视线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任由她牵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越看越觉不对,想从大树后面冲出去询问。 可安言昊和江佩雯竟比我还激动,卯足了劲按着我,怎样挣扎都没用。 “牵手了,牵手了!”安言昊压低音量喝道。 许是我们弄出的动静实在太大,校花竟往我们这边瞥了一眼,目光似戏谑,更似挑衅。 继而,她倾身抱住了龙冥渊,靠在他怀里柔声道,“那你现在做给我吃,好不好?” 龙冥渊还未做出表示,安言昊神色激动地简直要上树,“抱了,抱了!” 江佩雯唇线紧绷,愠怒道,“这对奸夫淫妇,都已经被我们当场捕获了,为什么还要给他们留面子?” 安言昊连连附和,“佩雯姐说得对,他们都欺负到学姐家门口了,真当她是死的?就算她是死的,我们还活着呢!” 两人义愤填膺,竟并肩从大树后面冲了出去,把我一个人撂在了原地! 我一脸懵逼…… 他俩在‘捉奸’这件事上倒是团结一致的很,但能不能尊重一下我这个当事人的感受啊! 谁说我是死的? 我不是被你们给按住了吗! 龙冥渊看到他们从树后出现并没有意外,淡若修竹的身形仍是那般从容不迫,甚至都没有把怀里的校花推出去。 可安言昊一开口就令他怔在当场。 “姐夫,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学姐吗!” 江佩雯的嗓音寒意凛然,“真是太过分了,你和小鹿结婚满打满算还没到三个月吧?这就开始搞上外遇了! 光天化日之下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你有考虑过小鹿的感受吗?” 龙冥渊拧眉不语。 他们两个疯狂输出完,发现我还躲在大树后面,又把我强行给拽了出来。 “小鹿,你还蹲在那里干嘛,赶快说句话啊!”江佩雯恨铁不成钢的喝道。 我倍感无奈。 原本我是打算向龙冥渊询问清楚的,可现在他们两个把局面搅得血雨腥风,一团乱麻,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正努力回想,电视剧里发生这种情况时都是怎么演得? 难不成我要上去给那校花一巴掌,说‘你这个贱人,竟敢勾引我老公?’ 不合适吧…… 网上都说搞婚外恋情是男人的错,动手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那难道我要去打龙冥渊? 一百个我也打不过啊! 江佩雯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是伤心傻了,对龙冥渊正色道,“那天喝酒的时候我们把小鹿托付给你,是希望你能好好待她。 我不管你们是父母之命也好,媒妁之言也罢,但既然结了婚就要遵守原则! 现在你做出这种事来,小鹿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趁早离婚吧!” 躲在龙冥渊身后看热闹的校花突然冒出脑袋,“啊,这就要离婚了?我还没闹够呢!” 龙冥渊眼风犀利向她扫来。 她立马改口,“我是说……我还没唠够呢!” 龙冥渊长指抵着眉心压了压,口吻近乎无奈,“龙心月,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闻声怔住,龙心月? 难道她是…… 龙心月眨了眨星眸,语气顽皮又无辜,“没做什么啊,就是浅浅调戏了一下新嫂嫂!” 安言昊和江佩雯呆住,异口同声道,“嫂嫂?” 龙冥渊神色透着无奈,已从她心虚的表情里猜出了什么,暗自喟叹了下,沉声道,“这位是我的妹妹,龙心月。” 我问他,“你找到你的妹妹了?” 龙冥渊颔首,“上次在南海的西沙群岛找到了她,我将她安顿好后才回来的。” “可是……为什么你妹跟你长得一点都不像啊?”我为此感到奇怪。 我也曾怀疑过校花会不会是龙冥渊的亲戚,可光凭外貌这一点,我就打消了这一猜测。 毕竟龙冥渊和龙冥泽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龙心月比他们晚生了将近两百年,但说到底也是同父同母,她的样貌却与龙冥渊他们毫不搭嘎! 龙冥渊觑了龙心月一眼,语气有些复杂,“心月长得比较像我母后。” 我还有个疑问,“那天晚上,你感觉到窗外的人就是龙心月了对不对,那你为何不说呢?” 龙冥渊看向缩在他身后的龙心月,眉眼含着薄怒,不似以往的疏淡与宽纵。 龙心月怯懦地缩了缩肩膀,不敢言语。 他冷声道,“在南海找到心月后,我亲自把她送回了天山。所以那晚我感觉到心月出现在窗外,第一反应是有人在冒充心月。 我不清楚对方有什么目的,怕它会伤害到你,便留在你房中守了一夜。 次日,我联络上天山神宫的旱魃守卫,确定心月到底在不在天山。 结果旱魃却告诉我,心月压根就没有回去! 我方才知道,那天我前脚刚走,她便尾随着我跑了过来,并先一步找上了你……” 我彻底无语,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 这毕竟是龙冥渊的家事,眼前这个女生又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即便龙心月这个玩笑开得着实过分,让我很不舒服。 但看在龙冥渊的份上,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第二百零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许是看出了我的忍让和不满,低声道,“心月自幼刁蛮任性,最爱胡闹,五岁时就将整个龙宫闹得鸡犬不宁,连龙冥泽都怕她。 如果她对你说了什么,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 他都这么说了,我再计较下去岂不是太没风度? 好歹我也算是长辈,不能让妹妹觉得我是个只会拈酸吃醋的妒妇。 便故作潇洒地笑了笑,违心说道,“没关系,你妹妹她……挺可爱的!” 龙心月毫不在意,笑着走过来挽住我的手,落落大方地叫道,“嫂子好!” 我被有些不适应,想要挣开她的手。 龙心月却收得更紧,笑眼弯弯像月牙,言语坦率直白,不似作假,“嫂子,我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逗你玩的,你不要这么抗拒我嘛,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可我不想要你的加入啊,救命…… 龙心月自顾自地说,“我就是想知道,我哥这个清心寡欲像得道高僧一样的老剩男,会娶一个什么样的人类女子? 我一度怀疑,他压根就对女人不感兴趣,我真的太好奇了! 况且,我哥虽然看着像块冰一样,对谁都冷冷的,实际上内心特别温柔。万一碰到个居心叵测的坏女人,肯定要受欺负的。 所以我就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戏,来试探你…… 不过我现在知道了,嫂子你这么美,又这么善解人意,和我哥绝配!” 她这么一说我倒能理解了,毕竟换作是我,我亲哥找了个嫂子,我也得好好打量打量对方,不能让我哥被骗。 龙心月晃了晃我的手臂,乌黑的瞳仁干净透亮,“嫂子,你就看在我精心为你准备了礼物的份上,别跟我这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了!” 说着,她从刚买的lv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红木雕花首饰盒,向我递来。 我打开一瞧,里面竟是满满一盒珍珠,并且颗颗宛如龙眼那般大小,价值连城。 那些紫色珍珠在夕阳余晖下散发着莹润光泽,简直要闪瞎了我的狗眼。 这一盒珍珠少说也得值个百万,吓得我直结巴,“这……这也太贵重了吧,我不能要!” 龙心月不以为意,握住了我推拒回去的手,“哎呀,这一盒珍珠算什么贵重,要不是我哥买琴把龙宫的积蓄陆续败光,我能送你一整树的红珊瑚……” “咳!”龙冥渊重重咳了一声。 我心想,就算你敢送我也不敢收啊! 红珊瑚现在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你怕不是想让我把牢底坐穿! “总之,你是我哥明媒正娶的妻子,长嫂如母,孝敬你是应该的!我哥他以前吃过太多的苦,只求你今后能对他好点!”龙心月的嗓音清软可爱,卖起萌来让人难以拒绝。 “我当然会对他好……”话脱口而出,想收回已经晚了。 我脸颊一红,不敢去看龙冥渊,小声道,“我的意思是,就算你不给我东西,我也绝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 龙心月轻哼了声,“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两个变着法的撒狗粮,都炫我嘴里了!” “我没有……”我无力解释。 龙冥渊声线恢复了玉质般的温泽,“心月知道我与你成亲后,吵着要送你见面礼。这是她在南海边一颗颗收集起来的,算是她的一份心意,你就收下吧。” 我只好把那盒珍珠收起来。 安言昊和江佩雯像两个木偶人呆滞在原地,先是被‘捉奸捉出亲兄妹’这件事情震惊到,又被龙心月那满满一盒珍珠吓到。 龙冥渊转向他们,面露歉意,“家妹顽皮,让两位看笑话了。” 江佩雯率先反应过来,赔笑道,“误会,都是误会!先前是我们情绪过于激动了,既然龙心月是你的妹妹,那你们一家三口团圆吧,我们这些闲杂人等就先告退了……” 说完,拽着安言昊的衣领,像牵狗一样把他拽走。 “不是,这就完了?”安言昊一脸茫然,“姑嫂大战我还没看到呢!” “传达虚假情报,回头我再收拾你!”江佩雯咬牙切齿。 他们离开后,楼下的小花园再次安静下来。 龙冥渊牵起我的手,“饿坏了吧?” 我偷偷瞟了龙心月一眼,想要挣脱他,“你妹还在这儿呢!” 刚说完我们撒狗粮,怎么不长记性呢! 龙冥渊用凌厉的眼风扫向他亲妹。 龙心月立刻把身体转向草丛,懂事的让人心疼,“没关系,你们继续,不用管我!我去看看那只三花哈基米,不知道它爪子上的伤好了没……” 龙冥渊自然没搭理她,牵着我的手便往家走。 龙心月抱起三花小猫,屁颠屁颠地跟在我们身后。 回到家里,龙冥渊看到桌子上那碗没来得及吃的蛋炒饭,眉心微蹙。 我连忙举手,“我没有吃方便面!” 龙冥渊抿了抿唇,“是我不对,应该把饭做好再出去的。” “少吃一顿又饿不死!”我小声嘟囔了句。 “就是就是,炫狗粮都炫饱了,还用得着吃饭?”龙心月瞧不下去,自行参观起我们的出租房。 鱼摆摆看到她怀里的猫,吓得瑟瑟发抖,恨不得把自己贴到鱼缸壁上,“噗噗……” “好,那你今晚别吃了。”龙冥渊从冰箱里拿出食材,转身去厨房做饭。 龙心月抱紧怀里的猫,不让它过去找鱼摆摆,嘴里埋怨道,“我长这么大都没吃过你做得一口饭,让我吃一顿怎么了!” 我寻思着,让龙心月看到我这么使唤他哥,是不是不太好? “龙冥渊,我来帮你吧!”我挽起袖子就要走,却被龙心月给拉住。 “哎呀嫂子,下厨这种事情,让他们男人做去,咱俩坐着看电视就行!”龙心月大大咧咧道。 我只得陪她坐到沙发上看电视。 演的啥我一概没看进去,好像是什么综艺节目,龙心月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捧腹大笑。 我有些不自在,人家小姑子都送我见面礼了,我这个当嫂子怎么也得回点礼才是。 可我全身上下最宝贵的东西莫过于龙冥渊给我的龙鳞了,除此之外一文不值。 难不成我要打包两本百词斩送给她,让她好好考四六级? 第二百零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心月,你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我试探着问道。 龙心月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一边看着综艺一边撸猫,声调里带着一点鼻音,“我什么都不缺,如果我有想要的东西,大哥和二哥会买给我的,不用啦嫂子。”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咦,奇怪!我都回来这么久了,二哥怎么也不来找我呢?” 我嘴角一抽,“你二哥他……在水底深渊呢,恐怕还得半个月才能爬出来。” 龙心月那双璀璨如星的眼眸瞪得溜圆,“什么!二哥又被大哥关进水底深渊去啦?肯定是二哥又去招惹大哥了,我就说嘛,这个家没有我得散!” 我低下头,可不敢告诉她,龙冥泽不是你大哥关的,是我关的! 她若是知道了,恐怕这刚维持不到一小时的塑料姑嫂情又得破裂! 晚饭很快做好。 龙冥渊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做为家庭煮夫最杰出的代表,他赛出了风采,赛出了水平。 六菜一汤,没有一道是凑数的。 小炒肉香气四溢,红枣乌鸡汤咸鲜可口,还有那道红烧蹄髈更是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龙心月直竖大拇指,“哥,你实话告诉我,这一千年里你不是被封印住了对不对?你是去新东方报了个厨师培训班,背着我们偷偷学了一千年的厨艺吧!” 龙冥渊没理她,而是像往常一样给我夹菜。 坐在对面的龙心月用那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我们。 我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阻拦道,“不用管我,我自己夹就好。” 龙心月支着下巴,幽幽叹了口气,“唉,活了一千年,都没吃过大哥给我夹的菜!” 龙冥渊旁若无人的把羊排剔骨,放入我碗中,淡声道,“你是自己没长手吗?还是天女魃没教会你用筷子?” 龙心月被他气得鼓起腮帮。 我只得拿出做长嫂的态度,夹了一块最大的羊排递给龙心月。 “还是嫂子对我好!”龙心月嬉笑着接过,并附赠龙冥渊一个鬼脸。 我犹豫了下,询问道,“心月,学校里那些追求你的男生,是中了什么法术吗?” 气氛凝重如死,龙心月伸出筷子的手停滞在半空。 龙冥渊放下筷子,语调严肃,“什么法术?” 龙心月支支吾吾地解释,“没……没什么,我就是好奇大学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便捏造了一个假身份,去嫂子的学校里体验了一把。 可我刚到学校,那些臭男人就围着我问长问短,赶都赶不走! 我一时激动,就对他们施展了玄女师叔教我的魅术,给他们一点教训!” 龙冥渊眉头一跳,不怒自威的气场从他周身荡开,“你竟敢对凡人施展魅术!如果让玄门发现,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 龙心月往椅子里瑟缩了下,“什么后果啊?” “会将你按扰乱人间秩序定罪处理,关入玄门大楼地牢,永远都别想出来!”龙冥渊的声调格外严凛,吓得龙心月紧咬下唇。 “那是他们对我心里有肮脏的念想,才会被我的魅术所控制!再说我也没把他们怎么样啊,就是让他们给我买点小零食,帮我跑跑腿、打打饭而已嘛……”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已成嗫嚅。 龙冥渊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幽蓝色的眼眸里透露出来的冷冽几乎凝固成冰。 “哎呀哥,我知道错了,我这就把魅术解除还不行嘛?你别凶我啊,千年不见,你怎么一见到我就那么凶呢!”龙心月故作委屈,别过头用杯子里的水往脸上沾,开始假哭。 “呜呜呜,嫂子,我哥他不要我了,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我明知她是在做戏,但架不住她给我的出场费实在太多了。 扯了两张纸递给她,安慰道,“心月,快别哭了,你大哥他不是那个意思。” 龙心月接过纸,掩面抽噎道,“谢谢嫂子……” 龙冥渊无奈至极,长指捏着鼻梁骨,从齿缝间一字字低声道,“立刻给我把魅术解开!” 龙心月扁了扁嘴,做出一个极为复杂的手势,紫色光芒从她指间射出,瑰丽灿烂。 “好啦,已经解除了,这回别再说我了吧!” 龙冥渊沉重地合上双眸,只当眼不见为净。 我对他深表同情。 小妹叛逆,弟弟疯批,他真是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换作是我,恐怕年方二十,活得却像位百岁老人…… 饭后,龙冥渊用他的大茶缸子泡了杯普洱,“心月,时间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 龙心月正趴在电视柜前,看那只三花猫用爪子扒拉鱼缸中的鱼摆摆,“我不要走!我才刚来你家里,屁股都没坐热你就要赶我走,难道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吗!” 龙冥渊恍若未闻,端着茶缸说道,“再待下去,学校迟早被你弄得鸡犬不宁,现在就跟我回天山!” 龙心月紧紧搂住我的手臂,用清软的声调撒娇道,“嫂子,你快看看我哥这个六亲不认的王八蛋!我兄妹二人千年没见,才刚到家他就要赶我走……嫂子,这种薄情寡义的男人,你要他何用啊!” 我被他们兄妹俩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但龙冥渊的封印是我前世下的,说到底,被迫造成他们千年不相见的罪魁祸首也是我。 自从我知道了校花就是龙心月后,心里对她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 再加上她那价值百万的见面礼,直接让我的三观跟着金钱跑。 “龙冥渊,外面现在天都黑了,赶夜路很不安全,再说也不差这一个晚上,就让她留下来住吧!”我劝说道。 龙冥渊见我为她求情,只得松口,“既然这样,那你就留下来住一晚,明天我亲自送你回天山!” 龙心月拼命点头,靠在我肩上娇嗔道,“嫂子,我今晚跟你睡好不好?” 还没等我说什么,龙冥渊便厉声制止,“不行!” “那我今晚睡哪啊?”龙心月嘟起嘴。 “打地铺。”龙冥渊薄唇无情地扯动。 虽然我也不想和陌生人睡一张床,但龙心月说到底都是龙冥渊的亲妹子,她来到家里做客,我让她睡地板,这合适吗! 第二百零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心月,你别听他的,今晚跟我睡。”我大大方方说道。 龙心月冲龙冥渊得意一笑,“切,现在有嫂子护着我了,你这个偏心眼的哥哥已经没用了!” 随后,蹦蹦跳跳朝卧室走去,“嫂子,你是住在这间吧?” “对,就是这间。” 我刚要过去,龙冥渊却拉住了我,“今晚委屈你了。” “你说得这是哪里话,不就是跟你妹挤一挤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满不在乎地笑笑。 龙冥渊抿了抿唇,“我母后自从生下了心月,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起初还能喂她喝奶,等心月再大一点儿,母后连抱都抱不动了,只能把她交给龙冥泽。 心月算是龙冥泽带大的,脾气和龙冥泽有些相似,任性又顽劣,喜欢捉弄别人。 但她本性不坏,只是缺乏管教。 后来龙宫出事,我连夜把她送上天山,天女魃又是个不问世事的散漫性子,对她闯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千年来我和龙冥泽都被封印着,无人看顾她,害她漂泊无依,变得愈发刁蛮,我对她问心有愧……” 我理解龙冥渊的为难,他还是很心疼自己这个妹妹的。 否则以龙冥渊的个性,管你是不是他的亲戚,不听话先把你按地上胖揍一顿再说。 “放心吧,我会跟她和平共处的。”我浅浅笑道。 龙冥渊眸光温润了些,目送我走回卧室。 室内灯光昏黄,朦胧的夜色被窗帘隔绝在外。 龙心月换了套美少女战士的睡衣,躺在床上看一本漫画书,瞥见我进来,拍了拍另一侧的位置,“嫂子快来,我要跟你说悄悄话!” 我在她身边的位置躺下,“你想跟我说什么?” 龙心月随手按灭台灯,璀璨的星眸在黑夜里亮晶晶的,“嫂子,你是怎么认识我哥的啊?” 这话还真把我给问住了…… 今世是他的心魔先找上了我,然后又被龙冥泽这位大霉人拉郎配,硬生生凑到了一块儿。 按照龙冥渊的说法,我们前世就已经认识了。 但我总不能说,是我将你两位哥哥封在棺材里足足一千年之久吧…… “这事吧,说来话长……”我讪笑着敷衍。 龙心月以为我是害羞,自顾自地说道,“唉,理解理解,我大哥那性格不好撩是吧?你肯定也受了他不少委屈!” 我犹豫了下,还是顺应着她的话点点头。 龙心月轻声安慰我,“嫂子别怕,我哥这个人看着像个闷葫芦……好吧,其实他就是个闷葫芦!但他既然能跟你结成婚契,说明他是认准了你的,这点你不用担心,他不可能做出背叛你的事情来。” “至于你嘛……”她笑得梨涡浅浅,煞是可爱,“通过我这几日的观察判断,你肯定也爱惨了我哥!你们两个呀,是分不开的!” “借你吉言。”我微微一笑。 龙心月的话很多,又开始说起了小时候在龙宫里的那些趣事,我听得津津有味。 “大哥从小离家,我出生不久他就走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很强的龙力,龙宫里的水族都说大哥要化龙了。 你是凡人,可能不知道,自从逐鹿之战后,这世间能够封正的龙都是有定数的。 以四海龙王为首,各自分管辖区,他们不许自己的水域里再有走蛟化龙,所以大哥身上的龙力足以惊动整个水族。” 一个模糊的猜测突然浮上心头,“当时黑龙江流域是归北海龙王的敖顺来管理吗?” 龙心月点点头,“对啊,当时北海指的是现在俄罗斯境内的贝加尔湖,黑水流域也在北海龙王的管辖范围之内。” 我心猛地一紧,感觉真相离我越来越近,却始终隔着一层。 刚拨云见日,又迷雾重重。 “后来呢?”我追问道。 “后来二哥见大哥获得了龙力,既恼怒又嫉妒,认为大哥威胁到自己的龙王之位,总是陷害大哥! 有一次大哥出门去,二哥带我在父王的书房中玩捉迷藏,我不小心把父王最心爱的那颗夜明珠给打碎了。 二哥却对父王说,是大哥打的,父王就罚大哥在回廊上跪了整整一夜。 我心疼大哥,只好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 谁知父王不仅并没有罚我,还说一颗夜明珠而已,碎了就碎了吧,没伤到他的宝贝女儿就好……” 龙心月打了个哈欠,双眸微微眯起,像只慵懒的猫,显然是困了。 我听得心酸不已,“再后来呢?” “再后来啊……二哥就天天针对大哥,使唤大哥去平息两岸的风浪,不让他回龙宫。 其实那些风浪都是二哥自己搞出来的,害得两岸民不聊生。 那时候我还太小,什么都不懂,但我只要发现二哥在做坏事,就会想办法阻止他。 直到那晚,我正躺在寝殿睡觉。 大哥把我从贝壳里抱了出来,表情非常严峻,连夜把我送上天山,让我跟着师父修行。 他说等到江中风平浪静,再去天山把我接回来,谁知一别竟是千年……” “你还记得,那晚都发生了些什么吗?”我还想再问她一些细节,或许能助我想起前世的记忆。 等了许久没听到回话,偏过头一看,发现龙心月已经睡着了。 她的睡颜甜美又乖巧,全然不似白日里那般明艳张扬。 我仔细为她掖了掖被角,躺回枕上,看着漆黑的天花板静静出神。 龙心月说得那些话在我脑海中反复回响。 因意外得到了不该有的力量,而被龙族针对,这样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吧…… 千年前龙宫遭遇的那场灭顶之灾,究竟是不是北海龙王所为? 曹婆婆死前曾说北海龙王快回来了,接下来怕是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发生。 龙冥渊到底在隐瞒什么,他为何不肯将真相告诉我呢? 万籁俱寂,唯闻龙心月的呼吸声在我耳畔浮浮沉沉,我也渐渐睡去。 - 清晨,吃过早饭,龙冥渊就要送龙心月回天山。 “你先把这只猫带走,鱼摆摆已经被它折磨一个晚上了。”龙冥渊指着鱼缸旁边和鱼摆摆大眼瞪小眼的那只三花猫,淡声道。 龙心月嘟起嘴巴,“一点爱心都没有,无情无义!” 她起身准备下楼,路过我身边时,冲我挤了挤眼,“嫂子,我还有些话没跟你说呢!” 我穿好鞋,陪她一起下去。 第二百零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心月交给了我一袋猫粮,“嫂子,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麻烦你帮我照顾它一下。一周喂一次就好,流浪猫要学会自己觅食,不能总等着人来喂。 全当给它改善伙食了,不要让它饿死。如果发现它身上有伤,最好带它去附近的宠物医院看看。” 我点头接过,“没问题。” 天空湛蓝如洗,花园里的丁香开得正旺,香气沁人心脾。 “唉,当学生可真无聊,我以为学校里好玩的东西多着呢,没想到跟天山神宫一样没趣。”龙心月抻了个懒腰,“我要走啦,嫂子再见!” 我闻言一愣,“你要去哪啊,不等龙冥渊了吗?” “等他下来抓我啊?我才没那么傻呢!”龙心月嬉笑道。 我听出她有要逃跑的意思,立刻阻止,“你哥说了,要亲自送你回天山。你初历人间,许多规矩都不懂,如果被玄门发现就麻烦了,你还是听他的话,乖乖回去吧!” 龙心月却不以为意,摘了株丁香花放在鬓边,“就是因为人间很多规矩我不懂,才会想要弄清楚啊,一直待在哥哥们的羽翼之下,我得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天山上百年如一日的枯燥无聊,我这次是趁着师父闭关,偷偷跑出来找乐子的。 现在我哥又要给我送回去,我才不要!” “可是,人间也并非你看上去那么祥和安宁,如果你遇到危险该怎么办……”我踌躇道。 “安啦,你难道忘了吗?我可是龙族,万兽百妖以我为尊,谁敢对我不敬!再说,我们龙族之间都有心灵感应的,如果我遇到危险,我哥他会知道的。”龙心月说的轻描淡写。 其实我是赞同她的,龙心月都已经一千多岁了,也该出外面历练一番了,否则这刁蛮又任性的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啊。 凡事都要自己亲身经历一遍才会成长,不能因她是个女孩,就把她给养娇了呀。 况且她跟着天女魃修行,法力肯定不低,怎么也比我这个半觉醒的菜鸡儿强! 龙冥渊对她的态度,就像那些不让孩子出远门的家长,管这管那,这样下去迟早把娃养废…… 龙心月见我犹犹豫豫,搂着我的肩膀说道,“嫂子,见到你之前,我以为我哥被你吃的死死地,担心够呛,怕他被女人骗!现在我才发现,原来是你被我哥吃的死死地,你也不能太宠着他了!” 我有些尴尬。 虽然她这一口一个的嫂子叫着,但龙冥渊跟我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我哪有资格管那么多啊! “你可能误会我和你哥的关系了,他不喜欢我的。” 我不是在胡说八道,我甚至觉得,龙冥渊他压根不喜欢我,而是他的心魔喜欢我! 每次心魔发作,他都恨不得把我揉碎在怀里,眼中欲念重的吓人。 荒唐过后,他又变回了那不近女色的圣僧,死活不肯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 龙心月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你觉得我哥不喜欢你?那你真是太不了解我们龙族了!我们只会守护自己喜欢的人,旁的人,我们都不会多看一眼!” 我迟疑道,“那如果是对他有救命之恩呢?” 龙心月思忖了下,“那就想办法报恩,报完就跑喽!反正我长这么大,就没见我哥把古琴以外的东西放在眼里过,更不可能为你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做这种低三下四的事情。” 她用小指勾出我脖子上戴着的龙鳞,暧昧一笑,“今早起床我就看见了,逆鳞哎!你懂不懂这是什么概念?” 我摇摇头。 她啧了一声,“这是我们龙族最珍贵的至宝,就算你救过我十条命,我也舍不得把自己的逆鳞拔下来给你!得多疼啊…… 就凭他把逆鳞送给你,我可以肯定,他喜欢你喜欢的都快疯了!” 她的话再次让我怀疑人生。 如果龙冥渊真的那么喜欢我,为什么不愿与我履行婚契呢? 换做是我,我喜欢一个人喜欢的快要疯掉,那我每一次轮回转世都会去寻他。 别说百年,千年我也愿意等。 因为漫长时光的尽头,是心之所向。 龙心月见我的若有所思,劝道,“我觉得,你和我哥之间可能存在一些误会。他这个闷葫芦轴得很,有些话你不亲自问他,他永远都不会说出口的。嫂子,为了你们的终身幸福着想,你不如去找他问个明白!” 我沉默不语,但她的话却如古寺禅钟,重重敲击在我的心口处。 龙心月把那只三花猫放回草坪里,亲昵地摸了摸它的头,“哈基米,我要走啦,下次再见你要长胖一点哦!” 三花猫似乎能听懂她的话,蹭着她的裤脚,舍不得让她离开。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我问她。 龙心月语气轻快,“没想好,世界那么大,哪里不能去?可能会先回趟龙宫去看看二哥吧,毕竟一千年没见了。” 她意已决,我拦不住,只得叮嘱道,“万事小心,不管到了哪里都要给你哥报声平安。” “知道啦,嫂子再见。” 龙心月冲我挥了挥手,那道秾丽的倩影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送走龙心月,我回到楼上,对龙冥渊说了这件事。 龙冥渊神色如常,他已猜到自己这个妹妹不会乖乖听话,轻叹了声,“我只怕她会闯出祸事,无法收场。” “孩子大了总要出去见见世面的嘛,别太小看你妹妹了,她可是你们家族里最聪明机智的,就算她能闯出什么祸事……那也绝对比龙冥泽的小!”我劝道。 龙冥渊唇角扯动,似是赞同了我的说法。 今天是周末,清明时节的霏霏细雨终于过境。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将草地上的水分蒸发,空气清爽宜人。 我想起龙心月走之前说的话,心念微动,笑眯眯地问他,“龙冥渊,我们出去看电影吧?” 龙冥渊抬眸望向我,“在家不能看吗?” “你昨天陪你妹妹去逛街,还给她买了那么多东西,直到晚上才回来。我只是让你陪我出门看个电影,不行吗?”我模仿着龙心月的语气撒娇道。 龙冥渊忍俊不禁,“行,当然行。” 第二百零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翻出那天去拍卖会穿得旗袍,又用卷发棒给自己熨了下发尾。 想到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心跳得极快。 阿念来接我们去附近的商圈,把车停到了地下停车场里,我拉着龙冥渊的手坐直梯去电影院。 虽然已经避开了人流,但龙冥渊的外表实在太过出众,还是引起了电影院周围那些女生的侧目。 我只能一路牵着他的手宣誓主权,好在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能拒人于千里之外,没有人敢上前朝他要联系方式。 恰好《泰坦尼克号》重制版上映,我毫不犹豫的冲过去买票。 我知道龙冥渊不喜欢人多,特意选了最后一排的角落。 这部电影我已经看过了无数遍,剧情都可以倒背如流,看得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拨拉龙冥渊的手指头玩,摩挲他因弹琴生茧而变得粗粝的指腹。 直到电影里,杰克在死前对木板上的露丝说,“你一定会脱险的,你要活下去,生很多孩子,看着他们长大……” 龙冥渊与我十指相扣的手蓦地收紧,痛得我叫出声来,“龙冥渊,疼!” 龙冥渊方才回神,松开了我的手,音调里竟有一丝慌乱,“对不起。” 我借着大屏幕散发出来的光芒看向他的侧脸,从凌厉的眉峰到下颚线条紧绷,似在克制着什么。 不是吧……堂堂龙王殿下也会被这种爱情片感动到吗? 《泰坦尼克号》真不愧是经典中的经典,这已经不是跨越种族的共情了,这是跨越物种的共振! 他该不会要哭吧? 我可没带纸啊…… 电影散场,龙冥渊便已恢复平静,“我们走吧。” 影院附近有很多餐厅,我拉着他的手问道,“我们今天中午在外面吃好不好?” 龙冥渊心不在焉的点头。 我果断走进一家环境典雅的西餐厅。 告白这种事,还是得追求浪漫点的氛围。 服务员很有眼力见,主动为我们推荐情侣套餐,我假装翻看餐单,最后还是选了这个。 等餐的过程中,我发现龙冥渊心神恍惚,主动开口问道,“你在想什么?” 龙冥渊抬起头,“没什么,只是在想刚才的电影。” 我了然道,“哦,这是个悲剧,很遗憾对吧?看完悲剧走不出来很正常,我当时看完第一遍,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出来的。” 龙冥渊微微摇头,语调里透着一抹怅然,“不,这是喜剧。” “啥,你咋看出来这是喜剧的?”我睁大眼睛,以为他没有看懂,正要在给他梳理一遍剧情。 龙冥渊却缓缓说道,“结尾的时候,女主嫁给了另一个男人,生了两个孩子,过着幸福而平静的生活,还很长寿。这难道不算喜剧吗?” 我哑口无言,顿滞了半晌,“可是对杰克和露丝的爱情来说,这就是悲剧啊!” 龙冥渊漠然说道,“有些人,注定只是生命中的过客,聚散皆是缘,缘尽便会谢幕……” 我心里泛起酸涩,不想再听他说什么缘分、注定这种话,匆忙打断他,“龙冥渊,我喜欢你!” 龙冥渊蓦然抬头,冰蓝色的眸子里露出些许迷茫与错愕,“你,你说什么?” 我鼓起勇气,又矜重地对他重复了一遍,“龙冥渊,我喜欢你,不管你是人类还是龙,我都愿意和你携手走下去! 我知道你不想花千百年的时间等待一个凡人轮回转世,那些东西对我来说也过于缥缈无状。 如果你不想跟我有来生,我们就只过这一世,可好?” 龙冥渊按在桌上的双手青筋暴起,用力到指节开始发白。 浑身僵硬得像一尊冰冷的玉像,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想要握住他的手,他却在我抓住之前将手抽走。 “对不起……”龙冥渊薄唇紧抿,嗓音哑得吓人。 这是我听到他说得最多,也最残忍的三个字。 窒息般的疼痛从指尖蔓延到心脉,将胸腔里的氧气都消耗殆尽,我无法理解,“为什么?” 龙冥渊缄默不语。 我苦笑了下,回想我们这一路走来,危难之际的依恋与信任,炽烈情缠的每一次呼吸…… 明明连生死都已经历过,为何还要拒绝我? 不想再忍了,直截了当的问道,“龙冥渊,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他用力闭上眼睛,“对不起。” 我不信! 连龙心月也说他是喜欢我的,他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每当我鼓起勇气往前踏出那一步,他就马上退缩,难道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你有什么苦衷吗?”我强行牵起一丝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语调带着强行掩饰的轻松,“或者你不止有未婚妻,还有个没归国的白月光?” 龙冥渊凝眸注视着他,口吻郑重,“我说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你。”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难道和我在一起就会死? 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是不是我身上的诅咒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还是说,你有什么非要完成不可的使命?” 龙冥渊垂落的长睫轻颤了下,哑声道,“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这些都不是。我答应过你,会守在你的身边,直到你成功渡过劫难。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甚至可以为你而死……但我们的关系,就只能到这了。” 我感觉自己应该是猜对了,但却不知是猜中了哪一条。 宁愿为我而死,都不愿跟我在一起,这是什么狗屁想法? “我不懂……你到底在执着些什么?”我的声调愈渐委屈,眼眶微红。 这是我第一次告白,以失败告终就算了,还直接给我打入死牢,连转圜的余地都不给我留。 龙冥渊看到我眼底蓄起的泪水,登时方寸大乱,艰涩道,“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你喜欢上我,害得你现在这么痛苦…… 但我暂时还不能离开,你一个人无法面对接下来的局面,我必须要留在你的身边。 如果,你那么难受的话,等劫难结束,我可以消除掉你脑海中那些与我有关的记忆……” “我不要!”我起身,厉声拒绝,“你凭什么抹掉我的记忆,你是孟婆吗?可我还没死呢!如果你敢这么做,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第二百零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没想到我的态度竟会如此决绝,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安慰我。 这时,服务生端着餐盘走过来,见我眼圈红红的,再一看对面沉默冷峻的龙冥渊,犹豫不前,生怕触这个霉头。 我的好心情彻底烟消云散,再没胃口吃饭,转身便跑出了餐厅。 龙冥渊许是觉得我们彼此都该冷静一下,并没有追来。 我走到广场的喷泉前,眼眶打转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视线里一片水雾,分不清是泪还是喷泉飞溅的水滴。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真想回到今天早上,就不应该听信龙心月的话,去跟龙冥渊告白的! 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像以前一样不好吗? 现在我该如何面对他? 更别提还要跟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感觉每次看见他都是一种折磨。 我抹去脸上的泪水,心情逐渐平复。 今天这番对话令我十分茫然,但同时也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和龙冥渊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他彻底断绝了我心里那些不该有的妄念。 或许我应该看开一点,龙冥渊说得对,龙和人本就不该在一起,物种不同怎能相爱? 早点打消这些不该有的念头也好,别再执迷不悟了! 我不停劝说自己,可龙冥渊就像在我的心里扎了根,想要将他拔除,竟有种撕心裂肺的痛感。 倏然,手机铃声从口袋里响起。 谁会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安言昊,我突然很想听听他的声音。 按下接通键,安言昊叽叽喳喳的嗓音从听筒传来,“姐,你快来我家一趟,我哥他出山了!” 我一听,顿时将心里那点情情爱爱抛到脑后,跑到路口拦了辆出租车,飞快赶往安言昊家。 男人没有一个靠得住,但是亲人可以! 奶奶的事情比什么都重要。 赶到安言昊家,推开门,我便看到一位身穿青衫道袍的年轻男人。 他懒散地靠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露出下摆中的西装裤,双目微阖,有种吊儿郎当的痞帅感。 这位应该就是安言昊说的堂哥了。 我侧目悄悄打量着他,心想什么男人会开情缘观,怕不是变态吧? 安言昊堂哥的长相要比他棱角凌厉几分,一头栗色卷发在阳光下看起来非常柔软。 明明穿着袖摆宽大的道袍,身上却没有半点超凡脱俗的出尘之气,反而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 安言昊为我介绍,“姐,他就是我的堂哥,安羽丞。” 安羽丞缓缓睁开双眼,眉目和安言昊倒还有些相似之处。 只是安言昊那令人捉急的智商使他外表的英俊程度大打折扣,而安羽丞就明显要精锐许多。 安羽丞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挑起半边眉梢看向我,“你就是林见鹿?” 我点点头。 他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审视着我,桀骜又冷酷,“我弟弟自幼脑残,心智不全,你到底怎么忽悠他当上的萨满?” 安言昊歪着脑袋,“唔?” 我嘴角抽了抽,把神选萨满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安羽丞似信非信,把玩着手上的紫砂壶茶杯,声音寡淡,“按理说,安家的事我不想再管了,但安言昊跟我关系还算不错,念在他给我打了99+个电话的份上,我刚从青垣观出来,就直奔这里……” “你明明是不想回去上班,拿我当借口再逃避两天。”安言昊小声嘟囔道。 “呦,你小子这时候脑子又灵光了!”安羽丞狠狠拍了下他的后脑勺。 安言昊揉着脑袋说道,“我本来也不笨啊,就是反应慢了点而已。” “那慢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安羽丞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首饰盒,放到茶几上。 他将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块奶白色的吊坠,将近六厘米那么长,看起来应该是某种动物的骨头,形状像是古时候所用的盾牌。 中间呈一个Y字形的纹路,像是骨头缝隙产生的细纹,和我梦里看到那块极为相似。 “这究竟是什么?”我问。 安羽丞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东西叫鹿三界,一种骨制品文玩,也就是鹿的天灵盖。” 他说完,我差点把手中的那块头盖骨摔在地上,连忙放回去,不敢再碰。 “什么人会喜欢玩这种东西啊!”我感觉自己的脊椎骨有些发凉。 安言昊在一旁扯了扯我的袖子,小声提醒,“我哥!” 我对上安羽丞那双琥珀色的瞳仁,默默在心里把他的变态程度又提高了不少。 安羽丞轻嗤了声,不以为意道,“我爸特别喜欢倒腾古董,我从小跟着耳濡目染,早些年经常去潘家园收文玩。 那几年文玩刚开市,什么东西都有,鹿三界虽然小众,但也还算常见。 还有什么牦牛骨、驼骨、猛犸象牙和人骨。” 我倒吸一口冷气,“你们连人的骨头都玩?” 安羽丞扫了我身后的安言昊一眼,“你没听过嘎巴拉吗?西藏那边高僧的眉心骨,不过现在假冒的东西太多了,我就因此上过当!” 安言昊连忙给他哥倒茶,“哥,这事回头咱再聊,先讲讲这个鹿三界是什么?” “鹿三界又叫三界牌,由于鹿的头顶会自然生长出三条骨缝,法师认为这分别代表着天地人三界,据说带上它施展咒法就可以连通三界。 原本是鄂温克族的萨满用来占卜吉凶的法器,后来不知怎么传到了京城,被我这种纨绔子弟当成了手把件盘玩。 我的这块三界牌,是亲自去额尔古纳收来的。那年我跟随驯鹿的痕迹,找寻到了使鹿鄂温克部落,用东西跟他们族长换来的。 但我阴气太重,后来就不玩这些牙角骨了,这块牌子也被我压在了箱底,要不是看到你发来的照片,我都快忘了。”安羽丞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那块鹿三界,腔调散漫。 安言昊拄着下巴,有些惆怅,“怎么我们老安家的男人阴气都这么重,难不成我们祖先是大内公公?” 我一口水喷了出来。 安羽承踹了他一脚,“你丫傻呀,咱们祖先要是公公,那咱俩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第二百零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吗?”我轻咳道。 安羽丞思忖了下,“对他们鄂温克人来说,鹿三界是身份的象征,只有他们族长或是萨满这种德高望重的人才能佩戴。 你既说在梦里看到有人佩戴这块鹿三界,不如动身往额尔古纳找一找呗。” 他说得有道理,我刚好也是这么打算的。 但奶奶说过,鄂温克和鄂伦春族看似相近,生活习性却大有不同。 鄂伦春擅长狩猎,往往居于大山深处很少挪动。 鄂温克则更喜欢游牧,与驯鹿为伴,沿着额尔古纳河流域不停迁徙。 想要找到他们,恐怕还真有点难度。 安言昊问道,“哥,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额尔古纳转转吧,顺便给我们带个路?” 安羽丞眉眼不抬,“行啊,你先收拾一下东西,然后打车到机场,买张最近飞往京城航班的飞机票。出了首都机场大门,打车到我家公司楼下,会有保安接应你的。” 安言昊甚是不解,“然后呢?” 安羽丞不动声色道,“然后帮我去上几天班。” “啊?”安言昊一怔,“不行不行,你那破班狗都不上!” 安羽丞半是无奈半是怨忿的说道,“正是因为狗都不愿意替我不上,所以我得回去上班! 我都已经半个月没去过公司了,我老子放话,要是再不回去,他就用直升机进山抓我。 你以为我不想去额尔古纳骑马,吃烤全羊吗? 如果我真去了,我老子能当场把我做成烤全羊!” 我和安言昊对视了一眼,相互叹气。 安羽丞去不了,我们少了个带路的人,只能自己想办法寻找使鹿鄂温克部落了。 “这块三界牌送你了,你拿着它,那些鄂温克人应该不会为难你的。”安羽承把那块鹿三界递给我。 我由衷对他说道,“谢谢你。” “客气,我这没长脑子的弟弟还需你多照顾。”安羽承喝完了茶,懒洋洋地起身,“时候不早了,我得赶飞机回京城了,后会有期。” 我们三人一同出门,安言昊要送他哥去机场,我则要回出租房。 上车前,安言昊回头问我,“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额尔古纳啊?” “明天一早就走,奶奶的身体不能再耽搁了。”我正色道。 如果今天没有见到安羽丞,我可能会像龙冥渊说得那样,认为我和奶奶缘分已尽,不再强求。 既然现在我得到了线索,那么哪怕是一点点希望,我也不愿轻易放弃。 安言昊了然地点点头,“好,我陪你去。” 这次我没有再拒绝。因为鄂温克人也同样信奉萨满教,有安言昊在,能够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奶奶算是他的师父,他作为继承人,理应为奶奶出力。 我们相约好出发时间,就此别过。 - 回到出租房时,龙冥渊正坐在沙发上等我。 屋里没有开灯,光影交错间,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我权当他这个人不存在,径直走进卧室去收拾行李。 额尔古纳的气候与大兴安岭接近,四月中旬温度还是很低,我往箱子里多塞了几件厚外套。 一道略带沙哑的嗓音于门外响起,“你要去哪?” 我回眸,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龙冥渊,颀长的身形挺拔料峭,遮挡住了走廊间渗透进来的光。 他多半是听到我翻箱倒柜的声音,特地过来询问。 纵然对他有一肚子的怨气和委屈,却始终无法忘记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有点事情要出去几天。”我咬唇说道。 龙冥渊顿滞了下,语调艰涩,“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可以回水底龙宫去,但你必须把龙鳞带在身上,我会把无妄留在你身边,防止你午夜梦魇。” 我听闻他要走,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扼住,无措地开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要赶你走,是因为奶奶……” 于是,我将安羽丞的对话讲给他听。 龙冥渊看到我掌心里的那块三界牌时,表情微微复杂,若有所思了半晌,启唇道,“我和你一起去。” 我没有回应,低头继续收拾行李。 虽然现在跟他待在一起会让我感觉有点窝心,但我更不想让他离我而去。 龙冥渊看出我的默许,沉声道,“这里离额尔古纳市并不算远,可以开车过去,你奶奶的肉身已维持不了几日,最好随我们一并前往,这样能够省去来回奔波的时间。” 他一向思虑周全,我自然同意。 收拾完行李已经是晚上八点,我赶在寝室大门关闭之前回了趟宿舍。 这次去额尔古纳可能时间会久一点,我得让塔娜和江佩雯帮我打掩护。 塔娜听闻我要去内蒙古,爽快说道,“你要去使鹿部落啊?我爸和他们现任族长是好朋友,经常给他们送些补给,我让他带你们过去好了。” 我十分惊喜,“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正愁不知道该怎么走呢!” 塔娜当场给她爸爸打了个电话,用蒙古语交谈了几分钟,随后给我做了个搞定的手势。 “算你运气好,我爸最近正在额尔古纳市停留,你到了之后可以直接联系他,让他带你们去。” “太感谢你了,塔娜!”我上前搂住她一顿摇晃。 江佩雯瞥了我们一眼,清咳道,“小鹿,你这学期逃课逃的有点厉害啊,导员已经来找我询问你的情况了。 我只能说你奶奶得了重病,你忙着照顾老人。好在你的学习成绩没有下降,导员也就没有计较。 但是你每次失踪就将近一周,再这样下去,导员可能要找你谈话了!” 我乖巧地坐回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如果可以选择,我只想做个普通的大学生,谁又想摊上了这么多离奇古怪的事情呢! 塔娜拽了下我的袖子,小声劝道,“小鹿,你别担心,佩雯是典型的三好学生,她就是帮你打掩护的次数太多,负罪感爆表了而已。” “摊上我这么个室友,你们俩也真是够倒霉的。”我叹息道。 “都说没逃过课的大学是不完整的,你尽管去吧,江佩雯顶不住的话,还有我呢!”塔娜朝我抛了个媚眼,“顺便帮我跟我爸带个好啊!” 我展颜一笑,“好。” 第二百零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翌日,安言昊将越野车停在楼下,他背起奶奶的肉身,将她放到车后座里。 我搂着奶奶坐在后面,龙冥渊则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后备箱中还有我们的行李和食物。 四人一车,迎着初升的朝阳驶向高速。 这里距离额尔古纳市的路程将近八百里,需要开九个小时的车,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决定在呼伦贝尔休息一晚。 一路上我和龙冥渊都没有说话。 安言昊起了几个话题,发现我们两个都恹恹的,没人搭理他,索性把音响调大,整个车厢内回荡着腾格尔大叔豪迈的嗓音。 车辆逐渐接近内蒙古境内,车窗外的景色也变得格外辽阔。 碧蓝天空下,春风吹动数朵白云,四月的草地刚发出嫩芽,大地一片青葱。 远处山丘连绵起伏,宛如穿行在草原里的驼峰,时不时有白色的蒙古包点缀其间,格外醒目。 我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将那些纷扰与伤痛全部被抛在脑后,纯粹到只剩下这湛蓝的天空和满目青绿。 傍晚,到达呼伦贝尔市。 安言昊非要拉着我们去吃当地有名的羊肉火锅,为了赶行程,我们中午就在服务区吃了一桶泡面,现在肚子也饿了。 服务员将盛满羊蝎子的锅底端了过来,下面坐着木炭,煮出来的羊羔肉带着一股奶香味,连龙冥渊都忍不住伸了几次筷子。 酒足饭饱,安言昊找了当地最好的五星级酒店,带我们去办理入住。 他一共开了三间房,两间大床,一间标间。 “姐夫,这是你和姐的房……”安言昊刚要把那张标间的房卡交给龙冥渊,被我反手抢了过去。 “今晚我跟奶奶一起住。”我淡淡说道。 龙冥渊表情复杂,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安言昊用他那双迷茫的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龙冥渊,似乎明白了什么。 回到房间,我将奶奶安顿好。 月辉从那扇巨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我走到窗边,发现夜空中竟能看见稀薄的银河,心思一动,出门去酒店的后花园看星空。 草原的夜晚广袤而幽谧,这里没有了城市的光污染,也没有了繁华都市的喧嚣和吵闹,只有那高悬在天穹上的明月,笼罩着苍茫的大地。 酒店的后花园引了一条山泉,从人造石桥下潺潺流过,在月华的倾洒下泛起粼粼波光。 身后突然传来打火机的咔嚓声。 我转过头,看到安言昊嘴里叼着一根香烟,双眼微眯,深深地吸了一口。 “好啊,没想到你小子居然还会抽烟,我要跟佩雯打小报告,以报你那日向龙冥渊告密之仇!”我故意打趣道。 安言昊满不在乎的说,“我一直都会抽烟啊,只是没有烟瘾,偶尔开车累了抽一根解解乏。你为什么总是说要告诉佩雯姐啊?难道,佩雯姐被我爸给收买了?” 我竟无言以对。 这孩子还没吃过爱情的苦,可能就要彻底告别初恋了。 安言昊挑了挑眉,“你和姐夫吵架了?” 我斜睨了他一眼,“别瞎说,我和你姐夫好着呢!” “我这怎么能是瞎说,你们两个平时黏黏糊糊像涂了502胶水似的,扯都扯不开,今晚居然要分房睡,一看就是吵架了嘛!”安言昊吸了口烟,轻描淡写的说道。 果然,情侣之间闹别扭是藏不住的,局外人一眼便能看出来。 “难道你还在生姐夫出轨的气?”安言昊好奇的询问,“不会吧,你连他妹妹的醋都吃啊!” 我懒得跟他解释,“感情的事二哈脑袋是理解不了的,总之呢,你们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只会惹女孩伤心!” 一阵夜风拂过,带着初春乍暖还寒的微凉,我不禁抱起双臂。 安言昊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又忍住了。 我出门时里面只穿了件卫衣,正准备回去添件衣服,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披到我的肩上。 我发现安言昊的眼神不对,皱眉回头。 只见龙冥渊那修长的身影悄无声息站在我的背后。 无边夜色将他眉目间的冷冽冲淡了几分,他正垂眸看我,与我凌乱的视线相撞。 糟了,我刚才骂他的话,岂不是都被他给听了去? “那个,姐夫你们慢聊,我先撤了!”安言昊见机就撤,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在心里暗骂他这个狗腿子,明明看见龙冥渊过来也不提醒我一声! 周遭气氛陡然凝固,静谧得可怕。 我抬头望向漫天繁星,拢了拢他披在我身上的冲锋衣,不知该说什么好。 龙冥渊率先开口,“夜里凉,你出来怎么不多穿件衣服?” 外套裹挟着他身上特有的龙涎香,闻上去给人一种淡淡的安全感。 我缓缓舒了口气,故作淡然地笑了笑,“龙冥渊,那天是我太冲动,让你为难了是不是? 不过我现在已经想清楚了,我不该勉强你的,你做事一贯有自己的理由和原则,我不该奢望你为我而改变。 既然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强求也没有任何意义。 那我们……就这样吧! 人生聚散如流沙,或许今夜,也或许明晚,我的鹿灵血脉就会全部觉醒。 到时候希望我们可以好好说声再见,不要让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填满我的回忆。 我会带着这段弥足珍贵的记忆,走完今生的旅程。” 没等我说完,龙冥渊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几次开口想要打断我,却又抿了回去。 我把心里话全部吐出之后,反而轻松了不少,闲闲地往回走,“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要好好相处,放心吧,我不会再跟你闹别扭了!” 龙冥渊沉默少顷,跟上我的脚步。 我们并肩回到酒店,明明只有不到三百米的路程,却走得像一生那样漫长。 他就住在我对面的房间,进门前,我还笑着朝他挥了挥手,道了一声晚安。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瞥见他仍站在走廊里,眼睫微垂,如同被人遗忘的角落里暗藏的一尊雕像,透着万年霜雪洗礼的孤冷。 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第二百一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话既已挑明,我接下来面对他时也无需再尴尬了。 能恢复到以前的相处模式最好,不要让自己再像昨天那般狼狈。 一夜无梦。 吃早餐的时候,我联系上了塔娜的父亲纳日松。 他已经听塔娜说过我要来内蒙古做客,电话里语气非常热情,还要开车来接我们。 半个小时左右,塔娜的父亲驱车来到酒店门口,他身材高大,体型魁梧,军大衣被他宽阔的肩膀撑得像个小帐篷。 面容比较粗犷,典型的蒙古人长相,只有一双明润的眼睛与塔娜相似,看来塔娜多半是随了她妈妈。 我主动上前,“叔叔好。” 纳日松的笑声爽朗又浑厚,拍着我的后背说道,“好孩子,一路上累坏了吧,快上车,咱们这就出发!” 他的手掌厚实得像黑熊,这一掌下去差点给我拍飞,一个趔趄扑进了龙冥渊的怀里,被他伸手搂住。 我抬头,恰好对上他那双冰蓝幽邃的眸子,仓促别开视线,从他怀里挣了出来。 纳日松大叔笑得更加狂放,一手一只箱子,把我们的行李扔进了后备箱,开车带我们前往根河的敖鲁古雅,也就是使鹿鄂温克族居住的部落。 车子越往大山的方向开,气温也就越冷。 呼伦贝尔的草地已经初见青绿,而根河的道路两旁还有未化的积雪,远远看去,洁白的羊群与雪山混为一体。 到了敖鲁古雅猎民点,纳日松用蒙古族的见面礼去和那些鄂温克人拥抱。 他们脸上带着无比真挚的笑意,把我们迎进了帐篷里。 鄂温克人的帐篷叫撮罗子,又叫希楞柱,是用多根桦树杆搭成的圆锥形木架子。 夏天的时候在外部覆盖一层草帘或帆布,可以遮风挡雨。冬天的时候则围上兽皮,起到保暖抗寒的作用。 我们坐在撮罗子里等了片刻,那些热情好客的鄂温克姑娘就过来为我们煮奶茶,切牛肉。 好在我和安言昊都是东北人,生活习性跟内蒙古接近,不会存在地域差异,倒也吃的习惯。 至于龙冥渊,他不用吃饭,喝空气就能饱。 纳日松挑开帐帘,从外面走进来,“我问过了,你们来得时间不凑巧,那些驯鹿人已经从上个猎民点搬走,现在估计进了大山深处,不太好找。 驯鹿生性好洁,在一个地方待上俩月它们就会搬走,往苔藓较多的地方驻扎。 迁徙之前,族人会来到猎民点填充补给,让那些驯鹿托在背上一起前行,下一次再出来,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我有些失落,但仍不死心,“那我们怎样才能找到他们呢?” 纳日松回答,“刚才那些鄂温克人给我指明了方向,我们只要沿途追随驯鹿的足迹走就可以找到他们。前几天根河刚下过一场大雪,应该很好辨认。” “那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吧!”安言昊这个急性子,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不忙,你们没有进山的装备,咱们这一去,短则三五天,长则一个礼拜,不准备点补给肯定是不行的。”纳日松经验十足,平静说道。 “那些族人要带着驯鹿,走得不快,只要方向没错,咱们很快就能追上。今天先在这里安顿一晚,我去帮你们准备行李,等明天一早再出发。” 我们三个没有经验,果断听从纳日松大叔的安排,留在这里住上一晚。 黑夜降临,那些好客的鄂温克人为了招待我们,特意宰了一只羊,在羊腹中塞入食材和调料,放在篝火上炙烤。 火光跃动,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矮桌上放着一些榛子、松子等干果,还有一壶味道清甜的马奶酒。 鄂温克人围聚在篝火旁,饮酒聊天。姑娘们载歌载舞,老人则用口弦琴为她们奏乐。 再一看我们三个小废物,除了吃和拍手什么都不会。 纳日松想要拉着龙冥渊喝酒,被我当场阻拦。 龙冥渊醉酒的模样我可是见识过了,以防误事,还是别让他滴酒不沾为好! 他凝视着那杯马奶酒,抿了抿唇,似乎有点想喝的意思。 我只得劝道,“等咱们找回奶奶的魂魄,我陪你喝!喝多少都行,一次喝个够!” 这时,有鄂温克族的姑娘过来拉我,想让我跟她们一起去跳舞。 我摆手表示不会,可架不住她们的热情,硬生生把我推到了中间。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学着她们的步伐,随着口弦琴轻悦的调子,在摇曳的篝火旁尽情跳起来。 我感觉有一道沉甸甸的视线始终落在我身上,目光比那熊熊燃烧的篝火还要炽热。 可每当我顺着那道视线寻去,都只能看到刻意避开的冰蓝眼瞳。 安言昊喝了半斤的马奶酒,社牛症开始发作。 见我跳得那么欢快,也上来用他那半吊子的萨满舞跟姑娘们比拼,笑得我肚子都要岔气。 一直闹到晚上十点,纳日松赶我们回去睡觉,否则休息不好的话,明天进山会很疲惫。 进入撮罗子之前,我对醉意熏然的安言昊说道,“奶奶大限将至,我不放心把她一人留在这里,明天你就不用跟我们进山了,留下来帮我照看奶奶吧。” 安言昊十分听从我的话,“好,那你们小心一点,早点回来,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我与他挥别,钻入了帐子里。 - 深夜,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大雾弥漫,我的视线模糊不清,唯有远处那抹耀眼的红衣,在一片白茫茫中分外鲜明。 “小鹿,你终于来了,我已等你千年……”红衣男子的声音缥缈悠远,听起来宛如冷泉敲打石壁,沉澈如水。 “你是谁?”我惊惧问道。 此话一出,周遭的雾气开始变得更加浓稠。 我努力上前,想要看清楚他的脸,可越是接近,白雾就越发浓厚,仿佛有股无形的阻力禁止我靠近。 “快来寻我,我等不了太久……”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与莫名的期待。 “那总得告诉我,该去哪里找你吧?”我焦急地问道。 “你只需追随驯鹿的痕迹,我会在林中等着你。” 随着话音落下,男人的身影完全被大雾吞噬,最终连那抹红色也消失在了幕天席地的惨白之中。 我从梦中惊醒。 一些本不该有的情绪钻入我的身体,有凄楚、苦涩与欢喜,更多的却是怅然若失。 这些情绪在我心中交织翻涌,犹如掀起滔天巨浪,久久不能平息…… 第二百一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翌日,天刚蒙蒙亮,我们踏着晨雾朝山里行进。 我脑子里一直在回想昨晚的梦,有些心不在焉。 四月的根河还是很冷,早上气温也就两三度,我裹着纳日松大叔拿来的棉衣,走起路来笨重得像个狗熊。 再一看走在身后的龙冥渊,依旧潇洒自如。 他可以用灵力来调节体温,感受不到冷暖,一身利落的黑色冲锋衣,在繁茂的松林间略显高挑。 不知为何,今早的晨雾格外浓重,冷风拂过,还会刮起树梢上的落雪,簌簌而下,视线里一片模糊。 行进的速度也受到了影响,好在纳日松认路本领一流,一眼就能看出哪些植物被鹿群啃食过,地上的足迹哪个是鹿留下的,哪个是野狗留下的。 我们在林间走了将近五个小时,我开始有些体力不支,用手支撑着树干喘了几口气。 抬头一望,眼前的雾越来越浓,五米开外人畜不分,一米之外男女不分。 我四下寻找,哪里还有龙冥渊他们的影子! “龙冥渊,你在哪?”我紧张地喊道。 山林间中回荡着我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诡异幽缈。 我定了定神,从脖颈间掏出龙鳞,轻唤了句,“龙冥渊,你听得到吗?” 龙鳞在白雾里散发出柔淡的微光,可除此之外,再无回应。 我意识到不对,龙鳞只有在非现实存在的环境里才会失去效力,比如婴儿塔下的地宫,和水底深渊。 难道我误闯了什么结界? 还是龙冥渊他们走入了什么鬼域? 我站在原地等了许久,还是不见他们回来,早已饿得饥肠辘辘。 龙冥渊怕我太累,在上山时主动把我的背包拎了过去,导致我现在身上连瓶矿泉水都没有。 再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等他们找到我,可能都已经饿成干尸了。 我用龙鳞在树干上做了个记号,起身去寻找他们。 每走出一百米左右,我就在树干画个记号,结果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刚才休息的地方。 莫非我遇上了鬼打墙? 谁家的鬼这么彪悍,青天白日就敢跑出来撒野! 我眯起眼睛环视四周,总觉得在那些看似平静的迷雾之中隐埋着不可预知的危险。 仿佛下一秒,便会从雾里跃出一只吃人的猛兽。 掌心摊开罗盘,指针飞速旋转,我需要找寻出一条路。 指针缓缓停止在生门的位置,居东北方艮宫,大吉之门…… 我顺着东北方向前进,走了大概半小时,眼前出现了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 我渴的嘴皮都要裂开,顾不得什么野外的水不能喝这种言论,跑到溪边饮下一捧冰凉的溪水,这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抬眸,猝然发现小溪对面多了一个头戴貉皮帽的男人。 他与我仅隔着一条宽不到两米的小溪,站在那里静静注视着我。 男人长身玉立,穿着绛色的鄂温克族对襟长袍,袖摆宽大,暗金纹线典雅而不失华贵。 他的眉眼疏朗,双眸宛如黑曜石上莹泽的华彩,乍一看温润如玉,实则却坚韧而锐利。 浑然天成的俊美轮廓仿佛是御赐的一笔山水画,可惜棱角太过凌厉,不觉中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不得不承认,他是我见过除了龙冥渊之外,长相最好看的男人。 但我从见到他那一刻开始,莫名的熟悉感萦绕心头,连灵魂都迸发出剧烈的颤栗。 这种感觉,与昨晚梦境里极为相似,我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目光温和而悠远,仿佛要穿过瞳孔看透我的前世今生。 “我叫鹿琰,是鹿灵族的现任族长。”他的声线如这冰冷的溪水般透彻。 “鹿灵族?”我站起身来,茫然地看着他,“我奶奶说我是喝鹿奶长大的,身体里有鹿灵一脉的血,那你是不是认识我?” 鹿琰点头,语气别有深意,“林见鹿,我当然认识你。” 我心底有数不清的疑问,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呆呆地望着他,努力抑制住体内汹涌奔腾的血液。 与此同时,我的肚子发出一阵不合时宜的‘咕噜’声。 从早上到现在,我已经整整六个小时没有吃过东西了,体力与精力都透支严重,再不进食的话,我可能就要失温而死。 “你……有没有吃的?”我讪讪开口。 鹿琰没想到我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朝他要东西吃,唇角挑起一抹哭笑不得的痕迹。 他向我伸出手,“跟我来。” 我犹豫了下,还是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搀扶下越过面前这条小溪。 不知为何,眼前这个男人给我一种非常安心的感觉。 我之所以无条件的信任龙冥渊,是因为他几次三番在危难之际挡在我的面前,但最初我对他也是有过戒心的。 而鹿琰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是我的灵魂在告知我,他值得信任。 我们在林间走了不到一公里,浓雾中露出了个又尖又高的圆顶,是鹿琰的撮罗子。 他掀开帐帘让我进去,点燃了中间那堆干柴,架上铜锅煮奶茶,并用刀切了一块大列巴。 大列巴是我们这边的一种面包,很硬,但因为不含水分更加方便储存。 我们喜欢在上面抹炼乳和蓝莓酱,就着红肠和格瓦斯吃。 接过他递来的那块列巴,我毫无形象地往嘴里塞,连嚼都来不及嚼。 鹿琰怕我噎着,给我倒了杯奶茶,“还像小时候一样,吃东西狼吞虎咽,又没人跟你抢。” 我一怔,口齿不清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吃东西什么样?” 鹿琰看着我的目光里仿佛含着无限柔意,“我不仅知道你小时候吃东西的样子,我还知道你小时候最怕黑,不敢一个人睡觉,非要躺在家人的怀里才能睡着……” 我露出窘迫的表情,心里大为惊讶,“你到底是什么人?” 鹿琰淡淡说道,“我是鹿灵的族长,你身为我鹿灵一脉,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我吃东西的速度慢下来,总觉得他对我隐瞒了些什么。 帐内火堆明明灭灭,木柴发出‘噼啪’轻响。 一杯奶茶下肚,我总算恢复了精力,继续询问他,“族长,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你的那些族人呢?” 第二百一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鹿琰收拾着我吃完的餐盘,不动声色地回答,“今早忽起大雾,我在巡山时与鹿群走散了,便就地扎起撮罗子,等迷雾散尽再去寻找它们。刚才去溪边接水,没想到却遇见了你。” 说起这个,我心里更加慌乱,“我也跟我的朋友们走散了,而且我们之间的传唤工具也失灵了,不知是不是这场大雾的缘故?” 鹿琰的侧脸在火光映照下少了几分严凛,多了几丝清峻,“不必担心,这座大山是我鹿灵族居住的领域,没有我的命令,任何飞禽走兽都不敢轻易对人类发起进攻。 现在迷雾太重,找也是白找。等这场雾散去,我会帮你寻到他们的。”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我嘴上虽这样说,但并不打算求助他,决定等迷雾散尽,我自己去找。 鹿琰随手掰了块奶酪塞进我嘴里,动作亲密自然。 我诧异了下,将那块奶酪叼在唇边,没有下咽。 按理说陌生男人碰我,我应该有很强烈的排斥反应,可鹿琰做的这些事情,我心里竟没有半点厌恶。 反而多了丝亲切…… “怎么不吃?你小时候最喜欢甜食了,但我不敢给你多吃,怕你蛀牙。” 鹿琰垂眸看着地上燃烧过的灰烬,眼睫长如鸦翅,不禁唏嘘,“早知道就应该多喂喂你,牙齿掉光就掉光吧,总比为了块糖,跟别的男人跑了要好……” 我窘然问道,“我小的时候认识你吗,为什么我没有印象?” 鹿琰偏头看向我,眸光深邃而晦暗,“这几年,你过得好不好?” 我瞧出他并不想跟我说实话,只得淡声敷衍,“不太好。” 鹿琰的眉心微蹙,眼底划过一抹心疼之色,语调轻得近乎呓语,“没关系,你现在回到我身边了,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觉醒鹿灵血脉,远离那些尘世纷扰……” 我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意识却逐渐模糊,视线里只剩下跃动的火苗,深倦的困意向我席卷而来。 “你已经很累了,睡吧。” 他清越而温柔的嗓音仿佛是这世间最好的催眠曲,我倒头跌进他的怀里,缓缓合上眼睛。 - 当我再次醒来时,天色已黑,手机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二十二点。 我揉了揉昏沉的太阳穴,从床上坐起来,还没等我有别的反应,脚踝便被坐在床边的鹿琰握住。 “你做什么?”我惊呼,把脚从他手中抽了回来。 “你的鞋子太薄,在雪地里走得时间太久,已经湿透了。我刚才按照你的尺码,给你做了双鹿皮靴,试试合不合脚?”鹿琰不以为意,淡声道。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那双鹿皮靴,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鹿琰未免也太贤惠了吧! 难道他们这些当族长的人都得兼备男妈妈职务? 我严重怀疑他跟龙冥渊是同一个男德学校毕业的。 一个精修烹饪,一个专攻缝纫。 我穿上那双靴子,发现非常合脚,里面绒毛又长又暖,瞬间不冷了。 踱步到门口,我挑起帐帘向外望去,黑夜里浓雾居然还没有消散。 我倍感焦急,试图再次用龙鳞联系龙冥渊。 可一伸手,却摸了个空…… “我脖子上那块龙……那块黑色的玉佩哪里去了?”我询问鹿琰。 后者波澜不惊,坐在床边用匕首切着刚煮好的羊肉,“什么黑色玉佩?我没有见到过。” “不可能!”我厉声否决他。 睡觉之前龙鳞还好端端在我脖子上挂着,醒来之后就没有了。 肯定是鹿琰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将它拿走了!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鹿琰挑起细长的眼梢,看出我脸上隐含薄怒,将一块切好的羊肉递到我嘴边,“别总是那么暴躁,乖乖吃点东西,你睡了整整七个小时,不饿吗?” 我没有接那块肉,反而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他。 这个鹿琰身上有太多疑点,每当我想刨根问底去质疑他的时候,心里却抑制不住地产生一种奇怪的亲昵感。 劝我不要追究,甚至还想扑进他的怀里撒娇…… 我可是有夫之妇啊,绝不能做出对不起龙冥渊的事情! 我要控制我自己啊! “我说了,没见过你的那块黑玉,不过可以给你别的玩具。”鹿琰从脖子上摘下一块三界牌,跟安羽丞送我的那块形状吻合。 我脑海中闪过片刻清明,“出现在我梦里的那个红衣男人,是你?” 鹿琰没有回答,而是用淡漠的视线看着我,“不想吃东西吗?那就继续睡下去吧,等你再次醒来,一切都会结束了……” 一股强大的精神力控制着我的整个脑域,使我神志逐渐模糊。 我并不想就这样睡去,可眼皮却沉甸甸地往下耷拉。 “不……我不能睡,我还没有找到……” 我强行运转法力,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鹿琰双眸微眯,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哦?你居然已经觉醒了三分之一的鹿灵之血,可惜,还是远远不够……” 话音落下,他的双瞳绽出一朵白色雪莲,缓慢在他深渊般的眸底转动。 我的精神力再抵抗不住,身体不由自主向后倒去,被他以温柔的姿势接住。 他将我打横抱起,放回床上,又细心脱掉我的鞋子,掖了掖被角。 我的眼皮如同负载千钧之重,但我的意识不愿就此沉眠,手指紧紧抓着床单,在做最后的挣扎。 鹿琰在我耳旁轻叹了声,“睡不着吗?那我吹支曲子给你听吧,你小时候很喜欢听我吹骨笛。” 须臾,悠扬的笛声在撮罗子内响起。 那曲调没有半分婉转缠绵的情爱之意,反而有种回肠荡气的悲戚。 能吹出这种曲子的人,应该不是心怀恶念之徒…… 我在这笛声中松开了手,渐渐睡去。 - 这一觉我睡了很久很久,再次醒来时头晕脑胀,连脖子都在痛。 一只微凉而修长的手从后面揉按我的肩膀,力道刚刚好。 我蓦地一惊,从床板跳到地上,戒备地瞪着鹿琰,“你做什么?” 鹿琰扫了眼我踩在地面的脚,拧眉道,“穿鞋!多大人了还光脚,回头又该闹肚子!” 我觉得自己跟他无法沟通,准备逃跑。 当我瞥向门口,却发现外面居然还是一片漆黑。 我意识到不对,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停在二十二点,与我上次醒来时一模一样…… 第二百一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如果我没猜错,鹿琰给撮罗子四周设下了结界,所以时间在这里失去了作用。 他的目的,是为了困住我! 我故作镇定,“鹿琰,我渴了。” 鹿琰果然起身去为我倒水。 趁他不注意,我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却撞到了鹿琰坚硬的胸膛。 “唔……”我揉了揉磕疼的脑门,咬牙说道,“你是鬼吗,闪现的这么快!” “这种把戏,在你没长牙的时候就已经跟我玩过无数遍了,还以为我会上当?”鹿琰的双眸沉寂如夜,波澜不惊地睨着我。 我内心疑虑重重,仿佛有千头万绪在脑袋里迸发。 可我搜遍了记忆,确认并没有见过鹿琰。 那他为何会对我儿时的喜好了如指掌,还要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呢…… “你究竟是谁?”我再次询问。 鹿琰低头看着我,眸光讳莫如深。 我从口袋里掏出罗盘,声线渐冷,“不说的话,那就别怪我跟族长大人动手了!” 鹿琰语气轻描淡写,“别犯傻,你打不过我的。” 我当然知道自己打不过他! 能轻而易举碾压我精神力的人,法力定然十分强横。 但我学的是奇门遁甲,可以趁他施法时尽力一搏,开出生门逃走。 鹿琰似乎看穿我的想法,面容沉静,“你走不了的,整个山林都被我释放出的迷雾所覆盖,无论你跑到哪个角落,我都会把你抓回来!” 昨天我在小溪边见到鹿琰时,就已经对他产生怀疑。 大雾弥漫,遮天蔽日,我连个动物都见不着,竟还能遇到一个陌生男子,怎会不觉得奇怪! 但他声称自己是鹿灵族的族长,我正好也想弄清楚自己血脉的由来,便故意提出要跟他走。 可进了这撮罗子之后,他所做的每件事都让我摸不清头脑。 现在想来,他从一开始目的就是我。 特意布下了这场迷雾,将我与龙冥渊他们分开,逐步陷入他为我营造的温暖囚笼之中…… “把龙鳞还给我,让我离开这里,否则等我老公找过来,揍你个鼻青脸肿!”我半是挑衅半是威胁地说道。 鹿琰的唇角沉了下来,语调却依旧低缓,“为什么你总是不肯听话呢?只消再过一日,这场迷雾就会彻底将你与尘世分隔。你不会再去找龙冥渊,今后将永远留在额尔古纳的森林里,我们都在你的身边。” 我惊愕不已,“你们……是指谁?” 鹿琰眼眸邃黑,毫无情绪地说,“小鹿,虽然你已经转世投胎了两次,可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那孟婆汤真能把一个人的记忆从灵魂中洗去?” 我拧眉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前世曾认识你?” “难道你见了我,一点熟悉的感觉都没有吗?我们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鹿琰眉眼间露出一种淡淡的失落,神情略显疲惫。 他的话似乎勾起了我一丝尘封已久的回忆。 苍青色的森林中,我尽情的奔跑,身后传来一道无奈的嗓音,“小鹿,别再跑了,你还太小,不能离开大山!” 我回头,却是一片迷雾朦胧,看不清那人的脸。 当我拼了命的回想其他细节,却突然头痛欲裂,仿佛有根钢筋在我脑袋里拼命搅动,像要炸开一样。 我双手抱头,忍不住呻吟出声,“唔……” 鹿琰眼底闪过惊慌与心疼,想要过来扶我,“小鹿,你怎么了?” “别过来,不要碰我!”我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仓惶间将木桌撞倒进火堆里。火苗瞬间蹿起老高。 霎时,一道清冽的琴音从帐外破空而来,驱散长夜。 我激动地喊道,“龙冥渊,我在这里!” 鹿琰挡在我的面前,俊美的脸上神色晦暗凝重,“小鹿,不要过去,他很危险!” 我瞪了他一眼,“龙冥渊不会害我,我看你才很危险!” 鹿琰的眼神冰冷下来,王者气息勃然释放,“在我的地盘上,由不得你!” 争执的过程中,数道琴弦从帐外刺入,‘哗啦’一声巨响,撮罗子被那些琴弦拆得四分五裂。 眼前迷雾散尽,露出了龙冥渊那料峭挺拔的身姿。 我乍一见他,内心百感交集,不管不顾地扑进他的怀中,“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是我从龙心月那里学来的撒娇大法。 龙冥渊以为我真的被吓坏了,双臂紧紧搂住我,微凉的呼吸吹拂过我耳畔,“不会的,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龙冥渊,你还敢来!”鹿琰在我身后厉声喝道。 随着白雾消散,他变幻回了我梦境中的模样。 一袭绯红锦袍炽烈如火,流云纹下摆曳地如水波,腰带绣着一只奔跑在林间的九色鹿,坠着一圈蜜腊。 棱角分明的脸庞犹如刀削斧凿般冷峻,右耳戴着一只骨环耳珰,棕色长发被金枝缠绕成的鹿角发冠束在脑后,孑然孤傲又盛气凌人,透露着一种微妙的神性。 他手里幻化出一把巨大的弯弓,两端形状像极了鹿角,弓身上刻着古老的暗金铭文,在黑夜里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既然你上赶着来送死,那我便成全你!”鹿琰搭箭在弦,朝龙冥渊射去。 龙冥渊一手抱着我,一手拨动无妄,那根羽箭竟在半空中停滞不前,仿佛受到了巨大的阻力。 琴音结束的那一刻,羽箭跌落在地。 鹿琰还欲再次拉弓,可他的眉头倏然蹙起,抬手捂住了心口的位置。 “别打了,你不是我的对手。”龙冥渊语调轻描淡写,“你身上的伤很重,再妄动灵力,会死!” 鹿琰咬牙,搭在弓弦上的手微微颤抖,“就算是死,我也要把小鹿带回去!” 利箭离弦,朝龙冥渊眉心射去。 龙冥渊没有再避让,而是将手中的无妄琴幻为冰剑,斩断了箭矢,直指鹿琰。 鹿琰本可以轻易躲开,但给整个山林设下迷雾耗费了他太多灵力,不慎被龙冥渊刺中了肩膀,猛地喷出一大口血。 好在龙冥渊及时收手,他只擦破了点皮。 我被刚才这一幕吓得手脚冰凉。 许是我身上也流着鹿灵的血,看到鹿琰唇边那抹触目惊心的暗红后,心脏竟莫名抽痛。 第二百一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慌忙站到他们两人中间,“都给我住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非得打打杀杀才能解决是吧!” 龙冥渊这个妻管严率先收起无妄,拂袖表示自己是无辜的,都是鹿琰先动的手。 鹿琰面容苍白如雪,修长的身影摇摇欲坠,仿佛只剩一口气吊着,随时有可能倒地不起。 我横了龙冥渊一眼,示意他怎么下手这么狠呢,都把人打出内伤来了,万一讹上我们该咋办啊! 龙冥渊眉心微蹙,“你曾被魔所伤?你的伤口再不处理恐怕会有生命危险,我可以暂时帮你压制体内的魔气,但需要你的配合。” 鹿琰抬手擦去唇角血痕,眸中是刻骨的仇怨,“用不着你管!” 我双手叉腰,气恼道,“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是你对我们动的手,我老公大度,不跟你一般见识,还要帮你疗伤,你怎么不知好歹呢!” 鹿琰讥诮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唏嘘道,“小鹿,我是你的哥哥,你不帮着我也就罢了,胳膊肘朝外拐又算怎么回事?” 他的话如同晴天霹雳,令我四肢百骸震荡发抖,“哥哥?我什么时候认过你这个哥哥……” 我只叫过龙冥渊哥哥啊……还是为了隐藏身份随口叫着玩的! 难道我以前这么随便的嘛,见到个好看的美男子就上去叫哥哥? “我是你的亲哥哥!”鹿琰强调道。 我第一个念头是:“难不成温有才也把你扔雪堆里了?他们怎么从没跟我提起过……” “温有才夫妇不过是有幸生下你的肉身罢了,而你的灵魂,是上古神灵九色鹿的女儿,鹿灵一族的公主,我的亲妹妹!” 鹿琰说得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击在我的心口,史无前例的颤栗感从灵魂深处升起。 但我依旧不能置信,“你说你是我的哥哥,有什么证据?” 鹿琰视线不屑地从龙冥渊脸上扫过,“龙族可以识魂,让他一试便知。” 我转向一直沉默不言的龙冥渊,目光里带着少许哀求和茫然。 良久,他抿唇说道,“鹿琰的确是你的哥哥。” 这个真相让我难以接受,在巨大的震惊之中,我缓缓摇头,“你……你都知道?你一直都知道!” 龙冥渊启唇,似想要对我解释什么,却只低声说了句,“我知道有他这个人的存在,却从未见过他。” 鹿琰回应了一记冷笑,“是不敢吧?你掳走我的亲妹妹,又害她血液流干而死,有何脸面来见我!” “血液流干……”我愕然。 鹿琰见我这副迷茫的表情,瞬间了然,“他果然不敢告诉你真相!妹妹,你现在心心念念爱着的男人,就是害你两世血流而死的罪魁祸首,你还要继续跟他走吗?” “还两世!” 我如同置身冰窖,浑身冷得发抖,偏头看向龙冥渊。 他瞬也不瞬地睨着我,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藏着数不清的情愫,还有我最不想看到的——歉意。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双手捂住脑袋,心坠得像灌满冷铅一样沉,歇斯底里的说道。 鹿琰喘匀了气息,缓缓说道,“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世间存在一只上古灵鹿,就是我们的母亲,九色鹿。 它与狼族结合,生下了我们。 母亲涅槃后,你和我一直生活在大兴安岭北麓的额尔古纳河流域,看护世间所有鹿族,日子过得散漫却也惬意。 在你即将成年之际,偷偷跑下山去玩,却被龙冥渊这个畜生拐走,此后一去不复返。 那时候我正和族中几位长老弥补蚩尤遗留下来的空间结界,一时顾不上你。 当事情了结,我想要动身去寻你时,却发现你已经不在了……” 我的心乱如狂草,仿佛有上万只飞虫在我耳旁嗡嗡作响,半晌才冷静下来,“我前世是怎么死的?” 鹿琰刚欲开口,龙冥渊却凛声打断他,“几千年都已过去,小鹿也早已转世投胎,这些前尘过往,何必再让她想起来!” 鹿琰声调极冷,带着浓重的戾气,“你是怕她想起来之后,会头也不回的离开你吧!” 溺水般窒息感漫过胸口,我看着面前这两个男人,既困惑又不知所措,更多的却是对前世的畏惧。 鹿琰似是怕吓坏了我,牵起我的手,嗓音轻柔起来,“妹妹,跟我回家去,它们都在等着你归来。” 我垂眸看着他修长的手,心烦意乱的厉害,一边是我的‘丈夫’,一边是我的‘哥哥’,我到底该听谁的? 鹿琰眼眸微眯,幽幽开口,“难道你不想找回你奶奶的魂魄了吗?” 我惊愕地抬起头,“你……” “只要你老老实实跟我回鹿族,我就把你奶奶的魂魄还给你。”鹿琰平静说道。 我知道他并非在要挟我,鹿琰身上有种令人安心的神性,而且奶奶给我讲过九色鹿的故事,它是世间最纯洁的神明,不可能做出害人的举动。 他拿走奶奶的魂魄肯定事出有因,但他既然这么说,我也只好跟他走一趟。 “我可以跟你回去,但是,龙冥渊要和我一起,我们两个不会分开的。”说着,我挣脱鹿琰的手,来到龙冥渊身侧。 鹿琰表情极为复杂,语气里隐含着薄怒,“我跟你才是亲兄妹,怎么你俩反倒像对连体婴一样!” 我嘟了嘟嘴。 他甚是无奈,只得退而同意。 鹿琰收回控制迷雾的法力,阳光立刻从茂密的针叶间滤了进来,空气里有种雨后的怡人清香。 我和龙冥渊并肩跟在他身后行进,彼此之间缄默无言。 鹿琰的那些话令我思绪混乱,尤其是他说我两世都为龙冥渊血液流尽而死…… 但龙冥渊几次为我舍身相护,连命都可以不要,这乃是我亲眼所见,做不得假。 我不能听信鹿琰的一面之词,除非我亲自验证,否则不会动摇龙冥渊在我心里的位置。 于是我勾了勾龙冥渊的小指,悄悄问道,“你自己找过来了,纳日松大叔怎么办?” 龙冥渊微怔,随后启唇,“在找到你之前,我已经把他送回猎民点了。” 我松了口气,“那就好,不然把他一个人丢在山林里,咱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龙冥渊声线缓沉,“我不担心他,我只担心你。” 鹿琰回眸,看到我对龙冥渊绽出粲然的笑意,闭眼摇头。 似是觉得我的恋爱脑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第二百一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鹿琰带领我们穿梭在无人到达过的原始森林,四周古木参天,脚下踩着斑驳的地衣和苔藓,气温也在逐步回升。 头顶有太平鸟从树梢上飞过,嘴里发出一声声悦耳的鸣叫,似是在向远处的人们报信。 继续前行不到半小时,视线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平坦而隐秘的山巅牧场,这里的积雪已经全部融化,漫山遍野都是火红如霞的杜鹃花,偶有炊烟从那些白色的撮罗子里飘出,宛如仙境。 几只脖子上挂着铜铃的驯鹿在林间悠闲漫步,那身穿鄂温克族服饰的人正在为晚饭而忙碌。 他们看到鹿琰,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对他施了个复杂而古老的礼仪。 鹿琰微微颔首,带我们走向鹿群。 为首那头驯鹿看上去地位明显不同,头上的角如小树般高大坚韧,身上披着麻布染成的彩条,代表着九色鹿的九种颜色。 它远远瞧见了我们,瞬间幻化成人形,变成了一个英俊帅气的年轻小伙儿。 他单膝跪地,向鹿琰行礼,“族长。” 鹿琰伸手扶起他,面露淡笑,“乌罕,去告诉族人,咱们的小公主回来了!” 乌罕抬眸,用愕然的目光看向我,惊喜道,“好,我这就去!” 它再次幻回鹿身,轻快奔向林间,发出了一声悠扬的鹿鸣。 少顷,成千上万头驯鹿来到我们面前,它们一一化身为人,穿着与鄂温克族人相似的古老服饰,齐齐向我叩首。 “公主,您总算回来了!” 其中还有一些胡子都白了的耄耋老翁,热泪盈眶朝我下跪,“公主,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再见到您!” 我受宠若惊,如果按照鹿琰的说法,这些大爷大妈们加起来得有好几万岁了吧? 夭寿啦! 我哪敢让他们给我磕头,主打一个先下手为强…… “多谢父老乡亲抬爱啊,我林见鹿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这里给大家伙儿磕一个吧,就当拜个晚年!” 说罢,‘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 那些鹿灵族人全看傻了,不知道是该回磕一个,还是该先把我扶起来。 鹿琰忍无可忍,一把我将从地上捞起,昂首对那些鹿灵说道,“逐鹿之战后,群魔肆虐,宇内颠覆。我鹿灵一族退守边域,荡清三界邪魔,从未惧战! 日前,我仰瞻天际有流星坠落,星辰代终之象,便知自己寿数将至,不能再承担鹿灵族长之位。 幸不辱命,终在殒殁前为大家寻回公主。今后鹿族万事以她为重,务必保护公主周全! 我鹿琰定以此身为祭,来报大家昔日之恩!” 他将右手搭在心口,左臂舒展,面朝万千鹿灵深深鞠了一躬。 “族长大人!” 那些鹿灵无不感触万分,妇孺更是眼中带泪,连孩子脸上都写满了不舍,可见鹿琰的确是个很好的族长。 最终,他们回以鹿琰同样的礼节,齐声喝道,“天佑我鹿族!” 我被眼前这浩大的场面弄得心神激荡,半晌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 我是来鹿族做客的,怎么还顺便继承了个族长之位? “鹿,鹿琰……”我结结巴巴地张口。 鹿琰起身,眼风淡淡刮了我一眼,“叫哥哥。” 我哽了一下。 说实话,之前喊龙冥渊哥哥,只是不想承认他的身份。 现在让我管一个刚认识不到两天的男人叫哥哥,我还真有点叫不出口…… 恰好乌罕从鹿群中走了过来,“族长,您该换药了。” 鹿琰表情平静无波,“嗯。” 我和龙冥渊一同被带到他的王帐内。 鹿琰坐在兽皮铺成的床沿边,让侍卫脱去自己的外衫,上半身赤裸在空气中,露出精壮紧实的肌肉线条。 他的皮肤非常白皙,但并非龙冥渊那种常年不见天日的冷白,更像是失血过多后导致的苍白。 从左肩到右肋缠绕着层层纱布,已经被血染成暗红,显然是之前和龙冥渊动武时拉扯到了伤口。 “妹妹,桌上有奶制的小点心,你饿了就自己拿。如果想喝奶茶,让他们去给你煮,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不必拘束。” 我有些尴尬地瞥向龙冥渊。 鹿琰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他一句,换做是我,早都摔东西走人了。 但龙冥渊脾气秉性是极好的,轮廓清晰的侧脸依旧神色疏淡,全然不在意。 族里的医师提着药箱进来,解开鹿琰肩上的纱布,我这才得以看清他的伤口,吓得惊叫出声。 “啊……” 鹿琰心脏的位置被利器戳出一个狰狞的黑洞,周遭血肉翻起,滚滚黑气正从伤口处向外涌。 这样重的伤,也就是鹿灵族长法力强横,换做普通小妖,恐怕早都已经死了。 鹿琰面无表情地瞄了我一眼,“这就吓到了?胆子还跟以前一样小,怎能担负得起接管鹿族的重任!” 拜托,我有说过要当什么鹿族族长了吗? 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好不好! 我暗自腹诽,念在他伤得这样重的份上,忍住没有开怼。 医师从药箱中拿出一颗散发着润泽白光的珠子,将它放到鹿琰胸前。 伤口处的黑气源源不断被那颗珠子吸了去,珠子所散发的光泽逐渐黯淡蒙尘,可伤口却完全没有要愈合的征兆。 我不由皱眉,“这是什么东西,真的管用吗?” 龙冥渊淡声解释道,“这叫月泽珠,是南海鲛人的内丹,能够吸取魔气。 自秦汉两朝起,那些王侯将相喜欢用鲛油做墓道里的长明灯,鲛人近乎灭绝,能寻到一枚月泽珠已实属不易。 如果我没猜错,打伤鹿琰的应该是只极为厉害的魔,方才我与他交手,感觉到魔气已经游走进他的五脏六腑,小小一枚月泽珠是吸不完的。 体内魔气除不净,伤口自然无法愈合。” 从我们踏入了鹿族领域,鹿琰便一直把龙冥渊当空气,此时听闻他的话,反而淡淡刮了他一眼,“你猜得不错,这道伤正是五年前那一役留下来的。” 龙冥渊顿时了然。 他们仿佛在背着我打哑谜,我皱眉问道,“又是魔!怎么我去哪里,哪里就有魔,我是行走的吸魔机器吗?” 鹿琰闭上双眼,从牙缝里迸出字音,“龙冥渊什么都没告诉过你吗?你怎么活得像个小傻子一样!” 我满脸黑线。 第二百一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鹿琰又转向龙冥渊,戾声道,“你明知小鹿是鹿族公主,却迟迟不肯告诉她真相,究竟是何居心?” 龙冥渊面色沉冷,“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她现在只是个普通凡人,理应无忧无虑、安安稳稳的走完这一生,然后继续投胎转世。 至于那些前尘过往,早已经湮灭在轮回的路上,与她无关了。 她只需要活她自己,而不是重蹈前世的覆辙!” 鹿琰身体紧绷,上半身因僵硬而显现出清晰的线条,一字一句说道,“小鹿是我的亲妹妹,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性命来换取她的自由和快乐。 但魔域危机迫在眉睫,每一次结界崩裂都要用族人的命往里填! 她是我的妹妹,亦是鹿族的公主,有什么资格置身事外? 我已经让她无忧无虑的活了二十年,现在到她该履行责任和义务的时候了!” 我见鹿琰情绪激动,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要崩开,连忙劝道,“那个……鹿琰,你先冷静一点,咱们有话好好说!” 可我忘了龙冥渊大小也是一江龙王,威压示出怎肯退让。 他清冷无俦的面容此时也染上了愠怒,“结界守不住,自有玄门来撑着,实在不济,还有妖族、冥界厉鬼、漫天神佛……” “别做梦了!”鹿琰冷声打断他,“玄门里不过是吃一群公家粮的酒囊饭袋,只要那些魔没有危及到人界,他们是不会出手的。 至于你说的什么妖族,当年逐鹿之战时便躲起来作壁上观,能指望它们做什么? 冥界那位我从未与他打过交道,只闻此人极怕麻烦,向来不管闲事。要他出手,想都别想! 还有漫天神佛……呵,龙冥渊,你是被封印得太久,脑子跟我妹妹一起傻掉了吧? 那些远古上神陨落的陨落,涅槃的涅槃…… 诸神黄昏,剩下的也无非是九天玄女和天女魃这种避世的主,请她们出来救场,还不如让她们就地神陨来得痛快!” 龙冥渊薄唇紧抿,“就算他们都不肯出手,还有我!为何一定要林见鹿这个凡人来看守结界?” 鹿琰勃然大怒,从床边站起,居高临下的睨着他,“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妹妹又怎会变成凡人? 龙冥渊,我是看在你拼死护着她的份上,才勉强同意你踏入鹿族领地的。 你再不知好歹的话,我现在就把你丢到魔域结界里,让那些魔手撕了你!” 龙冥渊毫无畏惧,冷峻的面容凛若寒冰,“总之,林见鹿不想做的事,我绝不会让人勉强于她,即便你是她的哥哥也不行!” 我云里雾里听了半天,见他们两个又要打起来,实在忍无可忍,站到中间喝道,“你们别吵了!一个两个能不能先把话讲清楚? 那个魔芋结到底是什么,你们又让我守着什么啊?” 鹿琰和龙冥渊都是沉稳的性子,只消片刻便冷静下来。 “妹妹,你知道什么是魔吗?”鹿琰开口询问。 我点头,“龙冥渊跟我说过,魔是由戾气催化而成的怪物,不在三界内,不在五行中,只要有戾气产生,它们便能得到滋养,永生不灭。” 鹿琰扯动唇角,讥诮道,“亏他还说了点有用的东西,我以为他整天只知道跟你谈情说爱呢!” 我面颊微红,心想龙冥渊要是整天只知道跟我谈情说爱就好了! 鹿琰不疾不徐道,“上古时代,盘古开天辟地划分三界,人、鬼、神各自掌管其间。而混沌之气无处可去,慢慢化为了魔。 曾经这世间最大的魔,便是蚩尤。 逐鹿坪一役,轩辕黄帝斩下蚩尤首级,但他体内的魔并未消除,游荡在这天地间,吞噬戾气。 魔越来越强大,终于引起了神界的注意,被当时包括龙冥渊在内的数位天神联手逐出三界,关到了类似空间裂缝的地方,也被我们称之为魔域。” “但人间的魔并没有全部清除掉,对吗?”我问。 鹿琰点头,“魔是除不净的,即便我们想尽了办法封魔,也总会有那么一丝魔气泄露出去。 魔气侵体,就会滋生人心里的负面情绪,严重的话还会影响生态发展,引起地震、海啸、瘟疫、环境恶化等诸如此类的情况。 万物因此产生了更多的戾气,转化为魔的养料,完美闭环。 甚至,魔还会慢慢改变这个世界的某些自然现象。 比如——时间。 随着魔气不断增长,时间也会变得越来越快。 很多人都觉得,这几年的时间过得要比以往快了很多,明明什么都没干,一天就过去了。 有的人家里有老式石英钟,如果很久没有调试过,会发现时针要比自己手机上的时间慢两个小时左右。 魔还可以引起人类的记忆偏差……” 我追问道,“什么是记忆偏差?” “比如一件明明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可大多数人会觉得,它已经发生过了。”鹿琰不动声色地解释。 我的思维突然清晰起来,“好像真是这样哎!我记得香港有个叫肥猫的演员,好多人都说他已经死了,包括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他其实并没有死。 还有86版的《西游记》,我记得里面车迟国斗法的那几集,有一段羊力大仙下油锅的镜头,重温的时候却没有了。 网民们管这种现象叫‘曼德拉效应’,居然是魔的作用吗?” 鹿琰不置可否,“类似这种情况还有许多,具体是不是魔造成的,谁也弄不清楚。 总之魔这种东西,不生不死,不散不灭,唯有最纯净的灵力方能将它消除。 而我们鹿族的职责,便是守住人与魔之间的结界,维护世间平衡,不让魔物从这里扩散出去,肆意浸染万物生灵。 这些年来,魔域结界每天都在加速破裂,我们随时都要做好准备,与那些从缝隙里钻出来的魔拼死搏杀。 否则它们若是越过这座大山到达人间,就如同饿狼被放进了羊圈,后果不堪设想。 鹿灵一族已在此地坚守足有五千年之久,今日你见到的那些,便是我们仅剩的族人了。” “所有人都要上战场吗?”我有些震惊。 鹿琰斜睨了我一眼,平静说道,“当然,战争面前不分男女老幼,此地是人间与魔域的分界处,更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家。 为家园而战,是每个鹿族的职责,亦是荣耀!” 第二百一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想到那些头发都白了的老爷爷,还有那些身高不及我腰间的小孩子们,心里泛起苦涩,“这么重要的地方,只有你们看守,都没有人类或是妖族来帮忙的吗?” 鹿琰眼中流露出我不懂的悲悯与神性,“妖与魔其实只在一念之间,妖族天生体内就会存在心魔,若控制不住自身,就会堕入魔道。 它们并不会在乎是人还是魔占据世间,毕竟,如果最终胜利的是魔族,可能对他们更加有利,起码不会限制地盘,也不用遵守建国后不许成精这一霸王条款了。 人族不乏异能者,远古时,人类为了对抗魔域,创造出一个叫‘封魔引’的法术,目前持有者在玄门首席沈云舒的手中。 但他们与魔对抗起来,还存在一定的弱势,若是让他们来填补这空档,恐怕伤亡会更加惨重。 鹿族血脉至纯至净,是对抗魔的利器。 早在数千年前,我就与当时的玄门定下协议,由我们退守魔域结界,由他们消灭那些逃窜到人间的零散小魔。 从那之后,我鹿族便信守着这个约定,直至今日。 可即便我们防之又防,仍有一些魔逃到了人界。 五年前,有个叫阎魔真君的人堕入魔道,为祸世间,惹起公愤。 我们为了将他消灭,曾与沈云舒等人联手封魔,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还好结局大获全胜。 也正是那场封魔之战,我的心脏被阎魔真君刺穿,险些当场丧命。 好在玄门有人专修治疗术,废了很大一番力气才将我救活,可魔气已经侵入心脉,药石罔效。 我的结拜兄弟苍狼,寻遍天涯海角才找来了这么一枚月泽珠,用它吸取我体内的魔气,勉强维持我的性命。” 我的视线落在他已经包扎好的伤口,眉头紧锁,“有什么办法能彻底将你体内的魔气清除掉?” 鹿琰听出我话语中隐藏的担忧,扯唇淡笑,“或许只有时光倒流,让远古众神重活一次,兴许他们还有些办法…… 等我死后,你就来替我,与玄门重新签订这份协议。 记得多给鹿族讨点好处,扩大点地盘之类的,不要再让我的族人被圈养起来了。 当然,如果有动物园铁饭碗这种混吃等死的好编制,还是可以让他们进去享受一波的。 风水轮流转,不能总让大熊猫当国家一级保护废物吧?” 他的语调轻快,丝毫不将生死放在眼中。 我却如鲠在喉。 鹿琰的双眸就如雪山顶上那潭神圣的湖水,沉淀着亘古不变的坚韧,同时又润泽万物,“你出生后不久,我曾去看过你。” “我知道。”我轻声道。 鹿琰目光里承载着歉意,“我从温有才那里得知,他把你扔进了树林中,我认为他不配当你的生身父亲,本想带你回到额尔古纳,却察觉到你命里终有一劫……” 说着,他眼芒凌厉地朝龙冥渊射去。 后者长睫低垂,不动如山。 “我只得暂时把你寄养给当地的萨满林桂香,那头喂你喝奶的驯鹿,便是我安排过去的。 却没想到,还是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早知当初就不该管什么命劫不命劫,直接把你带回家,由我亲自抚养,免去你这些年的颠沛流离。”鹿琰音色沉沉,隐藏着难以察觉的怜爱和温柔。 我鼻子微微一酸。 这些年我过得的确很苦,但身边有把我当成亲孙女呵护的奶奶,有关心我的王婶。 有塔娜、江佩雯她们这些好朋友,有安言昊这个生死之交,现在还有龙冥渊…… 可只有鹿琰,他是唯一一个扬言要给我家的人。 或许,我真是他的妹妹。 但他提出的那些要求,我做不到…… 鹿琰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动作满含温情意味,“我感知到自己时日无多,几次想要去找你,但自从消灭阎魔真君后,魔域结界愈渐脆弱,裂缝越来越大。 起初只是每隔半年会有魔族来偷袭,逐渐演变为一个月、半个月。 我无法再离开这里,而你又没有觉醒鹿灵血脉,我每次进入你的梦境里,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 只能取走你奶奶的魂魄,引你到过来。” 我怔了下,咬牙切齿道,“你这老登,我就知道奶奶的魂魄是你偷的!” “当时你奶奶寿命已尽,她体内的神明在向我呼救,我感觉到她有很强的求生意识,可能是因为放心不下你…… 于是我便召走了她的魂,这样只要保持她肉身不腐,就能为她延长一段时间。 我知道你心地纯善,忘不了林桂香对你的养育之恩,迟早会调查到这里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鹿琰淡笑着说完这番话。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奶奶昏迷不醒的时候口中喊着‘鹿’这个字。 我以为她在叫我,实际上她是说自己的魂魄跟着驯鹿走了。 我没有理解她的意思,白白浪费了这几个月的光阴。 与鹿琰交谈过后,我沉思了许久,终于起身对他说道,“鹿琰,无论你真的是我哥也好,假的也罢,我都不后悔跟着你走这一趟。 原来在我看不见的角落里,还有这么多人为了世间万物而奉献牺牲。 你带领着族人共同坚守魔域结界五千年之久,真的很了不起! 但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我只是一介凡人,从未想过做什么鹿族首领。 我在学校里连班干部都没当过,更别说管理这么多的族人了,你这不是在为难我胖虎吗? 况且我体内的鹿灵血脉也没有觉醒,就是个半吊子小神棍,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你的生活离我太过遥远,超出了我对现实的认知范围。 我是一名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那些鬼啊神啊的东西,我接受起来已经很困难了,你现在又让我被迫接受异度空间的魔……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我一时真的接受不了。 我还有大学没念完,不能守在这里,我的老师和同学都在学校里等我呢,所以……对不起啊鹿琰,祝你早日找到心仪的继承人!” 第二百一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又无比真诚地加了句,“不过我会尽力帮你找到抑制体内魔气的方法,你不要自暴自弃!你看看外面那些鹿灵族人,他们需要的是你,不是我。你就算为了他们,也得好好活下去啊!” 我讲话的过程中,鹿琰一直用深沉地视线盯着我,并且脸色愈来愈难看。 气氛骤然凝固得可怕。 鹿琰问道,“说完了吗?” 我被他的气势吓退,弱弱道,“说说……说完了。” 他再开口时,语调已冷冽下来,温情荡然无存,“你不想认我这个哥哥倒也无妨。 龙冥渊说得不错,你已经投胎转世过两次,即便灵魂还是我妹妹,血脉与我心心相连,可皮囊都成另外一个人,那我也不必对你如此纵容了! 我之所以说这么多,是还把你当成我最疼爱的妹妹来看待,或许,我应该只把你当成林见鹿!” 我挤出一抹假笑,“那你的意思是,可以放我们走了吗?” “走?”鹿琰冷笑了声,指着龙冥渊道,“他可以走,你不行!” 我彻底无奈,这个鹿琰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只能拿出龙心月教给我的必杀技,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我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嚎啕大哭起来,“你留得住我的人,留不住我的心!” 龙冥渊:“……” 鹿琰不以为意,把我从地毯上拉起,口吻接近漠然,“傻妹妹,我又不是你的丈夫,要你的心做什么?我要你这个人就够了!” 我闭上眼睛,痛苦道,“好话赖话我都已经说过了,你怎么就不肯听呢!前世那些恩恩怨怨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我现在就是个平民,因为血液有点特殊喜欢招神弄鬼,所以吸引了一屁股邪祟,但我并不想这样啊! 我只想过最普通的生活,把大学课程念完,争取保送个研究生,然后找份好工作,让奶奶颐养天年……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犯天条还是遭天谴了?” 骂到最后,我已经歇斯底里。 鹿琰始终面无表情,“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真的犯天条了呢?” 我不能置信地看着他,“什么?” “救下一条被天罚的龙,还为他流干了全身血液,你以为上苍能够轻易放过你?”鹿琰凛冽的声线里透着残忍。 我转向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龙冥渊,他眼神里充满了亏欠和懊悔。 难道鹿琰说得都是真的? 我前世真的为龙冥渊而死? 鹿琰没给我们谈话的机会,冷冷道,“你现在觉得自己还是个凡人,没关系,我可以再给你几天时间适应这里的生活,跟过去的身份好好告个别,我有办法觉醒你体内的鹿灵血脉。” 我警惕地问道,“怎么觉醒?” “鹿灵与苍狼本就是天生一对,狼族的阳精刚好与鹿灵之血相辅相成。等再过几日,我就为你和苍狼族的首领,也是我的结拜兄弟赤那举办婚礼。你们交配过后,体内的血脉自然可以觉醒。”鹿琰波澜不惊地说道。 我一脸懵逼,“什么玩意,又举办婚礼?” 咋天天要给我办婚礼,刚办完一场又来一场。 想收份子钱也不带你们这么无缝衔接的吧! 加上前世那一次,再办婚礼那我就等于四婚了,还有完没完了! 龙冥渊面色不虞,却忍住没有开口。 我偷偷摸摸地靠近他,扯了扯他的袖子。 龙冥渊低头看我,湛蓝色的瞳孔中露出一丝不解。 我小声对他说道,“快走,这地不能待!赶紧带我走,立刻、马上、打车走!” 龙冥渊心领神会,唇角微勾,牵住我的手便往帐外走去。 鹿琰在我们身后喝道,“站住!” 我脚步一顿,无奈地回头,“你还要干嘛啊?” “妹妹,如果你执意要和龙冥渊在一起,你会死!”鹿琰一字一句说道。 我苦笑了下,“鹿琰,就算你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也用不着这么咒我吧?” 鹿琰脸色苍白凝重,“我不是咒你,鹿灵有预见之能,你应该感觉到了吧?” 我想起之前张萍萍的事情,怔在了原地。 “我感应到你的命劫将至,能救你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嫁给苍狼,觉醒剩余的鹿灵血脉!”鹿琰快速说道。 我刚想开口拒绝,龙冥渊的手却在微微颤抖,肩线紧绷到极致。 我心里模糊有个猜测,龙冥渊可能知道些什么,所以他才会拒绝我的告白! 鹿琰见我一直在看龙冥渊,愠怒道,“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妹妹,我是你的亲哥,我怎么会害你呢!你眼前这个男人,他什么都给不了你,只会害死你!” 此话一落,龙冥渊竟松开与我相握的手,“你哥哥说得对,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我难以接受地抬眸,语调满含失落,“龙冥渊……” 他却转身面向我,古井无波的眼眸中蕴藏许多复杂的情绪,“但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小鹿,想不想离开这里?只要你一句话,四海八荒,我带你走!” 他的话令我心底发烫,凝眸望着他,重重点头。 鹿琰见状,将桌上的白玉杯掷在我们脚旁,怒喝,“龙冥渊,你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鹿族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杯子在我们脚下分崩离析,有种玉石俱焚的毁灭感。 “来人,把公主带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至于这条只有半魂的龙,把他驱逐出草原,永世不许再踏入额尔古纳一步!” 鹿族侍卫在他的命令下迅速包围了整个王帐。 乌罕单膝跪地,向我恳求道,“公主,请跟我回去,族长大人是为了您好,您不要再固执了!” 龙冥渊将我护在身后,手中幻出无妄。 我看着周围那些侍卫,他们都是我的族人,体内流着与我相同的血,我不忍与他们刀剑相向。 “龙冥渊,你想办法把他们制住就好,不要伤到他们!”我小声叮嘱道。 龙冥渊颔首。 他骨节分明的长指刚搭上琴弦,帐外却闯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跌跌撞撞摔倒在鹿琰面前。 “族长,不好了!那些魔……那些魔又从裂缝中爬出来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什么!这个月已经是第二次了,那些魔疯了不成!” 鹿琰神色沉重,“对方来了多少?” 男人喘息的音调里带着未尽的惊恐,“它们行动太快,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额日勒就被它们杀死了,我侥幸逃了回来……初步预计,有三千左右!” “三千?怎会这么多!”众人表情既是畏惧又是焦急,“苍狼大人带领狼族回阿尔山探查还没回来,这该如何是好?” 鹿琰沉默少顷,对乌罕平静道,“去拿我的权杖来。” 乌罕睁大了眼睛,“族长,您身上有伤,不能出战啊!” “快去!”鹿琰沉声低喝。 乌罕只得行了个礼,退出王帐。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身上的伤那么重,还要去和那些魔作战,不要命了吗?” 鹿琰缓缓走到我面前,抬手摸了摸我的脸,眸中透着些许不舍和无奈,温声道,“妹妹,我一直没说,再次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几百几千年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刚才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该凶你的,咱们兄妹几千年没见了,我也不想刚重逢就对你又吼又关…… 答应哥哥,先不要走,如果哥哥能活着回来,咱们再好好谈谈,行吗?” 我怔怔地点点头,同时又抓住他的手,一声哽在喉中已久的称谓呼之欲出,“鹿……哥,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对不对?” 鹿琰唇角微微上扬,笑意淡若轻讽,“对,有妹妹在家等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乖乖待在王帐里,不要出来,听见了吗?” 我只好松开他的手。 他又转向龙冥渊,神情依旧冷漠倨傲,“龙冥渊,你拐走我妹妹的事,回头我再跟你算账!现在,你给我照顾好她,我要你拿命护着她!” 龙冥渊嗓音清冷,“自不必你说。” 这时,乌罕带着一柄黄金权杖回来,杖首是鹿角的形状,杖身刻着古老的铭文,神圣而高贵。 鹿琰背上那把巨大的弯弓,凛然如战神,他高举权杖,对帐外的数万鹿族喊道,“所有鹿灵听命,随我击魔!” 原本低靡的士气在这一刻瞬间高涨,千万呐喊声穿过松涛林海在山谷间赫然回响。 在鹿琰的带领下,那些鹿灵纷纷幻回原形,朝四野奔袭而去。 我一路跑到王帐门口,看着那一排排整齐有素的驯鹿飞向无垠苍穹。 而本该晴空万里的蓝天突然乌云密布,厚重得仿佛要将所有光明都扼杀在它的阴影之下。 天际与雪山尽头的交界处,像是被人撕开了一道黑色的裂缝。 我眯起眼睛仔细看去,有很多长相丑陋的怪物正不断从那道缝隙里往外爬。 说丑陋都算抬举它们,那一个个长得简直像被打乱重组的哥斯拉。 它们有的像变异蜘蛛人,有的则像曹婆婆一样长满恶心的触手,还有的明明长着翅膀,牙齿却比野猪还要长。 鹿灵们站成一排,用自身灵力编织出一张巨网,阻止那些魔靠近地面。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灵力薄弱的驯鹿被魔攻击,它们咬断驯鹿的脖子,撕扯它们的身体。 那些死去的驯鹿从高空中坠下,跌落在我面前,化为透明星屑,消失在苍茫的天地间。 随着战死的鹿灵越来越多,那张巨网漏洞也越来越大,魔随着驯鹿的尸首一起坠落在山谷里。 山上的动物们也都遭了殃,如地震前兆,飞禽走兽尽数从王帐四周奔驰而过,朝山下跑去。 留守在领地里的青年们也纷纷幻为驯鹿的模样,扬起前蹄,愤怒地朝那些侵占他们家园的魔冲去。 “兄弟们,不能让这些魔毁掉我们家,冲啊!” “冲啊!”一个身高还不及我腰部的小男孩,手拿一把匕首,从王帐内跑了出来,被我拦腰抱住。 “危险,不要过去!” 他脸上布满狼狈的泪痕,靠在我的怀中哀声恸哭,“公主,我的父母都被魔杀死了,我要为他们报仇!” 我心疼不已,搂着那个小男孩安慰道,“会有报仇那一日的,但不是现在,你还太小,听话。” 天际尽头的交战声更加惨烈,那些坠落在林间的魔正在疯狂吸食着动物死亡时散播出来的恐惧、愤怒与不舍等情绪,体型赫然增长了四五倍。 年轻的鹿灵用箭去射那些魔,试图吸引它们的注意力,不让它们往山下的猎民点行进。 魔却飞速过来,抓起其中一名鹿族男子的身体,将其硬生生从中撕成两半。 我捂住怀里那个男孩的眼睛,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龙冥渊眉心一折,反手幻出无妄琴,指尖奏出强劲的音波,涟漪般的法力向周围扩散开来。 音律如怒海潮生,直上云霄。 那些魔在波涛般的清音中捂住耳朵,丧失了神志。 龙冥渊趁机将无妄幻为冰剑,身影快到我几乎看不清,将那些魔一剑穿心而过。 魔瞬间化为灰烬,随风消逝。 那些年轻的鹿灵们对他很是感激,“多谢青龙大人出手相助。” 我一怔,青龙? 龙冥渊不是一条黑龙吗,什么时候变成青龙了? 我顾不上纠结,天尽头还不断有的魔物通过裂缝钻入人间,而鹿灵的数量却不停减少,他们抵抗魔域的那张灵力网面积也在逐渐变小。 我担忧地问龙冥渊,“鹿琰他们会不会有事?” 他仰头看向那道天裂,面色极为凝重,“情势不太好。” 我心凉了半截,鹿琰身上的伤那么重,他还能支撑得住吗? 但我没有立场来求龙冥渊帮忙,他刚才出手救下族中的青年已属仁至义尽,鹿族的事本就与他无关,况且鹿琰还对他那般无礼…… 我咬着下唇,喃喃道,“我还能做些什么吗?” 龙冥渊瞥了我一眼,目光深邃,突然朝我伸出手,“走吧,我带你过去救你的哥哥。” 我愣了下,“你真要救他?鹿琰他那么对你,你不生他的气?” 龙冥渊摇头,淡声道,“当年之事我的确有愧于你,鹿琰苛责我也在情理之中,为何要生气?” 我简直要给龙冥渊下跪,这是何等的胸襟啊,不愧是当龙王的主! 我握住了龙冥渊的手,“谢谢你,龙冥渊。” 霎时,我的身体被他轻轻抛在半空。 龙冥渊一跃而起,在空中幻为成一条巨大的黑龙,载着我朝天际边那条裂缝飞去。 第二百二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伏在他宽阔光滑的背上,自从他上次说过,龙角是他的敏感部位,我便不敢再抓。 只能小心翼翼地抓着两片坚硬的龙鳞,生怕一使劲把他的鳞片给薅下来…… 我仔细看了看掌心里玄黑流光的鳞片,怎么看也不像一条青龙啊,难道鹿灵族都是色盲? 龙冥渊带着我迅速爬升,很快便来到那张灵力网的后方。 我刚才在底下看不真切,此刻清晰的看到鹿灵族与那些魔拼死搏杀的场景,惨痛到可以用壮烈来形容。 灵力网缺了一块又一块,鹿琰正位于大阵中央的位置,挥舞着黄金权杖击飞四周的魔。 他的脸色苍白到有些病态,身影摇摇欲坠,仿佛只有一根细线吊着他的生命,随时都有绷断的可能。 我的视线被一层泪雾遮盖,从龙冥渊背上跳下来,学着其他鹿灵的样子,指尖结出法印,把我微弱的法力输送出去,填补灵网空缺的一角。 族人纷纷回头,激动地喊道,“公主!” 鹿琰闻声回头,瞥见了我,瞳孔骤然紧缩,“龙冥渊,我要你看着她,你怎么把她给带过来了?” 龙冥渊风雨不惊的说道,“你既想让她承担鹿族这份责任和义务,光靠嘴说是没用的,不如让她亲眼所见,她才能够做出选择。” 鹿琰神情顿滞了下,随后咬牙道,“你说得不错,这早晚是她需要面对的事情,她既身为鹿族公主,就没有资格退缩在王帐里混吃等死!” 他将背上那把鹿角弓摘下,朝我扔了过来,“妹妹,这是你前世用的弓,拿着它,跟哥哥一起战斗!” 我伸手接过,却没想到那把弓居然那么沉,险些把我从山顶又砸回陆地上去…… 尼玛,这得有四十斤沉吧? 我拎都拎不动,怎么拉啊! 魔还在不断从缝隙中往外爬,鹿琰双眼微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用灵力重新将裂缝堵住。” 我顺着他的视线抬起头,看向那道狰狞的裂缝,心底一片冰凉。 所有魔都是从那道裂缝里爬出来的,想要将它补回去,就必须要去给那些魔当活靶子,无异于自杀! 乌罕和几位年轻力壮的鹿族勇士主动站出来,“族长,让我们去!” 鹿琰缓缓摇头,语气不容拒绝,“不行,你们的灵力根本维护不了如此大的裂缝,去了也是送死,只有我才可以!” “族长,您不能以身犯险啊!”乌罕惊呼,“或者我们再等等,兴许再过一会儿苍狼大人就回来了呢!” 鹿琰面容平静,“来不及,再耗下去,我们鹿族全都得埋在这里! 越过了我们,这些魔就会在山林间肆虐,动物成了它们汲取的养分和肥料。 再往山下数百里,是我们最好的人类伙伴。 你难道忍心看着那些替我们接生、为我们运送物资的鄂温克人受此劫难吗?” 乌罕沉默了,那些鹿灵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我的心脏处传来阵阵钝痛,有些喘不过气来,想要出言阻止他,却又没有办法。 他是一族之长,必须要顾全大局,哪怕牺牲自己也在所不辞。 虽然我嘴上固执着不想认他,但从我见到他的第一面起,灵魂就已经认出他了。 他就是我的亲哥哥,与我血脉相连,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我不想他死…… 龙冥渊陡然开口,“鹿琰,我载你过去,你负责修护结界裂缝,我来帮你抵抗那些魔。” 鹿琰将目光投向龙冥渊,音调中还带着一丝诧异,“你?” 龙冥渊悯然无情道,“恩怨是非回头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守住结界,不能再让这群魔跨过灵力网。” 鹿琰思忖了下,只得毅然同意。 我走过去摸了摸龙冥渊身上的鳞片,柔声道,“我会在灵网内为你们作掩护,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龙冥渊颔首。 鹿琰翻身跃上龙冥渊的背,见我们像生离死别般依依不舍,别过头去,眼底说不清是厌恶还是不耐,“别再这里卿卿我我了,可以走了吧?” 我瞪了他一眼,故意调节这紧张的气氛,“就算我哥不回来,你也得平安回来,听见了吗?” 鹿琰果然怒不可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能说脏话吗?” 我和龙冥渊异口同声的回绝,“不能!” 鹿琰气得简直要吐血,多半心里在想,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妹妹。 “那我就没话可说了,快走吧!” 龙冥渊载着鹿琰从灵网中破出,黑龙气势滔滔,飞向那道阴暗狰狞的裂缝。 裂缝四周那些魔迅速向他们发起进攻,龙冥渊用尾巴横扫一大片。无奈那些魔太过难缠,仿佛没有知觉一样,很快就会再次朝他们扑来。 我认为这样下去不行,他们还没有接近裂缝就会被天上那些魔击退。 拿起鹿琰交给我的那把鹿角弓,搭箭在弦。 此刻,我体内竟莫名冒出一股力量,辅助我拉开紧绷的弓弦。 温热的灵力在我血液里游走,似乎有个声音耳边说道,“就是现在!” 我松开手,羽箭撕破疾凤,直入龙冥渊身侧那只魔的心脏里…… 我简直不敢相信,鹿琰说这是我前世所用的弓,看来武器的确会和主人产生灵魂共鸣。 自从我将这把弓拿在手中,我就有种无师自通的顺畅感,羽箭一支接一支地射向那些靠近他们的魔。 甚至根本不用眼睛瞄准,每支箭都能准确无误的穿心而过。 龙冥渊越飞越高,逐渐靠近裂缝。 鹿琰摊开手掌,释放出一团纯净到有些刺眼的白色光晕,裂缝在灵力的修补中一点点闭合。 当我再次射出一支羽箭,周围突然有人发出剧烈的嘶喊,“公主!” 我回头望去,一只魔竟偷偷从灵力网的边缘爬了过来,不知何时来到我的身后,举起锋利的螯足,向我的胸口刺来。 它离我仅有不到一米的距离,我想躲已经来不及,只得抬手去挡,同时紧紧闭上眼睛。 ‘噗嗤——’ 血肉分离的声音令人牙酸…… 我等了几秒,并未感觉到疼痛。 睁眼一瞧,一柄刃锋雪亮的弯刀从我面前那只魔的心脏里穿过,瞬间化为了灰烬。 第二百二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一道凛冽的刃光从眼底闪过。 男人站在我的正前方,将弯刀收入镶满宝石的刀鞘里。 他的长相极具异域特征,身材高大伟岸,奶白色的兽皮袍子只穿了半边,左臂打着赤膊,露出紧实的肌肉线条。 古铜色的皮肤精壮而充满力量感,肩膀上纹了只凶猛的狼头,那双邃长的狼眸与他极为相似,犀利又冷锐。 鼻梁高挺,轮廓硬朗,浓密的眉叛逆地上扬,灰发编成很多细小的长辫,被尽数扎在脑后,有种野性难驯的美。 这时,他看清了我的面容,那双郁金色眼眸绽出璀璨的光芒,亮如星辰,“是你!” “你也认识我?”我试探着问道。 自从来到鹿族领地,感觉这里好像人人都认识我,倒也不足为奇了。 男人还没说什么,周围却此起彼伏的响起欢呼声。 “苍狼大人!” “苍狼大人回来了,族长他们有救了!” 在鹿灵族欣喜的呼声里,数万只狼群从山脚下奔腾而来,跳过灵力网,扑向裂缝附近的魔。 狼群团队作战的优势在此时体现的淋漓尽致,它们三五成群,咬住那些魔的肢体,快速将其撕扯成碎片。 漫天都是魔物灰飞烟灭后留下来的余烬,仿佛下了一场黑色的大雪,陆地上飘起浓重的雾霾。 男人低头问我,声音浑厚而富有磁性,“你没事吧?” 我从天边收回了视线,看向他那张俊朗不羁的脸,“我没事,多谢你了。” 这位应该就是鹿琰的结拜兄弟,苍狼族的首领——赤那。 他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惊喜,情绪十分激烈,上来就要抱我,“小鹿,我等你好久……” 我吓得直往后退,把弓抵在胸前,“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男女授受不亲!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已经不流行以身相许的那一套了,就算你救了我的命,咱也不能强买强卖不是!” 赤那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落寞地垂下手臂,“对不起,我忘了你已经轮回转世了。” 战局已定,那些魔非常狡猾,见援兵到达,飞快钻回裂缝之中。 赤那狼眸一眯,“想逃?没那么容易!” 他化身为一头巨大的狼,高昂颈首,仰天长啸,带领着剩余狼群快速朝裂缝处奔袭。 苍狼的灵动性刚好填补了龙冥渊庞大体积难以协调的不足,两人里应外合,将宇内的魔全部围剿击杀。 最后一丝裂缝修补完毕,龙冥渊载着鹿琰飞回地面。 赤那则带领着数万苍狼凯旋而归。 落地那一刻,他们全部幻为人形,相互拥抱呐喊,因为他们又一次从死神的口中活了下来。 龙冥渊来到我身侧,神色紧绷,“受伤了吗?” 我摇头,“你呢?” “一点小伤,不碍事。” 我这才发现龙冥渊的肩膀被魔抓伤了道口子,正在向外冒着黑气。 想到鹿琰被魔所伤一直好不了,我怕龙冥渊也会变成那样,有些惊慌失措,声调不自觉拔高,“这该怎么处理,会不会有危险啊?” 鹿琰从我们身旁经过,递来一道厌嫌的目光,“有什么遗言赶紧说吧,否则待会伤口就该愈合了。” 龙冥渊:“……” 我一脸诧异,“没,没事吗?” 鹿琰冷笑道,“这点小伤,对他们龙族来说就像拔掉一根头发丝,待会用月泽珠把伤口里的魔气吸出来,两分钟就能痊愈。” 我松了口气,如释重负道,“那就好那就好。” 鹿琰拥抱住赤那,在他背部重重拍了两下,“好兄弟,今天多亏你来得及时。” 赤那将手臂搭在鹿琰肩上,看向龙冥渊,爽朗一笑,“功不在我,多亏了这位……这位是?” 鹿琰语气漠然,“他就是龙冥渊。” 苍狼脸色阴沉下来,隐有无名怒火在眼底攒动,“就是你这畜生拐走了小鹿,我跟你拼了!” 我见他握紧拳头要冲过来,挡在了龙冥渊面前。 赤那见状,更加怒不可遏,“小鹿你让开,我要和他决斗!” 我整个一黑人问号脸。 决什么斗啊,刚才那一场恶战还没打够,回来还要内讧? 你们草原真是盛产神金! 鹿琰抬手拦住他,“赤那,算了,说到底今天是他救了我们鹿族,噗……” 他话没说完,竟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我失声道,“哥,你怎么样?” 众人表情惊变,赤那连忙搀扶着他回到王帐。 鹿琰躺在那张兽皮铺成的大床上,捂着心口的位置,眉头紧皱。 族中医师很快赶到,他解开鹿琰的绷带,心口那道黑洞般的伤口周围竟开始溃烂化脓。 我声线颤抖道,“哥……” 鹿琰面容平静,朝我伸出手。 我过去握住了他冷冰冰的手掌,“你知道我胆子小,别吓我行吗?” “别怕。”鹿琰的音调几近呓语,同时又将另一只手伸向赤那。 赤那单膝跪在他的床边,一把握住他的手,沉痛道,“兄弟,现在还不到该告别的时候。” 鹿琰唇角溢出一抹虚弱的淡笑,“我知道,我只是先提前说一声,赤那,我把小鹿托付给你了,你要替我……照顾好她!” 说罢,他偏过头去,阖上了眼睛。 “哥!”我拼命摇晃鹿琰的手,内心兵荒马乱。 医师立刻上前诊治,随后正色说道,“公主,苍狼大人,族长只是灵力耗尽昏过去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我的心跳平缓下来,把鹿琰的手甩到一边,咬牙切齿地说,“吓唬我是吧,好玩吗?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逞能!” 谁知那医师大喘气,又严肃说道,“但族长大人今天消耗了太多灵力去修补结界,没有灵力再来与体内的魔气抗衡,所以才会出现伤口溃烂的情况,恐怕……凶多吉少。” 我听出医师话里隐含的意味,艰涩问道,“那他还有多少时间?” 医师低头道,“如果族长不再动用灵力,安心修养,还有两日左右的时间。” 我双膝一软,险些跪在地上,被龙冥渊眼疾手快地捞住。 “两日……”我靠在他的怀里嗫嚅着,神思一片混沌。 龙冥渊扶我到内室的椅子上坐好,为我倒了杯热奶茶,“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身体会出问题,先喝点东西垫垫肚子。” 我没有胃口,但在他的劝说下,还是强行吃了两块奶糕。 “龙冥渊,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救下鹿琰?”我抬眸望着他,眸中满是无助。 第二百二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神色悲悯,嗓音却毫无温度,“没有。生老病死、六道轮回,乃是天命,神明亦不能例外。”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将侧脸贴在龙冥渊的掌心里,试图寻找一丝藉,“龙冥渊你知道吗,小的时候我经常会想,为什么自己没有一个哥哥呢? 这样他就可以在我受欺负的时候站出来,不顾一切的保护我。 给我遮风挡雨,给我买许多好吃的、好玩的,我可以不用辛苦打工赚钱,有哥哥来养我! 那时候看到龙心月依偎在你怀里撒娇,我实名羡慕。 或许是我的心声被老天爷听见了,它真的给了我一个哥哥,很好很好的哥哥! 可我才刚刚找到他,为什么他就要死了?” 我说着说着,声调已成哭腔。 龙冥渊神情有些复杂,长指轻轻擦去我眼梢的泪水,柔声道,“我可以代替鹿琰照顾你,但我永远也无法取代他。” 我沉浸在鹿琰即将离去的情绪里不能自拔,久久不能回神。 - 夜色如墨,医师过来叫我们,说鹿琰醒了。 我飞快跑到鹿琰床前,尾音都在轻颤,“混蛋,你总算醒了,想吓死我就直说!” 鹿琰苍白的面容透着一股死气,唇角扯出一抹淡笑,“吃饭了吗?” 我点点头,其实也没吃多少,心里记挂着他的伤势,什么都吃不进去,被龙冥渊强行喂了几块牛肉干。 “我都忘了我妹妹现在是个凡人,凡人要吃一日三餐,五谷杂粮,饿了一整天怎么行呢!” 鹿琰看向坐在床边的赤那,似调侃般的笑道,“兄弟,以后你可得记着定点投喂,不要饿到我妹妹。” 赤那郑重回答,“你放心,以后小鹿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她就算要我的心脏,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拿刀把它挖出来!” 我往墙角里缩了缩,“不必了大兄弟,我不吃人,狼也不吃!” 鹿琰抬手刮了下我的鼻尖,眼里满是宠溺。 我咬着下唇,依依不舍地问道,“哥,你能不走吗?” 鹿琰喉结滚动,艰难开口,“妹妹,是哥哥不好,今后没法再护着你了。苍狼与我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把你交给他,我很放心。” 我低头,默不作声。 鹿琰看出我在回避,挑明说道,“刚刚医师都告诉我了,我只剩不到两日的时间,那么明天一早就给你和赤那举办婚礼!仓促是仓促了点,但我实在等不及……” 赤那那双郁金色的狼眸中混杂着苦涩,“兄弟,我都懂,你能撑到现在已是极限了,就是要委屈小鹿了!” 我本不想在这种时候违背鹿琰的意思,但我再不说上几句,他可能都要开始收份子钱了! “哥,我不能嫁给赤那。”我冷静道。 鹿琰深深睨着我,强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妹妹,你别再任性了好不好!” “我没有任性,我已经嫁给龙冥渊了,我们二人结成了婚契,是刻在魂魄里的那种,除非身死魂消不得反悔!”我义正严辞的说道。 鹿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隐有怒气,但语调还算温和,“没关系,我们草原儿女不拘小节。 你跟赤那的婚约是从出生起便定好的,你中途跟着龙冥渊跑掉,赤那都没有责怪过你,只要你日后不再负他,他不会计较这些……” 我倍感无力,这些都是什么人啊,连已婚妇女都不肯放过吗? “他不在乎,我在乎!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龙冥渊,我跟赤那没有感情,我不要嫁给他!”我正色说道。 赤那听了我的话,那张俊朗的面容闪过一抹伤痛之色,“没有感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怎么可能对我没有感情,我……” 鹿琰重重咳嗽了几声,打断了赤那的话,“兄弟,你先别激动,小鹿的确把之前的事都忘了,她现在只是个凡人,不过我可以用鹿灵的记忆回溯,让她想起来自己的前世。” “不行!”一道冷峻的嗓音从身后响起。 龙冥渊踏夜而来,许是冷风将烛火吹得摇摇曳曳,他修长的影子也莫名轻晃。 “龙冥渊!”我知道他是来救自己脱离苦海的,立刻跑到他身侧。 半是哄劝半是打诨地对鹿琰说道,“哥,你现在不能妄动灵力,也别瞎操心什么婚姻大事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还是好好歇着吧!” “龙冥渊,你来得正好,我还有账没跟你算呢!”赤那剑眉染上怒气,拔出弯刀直指龙冥渊。 龙冥渊眼风淡淡扫过,波澜不惊道,“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就算真的要打,你和鹿琰两人加起来也打不过我,我不能欺凌弱小。” 我险些一口老血喷出去…… 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让他收敛点儿,别再把我哥给活活气死了! 赤那怒不可遏的吼道,“小鹿是我的,把她还给我!” 龙冥渊眉心微蹙,语调冰冷,“林见鹿是人,是独立的个体,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她有自己的思想,你应该尊重她的选择,而不是把她当成自己的战利品!” 说得好! 要不是看在我哥卧病在床的份上,我真想为龙冥渊鼓掌。 什么你的我的……女人不是又物件,干嘛把我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赤那冷声道,“龙冥渊,你是怕小鹿记起那些前尘往事,就再也不会喜欢你了吧?我不知道你当初是用什么花言巧语把小鹿拐走的,既然她现在回到了我们身边,你别想再哄骗她!” 我实在忍无可忍,对鹿琰说道,“哥,我留下来是因为担心你的伤势,请你不要再给我安排什么婚礼,我说过,我跟赤那没有感情!前世的那些事情我不想记起来,我这辈子只活我自己,谁也别想改变我的决定!” 鹿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一口气没提上来,又开始剧烈咳嗽。 赤那用仇怨的目光瞥了龙冥渊一眼,转身去给鹿琰倒水。 我很想过去看看鹿琰的伤势,但我知道,如果我现在走向他,就意味着要对他低头服软,他只会变本加厉让我妥协。 我逼自己狠下心,跑出了王帐。 第二百二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山巅牧场海拔很高,仿佛触手可摘星辰。 或许是刚修补了裂缝的原因,夜空浩渺无际,瑰丽的星光熠熠闪烁。 空气里弥漫着杜鹃花的香气,远处还有族人在月色下吹奏口弦琴。 我独自往前小溪边走去,但我知道龙冥渊此时就在身后,与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我的心情无比沉重,转身说道,“龙冥渊,你能让我一个人待会吗?” 他身形微顿。 “我带着龙鳞呢,如果有事我会第一时间喊你的。我现在心里很乱,就让我一个人待会吧……”我语气里透着恳求。 他沉思了片刻,低声道,“更深露重,你早点回来。” 我坐到小溪边一块凸起的大石头上,捡起脚下的鹅卵石,漫不经心地打水漂。 这些突然接踵而至的事情让我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则是茫然。 鹿琰逼我嫁给赤那,我是万万不会同意的,却又怕他情绪激荡之下因我嘎了过去,那我于心何安啊! 至于赤那,无论前世我跟他发生过什么,今生他在我眼里只是个救命恩人,没得一丝感情。 如果想用救命之恩就威胁我嫁给他,门都没有! 其实令我最为头疼的,当属龙冥渊。 他虽是与我站在一边的,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承认过我们的关系,甚至不敢将我们的婚契宣之于口。 我之前一直以为他心里有我,舍命保护我皆是因为喜欢。 可根据鹿琰的话,我觉得更多的可能是亏欠才对…… 龙心月说,不会因为救命之恩就随随便便把龙鳞拔下来送人,那么……两世为他流干血液而死,这个够不够? 我越想越心里越堵,脚边的鹅卵石都快被我打光了,水花飞溅。 身后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以为是龙冥渊放心不下我,去而复返。 回头一看,竟是赤那。 我心里隐隐泛起失落,却还是开口询问道,“我哥他怎么样了?” 赤那坐到离我不远的那块石头上,“他没事,医师喂他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我松了口气。 “你不该忤逆鹿琰的,他这个人活了五千多年,心里只装有两件事,一是鹿族,另一个就是你。”赤那缓缓说道,“你那些话,真的很伤他的心。” 我垂眸,玩着掌心里最后一块鹅卵石,“可我不能为了让他开心,就牺牲掉我自己吧?” 赤那望着我,郁金色的眸中盛满复杂的情意,“他只有两日好活了,你哪怕是骗骗他呢?骗他与我办婚事,等他离去之后再作废也可。” 我苦笑了下,“你以为鹿琰傻吗?他是快死了,但不是脑子被魔吃了!” 赤那看穿我的心思,正色道,“你就那么不想嫁给我吗?” 没错,我不想! 这次与西山村时情况不同,上一次我明确知道自己不会嫁给张耀祖,婚宴只是走个过场,连堂我都不会拜。 套上婚服,把人往猪圈里一捆,齐活儿! 但如果想糊弄鹿琰,那肯定是要做全套的。 难道要我当着龙冥渊的面,和赤那拜堂成亲,入洞房吗? 我漠然道,“赤那,我不知自己前世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但现在的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不想嫁给你,一点也不想!” 赤那的表情非常受伤,“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在林间长大,你总是喜欢跟在我和鹿琰的身后跑,缠着我带你山下玩。是我错了,我不该敷衍你,所以你才会跟着龙冥渊跑掉……” 我捂脸,这又冒出来一个青梅竹马! 经过龙心月的事,我真是对‘青梅竹马’这个词应激了! “就算我和你青梅竹马,那也不代表我就喜欢你啊!我不知道前世的我究竟经历过什么,但既然灵魂为一体,那性格应该也大差不差吧? 我这个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如果真喜欢上了谁,一辈子都不会变! 我当初既然能跟着龙冥渊跑,那说明我根本就不喜欢你,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他!”我着重强调道。 赤那霍然起身,像一头走投无路的孤狼,声线暗哑又无助,“苍狼和白鹿本就是一对儿的,从你出生那一刻开始,我们的命运就已经被绑在一起了! 我始终把你当成我的妻子,从未变过!这五千年来,我一直都在等着你,没有别的女人……” 我被这个中华上下五千年的老处男吓了一跳,“什么苍狼白鹿?” 赤那看着天尽头那轮弯月,幽幽说道,“在我们草原上有个传说,盘古身化大地后不久,额尔古纳是被诅咒的地方,除了青青绿草,留不下任何动物。 于是苍狼与白鹿来到这里,它们结合生下了狼与驯鹿,其他小动物也纷纷而至,共同在林间生活。 后来蒙古人也来到了这片大地上,奉苍狼与白鹿为自己的祖先,在此繁衍生息。 草原上每对苍狼与白鹿都是要在一起的,这是命中注定的安排。” 我平静道,“既然如此,你只是为了那个命中注定才跟我在一起的,根本就不是喜欢我这个人!” 苍狼激烈的反驳我,“不,我是喜欢你的!不管你投胎几世,记不记得我,我都喜欢!因为体内的灵魂是你,只要你觉醒了血脉和前世记忆,就会恢复本来的小鹿!” “那真是对不住了,我并不打算恢复前世的记忆,更不打算履行这个约定,你还是别在我这棵老铁树上吊死了,抱歉。” 我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扬长而去。 回到撮罗子里,龙冥渊还坐在火堆旁等着我,锅里是刚刚煮好的面条。 他没有问我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而是盛出一碗牛肉汤面,放至桌前,“先吃饭吧。” 我犹豫许久,终于问道,“哥哥,还有赤那,他们都想让我记起前世,难道你不想吗?” 龙冥渊摇头,淡声道,“不想,我只想让你真正做回自己。人能把自己这一世过好,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什么还要承载前世的记忆,陷入两世迷惘,不苦吗?” 我内心感触万分,他们都想让我做回鹿族的小公主,只有龙冥渊想让我做个凡人,做回自己。 第二百二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你想离开这里吗?”龙冥渊骤然问道。 我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他,“哥哥只剩下两日的寿命了,我想陪他到最后一刻。” 他懂了。 当晚,我躺在桦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才睡着。 梦里又是那片走不出去的树林,我在那团挥散不去的白雾里寻找。 可这次周遭空无一人,没有龙冥渊,也没有鹿琰,世界安静得可怕。 一头雪白的驯鹿从迷雾中走来,它的双眸慈悲又温柔,静静地在林间注视着我。 “哥哥?”我呢喃道。 驯鹿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用那双悲悯的鹿眸凝望着我。 在我抬步想要靠近它时,飞快跑向林间,不见踪迹。 “哥……” - 清晨的朝阳从帐外缓缓升起,我洗漱过后就来到鹿琰的床边。 他掀开眼皮看清了我的轮廓,还没说话,便剧烈咳了几声。 我听到他胸腔中发出老旧风箱般摧枯拉朽的空音,那是死神在向他挥舞着镰刀。 鹿琰吃力地开口,“小鹿,你生哥哥气了吗?” 我摇摇头,眼圈泛红,“你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而且他马上就要离开我,我哪里舍得生他的气! 鹿琰朝我伸出手,虚弱地说道,“你扶我起来,我要出去走走。” 我有些犹豫,“你身体不好,还是别折腾了!” 鹿琰却摇头,“我没有将自己的死讯告知族人,他们刚打完一场胜仗,士气高涨,不能因我而消失。 我已经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如果再不露面,他们会为我忧心。 我们草原男儿就算是死,也该归于天地,逝于长风,不能终日给族人留下缠绵病态的印象。” 我知道鹿琰有他的傲骨,不再勉强,扶着他走出王帐。 在掀起帐帘的那一刻,他便挣脱了我的手,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身形依旧挺拔。 可仔细去看,便会发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我们来到桦树林前,那里是鹿族的训练场,一些半大的孩子们正在此处练习射箭。 鹿琰站在林边静静看了半晌,上前去纠正昨天那个小男孩的姿势。 他握住男孩的手臂,一边向后拉,一边低声说道,“以心为箭,不要用眼观。” 随后他松开手,正中靶心。 我笑着拍手,“好!” 鹿琰看向我,目光温柔,“小时候,我也是这么教你射箭的。” 我愣了下,怪不得我的箭术那么好,原来是他教的…… 小男孩手里拿着弓,许是想起了昨天的事,脸上有些赧然,“公主。”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蹲下身子和他说话。 “我叫摩格。”男孩讷讷说道。 “摩格在咱们鹿族里,代表着英雄的意思。”鹿琰解释。 我浅笑着帮摩格正了正领口的衣襟,“原来是小英雄啊,怪不得昨天那么勇敢!” 摩格脸颊微红,说出的话却格外有魄力,“等长大之后,我要成为像族长这样的大英雄!” 鹿琰眸中闪过一丝欣慰。 “好,那我就等着看,咱们的小摩格变成大英雄那一天!”我笑道。 鹿琰继续前行,路过的那些族人纷纷向他行礼。 或许是刚胜过一役的原因,大家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 鹿琰同样以温淡的笑意回应着他们,低声对我说道,“摩格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双双战死,我见他总是一个人躲在林中练箭,便想到了小时候刚失去母亲时的自己…… 于是我将他留在身边辅导,希望有朝一日,他真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会的。”我凝视着他的侧脸,由衷说道,“因为他有这个世上最好的老师。” 我们来到昨天那条小溪边,溪水清澈见底,倒映着我的脸。 “前世的我,是什么样子的?”我心血来潮问道。 鹿琰的眸光悠远而深邃,似透过我现在这副皮囊,看到了曾经的模样,“小时候的你非常顽皮,最喜欢跟我和赤那玩捉迷藏,一刻看不住就会跑得无影无踪,连赤那都追不上…… 赤那说这样也挺好,起码遇到坏人的时候,谁也抓不住你!” 我继续追问,“还有呢?” “你还喜欢吃山上的高粱果,有一次你跑到山林里偷吃,遇上了冬眠刚出洞的黑熊,吓得一路蹦回了领地,钻到我怀里哭。 我看你嘴边红艳艳的,以为你受伤了,魂都被你吓飞了一半。医师检查过后才发现,原来那是高粱果汁……”鹿琰唇角溢出无奈的笑意。 我听着这些事情,脑海里不禁勾勒出一幅温馨的画面。 鹿琰斜睨了我一眼,“既然那么想知道前世的事,为何不让我恢复你的记忆?” 我连忙摆手拒绝,“大可不必!好奇归好奇,但如果把前世那些记忆强行塞给我,肯定会影响我现在的生活。” 鹿琰拿我没办法,指着山下那片不长灌木的草地说道,“妹妹,这底下埋葬着成吉思汗的陵墓,由苍狼白鹿共同看守。 成吉思汗为了报答我们守卫他的陵寝,将蒙古国的藏宝库留给了我们,以后那些宝藏就都是你的了,你自由支配。” 我泛起星星眼,“有多少钱?” 鹿琰思忖了下,“具体有多少我还真不清楚,但面前看到的这座山,地下埋藏的全是黄金。” 我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整座山……全是黄金……黄金! 我以前还怀疑奶奶那卦是不是算错了,她说我只要不死,就可以当富婆。 但我都穷了二十年,这钱该从何而来,难不成买彩票中了五百万? 好家伙,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我激动地恨不得(尖叫)、(扭曲)、(阴暗的爬行),看什么长得都像黄金。 鹿琰理解不了我这种穷人乍富的心理,平静问道,“妹妹,你真的决定要和龙冥渊在一起吗?” 我遏制住自己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对啊!” 鹿琰皱眉,“他害死了你两世!” 我不以为意地说道,“就算他害死了我两世,可那都是我自己选择的不是吗?无论前两世我怎么选,都与现在的我无关。 我不想去计较那些前尘过往,我只知道,龙冥渊今世没有半点对不起我,那我为何要因前世的选择而恨他? 这样活着,也太没有自我了吧!” 鹿琰面色不虞,“你的自我未免也太任性!” 第二百二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随手摘下一朵杜鹃花,无奈道,“哥,我是二十岁,不是十岁!你不要再把我当成小孩子行嘛? 你所谓的任性、自我,都是因为我没有听从你的安排,没有按照你给我划定好的人生轨迹来活。 但这恰恰是我经过理智分析做出的选择啊! 起初你说龙冥渊会害死我,我的确有过疑虑。 不过我后来想明白了,你虽然不会骗我,但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解,我不能在未知全貌的时候就轻易给他定罪,他只要不负我,我定不负他! 至于鹿族……我答应你,会在自己力所能及之内帮你照看好他们,但不是现在。 我需要先把学校的事情处理完,不能凭空消失,否则塔娜她们会着急的。” 说罢,我拉起他的手腕,把那朵花放在他的手中,“哥,你也要答应我,努力活下去,好吗?” 鹿琰沉思了许久,终于点点头。 我如释重负,转身往回走,语调轻快,“我们已经出来半天了,该回去了吧?” 猝然,剧痛从我后颈处传来,像是被重锤猛击。 我不能置信地回头,身体却不由自主往地上倒。 鹿琰接住我瘫软的身体,表情犹带歉意,“妹妹,对不起,我必须要让你想起来。你既不肯信我,那就亲自去前世里瞧一瞧吧!” 眼前有千万碎光奔涌而过,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将我推入时间的洪流,穿梭过尘封已久的回忆,来到鸿蒙初分之际,山河倒灌…… - 万顷碧波之下,漂浮着一座华丽恢弘的宫殿。 外墙由海蓝色的水晶构成,四周围绕着绚丽盈彩的珊瑚群,在水波荡漾中光芒四射。 殿内明珠点缀,螺钿、贝母熠熠生辉。 薄澈若云雾的绡纱随风飘动,从缝隙间露出一张清冷如玉的脸,精致立体恍若神祇。 龙冥渊斜倚在美人榻上,狭长的双眸微阖,对殿内那些翩翩起舞的美艳鲛人视而不见,反而在侧耳聆听那绡纱后面的箜篌,长指在膝上漫不经心地敲着拍子。 ‘嘣——’ 陡然,琴弦断。 龙冥渊掀开眼皮,视线里多了一抹缥碧的裙角。 他喟叹了声,“弦音绝,故人至,未必是什么好事。” 从帘后走出来的女子姿容绝色,肩若削成,腰若约素。 一袭绿罗着身,似有烟霞轻笼,昳丽不似凡尘中人。 她嗓音清越似雪山泠泉,“龙冥渊,姬轩辕要发兵攻打蚩尤了,你去是不去?” 龙冥渊自顾自地倒了杯茶,置若罔闻。 那女子敛眸微叹,“我明白了,你不想去。” “我是不想去,但怎能不去?”龙冥渊薄唇溢出一丝几不可见的苦笑,“姬轩辕在鼎湖为我封正,我答应过要为他做三件事,哪怕是要我性命也在所不辞。” “可你不想掺和人族与蚩尤的战争。”女子犀利说道。 龙冥渊眼眸深邃,像是无底暗河,幽晦不明,“天女魃,我与你不同。你虽为上神,却跟神农他们一样,是由人飞升至天界的。 我生来即是龙,与人族并无感情,若不是姬轩辕,我此生都不会同人类打交道。 我虽不喜蚩尤,却也不想掺和进他们的战争里……偏偏,为我封正的人是姬轩辕。” 良久,天女魃轻声道,“我明白,可天命难违,或许此役,你才是扭转战局的关键。” 龙冥渊闭上眼睛,“早知这样,我宁可当一条法力微末的蛟龙,也不愿接受封正。” “我只是来帮姬轩辕传话的,话已带到,来日战场相见吧。” 天女魃说完便要离开。 “姬轩辕既请出了你我,蚩尤那边定也会有同样的举动,你知道他请了谁当帮手吗?”龙冥渊在她身后问道。 天女魃脚步一滞,语调淡漠,“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言毕,天女魃的倩影消失在殿中,空气里留下一股干澈的草木清香。 龙冥渊坐在美人榻上,夜明珠透过绡纱笼罩在他的侧脸,如冰雕玉砌的神像冷白生光。 偌大的宫殿内空荡无声,仿佛沉淀着亘古不变的孤寂。 - 不周山,紫竹林。 龙纹靴踩进松软的泥土里,却没有留下任何足迹。 来者一袭鸦青薄衫,身姿挺拔如林间青竹,如画眉眼像被月华浸染过似的,有种不容亵渎的清冷。 骤然间,狂风四起,吹落片片竹叶。 那些竹叶竟如飞刀般铺天盖地向他袭来。 他眉心微蹙,拂袖幻出一道冰墙,那些叶子尽数扎进寒冰之中。 幻境随着冰墙的碎裂而破除,眼前多了一棵足有十人合抱的苍苍古树。 浓荫匝地,树梢上竟枕着一名玄衣男子,乌发如瀑,面容俊美如刀削,眼角旁那枚泪痣为这张脸添了几分妖冶。 他居高临下睥睨着来者,唇边笑容略显邪佞,“龙冥渊,你不在海底龙宫好好待着,跑到陆地上来干嘛,想找我打架?” 龙冥渊手中提着一坛陈酒,坛口隐约残留着封泥,“找你喝酒。” “哼,你有这么好心,该不会是在酒里下药了吧?”男人冷哼了声,从树上翻身而落,动作潇洒飘逸。 他接过那酒坛,闭眼一闻,“四海闻香……这么好的酒,你藏了那么些年都不肯给,现在舍得了?” 龙冥渊席地而坐,整理了下衣摆,淡声道,“酒不就是用来喝的?” 男人眼梢微挑,牵动那颗泪痣,“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 “冷玄霄,你真要去帮蚩尤?”龙冥渊抬眸望着他。 冷玄霄嗤笑,“你身为天地间仅有的一条青龙,自诩不掺和三界之事,还不是一样要去帮助人族?” 龙冥渊顿了顿,“如果当初为我封正的人不是姬轩辕,而你,不是蚩尤的话……” “那我们兴许还活不到现在!”冷玄霄拖着散漫的腔调说道。 龙冥渊无奈一哂。 冷玄霄掌心幻出白玉碗,迫不及待地拍开封泥,“龙族那边怎么说?” 龙冥渊眸光晦暗,“现在族中已分成两派,一派站我,一派站你。无论你我二人谁输谁赢,龙族总是不吃亏的。” 冷玄霄挑了挑眉,“那真是要让他们失望了,我不可能赢!” 龙冥渊眼睫轻抬,“何以见得?” 冷玄霄声调里透着一抹不甚在意地讥诮,“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人族才是天道的选择,如今天界众神,有几个不是从人飞升上去的? 人与神,人与佛,只在一念之间。而人族身上有的,恰恰是巫、妖、魔所没有的。 此役,蚩尤必败!” 第二百二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睨着他,漆黑的眸底比夜色还浓。 “其实相较于做龙,我更想做一条无忧无虑的蛇,起码不用背负什么天地重任,龙冥渊,你活得累不累?”冷玄霄忽然问道。 龙冥渊嗓音发紧,“累,但没有办法。” 冷玄霄不屑一笑,“我没你那么多包袱,此战结束,我是真的要去做潇洒世间的蛇了!” 龙冥渊遥遥将酒碗递来,“喝吧,就当践行。” 冷玄霄隔空与他相碰,仰头一饮而尽。 转头看到龙冥渊还在喝,眼神恍惚不定,显然已经半醉。 他不遗余力地嘲讽道,“你这三杯倒的酒量还是别喝了!” 龙冥渊垂眸看着手中玉碗,语调缓沉,“这是我所藏的最后一坛四海闻香,等到了来年,想要祭你也没有了……” 冷玄霄闻言,眸中浮现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打吧,打完天地肃清,恩怨皆了。” - 逐鹿坪。 宇内颠覆,风云变色。 淫雨无休无止,仿佛天上漏了个大洞,如洪流般淹没了广袤的土地。 天女魃一袭青衣如黛,身披万道霞光,从血流漂杵中走过,所行之处,风停雨歇。 人族与蚩尤的战场尸横遍野,厮杀声哀鸣不绝,犹如人间炼狱。 天尽头,一青一黑两条巨龙在云中翻滚缠斗,强大的法力如落日余晖闪耀着刺眼金芒。 当他们落地那一刻,齐齐化为人形。 冷玄霄擦去唇边的鲜血,双眸意味深长地望向龙冥渊。 龙冥渊顿时了然,提剑的手却在不停颤抖。 冷玄霄眉心一拧,无声地催促他。 龙冥渊闭了闭眼,冰冷的长刃从他心口破脊而出,艰难开口,“对不起……” 冷玄霄唇角勾起恣意的轻笑,眼下那滴泪痣在这一刻艳丽如妖,“我如愿以偿,先走一步了……龙冥渊,来世再见。”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便逐渐羽化,随风消逝。 耳边传来欢天喜地的呼喊,“人族胜了!” “人族永不为奴!” 龙冥渊低头看着手中染血长剑,周遭是人族在相互拥抱,唯有他在悼念此生挚友。 - 涿鹿之战后十年,多事之秋。 姬轩辕坐在金黄色的稻田边,与那些身披木甲的将士们讨论着后天攻打魔族时的阵法。 他们的声调愈发激烈,连飒爽秋风都吹不走那份高亢的斗志。 龙冥渊听在耳中,只觉聒噪。 他缓步来到一棵榕树底下,掌中幻出冰琴,自顾自地弹奏着悠长的曲子。 许久,姬轩辕来到树下,他周身散发着凡人肉眼看不到的光晕,那是神性。 “冥渊,天界那边有什么反应?” “天界已派出九色鹿助我们封魔。”龙冥渊淡声道,指间弦音未停。 “那真是太好了!” 姬轩辕看出龙冥渊神色黯然,主动询问,“龙族现在怎样了?” 龙冥渊缓缓摇头,“魔气太盛,对人族尚且没有影响,但很多年幼的蛟龙抵挡不住心魔的诱惑,已堕入魔道。” 姬轩辕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重说道,“你现在乃万龙之首,只有你才能扼制它们,不能让它们再虐杀人类了!” 龙冥渊指下骤然停滞,眼底划过一抹难以名状的痛楚,“我们龙族第一条族规,便是不许残害同族,你现在却要我打破这个规定!” 姬轩辕正色道,“没有什么规定是不能打破的,就连今天的局面,也是我们当初一步步搏出来的。那些本就该破除掉的东西,迟早都会被废弃。” 龙冥渊垂眸,“可我不想做那个打破规定的人。” 姬轩辕静静看着他,语重心长道,“冥渊,你跟我来。” 龙冥渊起身,与他并肩行至山顶。 姬轩辕指着山下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龙冥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片被炽火焚烧过的焦土,大地上依稀可见人类未烬的残骸,不散英魂还在半空中徘徊,挣扎着不肯离去。 “这是……龙焰?”他拧眉道。 “昨日手下来报,林间发现一条魔化蛟龙,还未等我们有所行动,它便释放出龙焰,将半座山化为焦土。而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 自蚩尤身死,天地间多了无数魔化妖物,光是魔化的蛟、虺就有将近上百条。 它们为了吸食怨气,肆意虐杀人类,大地被烈火焚烧,百姓生灵涂炭! 我人族虽弱小,却也不能任由遭魔物践踏! 龙冥渊,你身为万龙之首,理应看管族中魔物,担负起应尽之责!”姬轩辕神色冷峻。 龙冥渊闭上双眼,浓密纤长的眼睫如鸦羽轻颤。 “我知你性子散漫,最不喜欢杀戮,但你应该也不想看见,人龙两族开战的场景吧?”姬轩辕语气温淡,却丝毫不容抗拒,“冥渊,这是我的第二个请求,希望你能够做到。” 回应他的,是旷野无际的风,与龙冥渊挺拔单薄的背影。 - 是夜,山谷被浓墨般的黑暗覆盖,万物静默。 龙冥渊心绪难平,漫无目的地走到河边,却见九色鹿站在河畔,月华笼罩在她周身,散发出柔淡的光辉。 她正用织梦术看望远在家乡的孩子们,察觉到来者,莞尔回眸,朝他招了招手。 “冥渊快来看,我的小女儿,可爱吗?” 织梦术在半空中打开一道幻境,幻境之中,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鹿正在林间悠闲漫步,啃食着灌木丛里的嫩叶。 它闭着眼睛咀嚼了片刻,好似吃到了什么苦涩的东西,转头‘呸呸’吐掉。 九色鹿脸上浮起淡笑,眸光充满母性的温柔与慈爱。 龙冥渊估计这辈子都理解不了何谓可爱,只得应付道,“嗯……” “我也这么觉得。”九色鹿的语气极尽宠溺。 龙冥渊看着幻境里那只追赶蝴蝶的白鹿,“它看起来很小。” 九色鹿神色里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哀伤,“我离开草原时,她才刚刚出生。” 龙冥渊凝眸不语。 唯有鹿灵至纯之血才能黏合空间裂缝,将魔物尽数封印于其中。 九色鹿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要为天下苍生涅槃。 这是她的宿命,亦是她存在的意义,并不可怕,也并不可悲。 但她才刚刚生下幼女,就要奔赴宿命的结局…… “舍得吗?”龙冥渊问。 第二百二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九色鹿释然一笑,“舍不得,但更舍不得苍生受苦。如果空间裂缝无法闭合,那众生都将陷入苦海之中,我本就是天地间那抹净气所化,自当归于天地。” 龙冥渊长睫微垂,若有所思。 身死魂消,方能成神。 他从九色鹿身上看到了这种神性,却参不透,也悟不彻。 “龙冥渊,若你将来遇见小女,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照拂她一下。”九色鹿表情温婉,言语中带着一抹未阐透的朦胧。 龙冥渊看向幻境里头那只蹦蹦跳跳的小白鹿,颔首道,“好。” 九色鹿双手在胸前结印,向当空那轮明月做祈福礼,音色温柔而慈悲,“我的女儿啊,愿你远离邪魔,得红尘解脱……” 翌日。 魔气在天际上空聚集,如黑云压境,天尽头像被撕开了一道巨大裂缝,数百条魔龙盘旋在附近,阻止众神接近。 大地满目疮痍,如火海炼狱,冒出滚滚浓烟。 东北角释放出一道极淡的金光,那是九色鹿在率领鹿灵一族守护着人间。 可惜这道结界支撑不了太久。 龙冥渊眯起双眸,看向漫天盘旋的魔化同族,手中幻出冰剑,飞身而上。 那些蛟龙自然不敌上古青龙,相继被他斩于剑下。 四海龙王大怒,一齐上前阻拦,“龙冥渊,我们才是你的同族,你今日所杀皆是我们的至亲好友,你疯了不成?” 龙冥渊一言不发,低头将刺入魔蛟体内的冰剑拔出。 他已斩杀了近百条魔化蛟龙,手臂战至脱力,剑尖都在微微颤抖,却还在硬撑。 “别挡路。” “你残杀同族,已不配再当万龙之首!”四海龙王面露忿容,高声喝道。 龙冥渊自哂,“谁稀罕?” 青龙乃是天地间的灵物,生来便比其他龙王法力高出一大截。 他又恰好被黄帝封正,身上携带着一抹浩然正气,四海龙王齐力也压制不住。 当最后一条恶蛟被龙冥渊关入空间裂缝,九色鹿献祭全身血液封印结界,白云被她的血染红,苍穹绚丽如火。 至此,天地肃清。 - 转眼百年。 龙冥渊一袭青衣翩然,拾阶踏入光可鉴人的回廊,白晶地砖映照出他如旧的眉眼,只是轮廓更添冷厉。 他来到寝殿内,透过九重纱幔,看见了床上奄奄一息的姬轩辕。 面容苍老憔悴,再无年少时的意气风发。 原来英雄也会迟暮,帝王终难逃一死。 或许这是上苍对人族最大的公平。 “你来了……”姬轩辕掀开松弛的眼皮,对他露出一抹温淡的笑。 龙冥渊走到他的床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姬轩辕缓缓开口,“我还以为,你不会再见我了……” “我还欠你最后一件事,做完两清。”龙冥渊语调漠然。 姬轩辕嗓音嘶哑,艰难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始终在恨我。我让你手刃同族,还杀了你的挚友。我让你成为万龙之首,却又害得你众叛亲离……” 龙冥渊无情打断他,“说吧,你还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姬轩辕喘息了几下,“少昊不成器,我放心不下。我要你守护人族,不要让苍生受苦,直至你身死魂消的那一刻!” 龙冥渊沉积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姬轩辕,你未免也太得寸进尺了,真把我当成你们人族的一员了吗?我凭什么要护着他们!” 姬轩辕浑浊的眸中闪过神明方才拥有的慈悲,“因为你内心里始终是向着人族的,不是吗? 从攻打蚩尤开始,你与我们朝夕相处,同吃同住,甚至同生共死……你早已把我们当成你的朋友了。 即便你心里一直不愿承认,但跟那些仗着种族优势,凌然傲物,视万物为刍狗的龙族相比,你更喜欢亲近人类。 我提出让你打破族规的时候,你看似反感,但我恰恰说出了你心中所想。 人类犯了错同样要遭受惩罚,凭什么蛟龙就不行? 一切看似是我在逼你,迫不得已而为,但其实每一次都是你自己做下的抉择。 就比如现在,你不是早就猜到我会让你做什么了吗? 可你还是来了,若你当真厌恶人族,便也不会走这么一遭了。” 龙冥渊瞳孔巨震,仿佛被他戳中心事,抿唇不语。 “你之所以那般痛苦,是因为你在走一条前人未经的道。 在这条道上,你会迷茫、挣扎、痛苦,甚至不止一次后悔。 当你终有一日看清世间真谛,拨云见日,找寻出自己应走的道,方得解脱。”姬轩辕缓缓说道。 龙冥渊张了张口,似想要反驳他,最终还是沉默。 姬轩辕望向屋顶,似乎透过厚重的瓦片看到了无垠苍穹,“冥渊,有时我甚至会想,人类看起来那般渺小,龙用一根手指就能将他们轻易推倒。 但他们脆弱的身体里却能爆发出无穷无尽的力量,移山填海,星火燎原。 若你能多和他们接触,便会明白我所说的话,也将明白为何天道的选择会是最不起眼的人族。 千百年后,人族定将会成为这世间主宰,瀚海凌空,成就万物之所不能! 只是可惜,我等不到那时候了。 冥渊,你要替我多看几眼……” 龙冥渊离开黄帝寝殿,颀长的身影沿着白玉长阶缓缓而下。 陡然,殿内传来震彻四野的哀乐。 号钟长鸣,万古同悲…… - 此后经年,沧海桑田。 龙冥渊也记不清这是自姬轩辕离世后的第多少个年头。 华夏这片大地上不停改朝换代,依旧战火纷飞,却只是人族之间的斗争,并无外界纷扰。 起初,他来过几次人界,化身成普通旅者,穿梭在市井与阡陌之中,却没有再与任何人交谈过。 再后来,他便一直待在海底龙宫里,弹琴煮茶,好似又回到了当初未被封正的闲散时光。 偶有一次,无妄琴弦断开,需要重新寻找合适的材质为弦,便又重返人间。 看到的却是不亚于当年封魔之战的惨烈景象。 炎炎赤日如烈火般蒸烤,龟裂的大地长不出一粒粮食,连草根树皮都被人扒光煮食。 饿殍遍野,几只食腐的乌鸦凌空盘旋,一见有人倒地,便立刻上前啃食他们的血肉,掀起阵阵恶臭腥风。 原来人间因连年战火,导致生灵涂炭,打扰到众神清修,天界降下惩罚,大旱三年。 第二百二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雷公电母,以及所有掌管雨水的龙王全部息声,无论百姓与巫师用何种方法祭神求雨,皆无反应。 龙冥渊看到满目疮痍的人间,并未有所举动,直到他行至鼎湖。 那里曾是他的故乡,姬轩辕便在此为他封正。 而今,鼎湖竟然蒸发成不到一丈宽的泥潭。 瘦成皮包骨的妇人倒在湖边,怀中抱着一个哭声微弱的婴儿,用破陶碗从泥潭中舀出浑浊的水,喂到婴儿干裂的口中。 “喝吧,喝完了就不渴了……” 婴儿喝下那碗水,果然不哭了,但很快便没了气息。 妇人抱着孩子渐渐冰冷的尸体,麻木地给他唱着童谣。 那些食腐的乌鸦一拥而上,想要啄食她怀中婴儿的尸体。 妇人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竟站起来用鞋底驱赶那些乌鸦。 “滚,别吃我儿子,滚开……” 可当她回过神时,发现孩子的半张脸已经被乌鸦啄得血肉模糊。 她跌坐在地,喉中发出不成调的呜咽,可她身体里没有水份,自然也流不出眼泪。 又过了一日,那妇女也死了。 龙冥渊将她们母子二人的尸体埋葬在了鼎湖边。 他抬头看向炽烈碧空,突然明白,什么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界做事就永远是对的吗? 或许吧…… 但他现在已经看清了自己的道。 龙冥渊扶摇而起,在半空中化回青龙,狂风呼啸引来天河之水,洒向龟裂的大地。 甘霖倾盆而至,人们在雨中欢呼呐喊,贪婪地张开嘴巴吞咽。 同时,他们看到了穿梭在云层里的青龙。 “是龙王救了我们!” 霎时,天昏地暗,万道青光紫电般的均雷从云层间蜿蜒而下,齐齐劈向那条巨大的青龙。 ‘轰隆——’ 山峦震颤,风雨肆虐。 连人类都已明白过来,这是天罚。 “老天爷啊,求求您放过龙王大人吧!”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其余百姓相继跪拜磕头,哀求声大过了滚滚雷音。 可天界仍不为所动,青龙飞到哪里,雷电就跟到哪里。 当最后一道均雷劈下时,云间出现了一条连接天地的光柱,将青龙奄奄一息的躯体吸入其中。 而后,云开雨霁,万物回春。 - 流波山,天界囚牢。 暗无天日。 流波山内住着一只上古雷兽,所有犯了错的神明与仙人都会被关到这里,废去全部法力,每日遭受雷击之刑。 天女魃一步步走过漆黑的长廊,来到其中一间牢门前。 眼前这一幕,哪怕是早已忘却七情六欲的神明都忍不住蹙眉。 龙冥渊双手被绑在雷击柱上,冷白如玉的面庞染着干涸地血迹,乌发凌乱,浑身上下布满深浅不一的血痕。 他低垂着头,若不是能感觉到些微神识,天女魃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 “废去法力,抽出神格,变成一条最普通不过的黑龙,当真值得吗?”她音调不住颤抖。 “值得不值得,我已经这么做了。”龙冥渊抬头,疲惫的笑容里却夹杂着几丝释然。 天女魃猝然一惊,她这才发现,龙冥渊的双眸变得惨白无神。 “你,你的……” “被那万道均雷晃瞎了眼睛。”龙冥渊似是猜出了她的想法,语调从容带笑,“姬轩辕的如意算盘还是打错了,他想让我替他多看看这世间,却没料到,如今我连看都看不见了!” 天女魃甚是不解,“就算你答应了姬轩辕,要帮他看顾这人间,但此次天罚连我们这些上古神仙亦不敢插手,你表面功夫做一做就好了,何必要与天过不去?” 龙冥渊缓缓摇头,“不是姬轩辕,是我自己想这么做。” 天女魃眼里尽是迷惘,“那我就更不懂了……天界已经放话,除非金豆开花,否则你永远也别想走出流波山!今日一别,恐怕我们再难相见。” 龙冥渊面容平静,“保重。” 数年过后,人界百姓不知从哪里得知,为他们降下甘霖的青龙被天界关押,每日还要遭受雷击之刑,唯有金豆开花才能将其释放。 于是百姓们自告奋勇,在二月初二这一日,集体用家中大锅翻炒玉米。 从天界俯瞰人间一片金黄,如星河倒转,熠熠发光。 此举最终感动天界,将青龙无罪释放。 据说那天有人在云端看到一条巨龙,向人间的方向遥遥一拜谢,转身飞远…… - “后来呢?” 一头通体雪白的小鹿卧在男子怀中,眨着它璨若星子的鹿眸,询问道。 那年轻男子低垂的侧脸有些冷峻,火光映在他俊美的轮廓上,立体恍若刀削。 脖子上挂着一块盾形骨牌,红衣秾丽如火,周身气息却铮然凛冽。 他眸色温润,手掌轻柔地抚摸着怀中那只小鹿,“没了啊,青龙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你都已经听第八百遍了,还不腻啊!” 小鹿晃了晃脑袋,“没听够,不腻!” “唔……”男子被它头上的鹿角戳到了胸口,发出一声闷哼,“我说了多少次,别再用你那鹿角顶我,否则我全给你切成鹿茸片,拿来下酒!” 小鹿警惕地从他怀中站起来,皮毛在月光下皎洁如雪,清脆的嗓音里满含怒意,“鹿琰,你要是敢这么做,我就跑下山去,再也不回来了!” 少年鹿琰朝她翻了个白眼,“你不用跑山下去,跑到半山腰就会被人类抓走卖钱的!” 小鹿跺了跺蹄子,“不会的,他们追不上我,我跑得比赤那的箭还要快!” 鹿琰打了个哈欠,轻轻掰着小鹿头上的角,让它掉头往王帐的方向走,“行了,今天的睡前故事讲完了,赶快去睡觉,你不困我还困呢!” “我想知道那条青龙后来怎么样了?”小鹿喋喋不休地追问。 “一条没了法力的龙,还结了那么多仇家,能怎么样,找个地方等死呗!”鹿琰懒散的音调从帐中传来。 时光悄然流转,唯有明月亘古不变照耀着神州大地。 翌日,林间匆匆跑过两个身背箭囊的少年。 他们身后追随着一头雪白的驯鹿,鹿身只有半人那么高,显然还未成年。 “小鹿,我和鹿琰要比赛射箭,你来给我们计数好不好?”说话的少年肩纹狼头,身穿兽皮做成的短裙,面容俊朗,野性十足。 小鹿歪头问道,“好啊,我们在哪里比?” 少年指着周围这片树林,“就在这里吧,再往远去就要越出结界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小鹿顿时没了兴致,侧卧在青青草地上,“无聊,我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待在结界里,难道踏出结界一步会死吗?” 鹿琰眉心一折,嗓音冷厉,“别说什么死不死的,赤那怎么一天天不教你点好,动不动就把死字挂嘴边!” 小鹿用角在椴树皮上蹭了蹭,留下独属于它的气味,“我不明白,族人总说山外天高地广,这里只是世间一隅,那我们为什么要待在这个小角落里,不到外面看一看呢?” 鹿琰声调缓沉,“因为我们鹿族的职责便是守护结界,此生都不能离开这片草原。” 小鹿明显不乐意,“那下山去看看总行吧?草原这么大,为什么我们只待在山巅牧场和林间?” 鹿琰无情开口,“等你成年,我可以考虑带你出去走走。” 小鹿再次泄气,“距我成年还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呢!” “这事没得商量。”鹿琰说完,将弓扔给身后的赤那,“走吧,等下该起风了。” 赤那一口应道,“来了!” 他从小鹿身边经过,脸上带着爽朗的笑意,低声在它耳边说了句,“别听你哥的,等你再长大一点,我带你出去玩!” 小鹿点点头,假装出一副被安慰了的样子。 但它心里知道,赤那不敢违抗鹿琰的命令,更不敢带它下山。 见他们越走越远,小鹿心念微动,趁机偷偷朝山下的方向跑去。 他们不肯带它下山,没关系,它自己去! 临近半山腰,视野也逐渐开阔起来。 杜鹃绚烂,芳香弥漫四野,小溪涟漪阵阵。 它追着一只黑色的蝴蝶尽情奔跑,感觉结界外的事物都很新奇,连蝴蝶都是它从未见过的颜色。 陡然,脚下突然传来一阵钻心剜骨的剧痛。 它跌倒在地,溅起如浪潮般的落叶。 泥土下方藏匿着人类布置的青铜陷阱,它的前蹄被锯齿形的利器深深切入,无法拔出。 血液从伤口处快速涌出,疼得它放声而哭。 两个身披兽皮的猎人从树后走出,见到小鹿后先是一怔,随后万般惊喜,“白色的鹿,我还没见过纯白色的鹿!” “真好看啊,这能卖不少钱吧?”猎人想伸手摸它,却被它的后蹄狠狠踹开。 猎人不防,被它踹出去了几米远,一时恼羞成怒,抄起镰刀就要冲过来,“畜生,竟敢踢你爷爷,不想活了是不是!” “别打,打坏了就不值钱了!”同伴连忙阻拦他。 猎人平静下来,附和道,“对,咱们先把它弄到集市上去,看看能卖多少钱!” 饶是小鹿再懵懂未知,此刻也听明白了这两人的意图。 它又急又怕,仰天哭喊道,“哥哥救我!” 听到它的声音,猎人怔在当场,不能置信地呐呐道,“会,会说话的鹿……” “这鹿成精了!若是咱们把它贡献给大王,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都有了,哪还用做什么猎人啊!”同伴双眼放光。 小鹿不住啜泣,既可怜又委屈,“哥哥,哥哥你在哪儿?快来救我啊!” 一抹修长的身影从林间行过,小鹿以为是鹿琰赶至,惊喜唤道,“哥哥,我在这里!” 那人闻声一滞,似是感知到了什么,低语道,“九色鹿的女儿?” 落叶斜飞之间,他一袭黑衣清冷,怀中抱着把冰蓝色的古琴,双眼被黑纱遮住,露出轮廓精致的下颌,气质清贵,恍若谪仙。 小鹿睁大了鹿眸,被他的美貌惊艳到,虽然知道他不是鹿琰,却依然放声求救,“大哥哥,求求你救救我!” 那两名猎人上下打量着来者,戾声道,“小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这头白鹿是我们兄弟猎到的,识相点就快滚!” 说罢,他们拿出绳索,去捆倒在地上的小鹿,动作非常粗暴。 龙冥渊眉心微蹙,指尖拨动琴弦,那两名猎人重重飞了出去,跌落山涧之中。 “哎呦——” 他们浑身湿漉漉地从水里爬起来,意识到龙冥渊绝非凡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转身逃走。 龙冥渊上前,摸到鹿蹄那个锋利的青铜夹子,轻轻振袖,将陷阱毁去。 小鹿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受伤的前蹄刚一沾地,便疼得难以忍受,又坐回地上哭泣,“好疼啊……” 龙冥渊挽起袖口,冷白如玉的手掌握住了她的前蹄,在上方轻轻一抚,伤口愈合如初。 “好了,赶紧回家去吧。”他平静道。 小鹿仍坐在落叶堆上抽噎,两只鹿耳都耷拉下来,鹿眸中溢满清泪。 龙冥渊本想转身就走,听到它的哭声又有些不忍。 鹿灵这种生物非常古怪。 它们身体里流淌着世间最纯净的血,拥有着一颗最剔透的心。 在未成年时,它们的心智等同于三岁稚子,懵懂蒙昧,连灵力也很微弱。 所以未成年的鹿灵必须要留在族中,被好好的保护起来,否则就会出现眼下这种情况。 被人卖了可能还得帮人倒数钱…… 但当它们成年的那一刻,血脉中的灵力会自动觉醒,参透尘世万象。 这只小鹿明显是自己偷偷跑下山来的,可鹿族领地附近被释放了千重迷障,连龙冥渊也无法靠近,不能将它送回族中。 眼下该怎么办? 小鹿哭得伤心极了,龙冥渊微微皱眉,在掌中幻出了一颗糖,递到它嘴边。 “别哭了,吃糖。” 小鹿就着他的指尖含住那颗糖,清漾的鹿眸微微眯起,甜得连哭都忘了。 龙冥渊松了口气,转身便走。 可刚走出几十米,又停下脚步,无奈回头,“你不回家去,跟着我做什么?” 小鹿站在他身后不远,晃去鹿角上的落叶,“哥哥说过,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要报答你!” 龙冥渊淡声道,“我不需要你的报答,回去找你哥哥吧。” “不行不行!我们鹿族有一条不可违背的族规,救命之恩必须要做报答,否则鹿神将再也不会保佑族人了!” 小鹿一蹦一跳地来到他身旁,那颗毛茸茸地小脑袋离他极近,认真说道。 龙冥渊看不见,却能感受到她周身浮动的至纯灵气,不由退后一步。 “族规这种东西,就是用来打破的。”他音质偏冷,不管小鹿这两岁半的智商能不能理解,移步继续前行。 小鹿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他却始终没有停下来。 第二百三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鹿行动虽快,但龙行一日可达千里,龙冥渊又不会为了她特意放慢脚步。 待走出这片大山,龙冥渊听到她剧烈的喘息声,显然是累得不轻。 他犹豫了下,还是在溪边驻足。 小鹿侧卧在他身旁,将前蹄伸进小溪里,洗涤上面的血迹,忿忿地嘟囔道,“哥哥骗我,他说人类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可人类却想把我卖掉换钱,他们都是大坏蛋!” 龙冥渊音色淡淡,“你哥哥没有说错,人类本性纯善,和你一样。但每个人的成长经历不同,会导致心性发生改变。 无论多恶的人,都会有善良的一面。而善良的人,却未必永远行善。 人性之复杂,并非现在的你所能懂……” 说完,发现小鹿正在低头舔舐蹄子上的水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感觉自己仿佛在对牛弹琴,“你既已知道山外的凶险,还是赶紧回去吧。” 小鹿回过神,歪头打量着他,“那你跟我回鹿族去好不好?我们家很有钱的,我哥哥可以给你很多很多的金银玉石,你就不用再流浪了!” 龙冥渊想解释他并不是在流浪,又觉得跟一头小鹿谈论这些没有意义,“我什么都不缺,不必了。” 小鹿没有勉强,而是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这是除了鹿琰以外,它见过最好看的人。 可惜,他的眼睛被纱布遮住了,如同一幅御笔天赐的画卷,缺失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它这样想,索性也就这样问了,“你长得可真好看啊,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看!但你为什么要把眼睛蒙起来呢?” “因为看不见。”龙冥渊毫不在意。 小鹿莫名有些心疼,“那岂不是很痛苦?” 龙冥渊语气淡漠,“起初会有些不适,现在早已习惯了。没有眼睛,我还可以用神识来分辨物体,并不影响什么。” “可你再也看不到漫山遍野的鲜花,看不见湛蓝的云天,青青绿草、湖光水色,难道你不会觉得很遗憾吗?”小鹿无比天真地询问。 他过了许久才开口,“遗憾,但我的眼睛已经治不好了。” 小鹿惋惜地看着他,“你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遭受了一场天罚。”龙冥渊道。 小鹿从草地上站起来,鹿眸中溢满好奇,“什么是天罚,是像青龙所受的雷钧之刑那样吗?” 龙冥渊薄唇微抿,“你为何会知道……青龙的事情?” 小鹿歪头说道,“这个故事人人都知道啊!青龙不惜违抗天命,也要降下甘霖拯救人间,他救下的不仅是人类,还有我们山中的万千生灵! 每年的二月初二,我们都会请萨满跳神祈雨、放生,以此来纪念那位龙王!” 龙冥渊听罢,久久不能言语。 “我感觉出你也是条龙,但好像是……法力最微末的黑龙,那你有没有见过那位青龙呢?”小鹿眨着眼睛,凑近了他。 龙冥渊意味深长地问道,“你很想见他?” 小鹿拼命点头,两只鹿耳摇摇晃晃,煞是可爱。 “想啊,做梦都想!青龙的故事,我哥从小给我讲了无数遍,其实我知道他是懒得去背别的故事,只用这一个来敷衍我…… 在我心中,母亲是最最伟大的神明,哥哥排第二! 然后,就是这位青龙大人了。 我听说他被废去全部法力,躲在尘世间的角落里奄奄一息,甚至可能已经陨落了…… 但我真的很想见他一面,告诉他不要难过,即便天道不公,他再也无法拥有神格,但他依然是我心中永远的万龙之首!” 龙冥渊薄唇微启,带着难以遏止的战栗。 半晌过后,哑声道,“他会听到的……” 小鹿惊喜问道,“莫非你真的认识他?” 龙冥渊摇头,“我只是一条法力低微的黑龙,如何能认识上古神龙呢?” 小鹿刚刚竖起的鹿耳再次耷拉下来,嘟囔道,“我想也是呢……” 待小鹿恢复体力,龙冥渊再次启程。 而这次,他没有再赶小鹿回去。 每当小鹿追不上自己的时候,他都会停下来驻足等待。 直到它捉完蝴蝶,采完野花,乖乖回到他身边,才会继续上路。 他们并肩走过山水、村庄和丛林,在市井街巷中穿梭,体会人生百态。 一个俊美无俦的男子,身后跟着一头雪白的驯鹿,无论走到哪里都极为扎眼,经常被人类围观。 小鹿非常害羞,把头埋进龙冥渊的怀里,囔声囔气道,“他们为什么要一直看着我呀?” 龙冥渊把它的角从自己衣襟里拽出来,波澜不惊道,“因为你和他们长得不一样,在人间行走,还是幻成人身比较好。” 小鹿似懂非懂,“可是哥哥没教过我幻形。” 龙冥渊嗓音低沉,念出一串复杂的法诀,问道,“记住了吗?” 小鹿点点头,一字一句的背着那段法诀。 可无论怎样努力,还是幻不成人形,急得它围着龙冥渊团团转,“龙冥渊,我变不出来!” 龙冥渊听着她委屈巴巴的音调,唇角隐有笑意浮现,“你现在灵力太薄弱了,还需勤加练习,以后就能变出来了。” “以后是多久啊?”小鹿颇为不满。 龙冥渊淡声道,“以后就是以后。” 小鹿气得直用蹄子挠地。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糊弄小傻子呢! - 春去冬来。 他们走过了很多地方,看过了许多美景,体会到不同的风土人情。 日子平淡而惬意。 起初龙冥渊以为自己天性孤僻,会排斥这个小跟屁虫的存在。 现在却觉得,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倒也不错。 小鹿十分好动,每当他们休息的时候,都会跑进林子里沾花惹草,然后趁龙冥渊不备,叼过来戴在他的头上。 反正他也看不见…… 其实龙冥渊全都知晓,只是不在意这些,便随她去吧。 某一日,小鹿在河边喝水的时候,蓦地发现水中倒映着一张清丽绝伦的面孔,吓得她大声惊叫,跌坐在草地上。 龙冥渊闻声而至,蹙眉道,“怎么了?” 小鹿指着平静无波的小河,“水……水里有个女人!” 龙冥渊侧过头,用神识在附近感应了下,“没有人,你看错了。” 小鹿不信,再次探头看向河面,而那张清丽的脸又露了出来,乌黑的瞳眸水潋动人。 “她她她,她就在那里啊!” 第二百三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小鹿终于意识到不对,对着水面做了个鬼脸,而河中的倒影也做出了跟她一样的表情。 她低头,发现自己的鹿蹄变成了人类手掌,水里倒映着婷婷如玉的身材,素衣翩然,好似从雪山上走来的仙子,不染纤尘。 她摸了摸自己光洁的脸蛋,惊讶道,“龙冥渊,我变出人身了!” 龙冥渊微怔,“很好。” 小鹿欢天喜地拉住他的袖子,“龙冥渊,你快告诉我,我好不好看?” 龙冥渊站在原地,神色不变,“嗯。” 小鹿这才反应过来,龙冥渊现在什么都看不见…… 她抓起他微凉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脸颊上。 龙冥渊感受到她皮肤柔软的触感,刚想收回去,却被她牢牢抓住,“你看不见,那你总能摸到吧?” 没办法,他只得敷衍地摸了摸她的鼻子。 “好看吗?”小鹿眼底满是期待。 “好看。”他低声道。 小鹿欢喜过后,抬手轻抚龙冥渊眼前所缚的黑纱,似是怕他会痛一样,“龙冥渊,我给你一双眼睛吧?” 龙冥渊愣怔了下,“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想让你重新看见,让你的眼睛复明。”她打着商量问道,“这样就算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好不好?” 龙冥渊只当她一时兴起,“随你。” 小鹿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她无非是想做龙冥渊第一眼就看见的人罢了! 她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但这个念头成为了她前行的目标,到处寻访世间名医,逼着龙冥渊吃下无数天材地宝。 好在龙冥渊还保持着上古青龙的体魄,能够过滤掉大多数药性,否则早晚得吃出事来…… 复明的事还没有着落,龙冥渊又增烦恼。 自从小鹿变成人身后,他们相处起来有时就会变得格外尴尬。 比如现在…… 龙冥渊躺在稻草堆上准备睡觉,小鹿自然地钻进他怀中,靠在他强壮而有力的胸膛上,与他相偎取暖。 她从小就是这样靠在哥哥怀里睡觉的,出门之后,同样把龙冥渊当成了哥哥的替代品。 这些日子以来,她都是与龙冥渊相依而眠。 但现在情况有些不一样,她不再是一头未成年的小鹿,而是一个……身姿曼妙的少女。 龙冥渊暗自劝解,就算变作了人身,灵魂依然还是那头小鹿,尽量和以前一样相处便好,不要让她多想。 直到那晚,龙冥渊感觉一抹柔软的触感从自己下颌骨划过,他再无法忍耐,猛然坐起。 小鹿睡得迷迷蒙蒙,揉着自己惺忪的双眼,埋怨道,“你干嘛啊龙冥渊……” 龙冥渊组织了半晌语言,冷声开口,“小鹿,以后我们分开睡。” “为什么?”小鹿甚是不解。 “因为你长大了。”龙冥渊漠然道。 小鹿嘟起嘴巴凑近他,认真地反驳,“我没有长大,按照我们鹿族的标准,我还有半年才能出栏呢!” 龙冥渊闭了闭眼,“总之,以后你不能再跟我睡在一起了,也不要凑这么近,更不要往我的怀里钻……” 小鹿慌了,焦急地问道,“龙冥渊,你是生我的气了吗?是不是我用脑袋顶你了……我哥总说我睡相不好,一觉醒来肋骨都能被我撞断好几根,我该不会也把你肋骨撞断了吧?” 说着,她伸手去摸龙冥渊的胸膛,被他快速躲开。 “没有!” 龙冥渊无法跟她解释太多,她现在心智不全,就算同她讲了男女之事也听不懂。 更何况,他不是她的亲人,亦不是她的长辈,这些事也轮不到他来教。 小鹿还是不理解,以为龙冥渊生了她的气,一个人默默躲到角落里,不敢再靠近他。 夜风微凉,小鹿把身体蜷缩在一起,望着漫天繁星发呆。 她有些想鹿琰了。 哥哥虽然嘴硬,但心软,就算被撞断了肋骨也不会赶她走。 世上只有哥哥好! 要不明天还是回家去吧,她已经好久没回过家了,哥哥是不是也想她了呢? 但如果就这么走了,她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龙冥渊了? 她在纷繁乱窜的思绪中缓缓入眠。 清晨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龙冥渊的外袍。 龙涎香的味道钻入鼻腔,萦绕不去。 她展颜一笑,又把昨晚对鹿琰的思念抛之脑后。 龙冥渊天下第一最最好! - 转眼隆冬,大雪漫过长街。 小鹿和龙冥渊窝在山洞里冬眠。 反正两人都不用吃东西,醒了看雪,无聊了便听龙冥渊弹琴作曲。 她算不清自己这样跟着龙冥渊已走了多久,但她发现龙冥渊从未在一个地方停留时间超过半个月,更没见他回过家。 她不由好奇,“龙冥渊,你为什么一直不回家呢?” 龙冥渊抚琴的指尖微顿,“因为我没有家。” 小鹿蹙起秀眉,“怎么会呢,哥哥说无论是动物还是妖族都是有家的,虽然我的母亲不在了,但我还有哥哥啊!鹿族天生就喜欢聚在一起,还有赤那统领的狼族也是这样的,喜欢集体作战。” “龙族并非如此。”龙冥渊淡声道,“龙族生性孤傲,除了与世无争的水族,不喜与任何人类或妖打交道。 他们往往各自占领一条江河流域,圈地为王,几百几千年都难得出来一次。 且领域性极强,不允许分支河流中有蛟化龙。” 小鹿把地上的雪捏成小鸭子形状,吐槽道,“那他们的生活该有多无趣啊!” 龙冥渊回想起海底龙宫中那上千年如霜雪般的孤寂,“是啊,很无聊。” “那属于你的流域在哪里?”小鹿把捏好的小鸭子摆成一排,随口问道。 龙冥渊沉默良久,“曾经……五湖四海都是我的流域,而今,我没有任何归属地。” 小鹿抬头看向他,那俊美的侧脸在山洞中有些晦暗不清。 她虽不懂龙族习性,却也知道龙族以青龙和金龙为尊。 青龙掌管人界,金龙则是上古天神,从不露面。 至于黑龙,乃是地位最低微的龙,仅次于蛟,甚至还不如那些法力强横的恶蛟。 龙冥渊或许从来就没有过自己的管辖之地,所以才会不停被驱逐,居无定所。 想到这里,小鹿心微微抽痛,握住龙冥渊搭在古琴上的手,明媚一笑。 “不如,你跟我回家去吧?我家很大的,整个草原上的飞禽猛兽都归我们鹿族掌控!不就是河嘛,你相中哪条给你哪条,我让鹿琰也封你个龙王当当!” 第二百三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忍俊不禁,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些年来有她相伴在侧,那颗尘封的心逐渐已有破冰的趋势。 自他从万龙之首的位置上跌落泥潭,龙宫被毁,神台尽断。 同族骂他、怨他、笑他、辱他。 唯有小鹿,她始终怀揣着一颗最纯净的心,所说的每句话都是发自肺腑。 “不了,鹿族是草原上的明珠,那片土地有你们守护已经足够了,不缺我一个。”龙冥渊薄唇带上一丝淡笑。 小鹿低头去看自己捏的那群小鸭子,大的那个是鹿琰,头上有撮毛的是赤那,她是后面最小的那只。 “可是,我有点想家了,我都已经好久没有吃过奶酪了……我想哥哥和赤那,还想萨满阿妈煮的奶茶!” 龙冥渊的笑意僵在脸上。 许久后,他艰难开口,“我可以送你回家去。” 小鹿瞬间明白了什么,抓住他的袖子,“不,我不要回去!回去之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哥哥不许我下山,你又不愿意留在草原……” 龙冥渊抿唇不语。 他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很不耻,小鹿有家人、朋友,她是九色鹿的女儿,鹿族的公主。她已经陪自己浪迹了这么久,理应回到亲人身边…… 可他并不想就这样放她离开。 她是他孤寂又漫长的余生里,唯一的那抹色彩。 如同沙漠中渴水的旅人,看到一湾明澈的湖泊,舍不得走,又不能留。 小鹿怕龙冥渊生气,又弱弱地加了句,“龙冥渊,你不要赶我走。哥哥说过要有恩必报,不治好你的眼睛,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龙冥渊别过了头,他突然觉得,这双眼睛瞎一辈子倒也挺好…… 小鹿却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前两天听山里的喜鹊说,北海有一种石髓,将它磨成药粉,可以使眼睛重获光明!咱们明天就动身去北海吧?” 龙冥渊沉寂半晌,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次日,他们便踏上前往北海的路。 但小鹿有些不理解,光是离开这座山龙冥渊就花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不是借口雪太大,就是借口天气太冷。 离开深山后,又不停换方向而行。 就算是她这种从不记道的路痴,也能感觉出龙冥渊在故意兜圈子。 之前去过的村子,隔了十天半月还会再去一次。 小鹿有些着急,再这样下去,猴年马月才能抵达北海啊? 她几次提出要幻出原形,驮着龙冥渊过去。她脚步极快,只消跑个三天三夜就能来到北海。 龙冥渊却毫不犹豫的回绝,继续带她在人间行走。 小鹿长相清丽绝艳,再加上她那天真无邪的性格,看起来娇俏又可爱,常得老人家喜欢。 每当她站在糖铺旁边不肯走,那些卖糖稀的老人就会主动给她送上一根。 “我发现哥哥说得对,人类真的很好!”小鹿吃着手里甜甜的糖稀,笑眉弯弯。 龙冥渊默不作声,在她吃完后,会悄悄把钱放到老人家的摊子上。 他们这样一路走,一路逛,到达北海时正是初春,天气依旧冷得要命。 小鹿灵力低微,抵抗不住这么冷的温度,再不顾忌龙冥渊说得什么男女之防,一停下来休息就往龙冥渊的怀里钻。 不知是习惯成自然,还是有什么东西在潜移默化中改变,龙冥渊不再推拒她,甚至还会主动为她暖手。 北海实在太大了,小鹿不知那石髓藏在何处,只能绕着海边一点点寻找。 她对治好龙冥渊眼睛这件事都快成了执念,天不亮便跑出去,月上中梢才会回来。 龙冥渊对眼睛能不能复明这件事并不在意,却纵着她,跟那些渔民租下了一间海边木屋,与她像寻常人类般过起了小日子。 每逢潮涨潮汐,小鹿就会在沙滩捡贝壳,还用捡来的贝壳给龙冥渊做了一条项链,叮嘱他务必要贴身佩戴。 龙冥渊摸着那条五颜六色,甚至还有些扎手的贝壳项链,面露踌躇。 最终还是把它挂到墙上,劝说小鹿带在身上容易碎,不如挂起来当装饰品保存时间更久。 小鹿思索了一番,认为他说得有道,挂到了木屋的大门上。 龙冥渊暗自松了口气…… - 最近一段时间,海上有些不太平。 总是有渔民被无端卷入浪潮中,不见踪影,连尸骨都未能找到。 龙冥渊听到消息后,拧眉不语。 是夜,星辰黯淡无光。 小鹿躺在龙冥渊怀里熟睡,海面上突然传来声嘶力竭的叫喊。 她揉了揉惺忪睡眼,披上外套与龙冥渊一起走出木屋。 外面雷雨大作,不知从哪刮来的飓风,吹得海面怒浪滔天。 定睛看去,海浪中竟飘浮着两个年轻男女。 “浩川哥!” “晓月——” 不堪一击的身体努力在海浪中游向对方,却一次次被汹涌的波涛淹没,推向更远的深海。 小鹿见状,刚想开口告诉身侧的龙冥渊,他却已经腾跃而起,身体在半空中化成一条黑色巨龙。 滚滚雷云压顶,他从无数闪电中穿过,将龙鳞映射出点点寒芒,小鹿不禁为他捏了把冷汗。 只见他俯冲而下钻入苍茫大海,片刻后,背上托起那对男女,飞回小鹿身边。 小鹿将那对昏迷不醒的男女扶下来,指尖凝出灵力,在他们眉心上一点。 两人吐出胸腔中的海水,渐渐苏醒。 他们意识到是小鹿和龙冥渊救了自己,千恩万谢的下跪磕头。 小鹿望见海面卷起一个巨大的旋涡,鹿眸骤然缩紧,连忙伸手扶起他们,“快回家去,不要靠近海边!” 那对男女立刻点头跑远了。 黑洞般的旋涡中钻出一条墨蓝色的蛟龙,掀起一股浓烈的腥风,龙鳞片片炸起,眸光凶戾。 “是谁多管闲事,放跑了我的口粮!” 小鹿感觉到这条蛟龙身上有种很邪恶的气息,鹿灵天生对邪祟十分敏感,吓得她往龙冥渊身后躲了躲。 龙冥渊反手将小鹿推进了屋里,“乖乖在屋里待着,不要出来!” 小鹿担忧地点点头,看着龙冥渊飞向那条蓝色蛟龙。 缠斗间,龙冥渊震惊道,“魔气……这世间竟还有魔化蛟龙!你是如何逃过当年那场封魔之战的?” 魔蛟口中发出一声嗤笑,“我乃北海龙王之子敖永,来日便是这北海的霸主,封魔之战又能奈我何?你区区一条品阶低微的黑龙,竟敢对我口出狂言,找死!” 第二百三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嗓音冰冷入骨,“前些日子在海上失踪的那些渔民,是否与你有关?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自然是在我的肚子里!”魔蛟吐出鲜红的信子,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封魔之战的时候,父王为了保护我,把我关在海底,不让我出去吃人,只能吃一些牲畜和动物…… 直到那位残杀同族的青龙被我父王他们赶出龙宫,这几年来消声遗迹,不闻所踪,他才肯放我出来。 今时不同往日,我不能再向以前一样大量虐杀人类,只能利用海浪卷走那些靠近岸边的人,偶尔开开荤。 不得不说,人肉的味道真是鲜嫩多汁啊,你要不要也来尝尝?” 龙冥渊周身生出凛冽杀意,厉声道,“若你发誓,从今往后潜心修行,扼制体内魔气,不再杀害黎民百姓,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魔蛟仰天长笑,狂肆至极,“我没听错吧,你一条瞎眼的黑龙,还想杀我?” 这时,它突然嗅到空气里浮动的至纯灵力,双眸眯出危险的冷光。 “那屋子里藏的是鹿灵吧?我听说鹿灵之血能净化世间一切邪祟,既然你想让我驱除魔气,好啊!你把她交出来,让我好好尝尝她的滋味,从此便改邪归正,如何?” 龙冥渊眸底蛰伏着狠戾,语调却还平静无波,“你可以试试。” 魔蛟没有理会龙冥渊释放出的威压,迅速朝小鹿藏匿的木屋俯冲过去。 龙冥渊在半空将他拦腰截住,魔蛟狠狠摔入深海。 海平面暂时恢复沉寂,却又静谧得可怕。 骤然,魔蛟如箭般从海中射出,嘶吼着朝黑龙冲来,缠住它的身体,将它一并拖入海中。 “龙冥渊!”小鹿在窗口看到这一幕,惊呼道。 她心里万分紧张,想要出去,又时刻记得龙冥渊的叮嘱,急得快要掉下泪来。 海面上突然出现一道白色光柱,伴随着响彻天地的龙吟,黑龙从光柱中腾飞而起,在半空中幻回人形,手中拿着一把蓝色古琴,材质通透如冰。 魔蛟仰头看着他,惊愕不已,“无妄琴……你是青龙!” 小鹿不能置信地睁大眼睛,“青龙?” 龙冥渊指下音律如波荡开,嗓音切冰碎玉,“敖永,当年封魔之战你侥幸逃脱,却仍不知悔改,以人类为食,今日我便将你诛杀,以儆效尤!” 魔蛟没见过龙冥渊在战场以一剑斩杀数百蛟龙的场景,只当水族夸大其词,更何况他现在不过是一条小小黑龙,有何为惧! “你已经不是万龙之首了,有什么资格管我?我可是北海龙王的儿子,你若敢伤我一下,我父王绝不会饶过你!” 龙冥渊虽已失去法力,但龙力还在,仅用血脉便可将他压制。 琴声伴随着狂澜而起,道道音波撞向魔蛟。 魔蛟听不得这些清音,顿时丧失神志,鳞片尽数炸起,在空中剧烈翻滚,“啊——” 龙冥渊提着那把猎杀过无数魔物的冰剑,迅速刺穿了魔蛟的胸膛。 魔蛟眼中满是惊诧,巨大的身体从空中跌落,漾出一片浓如墨汁的黑水。 龙冥渊回到岸上,小鹿从木屋里飞快跑过去,明亮的眼眸灿若星辰,激动地连尾音都在轻颤,“你,你真的是青龙大人吗?” 龙冥渊没有回答她,而是抬手摸了下她的头。 下一秒,颀长的身影在她视线里颓然倾倒。 “龙冥渊!”小鹿立刻把他从海滩上扶起来,这才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胸口插着一片墨蓝色的鳞,伤口处正源源不断冒着黑雾。 她知道,这是魔气! 小鹿刚出生不久,族中所有成年鹿灵都参与了那场封魔之战。 有位年老的鹿灵伤势较重,腹部被魔撕开一个大洞,从里面散发着可怖的黑气。 医师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可没过几天,他还是走了。 这是小鹿第一次面对死亡,她还不明白‘死’到底代表着什么,却已经对魔这种东西产生畏惧,认为魔的出现,就意味着有人要离开自己了。 那场战役中他们失去了母亲,鹿琰一夜成年,他开始对着天尽头日暮升起的地方沉思,表情非常严峻。 他说终有一日,那道看不见的裂结界会再次破开,到那时,他会和母亲一样,以身殉世。 小鹿格外紧张,生怕某一日醒来,哥哥就不见了…… 现在小鹿看到龙冥渊的伤口,吓得手足无措,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他扶回木屋。 她伏在龙冥渊的胸口上,慌乱不已,小声啜泣着,“龙冥渊,求求你,不要死……” 龙冥渊已经陷入昏迷,眉头紧锁。 小鹿犹豫地看着那道不浅不深的伤口,伸出双手去拔上面的鳞片。 那鳞片的边缘锋利无比,拔出同时也割伤了她细嫩的手掌。 “唔……”小鹿吃痛皱眉。 暗红色血液沿着她指尖滑落,滴在龙冥渊的伤口处。 她意外的发现,伤口周围冒出的黑气消散了不少。 小鹿大概明白了什么,挤出几滴血到龙冥渊的胸膛上,那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她不知道自己的血还有这种作用,之前也没见医师用血液来治病救人啊? 鹿琰没有告诉她,是因为鹿族的血对族人是没有用的。 医者不能自医,这或许是上苍对鹿族最大的残忍…… 却不知是龙力消耗过大,还是魔气没有除净的缘故,龙冥渊迟迟未醒。 小鹿想到,既然自己的血对龙冥渊有奇效,那么外敷内服应该都能用! 她忍着痛,把手掌上的伤口对准龙冥渊惨白的薄唇,血液从唇缝间缓缓渗透进去,足足喂他喝下五六滴才肯收手。 小鹿舔舐着伤口,坐在床边静静等待龙冥渊苏醒。 视线里是他清冷玉质的脸,因薄唇沾血而添了一抹昳丽。 她心想,龙冥渊可真好看啊! 原来自己心心念念要找寻的青龙大人,竟然就在眼前! 她一定要治好龙冥渊的眼睛,他是这世间最好的神明,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悄然间,龙冥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第二百三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小鹿惊喜问道,“龙冥渊,你没事啦?” 龙冥渊眉心紧蹙,从床上坐起。 小鹿察觉他表情有些不对,脸上浮起浅浅的潮红,连呼吸也加重了不少。 “你哪里不舒服吗?屋里也不热啊,为什么你都出汗了!”她抬手,想去擦拭龙冥渊额角溢出的汗。 龙冥渊却一把抓住她纤细的腕骨,嗓音嘶哑的可怕,“你刚才给我喝了什么?” 小鹿感觉自己手腕被他攥得很痛,嘤咛了一声,“没……没什么啊,就是我的血而已。” 龙冥渊扯过她的手放在鼻翼下,果然闻到一股清甜而黏腻的血腥味。 他精致的面容露出一抹愠色,更多的则是懊恼,“你的血……那不是给人喝的!” “我的血里有毒吗?”小鹿从未听他用如此凶戾的语气呵斥自己,吓得连声调里都带出了哭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龙冥渊按了按太阳穴,额角青筋直跳,感觉自己的欲念正在失控边缘游走,咬牙喝道,“出去,不要靠近我!” 小鹿以为他生了自己的气,拿出跟鹿琰撒娇的手段,靠进龙冥渊的怀里,用柔弱无骨的双臂搭在他肩上,“我知道错了,你不要赶我走!” 她冰凉的皮肤贴上脖颈那一瞬间,他险些失控。 唯有理智还尚且记得,她还未成年,还什么都不懂…… 他不该对她有这种肮脏的心思! 但鹿灵血液的威力,实在太大了…… 鹿灵的血对妖邪来说是疗伤圣物,但只能外用,决不能内服! 否则就会变成催情利器,比这世上最浓的情酒还要烈上百倍。 看来鹿琰除了整日给她讲故事,哄睡觉之外,什么也没告诉她。 真是教育的缺失,道德的沦丧…… 龙冥渊动手推搡小鹿,可越推,她抱得就越紧,生怕一撒手他就消失不见。 暧昧气流在小木屋里逐渐升温,抽丝剥茧的发酵,氤氲出意乱情迷的变化。 或许只有彻底摘除七情六欲的上神才能超然物外,他如今只是一条法力低微的黑龙,心魔尚且还在,亦不能免俗。 龙冥渊再无法忍耐,仿佛下一秒就会失控,甩手撕开一道结界,把小鹿关了进去。 “龙冥渊,你要做什么,放我出来!”小鹿隔着牢不可破的结界,拼命敲打那层透明的外壁,叫喊道。 龙冥渊不予理会,他在把小鹿关进结界的同时,拉开了里间的门走了进去,重重合上门扉,无论小鹿如何叫喊也不肯出来。 期间里,门内偶尔会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喘息,似是在压抑着什么,听起来极为痛苦。 小鹿的愤怒逐渐平息,开始认真反思自己的过错。 她的血肯定含有剧毒,所以才会导致龙冥渊这么难受! 鹿琰这个大混蛋,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她这件事情? 龙冥渊不会被她的血给毒死吧…… 小鹿坐在结界里,咬着手指默默垂泪。 直到三日过后,龙冥渊才从房间里走出来。 听到小鹿蜷缩在结界的角落里哭得泣不成声,他怔了怔,哑声道,“你怎么了?” 小鹿抬眸,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龙冥渊,都是我的错……” 龙冥渊张了张口,组织了半天语言,最后只模糊地嗯了一声。 小鹿抽噎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的血里有毒,你不会死吧?” 龙冥渊扶额,哭笑不得,“谁告诉你我要死了?” “你三天都没有出来,也不说话,我以为你已经被我给毒死了!” 龙冥渊听着她软软糯糯的腔调,心间柔软得不像话,将她抱在怀里轻哄,“别哭了,我没事。” 小鹿任他擦去自己脸上泪痕,眨巴着眼睛看他。 “以后不许再把自己的血喂给别人,听懂了吗?”他的语气格外严肃。 小鹿重重点头。 她哪还敢再把自己的血喂给别人啊,连蚊子都不敢喂了! 杀害生灵是要遭天谴的! - 除掉魔蛟后,龙冥渊曾想过要带小鹿离开北海。 但小鹿在知晓龙冥渊就是青龙后,更加执着的寻找石髓,恨不得连觉也不睡,整日泡在海边。 龙冥渊不忍拂她的意,只得在这里继续住下去。 小鹿与之前救下的那对男女结为朋友,经常去他们的寨子里玩。 男的叫浩川,女的叫晓月,两家早已为他们定下婚事,近日便准备成亲,还特意来请小鹿和龙冥渊去喝喜酒。 小鹿歪着脑袋问道,“喜酒是什么酒,好喝吗?” 晓月拉着她的手笑了笑,“当然好喝了,是我们自己家酿的米酒,用后山砍来的松木做容器,酒香扑鼻,又甜又回甘!” 小鹿没喝过酒,但她喜欢一切甜食,听了晓月的话,忍不住看向龙冥渊,目光里隐含期待。 龙冥渊其实也有些馋酒了,犹豫片刻,便答应了他们的邀请。 成亲当天,大红喜绸铺天盖地,满堂宾客言笑晏晏。 新郎官一袭红袍,英俊倜傥。 新娘子莞尔娇羞,红盖头遮住了她如花笑颜。 每张桌子上都放着几坛新启的美酒,龙冥渊浅酌了一杯,随口赞许,“醇厚香甜,的确不错。” 小鹿闻言,也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结果刚抿了一小口就喷了出来,“好辣好辣……这难道就是酒吗,哪里甜了!” 她手忙脚乱地给自己找水,龙冥渊唇角挽起极淡的弧度。 北海民风开放,新人拜过天地,宾客吵着要去闹洞房。 小鹿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偷偷跟了进去。 她看到浩川挑开晓月的红盖头,在众人催促下,飞快往晓月的红唇间印下一吻。 众人鼓掌哄笑,场面闹作一团。 唯有小鹿不解其意,过去询问羞红脸的新娘子,“晓月姐姐,刚才浩川哥是在做什么?” 晓月知她天真烂漫,不懂男女之事,就悄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小鹿蓦地睁大了眼睛…… 酒过三旬,龙冥渊已有少许醉意,只手支颐坐在角落里,姿态慵懒。 小鹿回到他的身旁,视线牢牢盯着他削薄的唇。 龙冥渊感觉到她的靠近,却迟迟没听到她的声音,不由问道,“怎么不说话?谁又欺负你……”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唇角附上一抹柔软的触感。 如蝶翼轻振而过,留下电流般的酥麻。 龙冥渊几乎立刻酒醒,一把将小鹿推开。 “你……你做什么?”他声线发紧。 “亲你啊!”小鹿诚实说道,神情未有半分羞怯。 第二百三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锋利的喉结上下滚动,“为什么要……” 小鹿把玩着龙冥渊发间的长生辫,嘻嘻笑道,“晓月姐对我说,亲吻是人类表达喜欢的方式,我喜欢你,所以想亲你啊!你为什么要躲?” 龙冥渊捏着杯盏指节用力到发白,薄唇紧抿。 小鹿有点害怕,她能感觉到龙冥渊周身浮动着凌乱而隐忍的气息,连龙力都变得不稳。 她不知自己又哪里做错了,为什么连喜欢他都不行呢…… 半晌后,龙冥渊自哂道,“你还是什么都不懂……” 小鹿不耻下问,“你是不喜欢我亲你吗?” “不是……”龙冥渊神色有些躲闪,语速微促,“但是现在不行!” 小鹿嘟起嘴巴,“那要什么时候才行?” 龙冥渊轻声道,“等你长大。” “我已经长大了!”她强调道。 龙冥渊不动声色,“还得再长大一点。” 小鹿气得直跺脚,“你和哥哥一样,只会拿话敷衍我!” 说完,转身跑开。 龙冥渊唇间还残留着余温,心绪如同一池寒潭被石子搅乱,泛起阵阵涟漪。 好在小鹿没心没肺,一夜过去就把婚宴上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又开始拿着小沙铲整日去寻找石髓。 龙冥渊听到她嘴里哼着轻快的童谣,挎着竹编小篮子满沙滩跑,不禁摇头。 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这日,小鹿突然拉着龙冥渊的手,让他陪自己去一个地方。 龙冥渊正擦拭着无妄的琴弦,被小鹿拽出门去也毫无怨言。 他们这样牵着手走了许久,直到空气里传来沁人心脾的馨香。 “你这是,又想让我帮你摘花?”龙冥渊温声询问。 小鹿笑吟吟地不说话。 那股花香味却越来越重,仿佛置身花海之间,耳边响起她轻悦的嗓音,“好了!” “神神秘秘的,要做什么?”龙冥渊问她。 小鹿掌心里幻出一抹湛蓝色的微光,从龙冥渊眼前缓缓摸过。 龙冥渊感觉自己的眼睛像被一股暖流温烫着,湿润又很舒服。 他不由一怔。 小鹿解开了他束在脑后的黑纱,浅笑道,“你睁开眼睛试试?” 龙冥渊将双眼睁开一条缝隙,强烈的光芒撞入瞳孔,刺痛感与酸涩同时袭来,令他立刻阖上。 如此反复多次,他终于适应了光线的强弱,尝试着看清眼前的景象。 他正置身于一片花海中央,彩蝶在花间翩跹起舞,远处云霞漫天,群山起伏褶皱,若隐若现。 如此美景,恐怕连这世间最好的丹青圣手也难以将其展现。 花海中还有一人,笑颜清扬婉转,明媚如春光。 小鹿见他那双冰蓝色的眸子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揉了揉脸蛋问道,“我长得有那么难看?” 龙冥渊唇角微勾,“没有,很好看,跟我心里的你一样好看。” 其实在他心里,小鹿已有一副特定的容貌。 无论她是美是丑,是倾国倾城还是丑陋不堪,都不过是一张皮囊,动摇不了他一丝一毫的念想。 小鹿笑得眉眼弯弯,“我答应过你,会让你重新看见漫山遍野的花,湛蓝的天……我是不是说到做到?” “石髓乃是传闻中之物,竟然真的被你找到了……”龙冥渊不由唏嘘。 小鹿得意的轻哼,“这叫皇天不负有心人,我足足找了六个月呢!整个北海都快被我给挖穿了,再不出现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她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摸着他的眼尾,“这么美的一双眼睛,若是看不见了该多可惜啊!现在我帮你把它找回来了,今后可不许再弄丢了呀!” 龙冥渊深深地望着她,仿佛这一眼怎么都看不够。 他现在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重返光明的喜悦远没有小鹿给他的震撼大。 她是他陷入深渊里照进来的那缕光,他已经习惯了在黑夜里摸索,偏生有个人要用尽全部力气带他离开,让他对茫茫余生又产生了不该有的幻想。 情意不堪道破,暧昧势所难免。 他缓缓低头,两人距离极近。 小鹿感觉到他微凉的呼吸扫在脸旁浮动,仿佛知晓即将要发生些什么,似懂非懂地闭上了眼睛,心跳漏了几拍。 此时万籁俱寂,连风也变得缱绻,云朵羞红了脸,唯有花海作证,天地为鉴。 在唇与唇即将相触的瞬间,龙冥渊猝然察觉到周围出现龙族的痕迹。 他双眸一凌,反手撕开一道结界,将小鹿推了进去。 小鹿还在状况之外,不停拍打着结界,“喂,龙冥渊,你为什么又把我关在结界里面了?” “无论你等下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许出来!” 龙冥渊语气格外紧张,因为他能感觉到来者法力非常强横,定是条品阶不低的龙。 那么极有可能是…… 霎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龙冥渊面前。 来者眼眸锐利如鹰隼,凛然森寒,“龙冥渊,我们又见面了!” 龙冥渊视线紧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敖顺。” 北海龙王一袭宝蓝色华服,过于刚硬的面庞透着阴鸷,双手缚于身后,打量着龙冥渊,“不愧是上古青龙啊,被万道均雷晃瞎的眼睛都能恢复,不知法力又恢复了几成呢?” “敖顺,你有话不妨直言。”龙冥渊音色沉冷。 北海龙王邪佞一笑,掸了掸袖间浮灰,“哎,你我兄弟千年未见,何至于如此生分!听闻你现身北海,我这个做地主的难道不该来找你叙叙旧吗?” “我同你无旧可叙。”龙冥渊言简意赅。 北海龙王嘴角微微上扬,眼底是不屑掩饰的阴狠,“遥想昔日,我们兄弟四人皆为你坐下之臣,不仅要听候你的差遣,还要阿谀奉承,唯唯诺诺。 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上古神龙,就会把我们这些下等之姿的小龙给飞灰湮灭! 还好苍天有眼,看不惯你多管闲事的行为,收回你的法力,将你降为最低等的黑龙,真是大快人心! 自你从万龙之首的位子上离开,我们兄弟也算是享了几年清福,不用再操心什么水患和民生的问题。 想管便管,不想管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年来,我们不是没找过你,可你却抹掉龙息,躲了起来。 当我们都以为你不堪受辱,已经自行了断的时候,你竟又出现在北海! 龙冥渊,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说到最后,他的表情已成狰狞,恨不得扑上去将龙冥渊拆骨泄恨。 第二百三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轻描淡写的吐出两个字,“路过。” 北海龙王被他的话刺激到眼眶猩红,“路过,还顺手杀了我儿是吗?” 他面无表情道,“你儿子敖永自甘堕入魔道,残害百姓,他死有余辜!” 北海龙王勃然大怒,手中幻出长剑,“龙冥渊,你杀了我北海那么多弟兄,这笔账我都还没跟你算完,你竟又杀了我儿!今天我就要用你的血,来祭永儿在天之灵!” 龙冥渊幻出无妄,身形如电,与北海龙王瞬息间拆解了数十招。 北海龙王法力更胜一筹,剑术却远不敌龙冥渊,手上已露出破绽,被龙冥渊一剑刺穿了他的胳膊。 谁知北海龙王非但没有畏惧,反而添了一抹诡谲的笑意。 他的身体开始变化,明明还是人的体态,皮肤却变成了锋利的鳞片,就连脸部也被密密麻麻的蓝色鳞片覆盖。 从额头到两腮,呼吸之间那些鳞片尽数炸起,可怖到让人心生厌恶。 “你也入了魔?”龙冥渊惊愕道。 北海龙王摊开双手,语调且讽刺狂妄,“我为何不能入魔?妖、魔本就是一体,魔的力量可以让我变得更加强大,让万物臣服于我,让天下为我掌控!魔这么好,我为何要拒绝它?” 龙冥渊声线紧绷,“魔如果真有你想象的那么好,那三界也不会齐心协力要除掉它了!那些失去本心,被魔反噬的妖族难道还少吗?你这样做,无非是在杀鸡取卵,玩火自焚!” 北海龙王眼中浮现癫狂的神色,“那是他们道行不够,只要我足够强大,魔就能为我所用!而你,不过是一条品阶低微的黑龙,有何资格来管教我!” 说着,他释放出幕天席地的黑雾,花海瞬间凋谢颓败,草木枯萎,山川变色。 龙冥渊体内的龙力已抵抗不住,重重吐出一口鲜血。 小鹿见状心急如焚,拼命拍打着结界,“龙冥渊,你放我出来!” 龙冥渊却置若罔闻。 北海龙王来到他身侧,居高临下的睨着他,“龙冥渊,你现在可有后悔?” 他不敢回头,怕北海龙王发现结界内的小鹿。 抬手擦去唇间血迹,淡声道,“从不后悔。就算重来百千次,我还是会把那些魔蛟一一斩杀,亲手把它们关进空间裂缝之中!” 北海龙王勃然大怒,催动身上鳞片,那些锋利如刃的鳞尽数刺入龙冥渊的体内。 整整九十九片,将他的龙魂从肉身中剖离出来。 那痛感无异于凌迟处死,他怕吓坏了身后的小鹿,竟紧咬牙关,未发出一丝声音。 小鹿看到这一幕,心像被人掏出了个大洞,从内到外灌着冷风,全身剧烈痉挛,却又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龙魂在半空中辗转徘徊,不愿离去。 最终,羽化为春风,轻柔吻过她的面容。 还好,她什么都不知道。 只可惜……看不见她长大之后的样子了。 龙冥渊魂魄散尽的那一刻,他留下来的结界也如泡影般碎裂。 小鹿扑倒在龙冥渊去千疮百孔的身体上,双目尽是血色。 她想开口唤他的名字,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调,噬心腐骨的绝望令她体内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威力。 她成年了…… 之前那些蒙昧不解的困惑,刹那间澈静明通。 懵懂者心动,而让她心动的那个人,却已羽化成山间清风,永远离开了她。 小鹿缓缓抬起手,抱住了他渐渐冰凉的身躯,“龙冥渊,我长大了,你的承诺呢?” “你说话不算话……”她心痛如刀绞,拿起掉落在地上的冰剑。 无妄似乎已感觉到主人身死魂消,在小鹿手中震颤不止,仿佛在发出无声悲鸣。 “嘘,别难过,我们把他找回来,好不好?”小鹿对无妄轻喃了句。 继而,用剑刃割开自己的手腕,鲜红的血液瞬间涌出。 血落尽泥土之中,花海如起死回生般重新绽放,万物苏醒,枯木逢春。 龙冥渊已消散在风里的碎魂被她的血一片片黏合起来,但他的肉身已经死去,无药可医。 小鹿用最后的法力将那缕魂魄送入了六道轮回井。 “龙冥渊,咱们来世再见啦,欠我的那一吻,别忘了还给我……” 她枕在他的胸前,像每个寻常的夜晚,等待着朝阳的到来。 明日定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她的视线因血液流失而模糊不清,心里却在为来世重逢那一刻感到欢喜。 还未走远的北海龙王察觉到空气中有鹿灵血液的味道,当他折返回来时,看到的是地上已经流干血液的小鹿。 “九色鹿的女儿?”北海龙王冷笑出声,“我说呢,龙冥渊明明可以逃走,为何非要上前送死,原来他是为了藏住结界中的你!” 小鹿听到他的声音,手指吃力地去抓面前那把无妄剑,可身体已无力再负隅抵抗,只能用那双满含怨恨的鹿眸瞪着他。 北海龙王见状,嘲讽道,“世间至纯至净之物,竟然会喜欢上一个残杀同族的低等黑龙,可笑!” 小鹿失去意识之前,听闻他用残忍的音调幽幽说道。 “既然你那么喜欢他,那我就以真龙之力诅咒你,生生世世都不能与他在一起,否则就如你现在这样,为他流干全身血液而死!” …… 眼前的画面连同北海龙王那张可怖的脸一起扭曲变形。 天旋地转间,我从记忆长河里抽离出来,猛然睁开双眼。 我从床上坐起,如同窒息般的痛楚令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小鹿……小鹿?” 是龙冥渊的声音。 视线逐渐有了焦点,那如旧的清冷眉眼与前世几近重叠。 我扑进龙冥渊的怀里,想放声大哭,却泪噎在喉。 原来极致的悲痛到最后竟无法宣之于口,身体在止不住地发抖。 “小鹿,你感觉怎么样?”龙冥渊神色惶然,抱着我的手微微收紧。 前世今生的记忆在我脑海里翻滚纠缠,心神激荡到快将我分裂成两半,手指揪住他胸前的衣襟,颤声问道,“是因为那个诅咒,所以你才拒绝我的,对吗?” 龙冥渊浑身一凛,“你都想起来了?” “对,我全都想起来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抬眸望向他的脸,不肯错过他表情里每一个细节,牙齿不住轻颤,“你不肯与我在一起,就为了那个可有可无的诅咒?” 龙冥渊薄唇紧抿,以沉默回应了我。 我闭上眼,良久才恢复平静,“那个北海龙王,现在怎样了?” “被前世的你杀死了。”龙冥渊哑声道。 我眉心紧皱,“前世,又来哪个前世?” 龙冥渊解释,“鹿琰恢复得是你第一世的记忆,第二世……是千年之前的守龙村。” 我努力让自己思绪不那么混乱,“可是……既然那个北海龙王已经死了,为什么你还要拒绝我呢?” 龙冥渊声线发紧,避开我的视线,“真龙之力诅咒,不死不破…… 对我们龙族而言,只有像我那样,身体被挫骨扬灰,龙魂羽化,才算彻底死去。 但我的魂魄后来被你用血凝聚,投入轮回井,亦不算作死。 北海龙王虽已身死,但我能感觉到,他的魂魄还残留在世间某个角落里。 他身上龙息已消,我找不到他,可龙族与天地同寿,如果他一直躲藏着不肯出来,可以能活到万物寂灭。 或许某日,他会在三界现身,那我定将他挫骨扬灰! 只是那时,你已不知轮回几世…… 人类的寿命可达百年,若你执意和我在一起,就只有短短几个月的光阴,你难道不想好好活着吗?” “或许这个诅咒不会应验呢?”我近乎执着地抓着他的衣襟,“与其终身活得浑浑噩噩,倒不如痛快一时……” “可我不想再看到你为我而死了!”龙冥渊眼眶微红,冷漠地将我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力度并不重,过程却很残忍。 “两世,我眼睁睁看着你倒在血泊之中,为我而死,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不该再背负这样沉重的命运,找个普通人,好好过日子,这才是你该做的事。” 我极尽痛苦的合上眼,“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再找普通人结婚生子过日子了!” 龙冥渊的嗓音几近漠然,“这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你可以找人、妖,甚至是鬼,唯独不能和我在一起!” 我不能置信地抬头,冷声质问,“你真希望这样?” 如果他现在亲口承认,那么就算这段感情再难割舍,我也会逼迫自己忘掉。 龙冥渊似乎猜透我的想法,薄唇翕动,却终归吐不出一个字。 我看到他紧绷的侧脸,便知他心里的痛并不比我少半分,哽咽着问道,“我不懂,我们只是相爱,为什么就天地难容呢? 我当然也想活下去,谁会不想活命呢!可为什么相爱的人却永远都不能在一起? 如果我们就此分别,我可以苟且走完这一生,那我们是不是又要几百、几千年见不到了? 下一世,你还会来寻我吗?” 龙冥渊呼吸凝滞,嘶哑道,“前世,我也曾算尽气运,问尽苍穹,能不能给我们一个善终? 可最后还是落得那样的结局…… 或许真是我惹怒天界,容不得我做半点痴梦,却无端连累了你。 今生,我会陪伴你,守护你,唯独不能与你在一起!” 我如同置身冰窖,冷得四肢都在发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龙冥渊那双冰蓝的眼中尽是心疼,想像以前那样揽我入怀,却又默默收回了手。 帐帘突然被人掀开,鹿琰从外面走进来,见我瑟缩在墙角,神色几近崩溃,立刻对龙冥渊怒喝道,“出去,没看到我妹妹不想理你吗!” 龙冥渊起身,低声在我耳边说了句,“我就守在外面,不会走远,随时叫我。” 他的身影从我视线里消失,眼眶里蓄藏已久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 我钻进鹿琰怀中无力的痛哭,“哥……” 鹿琰一手搂着我,一手在背后帮我顺气,怕我哭晕过去。 “对不起妹妹,我必须让你看清前世的经过,但我现在法力有限,仅能恢复你第一世的记忆。至于第二世,想必你不用看也能猜到,无非又是重蹈第一世的覆辙。”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每个人都是出于为我好的角度,却又每个人都让我这么难过…… 鹿琰见我如此崩溃,既心疼又懊悔,“都过去了,现在你已经回来了,痛苦全都结束了……” 我靠在他的肩上,缓缓闭眼。 怎么会结束呢? 我知道了这些前尘往事,反而无法释然了。 原本我想得很开,这一世就算不能与龙冥渊长相厮守,与他并肩走过一段难忘的旅程也算不枉此生。 可现在鹿琰让我知晓了那些错过的情衷,又让我就此断绝,谈何容易啊! 鹿琰劝不动我,喟叹道,“别再想了,好好睡一觉吧,你现在精神状态太不稳定了。” 他将我放回床上,我的意识始终昏昏沉沉。 前世今生的回忆在我脑海里反复交织,精力体力相继耗尽,很快便在他的安抚下睡着。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近傍晚,屋内空无一人。 借着烛火的微光,我看清桌子上有四道小菜,一闻味道便知是龙冥渊做的。 我胃里空空荡荡,虽然食不知味,但没必要因此虐待自己,还是强行扒了几口米饭。 帐外忽然传来欢声笑语和马头琴悠扬的曲调。 我不由眉头一皱,挑开帐帘走了出去。 只见鹿族人正在搭篝火架子,把一坛坛美酒摆到桌上,好似要举行什么隆重的活动。 我好奇地走过去,对坐在树底下拉马头琴的赤那问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赤那收起琴,向我解释道,“这是我们狼族与鹿族的习俗,每经历过一场大战,都要举办篝火晚会。目的是为了庆祝大家重获新生,同时也是送别那些在战场上逝去的亲友。 鹿琰不想让自己即将离去的消息破坏族人们的心情,更不想在一片愁云惨淡中告别,所以让我瞒着大家,晚会照旧。” 他说完,抬头望着我,复杂的目光里隐有期待,“小鹿,你都想起来了?” 我嗯了一声。 赤那见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便不再多言。 我站在那里,视线从族人那一张张淳朴的笑脸上扫过,感觉到他们是真的在为新生而高兴,可我却四顾茫然。 直到眼底出现一抹殷红,我移步朝他走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来到桦树林边,低声唤道,“哥。” 鹿琰回眸,不动声色道,“醒了?” 我点点头。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去刮我的脸蛋,喟叹道,“瘦了……我果然不是一个好哥哥,你我重逢才短短几日,就把你给养瘦了。或许在做饲养员这方面,龙冥渊的确比我有天赋。” 我无奈看着他,“哥……” 鹿琰眸光柔软下来,“去玩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会。” 我眼圈泛红,想到鹿琰只有这最后一个晚上了,心里非常不舍,“哥哥,让我留下来陪你吧。” 鹿琰笑容极淡,“妹妹,自从母亲涅槃后,我费力将你拉扯大,好不容易快要成年,你又投胎转世去了。 我只能不停的寻找你,一世又一世…… 除此之外,我一生都在为鹿族而战,为族人而活,从未有过半刻松弛。 今夜你就让我放纵一次,做回我自己吧!” 我张了张口,说不出阻拦的话。 只能看着他那道削瘦的身影缓缓消失在林间。 我回到篝火旁,晚会已经开始,鹿族姑娘在马头琴音里跳着盅碗舞,气氛热闹非常。 赤那打着赤膊,蜜色的肌肤在篝火映照下更显健硕,他远远瞧见了我,挥手示意我过去。 我坐到他的身边,接过他递来的那碗奶茶,里面放了蜂蜜,口感香甜。 不经意地抬眸,却看见龙冥渊正独自坐在最远的角落里,面前呈放着一壶马奶酒。 火光笼罩不到他的位置,墨色长衫几乎让他与夜融为一体,有种说不出来的孤寂。 赤那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嗓音低沉问道,“既然这么喜欢他,为什么不过去?” 我一愣,回眸看他。 赤那给自己倒了碗酒,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从你出现在我视线里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看着你,但你的眼中却只有他。” 我别过头,躲避着他的目光。 赤那自嘲般地笑了下,“我本以为你恢复了记忆,就会愿意接受我的求婚。” “赤那……”我犹豫着开口。 “你不必说了,我已知晓。”他打断我的话,淡淡说道,“你恢复了记忆,眼里却还是只有他,我便明白了,你的确从未喜欢过我。” 其实我坐过来的目的,就是要跟他说清楚这件事。 “赤那,你在我前世里的记忆里,一直是最好的朋友。今世的我虽与你相识不久,但你既然是鹿琰的结拜兄弟,我希望咱们能把这份友谊延续下去。” 赤那扯唇,释然一笑,“好啊,咱们草原儿女,就该活得快意洒脱些,从来就没得到过的东西,强求没有意义。婚约就此作废,我不会再勉强你了!” 我欣赏赤那的这份豁然,“那你也别再为了我守身如玉了,这都五千年了,赶紧找个好姑娘结婚生娃去吧!” 月色下,他那双狼眸温柔的凝视着我,目光赤诚而灼烫,“小鹿,你可能还是不懂,我愿意放你自由,并不意味着我从今往后就不喜欢你了。 等你五千年,早已成习惯了,今生都只会守着你一个,像你哥哥一样守护着你。以后鹿琰不在了,我来替他照顾你。” 我鼻尖一酸,哽咽道,“你傻不傻!” 赤那剑眉微挑,“傻啊,但是我乐意!” 我给自己倒了杯酒,痛快饮下,辛辣淹过喉,方才觉得心里好受了几分。 “喂,失恋的人是我,你难过什么?”赤那推搡了我一下,爽朗道,“通过鹿琰的事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寿与天齐,不过就是老天爷跟我们开得一场玩笑!明天和意外,指不定哪个会先到。 去找他吧!把你想说的话都告诉他,不要给彼此留下遗憾。” 我感激地点点头,起身去找龙冥渊。 却发现他已经不在刚才的位置,思忖了下,回到撮罗子里。 掀起帐帘,果然看到他身影萧瑟地坐在桌边,手旁还有一壶马奶酒。 四目相对,俱是无言。 我不知他到底喝了多少,还没等我靠近,便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酒气。 “你怎么回来了?”他声线里泛着苦涩。 “回来告诉你一件事。”我轻描淡写道。 龙冥渊抬头看我,冰蓝色的眼底尽是茫然。 我平静道,“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龙冥渊紧捏手中酒杯,用力到指节发青,“什么意思?” “我决定嫁给赤那了。”我故意激他。 他眼神黯了黯,“你说什么?” “你刚刚不是都看见了吗?我和赤那已经定下,明天就举行婚礼。” 我猜到龙冥渊是因为看见我和赤那在一起,所以才躲回撮罗子里的。 我不过是跟赤那说了几句话而已,他就吃醋成这样,还扯什么让我找个普通人过日子…… 这个口是心非的混蛋! 良久,他哑声道,“是为了觉醒血脉?” “一部分吧。”我淡淡说道,“你说得对,我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所以我决定觉醒体内鹿灵血脉,这样我们就可以再不相见了!” 龙冥渊几乎快把手中那只杯子攥碎,艰难开口,“若你不想见我,我可以走,遇到危险用龙鳞召唤我就是了,但你不要拿婚姻大事开玩笑!” 我眨了眨眼睛,假装无辜,“你不是说我找人、找妖、找鬼都行的吗?赤那与我本就青梅竹马,他又那么喜欢我,等了我整整五千年!我被他这份痴心感动,决定和他在一起,有什么不对?” 龙冥渊倏地从椅子上站起,眼底一片猩红,情绪险些失控。 片刻过后,又颓然坐下,“没有……” 我兀自冷笑,“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留你喝喜酒了,明天一早你就离开吧,我和我哥都不想再见到你。” 龙冥渊薄唇紧抿成一条线,“好。” 好什么好! 我气得快要爆炸,却还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过,你欠我一样东西,得先还给我。” 龙冥渊不解,“什么东西?” 我扬起下巴,“当初你骗我说长大就可以亲吻,但你食言了,现在总该还给我了吧?” 龙冥渊别过头,利落的喉结滚动着,“你已经不需要这个了。” 我故作释然,“就当是为我们前世的因缘画上一个圆满记号,今天给了我,日后也就不惦记了,我也可以彻彻底底的忘掉你,去过我想要的生活!” 第二百三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如果龙冥渊没有喝酒,一定能发现我在说谎。 可他现在醉得一塌糊涂,根本分辨不出真假。 我弯下身,缓缓贴近他,深邃的眸色有些迷离,倒映出我不断靠近的面容。 薄唇微凉,轻触即分。 我却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逼他加深了这个吻。 龙冥渊不能置信地睁开眼睛,想要将我推开。 我直接坐到他的腿上,双臂环着他,吻得极尽缠绵。 由浅入深,起初是我强迫他,到后来就变成是他反客为主纠缠我。 带着强势和占有,连喘息都被他吞缝入腹,如一场狂风暴雨,肆意侵袭。 浓郁的酒香在唇齿间弥漫,我晕晕乎乎快要断气,用最后的理智推开了他。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控,低头不再看我。 我整理了下凌乱的发,微微喘息,“就此别过吧,龙冥渊。” 我转身即走,同时在心里默数。 一、二、三…… 可等我走到门口,他还是僵硬地坐在那里,不动如山。 我自暴自弃挑起帐帘,手却被人从身后按住,抵在了柱子上。 “你……” 龙冥渊从后面紧紧搂住我,力道大的恨不得把我整个人揉进胸膛里,嗓音透着几乎病态的偏执。 “小鹿,不要走,你是我的……” 我眼眶酸涩不已,怒骂道,“混蛋,早干嘛去了!看我哭得像狗一样你很开心是不是? 还说什么让我随便找,不关你的事……我明天就跟一个足球队订婚! 喜欢喝酒是吧?我天天请你喝喜酒,收你份子钱,喝到你破产为止!” 龙冥渊把头埋在我的脖颈间,“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那种话。” 我转身看他,“那你还想让我去找别人吗?” 他声线压得极低,一字字着重强调道,“你是我一个人的!” 我踮起脚,与他再次吻在一起。 微凉的唇舌相互勾缠,仿佛未出口的情话都宣泄在这个吻中。 没了粗暴的掠夺,只有缱绻的温柔,不含一丝欲念。 蜡烛在此刻燃尽了它的生命,‘噗’地一声灭掉。 帐内漆黑晦暗,情意昭然若揭。 伴随着一声幽叹,龙冥渊将我打横抱起,放回床上。 我像前世那样枕在他的胸口,漫漫长夜,舍不得闭眼,“你不会再推开我了,对吗?” 龙冥渊轻吻着我的额头,“我不会再离开你,除非……” “你闭嘴,没有除非!”我打断他的话,低声喝道。 他搂住我的肩膀,“我不说了,睡吧。” 我在他怀中沉沉睡去,一觉到天明。 睁开眼,见龙冥渊正坐在火塘边煮着一锅奶糊糊。 我若无其事的起床洗漱,接过他递来的碗。 我们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提昨晚的事情。 但我知道,他不会再离开我,更不会劝我寻找第二春。 而我则需要一点点开导他,不要再把两世的死因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我不再是那个懵懂未知的小鹿,一切前因后果该由我们共同承担。 命劫也好,诅咒也罢,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该来的总要面对! 我心里记挂着鹿琰,喝了几口奶糊就跑到王帐里,可乌罕却告诉我,鹿琰仍没有回来。 日上三竿,赤那才神色落寞地从林边走出来。 那个在战场上铁骨铮铮的汉子,此时竟眼梢微红,“小鹿,鹿琰在林中等你,你去见见他吧。” 我身体蓦地一震,飞快朝树林奔去。 远远便瞧见鹿琰一袭红袍立于青松之下,身影修长料峭,阳光从松针间隙漏在他的轮廓上,仿佛流转着浅淡光华。 那是他的灵力在逐渐消散…… 鹿琰听闻脚步声,回头向我伸出手,“妹妹,你来了。” 我上前握住他,感觉到他的体温冷得像冰,“哥……” “赤那已经告诉我了,你要跟他取消婚约?”鹿琰问道。 我点头。 鹿琰微微闭眼,“即便知晓自己前世是怎么死的,你还是决定要跟他在一起?” 我讪讪低头,不忍告诉鹿琰,在找回前世的记忆后,我反而对龙冥渊的感情更加坚定了。 之前我还很困惑,龙冥渊为何会对我这样好? 现在我已全然知晓,他前世是怎样舍命相护,我们又是怎样生生错过。 如今我看到他,便会想起那些意难平的画面,如蚀骨灼心一样疼。 “好好好,合着我成你们两人的月老了是吧?”鹿琰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你们双向奔赴、双宿双栖、双双殉情,我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我甚是无奈,“哥,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是龙冥渊替代不了的!” 鹿琰表情有所缓解,“就算你不喜欢赤那,我鹿族有大把的好男儿,草原上还有千万的人类男子,哪个巴图鲁出来都不是孬种,你为何非要在他身上吊死!” 我沉默了瞬,向他徐徐解释道,“这世间纵有千千万万的好男儿,可千万非他都算枉然! 不是我非要在龙冥渊身上吊死,若他对不起我,伤我、骗我、利用我,不用你们说我也会离他远远的。 只因北海龙王轻飘飘的一句诅咒,就让我与他永世分隔,那未免也活得太窝囊了! 今后我与他会走到哪一步,结局都是未知。 但我现在可以明确表示,宁可一辈子不嫁,我也不会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为了苟且偷生而嫁给赤那,然后浑浑噩噩地过完一辈子…… 这样既伤害了龙冥渊,也伤害了赤那,我做不出来这种事!” 鹿琰眸光深沉,凝视我许久,终于败下阵来,喟叹了声。 “妹妹,你真的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追在我和赤那身后漫山遍野疯跑的小鹿了。母亲应该会很欣慰,你长成了她希望看到的样子……” 说话间,他的轮廓正如流沙般缓慢消逝。 我意识到了什么,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哥,你别走……” 鹿琰淡淡一笑,“别哭,刚说完你长大了,怎么下一秒又要哭鼻子了!” “哥,除了婚约这件事,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现在没有角了,不会再撞断你的肋骨了,你不要走好不好,我的亲人只有你了……”我哭着扑进他的怀中。 鹿琰伸手搂着我,音调却逐渐变得缥缈,“你奶奶的魂魄,我已将它还回去了,你帮我向她道声谢,感谢她把我妹妹养得这么好。” 我哭得泣不成声,只顾着点头。 鹿琰仰头看向天尽头的交界线,面色沉重,“我消散后,灵魂会飞去天边填补那道裂缝,可为你们多争取一些时间。但魔域结界碎裂之势已成定局,到那时,必须将它重新封印起来!” 我呼吸一滞。 普通鹿灵的血难以维持如此浩大的结界,只有上古鹿神的血液才能重新将它封印。 也就是说,鹿琰死后,能完成这件事的人,只有我…… 第二百四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鹿琰神情悲悯而冷峻,“这些日子我时常在想,难道我鹿族命中注定要沦为魔域结界的牺牲品? 母亲如此,我亦是如此,可我不想你再重蹈覆辙…… 我不信上苍真要亡我们鹿族,即便天意如此,我也偏要逆天而行,踏海平山,让我族人既寿永昌!” 他的话使我重拾勇气,颤栗道,“哥,我一定会替你照顾好鹿族的!” 鹿琰抬起手,停留在我的头顶上方,似是想再摸摸前世那对爱顶人的鹿角,语调缥缈而柔缓,“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使命,剩下的就要靠你了! 除却鹿灵之血,这世间定还有其他抵御魔气的方法,只可惜哥哥此生困于圣地,无法去外面的世界多走一走,看一看。 我给你留下了足够的时间,希望你能寻找到破解之法,使鹿族彻底摆脱宿命的困扰! 妹妹,不要难过,我和母亲都会在天上守护着你的……” 话音未落,鹿琰的身体便如轻烟般飞向远方。 “哥哥!”我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我在林间追随着他的魂魄不停奔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越飞越高,来到那条裂缝处,如白虹贯日轰然爆发出强烈的霞光,与结界融为一体。 鹿灵的族人们纷纷仰头看向天尽头这一瑰丽的景象,许久之后,长空归于宁寂。 族人终于反应过来,他们彻底失去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族长。 - 一日后,我们为鹿琰举行了葬礼。 从昨夜开始天空下起鹅毛大雪,山川层林一色缟素,似是在为鹿琰送别。 族人哀恸的哭声在山林间回响,我双手平举着鹿琰的权杖,一步步踏上圣地神台。 九百九十九个石阶,仿佛前世今生那样长。 我将那把权杖放入那口装有鹿琰生前衣物的黄金棺材之中,最后看了它们一眼,并用力合上了棺盖。 它们将与成吉思汗的陵寝一同沉眠在这片草原上,永远守卫着这片领土与万物生灵。 神台之下的族人们将右手放在胸口,左手平展,深深鞠了一躬。 这是鹿族最高贵的礼仪,以此来告别他们的族长。 我学着他们的样子,对那口棺材做了同样的礼仪。 风雪漫卷,将我的丧服吹得翻飞作响,如一曲最为壮烈的挽歌。 整个额尔古纳在我眼底凝上了一层清霜。 苍山负雪,一瞬白头…… 葬礼结束,我和龙冥渊也准备离开这里,去寻找拯救鹿族的办法。 赤那来到我的撮罗子中,看到正在与我一起收拾行李的龙冥渊,表情微滞。 龙冥渊心领神会,淡声道,“我先出去,你们聊。” 待他走后,赤那率先开口,“要走了吗?” 我点点头。 赤那嗓音低沉醇厚,“小鹿,你既拒绝了我们的婚事,体内的鹿灵血脉觉醒速度就会变得非常缓慢。 但鹿琰以自己的灵魂填补裂缝,为结界碎裂争取了一些时间,只要没有巨大变故,撑个十年八年还是没有问题的。 眼下最重要的,乃是你的命劫! 鹿琰之前说过,他结梦预见皆是你的死相…… 你必须得渡过此劫,才能平安活下去,否则鹿族还是难逃宿命! 这里有我替你守着,不必担心。” “我明白,我比谁都爱惜自己这条命,不会让人轻易拿了去!”我郑重承诺道。 赤那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说道,“小鹿,你不要怪鹿琰擅自做主,恢复了你第一世的记忆。 其实我们都觉得你说的对,你这一世只是凡人而已,那些前尘纷扰,本就该和你一笔勾销。 鹿琰看到你恢复记忆后那般痛苦为难,他心里也不好受……” 我释然一笑,“没关系,我现在已经不难过了。我体内既然流着鹿灵一脉的血,就不能让你们为我冲锋陷阵,自己贪生怕死,逃避现实。 这本是我前世就应该尽到的职责和义务,虽然现在迟了点,但我一定会找到办法,让鹿族彻底摆脱消亡的命运! 等我平安渡劫,就会回到额尔古纳与你们一起守卫结界。 若我不幸身死……赤那,请你暂代族长之位,扶持摩格。 他是鹿琰一手教出来的孩子,可以委以重用,我相信他将来定会有所作为。” 赤那剑眉微蹙,神色有些复杂,“你说得这些我明白,但……” 我见他犹犹豫豫,诧异道,“你有话不妨直说?” 赤那捏紧拳头,似是暗自定下决心,那双铅灰色的狼眸深深睨着我,“小鹿,你前世用尽全身血液凝聚龙冥渊的魂魄,强行助他进入六道轮回,按照鹿族的族规,你们之间恩怨已清,此后再无牵扯。 可你救下的……是一条被天罚的龙啊! 天界对你降下惩戒,魂魄需历经三千年的雷击之刑方能转世投胎。 你香消玉殒时才刚刚成年,魂魄根本扛不住雷击之刑,更何况是三千年! 于是鹿琰便自作主张,将你的魂魄藏了起来,替你受了整整三千年的天雷……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何你第二世降生后,鹿琰迟迟没有去找过你? 因为那三千年的雷击已将他灵力虚耗一空,你进入轮回井时,正是他受伤最重,奄奄一息之际。 后来他总算将身体调息好,刚想去人间把你找回来,可你却再次魂归地府,踏上往生之路…… 直到今生,他把襁褓中的你交给林桂香抚养,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摆脱鹿族的宿命,只做普通的人类,护你一世安好无恙。 可五年前封魔一役,他受了重伤,身体一日比一日糟糕。族内又青黄不接,摩格太小,实在难以担当重任,他只得在临终之际把你找回来。 小鹿,鹿琰终身无妻无子,你是他唯一的亲人。 可他过早接任族长之位,不懂该如何做一个好兄长,所以对你过分严苛了些。 他警告过我,不许将这些事情告诉你,就让他在你心里做一个冷血无情的兄长好了! 如今鹿琰已经不在了,我不想让你到头来还要怨怼他,他已为你和鹿族付出全部了……” 我无力跌坐回榻上,双手捂住胸口,竭力减缓心脏处带来的强烈抽痛,“我从来都没有怨过他,我一直知道,他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哥哥……” 第二百四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翌日,我和龙冥渊动身离开鹿族部落。 族人集体来为我们送行,都已走出鹿族圣地的雾障,还是不肯回去。 我站在小溪边,朝他们挥了挥手,“就送到这里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摩格从人群中钻出来,背上挎着鹿琰送他的那把弓箭,乌黑的星眸如被溪水温润过,“公主……” 我看到那张弓就想起了鹿琰,强忍住泪水说道,“摩格,你要加油呀,等我回来的时候,希望你已经成为咱们草原上的大英雄了!” 摩格郑重点头,“我会的,我一定不会辜负族长大人的教诲!” 我淡淡一笑,刚要转身上马,赤那却单膝跪在我的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我伸手扶他。 赤那一手扶着心口,仰头看我,狼眸写满赤诚,“公主,请您万事以自身为重,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眼圈红透,“我会的!” 旋即,他转向我身侧的龙冥渊,“青龙大人,之前是我无理,您不要放在心上。但公主是我们草原的明珠,请您务必要照顾好她,不要让她有事! 若是您负了她,或是让她落得与前两世同样的结局,我赤那会带领全体狼族,无论天涯海角,誓要将你诛杀!” 骑在马背上的龙冥渊正色道,“我以自身性命起誓,绝不让林见鹿重蹈前世覆辙,哪怕身死魂消,也定会护她周全!”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所有族人做出与赤那同样的举动,齐齐跪在我的面前,居然还改变了称呼。 “族长,我们会日夜向上苍祈祷,保佑您平安归来!” 我心神激荡不已,别过头掩藏眼底泪意,故意打趣道,“你们能不能先起来说话,这声族长叫得我真挺慌的,感觉不立刻办个登基大典都不应景了……” “鹿琰已逝,你就是他们现任族长。”赤那说道。 我摇头,“不,鹿族的族长永远都是鹿琰!我不过是接替他暂时带领大家前行,至于日后族长之位的继承,鹿琰早有人选。你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公主就好。” 族人不再勉强,相继从地上站起来。 赤那却并未起身,铅灰色的狼眸深深凝望着我,唇角微勾,“我会永远等着你,为你守护魔域结界,直至我战死的那一刻!” 我的情绪彻底失控,眼泪决堤而下,转头看向龙冥渊,示意让他带我离开。 龙冥渊朝我伸出手,一把将我拽上马背,甩动缰绳,骏马扬尘而去。 我把头埋进龙冥渊的怀里,偷偷用他的衣襟蹭去眼角泪水,“我们还会回来的对吧?” 他微微颔首,“一定会的。” 连下三天大雪的天空终于放晴,在山与天的交界处呈现一道赤色霞光,红烬生辉,如一抹薄纱笼罩在群山之颠。 我知道,那是鹿琰在向我挥别。 他依然守护在额尔古纳这片草原上,从未远去。 - 傍晚时分,我们回到敖鲁古雅。 离得老远,我便看到一位身体佝偻的老奶奶正手执神鞭教训着安言昊。 安言昊跪在草地上,表情十分痛苦,俊朗的五官都变得极尽扭曲,口中背诵着神调大全,“头顶七星琉璃瓦,脚踏八棱紫金砖。脚采地,头顶天。迈开大步走连环,双足站稳靠营盘。摆上香案请神仙,先请,先请……” 他挠了挠头,显然是忘词了,开始胡言乱语,“先请什么来着……先请猪八戒,后请牛魔王?” 老奶奶气得双唇兜兜着,抬起手上神鞭,朝他健硕的后背狠狠抽去,“你怎么不请如来佛祖呢!就这么点东西还背不下来,又没让你用通古斯语,是没睡醒还是脑浆没摇匀?” 安言昊被她抽得连声惨叫,又不敢躲,“哎呦,师父别打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我瞧见那道无比熟悉的身影,心跳撼如鼓擂,欣喜若狂道,“奶奶!” 奶奶听到我的叫喊,抬起头,朝我所在的方向望来,苍老而泛白的眼眸里溢满泪花,干瘪的嘴唇翕动道,“小鹿?” 我立刻扑进奶奶的怀里,哽咽着唤道,“奶奶!” 奶奶用那双干枯的手,不断摸索着我的脸部轮廓,激动地头顶发髻都在颤抖,“是我的小鹿,是奶奶的小鹿!” 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从眼前一幕幕闪过,我既心酸又感慨,还好,一切努力没有白费,我终于找回了奶奶! “奶奶,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在奶奶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只有在奶奶身边,我才能卸下全身防备,做回那个长不大的小孩。 奶奶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沙哑的嗓音裹挟着温柔,“看到你哥哥了?” 我点点头。 奶奶喟叹道,“那就好,我的使命也算完成了。”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从奶奶怀中起身,紧握住她的手,“奶奶,你现在身体都已经恢复了吧?你会一直陪伴我,再也不分开了对不对?” 奶奶脸上难得露出慈祥的笑意,“嗯,再也不和我们小鹿分开了!” 得到她的承诺,我稍稍放心了些。 奶奶转向我身后的龙冥渊,神情骤然变得严肃起来,同当年她看王爽时一模一样…… 我怕奶奶不能接受龙冥渊,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连忙说道,“奶奶,这位是龙……” “龙王大人,恳请借一步说话!”奶奶嗓音如老枭夜啼,紧抿着垂坠的嘴角。 我微怔,“奶奶,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嘛?” 奶奶翻了翻白瞳,“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我:“……” 龙冥渊风雨不惊,捏了捏我的手心,对奶奶恭敬说道,“您先请。” 奶奶拒绝了我的搀扶,拄着拐杖缓缓朝林中走去,龙冥渊身姿挺拔,紧随其后。 待他们二人走远,跪在地上的安言昊方才得救,瘫坐在草地里,揉着膝盖埋怨道,“姐,你之前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这林奶奶也太严厉了吧! 我这脑袋你是知道的啊,语数外三科加起来都凑不齐一百分,从小就是学渣的料,要不是学了游泳,我根本考不上这么好的大学! 林奶奶逼着我一天之内背完整本神调大全,错一个字就抽我一鞭。 你瞅瞅,我这阿玛尼的外套都被她抽成漏洞装了,还说我是她带过最差的一届!” 第二百四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无比同情地看着他身上那件破布,“真是太难为人了!” 安言昊听了这话如见亲妈,热泪盈眶道,“是吧,你也觉得太难为我了吧!” “我是说太难为我奶奶了!”我无情的白了他一眼,“有你这么个徒弟,我都怕她刚醒,又被你给活活气晕过去!” 安言昊满脸沮丧,“姐,你小时候考试不及格,也被她这么打过吗?” 我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对不起,我从小到大无论哪一门考试,从来没有过不及格。你问得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安言昊露出二哈同款呆滞的表情。 我坐到他身侧的草坪上,唏嘘道,“其实我小时候也被奶奶打过的,她可能念及我体内有鹿灵血脉的缘故,没有打那么狠,也只有那么一次。” 安言昊非常好奇,“你这种三好学生都会被打啊?” “我七岁那年不听她的话,偷偷跑去江边摸鱼,她拿扫帚抽我,我被她给打哭了,其实心里对奶奶是有过埋怨的。 认为我是捡来的,所以她才舍得打我,如果我是她的亲孙女,她肯定舍不得这样打! 晚上我伤口疼得睡不着,起床喝水,却看到奶奶跪在神龛旁边,哭着请求神明宽恕她。 她从没生养过孩子,不知怎样才能让我听话,一时动手打了我,可她竟比我还难受。 我顿时明白,奶奶是真心待我好。 或许,奶奶也是希望你能有所成就,不辜负身上的神明,所以才会对你这般严厉吧?”我徐徐说道。 安言昊低头思忖,“你说得对,林奶奶肯定是对我寄予厚望,否则也不会刚醒过来,就急着教我这么多东西。” 我眉心一蹙,“奶奶是什么时候醒的?” 安言昊一脸茫然,“三天前啊,我正坐在撮罗子里吃手抓羊肉呢,突然就看到林奶奶睁开了眼睛,吓得我嗷一声就跑出去了! 她醒后二话不说,抓住我就逼我背神调大全,我这几天连做梦都是‘日落西山黑了天’,要是我毕业找不到工作,还可以去刘老根大舞台唱二人转……” 他话音未落,眼角瞥见龙冥渊与奶奶从树林中走出来,又‘噗通’一声跪了回去。 奈何奶奶眼睛虽看不见,但听力极佳,她已经听到安言昊的吐槽,摇头怒骂,“真是太差劲了……我要闭关三天,彻底教会这混小子!这三天里,谁也不许进撮罗子里打扰我们师徒!” 安言昊一听要跟奶奶单独相处三天,脑袋耷拉下来,缩在旁边不敢吱声。 我笑嘻嘻劝道,“奶奶,就算要教会安言昊,也不急于一时啊,咱们先回家去,来日方长嘛。” 奶奶却厉声道,“不行!我绝不允许神明住在一个二愣子的身体里!” 我知道奶奶对于神明非常看重,容不得一点瑕疵,只得让步,朝安言昊耸耸肩,示意他我也没办法了。 奶奶刻不容缓,薅住安言昊的衣领就把他拉进了撮罗子里。 接下来的三天,帐内鸦雀无声。 每到饭点,龙冥渊会将做好的食物放到门口,两人吃的极少,我非常担心他们的情况,又不敢打扰他们。 第三日的清晨,天刚蒙蒙亮,撮罗子里猝然传来安言昊惊叫声。 “师父,师父你醒醒啊!” 我立刻从睡梦中惊醒,鞋也没穿就飞奔进去。 只见安言昊怀里抱着奶奶的身体,奶奶瘫软在地,赤红的鲜血正从奶奶七窍里不断涌出。 “奶奶!”我心里一片寒凉,声线颤抖,“这是怎么回事?” 安言昊也被吓得够呛,“我我我……我不知道啊!师父正教我跳大神呢,最后一个动作结束,她就倒地不起了!” 我和安言昊合力将奶奶的身体挪回床上,龙冥渊用手试探了下她的神识,微微闭眼。 我见他神色凝重,眼前顿时一黑,险些摔倒。 好在龙冥渊及时扶住了我。 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天奶奶急着要教安言昊,我心里就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鹿琰偷走了奶奶的魂魄,为她延续了几个月的生命,可她肉身早已失去死去,是那根千年人参延缓了腐烂的速度,可终究不是什么起死回生的神药。 奶奶是肉体凡胎,恐怕这次在劫难逃…… 这时,奶奶突然抬起手,向我摸索着伸来,“小鹿,小鹿……” 我立刻握住奶奶冰凉的手,低头一看,只见上面已经长出靛色尸斑,咬牙忍住没有哭出来,哽咽道,“奶奶,我在,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奶奶虚弱的说,“别白费力气了,早晚都有这么一遭,那日神明从我身上流逝,我便知自己死期降至。 只是当时我还放心不下你,也放心不下接替我的新任萨满。 现在我已经把自己学到的所有东西,都教给了安言昊,也算是给神明一个交代!” 我紧紧抓着奶奶的手,生怕一松开,她就会像鹿琰那样,从我面前飞走了…… “奶奶,你再坚持一下,我去给你找别的药,千年人参不管用,我就去给你采千年灵芝……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我通通给你找来! 我现在有钱了,我有很多很多的钱,可以给你买大别墅,带你去过好日子! 奶奶……我还没有在你膝下尽孝,咱们不是说好了,再也不分开的吗!”蚀心跗骨的绝望让我几近崩溃。 奶奶用最后的力气擦去我眼角的泪水,柔声道,“傻孩子,人终有一死,不要为此难过。在萨满的世界里,死亡不意味着终点,而是新生。 奶奶只是放心不下你…… 奶奶没当过母亲,不知道该如何教育小孩子,对你太过严厉了些,没有让你享受过任何亲情,所以才会让你被付红梅他们欺骗,都是奶奶的错……” 我哭着摇头,“没有,我知道奶奶始终把我当成自己的亲孙女,奶奶最疼的人就是我,如果有下辈子,我还要做奶奶的孙女!” 奶奶欣慰一笑,叹息道,“小鹿,你要想办法渡过自己的命劫,我在沉睡时曾窥见未来,或许,我们不算一败涂地,还有那么一线生机……” 说着,她转动那双泛白瞳眸,望向我身后的龙冥渊。 第二百四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微微颔首,眸色晦暗难分,如帐外并未褪去的长夜。 我不解,但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 奶奶似是察觉到他的答复,嘴角松懈下来,又开始剧烈咳嗽。 “奶奶,别离开我好不好,我已经失去哥哥,不能再没有你了……”我几近崩溃,失声痛哭道。 “好孩子,我们不是从这个世上消失了,而是换一种形态,守护在你身边啊……” 奶奶说完,如枯枝般干瘦的手从我掌心里滑落,永远阖上了眼睛。 “奶奶——” - 奶奶走的这一天,晴空万里,微风徐徐。 根据鄂伦春人说法,天气代表着逝者的心情,想来,奶奶应该是含笑离开的。 萨满的丧葬习俗为风葬,也叫树葬。 奶奶很早之前就说过,她身上带着神明,不能埋入土里,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踩踏她的身体。 也不能火化,这样会对神明不敬。 风葬可以通天、通地、通万物。 逝者能得到树神的庇佑,灵魂攀上天树,借风的力量重返天穹。 尸体虽然腐烂,但魂魄不灭,神明永在,保佑着当地的生灵。 我和安言昊遵循奶奶的心愿,替她举行了风葬。 奶奶遗物都是我亲自收拾的,我将她生前用过的神鞭、神刀等法器一起作为随葬品放入灵柩内。 身下铺着狍皮褥子,身上盖着绚丽多彩的神衣,头上枕着鱼皮神鼓,脚下放着铜镜腰铃。 次日一早,我们便扶灵出发,来到了那棵打好木桩的白桦树底下。 树是安言昊选的,高大粗壮又枝繁叶茂,既能防止日晒雨淋,还能听到四周的鸟叫与风声巡礼。 木桩距离地面一米九高,九是鄂伦春人的吉祥数,四根木桩意为四平八稳。 龙冥渊轻轻抬手,用法力操控着奶奶的灵柩,将它安放在那四根木桩上。 安言昊闭眼,感受到体内神明的引导,开始跳起了神舞。 他在奶奶的教导下已经跳得有模有样,表情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用那清朗的嗓音哼唱着送亡调。 “让晨光、天风、夜星与朗月照腐我的躯体。 骨骼散落在大兴安岭的土地上。 时过百年,山川依样。 大兴安岭的土地上必生新女。 这是我重返人寰的方向……” 告别了奶奶,我与龙冥渊牵着手缓缓走出这片森林。 奶奶说萨满的葬礼上不许哭泣,更不许回头,要一直一直的往前走,她才不会迷路。 脚下是厚厚的松针与枯叶,偶有树枝‘咔嚓’作响,除此之外,天地静寂。 我扯了扯龙冥渊的衣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即便我救回奶奶,她也会离开我?” 龙冥渊薄唇微抿,俯身说道,“生老病死,天道轮回,乃万物循环之法。若强行逆天改命,后果你是知道的……” 怪不得我每次急着找寻奶奶的魂魄时,龙冥渊都劝我看淡生死,尊重命运,有缘自会相见。 奶奶的命本该在三个月前结束,是龙冥泽哄骗我上山寻找千年人参,才给我带来了希望。 现在想想,龙冥渊早已明白,即便我找回奶奶的魂魄,也只有一刹的重逢,最终她还是会离开我。 我又询问,“奶奶那天单独找你都说了些什么?” 龙冥渊神色微滞,又很快恢复如常,“她说,让我好好照顾你,不要辜负你。” 我狐疑地睨着他,“就这些?” 他点头。 “我不信!”我嘟了嘟嘴,摇晃着他的手臂,“你和奶奶一定有事情瞒着我!奶奶说的一线生机,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龙冥渊别过头,眉眼含着纵容的笑,“天机不可泄露,泄露就不灵了。” 我甚是无语,感觉自己就像被宣传预告剧透的观众,迟迟等不到正片放映,抓心挠肝,还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能等以后找机会再灌醉他一次,彻底问个明白! 草原的天空碧蓝如洗,白云悠悠。 我能感觉到奶奶、哥哥都在我的身边,无论将来走到哪里,只要抬头望向天际,就能看到他们。 聚散离合,云卷云舒,都是他们在守护着我。 - 这一趟草原之行花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我的手机能搜索到信号后,立刻联系上辅导员跟学校请了丧假,这才免去旷课的责罚。 安言昊是体育特长生,只要每年为省里拿金牌,文化课的成绩教练会主动想办法帮他勾上去,平时学校里有没有他这个人都无所谓。 回程路上,风景依旧壮美如画,可惜我们再无心欣赏。 连安二哈这个活宝都变得不苟言笑,一路烟就没离过嘴。 原来被迫成长的第一步,是从离开亲人开始。 短短几日,我失去了全部至亲。 若不是我身上还背负着拯救鹿族和魔域结界的重担,真不知前进方向为何。 两天后,我们到达省城。 钥匙拧开出租房的大门,昏昏欲睡的鱼摆摆瞬间清醒,从鱼缸中一跃而出,跳进我的掌心里。 这次离开的时间太久,都是阿念在照顾它,现在看到我们回来,圆滚滚的大眼睛写满了欢喜,不停用小脑袋蹭我的手心,却等不到我的热情回应。 它察觉到我的心情不是很好,便逐渐安静下来,小声询问,“噗噗?” 我用手指轻点了下它的小脑袋,没有说话。 龙冥渊迈开步子来到冰箱前,看到里面填满了新鲜蔬菜,应该是阿念买好放进去的。 随手拿了几样出来,转身去了厨房。 他没有问我想吃什么,因为他知道我现在没有胃口,只能吃点清淡的小菜。 我将行李箱展开,把要洗的衣物拿进洗手间,途经奶奶之前住过的那间卧室,鼻尖又是一酸。 曾经每天上学前,都能看到晨光温柔洒在奶奶的脸庞,如今那张床却空空荡荡。 我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忍住眼底的泪水,抓了把猫粮,跑到楼下去喂哈基米。 许是小猫也能感知到人类心情不好,不敢前来。 我用猫粮诱惑了半天,都没有看到哈基米的身影。 “不应该啊!之前都在这附近的,难道跟别的小母猫跑了?” 我喃喃自语,又在花园旁边等了将近半小时。 奇怪的是,不仅没有看到哈基米,连小区里之前经常出没的流浪猫也都不见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只得将猫粮分散倒在小区花园的角落里,拍拍手回上楼吃饭。 龙冥渊今晚做得几道小菜都很爽口,我在他的哄劝下多喝了半碗粥。 解除心结的好处就是,我们不用再分房而居,我也不必再想方设法让他留宿。 深夜降至,他主动来到我的房间,抱着我一同入眠。 我以为,在他的怀里我会睡得格外香甜,可我还是做了一个奇怪的噩梦…… 那是一间漆黑又潮湿的屋子,我看不清脚下的路,便伸手在墙壁上四处摸索。 指尖的触感像某种温热黏腻的液体,放在鼻间一闻,竟有股浓郁的血腥味。 这是谁的血? 我心里有些惶恐,摸索着打开了墙壁上的开关,屋内霎时被光源填满。 这间不大的屋子应该是某小区的地下室,没有窗户,周围摆放的全部都是杂物,上面沉积了厚重的灰尘。 唯有角落里放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笼子,里面装得是只奄奄一息的小猫。 我看到了那只三花的爪子包裹着纱布,正是白日里没有找到的哈基米! 它身上原本干净漂亮的毛发被大面积的烧伤覆盖,表皮变得血肉模糊,双眼也不知被谁挖掉,只剩两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 我心如刀绞般抽痛,轻声唤道,“哈基米……” 它口中发出微弱的呻吟,仿佛在向我求救。 我刚想过去打开它的笼子,一只通体纯黑的小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跃至我的面前。 “喵呜——” 它弓起背部挡在了哈基米前方,冲我发出威胁的低吼。 那双金色瞳孔中闪烁着凶戾的光芒,爪子全部亮出,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寒光,竟比小刀还要锋利。 “那个,猫兄,我没有伤害它的意思,我只是想救它……”我向那只黑猫解释,并试图往前迈了一步。 那只黑猫却误解了我的意思,嘴里发出愤怒的嘶吼,猛地朝我扑来。 雪亮的利爪划破空气,带着刺耳的破风声…… 当它挠向我脸颊的那一刻,我瞬间惊醒,在龙冥渊的怀里大口大口喘着气。 龙冥渊拧开台灯,用手帕擦去我额头上的冷汗,轻车熟路地问道,“你又梦见什么了?” 我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我最近情绪波动太大,梦的东西越来越奇怪了,已经从人类变成了猫。” 龙冥渊听罢,幻出无妄琴为我弹奏。 我在那一声声的清音中再次睡去。 周一早晨,我整理好书包准备回学校去上课。 安言昊说,奶奶临终前希望我能够完成学业,既然这一世为人,就该像普通人那样接受高等教育,不能白费这些年来老师和学校的辛苦栽培。 至于寻找拯救鹿族的办法,短时间内得不到头绪,那不是我半途而废的理由。 今天第一节没有课,我打算先回趟寝室,已经半个月没有看到塔娜她们了,不知塔娜减肥成功了没有。 推开寝室的门,江佩雯正坐在桌边自习,抬眸瞧见了我还有些微微诧异,但更多的则是惊喜。 “呦,舍得回来啦?我还以为你在大草原玩的乐不思蜀,决定从事畜牧业了呢!” 我讪讪一笑,殷勤地过去给她捏肩膀,“感谢佩雯的笔记,救我狗命!” 江佩雯含笑说道,“少来!这一个月的寝室卫生……” “包我身上了!”我拍着胸膛,模仿安言昊的语气。 江佩雯听后脸颊一红,哭笑不得地掐了我一把。 这时,上铺的塔娜突然发出恼怒的叫喊,“太过分了!” 我吓了一跳,心想该不会是没给她们带特产,塔娜生气了吧? 这样做的确很没礼貌,但我这一路上走得都是荒郊野岭,没看到什么特产商店,也没心情去旅游景点。 带回来的几块奶糕,还是离开鹿族时几个长辈强行塞进我口袋里的。 江佩雯白了她一眼,不动声色道,“你别理她,这货最近迷上看直播了!” 我嘴角抽了抽,“直播?是那种美女直播吗?” “不是美女,是一位年轻帅气的小哥哥!”江佩雯调侃道。 我来了兴致,“塔娜这是有情况?” 塔娜闻言,一把掀开上铺的帘子,露出那张娇戾又可爱的面孔,“谁跟他有情况啊,这种人要是出现在我面前,我一瓶开水泼死他!人面兽心,猪狗不如!” 我怔了下,“怎么回事?” 塔娜把她的手机递过来,我发现她正在看一个在线直播。 视频里的男生身材削瘦,上半张脸用魔术面具遮住,下颌骨轮廓清晰,有种儒雅斯文的气质。 但他所做的行为却与儒雅两字毫不相关。 他左手拎住一只雪白色小猫的后颈,右手拿着一瓶透明液体,不断往那只猫的身上泼。 听筒里传来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凄厉又刺耳。 液体沾到小猫的皮毛就开始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那是表皮被烧灼后产生的反应,同时,背景音里还伴随着男生丧心病狂的大笑。 我反应过来,这个男生是在虐猫! 他手里拿的那瓶液体应该是硫酸。 我忍住强烈的不适感,视线移向屏幕下方的弹幕,以为网友们会出言阻止他的恶行,可那些网友居然在给他送礼物! ‘这个主播真有东西,连浓硫酸都能弄到,给你刷礼物了,再多泼一会儿呗!’ 男生唇角微微上扬,“我是学化工的,硫酸这种药品实验室里很多,做实验的时候偷一点出来就可以了。” ‘主播主播,这猫叫得不够惨啊,我还想看更刺激的!’ 弹幕发出后,塔娜的手机屏幕浮现一连串火箭上升的动画。 男生看见,拿过桌上串羊肉的铁签,嗓音里夹杂的暴虐和兴奋呼之欲出,“榜一大哥刷火箭了!接下来给大家表演一个穿猫眼!” 弹幕滚动的速度快了起来,在线人数也随之不断增多。 男生举起手里锋利的铁签,朝那只鲜血淋漓的小奶猫戳了过去…… 我实在不忍再看,把手机还给了塔娜。 离得老远还能听见视频里小猫凄厉的嘶喊声。 我的心仿佛被针扎般刺痛,“这是什么app?” 塔娜回答,“是一个海外的app。前几天我想看一部欧美新出的动漫,但是翻遍全网也找不到资源。 偶然在贴吧上看见了这个app的广告,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下载了。 结果打开一瞧,却发现这个app里全是各种猎奇直播!” 第二百四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这个男主播我连续刷到他三天了,因为他的热度居高不下,一直被顶在 app首页。”塔娜愤恨说道。 “没有人报警吗,这种人为什么不得到法律的制裁?”我气得声调都在颤抖。 我没有养过宠物,也不是网络上那些所谓的‘爱猫人士’。 但萨满教主张万物平等,我在奶奶的耳濡目染下,也认为人类不应该仗着自己是顶级掠食者,肆意虐杀其他生物。 就算做不到与动物和谐相处,放任它们自生自灭总可以吧?为何非要赶尽杀绝呢! 还是用这种残忍到极致的方式…… “因为虐猫、虐狗不犯法!”江佩雯从书桌上抬起头,一本正经地对我们说道,“目前我国律法中就没有明确禁止虐待动物的条款。 虐猫行为只在特定情况下才会受到法律的处罚。 比如对方虐杀的是你养的宠物,你需要拿出足够的证据证明它是你养的,法律才会判定对方侵占你私人财物。 不过这种罪名……顶多罚点款,甚至都不用进局子就会被放出来了。” 我懂了,正是因为犯罪成本太低,所以那些虐待动物的人才会如此猖狂! “这个男生非常聪明,他抓的都是一些流浪猫,从法律的角度根本没办法制裁他。还是大学生呢,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最离谱的是,居然还有那么多人给他打赏,送礼物,简直比脑残粉还可怕!”塔娜情绪十分激动,恨不得钻进手机屏幕里,一拳打死那个男生。 相较塔娜,江佩雯的态度就显得无比冷漠,“很正常,现在的人压力太大,喜欢通过网络来进行释压。有点小钱的可以给主播送送礼物刷存在感,没钱的就当键盘侠。 实际上那些在网络里疯狂输出恶意的人,都是在现实里连句屁也不敢放的主儿,既得不到领导重用,又没有雄厚的背景实力,只能畏畏缩缩当社畜。 互联网是最不需要付出成本和代价的发泄场所,昵称一遮,谁知道对方是人是狗是畜生呢?” 我询问道,“那些虐猫的人,也是因为生活压力太大,所以才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吗?” “不一定。”江佩雯伸手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美国的心理学家麦克唐纳曾提出过麦当劳三大要素……” “啥玩意,麦当劳三大要素?”塔娜打断她的话,“麦辣鸡腿堡、奥利奥麦旋风和麦乐鸡块?” “是尿床、纵火和虐待动物!”江佩雯面无表情,但语调十分嫌弃,“麦克唐纳认为,这三大要素是很多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在童年时代的特征表现。 因为这三个行为分别代表了杀人犯的不同心理。 比如尿床,可能是因为童年缺乏关爱和安全感。 纵火,可能是他们实现精神世界幻想的一种方式。 而虐待动物,则是他们对权力的渴望和掌控。” “这不就是妥妥的变态嘛,为什么不把这种危险分子关起来?”塔娜怒道。 “你有什么理由关人家?他只是在法律的边缘来回试探而已。罪名呢?因为你觉得对方是危险分子,就随随便便把人家关起来吗?”江佩雯反问她,表情冷漠至极。 塔娜怔怔地看着江佩雯,仿佛被她的冷酷无情的模样吓到,缩到我的身后,小声嘀咕,“小鹿,佩雯这个女人好可怕!”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询问江佩雯,“那向直播平台投诉呢,管不管用?” “不管用。这个app是国外的,你需要翻墙才能进去,它依靠着血腥吸睛的猎奇视频来赚钱,那些虐猫的主播就是它吸金的机器,为什么要屏蔽他?”江佩雯理智分析道。 我和塔娜对视了一眼,“那岂不是没办法了?” 对话间,塔娜手中的直播还在继续。 那只被戳瞎了眼睛的小猫已经奄奄一息,任凭那男生怎么用铁签扎也不叫唤了。 底下弹幕滚动: ‘没劲,这么快就不行了,主播你手法倒挺好的,就是你找的猫都病病殃殃的,很快就没气了,看着不过瘾啊!’ 男生唇角的笑容里透着危险,又从脚边的笼子中拎了一只小奶猫出来,“不过瘾是吧?只要打赏的礼物超过三千,咱们明天就活剥了这只小奶猫,给大家表演一个生剥猫皮!” 弹幕:‘哇,这只好可爱,我想看它变成血淋淋的样子!’ “别急,我还有一只!”男生把手上那只小猫扔回笼子里,又掏了另外一只猫出来。 那只被扼住后颈的三花猫看起来有些凶,即便浑身上下动弹不得,还是不住对着男生呲牙哈气。 看到那只小三花,我心猛地一揪,“哈基米!” 塔娜和江佩雯同时转向我,惊愕道,“这是……你的猫?” 我摇摇头,“不是我的,是我小姑子的!” 怪不得我昨天等了那么久都没有见到哈基米,居然是被这个男生抓走了! 弹幕很快滚动起来:‘啊啊啊这只我喜欢,凶才有意思呢!’ 男生刷着弹幕,面露微笑,“好啊,只要你们明天打赏超过五千,我就架起油锅,给大家油炸猫猫头!” ‘打赏多少主播能表演一个直播吃猫肉啊?’ 男生眼底浮现一抹嫌恶,又稍纵即逝,“流浪猫身上的寄生虫太多了,这可不兴炫啊!不过,如果打赏多的话,我可以把炸过的猫肉喂给附近的流浪狗,怎么样?” 弹幕发出一连串的叫好。 ‘可真有你的,让流浪猫狗自相残杀,你到底怎么想出来的?我现在几乎已经听到那些爱猫人士悲痛欲绝的叫喊了,哈哈哈哈!’ ‘榜一大哥加油,那只三花好可爱,希望明天能看到它外酥里嫩的样子!’ 我气得手指都在颤抖,打出一句含有诅咒性质的话。 还没有按下发送键,屏幕上突然蹦出一行字,如鲜血般殷红…… ‘你的下场,会和这只猫一样!’ 我有些诧异,现在手机都这么智能了吗,不用点击自己就能发送信息了? 当我看到自己编辑的那串文字还好好待在输入框里,又确认了下那条弹幕的网名——小黑裙。 这才反应过来,我的话被别人给抢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哭笑不得的同时还有些欣慰,原来这个app里不全是变态,还有塔娜和小黑裙这样的正常人! 男生对于这类言论似乎已经见怪不怪,淡笑道,“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爱猫人士啊,怎么混进我直播间里来了?管理员呢,叉出去叉出去!” 很快,那名叫‘小黑裙’的网友就被管理员永久禁言,踢出了直播间。 她在禁言之前还留了这样一句话:‘等着瞧,你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然而直播间里的观众并没有把她的话当回事,甚至还开启了嘲讽模式。 ‘尽管试试啊键盘侠,看是主播先死,还是这两只猫先死!’ 男生踢了踢脚边那只已经快要断气的小猫,不屑道,“像这种流浪猫,我都已经杀了快十只了,你们看我还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嘛,哪来的什么报应! 猫会报应我? 那正好,来一只我杀一只,来两只我杀一双!” 弹幕:‘就是就是,我算是想明白了,这个世上做好事不见得有所回报,但是做坏事,绝对不会遭天谴!’ 男生似笑非笑,“算了,咱们不聊这个,还是聊聊今晚怎么处理这只猫的尸体吧。大家是想看它被切成猫条,还是被剖出内脏煨卤煮啊?” 弹幕里纷纷说着自己的意见,礼物也在这一刻轰炸了满屏。 我没有再看下去,那只被铁签戳瞎双眼的小猫已经没救了,即便它还有最后一口气,也肯定活不成。 塔娜气得浑身发抖,在寝室里破口大骂,“这个挨千刀的王八蛋,不知哪个下水道的井盖没盖好,让他给爬出来了!泥鳅沾点水还想冒充海鲜,屎壳郎见了都得绕道走,垃圾箱都不知道怎么给他分类!” 江佩雯皱了皱眉,冷静自若道,“你要是真想阻止他继续虐杀流浪猫,就赶紧想办法查出这个男生的真实身份,然后采取行动,而不是站在这里制造二氧化碳!” 塔娜扁了扁嘴,“可是他戴着面具,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难道要花钱请黑客人肉他吗?” 江佩雯立刻否定,“绝对不行!网民未经允许翻墙本来就是违法的,盗取他人用户信息更是罪加一等。如果被那个男生发现的话,他被无罪释放,我们反而会进局子里喝茶!” 塔娜恨恨地咬着下唇,“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怎么找!” 我微微思忖,“或许,我有办法。” 塔娜和江佩雯偏过头看向我,“你有什么办法?” 我猜测,这个男生多半是省城人,并且就居住在这附近,所以他才能够抓到哈基米。 那我用奇门遁甲术应该能找寻到他的所在位置。 我从衣服口袋里拿出罗盘,将它放置在塔娜的手机上。 屏幕里的男生正在拿刀肢解着小猫的尸体,血水飞溅到他的下颌,黑亮的瞳孔溢出兴奋的光彩。 这缕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的癫狂气息,使罗盘飞速转动起来。 我拿起罗盘,跟随着它的指针走出寝室。 塔娜和江佩雯不明所以,但还是跟在我身后一起离开校园。 按照罗盘指示的方向,我们走了许久。 “小鹿,你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呢?”塔娜累得险些断气。 她们已经跟着我来来回回跑了好几条街,腿都快溜细了。 我无奈,边走边说,“没办法,那个男生的定位在不停移动,我只能跟着他走!” 又穿过了两条巷子,眼前的楼宇愈发熟悉,我看着门口的小花园,惊呼道,“咦,这不是我家小区吗!” 刚说完,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们面前。 同时,我手心里的罗盘飞速旋转。 “张莹莹?” 张莹莹手中提着一袋垃圾,显然是准备下楼倒垃圾的,看见我们三个目瞪口呆地瞅着她,不解道,“小鹿,你们几个怎么都在啊?” 塔娜格外震惊,“莹莹……你,你也虐猫?” 张莹莹蓦地睁大了眼睛,“什么虐猫?” 我剧烈摇头,“不会的,莹莹做不出来这种事!” 出于隐私,我没有将张莹莹家里的情况告诉塔娜她们。 她们至今还以为莹莹只是和家人决裂,从西山村里跑回来的。 可我知道张莹莹都经历过什么,即便生长在那样的环境里,她的内心依旧向往光明,温柔且强大。 谁都有可能虐杀小动物,唯独张莹莹不会! 江佩雯眯起双眸,从她的肩膀处摘下一根半长不长的白色毛发,“莹莹,你家养宠物了?” 张莹莹无辜地摇头,“没有啊。” “那这根猫毛是哪里来的?”江佩雯用手推了推眼镜,审视般的睨着她,“难道你还有少白头这种疾病?” 张莹莹张了张口,刚要解释,我手中的罗盘却再次疯狂转动起来。 我眉心一拧,厉声道,“那个男生现在就在附近!” “什么男生?”张莹莹彻底被我们搞糊涂了。 我来不及多说,立刻将她们几个推进了漆黑的走廊内,并躲在单元门后面偷偷向外巡视。 张莹莹小声在我耳边问道,“小鹿,你们到底怎么了?” 塔娜给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我们在替天行道!” 这时,视线里闯入一个身穿黑色外套的男生,他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鬼鬼祟祟地蹲在草丛边,不知道在做什么。 片刻后,草丛中传来凄厉刺耳的猫叫。 “喵呜——” 塔娜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喂,你干嘛呢?” 男生猝然回头,他的脸上戴着口罩,看不清楚五官,但我却从那双幽黑的眼眸辨认出来,他就是那个虐猫的主播! 他瞧见了塔娜,瞳孔紧缩。 扔掉手上的小猫,拔腿便跑,速度堪比猎豹。 我们四个女生追了将近一千米,却与他之间距离越拉越远,只得作罢。 江佩雯喘着粗气埋怨道,“塔娜,你说你喊什么啊,这下好了,把人给吓跑了吧!” 塔娜嘟起嘴,“你知道我这人容易冲动,怎么不事先拉着我点啊!” 江佩雯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 张莹莹半晌才把气喘匀,“你们刚才是在跟踪那个男生,他都做了些什么?”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向前走了两步。 茂密的草丛里掩藏着一片亮晶晶的东西,在阳光的照射下发散出淡淡光晕。 捡起来一看,是张学生卡…… 第二百四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反光的图案非常眼熟,正是我们学校的校徽。 照片上的男生儒雅而清隽,姓名:刘柯仁。 “这应该就是刚才那个男生掉的,小鹿,你眼神真好啊!”塔娜惊喜。 张莹莹看到那张学生卡,眉头微蹙,“咦,这不是刘学长吗?” “你认识他?”我问。 张莹莹点头,“认识啊,刘学长是咱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你们不知道吗?” 我们三个齐刷刷摇头。 刚开学的时候上一届的学姐就告诉我们,进了学生会就要给主席和部长打杂,简直就是个小型阶级社会,官大一级压死人。 对将来就业没多大帮助,还会占用你的学习时间,不如期末考试努努力,争取多拿奖学金。 听那个学姐说完后,我们三个谁也没有报名。 张莹莹困惑道,“你们既然不认识刘学长,为什么要追着他不放啊?” 塔娜拿出手机,翻出刚才直播的精彩回放,递给张莹莹,“喏,你自己看!” “别……”我刚要制止,张莹莹却已经接了过去。 她看到刘柯仁拿刀肢解小猫的场景,捂住嘴巴跑到垃圾箱旁不停干呕。 塔娜无辜地眨眨眼,“莹莹怎么反应这么大啊?” 江佩雯戳了戳她的肋骨,示意她少说几句。 我跑去小卖部买了瓶矿泉水,担忧地问,“莹莹,你没事吧?” 视频里的血腥画面,估计让张莹莹回忆起了张萍萍被做成花瓶观音时的场景。 她刚从姐姐离世阴影的里走出来,我怕再牵动她内心中还未痊愈的伤口。 好在张莹莹喝了几口水,情绪已经平稳下来,但脸色仍是煞白,“我没事,刘学长……他怎么会是这种人!” 我扶着张莹莹在花坛边坐下,“你对他了解多少?” 她缓缓说道,“刘学长是化工学院的年组第一,为学校拿过很多奖,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 院长让他参与进自己的国家级实验项目里,对他非常看重,还为他争取保研名额。 刘学长平日里待人彬彬有礼,儒雅随和,一点主席的架子都没有! 我实在想不出,他私底下竟会做出这样的事!” 塔娜冷冷道,“这叫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变态,就越会伪装出一副完美无缺的样子,让周围的人对他放松警惕。” 张莹莹表情十分懊恼,“我不该相信他的……” 我皱眉,“莹莹,发生了什么?” 张莹莹怯怯回答,“那天,我在楼下的花园里捡到了一只三花猫,看到小猫的爪子上缠着绷带,心想应该是有主人的。 我怕它的主人着急,就带着小猫一起去了门卫那里,想托保安帮忙问问,最近有没有居民丢失小猫? 恰好遇见了刘学长,他看到我怀里的小猫,询问是哪来的,我说捡来的。 他一口咬定,这就是他丢失的猫。 刘学长向来待人友善,我见他温柔的抚摸着那只小猫,也没多做怀疑,就把小猫交给了他……” 我呼吸一滞,翻出手机相册里哈基米的照片给她看,“是这只吗?” 张莹莹点头,“就是这只!” 她见我表情不对,咬着下唇嗫嚅道,“小鹿,这该不会是你的猫吧?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我攥紧了手里那张学生卡,脸色估计很难看。 张莹莹好心做错事,但归根究底还是刘柯仁的问题,不该谴责她。 塔娜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走!现在咱们证据在手,不怕刘柯仁不承认。直接去找他的辅导员,让学校来处理这件事情。” 我们四个女生很快来到化工学院的办公室。 敲门后,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老师抬头询问,“你们是哪个学院的,有事吗?” 我将那张学生卡放在女老师的桌上,“老师,这是我在校外捡到的,您看下是不是咱们学院的学生?” 女老师看清学生卡上的姓名,欣然笑道,“呦,这不是刘柯仁嘛!他怎么把学生卡都给丢了?真是多谢你们,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老师,这是我们在小区花园的草坪中捡到的,那时候他正在抓一只流浪猫!”塔娜直言不讳。 女老师有些不解,“抓流浪猫?” 塔娜又把手机里的直播回放给女老师看。 忿恨说道,“您都看见了吧,刘柯仁虐待小猫,还以此获利。您作为他的辅导员,一定要将此事上报给学院,制止他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 女老师一脸的不能置信,“这……这怎么可能呢!刘柯仁是我们学院成绩最好的学生,你们估计是搞错了,他品德端正,为人谦逊有礼,绝对做不出虐待动物这种事!” “现在都已经证据确凿了,您为什么还要偏袒他?”塔娜向来口无遮拦,我们几次想堵住她的嘴,都被她给推开。 女老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位同学,请你注意跟老师说话的态度!我没有偏袒刘柯仁,那个视频里虐猫的男生蒙着半张脸,我不能仅凭你们的一面之词就让刘柯仁接受处分。” 江佩雯见状,把塔娜拉至自己身后,女王般的气势震慑全场,“老师,您可以把刘柯仁叫过来,让他与我们当面对峙!” 女老师有些犹豫,“这……” 我添油加醋的说道,“就当还他的学生卡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本人总得来表示下感谢吧!” 女老师只得给刘柯仁打了电话。 刘柯仁很快赶到,身上穿着一件做实验时的白大褂,容貌同照片上如出一辙,清隽儒雅,嘴角挂着一抹温淡的笑意,宛如春风拂面。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种文质彬彬的学霸,竟会做出虐杀动物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 刘柯仁在看到我们四个时,眼底闪过一抹晦暗,继而对女老师恭敬说道,“老师,您找我?” 女老师微笑道,“刘柯仁来啦,快坐!” “老师,我就不坐了,实验室里的回流装置还在进行,我得尽快回去看着。”刘柯仁语气温和平静,“请问您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女老师面露难色,捏着眼镜腿说道,“是这样,这几位同学呢……指证你虐杀小动物,你要不跟她们解释一下?” 刘柯仁视线冷锐地向我们扫射过来,故作意外道,“哦?你们有什么证据吗?” 我举起那张学生卡,“这是从你口袋里掉出来的吧?” 刘柯仁邃黑的瞳眸中浮现出一抹错愕,继而露出和煦的微笑,“谢谢同学,我都不知道自己掉到哪里去了,多谢你们帮我捡回来。” 他想从我这里把卡拿回去,却被我闪身避开。 第二百四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刘柯仁嘴角沉了沉,但语气依旧温淡随和,“同学,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冷冷睨着他,“你真的不记得了吗,用不用我来帮你回忆回忆?在信合小区的花园里,那时你正在抓一只流浪猫……” 刘柯仁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想起来了。 今天下午,我正在花园里喂一只流浪猫,结果却看见你们几个从楼道里冲出来,要抢走我手中的小猫。 我猜测你们应该是某个虐猫组织的成员,怕被你们抓住威胁,转身就跑。 你们竟然不依不饶追了我两条街! 我的学生卡应该就是那时候掉落的吧…… 学妹,你们这又是何必呢! 虽然我很喜欢流浪猫,看不惯你们这种虐猫的行为,但我并不知道你们是哪个系的,又没办法扣你们的平时分,用得着恶人先告状吗? 我也不想让这件事情闹大,若是影响学校的名声,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只要你们每人写个保证书,今后不再诋毁我的名誉,我可以不上报给学院负责人了。 蔡老师,您看这样处理行不行?” 刘柯仁语调不疾不徐,目光谦逊地看向一旁的蔡老师。 蔡老师有点蒙圈,惊讶地指着我们,“什么……原来你们才是虐猫的人!被刘柯仁发现后,还想借此威胁他?” 塔娜气得直爆粗口,“放屁!他倒打一耙,明明是我们发现他在虐猫,想要上前阻止,被他给跑掉了。刘柯仁,你撒谎都不带眨眼睛的!” 从进入办公室起就一直沉默的张莹莹也站出来辩解,“刘学长,事情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怎么能颠倒黑白呢?” 刘柯仁神情毫无变化,用着春风化雨般的嗓音说道,“但我看到的过程就是这样啊,我不过将自己的亲眼所见说出来罢了! 学妹们,人孰无过,既然做错了事就要敢于承担。 我能原谅你们对我的指控,但请不要再污蔑我,否则我只能上报给学院了。” 江佩雯也被气得不轻,好在还存有理智,“既然你死不承认,那咱们就去调小区的监控录像,到底是谁在虐猫,一看便知!” “可以。”刘柯仁平静回答,“蔡老师,我没有意见。” 见他如此爽快,我意识到不对。 这个刘柯仁既然敢在我们小区里多次抓捕流浪猫,肯定早已有所准备。要么他的行动范围是监控死角,要么是我们小区的监控录像出了问题…… 我暗自扯了下江佩雯的衣角,对她轻轻摇头。 刘柯仁瞥了我们一眼,催促道,“蔡老师,咱们赶快过去吧,我的实验还没做完呢!” 塔娜不明所以,嘲讽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有你后悔的时候,莹莹,咱们走!” 她挽着张莹莹的手臂,趾高气昂地在前面带路。 蔡老师万般无奈,只好陪我们走这一遭。 到达小区门口的保安室,塔娜声称张莹莹是这里的租客,有东西丢了,想要调取最近的监控录像。 保安却一脸为难,“小区的摄像头从上个礼拜开始检修,直到今天还没有修好呢。每个月的月初,会自动覆盖上个月的监控录像,你们现在朝我要也没有啊!” 果然…… 我狠狠盯着刘柯仁,目光冷如寒冰。 后者却无动于衷,做出一脸惋惜的神色,“怪不得你们如此嚣张,原来早已计划好了,唉,这盆脏水还真是洗不干净了!” 张莹莹鼓起勇气问道,“刘学长,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小区里?” 刘柯仁眸光温润,可落在张莹莹眼中却愈发森然。 “莹莹学妹,我租的房子就在你前面那栋楼啊,难道你还不让我回家吗?” 张莹莹吓了一跳,怯懦地缩回我身后。 我眯起双眼,大步上前抓住刘柯仁的袖子。 他没想到我会如此唐突,怔在原地,连挣扎都忘了,“你要做什么?” “刘学长,你能否解释一下,这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啊?”我撸起他的袖子,手腕上方露出一小片红肿的痕迹,像是被火焰炙烤过,狰狞而醒目。 “你用浓硫酸泼猫,结果不小心溅在自己手上,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承认!”塔娜厉声喝道。 刘柯仁眼神微微闪躲,又快速镇定下来,将手臂从我掌心里抽走,嗓音平淡无波。 “我最近每天都在为院长做实验,回流法必须用到的药剂就是浓硫酸,一时操作不当弄伤了手,有什么问题吗?” “你撒谎!”塔娜气得想要扑上去,被我和江佩雯拦腰截住。 没了监控录像,我们的确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就是那个虐猫的人。 刘柯仁的反应能力也远超我们想象,是我们太过轻率了。 蔡老师显然已经不耐烦,“既然双方都没有证据,我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再扩散下去,否则影响到学校的名声,对大家都不好!” 塔娜愤愤不平,“可是我们没有做错啊,他才是那个虐猫的人,为什么不惩治他!” 刘柯仁微微耸肩,似笑非笑道,“我的时间非常宝贵,临近毕业,得帮院长完成他的实验项目,耽误进度的话,恐怕院长年底评职称就难了……蔡老师,这边如果没事的话,我要回去继续做实验了。” 闻言,蔡老师的态度立刻软了下来,“刘柯仁,你快回去吧,别耽误了院长的进度!” 我看出这位蔡老师胆小怕事,肯定不想把事情闹大,想要通过学校制裁刘柯仁是没戏了,只能另辟蹊径。 刘柯仁朝蔡老师鞠了一躬,转身便走。 途经我们身侧时,唇角竟微微翘起,眸中渗出诡秘而癫狂的暗光。 如脱下了羊皮的狼,不再伪装。 他的身影逐渐从我们视线里消失,张莹莹嗫嚅道,“天啊,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刚才那个人会是刘学长!” 塔娜恨声道,“我们得罪了他,今晚他肯定会变本加厉折磨那两只猫的,就没有人能管管吗?” 江佩雯摸着下巴分析,“除非,我们能在刘柯仁直播的时候,将他当场捕获,否则以他的狡辩水平,我们还是拿他没办法。” 我音色透着几分冷意,“那么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第二百四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罗盘能搜寻到的范围仅在方圆百里之内。 既然刘柯仁住在我们小区,他直播的地址应该也不会太远。 按照我梦里出现的场景,最有可能便是在小区的地下室中…… 等今晚他再次直播时,我用罗盘追踪到他的位置,来个人赃并获! 于是我让大家先回去,独自守候在那个直播页面前,等待刘柯仁开播。 吃晚饭的时候,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 坐在我对面的龙冥渊略有不悦,将一只可乐鸡翅夹到我碗里,淡声道,“把手机放下,专心吃饭。” “唔……”我夹起鸡翅塞入口中,却并没有听他的话,依旧盯着手机屏幕。 龙冥渊忍了片刻,终是问道,“你到底在看什么?” 我弯唇笑了笑,“没什么啊,在上网课而已。” 龙冥渊不再追问。 以最快速度炫完了饭,我回到卧室里,继续蹲守直播。 奇怪的是,到了预定好的直播时间,刘柯仁并没有出现。 许多粉丝在主页下方的留言区怒骂他不守信用,收了礼物人就消失了。 还有的粉丝说,‘以后绝不能相信这种新人主播,靠几次虐猫直播吸引来榜一大哥,赚一票就跑路了,还是老牌主播稳妥啊!’ ‘老子那些火箭真就白刷了呗,日你妈,退钱!’ 我怕刘柯仁因为白天发生的冲突,特意避开我们,改变了直播时间。 所以我不敢合眼,守在手机屏幕前,硬生生熬了一整夜。 临近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实在熬不住,微微眯了一会儿,醒来发现手机都给我干没电了…… 我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晃晃悠悠地从卧室里走出来。 如果给我配个背景音乐,完美COS植物大战僵尸。 我打着哈欠对厨房中的龙冥渊说道,“要迟到了,早饭我就不吃了,老公晚上见!” 龙冥渊眉头一皱,还没开口,我便已经关门离开。 这一宿太过煎熬,都快赶上熬鹰了! 刚进教室,我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期间老师叫我起来回答问题,我竟然都没有听见。 还是江佩雯踹了我凳子一脚,这才清醒过来。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对着面前那盘麻辣香锅不停打哈欠。 塔娜问我,“小鹿,你昨晚这是去小区里蹲点了?” 我呆滞地摇头,“别提了,狩猎失败。下午第一节没课,我要回寝室里补个觉。” 人在困倦的状态下没什么食欲,我简单吃了几口菜,端着餐盘准备离开。 转身时,差点撞到一个男生身上,“对不……” 视线里那张清隽的面孔令我生厌,立刻把话咽了回去。 这个刘柯仁,昨天我守在直播间等了他一整晚都没有上线,现在又跑到我面前来做什么? 刘柯仁昨晚似乎也没有睡好,双眼下方带着淡淡的淤青,目光涣散,显得整个人阴郁了不少。 “这不是刘学长吗,您这是油炸猫肉吃得太多,来食堂里换换口味?”我低声嘲讽。 他站在我身侧,用仅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问道,“是你们搞的鬼吧?” 我向他望去,竟从他的眼底寻觅到一抹几不可见的惊慌,“你在发什么疯?” 刘柯仁短促地冷笑了下,“你们以为,用这种手段就想吓退我吗?做梦!我根本不怕这些牛鬼蛇神的东西,有本事你们就搞死我!” 我见他言语混乱,神色飘忽不定,像极了守龙村里那些撞了邪的人。 还没等我仔细观察,他便大步流星离开了食堂,中途还险些撞倒一名女生。 围观的同学们都很诧异,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刘学长,今天怎会这样冒失,难道被夺了舍? 回到宿舍,我美美睡了一觉,感觉自己尸斑都淡了。 塔娜提起昨晚刘柯仁没有开播的事情。 我正好打算让她帮我一起盯直播,否则刘柯仁还没抓着,我先嗝屁了。 塔娜听我说完,拍着胸脯说道,“这种小事,我一个人就能解决,我可是东海龙王的侄女儿熬夜,谁能熬得过我?” “只要你能拿出熬夜看小说的功力,陪月亮一起上班,十个刘柯仁都赢不了你!”我激励她。 塔娜握着我的手,郑重承诺道,“月亮不睡我不睡,我是秃头小宝贝!” - 放学后,我用钥匙拧开出租房的门,“我回来啦,今晚吃什么?” 龙冥渊从厨房中端出几道我从未吃过的菜,“来尝尝。” 我每道夹了一筷子,感觉味道和口感都比以往更加惊艳。 “龙冥渊,你是去厨师培训班深造了吗,怎么做菜越来越好吃了?” 龙冥渊清冷的脸庞难得展露出笑意,骨节分明的手将袖子卷起,为我夹菜。 “昨晚你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我反思,可能是因我做菜的口味你已经吃腻。便请教龙宫中负责烹饪的主厨,连夜学了几手,你喜欢就好。” 我惊掉了下巴…… 小鹿上辈子虽然脑子不好,但眼神是真不错! 果然找老公这种事得从娃娃抓起,现在上哪儿去找这么贤惠又懂事的龙龙啊! 不用我来pUa,他还会自我pUa…… 认为我挑食全是他自己的缘故,连夜进修厨艺。 如果我说昨晚没有睡好,他估计能连夜去棉花地里给我弹床褥子! “你最近总在看手机,太过伤眼。我煮了枸杞猪肝汤在砂锅里煨着,你是现在喝还是睡前喝?”龙冥渊声线低沉,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别样温柔。 “现在喝。”我笑着回答。 自从我们在额尔古纳确认过彼此心意,他便不再克制自己,每当看见我,眉梢眼角都暗蕴情意。 对我也要比之前更加无微不至,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摘月亮。 可我却莫名心慌,总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龙冥渊刚把一碗枸杞猪肝汤端过来,塔娜的电话却不合时宜的响起。 “小鹿小鹿,刘柯仁开播了!” “我这就来!” 我立刻放下勺子飞奔回屋,把龙冥渊晾在了原地。 进屋后,打开刘柯仁的直播间,入目便是他那张被魔术面具遮挡了一半的脸。 他今晚竟没有虐猫,而是坐在椅子上,瞬也不瞬地看着屏幕。 既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若不是底下弹幕还在滚动,我还以为画面静止。 第二百五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主播你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不继续虐猫了?’ ‘你是在水时长吗?再这样下去我可要向平台投诉了,白给你刷了那么多礼物,赶紧把钱退回来!’ 粉丝们被带起了节奏,满屏都是退钱两个字。 刘柯仁却根本没有看屏幕,嗓音极轻,“我知道,这些都是你的恶作剧,你现在正在屏幕前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镜头里的他神色癫狂,说话时还不断看向自己的身后。 可他的背后,空无一人…… 弹幕又是一阵狂风暴雨的输出,‘主播你这是被人威胁了吗?’ ‘新人主播心理素质还是太差,搞点事情就开始疯疯癫癫的!’ 刘柯仁视若不见,反而凑近了镜头,轻喃道,“你很心疼那些流浪猫是吧?一会儿我就把它们全部剥皮抽筋,放进油锅里煎炒烹炸,然后打包送给附近的流浪汉吃,怎么样?” 听到他的话,弹幕区总算恢复正常。 ‘别说了,快行动起来,想看想看!’ 这时,一条鲜红的字体吸引了我的注意。 ‘——知道错了吗?’ 用户名又是那位叫小黑裙的女生。 刘柯仁也看见了那条评论,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连面具都险些掉落,“你还想怎样?我不怕你,有本事你出来啊!” 我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感觉事情的走向越来越离奇。 这时,一只冷白修长的手从我掌心里将手机抽走。 我抬头,看到灯光下龙冥渊完美的下颌线。 他长睫微垂,鸿羽般轻描淡写地掠过,“这几天你心不在焉,废寝忘食,就是为了看他?” 我有些尴尬,伸手欲夺,他却侧身避开。 “你不是说,你在上网课吗?”龙冥渊嗓音如雪水上的浮冰,隐含着些许不虞,“这个男人究竟哪点儿吸引了你?” 如果这个时候我还没察觉出他的醋意,那就真该去医院看看脑子了。 我眼神格外无辜,添油加醋道,“你看左上角的人气值那么高,不就代表着他很受欢迎吗? 刘学长可是我们学生会主席,校草级别的学霸,是很多女生的理想型!” 龙冥渊薄唇微抿,捏着我手机的指节逐渐收紧,铝合金边框微微变形…… “所以,你也这么认为?” 我突然冒出个想法,龙冥渊吃醋的样子还怪可爱的…… 可我暂时还不想换新手机,便不再逗他。 起身将手机从他的掌心里抽走,他还有些不愿,但我很快又握住他修长的大手。 然后把脸蛋贴在他的胸膛上,十指相扣。 六月的夜风从阳台灌入,带来一股栀子花香甜的气味,忽而衍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我当然不这么认为了。”我仰头看他,笑靥明媚,“什么级别的校草也比不过我们家龙王大人!” 龙冥渊脸色稍霁,把我这只考拉从他身上拽下去,“那你为何盯着他废寝忘食的看?” 我无奈,只得将刘柯仁虐猫这件事跟龙冥渊讲了一遍。 龙冥渊拧眉,“在远古时期,动物与妖族因体型上的优势,比人类更加强大。 姬轩辕怕人族受欺负,这才在临终前授命于我,让我庇佑黎民百姓。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却成了人类虐杀动物。 真不知姬轩辕看到后会有何感想……” “估计他老家人在天之灵都得气冒烟了吧!”我不禁唏嘘。 龙冥渊挑眉,“你是想阻止他?” 我背靠在他的胸膛上,手指无意识地玩弄着他的长生辫,享受着难得的二人时光,缱绻又惬意。 “说实话,网络世界和现实毕竟隔着一层,如果我只是在网上看到类似事件,多半也就生一天的气,跟塔娜她们发泄一下也就完了。 可这件事就发生在我的身边,我有能力阻止,那我为什么不去做呢? 而且刘柯仁已经盯上了我们,如果我们坐以待毙,他迟早会把虐猫的罪名按在我们头上!” 龙冥渊了然,低头说道,“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真哒?”我有些惊喜,原以为龙冥渊不想掺和进人与动物的纠纷里来,可他居然主动开口。 我的奇门遁甲是跟他学的,他找起人来比我更精准,更便捷,连罗盘都用不上。 龙冥渊低沉的声音落在耳畔,“不过我有个要求。” 我问,“什么要求?” “处理完刘柯仁后,把这个软件卸了,不许再看。” 他语气如常,平静无波,可我却从里面听出了浓重的醋意…… 因为这个app里不光有血腥暴力的非法直播,还有一些卖健身课的小哥哥,在直播秀肌肉。 龙冥渊刚才肯定是刷到了,所以脸色才会那么难看。 我强忍着笑意,“好,回头我就卸了它!” 龙冥渊终于满意,抱住我的腰身,开启缩地成寸。 一阵狂风呼啸过后,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刘柯仁家的客厅里! 妈耶,他怎么直接把我带人家家里来了! 这要是刘柯仁报警说我们私闯民宅该如何是好? 陡然,房间的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地响动声。 回头一看,眼前的画面让我脊背发凉。 刘柯仁蜷缩在沙发后面,双手紧握一根麻绳,并正在用那根麻绳死命勒着自己的脖子…… 那张干净清秀的脸此时涨红如血,不由自主地翻着白眼,双腿痉挛般踹动,却无力挣扎。 “啊……”他仿佛看见了我们,想要开口呼救,喉咙却被紧紧勒住,只能从唇齿间泄出气音。 龙冥渊见状,微一拂袖。 刘柯仁手上的麻绳从中断开,方才获救。 他伏在地上不住干咳,良久,看向我和龙冥渊,嗓音嘶哑,“那只猫呢……那只黑猫在哪?” 闻言,我朝四周巡视了一圈,“我们没见到什么黑猫。” 刘柯仁拼命摇头,状若癫狂,“不可能,它就在这间屋子里,我能感觉到它……不信你们看!”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他卧室的地板上铺着薄薄一层生大米。 那上面被踩出许多猫爪印,凌乱不堪。 “你都遭遇到了什么?”我十分诧异。 能让刘柯仁这种心理变态都弄得如此狼狈,多半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他刚才提到了黑猫,我的梦有预见能力,那只黑猫的出现,绝对不是巧合! 第二百五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刘柯仁额头溢满冷汗,他竭力控制着颤抖的声线,“被你们发现的那天,我做完实验回家,按原计划是要直播杀掉那两只小猫的。 吃饭的时候,我突然听到家里传来了几声猫叫。 我以为是关在地下室里的小猫跑了出来,便放下筷子去地下室里转了一圈。 结果那两只猫都好好的关在笼子里,睡得正香。我怀疑是自己最近听了太多它们的惨叫,产生了幻觉。也没有当回事,回到楼上准备直播。 可我刚打开笔记本,一只黑猫却跳到了我的键盘上,弓起身体朝我哈气。 我惊讶不已,但第一反应是抓住它。 它的速度极快,狠狠给了我一爪子,然后便逃走了。” 我看到刘柯仁的小臂上缠着纱布,应该就是那只黑猫抓出来的伤口。 刘柯仁神色有些懊恼,“我害怕那只黑猫上携带病毒,只得放弃直播,骑自行车去医院打狂犬疫苗。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我又在十字路口处看到了那只黑猫。 那天我心情本就不好,它还几次三番来惹我,我就想把它抓回去,狠狠搞死它! 刚想骑车靠近,余光却瞥见一辆大货车朝我所在的方向驶来。 还好我反应及时,立刻转弯,否则我肯定要被那辆大货车当场撞死! 我再一定神,路口的黑猫又不见了,仿佛它从未出现过一样…… 回到家里我也没心情直播了,洗漱了下就上床睡觉。 可睡到半夜,我感觉自己胸口沉甸甸的,有些喘不过气。 一睁眼,正好对上了一双金色竖瞳,在夜里无比渗人。 又是那只黑猫! 我吓得从床上坐起,打开灯四处寻找那只猫的踪影,把家中里里外外全都看过了,还是没有找到。 我一夜没睡。 天亮之后我去实验室做实验,耳边又传来猫叫的声音。 我转过头,看到那只黑猫正站在实验室的窗台上,冲我微微一笑…… 对,你们没听说,它嘴角上扬,瞳眸微眯,笑得和人一样! 我顿时毛骨悚然,险些把实验台上的酒精灯打翻,化学试剂洒了出来。 待我处理完实验台,回头它又不见了。 我问实验室里的其他人,刚才有没有听到猫叫声,他们都说没有。 连院长看出我精神状态不对,但他只当我最近压力太大,让我今天不用做实验了,回去休息吧! 我感觉自己让院长失望了,心里非常难受。 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恰好看到你们,我认为肯定是你们捣的鬼,放出一只黑猫,让它来干扰我!” 我听到这里怒极反笑,“你还真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我们是想制裁你,但那是要通过正面途径,而不是歪门邪道!” 刘柯仁将信将疑,“自从你们找过我之后,那只黑猫就出现了,这件事真跟你们没关系吗?还有……你们是怎么进我家里来的?你们是不是会妖术?” 我就知道龙冥渊带我私闯民宅这事不好解释,只得无奈道,“如果我们想害你,你刚才就已经死了,还救你干嘛!” 刘柯仁沉默良久,继续说道,“我是个无神论者,事情发展到那时我还没有往妖魔鬼怪身上想。 但我妈是个没读过书的农村妇女,她非常迷信,总喜欢找村里的出马仙家看事。 因为这个我说过她好多回,她就是不听。 今天下午,她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语气非常严肃,问我是不是在做一些虐杀小动物的事情。 我正心烦意乱,想要挂断电话。她却说有只黑猫要索我的命,如果我不按她说的做,会有性命之忧! 我那时以为是你们找到了我妈那边,心想你们可真够阴的,等这件事过去,我一定要让你们后悔多管闲事! 我为了安抚我妈,只得按照她说的,把家里门窗全部关严,连马桶盖都封了起来! 又在卧室地上洒一把米。 做完这些后,我有点困,由于昨夜没有休息好,躺床上便睡着了。 等我醒来时,看到地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猫爪印! 我疯了似的在房间里找猫,但就是找不到。 于是我破罐子破摔,它做的这一切,不就是为了阻止我虐猫吗? 那我偏要虐给它看!” “然后你就打开直播,威胁它?”我理解不了这人的脑回路。 刘柯仁咬牙道,“对,我知道它肯定在观看我的直播,便想用这个办法逼它出来。 果然,我开播不久,那只黑猫又一次出现在我家窗台上。 我与它对视的瞬间,那双金色竖瞳中散发出诡异的幽芒。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失去控制,拿起那根我抓猫用的麻绳,站在镜子面前,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镜子里的人明明是我,可看上去格外阴邪,双手抓着两边绳子,用力拉扯。 就在我马上要把自己脖子勒断的时候,你们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那只黑猫真的跟你们没关系吗?” 刘柯仁的声调几近崩溃。 我摇头,“我们没必要骗你,真的没见过什么黑猫。” 龙冥渊蓦地开口,“你之前虐杀的那些猫中,有黑色的猫吗?” 刘柯仁急促否认,“没有!我其实也是刚开始做这个,前后加起来一共就弄死过八只,都是杂毛狸花猫,从没见过纯黑色的! 我见龙冥渊垂眸思忖,凑近他小声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是猫煞。”龙冥渊沉声道。 刘柯仁皱了皱眉,“什么,猫砂?” 龙冥渊无视他的话,“黑猫又叫玄猫,天生通灵,比其他种类的猫更适合修炼。你招惹的多半是一只猫妖,而且道行还不低。 猫本就是一种非常记仇的动物,猫妖的报复心比其他妖类都要重。 当它盯上了你,就会一直跟着你,折磨你。 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就像被猫抓住的老鼠吗? 被它玩弄在鼓掌之间,直到被它折磨至死,且死状无比难看…… 这个过程,就被称之为猫煞。” 刘柯仁额角上的冷汗顺着侧脸滑落,“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是术士吗,还是出马仙?我可以给钱,你们能不能救救我?” 第二百五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冷笑,“怎么,你虐猫的时候不是挺狂妄的嘛,现在知道害怕了?” 刘柯仁把头埋在双臂里,十分懊恼,“我只是图一时新鲜才加入他们协会的,我没想过事情会弄成这样!” 我疑惑道,“什么协会?” 刘柯仁许是想争取活命的机会,主动对我们解释,“两个月前,我在逛学校贴吧的时候看到一则广告,这个app可以不用翻墙就能看到禁播的电影和动漫,还有很多擦边的东西……成年人懂得都懂。 我点进去,被里面那些猎奇直播吸引住,其中虐猫类的直播打赏最高。 我发现自己看到那些小猫被虐杀的画面时,会非常兴奋,甚至……还起了反应!” 我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小声吐槽了句,“变态!” 刘柯仁却不以为意,“我平日里伪装出一副完美学霸的模样,行事说话都不能有半点差池,最近又在竞争保研名额,压力真的很大,急需释放。 于是我效仿他们的做法,抓了一只小区里的流浪猫。 我本身就是学化工专业的,又在帮院长做实验,手里有实验室的钥匙,药品随便我支配,就偷了点浓硫酸出来,在地下室里杀死了那只猫。 当那只小猫在我手里挣扎哀嚎的时候,我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我的直播很快被顶上了首页,那些粉丝的打赏和追捧,让我觉得就算不用装作儒雅随和,也能得到大家的喜欢! 然后我开始了第二次、第三次…… 直播间的热度越来越高,他们最喜欢看我用浓硫酸给猫洗澡。 半个月前,我收到一条私信,上面写着‘恭喜,你已获得加入虐猫协会的资格,我们欢迎你的到来’。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app上所有虐猫主播都加入了这个协会。 他们把我拉进一个群,并让人给我讲解这个协会的规则。 其实并不复杂,和那些游戏里的帮会制度相似,直播间收到的礼物越多,积分也就越多,凭积分一层层往上升级,享受不同等级的福利。 升到橙马可以收小弟,紫马拥有对平台的管控权,如果能升到皇冠就可以获得这个海外公司的股份,成为该地区的掌权人…… 这种钱权的诱惑可比学生会里那些小打小闹要有意思,而且虐猫本就能让我获得快感,比压抑自己伪装成完美学长容易的多! 我为了能尽快升级到黄马,用一包烟跟小区门口保安打听到了监控维护时间,开始抓捕流浪猫,张莹莹就是那时遇见了我。” 我询问,“协会总部的地址,你知道在哪吗?” 刘柯仁摇头,“不知道,只有黄马及以上人员才能够参加线下聚会,我只是最底层的蓝马,连进入高管群的资格都没有…… 但我听说,虐猫协会的会长背景有点东西,连这个海外app都是他让人开发的。” 我和龙冥渊短暂对视了下,感觉从刘柯仁嘴里只能套出这些了。 “带我们去地下室看看吧。”我道。 刘柯仁一愣,“去那里做什么?” 我怀疑那间地下室,就是我梦里出现过的场景,哈基米应该被关在里面。 刘柯仁为了能得到我们的帮助,还是拿出钥匙,打开了通往地下室的铁门。 门开启的那一刻,我险些被里面飘出来的血腥味熏晕。 即使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被眼前的画面弄得生理不适。 这间地下室仅有五平方米左右,水泥地面上凝固着冲刷不净的血迹与猫毛。 桌上摆放着各种残忍的刑具,脚边竟然还有一口大锅,锅里赫然露出一个森白的猫头骨。 角落里那个生锈的铁笼和我梦里一模一样,里面关着之前在视频里见过的两只小猫。 哈基米蜷缩在笼子最里面,双眼紧闭,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已经死了。 龙冥渊挥手将笼子打开,我上前将它们抱出来,发现它们的身上多多少少都有点伤,所以才如此老实,有的甚至连爪子都断了。 我抱起另外那只小奶猫,把哈基米交给了龙冥渊。 龙冥渊眉心微蹙,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接过。 他应该从没抱过这种软绵绵的小动物,只用单手拖着,哈基米看起来很不舒服,又碍于他的威压不敢动弹。 刘柯仁耸了耸肩,“好了,我抓来的猫都让你们给放了,你们也能让那只黑猫放过我了吧?” 我冷冷睨了他一眼,“凭什么?你虐杀了那么多猫,难道不该受到惩罚吗?” “那你们还想让我怎样?总不能让我一命还一命吧!”刘柯仁忍无可忍道。 我置若罔闻。 刘柯仁终于败下阵来,“那好,你们说该怎么办?” 我拿出手机,将摄像头对准他,“你现在录一个视频,把你的虐猫行为公开发布到网络上,不许蒙面!” 刘柯仁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你这是想让我社死?不行,如果被学校知道的话,肯定会取消我的保研资格。 院长的国家级实验项目也不会允许我参加了,还有学生会……我可是学生会主席,不能让自己的声誉受损!” “你的性命难道还没声誉重要吗?” 我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当然重要!我从小就是老师们心中的完美学生,是家长嘴里隔壁家的孩子。 我不能让这种污名影响到我的人生,与其这样活着,不如死了算了!” 我彻底无语,“好啊,那你就等死吧!你连悔改之心都没有,神仙也救不了你!” 说完,我便拉着龙冥渊离开。 刘柯仁站在晦暗的地下室里,背影颓废,却终是没有改变主意。 - 出了单元门,我发现这两只流浪猫脱水严重,如果再把它们放回小区花园里,可能还是活不成。 我知道龙冥渊不喜欢猫,如果把这两只猫带回家里,恐怕不是他疯,就是鱼摆摆被吃…… 我想了半天,决定打电话给张莹莹,问她愿不愿意收养这两只流浪猫。我可以出一切费用,只要她愿意帮忙喂养。 张莹莹听后特别开心,毫不犹豫便同意了。 我将那两只猫送到莹莹家里,她看到猫身上的伤口既心疼又难过,打算明天带它们去趟宠物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第二百五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事情总算了结,好在哈基米没有受伤,否则等小姑子回来,我还真没法和她交代。 晚饭还没吃完就被塔娜叫走,龙冥渊怕我饿,去厨房给我下了碗面条当夜宵。 我倚在厨房门框,看他用修长的手指往锅里打鸡蛋,随口问道,“关于那只黑猫,你有没有印象?” 龙冥渊思忖了下,“没有印象。我被封印的这千年来涌出很多小妖,当时来拜山头的只是大兴安岭山区附近的虎精、黑熊精等等,对于猫妖,我接触不多。” 夜已深。 鱼摆摆在鱼缸里打了个哈欠,尾巴缓缓游动。 它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险些变成哈基米的猫粮。 “你说过,妖杀人是会遭天谴的,那只黑猫为了帮同伴报仇,牺牲自己,值得吗?”我问。 龙冥渊往面里撒了把葱花,淡声道,“值得不值得,只有它自己才知道。” 吃完面后,已经凌晨一点多,多亏明天是周末,否则我又要在教室里睡得死去活来。 第二天下午,我和张莹莹抱着两只猫去了趟附近的宠物医院。 医生仔细给哈基米检查了一遍身体,确定除了之前爪子被车压过之外,只有一些轻微的皮外伤,并不严重。 而另外一只因为流浪时间太久,有很严重的猫藓,需要回家每天喷药,最好把两只猫隔离喂养。 既然都无大碍,我和张莹莹也放心下来。 - 两天后的中午。 塔娜在去食堂的路上小声八卦道,“哎哎,那个刘柯仁已经三天没有直播了,你们说,他该不会是被我们搞怕了吧?” 我淡淡一笑,“他确实是怕了,不过,让他害怕的不是我们,而是另有其人!” 塔娜追问,“谁啊?” 我没有回答,心里却在想那只至今都没有露面的黑猫。 打饭的时候,意外碰见了张莹莹。 张莹莹正站在一盆炒白菜和一盆炖豆角的面前犹豫不决,打饭大妈一脸不耐。 我们学校食堂价位偏高,最便宜的两道菜只有本地特产大白菜和豆角,两块五就能买到一盘。 我看着张莹莹餐盘里那个孤零零的馒头,心里有些不好受,显然她已经吃腻了这两道菜,却还要逼自己在其中做出选择。 张莹莹的生活本就拮据,全靠自己打工赚钱。 虽然现在已经不用再给家里当血包,但还要租房子、看病,养猫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那天在宠物医院交钱的时候,我明明已经把钱递过去,又被她塞了回来。 她说养猫是自己的决定,既然这两只猫以后跟了她,就不该再花我的钱。 我原本是好心,看她很喜欢小猫,想着把哈基米交给她抚养,多多少少能有助于她的病情恢复,却没想到反而给她增加了经济上的负担。 张莹莹有她自己的执拗和尊严,我不好多说什么。 思忖了下,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莹莹,好巧啊!” 张莹莹回头看见我们,绽出一抹浅浅的笑容,“好巧,你们下午有课吗?” “有,今天连上四节,别提多累了。”我说着,跟打饭大妈要了一勺飘香牛柳。 身后已有人在催促,张莹莹不敢再耽搁,随便跟大妈要了一勺炒白菜,迅速闪开。 等我们找到位置坐下后,我主动开口,“今天咱们把菜放在一起吃吧,这样还能多吃几道。” 江佩雯和塔娜都没有意见,张莹莹也不好推辞,抿唇道,“我就点了一盘炒白菜,不好吃。” 江佩雯一眼看穿我的目的,主动把自己那盘红烧鸡块往桌子中央挪了挪。 “没关系,荤素搭配才有助健康。莹莹你尝尝我的红烧鸡块,感觉今天做的有点咸,是不是我的味觉出了问题?” 塔娜没心没肺,满不在乎地说,“我点的也是素拌菜啊,我最近在减肥,吃不了大鱼大肉,你们别嫌弃我太绿就行!” 我忙说,“不嫌弃,不嫌弃…… 我一直都觉得咱们学校食堂的价格有点离谱,好吃点的肉菜一盘居然要十块钱,点了之后就舍不得点别的了。 不如咱们以后都一起吃饭吧?这样我们用同样的价钱能吃四道菜,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江佩雯点头,“我看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寝室老大发了话,其他人自然不敢有异议。 张莹莹突然询问,“你们知不知道刘学长的事情?” 塔娜来了兴致,“快说,那畜生怎么样了?” 张莹莹小心翼翼地朝四周巡视了圈,谨慎说道,“我听说啊,刘学长已经旷课两天了!院长着急找他做实验,结果打电话关机,问遍他的同学都说不知道。我怀疑,跟那个直播有关……” “呦,好学生也翘课啊,这回他的形象在大家心里算是崩塌了吧!”塔娜开启嘲讽。 我问,“院长没想过派人去他的出租房里找找嘛?” “中午的时候已经让辅导员过去了,但目前还没传来消息。” 说话间,食堂里引发一阵不小的骚动。 我还以为是龙心月又回来了,没想到周围那些同学纷纷拿着手机指指点点。 “快看,刘学长上热搜了!” “虐猫……假的吧?前阵子不是说,有名考生因虐猫被取消录取资格了吗,在我看来,就是竞争对手想搞死刘学长,不让他拿到保研名额!” “你看,有视频为证,视频难道还能有假嘛?” 我们东一耳朵、西一耳朵听了半天,这才拿出手机。 热搜第一果然是‘XX大学学生会主席直播虐猫!’。 正文里不仅包括刘柯仁虐猫的全部经过,还有他本人的视频录像。 我之前在直播间看到刘柯仁都是戴着魔术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无法辨认。 而这个视频,则是完全露脸的。 微博下面评论两极分化,有的建议学校开除此人,取消他的保研名额等等。 也有人评论:‘不就是只动物吗?你不吃鸡鸭鹅猪牛羊吗?人家又没犯法,凭什么不让人家保研!’ 更有甚者阴阳怪气:‘人的前途算个屁啊,猫狗的命多金贵啊!’ 塔娜再次被评论区气到,把筷子重重撂在桌上,“不吃了,气饱了!” 我越看越觉奇怪。 首先,这条微博肯定不是刘柯仁发的。 他宁死不让虐猫事件曝光出来玷污自己的名声,又怎会发这种露脸的视频! 那么,会不会是那只黑猫发的呢? 第二百五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下午课间,同学们传来了新的消息。 辅导员按照刘柯仁的联系地址找过去,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只得喊来开锁大师。 门打开后,看到的是刘柯仁的尸体。 学校本想将这件事压下来,对外报道刘柯仁同学因毕业在即,压力过大而自杀身亡。 却不知是谁将刘柯仁的死亡照片传到了网上,还是无马赛克的那种。 照片里的刘柯仁死状凄惨,身上被浓硫酸腐蚀得没有一块好皮,双眼被铁签刺穿,曾经那张清隽儒雅的脸如今面目全非。 但这些都不是致命伤。 他的心脏处被挖开一个大洞,伤口的痕迹并不像匕首或利刃,更像是某种动物的爪子…… 底下评论:‘哪有人的指甲能长得这么尖锐,这特么得是周芷若的九阴白骨爪吧!’ ‘也有可能是如懿的护甲……’ 更诡异的是,刘柯仁被掏出的心脏并没有在现场找到。 我放下手机,不想再去看他那张可怖的脸。 自从龙冥渊说过猫的报复心很强,我便猜到那只黑猫不会轻易放过刘柯仁。 他拒绝了我的条件,连命都不要也要保住名声,虽然最后也没保住…… 离开地下室时,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塔娜刷完评论,不禁有些害怕,“网上都说这是猫妖的报复,因为现场没有提取到除死者之外的任何指痕和足迹,只有猫的爪印……” 江佩雯倒是十分冷静,“不管怎样,这个畜生总算得到了报应。事情完美解决,你们也不用再熬夜盯着那个破直播了,赶紧把app卸载了吧,别被网警找上门来!” 陡然,塔娜惊呼,“啊啊啊,你们快看!” 江佩雯拧眉,放下了手中的书,“你怎么总是一惊一乍的?” 塔娜把手机递过来,我们看到屏幕里出现了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上半张脸被魔术面具覆盖。 他坐姿慵懒,闲适地靠在老板椅上,手中点燃一根雪茄。 而他身后,则是整面墙高的铁笼子,里面关的全部都是猫…… 不仅是中华田园猫,还有各种品相很好的名猫,比如布偶、缅因和金渐层。 他吸了口雪茄,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声调多少透着点不羁,“我知道大家最近对我们协会里那个叫刘柯仁的成员非常关注,对于他的死,我们深表遗憾。 同时,请大家不要被舆论导向影响。 刘柯仁的死法明显和他虐过的那些猫死状相同,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我们协会已经被那些爱猫人士盯上了! 他们自诩人与动物要和谐相处,却对如此年轻的生命下这种毒手! 我们虐的只是猫而已,他们杀得却是活生生的人! 那些爱猫人士才是这个世界的垃圾,社会的渣滓!” 这个主播话语极具煽动性,几句话就将恐慌的氛围扭转回来,直播间人气已经被顶到了第一名,底下弹幕飞快滚动。 我意识到,屏幕里这个身穿精干灰色西装的男人,应该就是虐猫协会的会长。 面具下方的那双三角眼充满戾气,微微上扬的唇角掺着令人揣摩不透的邪肆。 他用雪茄的手指了指身后那排笼子,语调散漫,“既然那些爱猫人士如此嚣张,我们虐猫协会当然也要有所回应! 这个月的二十五号,是我们虐猫协会成立一周年的纪念日,到时候我们会开启线下聚会,直播烧死这些猫!” 塔娜捂住嘴巴,“天啊,这屋子里的猫起码得有几百只吧?全部烧死……他们就不怕下地狱吗!” 弹幕区纷纷表示期待和赞赏,偶有人发表一些抵制言论,很快就被管理员踢了出去。 这时,一条熟悉的弹幕钻入眼眶。 ‘你的下场会和这些猫一样!’ 用户名还是那个小黑裙…… 我没忍住,给那个叫小黑裙的用户发了条私信:是你杀了刘柯仁吗? 等了许久,对方并未回复我。 我看了眼她的头像,发现对方根本不在线…… - 晚上回家,我刚拿出钥匙准备开门,却发现走廊的灯光下站着一抹倩影。 “心月,你回来啦?”我惊喜道。 龙心月转过身,脸上梨涡浅浅,显得狡黠又娇俏,上前搂住我,“嫂子,你有没有想我?” “有。”我夸张道,“你跑哪儿去了,你哥每天都在找你!” 龙心月切了一声,“可拉倒吧,他能感知到我的龙息,却从来都没找过我。我看他是巴不得想让我滚得远远的,不要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我讪讪的低头,心想可能还真是这样…… 进门后,龙冥渊正坐在沙发上抚琴,眼尾扫了我身后的龙心月,手下重重弹出了一个低音,语气格外冰冷,“还知道回来!” 龙心月往我肩后缩了缩,小声埋怨道,“嫂子你看他,我才刚回来就凶我……” 我像个和事佬一样对龙冥渊劝道,“好啦,人没回来的时候你天天担心,现在人回来了,你还要把她凶跑不成吗?” 龙冥渊掀了掀眼皮,“说吧,这次又惹了多大的麻烦?” 龙心月对了对手指,嘟起嘴唇,“我没有惹麻烦,就是想你们了,特意回来看看你们!” 龙冥渊不置可否。 龙心月又拍了拍她的背包,“别这样嫌弃我嘛,嫂子,我给你还有我哥都带了礼物,一会儿吃完饭,到卧室拿给你看!” “你怎么又给我带礼物啊,这回我真的不能要了!”我连连摆手。 早知道在草原的时候,应该挖两根金条带回来送给龙心月,就当特产了! “没几个钱,就是个心意,你看了就知道,绝对会喜欢的。”龙心月凑近了我,神秘兮兮地说道,“跟我哥有关哦!” 她这样讲,我倒有些期待了,该不会是龙冥渊小时候用过的奶瓶,或是拨浪鼓之类的吧? 龙心月用手拿起一块小酥肉塞入口中,赞许道,“哇,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真是块当厨子的料啊!” 龙冥渊见状,冷声道,“洗手了吗?” 龙心月对我吐了吐舌头,蹦蹦跳跳地跑进卫生间洗手去了。 龙冥渊闭眼摇头。 吃过饭后,龙心月将我拉进卧室里。 我见她神神秘秘的,着实有些期待,笑着询问,“到底是什么礼物啊?” “噔噔噔——喜不喜欢?” 龙心月从包里拿出一个礼品袋,我展开一看,嘴角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里面竟然是一套,情趣内衣…… 第二百五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指尖捏起那个连块布都没有的丁字裤,又像烫手山芋般扔回了床上。 脸红的发烫,结结巴巴问道,“心……心月,你送我这个……干嘛?” 龙心月豪爽的说,“嫂子,你上次不是说还有和我哥相互表露过心意嘛!我后来想了想,帮你们互诉情肠这种事我可干不出来,而且效率太慢了。 我作为一名神助攻,当然是一步到位! 一会儿你就穿上它,然后往我哥床上那么一躺…… 我保证,明天你们两个什么误会都没有了!” 她说着,便拿起那件露点的透明文胸往我身上比划,“嫂子你快试试,我感觉好像买小了?” 我接过她手里的透明文胸,塞回包装袋里,口中不停念叨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嫂子,你不喜欢你送我的礼物吗?” 龙心月用她那宛如小恶魔般娇俏可爱的面孔说出这种话,让我不知该如何应对。 “心月,我和你哥现在已经互通心意,不需要再借用外力拉近距离了。” 龙心月不以为意,直白问道,“那你们上次为爱鼓掌是在什么时候?” 我被她这句话雷得外焦里嫩,然后我还真的仔细回想了下,嘀咕道,“好像是……上个月的这时候?” 龙心月格外激动,“上个月!你们都是性冷淡吗?一个月就搞一次,那我得猴年马月才能抱得上小侄子啊!” 我想说,就算我们天天鼓掌也怀不上你的小侄子…… 除非……后面的话不能对她说,少儿不宜。 龙心月握住我的手,一脸严肃,“嫂子,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我哥不行?”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咳咳,心月,这种事情你就别操心了吧?” “那怎么能行,他是我家里唯一有可能传宗接代的对象,如果连他也生不出嫡长子,我就得被迫接任龙王之位了……”她不小心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有些诧异,“你二哥也不行吗?” 龙心月翻了个白眼,“指望我二哥,还不如指望鱼摆摆!从小到大他身边除了我和母后,没有任何女人能靠近他半步,准确的说是都被他给骂跑了!他要是能找到媳妇,除非对方是个聋子!” 我竟不知龙冥渊身上还背负着传宗接代的重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龙心月自暴自弃的跺脚,“我算是知道了,我哥这个性冷淡,整天冷着一张冰块脸,除了弹琴就是做饭,一点男人该做的事都不干,明显就是肾虚的表现!” 我扶额,自己究竟造了什么孽,要和小姑子在晚上谈论老公性功能是否健全这种话题! 龙心月还在那边理智分析,“一定是这样,所以他才会跟你分房睡……要不明天我去男科给他挂个号吧?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全部检查一遍!” 我面无表情道,“你哥可能会先把你扔进精神病科检查检查。” 龙心月没有搭理我,而是在策划着该如何把龙冥渊骗去医院。 这对弟妹也真是离谱,一个为了得到龙王之位恨不得杀尽天下人,一个为了避免继承龙王之位逼自己亲哥生孩子…… 狗听了狗都摇头。 我拿上换洗衣物去浴室洗澡,留她自己在那里尽情畅想吧。 热水冲走了满身疲惫,当我拉开浴室的帘子,发现自己搭在旁边的衣服全都不见了! 从内裤到睡衣,一件没给我剩…… 家里进贼了? 还专门偷女人的内衣! 我只得喊小姑子给我送套衣服进来,“心月,你在吗?” 可我扯着脖子喊了半天,龙心月还是没有出现。 我意识过来,这可能是龙心月绞尽脑汁想出治疗她哥性冷淡的妙招…… “小鹿,你怎么了?”低沉的嗓音穿透门板。 龙心月没见着,我反倒把她哥给喊过来了。 龙冥渊修长笔直的轮廓被映射在雾面玻璃窗上,如一道完美的剪影。 我无奈道,“龙冥渊,你能不能找套衣服递给我?我的衣服都被你妹拿走了……啊,千万不要拿我卧室床上的那套!” 龙冥渊沉默少许,“好。” 片刻后,我看到他的剪影再次移回卫生间门口,指节轻扣,“把门打开,我把衣服递给你。” 我现在未着寸缕,卫生间光线又太亮,实在不想让他看见我全裸的样子,便把门打开一道小缝,从他手中接过了那套衣服。 等我穿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他的居家服…… “我不知道你的贴身衣物平时都放在哪里,只能先拿了套我自己的,出来再说。” 他沉凉的嗓音隔着门板听得清清楚楚,我意识到他还站在外面等我,只得把自己套进那身宽大的居家服里。 可问题是龙冥渊平日里看着宽肩窄腰,挺拔高挑,我穿上他的衣服却像要登台唱戏一样,裤腿全部拖在地面。 门刚打开,我就一脚踩在裤子上,直挺挺朝大理石地板栽去…… 龙冥渊眼疾手快接住了我,四目相对间,原本冷沉的眸色陡然变深。 我顺着他的视线掠去,这才看到胸口系紧的带子已经松掉,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暧昧的气息无端弥漫,我维持这个半躺不躺的姿势有点累,刚抬手搂住他的脖颈,想要借力站起来,耳边却传来他微哑的声线,“第二次了。” 什么第二次? 我愣怔间,他俯首吻住了我的唇。 轻咬、厮磨,强势地吮吸走我呼吸里全部氧气,那种濒临窒息的感觉让我颅中像烟花炸开,下意识曲起手指攥紧他的领口。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这个类似华尔兹圆舞曲的姿势弄得实在难受,搂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微微收力,“龙冥渊,你停一停!” 龙冥渊终于抬头,那张清冷如玉的脸庞染上欲念,手掌却还留在我宽大的家居服里,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我的腰间,舍不得移开。 见他这副样子,我忍不住开口,“你知道,你妹送了我什么礼物吗?” 他眉心那道朱砂痣微微一拧。 “情趣内衣。”我一字一句在他耳畔说道。 他眸色逐渐深浓,一把将我抱起,转身进了卧室。 第二百五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将我放在床沿,动作略有些粗暴。 柔软的床垫向上弹了弹,反而把我弹向了他的怀里。 微凉的唇从我的下巴延伸到锁骨,我抬手摸着他眉心那点沁血般的朱砂痣,突然有些困惑,“我怎么记得……第一世的回忆里,你额头上没有这东西啊?” 龙冥渊抓过我的手,细细亲吻,声调含糊,“我说过,这是你给我的。” “什么意思?”我眨了眨眼睛。 “你用全身血液凝聚我的魂魄,从那时起,我眉心就多了这抹印记。”龙冥渊贴着我鬓角的发丝,轻声说了句耐人寻味的话,“你永远烙印在我的魂魄里……” 我已经忘记要推开他,任凭他的唇愈渐炙热,厮磨着我的咽喉,直到他解开胸前绸质的系带,一个危险的念头从我脑海中闪过。 我高声喊了句,“你妹!” 龙冥渊怔了下,半晌才反应过来我不是在骂他。 他挥袖,彻底将房门锁死,语气有些恶劣,“她爱去哪去哪儿!” 我哭笑不得,“我明天有课,你一晚上能结束吗?” 龙冥渊终于抬起头,眼底的欲念又被一点点克制回去,音调艰涩而无奈,“这时候我倒怀念起那些被封在棺底,夜夜潜入你梦里缠欢的日子了。” 我的脸现在红得都能煎鸡蛋,小声嘀咕,“现在不可以,放假可以……” 龙冥渊深深睨了我一眼,替我将凌乱的衣服重新系起来。 我觉得这样对他似乎有些残忍,试探问道,“还好吗?” 他沉默了瞬,揉着额角说道,“回去吧,你要是再待一会儿,我可能就没这么好了。” 我抿唇偷笑,逃也似的从床上爬起来。 关门之前,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心月送给你的礼物是什么呀?” 龙冥渊表情立刻冷下来,深吸一口气,“五子衍宗丸。” 我回到卧室,用手机查了下,差点没被搜索出来的结果给笑死。 五子衍宗丸是专门治疗肾虚引起的阳痿、早泄等症状,对不孕不育有显著效果…… 看来龙心月是真的不了解她哥…… 我躺在床上玩了会儿手机,发现龙心月还没有回来。 奇怪,这黑灯瞎火的,她抱着我的内衣跑哪干坏事去了? 我越想越觉不对,穿上外套下楼转了转。 六月的夜晚非常舒适,凉爽的微风夹杂着丁香花的气味,我来到龙心月经常出没的花园,果然看见了她的身影。 刚松了口气,却发现她的对面还有一个女人! 那女人站在大树的阴影下,夜色与她身上那件黑色连衣裙融为一体,叫人看不真切。 “师姐,算我求你了,跟我回天山去吧!”龙心月甜美的声线里充满哀求,“你只剩下最后一条命了,不要再杀人了!” 对面那个黑衣女人无动于衷,甩开她的手,嗓音冷如寒冰,“不行!那个协会会长才是幕后主使,我必须杀了他,否则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我们可以再想其他办法啊,不一定非要杀了他,比如把他弄瞎、弄哑,这样就算降下天雷,也不会要你命的……”龙心月期期艾艾的劝道。 陡然,黑衣女人看向我藏身的那片灌木丛,厉声喝道,“谁鬼鬼祟祟躲在那里,给我滚出来!” 我只得畏畏缩缩地站起来,赔笑道,“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谈话的,我是来找心月的!” 待我走近,这才看清了那个黑衣女人的长相。 她五官精致,一头齐耳短发利落又清爽,冷艳的妆容妖而不俗,朱红色的唇不显妩媚,反倒偏生出一抹诡异的危险。 黑衣女人双眸轻眯,洒金色的竖瞳若隐若现,像暗夜里的猫,冷冽犀利。 “心月,你为何会与人类有交集?” 龙心月有些惊讶,“嫂子,你怎会在这里?” 我如实说道,“我见你好久不回来,便想着出来找你。” 黑衣女人冷哼了声,“既然你偷听到了我们的谈话,那就别怪我心狠。我不想杀你,只好拔了你的舌头,免得你到处乱说!” 我立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不会乱说的,这只是一场误会!” 龙心月连声附和,“是呀是呀,都是误会……而且就算你把她舌头拔了也没用啊,她还有手,还可以写字的!” 此话一出,我们三个都愣了。 龙心月连忙用手扇自己巴掌,“呸呸呸,我的意思是,这是我亲嫂子,她绝不会乱说的!” 黑衣女人面露犹疑。 我已经猜到,她就是那只黑猫。 龙心月既然叫她师姐,那她应该也是天女魃的徒弟。 “刘柯仁是你杀的?”我问。 她挑起眼尾,视线如刀锋般向我扫来,“是,你想为他报仇?” “你想多了,我不会为那种人渣的死感到惋惜。”我淡声道,“你把他的死亡照片放到网上,就是为了要引出协会的幕后主使?” “没错。”黑猫言简意赅。 说到这里,我有个问题十分好奇怪,“你把刘柯仁的心脏丢到哪里去了?” 黑猫挑唇一笑,邪魅中还染上了讥诮,“你猜?” 我看着她那张冷艳的脸,顿觉毛骨悚然。 她凑近了我,故意放轻音调,“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不是想把猫炸成酥肉,喂给那些流浪狗吃吗? 我便把他的心脏挖了出来,放到油锅里炸至酥脆,喂给了附近那些流浪狗!” 这回我不是害怕,是恶心了…… 龙心月继续劝道,“师姐,咱们就到这里好不好?那些虐猫的人都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不要再去管什么协会会长,尊重个人命运,看开一点吧!” 黑猫口吻决绝,“龙心月,你不必再劝我,这是我族内部的事情,无需外人掺和!” 说完,她转身便走。 “师姐,难道在你心里,我也是外人吗?”龙心月在她身后喊道。 黑猫没有回头,语气极尽冷漠,“你我本就不是同类!” 龙心月听罢,神情异常失落,璀璨的双眸变得黯淡无光。 第二百五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别难过,你师姐她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龙心月吸了吸鼻子,喃喃道,“我知道,师姐是不想让我卷进这件事里来,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啊! 大哥把我送上天山的时候,我才刚记事不久,那是我第一次离家,路程还那么远,我非常思念父王和母后。 白日里倒还好,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想家,整宿整宿哭个不停。 师父虽然对我很好,但她早已修成仙身。太上忘情,斩尽愁丝,根本不懂我的想法。 是师姐每晚陪着我,哄我,照顾我,才逐渐好起来的。 师姐那时也就比我大个几岁,她本名叫玉墨,是猫族中最后一只九命猫妖。 族里对她极为看重,从小便把她送上天山,跟着我师父修炼,希望能像狐黄两家一样,修个仙身出来。 在三界,某些动物在修炼过程中会有天然优势,有的则自带屏障。 龙就不必说了,修与不修,无非只是强弱之分。 拿蛇举例,它是冷血动物,可以很长时间盘踞在一个地方不动,像这种就比较适合修无情道,因为很容易破境。 对于猫来说,它们的弱点是难以割舍心中戾气,极易被外界影响。 师姐也是这样…… 几年前,她比我先一步来到人间,那时猫族已经逐渐壮大起来。 但正因猫的数量不断上涨,被弃养的流浪猫也在不断增多。 生存危机本就成问题,还要被某些人类虐杀! 师姐看到那些惨死的同类,压抑在心底的戾气被全部激发出来,用同样的手段杀死那些了虐猫的人。 但她后来发现,这样做治标不治本。 变态往往喜欢聚众,只有抓住链条最顶端的人,才能震慑住那些渣滓。” “所以,她选中了刘柯仁?”我问。 龙心月点点头,“师姐之前杀的那些人都是社会底层,没有什么关注度,这次她是观察了很久才决定对刘柯仁下手的。 刘柯仁样貌好、学历好,认识他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 只有这样的完美人设被爆出黑暗面,才会激起群愤。 果然,刘柯仁事件的热度居高不下,那个协会会长终于露面了…… 可师姐为此已经付出太多,妖杀人是要承受天罚的,她每杀一个人,就要赔上自己一条性命! 她身为九命猫妖,本该有九条命,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条了,我不想让她连最后一条命也失去了!” 我理解龙心月的想法,换作是我,我也不能看着自己的亲人走上绝路。 但从玉墨刚刚的态度来看,她是铁了心要杀死那个协会会长的。 我叹了口气,搂着龙心月冰凉的肩膀往楼上走,“太晚了,咱们先回家再说,否则你哥该担心了。” 回到门口,她却迟迟不动,小声说,“嫂子,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哥啊,否则以他那个古板的性格,肯定会让玄门来插手此事!” “玄门不好吗?”我有些奇怪。 龙心月纠结了下,“这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总之,求你千万千万别告诉我哥!” 我还没有回答,防盗门骤然开启,一道修长淡漠的身影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已经听到了……” 灯光从他背后打过来,龙冥渊那张清冷玉致的脸看上去晦暗难辨,音调冷冽如冰,“说吧,你们两个大半夜不睡觉,干什么去了?” 我和龙心月面面相觑,像两个犯了错被家长抓包的小学生。 “心月,我猜到你这次回来别有目的,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想办法让你说?”龙冥渊静静站在那里,像一尊寒冷彻骨的冰雕,威慑感十足,饶是我这个无辜人员都架不住心慌。 龙心月低下头,悻悻开口,“我自己说……” 龙冥渊微微侧身,让出通道示意我们进去。 待我们换好鞋,进入客厅,龙冥渊正襟危坐到沙发上,自顾自地倒了杯茶,语气淡漠,“说吧。” 他的气场太过强大,我不由自主和龙心月站到了一块,低头背手,做检讨状。 龙冥渊眼睫微抬,看到我这副怂样反而有些诧异,“你跟她站在那里干嘛,过来!” 我只得给龙心月比了个加油的手势,乖乖坐回龙冥渊身边。 龙心月张了张口,讷讷说道,“我这次回来,是来找师姐的……” 接着,她把整个过程叙述了一遍。 龙冥渊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你的意思是,玉墨已经杀了八条人命?” “加上刘柯仁才算第八条!”龙心月快速纠正。 龙冥渊瞥了她一眼,冰蓝色的眸中渗出丝丝寒气,“才第八条?就算她是九命猫妖也不能这么造吧!” “师姐她是替天行道!”龙心月高声强调。 龙冥渊面容冷峻,“这件事你再不要管了。玉墨既然明知妖杀人会遭到天罚,还是要放弃千年修为,一切后果皆由她自己承担,你跟着裹什么乱!” “可是……那是师姐啊!”龙心月清冽的眼眸渐渐蒙上一层水雾,哽咽道,“大哥,我说句不孝的话,早在几百年前我就不记得父王和母后长什么样子了! 师父又整天闭关,我根本见不着几次面。 这一千年来你和二哥被封印,全都是师姐在照顾我,我难过了是她安慰我,我遇到危险也是她在保护我,我与她相处的时间比你们谁都长! 她对我来说就是家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自毁性命…… 为什么那些虐猫的人活得好好的,我师姐不过是报复回来,却要以命相抵呢!” 室内气氛格外凝重。 龙心月这孩子让我着实心疼。 她从小被迫离家,父母早逝,俩亲哥有等于没有,师父不闻不问,只有一个师姐真心对她好,陪她作伴,现在还要死了…… “心月,你先别急,你哥这人向来嘴硬心软,兴许他有别的办法呢!”我扯了两张面巾纸递给龙心月,又朝端坐在一旁的龙冥渊挤了挤眼睛。 龙冥渊眉心一跳,“我……” “哥,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龙心月眼尾通红,将楚楚可怜这个成语演示到了极致。 第二百五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自知亏待妹妹良多,喟叹道,“我只能将此事告知玄门,请他们过来处理。” 龙心月立刻摆手,“不行不行,玄门本就是人类组织,肯定是偏袒人类的,如果将此事报给玄门,他们绝对不会放过师姐!” “现在不是太古洪荒,鸿蒙初期。三界秩序已定,除非乱世倾覆,天道不仁……否则涉及人与妖族之间的纠纷,一律交由玄门处理,这是妖族当初与玄门定下的规矩。”龙冥渊呷了口茶,淡声道。 龙心月被他这副冷漠无情的样子气到,也不装什么小可怜了,叉腰说道,“可师姐她明明没有错,凭什么要受罚!” “玉墨未经允许,擅自杀人,既违背了玄门律法,又违背了天道,凭什么不能受罚?”龙冥渊口吻严厉,像极了教训熊孩子的家长。 龙心月的小暴脾气也跟着蹭蹭上涨,“师姐已经赔了八条命,还不够吗!” 龙冥渊似是要动怒,又强行忍了下去,“所以我才要上报给玄门,将此事原委说清楚。 如今的玄门虽然腐败不堪,但总有些老骨头还是讲道理的,把玉墨交给他们处置,能活。 若放任她继续去报仇,她一定会死!” 我瞅这兄妹俩都憋着火,一触即燃,只得捏了捏龙心月的手心,小声劝道,“你就听你哥的吧,让他先上报给玄门,如果事态不妙,咱们再做行动也不迟啊!” 龙心月默不作声,狠狠瞪了龙冥渊一眼。 龙冥渊无动于衷,“从现在开始,你跟着你嫂子一起上学回家,不许走远。明天一早我要动身去玄门大楼,如果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你不在……”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龙心月便转身往卧室走去。 经过他身边时,重重哼了一声。 龙冥渊按着额角,显然头疼得不轻。 我抿唇偷笑,“你自己离经叛道,还不许小妹提出质疑了?” 龙冥渊长叹道,“正因我走过这样的路,知道有多艰辛,才不想让心月也重蹈覆辙。而且我当时已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心月才多大,她真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我替他放松肩膀,柔声劝道,“好啦,知道你最心疼她,这些道理她日后会想清楚的。但你说话多少也让着她点啊,看把孩子都给气哭了!” 龙冥渊沉吟片刻,握住我的手,眼底恢复平静,“我知道了,谢谢你。” “老夫老妻的了,说什么谢不谢的,早点睡,我得去安抚你妹妹了!”我故意逗他,“不过……为了让你妹撒气,我可能得说你几句坏话,若是你以后从她嘴里听见了,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薄唇微扬,“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 “当然不是,但凡事得提前说清楚,万一以后你拿这个找我算账怎么办!” 终于把人哄笑了,我在他如玉的脸颊飞快印下一吻,“老公,晚安!”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连跑带颠回到卧室。 并在心里感叹,这几声老公叫得越来越顺口了! 推开门,我便听到龙心月躲在被子里小声抽噎,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全部蹭到我新买的被单上。 我无奈至极,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 “别哭了心月,你哥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像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轴得很。你就看他一把年纪,老胳膊老腿了,还得为你求爷爷告奶奶的份上,体恤体恤他吧!” 龙心月吸了吸鼻子,期期艾艾说道,“其实……我哥是为我和师姐好,我知道的,但我就是舍不得师姐,如果师姐真的被玄门抓走了,她会死吗?” 我犹豫了下,“应该不会吧?龙冥渊不是说,玄门那些人会酌情处理的嘛,应该也就关个几百年?” 龙心月听完哭得更厉害了,“那我岂不是要几百年都看不见师姐了?” 这回轮到我头疼了,“哎哎……别哭别哭,我也只是猜测,你师姐她情有可原,兴许很快就被放出来了!” 龙心月却怎么哄也哄不好,抽抽涕涕哭了大半宿,后来可能哭累了,这才安静下来。 我的床单被罩全部被她哭湿,害得我连夜换掉。 这一晚上累得我筋疲力尽,躺在她身旁梦呓道,“快睡吧,你明天还得跟我去上学呢……” 入睡前,我依稀闻到一股奇异的气味,似花香,又似某种特殊的香料…… 待我想再仔细闻闻,却无端陷入了更深的梦域。 烈日当空,刺眼的阳光垂直照射在我的眼皮上。 “心月,几点了?”我伸手向身后摸去,却只摸到冷冰冰的被单。 我意识到不对,立刻从床上坐起,大脑却传来阵阵眩晕感。 昨夜那个香味有问题! 卧室里还残留着一股幽淡的芬芳,我踉跄着爬起来,打开门窗透气。 半晌后,我恢复正常。 打开手机一看,竟然已经中午十二点了,怪不得太阳那么大。 好在今天上午没课,否则我又要被导员警告了。 “心月,心月?” 我找遍整个出租房都没有看见龙心月的身影,心里又急又气。 这熊孩子,又跑哪去了! 我来到餐桌前,发现水杯底下压着一张纸条,蝇头小楷字迹清秀。 ‘嫂子对不起,我认真想了一下,还是舍不得师姐被玄门关押起来…… 我要在师姐之前找到那个协会会长,把他藏到空间裂缝里去,让他这辈子都出不来! 这样师姐就无需再为此事烦恼啦! 帮我跟大哥说声对不起,我又惹他伤心了,但我必须要这么做。 心月手书。’ 我一字不落的看完,差点气厥过去。 是我错了…… 这个龙心月,真不愧是龙冥泽一手带大的,惹起麻烦来和龙冥泽是不相上下啊,太会给她大哥添堵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现在认为,我简直就是鹿琰的贴心小棉袄。 起码我不会给自己嫂子下迷香! 来不及多想,我立刻拿出龙鳞联系龙冥渊。 “老公,大事不好,你妹又离家出走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那头许久才传来回复,音色在空洞的背景中显得格外冷冽,“怎么回事?” 我把纸条上的内容念了一遍,隔着龙鳞我都能感觉到他压抑的怒火。 “胡闹!我昨晚说了那么多,她全当耳旁风了是吗?白活了一千岁,还是这么不懂事!” 我仿佛感受到了鹿琰骂我的时候那种崩溃,连忙说道,“你先别急,我估计她还没有走远,我先用罗盘出去找找。” 少顷,龙冥渊平息下来,“我正在玄门大楼这边,抽不开身,拜托你了。” “随时保持联系。”说完,我拿起罗盘便往外走。 然而,龙心月似乎特意掩藏了自己的行踪,我跟着罗盘走了很久都没有见到她的踪影。 这个倒霉的熊孩子,真是半点不让人省心! 指针飞速乱转,我按照罗盘的指向又回到了小区楼下。 一只黑猫轻盈地从草坪里跃出,阻拦我的去路,金色猫瞳冷冷地睨着我。 “玉墨?”我有些意外。 玉墨摇身一变,当着我的面从小猫逐渐变回昨晚那个窈窕性感的冷艳女郎,“我师妹人呢?” “她为了你,先一步去那个协会会长报仇了!”我道。 玉墨怔住,面露惊愕,“什么?龙心月真是胡闹,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她跟着掺和什么!” “她为什么会掺和,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我因她的语气有些不满,说话重了点。 玉墨看上去却心急如焚,“我刚刚调查到,那个协会会长有问题,龙心月她是对付不了的!” “什么问题?”我心猛地一紧。 玉墨快速说道,“那个协会会长身上有一股很强的魔气,恐怕已经被魔侵体了!” 一种无形的恐惧在我心里蔓延,“不好,我得立刻告诉龙冥渊,龙心月有危险!” 玉墨启唇,刚要说些什么,身后突然响起娇戾的嗓音。 “孽畜,休再伤人性命,乖乖跟我回去认罪伏法!” 我顺着声音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女人,领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出现在转角。 玉墨瞧见那两人,立即变回猫身,朝他们弓起背部,如我梦中看到那般凶戾万分。 那女人容貌清丽,一双眸子明净清澈,有种灵动温柔的美。 她在看到玉墨并没有害怕,手中甩出一把朱砂符篆,“九命猫妖,我奉玄门口令前来逮捕你,乖乖跟我们回去,我不想与你为敌!” 玉墨闻言,红唇挑起一抹轻蔑的笑,从地上一跃而起,用锋利的爪子将她挥洒出的那些符篆全部撕毁,并朝她所在之处扑了过去。 “喵呜——” 女人明显不想伤它,又祭出数张符篆,拦住她的去路。 玉墨下手却狠厉又歹毒,用爪子挠向她的脸。 “喂喂,打人不打脸,你师父没教过你吗!”女人不想与它纠缠,只能靠着符篆一味闪躲。 更离谱的是,她带来的那个五岁小男孩眉眼精致,稚气未脱的轮廓已隐约透出将来能够蛊惑人心的俊美。 表情酷酷地站在一旁打游戏机,根本不关心他妈妈的死活。 女人甩出最后一把符篆,朝他喊道,“儿子,放大招!” 男孩这才从游戏机上抬起头,冷漠地看了眼他亲妈,面无表情道,“好。” 然后一把将脖子上的黑色玉佩扯下,仰天大喊了一声,“爸,有人打我,你快来揍她!” 晴空万里的天幕突然传来轰然巨响,一个身影颀长的男人踏着雷声步步走来,玄色衣袍随风而动,有种恍若谪仙的错觉。 待他走近,那张俊美到近乎昳丽的面容逐渐清晰,眼尾那滴殷红的泪痣更是点睛之笔,为他平添几分妖冶。 男人狭长的眸子清傲地睥睨着众人,嗓音疏懒冷淡,“打谁?” 我目瞪口呆,这就是她刚才说的大招? 大变活人? 最关键的是,这个男人我见过。 他曾出现在我前世记忆中,龙冥渊的挚友兼宿敌——冷玄霄! 对面那个带孩子的女人应该就是他的妻子,沈云舒? 冷玄霄把男孩护在自己身后,语气却带着浓烈的嘲讽,“没用!打架只会找老爸,沈思玄,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沈思玄手里拿着游戏机,一刻不停,漠然道,“我妈就是这么教我的,她说遇到打不过的人,要么转身就跑,要么喊你过来揍他。” 冷玄霄刚要骂出口的话,又强行憋了回去。 他看向前方那只黑猫,轻嗤了声,“这么个小妖,也配让我出手?” 沈云舒叮嘱他,“老公你别小看她,她可是九命猫妖!” 冷玄霄手中幻出一条黑色长鞭,不以为意道,“那就先杀她八条命!” 沈云舒哭笑不得,连忙阻拦,“她只剩最后一条命了!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要抓活的,不许伤到它!” 冷玄霄闻言,又把鞭子收了起来,一脸不耐,“啧,麻烦!” 他掌中凝出一团刺眼的光晕,朝黑猫袭去。 黑猫的法力不敌冷玄霄,转身要逃,却又被沈云舒封住了去路。 它眯起那双冷戾的眸,突然后腿一蹬,转而朝我所在的方向扑来。 黑猫在半空中幻成人形,爪子却仍是猫的状态,从身后挟持住了我,将近三寸长的指甲横在我的脖颈间,比任何匕首都要锋利。 “对不住。”玉墨在我耳边低声道。 我知道她只是利用我威胁沈云舒他们,并不想伤我,便放弃挣扎。 冷玄霄完全没把我和玉墨放在眼里,还要再次出手,却被沈云舒阻拦,“小心,她的那双爪子非常厉害,她就是用这双爪子挠穿了玄门大楼五十厘米防弹墙,从监狱里逃出来的!” 闻言,我不能置信地看向自己颈间那双雪亮的利爪,终于明白刘柯仁的心脏为何能被挖成一个大洞。 冷玄霄双眸微眯,偏头问向沈云舒,“这个女人又是谁?” 沈云舒从包里拿出平板,对照着我的脸看了看,“应该是鹿灵一族现任族长林见鹿,也就是你那个死对头的老婆。” 冷玄霄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龙冥渊的女人。” “既然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还是放下武器好好说话吧!”我和稀泥道。 谁知冷玄霄竟从喉间深处发出一声冷嗤,“龙冥渊连自己的女人都看护不好,要他何用?撕票吧!” 第二百六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此言一出,在场人除了沈思玄全部石化。 因为沈思玄还在全神贯注打他的SWitCh,根本没听进去。 “玉墨,你不能再伤人了,乖乖跟我回去,我保证会为你争取最轻处理!”沈云舒喝道。 玉墨的爪子微微颤抖,她一时也拿捏不准,到底要不要弄伤我,来换取逃命的机会。 猝然,一声如石上清泉的琴音从身后传来。 无形的音波似气浪般扫向玉墨,后者被冲击得身形不稳。 趁此机会,玉墨一把将我推给了赶来的龙冥渊,自己则化为黑猫迅速从我二人之间逃走。 龙冥渊伸手接住我,紧张问道,“有没有受伤?” 我摇摇头。 龙冥渊放心下来,转头望向前方那抹玄色的身影,嗓音沉敛,“冷玄霄。” 冷玄霄眉梢轻挑,“龙铁蛋!” 说话间,冷玄霄再次拿出锁魂鞭,狠狠劈向龙冥渊。 龙冥渊快速将我推开,把怀中的无妄琴幻作冰剑,抵挡住他的这一鞭。 两人强劲的法力向四面八方散去,花草树木都因这股气流拂动。 龙冥渊甩手道,“不打了。” 冷玄霄眼中蓄起毫不掩饰的嘲弄,“你说不打就不打?你可还欠我一剑呢!” 龙冥渊无奈一哂,“以后找个机会让你捅回来,行了吧?” 冷玄霄放下鞭子,那双狭长的眼从我脸上掠过,讥诮道,“三千年,你等的就是她?” 我睁大眼睛,不能置信地看向龙冥渊,“什么三千年?” 龙冥渊避开我的眼神,没有回答。 冷玄霄见状,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追问。 他们的态度让我更加迷惑。 赤那不是说,我第一世为救龙冥渊而死引来天罚,所以被鹿琰藏起来了三千年吗? 冷玄霄刚才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正欲询问,沈云舒却友善的对我伸过来一只手,笑容明媚如春,“你好,我是玄门首席天师沈云舒,按照上级指令来捉拿九命猫妖归案,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你好,我叫林见鹿。”我握住她的手。 沈云舒挤了挤眼,小声在我耳旁说道,“我知道,你老公的身份证还是我亲手签发的呢!” 我抿唇一笑。 沈云舒叹了口气,“我追了那只猫妖好久,从京城一路追到这里,腿都给我遛细了,结果还是让它给逃了!” 我询问道,“你们抓到她的话,准备怎么处置啊?” 沈云舒沉思道,“这个可说不好,她足足伤了八条人命呢。” “可她已经偿命了呀!”我怅然道。 沈云舒表情尽是无奈,“我明白你的意思,可玄门的存在本就为了维护人与妖族和平共处。 妖杀了人,就该按玄门律法来执行,是非对错自有功德法庭来评判。 原本杀了人的妖应该被处以重刑,念在她情有可原,我已经恳求院长处以最低的刑罚,只需在玄门大楼的监狱内服刑百年就可以出来。 并且我还给她申请了高级牢房,独立卫浴,不用和其他小妖一起挤,但她还是逃出来了…… 结果刚逃出来就给我惹事,杀了一个大学生,还引发了社会轰动。 她如果再这么作下去,只怕到时候连同逃狱,数罪并罚,神仙也救不了她!” 我小声分析道,“我觉得,玉墨可能压根就没想过要活下去……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找那个协会会长的。” 龙冥渊看向我,“心月人呢?” 这时,一直藏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沈思玄突然开口,“啧,死了!” 在场所有人全部转向他,沈思玄这才察觉到气氛不对。 抬起头,顶着一张可爱又冷酷的正太脸,面无表情说道,“瞅我干啥?” 冷玄霄阴沉着脸,咬牙道,“沈思玄,打游戏的时候别说话!” “哦。”沈思玄看了他一眼,继续埋头打游戏。 沈云舒赔笑道,“大家别在意,这孩子正处于叛逆期。” 我有点惊讶,“他才几岁就叛逆期?” “我家孩子比较早熟,你别看他长得像个小正太,其实已经很老了。”沈云舒一本正经说道。 我心想,好家伙,又来一个人参娃娃是吧? “你没有找到心月吗?”龙冥渊语气急促起来。 我摇摇头,“没有,我用罗盘找到这里来,却没有心月的影子,只看到了玉墨。玉墨还说,她在那个协会会长身上发现了很重的魔气……” 龙冥渊脸色瞬间变了,沉声道,“不好,心月有危险!” 他的话让我浑身一颤,这个协会会长该不会和敖顺有关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次的事明显又是冲着我们来的! “你能用龙息感知到她的情况吗?”我问。 龙冥渊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她应该是怕我发现她的行踪,把她抓回去,特意掩藏了龙息。”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 龙冥渊转向沈云舒,神色冷峻,“你们既然在追捕玉墨,应该已经查到那个会长的背景信息了吧?” 沈云舒看上去有些为难,支支吾吾道,“那个……青龙大人,按照规矩,您不该再插手人界的事了。” 冷玄霄傲慢地哼了一声,“他早已不是什么青龙大人了,叫他龙铁蛋就行!” 龙冥渊没搭理他,对沈云舒严肃道,“现在失踪的是我亲妹,我必须弄清楚这件事情!” 冷玄霄长眸微眯,“你对我媳妇凶什么凶?怎么不去凶自己媳妇!” 龙冥渊忍无可忍,冷冽地扫了他一眼,“刚才不是你说要撕票的吗?” 我和沈云舒无奈的对视。 这种即是惺惺相惜的知己,又是死对头的关系,相处起来可真难! 不知道哪句话就能歘歘冒火星子,分分钟打个你死我活。 沈云舒只得让步,“我可以破例让你们参与进来,但是沈思玄回头写报告的时候记得掐掉这一段!” 沈思玄仍在低头打游戏,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 “我们先来将信息复盘一下。其实这件事,要从五年前阎魔真君被除掉之后说起。”沈云舒缓缓开口。 我好奇的问,“总听你们说起这个阎魔真君,他到底是谁啊?” 冷玄霄唇角扯出一抹戏谑的弧度,“我岳父。” 我下意识往龙冥渊身后退了一步。 第二百六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岳什么父岳父,我可不承认!”沈云舒拍了下他的肩膀。 “阎魔真君……用我徒弟安羽承的话来说,他就是个从小缺爱,长大缺钙,发育不良,头脑变态的老逼登!” 我嘴角抽了抽,“安羽承是你的徒弟?” “对啊,我徒弟传承了我的衣钵,他现在已经是青垣观的掌门了!”提起这个徒弟,沈云舒满脸自豪。 我还寻思呢,怎么会有个大男人守着个情缘观,原来是沈云舒传给他的。 “好巧,安羽承的弟弟安言昊是我奶奶的徒弟!”我笑着说。 沈云舒握住我的手,惊喜道,“真哒?那我们真是太有缘了!” 我们女生这边的气氛格外融洽,仿佛是个大型认亲现场。 男人那边却剑拔弩张,随时要戳死对方。 冷玄霄斜睨着我们,微露讥嘲,“要不我变柱香出来,你俩去旁边那大树底下拜个把子?” 沈云舒松开我的手,轻咳了两声,“扯远了扯远了……我接着说,五年前封魔一役过后,玄门便一直在追查世间尚存的魔气。 我们发现阎魔真君留下了很多制造魔气的牛皮本,比如守龙村村长家的那个,还有你们去过的西山村等等,但都被你们抢先一步拿走了。” 龙冥渊把怀里那几个用绡纱包裹好的牛皮本递给她,“我今日拜访玄门,一是为了玉墨,二便是为了此事。但我扑了个空,玄宗天师说你出去办事,短时间内回不来,却没成想在这里碰上了你们。” 沈云舒伸手接过,双眸微阖,口中念出一串冗长复杂的咒诀,那些牛皮本上的魔气居然全部消散了。 我被她这一手震慑到,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当上玄门的首席天师。 “好了,加上这些,我们总共找到五个牛皮本了。像这样的本子我初步预计大概有七个,被阎魔真君分散到了大江南北各个角落,并且都是比较偏远的山村。 当然,也有机缘巧合之下被带回城市里来的,比如安言昊母亲的那个。 我们寻着这些本子散发出来的魔气一路追查,那个虐猫协会其实早就在我们的监控领域里了。 按理说,这样的组织请警方出面就能端掉,该整顿整顿,该查封查封。 可问题在于,这个协会会长他的背景有点特殊……” 我悟了,连警方都忌惮的身份,无非跟顶层人士沾亲带故。 沈云舒满脸惆怅,“这种情况给我们的除魔工作带来了无限困扰,玄宗天师让我用最小代价处理掉这件事,并且还不能让外人知道,调查都只能暗中进行。 我思来想去,只能偷偷找到他,用封魔引洗去他身上的魔气,再把他带回玄门,让几位宗师清除掉他的全部记忆,一辈子当个无忧无虑的小智障,也算皆大欢喜。 原本计划好好的,谁知这个九命猫妖竟然从玄门大楼里逃出来了! 她杀了刘柯仁,还把事件发布在网上,那个协会会长有所防范,增加了很多保镖在身边。 这个人戒备心很强,还有反侦查意识,我们难以用正常的手段接近他。 玉墨现在还去找那个协会会长了,这事闹得越大,越难收场! 而且那个会长已经被魔气侵体,哪怕是修为很强的妖都难以近他的身,恐怕……你妹妹会有危险!” 我越听越觉心惊。 在额尔古纳时我亲眼见证过魔的强大,像鹿琰和龙冥渊这种法力高强的灵物,被魔所伤后都无力回天。 龙心月只是一条修为浅薄的小龙,又如何去跟魔相较呢! “那个阎魔真君不是都已经被你们除掉了吗?为什么还要留下那些牛皮本?”我不解。 沈云舒与冷玄霄相视一望,彼此神情都有些严肃,“阎魔真君这个人向来诡计多端,从来不做无用之举。 其实在他灰飞烟灭之后,我便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究竟何时入的魔?又是怎样入的魔? 鹿琰看守魔域结界几千年,从中漏掉的魔屈指可数,基本早已被我们斩杀了。 普通的魔没有那么大力量,能够把一个人从内到外变成魔物。 直到我们接到青龙大人的消息,赶去西山村,这才弄清了源头!” 我想起婴儿塔的地宫里那幅四海游龙壁画,还有那个几乎魔化的曹婆婆,惊道,“是北海龙王,敖顺?” 沈云舒点头,“没错,敖顺他应该是这世间最大的魔,而且是从上古时期留存下来的。但他一直躲在空间裂缝里,玄门无法找寻他的踪迹。 机缘巧合之下,阎魔真君见到了他,两人又都是变态中的翘楚,相见恨晚,一拍即合,于是阎魔真君便堕入魔道。 我估计,他多半是答应了敖顺一些条件,比如在三界中扩散魔气。 毕竟吸收到的魔气越多,他便越强大,有助于他早日秽土重生。” “那阎魔真君不过就是敖顺的一颗棋子?”我问。 沈云舒思忖了下,认真回答,“也不是吧。这俩人加起来能有一千六百个心眼子,我们又不是变态,怎么会理解他们的想法! 但我更倾向于他们是互相利用,互相背刺的关系。 阎魔真君还活着的时候,他并没有把落魄的敖顺从空间裂缝里带出来,反而自己在人间潇洒,号令三界所有魔族。 等他死后,敖顺又利用他之前在人间埋下的那些牛皮本,来个坐收渔翁之利…… 好在阎魔真君是真的死透了,否则让他们两个联手,怕是离世界末日不远了!”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我不由后怕起来。 龙冥渊表情严峻,“心月已经和我们失去联络,务必尽快想出解决办法。” 沈云舒回到冷玄霄身边,与他小声交谈了几句,随后说道。 “这事只能请我徒弟来帮忙了,他们这些京圈太子爷之间私交甚笃,让他找个由头把这个协会会长给约出来,咱们用封魔引速战速决!” 我和龙冥渊不好干涉玄门的事,只得先按他们说的办。 沈云舒很快就给安羽丞打完了电话,“我已经联系好我徒弟了,他今晚的飞机落地省城,等他到了咱们再制定详细计划。” 事情暂无进展,沈云舒一家回酒店休息,我和龙冥渊则回到出租房。 第二百六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解决完这场风波,已经下午一点。 我连午饭都没有吃,回房收拾书包,准备去上课。 刚推开卧室门,只见一道慵懒修长的身影侧卧在我的床上,姿态矜贵优雅,犹如一幅美人图。 只是那双碧玉色的眼暗藏阴戾,嘴角弧度尽显邪佞。 “小鹿,一个月不见,你可有想过我?”蛊惑人心的声线从龙冥泽薄唇中溢出。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我的床上?”我大惊失色。 龙冥泽没有起身的意思,依旧懒洋洋地半躺在那里,语调戏谑,“我睡在我王妃的床上,有何不对?” 险些忘记了,一个月期限已到,这货又从水底深渊里爬出来了! 我眼皮狂跳不止,“你又皮痒了是不是?给我下来!” 龙冥泽轻蔑一笑,长指挑起一个半透明的物体在空气里晃了晃,令我羞愧得差点咬舌自尽。 那是龙心月送我的情趣内衣…… “你和龙冥渊每天就玩这个?真是伤风败俗,淫乱无度!” 我实在忍无可忍,扯住他的袖子暴力往床下拽,“臭弟弟,给我滚下来!” 龙冥泽不以为意,微一拂袖,竟把我也带到了床上。 恰好此时,龙冥渊推门而入,“小鹿,发生了什么……” 他的话未说完,当场石化。 多亏这张床足够大,我和龙冥泽没有发生任何身体接触,一人躺在一侧,床中央还有富余的空隙。 但龙心月的那套情趣内衣就放在我和龙冥泽之间,画面不忍直视。 我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深吸一口气,“龙冥渊,我说我们是清白的,你信吗?” 龙冥泽摊了摊手,勇于承认,“没错哥哥,我是故意给你戴绿帽子的。” 龙冥渊按压额角,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有了宣泄口,怒喝道,“滚回你的水底龙宫去!” 龙冥泽毫不畏惧,散漫说道,“我不是来找你的,我听龙宫里的水族说,我妹妹回来了,她人在哪?” 我和龙冥渊的表情俱是一僵。 龙冥泽用狐疑的视线扫了我们几眼,顿时明白过来,从床上一跃而起,扯住龙冥渊的衣襟,“我妹妹呢?龙冥渊你这个手刃同族的畜生,你害死父王母后还不够吗?你把我妹妹弄到哪里去了?” 龙冥泽眼梢赤红,阴鸷的神色比之前任何一次杀意都要明显。 我连忙开口,“龙冥泽你住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龙冥渊无动于衷,冰蓝色的眸漠然睨着他,“父王与母后到底是怎么死的,你难道不比我更清楚?” 龙冥泽彻底被他激怒,幻出鱼骨剑,朝他刺去,“龙冥渊,你把妹妹还给我!” “心月失踪了,我也在找她,她也是我的妹妹!”龙冥渊避开他的剑,冷声道。 “她不是你的妹妹!”龙冥泽阴戾的嗓音伴随着剑光挥下,“你带过她哪怕一天吗?你喂她喝过一口奶吗? 她那么小就被你送去离家几千里的地方,你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这些年她在天山神宫里过得怎么样,你根本不关心! 她有没有吃饱,有没有想家,有没有被人欺负,你问过她哪怕一句吗?” 龙冥渊脸色愈渐难看,或许是因为龙冥泽的指责令他愧疚,他只闪身躲避,没有还手。 锋利的鱼骨剑却将我的衣柜劈成了两半,木板和杂乱的衣服散落一地。 我还没反应过来,那两人又从卧室移去了客厅。 龙冥泽一剑挥向我家电视,电视柜上的鱼摆摆吓得鱼尾一紧。 我可见识过这对兄弟拆家的本事,守龙村外面那几间没人住的房,现在还只剩承重墙。 再这样下去,我家迟早也得变废墟。 我站到他们两人中间,“都给我停手!” 龙冥泽提剑指向龙冥渊,咬牙道,“这里没你的事,让开!” “你把我出租房打成这样,还说没我的事,你掏钱赔吗?”我愤怒道。 龙冥泽忍无可忍,“龙冥渊到底从哪个难民窟把你这个穷鬼挖出来的?” 迟迟没有动手的龙冥渊突然振袖一挥,将他重重甩到了墙上,“不许对你嫂子无礼!” 龙冥泽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啐了一口,“好,龙冥渊,既然你不管心月的死活,那她今后再与你没关系了!” 龙冥渊拧眉道,“龙冥泽,这件事已经交由玄门处理了,你不要插手!” “狗屁玄门!那帮愚蠢的人类能做什么?等他们找到我妹妹,尸体都已经凉透了!”龙冥泽眼底戾气四溢,“龙冥渊,如果心月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说罢,他转身便走,经过门口时还一脚踹翻了我的鞋架。 这货绝对是来拆家的…… 我甚是无奈,“龙冥泽这么一闹,不会把事情弄得更糟吧?” 龙冥渊长指抵住紧压的眉心,沉默不语。 我不想再火上浇油,拎起书包默默离开,还细心的给他关上了门,得给一个成年男人留出崩溃的空间。 当晚,安言昊打电话给我,说他堂哥已经到了。 我们在安言昊的家中集合。 安爸爸贴心的端来几盘水果,笑着说,“你们年轻人好好聊,我出去转转。” 安言昊和安羽丞眉眼间有那么几分相似,英俊潇洒,充满朝气蓬勃的少年感,并肩坐在餐桌旁极为养眼。 但他们的光芒却被龙冥渊和冷玄霄两人全部掩盖。 龙冥渊站在客厅中央,面容沉静无澜,鸦翅般的长睫微垂,挡去了眸底的冰冷。 头顶灯光刚好打在他的身上,似一尊白玉雕成的精致神像。 冷玄霄则懒散地倚在沙发的角落中,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孤傲,抬眼时牵动那颗泪痣,殷红妖冶。 他们两人仿佛一明一暗的存在,气场太过强大,都有种生人勿近的冷。 我和沈云舒小声嘀咕,找个英俊的老公好处就是,等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还能把他们拉去娱乐圈卖钱。 但不会有这么一天。 “徒弟,具体情况我已经跟你说过了,能不能把人约出来,就看你的了。”沈云舒整理着手中资料,对餐桌前的安羽丞说道。 这对兄弟正在吃一盘切好的西瓜,因安言昊吃的块数较多而发生争吵。 安羽丞放弃教训弟弟,将西瓜塞进嘴里,含糊道,“没问题,等我吃完这口瓜,否则全被安言昊这个憨批吃光了!” 安言昊怒道,“瓜是我爸买的,我多吃两口怎么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别吵了,先开会!”沈云舒用手中材料重重拍了下桌面,“目标人姓名颜许,京城人,二十五岁。海外app研发团队负责人,虐猫协会会长,其余情况暂不可述。 徒弟,你的任务是以温泉庄园项目开发为由把他找过来。约他吃顿饭,取得他的信任,能套出多少信息套多少。 然后再把他骗到一处荒郊野,就说实地考察,到时候趁机……” 沈云舒面无表情做了个‘咔嚓’的手势,“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安羽承擦去嘴角的西瓜子,翻看着资料,“我只有一个问题。” “尽管开口,组织会尽量想办法替你解决。”沈云舒绽开一个礼貌而得体的笑容。 安羽承抬起头,“我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走之前我爸已经停掉了我所有的卡,我现在没钱请那个姓颜的吃饭,组织能报销饭费不?” 沈云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犹豫许久,还是咬牙同意,“你为组织的牺牲,组织都看到了,这点要求还是可以满足你的!” “那太好了!”安羽承懒洋洋地靠回椅背上,将修长的身体舒展开,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喂?华梅西餐厅吗?给我预留一个豪华包厢……菜品挑最贵的上,蓝鳍金枪鱼、阿尔巴白松露,还有那个鲟鱼子酱,都搞一点过来! 什么……你们店没有?空运不会吗? 赶明天最早一班的飞机,把这些食材从海港运输过来,务必要新鲜!” 过程中,沈云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阴沉得都能滴出水。 “你说什么?充值十万赠一瓶82年的拉菲?充,当然充……”安羽承的话还没说完,手机便被沈云舒夺过去挂断。 “让你报销,不是让你把玄门吃垮!还蓝鳍金枪鱼……结完这顿饭钱,玄门下个季度连薪水都发不出来了!”沈云舒怒不可遏。 安羽丞无奈地摊了摊手,“那你总不能让我领颜家小少爷去学府路街边吃麻辣烫吧?” 沈云舒闭眼,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豪华包厢可以定,但是什么蓝鳍金枪鱼就免了,点几道便宜的。” 安羽丞扁了扁嘴,“像这种餐厅最便宜的只有战斧牛排。” “那你就点一份,把牛排给他吃,你吃旁边配的意面。”沈云舒认真脸。 安羽丞:“……” 我:“……” 旁边吃瓜的安言昊目瞪口呆,西瓜籽从嘴角滑落进衣领中。 沈云舒似是感受到了天怒人怨的悲愤,忍痛说道,“那你再加一份沙拉总行了吧!” 我实在听不下去,正犹豫要不要出资给他们加道菜,就当还龙心月人情了。 可龙冥渊却比我先开口,“这顿饭钱我付,条件是问出心月的所在位置。” 安羽丞直拍桌子,“小师父你看看人家这觉悟,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要不怎么说人家是一江之主呢!你瞧你,混了这么些年还是……” 他说到一半,瞥见了沈云舒的表情。 沈云舒笑得温婉动人,那整齐洁白的牙齿怎么看怎么像大白鲨,“还是什么啊?” “还是……玄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席天师,您的记录无人能破!”安羽丞立马换上谄媚的语气,活像个狗腿子。 沈云舒瞪了他一眼,恢复清泠泠的嗓音,“总之这回的任务非常严峻,我们仅有一次机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安羽承有些唏嘘,“真没想到,距离封魔之战都过去五年了,那个阎魔真君留下来的棋子还在这里蹦跶! 还有那个什么北海龙王……虽然我没和他接触过,但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而不死是为贼,这些个老登,越老越变态!” 此话一出,龙冥渊和冷玄霄同时向他瞥过去。 冷沉沉的视线仿佛两道万年冰柱,能把人瞬间冻成雕塑。 安羽承连忙作揖,“小师娘,我不是这个意思,还有那位金主爸爸,我不是在说你!” 角落里,正在激烈嘟打游戏机的沈思玄突然开口,“怎么还不死,给你脸了!” 冷玄霄压抑着愠怒,“我怎么有你这个网瘾少年儿子,都是你妈给你惯的!” 沈云舒狠狠瞪着对方,“喂,这话可就过分了!他的游戏机、手机、平板电脑不全都是你给买的吗? 上次幼儿园老师还找我谈话,说咱们儿子从早到晚握着SWitCh,根本不听课。 你还说那些老师都是庸才,你要领回去自己教,那我问你,你都教会他什么了?” 冷玄霄不屑地冷哼,“我教会了他用锁魂鞭,他现在不是已经练得挺好了?” 沈云舒怒极反笑,“是,他天天在家里舞那条破鞭子,把我买回来的花瓶都抽碎了八个了!你明知他有暴力倾向,不能教他点别吗?” “不就是花瓶吗,我明天给你买八百个!他还那么小,让着他点怎么了?”冷玄霄理不直气也壮,主打一个绝不认错。 我从安言昊递来的手里接过西瓜,一人一块啃了起来。 原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仅龙冥渊兄妹是这样,安家兄弟也是这样。 就连我认为神仙眷侣,模范夫妻的冷玄霄和沈云舒也会因孩子的事吵架。 这一刻,我释然了…… - 安羽丞托关系约到了颜许,确定好时间后,安家兄弟开车去接机。 沈云舒则趁人没来之前摸进了包厢里,在不起眼的花篮中藏了张传音符。 这样我们即使人不在场,也能通过须弥幻境看清屋内发生的事情。 晚八点,夜色渐浓,霓虹璀璨。 时间已到,安羽承率先走入包厢,跟在他身后那人步履从容,长相还算周正,但跟安羽承还是没法比,那双三角眼看上去狡黠如狐,暗藏阴邪。 身上那套剪裁得体的西装一看便知价格不菲,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股凌人的贵气。 入座后,颜许点上一根雪茄,双眸微眯,“安少,你的大名我之前便有所耳闻。但听说你一直抗拒子承父业的理念,咱们两家也从未有过交集,这次的项目,您怎么会想到我呢?” 第二百六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安羽承虽然看着吊儿郎当,但毕竟是从小在圈子里混大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面对颜许的提问,他坦然一笑,“正是因为之前都没有和颜少合作过,所以这次才想要结识您啊,谁不知道现在京城颜家如日中天,能沾沾您的衣角,这牛逼出去都能吹半年!” 颜许笑着摆摆手,“比不上安少你家大业大。” 安羽丞继续说道,“我发小和您的关系一向很好,总在我跟前提起您,但您一直在国外留学,没有机会合作。这不,听说您回国,立刻就让他向您引荐。可惜,酒店餐饮这类的项目他没兴趣,不然咱们三个人合作起来会更方便些。” 颜许眸色深邃地睨着他,在缭绕的烟雾中笑容逐渐邪肆,“安少既然早就听过我的名字,那应该知道,我只合作大项目,这次温泉庄园的预算,安少打算出资多少啊?” 安羽承将左手摊开,放置在银色餐刀旁。 颜许笑着摇摇头,“五千万,这可不够!” 安羽承却靠坐回椅背上,晃着二郎腿,纨绔气息立显,“我出五个亿!” 颜许怔住,连烟灰掉落在餐盘上都没有发觉。 与此同时,在安言昊家里直播围观须弥幻境的人也都惊呆了。 安言昊咂舌道,“我哥真是古希腊掌管装逼的神,兜里蹦毛没有,张嘴就五个亿!” 沈云舒用传音符和安羽承隔空对话,“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赶紧把话题往虐猫协会上引!” 安羽承只得将话锋一转,“颜少,听说您最近在投资海外项目,方便透露一下是哪个方向吗?哥们儿手里刚好有一笔闲钱,不知道该怎么花合适。 毕竟,我现在还靠老爸的副卡过日子,买辆超跑都得被他墨迹半天。 这男人啊,手里还是得有点儿自己的零花钱才行!” 颜许与他相视而笑。 待他们笑过之后,颜许却意味深长的说,“安少,我经营的海外项目并不赚钱,只是我在留学时研究的一点小爱好罢了,你如果是为了这个才找我合作的,那可真是找错人了!” 安羽承不动声色追问,“什么样的小爱好?” 颜许十指松松交握,自然地搭在桌边,两根大拇指不停旋转。 他嘴角笑意不变,眸中讳莫如深,“准确来说,应该算是个人的小癖好,安少不会有兴趣的,咱们还是继续聊温泉庄园的项目吧。” 安羽承还欲再问,沈云舒却冷声打断他。 “徒弟,别问了!他刚刚那个动作代表着你戳中了他的兴奋点,但同时也对你起了戒心,想要从他嘴里套出任何关于协会的事情恐怕难了。你赶快把他约到目的地去,咱们联手解决掉他!” 安羽承唇角几不可见地抿了下,抬头对颜许笑道,“颜少,您既然人都已经到省城了,那咱们就去实地考察一次,我当面跟您讲解,可好?” 颜许颇有些意外,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哂笑道,“实地考察?安少,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安羽承不以为意道,“实地考察白天看的是规划布局,晚上看的是环境和光源,都不可缺。” 颜许挑了挑眉,掐灭手中的雪茄,“安少还真是有意思。那好吧,就当吃完晚饭遛弯,与你过去走走。” 安羽承阔步离开了包厢,须弥幻境也随之消失不见。 那片所谓的温泉庄园选址早已定好,安羽丞亲自开车带颜许过去。 我和沈云舒则坐上了安言昊的那辆车,与他们保持着一定距离,悄悄尾随。 冷玄霄和龙冥渊并没有参与今晚的行动,颜许已经堕入魔道,能够闻出他们身上的气息。 沈云舒怕他们贸然出现会被颜许察觉到,中途逃跑。索性让他们藏匿起来,不要露面。 当我们那辆车到达郊外的废墟时,不远处传来颜许和安羽承的争执声。 “这就是你说的温泉庄园选址?这跟企划书上写的完全不一样!”颜许怒吼道,“你故意把我骗到这里来的,是不是?” 安羽承把双手插进外套口袋里,不耐道,“对,我就是骗你来的,怎么了!” 颜许意识到不对,瞳孔紧缩,“安羽丞,你到底是什么人?” 安羽承嗤笑了声,“你虐那些猫的时候,没想过相关部门会找上你吗?” 颜许转身想要逃跑,却被安羽承拦腰制住,高声喊道,“小师父,你们快来!” 坐在驾驶位的安言昊刚把车停稳,立刻冲了出去,“哥,我来帮你!” 沈云舒解开安全带,突然想起了什么,回眸看向我,郑重说道,“小鹿,你血液特殊,就别下去了,在车里待着,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我点点头,看着她打开车门,迅速朝废墟那边跑去。 视线透过车窗,我看到沈云舒手中燃起符篆,像暗夜之中一缕微茫。 “颜许,你堕入魔道,虐杀生灵制造魔气,触犯玄门律法。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跟我回玄门去认罪伏法!” 颜许被安羽承和安言昊两兄弟合力按在泥地上,侧脸却露出癫狂的笑意,“什么律法,你定的嘛?玄门又是什么?我颜许这辈子什么门都走过,偏偏没走过玄门,你们想带我回去?做梦!” 沈云舒懒得跟他废话,手中结出一个复杂的法诀,数张朱砂符篆飞舞在她身侧,如结界般将他们包围在内。 “动手!” 安羽承点头,做出同样的手势,他们二人之间连接出一条光线,漆黑无比的废墟登时亮如白昼。 我睁大眼睛,正欲看清他们是怎样驱魔的,一道熟悉的身影却从天而降,打断了他们施法。 “你这个杂碎,我妹妹呢?她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龙冥泽一把将颜许从废墟里抓起来,厉声询问。 我心猛地一紧,这个龙冥泽,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赶来! 阵法已破,数张符篆自燃成灰,掉落在地上。 沈云舒和安羽承面面相觑,“……青龙大人,你怎么不按计划行事啊?” 龙冥泽置若罔闻,如玉的脸庞写满阴鸷,甩手将颜许丢出三米远,“你说不说?不说的话,我活剐了你!” 沈云舒他们都被转了性的‘青龙大人’吓到,呆滞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见他们误会,立刻下车跑过去,但还是晚了一步。 第二百六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颜许被重重砸在废墟之中,可他嘴角却露出一抹邪佞的笑,身体变成像黄鳝一样带有粘液的魔物,钻入残砖碎瓦的缝隙间逃走。 “回来,你把我妹妹怎么样了?” 龙冥泽察觉到了他身上的魔气,还是提剑追了上去,白衣在黑夜里一晃即逝。 我匆匆赶来,恰好瞧见这一幕,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臭弟弟不像是来救人的,倒像是来添乱的! 以他的法力,就算制服不了颜许,也不会轻易放他逃走。 但没有道理啊,龙冥泽关心他妹妹的样子不像作假,又怎会故意放跑颜许? 我心生疑惑。 沈云舒垂头丧气道,“小鹿,你老公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不按照咱们先前制定好的计划来?” “他不是我老公!他是龙冥渊的胞弟,叫龙冥泽。他们兄弟二人素来不睦,听闻龙心月失踪了,龙冥泽就单独行动去找妹妹。”我解释道。 沈云舒惊愕不已,“龙族居然能产下双生子?真是闻所未闻!” 安羽承瞥了安言昊一眼,感叹道,“自古弟弟多坑哥,要弟弟干嘛,掐死算了!” 安言昊无辜地挠挠头,“哥,我已经过了你能掐死的年纪了,忍忍吧。” “现在该怎么办?颜许这货肯定再不会上我的当了,让他就这么跑掉,真是晦气!” 安羽丞踢了一脚碎瓦片,却被坚硬的瓦片撞到了脚趾,疼得嘴角抽搐,还要在弟弟面前故作淡定。 沈云舒正一筹莫展,远处突然响起警车的鸣叫声。 我们几个全无准备,那辆警车便已经停在废墟前。 从车里走出几名警察,对我们出示证件,“接到举报,这里有人聚众卖淫嫖娼,请你们配合走一趟!” “什么……卖淫嫖娼?还聚众!”安言昊目瞪狗呆。 安羽丞第一个反应过来,“这狗日的颜许,逃就逃了,还反手把我们给举报了!” 沈云舒连忙开口,“警察同志,这都是误会,我也是国家公职人员,可不敢搞什么黄赌毒这种事!” 警察却仔细打量着我们,“那地上这堆燃烧过的纸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小师父的符篆!”安羽承说道。 警察皱眉,“先带走,回派出所再说!” 我们百口莫辩,既没有人证,又不能说出颜许的真实身份,只能被那几名警察给带走。 到了派出所,负责审问的年轻警员让我们自己交代犯罪过程。 我们实在没什么好交代的,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坐在审讯室里,等人来救。 警员见我们不肯松口,试图降低我们的戒备,“你们都是做什么的?”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进局子,还是因为这种罪名,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但坐在我左右两侧的沈云舒和安羽丞却十分镇定,从容不迫。 我决定看看他们都怎么说,我随大流。 安羽承弹了弹自己西装上的符灰,“我?开道观的。” 安言昊效仿他堂哥,一脸真诚,“我是萨满,俗称跳大神的。” 沈云舒平静道,“我是公职人员,体制内的。” 警员有些意外,“哦?你是哪个部门的,政府还是市局啊?” 沈云舒正色道,“我是直属中央玄门管理局的,现任玄门副局长。我们接到任务前来调查九命猫妖事件……还有,你能把瓶子还给我吗?那里面封着一只鬼王的魂魄,如果跑掉的话会非常危险!” 警员的表情已经很抽象了,又把笔指向我,“你呢?” 我见大家都报了自己江湖名号,便跟着回答,“我是负责看守人间和魔域结界的,你也可以叫我看大门的。” 这时,审讯室的门被人推开,先前抓我们的警察从外面走进来,“审问的怎么样?” 警员面无表情,“我看他们不像是卖淫嫖娼的,更像是搞封建迷信的!” 警察转向我们,“行了,这事是个误会,外面有人来接你们了,回家去吧,以后大半夜少往那荒郊野外里跑!” 沈云舒和安羽丞礼貌道谢,起身便走,显然已经轻车熟路。 我和安言昊畏畏缩缩跟在他们后面。 走出派出所大门,安爸爸正站在墙根底下,朝我们挥了挥手。 “没受伤吧?”安爸爸扯过安言昊,仔细打量了一圈。 我向沈云舒问道,“这也是你们计划好的?” 沈云舒有些茫然,“啊?这不算是计划了,只是我们出任务时的必要守则。 玄门身份特殊,除了京城里几个相关部门知道外,不允许公布。 但我们办事时经常会遇到刚才那种情况,上次我徒弟还差点被他们当成杀人凶手! 所以每次出任务前,必须要去玄门大楼登记备案,然后在当地留一名线人,如果发生类似事件,线人就会立即联络玄门,让他们想办法捞人。 干我们这行的,一年不进个几次警局,都算kpi没达标!” 我听完毛骨悚然,看来玄师也是个高危职业,不能去啊! - 回到安言昊的家里,龙冥渊和冷玄霄正坐在沙发上对弈,沈思玄仍窝在沙发里打游戏。 看到我平安归来,龙冥渊把手中白子扔回棋篓,握住我的双肩,急切问道,“怎么样?” 我摇摇头,把事情经过跟他说了一遍。 龙冥渊下颌线紧绷,眼底愠色渐浓。 我知道他是在生龙冥泽的气,同时也在自责,没有看护好龙心月,让她陷入危险。 我正想办法安慰他,安羽丞突然喊道,“你们快来看!” 所有人将视线齐齐转向他,只见安羽丞表情紧张,将手机直播投屏到白墙上。 画面里出现了一个身穿西装,脸戴面具的男人,那双三角眼阴毒如蛇,我已经从他的轮廓中看出周遭缥缈弥漫的黑气。 是颜许! “我知道你们正在观看直播,今晚险些被你们给耍了,不过没关系,好戏才刚刚开始……”颜许桀桀的笑着,语气带着残酷的狠意。 我们的视线却被他身后那个巨大的金丝笼子吸引住。 笼子里装得不是猫,也不是任何动物,而是一个妙龄少女! 少女抬起头,露出一张娇戾可爱的面孔。 龙冥渊浑身一凛,“心月!” 第二百六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心月在金丝笼中拼命挣扎,却被颜许身上散发出来的魔气压制,意识似乎有些模糊,忿恨道,“王八蛋,有本事放本小姐出来,我非要把你大卸八块不可!” 颜许无视龙心月的威胁,笑容阴邪,用一根羽毛形状的东西探入笼中,去骚动龙心月的脸,嘴里发出逗鸟般的声音,“笃笃笃……” 看到这样一幕,别说龙冥渊,我心里都怒火中烧。 他把女人当成什么? 笼子里的玩物吗? 颜许回到屏幕面前,他的模样仿佛一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走着瞧,你们今晚对我做下的事,我都会一一奉还!” 说完,直播结束,画面转为黑色。 身侧的龙冥渊双手紧握成拳,仿佛已经将怒火压抑到了极限,屋子里充斥着可怕的威压,风雨欲来。 “龙铁蛋,收敛点,沈思玄还小,承受不住你的龙息!”冷玄霄蹙眉道。 龙冥渊无动于衷,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眸色深沉如冰海。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唤道,“龙冥渊?” 他转头看向我,眼底残留凛冽的寒光。 我没有害怕,反而握住他冰冷的手,“龙冥渊,你还好吗?” 龙冥渊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收回龙息,转身便往门外走。 “你去哪?”冷玄霄厉声喝道。 龙冥渊停住脚步,背影挺拔如竹,“杀了颜许!” “不行!”冷玄霄阻拦他,“颜许是重要人物,如果你杀了他,玄门绝不会放过你的!你还没有被天雷劈够吗?” 龙冥渊声线不稳,“那你要我怎么办?笼子里关的是我亲妹妹!” 沈云舒也跟着劝道,“青龙大人,您冷静点,颜许把龙心月关在笼子里,就是为了凌虐我们的心理,您现在越是痛苦,他就越高兴。但从犯罪者心理学的角度上来看,他暂时还不会伤害龙心月的,您现在找过去,才是正中他下怀!” 龙冥渊脊背僵直,迟迟不动。 我走过去,牵住他紧紧攥住的手,柔声道,“沈云舒他们说的对,颜许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心月。 如果你贸然找过去,颜许只会更加兴奋,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为了个人渣遭受天谴,不值当! 这是你劝玉墨和心月的话,你都自己忘了吗? 而且咱们现在还不知道颜许的协会地址究竟在何处,你盲目寻找,不如让沈云舒他们一起帮忙。 有了线索,再行动也不迟啊!” 龙冥渊垂眸,长睫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他眼眸的暴戾底色。 许久后,紧绷的肩线终于松弛下来。 忽然,安羽丞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他不耐的按下接听键,“爸,什么事啊?” 安父暴怒的声音从话筒中清晰传来,“小兔崽子,谁让你去管颜家少爷的闲事了?还敢借着公司名义诱拐颜少,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安羽丞头疼不已,“爸,你别听那孙子胡说……” “总之你不许再淌这趟浑水,立刻给我滚回来,否则把你的副卡全部注销!” 说完,对方挂断了通话。 安羽丞无奈的摊手,“没办法了,今晚我们没搞定颜许,对方连夜打击报复,行动恐怕难上加难!” “把我的游戏机还给我!”角落里的沈思玄发出一声尖锐的吼声。 “这关不好过,哥哥帮你打!”安言昊抢过沈思玄的游戏机,打得不亦乐乎。 “爸,他抢我游戏机,你快揍他!”沈思玄指着安言昊,如瓷娃娃般的小脸露出怒容。 冷玄霄冷冷瞥了一眼这两个人,寒声道,“我倒有个主意。” 沈云舒问,“什么主意?” “现在这种情况,只有打入敌人内部才能知道颜许的藏身之所。不如让安羽丞和他弟上演一出兄弟倒戈的戏码,安言昊向对方假意投诚,混入虐猫协会。”冷玄霄挑眉说道。 安羽丞把游戏机从安言昊手中拿过来,还给沈思玄,“吾弟蠢,但罪不至死。” 沈云舒一听便知冷玄霄又在使坏,不去理他。 可我倒觉得,这是个办法! 只是打入敌人内部的那个人,绝不能是安言昊。否则以他的智商,还没进协会大门就得露出马脚。 陡然,客厅的窗户发出像猫爪挠玻璃那种刺耳的声音。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只黑猫优雅的坐在窗台上,暗金色双眸在幽夜里发出诡异的光。 “玉墨!”我惊讶道。 玉墨并没有要逃走的意思,反而一动不动地蹲坐在那里,舔舐着自己的爪子。 我尝试着打开窗户,它果然从窗外跳了进来。 玉墨轻摇了两下猫尾,从黑猫变成了人形。 黑裙紧致包裹着她曼妙的身体,细腰亭亭玉立,曲线窈窕动人。 一头短发既飒爽又冷艳,惹得安言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猫妖,你这是想通了,要跟我回去?”沈云舒轻快问道。 “我是来和你们联手的。”玉墨嗓音偏冷。 我和沈云舒的视线短促相接。 “我知道我师妹被关在哪里,但那地方已被颜许严加管控起来,他又释放出很多魔气,我一个人无法接近。你们可愿与我联手,共同救出我师妹?”她凝重问道。 “心月她现在状态如何?”龙冥渊急促询问。 “暂时没有危险,颜许知道她是妖,但不知她是多厉害的妖,不敢轻易对她动手,只能把她装进布满高压电的笼子里,她无法逃脱。”玉墨回答。 沈云舒深思,“你说要跟我们联手,那你可有计划?” “有。”玉墨沉声道,“明晚是颜许那个虐猫协会的一周年纪念日,他已经选好了场地,准备在一处废弃工厂里举办宴席,直播烧死数百只猫作为狂欢仪式,到时所有协会成员都会到场,这是最好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们伪装成协会成员,混入其中?”我问。 玉墨点头,“没错。” “但以颜许的防范意识,他肯定对每位协会成员都有过严格筛选,估计不会让我们这么轻易就混进去吧?”我有些担忧。 沈云舒有同样的顾虑,“就算我们冒名顶替,也得有一个合适人选才行啊!” 第二百六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前不久,我刚从玄门大楼里逃出来,曾经杀死过一个虐猫的女生。 她是独居女性,父母离异,没有亲人联络,又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 不仅喜欢虐猫,还专门挑那种怀了孕的母猫,把它的肚子生生剖开,掏出还活着猫胎,当着母猫的面扔进榨汁机里榨成汁…… 我本想用她来引起虐猫协会的注意,可我发现这个女生几乎从不出门,不与外界交流。 这样的人在社会上并没有热度,我把她杀死后,扔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山崖下,至今还没有人发现。 虐猫协会那边以为她精神病又发作了,所以迟迟没有直播。 这次聚会,协会照样给她发了请帖,只要你们装扮成她的样子,就能混入其中。”玉墨递过来一张鎏金镂空请柬。 我伸手接过,只见照片上的女生容貌秀丽,眼神却微微躲闪着镜头,嘴角不自然的下沉,给人一种阴翳的感觉。 “你说的这个法子倒是可行,但那晚颜许已经见过我的长相了,我怕他会认出我来……”沈云舒有些犹豫。 我捏着那张请柬,下定决心道,“还是我去吧。” “不行!”龙冥渊果断拒绝。 “可你们现在也找不出更合适人选了,不是吗?”我转向安家兄弟,“还是说,你们有谁愿意男扮女装?” 安言昊讪讪一笑,“姐,你就别看我了吧,我这身材都能毁你俩了!” 玉墨道,“林见鹿去的确最合适,你和那个女生年纪相仿,身高也差不多。宴会上所有人都要带魔术面具,再做一下妆容掩盖,应该能浑水摸鱼。”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龙冥渊哑声问道。 房间内鸦雀无声。 我知道龙冥渊是怕我出事,可他现在因龙心月的事心急如焚,我要是还缩在后头坐视不理,怎对得起他的舍命相护? “没有别的办法了,你知道的。”我抬头望着他,轻声道。 龙冥渊薄唇紧抿,“你的血液特殊,如果被魔所伤根本无药可医,我不能让你冒这种风险。” 我心底略微一颤,还没等我开口,玉墨便急切说道,“我可以陪她同去,全程保护她的安全!” 龙冥渊眉头紧锁,不置可否。 玉墨咬牙道,“我以最后一条性命起誓,绝不让那些人伤到林见鹿分毫,这样还不行吗?别再犹犹豫豫了,明晚他们就要放火烧死那些猫了,师妹会被他们当成玩弄取乐的对象,如果再不做出行动,真来不及了!” 沈云舒只得劝道,“青龙大人,这件事不仅牵扯到龙心月,也涉及玄门,希望您能顾全大局,让林见鹿参与进来。我向您保证,万事以她为重!” 龙冥渊垂眸看着我,我轻轻点了下头。 他见我态度坚决,当下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勉强同意。 计划已定,众人解散,为明晚的宴席做准备。 - 次日一早,玉墨便带着化妆箱上门,为我做掩妆。 鱼摆摆见了她恨不得把自己紧紧贴在鱼缸壁上当装饰画,抖得连水波纹都在微颤。 九命猫妖的威压太大,龙冥渊没办法,把鱼缸拿到了厨房。 玉墨的化妆手法极好,很快就把我化成了照片上那个女生的模样,我看着镜子,感觉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收拾妥当,我戴上魔术面具,准备跟随玉墨去赴宴。 离开时,龙冥渊抬手摸了下我的侧脸,低声叮嘱,“这次我不在你身边,你万事小心,能救出心月最好,不能的话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我对他宽慰一笑,“放心吧,我会带着心月平安归来的。” 玉墨幻回黑猫的形态,自行钻进了笼子里,用尾巴关上了铁门。 我拎起笼子下楼,安言昊的车正在路口等我们。 颜许被安羽丞骗到省城来,临时改变了宴会场地,选择了距离市中心二百公里的一处废弃工厂。 下午六点,日暮西沉,血红的夕阳将半边天都染红了,我们到达了场地附近。 安言昊把车子停在离工厂不远的路边,“姐,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接下来就全靠你自己了。” 我点点头。 后座的沈云舒递过来一张符篆,“把这个传音符藏在口袋里,我们能实时查看你那边的情况,如果有危险,我会立即赶过去。” 我把传音符贴身藏好,确保它不会掉出来,开门下车。 眼前这座工厂并不大,只有三层楼高,斑驳的砖墙上爬满枯黄的藤蔓,显然已经废弃很久。 窗户的玻璃大多已经破碎,黑洞洞的眼窝仿佛在窥视着一切。 厂房门口,两扇巨大的铁门锈迹斑斑,像是随时都会倒塌。 旁边站着四名戴着面具的黑衣保镖,每个人都是安言昊那种量级,衬衫下面的肌肉隐约可见。 我朝他们走过去,笼子里的玉墨小声提示了句,“注意表情。” 我立刻低下头,让自己的眼神尽量变得怯懦阴翳,沉着嘴角应了一声。 保镖伸臂拦住我,让我出示证件。 我把那张请柬递了过去。 对方扫了几眼,冲我挥了挥手,让我尽快通行。 我刚松了口气,他们声色俱厉的嗓音便从背后传来。 “站住!” 我顿时心如鼓擂,是他们发现什么吗? 保镖叼着烟,踢了一脚我的铁笼子,笼子里的玉墨弓起背,朝他们发出威胁的嘶吼。 “喵——” “这只猫是怎么回事?”保镖询问。 “今晚不是要举行狂欢仪式吗?我带了自己家的猫过来,自己的……更有感觉。”我这句话说得磕磕绊绊,一听便知有严重的心理疾病。 保镖心知来到这里的人都是变态,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有,便嘱咐道,“看好你的猫,别让它到处乱跑,仪式没开始之前,不许把它拿出来。” 我连连点头,转身往工厂里面走。 同时深深舒了口气,这第一关,算是过来了。 工厂一楼被收拾得非常干净,铺上了一层红毯。 长桌上琳琅满目摆放着冷盘与糕点,还有堆成高塔形状的香槟与葡萄酒。 头顶居然还临时装了欧式风格的八层水晶吊灯,暖黄色的灯光把整个大厅照出奢靡华丽的味道。 如果不是场地过于简陋,我还真以为自己是来参加什么豪门盛宴的。 第二百六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怪不得刘柯仁说这个虐猫协会最厉害的地方,就是能让人忘掉阶级带来的自卑感。 那一张张被魔术面具遮盖住的脸,明明都是最平庸的社会底层,或被人践踏凌辱,或被埋没于人海。 在这里却能摇身一变,手握香槟,享受着上流社会的高端待遇。 没有了嘲讽与怨怼,也没有了轻视和无法跨越的阶级,逐渐沉沦在颜许为他们设定好的陷阱之中。 只可惜,一切都是假象,今晚将是他们最后的狂欢。 我不敢吃宴席上的任何东西,拎着猫笼找寻一个安静的角落坐好,偷偷用眼尾扫视着四周,低声询问,“心月被关在什么地方?” “应该和那些猫关在一起,现在不要过去,否则会引起保镖们的注意。”玉墨叮嘱道。 我低声回应。 这时,有两位男士拿着香槟朝我走过来,坐到了旁边的座位上。 “你就是‘猫仔多肉’女士吧?”其中一人问道。 我怔了下,记起这是那个被我冒名顶替女生的网名,便点点头。 对方笑着说,“我看过你的直播,你可真牛逼啊!手剖猫胎,还把那些小猫仔全都放榨汁机里搅碎了,那母猫在旁边叫得呀…… 哎呦,你当时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我想采访下,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嘴角沉了沉。 这个虐猫协会里不是没有其他女生,但很少见。 毕竟大多数女性都会对软萌的小动物生有怜悯之心,即便不养、不亲近,也不会虐杀,更何况还是这种残忍至极的手法。 能被虐猫协会选中的女性,只有‘猫仔多肉’和一个金发女生。 刚才我与她擦肩而过,并未产生交流。 协会里的男人自然会对我们这两个稀有物种感兴趣,我抬眸,见那个女生身边也围了一些男人,便随口回答,“没想什么,母猫叫起来很好听。” 那两个男人笑得前仰后合,“确实很好听……” “我看你手里还提着一只黑猫,是打算今晚狂欢仪式开始后,自己动手吗?”对方询问。 我目标不在他们身上,十分敷衍的点头。 七点一到,喧哗嘈杂的大堂瞬间寂静无声。 从楼梯缓缓走下一名男士,步履从容稳重。 一袭剪裁合体的灰色西装,气质斐然,脸上所戴的魔术面具也是纯金打造,把斯文败类这个词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就是那晚从废墟里逃走的颜许。 笼子里的玉墨弓起背部,不断哈气。 我伸手顺了顺它的毛,试图让它冷静。 颜许站在一楼与二楼之间的转角处,如高高在上的国王般对底下那些成员朗声道,“今天是协会成立一周年的纪念日,也是我们第一次团聚的日子。 站在这里的人,才是我们真正的亲人和朋友! 你们无需再因外界种种而感到怨忿、自卑、无助,我会无条件的包容你们,随时等你们回家!” 说话间,我能感受到颜许的身体正在不断往外扩散魔气。 底下的人群发出浪潮般的尖叫,我能看到他们正逐渐被那种无形无色的魔气所浸染。 再这样下去,魔恐怕会愈来愈强,最终他们都会被颜许魔化掉! 颜许嘴角微勾,“我宣布,狂欢仪式,开始!” 话音刚落,几名保镖扯下四角蒙住的红布,露出整面墙那么高的猫笼,里面上百只小猫畏畏缩缩躲在笼子一角,发出微弱的叫喊。 玉墨暴戾的情绪在这一刻达到顶峰,锋利的猫爪从笼子里伸了出来。 沈云舒的声音通过传音符递到我们耳中,“玉墨,你冷静一点,现在还没有救出龙心月,你千万别冲动!” 玉墨总算把爪子收了回去,我紧绷的心情却没有得到缓解。 保镖给我们每个人递过来一个火把,然后开始往那些猫的身上泼汽油。 凄恻的猫叫声回荡在整个工厂里,刺激到了那些人的神经末梢,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会长,什么时候开始啊?” 颜许拍了拍手,保镖从旁边的屋子里推出一个被红布遮住的笼子,近等人那么高。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颜许一步步从楼梯上走下来,踱到那个巨大的笼子旁,“既然大家兴致那么高涨,不如咱们来个比赛吧?今晚谁烧死的猫最多,这个女人就归他所有!” 说着,他扬手掀开了红布。 金丝笼中蜷缩着一位昏迷不醒的美人。 脸庞弧度姣美明媚,白皙无瑕的皮肤透着点淡淡的霞粉,即使闭着双眼,也遮掩不了她精致的容颜。 在场人都被龙心月的外表惊艳到,不由自主发出感叹。 龙心月恰好在这时苏醒过来,那双翦水般的双瞳微微睁开,看到前方那些男人如痴如狂的视线,先是有些迷茫,随后娇戾道,“你们这群人渣,赶紧把姑奶奶放出来,否则我让我二哥吃了你们!” 颜许不动声色道,“大家放心,别看她现在凶得厉害,等狂欢结束后,我会有办法让她老实下来,就看谁有这个艳福,能抱得美人归了!” 底下的人重新发起欢呼,我却气得浑身发抖。 颜许下令开始后,众人纷纷将手中火把朝那些笼子里的猫扔了过去。 一时间,汽油燃烧的气味充斥着鼻腔,耳边是那些猫惨烈的嘶喊。 玉墨冲破笼门,用那双雪亮的猫爪,狠狠抓向投掷火把的人。 “喵呜——” “哪……哪里来的猫,快抓住它!” “啊……我的脸!” 那些人的脸被玉墨挠的血肉模糊,倒地不起。 颜许眯起双眼,声色俱厉,“抓住这只猫!” 保镖纷纷向玉墨扑来,但玉墨身体轻盈,游刃有余地从他们中间穿过,并回以猛烈的攻击。 我拿出罗盘,口中默念法诀,打开了所有猫的笼子。 那些猫迅速从笼中跃出,飞快逃窜,场面登时乱作一团。 我趁机来到那个巨大的金丝笼边,摘去了自己的面具。 “心月,你有没有事?”我紧张询问。 龙心月看清是我,微红的眼眶中蓄满清泪,卷翘的睫毛被泪水打湿,显得楚楚可怜。 “嫂子呜呜呜……我错了,我不该把你迷晕,不该不听我哥的话!” 我心疼不已,“好了别哭了,嫂子这就带你离开。” 第二百六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心月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抽噎道,“嫂子你小心一点,这笼子上有高压电,我都被电晕好几回了,你千万不要碰到!” “知道了。”我拿着罗盘,开始研究笼子上的那把大锁。 面前的龙心月突然变了脸色,高声喝道,“嫂子,小心身后!” 我回头,只见颜许手里拿着一把银色餐刀,面露狰狞地朝我扑过来,“想救她?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我举起龙鳞防身,沈云舒却突然赶到,挡在我的面前。 她洒出一把符篆,将颜许围困其中,“小鹿,你快把龙心月救出来!” “好!” 我默念法诀驱动罗盘,金丝笼上的锁有些复杂,罗盘不停飞速旋转,却不见门锁打开。 我额头溢出一层薄薄的汗,眼见颜许撕毁了沈云舒的所有符篆,更是心急如焚。 终于,罗盘停止转动,锁芯‘咔哒’一声打开。 我小心翼翼地把龙心月从里面扶了出来,尽量没有碰到笼子的四壁。 沈云舒那头却非常棘手,颜许已领略过符篆的威力,立刻变成魔化形态,除了头部还是人,身体像一条又大又长的黄鳝,不断往地下淌着粘液。 龙心月在我身侧吐了吐舌头,“呕,真恶心……” 颜许听到她的话,布满血丝的双眼猩红如鬼怪,飞快向她游弋过来。 玉墨轻盈的身影闪现在我们面前,锋利的爪子狠狠给颜许胸前添了五条血痕。 “不许碰我师妹!” 颜许的笑容毫不掩饰恶意,“你们想要做什么?杀我?后果你们承担的起吗!” 玉墨磨了磨爪子,正欲再次扑上去,却被沈云舒阻拦,“玉墨,别杀他,你只剩最后一条命了,不要为这种魔物牺牲自己!” 玉墨回眸,金瞳深深睨了她一眼,口吻极淡,“我本来就没想活!” 说罢,猫身再次凌空跃起。 颜许早已有所防范,甩动他巨大的尾巴,将玉墨重重扇飞出去。 ‘砰’地一声,玉墨跌落在水泥地上,迟迟没有起身。 我发现它的皮毛竟被颜许身上的黏液腐蚀溶解,露出触目惊心的血肉。 龙心月奔过去,心疼地将它的身躯抱在怀中,“师姐!” 沈云舒又祭出一把符篆,双指间猝然燃起一种幽蓝色火苗,喝道,“三昧真火,烧!” 那些围绕在颜许周围的符篆瞬间被点燃,像一个巨大的火圈,把他围困在内。 沈云舒做出一个复杂的手势,闭眼念道,“天地乾坤,万物因果,封魔!” 从她掌心里爆发出一道刺眼金芒,刹那间洞穿颜许的额头,将他笼罩在了浩瀚的金光之中。 颜许极尽扭曲,身体却被三昧真火束缚着,无法逃脱。 “啊……”他仰天长啸,发出痛苦的哀嚎。 片刻后,魔化的身体居然逐渐变回了人形,那股令人窒息的魔气也被洗涤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神震荡不已。 这个沈云舒,她居然能除掉人体内里的魔气! 那鹿族是不是有救了? 颜许身上的魔气彻底消失,狼狈的蜷缩在地板上,爬也爬不起来,三角眼中充满畏惧与警惕,“你们……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龙心月瞟了他一眼,嘲讽道,“你刚才不是挺厉害的嘛,接着狂啊!怎么不狂了?” “你们不能杀我,我爸不会放过你们的!”颜许哆哆嗦嗦地开口。 沈云舒眼底生厌,轻快说道,“我们当然不会杀你,杀你多麻烦啊,让你做一个记忆全无的痴呆岂不是省事许多?” “不行!”玉墨幻作人形,捂着血肉模糊的肩膀,眸中写满了刻骨的仇恨,一步步走向颜许,“我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他身上背着无数条猫族的性命,我答应过它们,要为它们报仇!” 颜许脸上的面具早已碎成两半,掉落在脚下,他瑟缩着地往角落里爬,像一条阴沟里的臭虫。“放过我……我保证不会再虐杀小动物了,我……我发誓,以后终身吃素还不行吗?” 沈云舒皱眉,“玉墨,收手吧!你已经杀了那么多人还不够吗?至于颜许,玄门自会给你个公道。” 玉墨死死盯着颜许,金瞳中戾气横生,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杀了他,我难解心头之恨!” 我忍不住劝道,“玉墨,你已经是猫族最后一只九命猫妖了,你们族长肯定不希望你就这样轻易断送自己的性命!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的小师妹想想啊! 心月是为了你才被颜许抓起来的,还险些被他羞辱、折磨…… 她这么做都是为了让你活下去,你还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吗?” 玉墨听了我的话,脚步一滞。 我给龙心月递了个眼神,她接收到我的信号,立马扑进了玉墨的怀里,半真半假地哭了起来,“师姐,天山终年巍峨苦寒,偌大的宫殿只有你我二人,你就是我唯一的亲眷。 每次我淘气闯祸都是你替我受罚,我遇到危险也是你第一个来救。 除了你,再没有人愿意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了,师姐,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玉墨身体轻轻颤抖,内心似乎正在剧烈搏斗。 终于,她回抱住龙心月,低声叹道,“罢了……沈云舒,我跟你回玄门受罚!” 我和沈云舒同时松了口气。 沈云舒用锁魂鞭把颜许结结实实捆起来,其实有些多此一举。 没有了魔气支撑的颜许,早已失血过多瘫软在地,玉墨挠出的那几道伤口又深又重,他根本无力反抗。 我转向沈云舒,“你刚刚施展的法术,就是封魔引吗?” 沈云舒笑眯眯地回答,“对啊,你想学吗?” 我抿了抿唇,“这个法术,可以填补魔域结界吗?可以除掉鹿族身上的魔气吗?” 沈云舒的笑容凝滞在脸上,幽幽叹了口气,“你想问的,我都猜到了,但我很遗憾的告诉你,不能! 封魔之战过后,鹿琰也曾找过我,想让我帮忙去除他身上的魔气。 可我发现,魔引对你们鹿族并不起作用……” 我激动的心情再次失落下来。 第二百七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沈云舒惋惜道,“或许因为封魔引是由人类创造的,它只对人和鬼有作用,对妖、魔、灵等,我一点忙也帮不上。 至于那个魔域结界,玄门也曾派人去调查过,但凡我们有办法阻止它碎裂,都不会让鹿族用性命往里填。 可目前为止,我们能做的只有坚守后方,封印结界的办法,恐怕还是得由你自己来解决了。” 我听完她的话,半是难过,半是惆怅。 也对,鹿琰之前就认识沈云舒,如果她能够驱除他身上的魔气,他也不会死了。 每个人生来都背负着属于自己的使命,鹿族的命运不能指望别人来改变。 正当我情绪低落时,眼前突然出现一黑一白两道修长的身影。 龙冥渊和龙冥泽竟一同前来,两人并肩而立,容貌难以分辨。 “可有受伤?”龙冥渊率先开口。 我摇摇头,“我没事,你快看看心月,她哭得有些收不住……” 龙心月因师姐要被关入玄门,扯着玉墨的袖子,舍不得让她走,泪珠连成线簌簌往下落。 龙冥泽来到她身前,见她如此狼狈,既心疼又懊恼,“心月?” 龙心月吸了吸鼻子,低声唤道,“二哥……” 龙冥渊朝她走过去,关切询问,“心月,你没事吧?” 龙冥泽回头,狠狠推了他一把,阴沉的嗓音里蕴含着憎恨与怨怼,“滚开,别碰我妹妹!” 龙冥渊眉心一折,“龙冥泽,你适可而止!” “谁用你在这里假惺惺,我说过,不许你再见我妹妹,你还过来干什么?” 龙冥泽反手将龙心月护在身后,不让龙冥渊触碰她,“反正你以前也没管过她,那以后就更不必再管了!” 龙冥渊长指按压鼻梁骨,强忍着愠怒说道,“这里没你的事,别跟着添乱!” 龙冥泽充耳不闻,手中幻出鱼骨剑横在胸前,碧玉般的眸子里迸射出狠戾,“你不肯走是吧?那我就打到你走为止……” 他的话没说完,龙心月便将他和龙冥渊共同抱住。 “大哥,二哥,对不起,我让你们担心了。”龙心月把下巴埋在他们两人肩膀中间,用软绵绵的语气说道。 龙冥渊嗓音微哑,“对不起心月,我不是个好哥哥。” 龙心月摇头,把眼泪和鼻涕全部蹭到了她二哥的衣服上。 “我知道大哥一直在找我,当年把我送上天山也是无奈之举,我不怪大哥!二哥,你也不要再因我而责怪大哥了,好不好嘛!” 龙冥泽半个身子僵在那里,想把龙冥渊从中推出去。 但看在龙心月的面子上,还是按捺住了蠢蠢欲动的手,自暴自弃地骂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 龙心月破涕而笑,把他们两个抱得更紧,“真好,咱们兄妹三个又在一块了!” 我看着他们兄妹相偎在一起的身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这世间最打动人心的便是亲情。 见此情景,我有些想念奶奶和鹿琰了。 如果他们还活着,我应该也会像龙心月现在这样开心吧。 沈云舒扯着锁魂鞭,把颜许从地上拽起来,“收队,回家!” 颜许途径我的身侧时,在我耳边小声说了句,“广泽龙王让我代他向您问好,请您珍惜余下的光阴!” 我怔在原地,不可置信地偏过头,“你再说一次?” 颜许嘴角露出一抹诡异而阴邪的笑容,冲我挑衅的扬眉。 “好你个颜许,一刻不见你就敢调戏我嫂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龙心月娇戾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她推开两位哥哥,掌心凝出一团粉红色的光球,朝颜许扔了过去。 龙冥渊脸色骤变,“心月,不要!” 但为时已晚…… 那团粉红色的光正要砸在颜许身上,他竟用全部力气撞了我一下。 我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扑,那团光瞬间击中了我! 晕眩感铺天盖地袭来,连视线都有些模糊不清。 龙冥渊立刻接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伸手在我额头试探了下。 他背脊一僵,厉声叫住了正一步步向后退,准备逃走的龙心月。 “——龙心月,谁让你随便施展魅术的!” 龙心月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怯怯说道,“我……我学得最好的就是魅术,顺手成自然了嘛!我哪能想到颜许这个畜生还会临阵逃跑的!” 原来是魅术,我说怎么感觉自己像被火烧一样难受…… 龙冥渊抱住浑身瘫软的我,脸色愈来愈难看,“立刻给我解开!” 龙心月一脸惶然,讪讪笑道,“哥,这种魅术解不了!除非……” 她重重拍了三次手。 龙冥渊闭上眼睛,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 “哥,反正你和嫂子也不是第一次了,老夫老妻了害羞个什么劲儿啊!这个魅术不会对人身体造成什么影响的,多做几次就好了!你们正好趁机给我生个小侄子啊,我就不打扰你们甜蜜啦……” 龙心月边说边拉着龙冥泽开溜,眨眼的功夫,二人已消失不见。 我的体温还在逐渐上升,整个人像被架在火炉上炙烤,视线模糊得连龙冥渊都有些看不真切。 龙冥渊无奈,将我打横抱起,用缩地成寸带我回到了出租房。 一进门,鱼摆摆那双金鱼眼瞪得老大,牢牢盯着我们,直至走入卧室。 龙冥渊把浑身发软的我放在床上,然后锁上了房门。 恍惚间,我感到有一双冰冷的手正在解我的扣子,我心里万分慌乱,无力地抓住了那只手,“不要……” 低磁的嗓音在我耳边无奈响起,“你的衣服全都湿透了,脱下来,会好受一点。” 那声音分外熟悉,我用仅剩的理智辨别了下。 是龙冥渊啊,那没事了…… 我松开了手,任凭他脱掉我的外套。 滚烫的体温将一切感官都变得浑浊,错乱的思维再度混淆视听。 龙冥渊好像对我说了句什么,但我没有听清。 身体好像变得很沉很沉,意识彻底沦陷…… -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天色已暮。 屋子里没有开灯,我看到龙冥渊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长睫微垂,如同庙中供奉的神像,不染尘俗。 光影交错间,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我张了张口,感觉自己嗓子在冒烟,“水……” 第二百七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起身,拿了杯水喂到我的唇边。 微凉的液体沿着喉咙而下,让我在迷乱中短暂寻回了些微意识,“我怎么了?” 他用粗粝的拇指擦去我唇边水渍,眸底翻涌上来一抹暗色,又转瞬即逝。 “你昏过去了。” “我昏迷了多久?”我蹙起眉心,凌乱的碎发有些挡眼,被汗水粘黏在额前。 “一天一夜。”龙冥渊用湿润的毛巾替我擦脸,动作极尽温柔。 我们之间距离太近,他下颌挨着我的头顶,我清晰看到他眉间那点滟红的朱砂,靡丽得不甚真实。 “今天是周五,我没请假……”我想从床上爬起来,可身体仿佛坠入松软的云层,连手都抬不起来。 龙冥渊单手搂着我,没有任何动作,“我替你请过病假了。” 我怔了下,想要问他是怎么请的,跟谁请的? 但我脑子现在已经不转个了,我猜想,龙冥渊每次喝下我的鹿血,多半也是这种情况。 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脸,眉宇间透着一股禁欲清冷的气质,让人联想到山顶经年不化的霜雪,望而生惧。 我总觉得眼前这张脸似是隔着一层雾,模糊不清,手指无助地去勾他的衣角,音调轻得如同耳语,“你不想吗?” “魅术会混淆人的五感,你认得出我是谁吗?”龙冥渊喉咙溢出的声线染着淡哑。 我注视着这张脸,抬起头,忍不住凑上他紧抿的唇角,“龙冥渊。” 他骨节明晰的长指扣住我的侧脸,碾转得可谓轻柔,像在小心翼翼触碰着求而不得的至宝。 “今天是周五,最少三天,来得及吗?” 我的CpU都快被烧干了,这种时候问我这种问题,你猜我能不能回答? 我能做的只有搂住他的脖子,加深这个吻。 接下来的事情我恍然不知,只记得那道清冷如雪域的气息始终紧紧裹挟着我。 视线摇摇晃晃什么都看不清,“中魅术的人是我,不是你……你怎么这么……” 龙冥渊的嗓音轻而狠,表情却异常平静,“你认为,我与心魔有何分别?” 我的思维变得又软又粘稠,“不知道。” 他贴着我耳畔,“再想想。” 我仓促地摇头,“想不出来……” 龙冥渊却慢条斯理,“心魔,乃我心底深藏的欲念,亦是你给我的。” 我的视线无法聚焦,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呆呆凝视着他的脸。 “从那天你喂我喝下鹿血开始,心魔便在我心房一角暗自滋长。每当我看见你时,理智让我推开你,离你远远的,可心魔却偏让我靠近。 我心里那些阴暗的想法,连自己都不屑于提及。 你每一世都像自投罗网般撞入我的怀中,却不知自己招惹得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 林见鹿,我不是神。 连佛都有愤怒相,我只是一条等阶卑微的黑龙。 你问我想不想……当然想,无时无刻不在想。 但我能感觉到,你每次都会怕。 在地宫里的时候,吓到你了吧?” 我努力让自己意识不那么昏沉,去聆听他的话,但只能听懂一半,“没,没有吓到我。” “你从来都不知道,我与心魔本就是一体,无非是,清醒着沉沦,或沉沦中清醒罢了……” 他俯身在我的唇角上亲了亲,声调轻得像在诉说一个秘密,又带着危险的蕴意,拉住我,无限沉堕。 我的思维已经凝滞,下意识抬头,衔住那冰凉薄情的唇,“我没功夫听你的心路历程,要我,还是不要?” “你真的不怕?”他嗓音染上一层克制的哑。 我几欲背过气去,都这种时候了,还跟我谈什么怕不怕? 反手搂住他,在他耳畔轻声道,“我不怕,你可以做,一直以来想做的事……” 龙冥渊眼底暗潮汹涌,没说什么,带着欲念的吻终于乱了方寸。 - 等我彻底清醒,已经是第四天的早晨。 整整……三天。 我揉了揉眼睛,发现枕侧空空荡荡,龙冥渊已经起床了。 脑海短暂回传那三天里令人羞耻的画面…… 我面上一烫,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又把自己埋回了被子里。 这时,房门被人推开,龙冥渊拿着一杯豆浆走进来。 “早饭已经做好了,是在床上吃,还是去餐桌上吃?”他语调低柔,垂眸看着把脑袋探出被子的我,眼神里带着一抹宠溺。 “去餐桌上吃!” 我得离开这个可怕房间,这张如同黑洞般的床。 否则我怕他临时起意,再拉着我来个三天三夜…… 那就不用请假了,直接退学吧!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活蹦乱跳地跑去洗漱。 这种时候就不得不感叹龙族的强大,换做和别人缠绵个三天三夜,恐怕我早就死在床上了。 但我现在反倒像刚做完一场疏通筋骨的按摩,并无任何疲惫感。 我坐在餐凳上,吃着龙冥渊做的小馄饨,听他淡淡说道,“沈云舒他们今天要带玉墨和颜许回京去,你要送送他们吗?” 我咽下口中食物,“要送的。” 吃过饭后,阿念开车带我们来到沈云舒所住的酒店。 龙心月正在哭哭啼啼地跟玉墨道别,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师姐……” 玉墨手腕上有一副无形的光圈,可能是玄门中特制的手铐,戴上后能够锁住她体内的法力。 第二百七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玉墨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师妹别哭了,沈云舒说会把这次捉拿颜许的功绩全部给我,让我戴罪立功,可以免除部分刑罚,只需再过百年就能从玄门监牢里出来了。你我寿命恒长,难道还怕等不到重逢之日吗?” 龙心月依依不舍道,“那一百年之后,我去玄门大楼接你。”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要多回天山神宫看看,师父她老人家虽然常年闭关,但她心里还是惦记着我们的。我沦落至此,纯属咎由自取,你不能再让她忧心了。”玉墨叮嘱道。 “嗯,我会经常回去的。”龙心月听话地点点头,她经过这次的事,似乎成熟懂事了一些。 希望不要是我的错觉…… 沈云舒来到我的面前,冲我眨了眨眼,“你醒啦?” 我怔了下,“啊?” “其实,我体内有半部太乙玄经,魅术这种东西,我是可以解的。 你中了魅术之后,我曾去你家里找过你,想问问需不需要帮忙? 但那时候你已经昏迷不醒了,青龙大人拦在门口,说什么都不肯让我进去。 他还拿着你的手机问我,怎么发送微信,要我帮你向辅导员请假……”沈云舒点到为止,语气揶揄。 我脸红得发烫,终于知道,龙冥渊是怎么帮我请假的了! “下次再见,还我一坛酒。”龙冥渊转向冷玄霄,漠然开口。 冷玄霄轻嗤,“那你让我把那一剑捅回来?” 龙冥渊薄唇微勾,“可以。” “该走啦,再不走就赶不上玄门食堂开饭啦!” 安羽丞拍了拍安言昊的后脑勺,“老弟,记得我说的,多补点核桃,少喝点可乐!” 安言昊不满地嘟囔,“知道了!” 我笑说,“有缘再会。” 冷玄霄开启缩地成寸,玉墨和颜许被安羽丞押着率先消失在光阵之中。 沈云舒扯了扯仍在打游戏的沈思玄,“宝贝,跟叔叔阿姨道别。” 沈思玄眉眼不抬,酷酷地朝我们挥了挥手。 继而,他们一家三口走入光阵,一切归于平静。 我挽着龙冥渊的手臂笑道,“感觉有个孩子也挺好,是吧?” 龙冥渊表情一僵。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从离开额尔古纳开始,我能感觉体内的鹿灵血脉觉醒速度愈发缓慢了。 颜许在我耳旁说的那句话,意味着敖顺果真如我们猜想的那样,蛰伏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里,只待时机成熟,便要卷土重来。 到那时,魔域与人间不知又是何等景象。 如果我不能在敖顺归来之前将血液全部觉醒,恐怕仍是在劫难逃…… 玉墨走后,龙心月恢复了往日活泼,她撞了撞我的肩膀,小声问道,“嫂子,我给你们创造的这次机会不错吧?这三天里你们交配了几次啊?我的小侄子是不是已经在你肚子里了?” 说着,她伸出手去摸我的小腹。 我连忙躲开,“心月,你还是别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了!” 龙心月嘟起嘴巴,“不会吧!啪了三天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啊?看来真得给我哥挂个男科全面检查才行……” 龙冥渊无声出现在我们身后,嗓音沉冷如斯,“龙心月,那晚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龙心月浑身一凛,头也不回地逃走。 “啊,那个……二哥喊我回家吃饭,大哥大嫂我先走啦,别太想我啊!” 我和龙冥渊相视一笑。 - 回到学校,江佩雯已对我时不时请假逃课习以为常,主动把昨天老师布置的作业和笔记交给我。 塔娜却用着暧昧的眼神上下打量我,“听导员说,周五那天是你老公帮你请的病假,怎么回事?” 我把书举高,遮住整张脸,“没怎么,身体不舒服。” 塔娜却把我的书按回桌子上,揶揄道,“小鹿,你是不是怀孕了?”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咳,塔娜你别乱说,不可能的事!” 塔娜坐回我身侧,惋惜地叹气,“唉,我这不是太无聊了嘛,你不如趁着毕业之前,生个小宝宝出来给我们玩玩啊!” 我扶额,怎么现在人人盯着我的肚子,关心我有没有怀孕呢! 江佩雯斥责她,“你是小说看太多,把脑子看傻了吧!要生你自己生去,别来诱拐小鹿。” “我倒是想,我跟谁生去啊!”塔娜偷偷嘀咕。 “你不是说你有个神仙哥哥嘛?去找他生啊!”江佩雯瞄了她一眼。 塔娜神情忽而有些怔祌,迟迟没有接茬。 我们把这些当玩笑话,没有放在心上。 补了一天的作业,我头晕脑胀,只想回家喝碗龙冥渊炖的山药排骨汤。 可我刚走到校门口,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伫立在榆树下,长身玉立,眉目慵懒。 我愣在原地不敢动,心想他为什么会找过来? 塔娜一副被狗粮喂饱的样子,捏着鼻子说道,“哎呦,这有老公就是不一样啊,上大学还要接送!从学校到你出租房楼下也就不到五百米的路程吧,他是怕你走丢了吗?” 张莹莹见状,立刻走开,“小鹿,那今晚我就不陪你一起回家了,我先走啦!” “哎,莹莹……”我张口想要叫住张莹莹,她却一溜烟跑到了马路对面。 塔娜推搡了我一把,“快过去吧,别让你老公等急了!” 我刚想解释,那不是我老公,但塔娜已经挽着江佩雯的手离开。 我来到那人面前,咬牙道,“龙冥泽,你这是又是闹哪出啊?” 龙冥泽一身铅色西装,好整以暇地斜靠树干,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叉站着,矜贵倨傲的气质十分惹眼,“我来接你放学啊。” 我仰头,朝天空望去,“今早我出门的时候没注意,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 龙冥泽挑了挑眉,竟主动把我的书包拎了过去,“不就来接你一次吗,值得这般大惊小怪,那以后我每天都来接你,可好?” 我向后退了半步,狐疑地打量着他,“臭弟弟,你先把话说清楚,到底憋着什么坏水?” “我哪有什么坏水,不过就是被你设计关在水底深渊的那些时日里,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罢了。”龙冥泽不以为意,语调端得散漫。 想明白什么…… 想要找我报仇吗? 我连书包都不要了,转身便跑。 第二百七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站住!”龙冥泽在我身后厉声喝道。 我顿时感觉自己像被牢牢钉在原地,不能动弹。 “转过来,看着我。”龙冥泽口吻近乎无情,带着命令的语气。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向他转过去,机械地抬起头,用警惕的视线看着他。 “跑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龙冥泽不屑地勾唇。 我浑身上下只有嘴能动,“你觉得呢?” 龙冥泽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问题,按捺着性子说道,“以前是我对你不好,但我在水底深渊那段时间里认真想过了,我喜欢上你了。” 我怔住,心里并没有被人告白那种或喜或恼的情感,只有毛骨悚然。 龙冥泽敛下眼眸,“那时候看到你跌入水底,我真的很害怕……这种害怕的感觉,我已经很久不曾有过了,上一次出现,还是我父母死的时候。” “打住……”我连忙打断他的话,“你直接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龙冥泽却不断凑近我,那张与龙冥渊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露出少许邪肆的神情,“我要你陪我吃顿饭。” 我惊恐万分,“你在饭里下毒了?” 龙冥泽挑了挑眉,“跟我过去你就知道了。” 我还没说出拒绝,龙冥泽就施展缩地成寸,把我带去了一家西餐厅门外。 这家餐厅从外面看起来比我跟龙冥渊告白时那家豪华多了,价格起码也得翻个三四倍。 他该不会是想让我付钱吧? 龙冥泽用法力控制着我的身体,强迫我入座,然后将菜单递到我眼前,不咸不淡的询问,“想吃什么?” 我面无表情,“我不吃,我不喝,我要回家。” 龙冥泽用他那双碧玉般的双眸扫了我一眼,没有再过问我的意见,随便点了几道招牌菜后,把菜单还给了服务生。 “不必这么防着我,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很后悔那个时候把你让给龙冥渊,但我不介意你跟过他,只要你从今往后跟我在一起,我会对你好的。” “可我不想跟你在一起。”我如实说道。 龙冥泽嘴角沉了沉,但他的忍耐系数好像比以前高了不少,并没有被我的话激怒,反而勾唇一笑,“你不吃,是想让我喂你?” 我想摇头,龙冥泽却控制着我的脑袋重重往下点。 他叉起一小块牛肋排,塞入我的口中,我迫不得已咽了下去。 龙冥泽看起来心满意足,唇角那抹邪佞的笑容逐渐扩大,抬手用餐巾纸擦去了我唇边的酱汁,“好吃吗,要不要再来一块?” 旁边那桌顾客看到我们如此亲密的举动,嫌弃地别过脸去,似乎觉得倒胃口。 我内心万般无奈,只能闭眼装死。 当龙冥泽喂我吃下第三块牛排,我的四肢终于能动了! 龙冥泽的定身术应该是有时效的,我故意把红酒洒在他身上,趁他去洗手间的功夫,头也不回往外跑,随手拦了辆出租车。 坐上车后座,我下意识往窗外查看,确认龙冥泽没有追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我对今晚龙冥泽所做的举动愈发困惑,这个臭弟弟究竟想干什么? 请我吃饭……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回到出租房,我刚要拿钥匙开门,却听见屋内隐约传来臭弟弟和龙冥渊的对话声。 “哥,我才知道,原来你和小鹿之间还有一道关乎生死的诅咒!既然你不能和她在一起,那不如把她让给我?”龙冥泽的音调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龙冥渊语气隐含愠怒,“小鹿不会喜欢你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不试试怎会知道呢?我并不比你差,你有的我都有,你能给她的,我一样能给!”龙冥泽讥诮道。 “小鹿不是你随意摆弄的玩具,你既然不会尊重她,就不要指望她会善待你。”龙冥渊轻描淡写道。 “这不重要。你不肯放手,难道还想看着她血流成河,死在你面前吗?”龙冥泽的语气极具讽刺。 屋内一时鸦雀无声。 少顷,龙冥泽那残忍的声线再度传来,“你是个不祥之人,谁靠近你都会死,小鹿是这样,父母也是这样! 还好心月已经被我关在龙宫之中,我不会再让你见到她了。 至于小鹿,她跟了我,会活得很好,跟了你,只有死路一条!” 我握紧了手中的钥匙,几次想推门进去,却还是想听龙冥渊的回答。 龙冥渊却用极低的声音对龙冥泽说,“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你都干了些什么……” 那天晚上……是我们行动失败的那个晚上? 难道真是他故意放跑了颜许,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紧接着,龙冥渊恢复了正常声调,“离小鹿远一点,否则我真会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龙冥泽嗤笑出声,听上去倒有那么几分癫狂,“这难道不是你一直想做的事吗?世人都道你青龙大人心系苍生,济世救民。 可谁又知道,你有这么阴暗卑劣的一面? 当初你是怎么像丢垃圾一样甩掉我的,我全都记得。想摆脱我,没那么容易! 小鹿我早晚都会是我的,你等着瞧好了!” 许久,屋内再无对话声传来。 我估摸着臭弟弟应该是走了,一推门便看见龙冥渊立在落地窗前的身影。 颀长如玉,宛如青竹,垂在两侧的双手紧紧相握,似在刻意忍耐着什么。 “龙冥渊?”我试探着唤他。 他回过头,眸中情绪十分复杂,“你都听到了?” 我犹豫了下,还是承认了,“对。” 龙冥渊薄唇紧抿。 我害怕他因龙冥泽的话钻入牛角尖里,为了让我活下去,再次将我推开。 慌张地询问,“你不会再丢下了我对不对?你是喜欢我的,我已经知道了,你不要不认账!” 龙冥渊走近我,垂下眼睑,没有多余的解释,而是俯身吻住了我。 这个吻带着几丝克制,很快便分开。 “不会,我答应过你,会一直守在你身边。”他温柔地轻抚我的侧脸,低声道。 得到他的许诺,我却并没有安心的感觉。 睡觉时还要紧紧搂住他的手臂,怕他趁我睡着偷偷跑掉,再也不回来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当晚,我做了有史以来最为恐怖的一个噩梦。 梦里,我手腕的脉搏被人割开,鲜血正沿着伤口不断往外涌出,温热的液体流淌在地上,逐渐冰冷。 我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生命在缓慢流逝,却只能倒在血泊之中无力动弹。 因失血过多的缘故,意识也逐渐昏沉。 陡然,模糊的瞳孔中出现一双靴子,他踏着我的血步步走来,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的视线顺着那双靴子逐渐往上,直到对上了一张刻入我骨髓深处的脸。 轮廓冷厉,俊美无俦,眉间一点朱砂痣殷红如血…… 是龙冥渊吗? 我用最后的力气向他伸出手,祈求他能救救我。 可他却只是用那双悯然无情的冰眸,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缄默不语。 直到我的手无力滑落在地,彻底阖上了双眼。 我猛然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的喘气。 浑身上下都已经被冷汗浸透,衣服潮湿不堪。 龙冥渊拧开了台灯,皱眉道,“你刚刚梦到了什么?” 我睁开眼,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容在灯光下有些不真切。似梦境未醒,又似大雾朦胧。 可当我伸手触碰,又能准确地摸到他的五官。 “怎么了?”他抓住我的手,攥在掌心里,嗓音低哑。 我摇摇头,不敢对他说出刚才那个可怕的梦,心里慌乱如麻。 只因梦里的一切感知都太过真实,让我分辨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鹿灵不会无故做梦,梦境有预见之兆。 根据我之前那几次经验,恐怕梦里的画面最终真会应验。 那我岂不是,快要死了? 为什么梦里的龙冥渊看上去那么冷漠无情,连我死在他的面前都无动于衷? 莫非有人假扮成龙冥渊的样子,骗了我? 但他眉心那点朱砂痣,是我前世血液所化,连龙冥泽都变不出来,又会有谁能假扮得了呢? 恍惚间,龙冥渊已为我递来一杯温水,“里面放了西洋参片,凝神静气,有助睡眠。” 我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然后怔怔地凝视着他。 他神色如常,没有再追问我刚才做了什么梦。 我伸手搂住他的腰,在他坚硬的腹肌上蹭了蹭,试图从那个恐怖的梦魇里拔出来。 龙冥渊抱住我,把我放回枕上,柔声道,“睡吧,这里有我守着,不会有危险的。” 他的话比任何凝神药都有效,让我飘忽不定的心逐渐归位,再次沉入梦乡。 - 翌日。 龙冥渊早餐做了我爱吃的玉米蒸饺,我没忍住多吃了两个,撑得我直打嗝。 我们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提起昨晚那个梦。 但我估计龙冥渊已经猜到了,这个梦与我的命劫有关,与他有关,所以我才没有说出口。 心意相通固然是好,但也有些坏处,那就是彼此间连点小秘密都藏不住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我没注意到单元门口站着个人,差点一头撞进那人怀里。 我低头道歉,“对不起。” “呦,今天难得对我这么有礼貌?王妃你终于开窍了?” 这轻佻的语气让我瞬间抬眸,龙冥泽逆光站在门口,一身白衫黑裤,显得既矜贵又高傲,宛如神祇。 我推开他便走,“你阴魂不散的缠着我,到底想干嘛!” 龙冥泽双手从容的插在口袋里,漫不经心道,“你没看出来吗?我在追你啊!” 我翻了个白眼,“不好意思,真没看出来!” 有谁追人是这个态度,追债还差不多! “那你现在知道了,总得有点表示吧?”龙冥泽跟在我身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回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想让我表示什么?我喜不喜欢你,你心里难道没点数吗?赶紧回龙宫陪你妹妹去吧,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龙冥泽脸上浮现些许恼怒,却又一闪即逝,“喜欢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我就不信你第一天认识龙冥渊,就对他一见钟情!” 我礼貌一笑,“不好意思,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对他一见钟情,谁也取代不了!” 龙冥泽的表情看上去恨不得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但还要按捺住自己的性子,咬牙道,“没关系,我会等到你回心转意的那一天,我很有耐心!” 我怀疑这个臭弟弟疯了……以前只是傲娇,现在变成疯批了! “你可真是饿了!”我匆匆落下一句,逃也似的跑去了学校。 今天第一堂上课前,辅导员特意给我们开了个会。 再过三周就是期末考试,她希望我们好好复习,不要挂科。 暑假再回来我们就要升到大三,进入实习阶段。 我握着笔,脑子里已经在开小差,甚至在想,自己还能活到期末考试吗? 如果活不到的话,那是不是可以不用复习了…… 当我得知前世的诅咒,并做出选择时,我便知道,终有一天会迎来这样的结局。 可我却没想到,命劫会来的这样快。 我还没有找到拯救鹿族的办法,血液也才觉醒了一半,我就要死了。 彷徨、焦虑还带着自暴自弃的想法让我心不在焉地听完了一上午的课。 期间塔娜回宿舍换了片姨妈巾,我们来到食堂时已经晚了,我以为好吃的菜都已经被人打光了,却看到隔壁寝室的张华朝我招了招手。 我与她素来没什么交集,认识她还是因为我捡到过她的饭卡。 我不解地朝她走过去,只见她面前摆放着满满一桌的饭菜,堆得都快放不下了。 她笑着对我说道,“林见鹿,你老公让我把食堂里所有好吃的菜都点了一遍,他还说,虽然他做饭不好吃,但一样可以喂饱你……啊,你慢慢吃,我先走啦!” “哎……”我想要叫住她,她却转身就跑。 听她这个语气,我就知道绝对是龙冥泽,幼稚死了! 塔娜看着满桌子的菜,差点惊掉了下巴,“你和你老公这是搞哪出啊?喂狗粮都喂到学校食堂里来了?” 我头疼不已,无力解释。 食堂里的人都在朝我们这边看,江佩雯小声道,“好啦,赶紧坐下来吃饭吧,点了这么多,可别糟蹋粮食啊!” 这顿饭把我们每个人撑得肚皮滚圆,有种吃完自助餐的疲惫感。 更可恨的是,这顿自助还是被逼着吃的。 臭弟弟在我心里的厌烦程度又叠了一层! 我只得把点心之类的全部打包,让张莹莹带回去,晚上接着吃。 第二百七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当晚放学,我果然看见了臭弟弟的身影,站姿懒散,神色倦淡,浑身透着一股邪气。 我假装没看见他,径直往校门外走,却被他扯住了书包带,一把将我的书包抢了过去。 “把包还给我!”我恼羞成怒。 龙冥泽甩手将我的包搭在自己肩上,唇角微翘,“中午的菜好吃吗?你居然全吃光了,真好养活,怪不得连龙冥渊做的东西都能下口! 你们学校食堂的菜色一看就没食欲,我本想让龙宫里的厨子给你弄点山珍海味什么的,但又怕来不及。 要不这样,以后我每天给你送饭吧?” “用不着,你给我放手!” 我用力扯着书包带,他却又给拽了回去。 “不给!” 我们两人站在学校门口,像拉大锯一样抢书包,惹得周围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真是令人无语! 我气得直接松手,恨声道,“你喜欢这个书包是吧?好啊,送给你!那里面有八套英语卷子、三套文言文练习题,你就做吧,做不完别还我了!” 龙冥泽笑容僵在脸上。 “拿着,谁想做这些破题,龙宫里摞成山的公文我还没批完呢!”他不耐地把我的书包扔回来。 我接过,转身便走,小声嘟囔道,“幼不幼稚啊!” 龙冥泽跟在我的身后,不咸不淡说道,“喂,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怎么你的反应跟那些女人不一样?” 我简直哭笑不得,“少看点脑残剧,我有名字,我不叫喂!” 龙冥泽不以为意,“我劝你还是早点认清现实吧,你和龙冥渊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他的话戳中了我内心痛处,本来昨晚那个梦就令我窒息无力,现在情绪已到达崩溃的临界点,红着眼眶吐出一个字,“滚!” 龙冥泽见状,神色有些惊慌,“你……你怎么哭了?” 我不想在他面前失态,强忍着怒意说道,“你滚不滚?再不滚的话我喊龙冥渊过来教训你。” 龙冥泽撇了撇嘴,“滚就滚,明天我还来!” 我看着那张与龙冥渊极为相似、神情却半点不同的脸,心里愈发难过,低头跑回了出租房。 推开门便听见厨房内传来热油煎东西的呲呲声,屋子里飘荡着食物的香味。 我隔着玻璃拉门,看到龙冥渊正拿着锅铲,游刃有余地煎着鸡排。 他身上围着一件黑色围裙,宽肩窄腰,后背与手臂的肌肉在衬衫中若隐若现。 我激荡的情绪仍未平复,打开拉门,从身后搂住了他的腰,把侧脸贴在他劲瘦紧致的背上。 龙冥渊身体一僵,音色温淡,“你怎么进来了?这里油烟很重,出去等着,很快就好了。” 我没有动弹,一滴蓄藏已久的泪从眼角滑出,溶进了他的衬衫中。 龙冥渊拿着锅铲的手停滞在半空,继而放回架子上,转身看向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什么,沙子迷进眼睛里了。” 说完我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厨房里,哪来的沙子啊! 龙冥渊自然识破我的谎言,却不动声色地配合道,“抬头我看看。” 我微抬下颌,踮起脚尖,把脸凑近他。 龙冥渊在我眼角轻轻吹了吹,我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龙涎香气息,冲淡了厨房中难闻的油烟味。 “好了吗?” “好了。”我刚想松手,他的指尖却捏着我的下颌不放。 我不解地抬头,那张俊美的脸明明面无表情,我却从他的眼底看见笑意浮动。 他凑近我,微凉的吻在我唇间短暂停留,如蜻蜓点水般,轻得像梦一样。 “你最近好像很不开心,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他低声询问。 我鼻尖再次泛起酸意,好想把龙冥泽说的话一股脑丢出来问他。 我们真的不配有一个好结局吗? 但我知道,他听到后只会比我更难过,甚至还会再次将我推开,只能囔囔说道,“还有三周就要考试了,我怕考不好,拿不到奖学金……” 龙冥渊哭笑不得,抱着我轻哄,音色低磁,“拿不到也没关系,养你一个,我还养得起。” 我在他安抚下逐渐平静,故意打趣,“那你要是不买琴,是不是就能多养几个了?” “什么话!”龙冥渊失笑,“买不买琴都只养你一个,连心月都得被我送出去自力更生,这还不够?” 我破涕而笑,抬手搂住他的脖颈,刚想把之前那个吻加深,却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 “好像什么东西糊了……”我津了津鼻子。 龙冥渊脸色难看起来,“锅里煎着鸡排,忘记关火了……” 我登时笑出声,站到一旁看龙王大人手忙脚乱的去关火,然后把那些烧成黑炭的鸡排从锅里捞出来。 龙冥渊盯着那几块焦炭状的鸡排,表情一言难尽,连鱼摆摆看了都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我笑着安慰道,“没关系,凡事总有第一次嘛,今晚我就吃泡面好啦。” 龙冥渊摇头,把那盘黑黢黢的东西倒入垃圾箱中,“我再做一份,很快的。” 说完,他将我赶出了厨房,并拉上了玻璃门,“你离厨房远一点,别再进来了,谢谢。” 我抿唇偷笑。 半小时后,他做了一碗鸡丝面端出来,鸡汤咸香鲜美,面条柔韧筋道。 龙冥渊见我把一整碗鸡丝面全部吃光,确认自己的厨艺没有退步,这才放心下来。 我起身收拾碗筷,他开口问道,“周末就是端午节,你们学校是不是要放假的?” 我点头,“对啊。” “你有什么安排吗?” 他突然这么问,倒让我有些愕然,仔细思索了下,“没有。” “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就当散心。”他不动声色道。 我有些好奇,“你要带我去哪啊?” 龙冥渊呷了口茶,袖子因做饭的缘故挽在小臂上,露出一截冷白的肤色,“一个你没有去过的地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故意卖关子! 我没有去过的地方多了……从出生到现在,我几乎一直在省城转悠。 但转念一想,前世我和龙冥渊并肩走过那么多地方,只是时过境迁,早已分辨不清了。 “你这是……要补偿我度蜜月吗?”我逗他。 龙冥渊挽唇一笑,“是的。” 他这样讲,我倒还真有几分期待。 如果命定的结局不能更改,那么在它到来之前,能共度一段温情缱绻的时光,也是好的。 第二百七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清晨,阳光穿透窗纱的缝隙,投射出外面婆娑的树影,驱散了室内的黑暗。 或许是因为龙冥渊答应要带我去度蜜月,我心情甚好。 步伐轻快的走出单元门,却又看到那抹意料之中的身影。 我假装视而不见,脚步不停,从他身旁路过。 “林见鹿。”龙冥泽在我身后唤道。 我不耐地开口,“你有完没完?” 他走到我身边,拧眉道,“昨天是我太冲动了,说错了话,我向你道歉。” 我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任何歉意。 当然,我也没有要原谅他的意思,继续往前走。 龙冥泽败下阵来,“你理理我行不行啊?” 我停住脚步,正色道,“如果你还要对我说之前那些话,大可不必,我不想听,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和龙冥渊的生活。” 龙冥泽脸色一沉,“我说过,我要追你。” 我冷笑,“你追一个有夫之妇干什么?你不是说,这种行为放到古代是要被浸猪笼的吗?” “你嫁的本就是我,不算有违妇道。”龙冥泽口吻戏谑。 我气得咬牙切齿,“那行,等我死了之后,让龙冥渊把我的牌位分你一半,你抱着啃去吧!” 龙冥泽眼中满是不屑,“只要你跟我在一起,就不会死了,还能当上龙王妃,江中水族任你差遣,有何不好?” 我懒得理他,径直离开。 - 课间,我闲来无事翻看日历,想看看端午节的放假安排,蓦地发现,今天是张莹莹的生日。 张莹莹身份证上的生日是假的,她被张奶奶抚养之后,登记那天就记作了她的出生日期。 我之所以知道,是我曾在梦中看过张莹莹的记忆。 那些刚出生时的画面,想必她自己都忘了。 我却记得,她出生当天,墙上挂历六月十七那个数字被黑笔画了记号,是张萍萍亲手圈上去的。 我把张莹莹生日的事告诉了塔娜和江佩雯,我们一致同意要给张莹莹个惊喜。 下午,我提前半节课溜出校门,特意避开了龙冥泽。 我跑去蛋糕店订了个双层蛋糕,又赶在她们去饭店前,回到预定好的包厢中布置房间。 等了没多久,走廊便传来张莹莹怯怯地嗓音,“塔娜,你们还没说,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啊?还有……小鹿呢,她去哪了?” 包厢的门被人拉开,张莹莹被塔娜推进了房间里,她被满眼的彩色气球震惊到,“这是怎么回事?” “莹莹,生日快乐!”我笑着将生日帽戴在她的头上。 张莹莹表情呆呆的,看着桌上那个写有她名字的蛋糕,不能置信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 我把她按在主位坐好,没有提梦境这一回事,淡笑着说,“你忘了吗?我老公会算命啊!” 张莹莹坐在那里,肩膀一抽一抽,竟然哭了起来。 塔娜和江佩雯不明所以,朝我望过来。 我微微摇头,示意她们没事。 在西山村时,张萍萍和张莹莹过生日连碗面条都没得吃。 只有张耀祖过生日的时候,莹莹妈才舍得买蛋糕。 张萍萍会等到张耀祖睡着,偷他吃剩的纸盘,盘子上还有些微奶油和蛋糕胚,刮一刮还能吃。 但就这么一点点,她们姐妹俩还要让来让去。 长大后,张萍萍就会借口说自己不喜欢吃奶油,太腻了,把整个纸盘都让给张莹莹。 再后来,张莹莹被李奶奶带去镇上读书,李奶奶虽然不会苛待她,却也不会给她买蛋糕,过生日。 这是张莹莹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日蛋糕。 我心疼地抱住她,柔声道,“别哭了,都过去了,以后你每年生日都会有蛋糕吃的。” 张莹莹靠在我的怀里,小声呜噎,“小鹿,谢谢你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我……我什么都没有。如果我将来还是像现在这样,一事无成,穷困潦倒,你们还愿意跟我做朋友吗?” 塔娜心直口快道,“谁规定只有出身好、家世好、性格好、长相好的女孩子才配有朋友啊?在我看来,女孩子怎么样都可以! 如果莹莹你能治好偷窃癖这个毛病,不再自卑,哪怕将来做个社会最底层的小喽啰,拿最基础的薪资也没关系啊,只要活得开心快乐就好了嘛!” 张莹莹咬着下唇,“塔娜,谢谢你。” 自从我认识张莹莹以来,她说的最多便是谢谢。 她太渺小,像凡尘中的一粒沙,就算被风吹走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明知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帮助我们的,便刻意回避我们的好意。 她明明那么弱小,那么畏惧,可上次我们被刘柯仁诋毁的时候,还是会维护我们勇敢的站了出来。 每个女孩都是天上的一颗星,张莹莹也不例外。 我笑道,“塔娜说的没错,我们和你做朋友,从来不是为了让你报答我们。只要你能开心快乐,不要再沉湎于过去,那我们就一辈子都是好朋友!” 张莹莹脸上重拾笑容,眸光璀璨如星,“我们来点蜡烛吧!” 江佩雯用打火机点燃蜡烛,我们为张莹莹唱起了生日歌。 看到她闭上眼睛默默许愿,我欣慰地呼了口气。 张莹莹不是一个喜欢倾诉的人,把一切想法都憋在心里。 有了哈基米的陪伴,我能感到她逐渐开朗,所以才会对我们说出这样一番话。 直到这一刻,我确认她是真的打开了心房。 蜡烛吹灭,我们将蛋糕分掉。 塔娜又开始她的恶作剧,往我们脸上涂奶油,一个个都变成了花脸猫似的。 江佩雯为了不让她继续作妖,提议玩骰子比大小,输的那个人要喝完一整瓶酒。 或许是我最近运气实在太差,居然一次都没赢过! 我已经喝了两瓶,肚子撑得不行,但还欠下了八瓶没喝。 塔娜又是个不饶人的性子,扬言不喝完就不让我走! 我望着面前那八瓶酒兴叹之际,包厢外传来敲门声。 ‘——扣扣扣’ 我们以为是服务员来送酒,便高声道,“进来。” 谁知那人白衫黑裤,站在门口与走廊相连处,光影笼罩着他俊美的面容,好看到让人挑不出半点瑕疵。 他脸色阴沉不定,冷冷地睨着我,“林见鹿,几点了还不回家!” 我头疼得要命,龙冥泽这家伙,怎么总是阴魂不散啊…… 第二百七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揉了揉额角。 龙冥泽面色不虞,隐隐透着几丝烦躁,“哪个良家妇女过了晚上十点钟还不回家,还喝这么多的酒,不守妇道!” 我不想当着朋友们的面发作,从座位上拿起背包,冷声道,“咱们出去再说。” 塔娜喝了三瓶啤酒,醉态娇憨,“不能走!小鹿还欠八瓶酒没喝,今天她不喝完,谁也不许走!” 张莹莹有些尴尬,“塔娜,算了吧,这八瓶酒存着,让小鹿以后慢慢喝,一次喝八瓶,你这不是要人命嘛!” 塔娜醉得一塌糊涂,用筷子敲着碗,不依不饶道,“不管!我都喝了三瓶,她凭什么不喝?愿赌服输,喝!” 我无奈,只得重新坐下,启开一瓶啤酒,刚要往嘴边送,中途却被人抢了去。 龙冥泽眯起狭长的眸子,眼神分外倨傲,“哼,不就是八瓶酒吗,我帮你喝!” 我怔住,眼睁睁看着龙冥泽仰头将那瓶酒喝光。 接着,他一瓶接一瓶,像灌水似的,把那八瓶酒全部喝了进去。 在场人鸦雀无声,全被他给惊呆了。 喝完后,龙冥泽擦了擦嘴角,不屑地嗤笑,“这回,我们可以走了吧?” 江佩雯扶着眼镜腿,小声嘀咕,“我差点忘了,你老公是千杯不倒……” 我张了张口,没敢接茬。 龙冥泽酒量怎么样我不知道,但龙冥渊那可是实实在在的一杯倒,只是能装罢了…… 我和龙冥泽并肩走出酒店,来到江边的马路上,我刚想询问他感觉如何? 结果下一秒,他高大的身影就往我这边颓然倾倒! 我立马后退,眼看着他结结实实抱住了路边的电线杆…… 他对电线杆上那个寻找宠物的贴示呢喃着,语调委屈之际,“小鹿,你为什么要他不要我?我哪点比不上龙冥渊那个手刃同族的畜生了!” 我扶额,还真是祖传一杯倒啊! “不是,你们兄弟俩根本就不会喝酒,喝什么喝啊!” 我把他从电线杆上拉下来,怕他万一不小心摸到电闸,变成炭烧小白龙。 龙冥泽眯起眼睛,眸光迷离又朦胧,仿佛在辨认我的面孔,双手捧住我的脸,“小鹿,你跟我走好不好?我带你离开这里……” 他把我的脸挤成了包子状,我只能撅着嘴,口齿不清地说,“你要去哪啊?” “你看向龙冥渊的眼神令我心烦!我带你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从今往后,你只能看见我一个人……”他薄唇翕动,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我用力挣脱开他的桎梏,从衣领里掏出龙鳞,“你等等啊,我这就联系龙冥渊,让他把你弄回龙宫去,省得你在这跟我耍酒疯!” 不知是我拿出龙鳞这个举动激怒了他,还是龙冥渊的名字让他反感。 他竟一把将我手中的龙鳞打飞,厉声喝道,“不许提他!” 龙鳞在月色里划出一道流光溢彩的抛物线,掉入松花江中,消失不在。 ‘噗——’ 我站在江岸边,整个人都傻了。 少顷,我扯住龙冥泽的衣领拼命摇晃,“臭弟弟你闹够了吗?信不信我现在把你扔江里去!” 龙冥泽被我摇的晕头转向,做出干呕的表情。 我赶紧松开手,生怕他吐到我的身上。 还好他只是打了个酒嗝,双眼猩红如血,那张冷艳欺雪的脸更显邪佞,“你真就那么嫌弃我?对我没有一丁点的感情吗?” 我都站出几米开外了,嫌不嫌弃,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龙冥泽眉眼被醉意染上几丝失落,“明明我和他是一样的,为什么你的眼里只有他呢?宁可死,也要跟他在一起是吗?” 我无奈喟叹,“龙冥泽,你理解不了什么是爱情,爱不是占有欲作祟。我和龙冥渊认识的时间比你想象中还要早,我和他之间经历过的那些,你永远也体会不到的……” “我怎么体会不到!”龙冥泽低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病态的疯癫,“你第一次亲他的时候,你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吗? 他喝了你的鹿血,把你关在结界里那三天三夜,你知道他躲在里面干什么吗? 你把他想象成高山白雪般不容亵渎的神明,但他的心里其实比谁都肮脏不堪! 这样满身恶欲的人,也配被敬仰供奉?” 我惊愕不已,“你……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第一世的事情?” 龙冥泽冷笑出声,修长的身影晃晃悠悠往后退,“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龙族向来都是一胎一子,为何只有我母后能诞下双生子,你真以为这是个例外?” 我脑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龙冥泽的身影渐行渐远,“去问他吧,如果他愿意回答你的话!” 我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心里乱如狂草,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喝醉酒的人。 还好我只喝了两瓶,理智尚存。 我用罗盘定位到龙鳞所在的位置,离江岸不远,我估计水位应该才到大腿附近,便脱下鞋袜,摸索着走入江中。 按照罗盘上指引的位置,我在水底摸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片龙鳞,如重获珍宝般带回脖子上。 虽然已到六月,但我浑身湿透,夜风一吹还是蛮冷的。 我沿着马路走回家中,龙冥渊见我像落汤鸡似的,着实被我吓了一跳。 “出了什么事?”他拿来毛毯,将我厚厚包裹住。 我牙齿有些打颤,“没什么,明天不是就放假了嘛,今天正好莹莹过生日,我们请她吃饭,多喝了点酒,不小心掉进江里去了。” 龙冥渊眼神复杂,难以言喻,却没有戳穿我,“去洗个热水澡,把湿衣服换掉,否则会感冒。” 我找了套换洗衣服,晕晕乎乎钻进浴室里。 热水驱散我身上的寒冷,同时也让我的思维陷入迷茫。 龙冥泽今晚说得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真的和龙冥渊共用一缕魂魄,所以龙冥渊的身上才只得半魂? 那他到底算是龙冥渊的分身,还是一个独立的载体呢? 从浴室走出来后,我发现自己脸颊发红,额头微烫。 原来不是酒气熏染,是我真的有些低烧。 第二百七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刚裹好毯子躺回床上,龙冥渊就端着一碗刚煮好的姜汤走进来。 他把两粒感冒药送到我的唇边,淡声道,“张嘴。” 我乖乖听话,就着他的指尖把感冒药含了进去,低头喝了几口姜汤。 他把我放回枕头上,语调低柔,“感觉好些了吗?” 我点点头,“不冷了。” 他垂眸睨着我,眸色深沉,仿佛要把我整个人看穿,“说吧,今晚遇见了谁?” 我自知无法掩藏,便把龙冥泽这几日的行为说了出来。 龙冥渊抿起唇,眼里蓄起一场风暴,愠怒道,“胡闹,我这就去收拾他!” 我连忙拉住他的袖子,“哎,算了吧!心月现在还在龙宫里,你们兄妹三人的关系好不容易有所缓和,她漂泊在外面千年,刚感受到家庭和睦的温暖。 你这时候过去,当着心月的面把龙冥泽叮咣一顿胖揍,你让心月怎么想啊? 而且原因居然还是因为我,心月估计都得恨死我…… 龙冥泽虽然胡闹,但的确没对我做什么,今晚还灌了他八瓶酒,估计几天之内都不会再来烦我了!” 龙冥渊看在龙心月的份上,只得作罢,“如果他以后再来烦你,一定要告诉我。” “嗯,我会的。”我把玩着他骨节分明的长指,把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龙冥泽……他到底是什么?” 龙冥渊顿滞了下,把手中姜汤放在床头柜上,沉声道,“说起来,这件事的确与你有关。” 我怔住,“为什么会与我有关?” 他这话说得太吓人了,就好像龙冥泽是我俩的孩子一样! “第一世,我的魂魄被敖顺分割成九十九片,是你用尽全身血液将它重新凝聚,并送入六道轮回。但你匆忙之中却漏下了一片……”龙冥渊垂眸看着我,“你知道人有三尸吗?” 我眨眨眼,“好像在哪儿听说过……” 他淡淡解释道,“三尸代表人体内的三种‘恶欲’,你可以理解三尸就是佛教中所说的七情六欲,如恶毒、胜负欲、贪欲和色欲等。也叫三虫、三彭和三毒。 道家认为,三尸会影响人的修行,因此需要将其斩出,佛家称之为‘破执’。 故求仙之人,先去三尸。 当妖修成人形后,身上也会携带三尸,变成我们魂魄里的一部分。 这时候只要将那一部分魂魄斩下焚毁,便无事发生。 当然,有的妖念力强大,也可不用斩除。 因为它不像魔气,不封印就会在心中暗自滋长,直至最后被魔同化。 那一缕微乎其微的魂魄,留着也无妨。” 我问,“所以,你没有斩除你的三尸魂?” 龙冥渊点头,“我的三尸魂,恰好是被你遗漏在外的那一片。” 我实在不知说什么好,“那后来呢?” 龙冥渊眉心微蹙,“它是我的恶欲所化,不愿就此消散在世间,一路追着我来到冥界。 我在进入轮回井前,曾远远地看过它一眼。 我那时认为,它本是我早该斩杀的三尸魂,既然你漏掉了它,或许这就是天意吧。便将它留在冥界,任由它自生自灭。 谁知,那缕三尸魂竟跟着我一同跳下了轮回井…… 按理说,残魂是通过不了轮回井的,会在投胎转世的过程中被万千洪流冲散成灰烬。 可它求生的意念竟如此强大,修出了自己的魂与魄,附着在我身上,与我一同来到人间。 那日,沿江两岸惊涛席卷,水底龙宫漩涡暗涌,我率先出生,龙冥泽紧随其后。 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很正常,但没有人知道,他本是我的三尸魂所化,即便现在魂魄都是他自己,肉身却仍与我如出一辙。 至于他为什么化不出眉心的那颗朱砂痣,是因为他被你遗漏在外,没有沾过你的血液,自然无法幻化。” 我久久不能言语,原来真是我对不起龙冥泽在先! 怪不得他会说出,‘你们像扔垃圾一样丢掉我’这种话。 它先是被我遗漏在世间,又被龙冥渊抛弃于冥界,它本就是一缕恶欲,邪佞是他的天性。 我喃喃道,“难怪他那么对你,你居然都没有杀了他!我原以为你们是兄弟情深,其实,是你心有所愧?” 龙冥渊思忖道,“我对不起的人太多,龙冥泽亦是一个。其实当他跟着我跳入轮回井的那一刻,我便已经后悔了。 但他在万千洪流的击溃中修出了自己的魂魄,我无法再将它融回身体里,只能看着他转世投胎,变成了现在的龙冥泽。 你若说手足之情,那自然也是有的。他如今已是独立的个体,我只把他当做弟弟看待。” 我有些懊恼,“对不住,这是我的锅……啊不,是前世小鹿的锅!不过当时那种情形下,我恐怕也没办法一片片拿过来数吧?” 龙冥渊摸了摸我的头,唇角带着点微末的宠溺,“不怪你。” 我想到今晚龙冥泽站在江边,身影寥落,眼圈红红的那副样子,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 纠结道,“那我以后,尽量对他好一点?” 龙冥渊脸色沉了下来,“不行。” 我疑惑地抬眸。 他沉默许久,一字一顿道,“你只能对我一个人好。” 我被他逗笑,伏在枕上起不来,“你连自己三尸魂的醋都吃啊?” 龙冥渊却一脸郑重,“我是我,他是他!就算我还有一半的残魂在他体内,也不能把他当成我。” 我歪头睨着他,龙龙吃醋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我得好好欣赏欣赏。 龙冥渊避开我的视线,薄唇紧抿,“总之,你不必对他改变态度,更不必格外对他好!” 我憋着笑意,“好,我知道了。” 龙冥渊把我搂住,手臂力道有些强势,“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明早带你出去玩。” 他按灭了头顶的灯,我的视线瞬间一片漆黑,“你还没说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龙冥渊的语气故作神秘,“明天你就会知道了。” 我无奈,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眼睡觉。 反正龙冥渊也不会把我按斤卖了,卖不上价! 第二百七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醒后,龙冥渊在厨房里准备早餐,我开始收拾要带的行李。 这是我们第一次出去旅游,和之前出门办事意义不同。 我心情非常愉悦,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往包里装零食,像极了要去春游的小学生。 “咱们去几天啊?那里冷不冷,热不热?要不要带上鱼摆摆?” 鱼摆摆隔着鱼缸向我望来,那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上去它也很想去。 龙冥渊端过来一盘三明治,“什么都不用带,那地方什么都不缺。” 既然他这样说,那我就只带了几套换洗衣物。 吃过早饭,我以为阿念会来接我们,可龙冥渊却拉过我的手,直接带我缩地成寸。 丝丝缕缕的光线从我面前飞速闪过,一阵强烈的失重感过后,我终于感到脚下有了支撑。 趔趄了几步,险些摔倒,还好被龙冥渊扶住。 “我还是更喜欢化为原形带你飞过去,但这个地方只能用缩地成寸,所以……” “问题不大。”我摆摆手。 心想,你还是别带我飞了,那种跟过山车一样惊心动魄的体验,我真是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了…… 待我恢复过来,眼前景象让我不由惊叹,“哇,好美!” 云天交汇之处,是一望无际的蓝色水域,远处波涛漫卷,似银带般舞动起闪亮的光珠,近处如明镜无瑕,清透见底。 我身后则是一片茂密的丛林,植被遮天蔽日,古木拔地而起,苔藓松针覆盖足下。 空气清新而湿润,混杂着泥土的味道,却并没有海域的咸腥。 我怀疑这应该是一片巨大的淡水湖,但我去过的地方太少,实在猜不出来。 “这究竟是哪里?” 龙冥渊沉静的视线落在湖面上,“这是我生的地方。” 我愕然,“鼎湖?” 他微微颔首,“对。” 我非常惊讶,“鼎湖不是早就因地壳变动的缘故消失了吗?” “我在它消失之前,用法力把它封入了空间裂缝之中,空间裂缝里光阴恒长,所以这里还保留着最初的样子。” 龙冥渊将视线从远处收回来,顺势落在我身上,眸光沉敛而温柔,“你出生的地方,我已经去过了。 之前就一直想带你来这里,但苦于没有机会。 两世匆匆而过,反观这一世,倒成了我们最为惬意的时光。 我甚至有些感激敖顺,可以给我们留下这么多共处的机会,让你我再次相遇,重新认识彼此。” 他的话让我眼眶微微有些酸涩。 我不知今世还剩多少时间能与他像现在这样共处,只希望时光能停滞在这一刻,永远都不要过去才好。 龙冥渊亲昵地握住我的手腕,唇角微末绽出一丝笑意,“走,我带你去龙宫看看?” 我笑着点头,任由他搂住我的腰,沉入湖中。 鼎湖之下要比黑龙江流域更深,也更通透,我们下潜了许久都没有到达湖底。 龙冥渊带着我在水中载浮载沉,有他渡气过来,我不会感到窒息,还能睁开双眼去打量周围的景象。 第二百八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看向水底折射着金光的方向,有一座浩大的宫殿,远要比黑龙江底那座水晶宫殿大个几倍。 殿宇飞檐翘角,整体风格更具上古时期辉煌威严的气势。 龙冥渊牵着我走入殿内,如今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侍卫或下人,只有孤零零的建筑物。 我摸了摸万颗珍珠串成的珠帘和红珊瑚雕成的美人榻,那上面没有半点灰尘。 这里似乎被时光遗漏了一样,外界岁月流转,沧海桑田于它没有丝毫的影响。 “你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多久?”我不由问道。 “在遇到姬轩辕之前,大概……一千年吧,记不清了。”龙冥渊声调极淡。 我挑开那一层层鲛绡织成的缦帘,它们因我的动作而摇晃浮动,一时间如坠云山幻海,恍若梦境。 我想通过这些尘封几千年的东西,感受到年轻时的龙冥渊。 “你喜欢这里吗?”他认真询问道。 我点点头,“喜欢啊,当然喜欢!” 我知道,黑龙江水下的龙宫并不是他真正居所,鼎湖这座宫殿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地盘。 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我怎会不喜欢。 龙冥渊冰蓝色的眸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你喜欢就好。” 我感觉他有些不太对劲,蹙眉问道,“怎么了?” 龙冥渊薄唇微勾,淡淡说道,“我怕你觉得无聊,这里没有任何电子产品,也没有信号。你能做的娱乐活动,恐怕只有下棋了。” 我笑吟吟地说,“远离辐射干扰,正合我意,反正我也没带手机,不过我有个问题……” “你问。”他下颌线莫名紧绷。 “我们在这里吃什么?”我眨了眨眼,一本正经的询问道。 龙冥渊仿佛松了口气,继而怔住了。 我们只好再次回到岸上,龙冥渊在我的吩咐下找了根树枝,绑上琴弦,坐到湖边钓鱼。 阳光从浅薄的云层中滤下,注进万顷碧波,将湖面映照得波光粼粼。 我懒洋洋地靠在龙冥渊肩膀上,双眼眯成一条缝,感受着午后惬意而自在的微风。 “咱们连鱼饵都没有,这算不算姜太公钓鱼,主打一个愿者上钩?”我调笑道。 龙冥渊语调里含着几分懊恼,“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没关系,还好我早有准备!” 我从包里掏出一根火腿肠,从中掰成两半,其中一半递给他。 又掏了半天,找出两个煮鸡蛋,剥了壳后,把另一个放进他的手心里。 “小时候学校总是举办春游活动,我家里没那么好的条件,吃不起薯片啊、旺旺仙贝这些零食。 奶奶就会给我煮上两个鸡蛋,外加一根火腿肠,她还告诉我这是一百分的意思,我每次吃得可开心了! 后来我养成了习惯,只要听到出来玩,一定会随身揣两个水煮蛋和火腿肠。” 龙冥渊笑了笑,“你吃吧,我不饿。” 我知道他不用吃东西,便也没跟他客气,自己把两个鸡蛋都吃了。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我们彼此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个安静的气氛,相依在湖边看日落。 落日熔金,湖面与天际相交处染上一抹红霞,像是少女脸上的胭脂。 耳边荡起微漾的潮声,龙冥渊终于低声问我,“冷不冷?” 我睁开眼睛,佯装薄怒,“我严重怀疑,这鼎湖里根本就没有鱼!” 龙冥渊轻笑出声,把那根简易鱼竿丢在一旁,顺势搂住了我。 第二百八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与龙冥渊合衣躺在松软的草地上,鼻间充斥着泥土与龙涎香混杂的气息。 他一手搂着我,眼底笑意浮动,“这湖里钓上来的鱼,你敢吃吗?” 说的也是。 龙冥渊岁数都这么大了,这湖里的鱼恐怕得跟他一个辈的,都能当我祖宗了,那我的确不敢吃…… 头顶是星河璀璨的夜空,一道流星从天际缓缓划过。 “是流星,快许愿!”我拉了拉龙冥渊的袖子,惊喜道。 他目光里尽是无奈。 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祈求。 如果命中注定的结局无法更改,那就请让龙冥渊带着我的那份好好活下去吧…… 就算他曾经残杀同族,违抗天道,但两世的惩罚已经足够了。 这一世,请让他好好活着,哪怕我仍无法陪伴在他身边…… 龙冥渊见我默念许久,不禁问道,“许了什么愿?” 我粲然一笑,“不能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龙冥渊不再追问。 视线随着流星滑落的轨迹消逝在海平面上,我喟叹道,“真好啊,感觉好像回到了第一世,那时候每晚我们都是这样过的,一起躺着看星空,听蝉鸣。 没有敖顺,没有鹿族,没有做不完的卷子和那么多解决不了的烦扰。 世界盛大而空茂,就像现在这样,仿佛天地间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真的很怀念那段时光。” 龙冥渊黑如鸦羽的眼睫微垂,嗓音温淡,“我也是。” 我扭头望着他,“那我们的第二世,有过像现在这样的时光吗?” 龙冥渊沉默少许,“有过,但非常短暂。” 我心里有些难过,其实这一世也很短暂啊,仿佛又要走到尽头了…… 我不想让自己伤感的情绪被他发现,一头钻入他的怀中。 天幕为被,草地为席。 我们在星河之下同眠。 - 翌日,晨光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暖洋洋的。 我从龙冥渊的怀里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喃喃道,“龙冥渊,我饿了……” 龙冥渊语气有些赧然,“算了,我还是回家一趟,把食材取过来吧,我先送你到龙宫里洗漱。” “好。”我提醒他,“多拿点水果!” 龙冥渊应道,“知道了。” 他再次把我送到龙宫里,然后自己回出租房取东西。 我漫无目的的在龙宫里闲逛,眼前那些贝母螺钿雕刻而成的装饰过于奢华,总觉得很不真实,见什么都想上手去摸。 洗漱完,我来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擦脸,却蓦然一惊。 这面镜子里,居然没有映出我的脸! 我不信邪,又跑去了其他的寝宫,把每面铜镜都照了一遍。 同样,我没有在镜中看到自己的容颜,仿佛我是个透明人,或者根本不存在! 一个可怕的念头油然而生…… - 午饭前,龙冥渊带着大包小包的食材满载而归。 我笑咪咪地迎上去,接过那堆瓜果桃梨,“你怎么带了这么多水果,不就住三天嘛,这里没有冰箱,会坏掉的!” 龙冥渊眉梢微挑,“有我在,不需要冰箱。” 他指尖凝出一道蓝色的幽光,食物表面瞬间结起一层薄薄的冷霜。 我哑口无言。 的确,有这个人形制冷机在这,要什么冰箱! 龙冥渊问我,“今天想吃什么?” “都可以,你知道的,我对你做得菜挑剔不起来。”我歪头道。 龙冥渊唇边带笑,“那你去殿内等我,我很快就好。” 我点点头,却没有离开,而是站在珠帘外静静看着他。 等他端着菜走出来,见我依旧站在那里,不禁有些疑惑,“你不累吗?” “不累啊,我喜欢看你做饭的样子!”我笑吟吟道。 看一眼就少一眼,舍不得…… 他摸了摸我的头,“快来吃饭,是你喜欢的银鱼炒蛋。” 龙冥渊厨艺自然是极好的,我就着那盘银鱼炒蛋和香辣蟹,炫了满满一碗大米饭,撑得直打饱嗝。 龙冥渊提议带我去林间散步,我当然同意。 我们牵着手漫步在林间,感觉一切好像都回到了从前。 刚化出人形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牵着他的手,漫无目的的走下去。 仿佛只要有他在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 午后阳光正盛,从层叠的绿叶间疏漏到龙冥渊黑色外衫上,变成了淡淡的光晕,他俊美的侧脸比光更加灼人。 我随口说道,“这树林可真漂亮,如果每天吃完饭都能来散步就好了。” 龙冥渊看着我的眼神里写满纵容,“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在这里住很久。空间裂缝与外界并不相通,在这里,时间会停滞,人界的纷扰都将与我们无关。” 我笑了笑,没有接茬,蹲下身去摘草地上的野花。 不一会儿,我编出了个彩色的花环,踮起脚将它戴在龙冥渊的头上。 龙冥渊表情明显抗拒,几次抬手想要摘掉,却还是忍住了。 我惋惜地叹气,“可惜了,没带手机过来,不然一定给你多拍几张照片!” 龙冥渊薄唇微抿,神色间仿佛有那么几分庆幸,拉着我继续往前走。 我晃了晃他的手,“这林子到底有多大啊,怎么感觉,好像永远都走不完似的?” 龙冥渊语调极淡,“你想让它多大,它就有多大。” 我笑道,“那我希望,可以一直这么走下去,不要有尽头。” 龙冥渊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声线微颤,“好。” 足下苔藓与松针柔软绵密,仿佛生出了灵性,会刻意避开我赤裸在外的脚脖。 我幽幽叹了口气,“可惜这个林子里,没有鹿琰。” 龙冥渊抿唇,低眸看向我,“有我陪你还不够吗?” 我险些失笑,“我觉得你这个醋吃得有点离谱,都吃到我哥身上来了!” “我不是吃他的醋,我只是……有点嫉妒。” 他用粗粝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我的手骨,有些痒,我往外抽了抽,又被他攥了回去。 “你这还不是吃醋!” 他一本正经的摇头,“不,我只是嫉妒他,能陪你三千年。” 从龙冥渊那双沉寂如一池寒潭的眸子里,我竟看出了几丝难舍。 我避开他的视线,笑着承诺道,“三千年算什么,我可以陪你生生世世啊!” 第二百八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静静伫立在树荫下,许久没有开口。 我踮起脚,在他紧抿的唇角印下一吻,淡声询问,“龙冥渊,咱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啊?” 他嗓音略带点哑,“你不喜欢这里吗?” 我摸着旁边遮天蔽日的松树,语调轻快,“喜欢,但太不真实了。” 龙冥渊垂眸,长睫之下藏匿了所有情绪,“你是何时发现的?” 我浅浅一笑,“何时发现这里只是个幻境,而并非空间裂缝吗?” 龙冥渊眉峰微微蹙着。 “奶奶曾说过,幻境之中,没有活物。所以偌大的森林里,我没找到一只动物,连飞鸟蝉虫都没见着。就像那天,我们在鼎湖岸边坐了一下午,却钓不上来一条鱼…… 我照镜子时,宫殿里的所有铜镜都无法呈像。 我没去过什么空间裂缝,但我想,就算那是另一个空间维度,也应该是宇宙中真实存在的,肯定不是假的吧? 你用幻境困住我,为什么?”我平淡地问道。 龙冥渊握着我的手如同溺水般痉挛,内心仿佛在忍受剧烈痛苦的挣扎。 “这里不好吗?我们可以像第一世那样,在一起很久很久……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你走完这一生。” 我闭上眼睛,左心室断断续续传来像撕裂般的疼痛,“龙冥渊,这里很美,可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真或假,重要吗?”他凛冽的嗓音里带着不择手段的残忍,“只要我是真的不就行了?那个天地容不下你我,但我可以为你创造一片天地出来!” 我摇头,泪水已经在眼眶打转,还是强忍着没有让它落下。 “我的梦,你都知道了?” 龙冥渊哑声道,“那晚,我问你梦见了什么,你不肯说。但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你倒在血泊中的死相……” 我的心脏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攥紧,酸楚的滋味蔓延到眼角,主动抱住他的腰,把脸和泪水都埋进了他的胸膛里。 “鹿灵的预见之能从未出错,我真的会死……对不对?所以你才想出了这个法子,要将我永远囚禁在幻境之中……” 龙冥渊下颌线条陡峻料峭,紧绷的肌肉传递出一种无法修饰的痛苦,“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嘴角扯出一个有些难看的微笑,“龙冥渊,我或许贪生,却并不怕死。前世不怕,今世亦不怕。 我知道,你也从未畏惧过死亡,我们害怕的只是再度失去彼此。 猜到这里只是幻境的时候,我也想过,要不要配合你继续演下去…… 但我发现,我做不到。 幻境终究是幻境,我们可以住在这里一年、两年,但时间久了,总还是要出去的。 带我离开这里吧,我们不能沉溺在幻境里面。 你有你要解决的困境与仇恨,我也有我要背负的职责和义务。 我们当甩手掌柜了,谁又来替我们呢? 说好的不回避,干嘛又要拉上我当逃兵,你这样做,和敖顺有什么区别?” 龙冥渊仿佛隐忍到了极致,却根本没能隐藏住他眼底的偏执,“我不想你死……如果你觉得这一切无法释怀,我可以让你彻底忘记!” “不要!”我厉声拒绝,语调是从未有过的坚毅,“如果你敢抹去我的记忆,我绝不会原谅你!” 他晦暗的目光让我有些害怕。 我不想让他做出更可怖的事情来,索性抬手抱紧他的肩颈,吻住他紧抿的薄唇。 他反身抱住我,夺回了主动权,吻里掺杂着绝望。 用力抚摩我的头发和面颊,骨节分明的手止不住颤抖,像是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松手我就被洪水冲走。 我濒临窒息,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咬破了自己的唇,将血液渡给了他。 龙冥渊尝到了那股血腥的气息,猛然睁眼,想要后退,却被我扯着衣襟拉了回来。 他起初还想克制自己的欲念,终是敌不过鹿血的迷乱。 那双修长如玉的手绷起分明的骨线,死死扣在我的腰间。 情感强烈而直白,无需开口便能感应。 幻境里没有时间,我们不知已经厮磨了多少个昼夜。 幕天席地间,我们放浪形骸。 哪怕我的生命只剩下这么几个昼夜,也胜过数千年的彷徨与孤独。 结束后,我躺在他的怀里,闲闲玩着他的长生辫,笑道,“你说,我们这算不算生则同寝死同穴?” “不会的……” 龙冥渊音色甚至还是清冷的,可我明显感觉到侧腰上的长指再度收紧。 我连忙用手按住他的唇,“先不做,就这样抱着,我们说会儿话。” 他展开臂弯环过我的腰,轻而易举把我捞了起来。 “我死之后,麻烦你替我寻找到拯救鹿族的办法,我欠鹿琰的实在太多了。” 龙冥渊不置可否,“我也欠他良多。” 我低头,眼前这张脸俊美得好似象牙纯釉雕刻出来的,棱角清晰,白璧无瑕。 我忍不住伸手去摩挲他的眉眼,想把这张脸牢牢记在灵魂里,告诫自己,即便轮回转世,也永远不要忘记。 “下一世,你可不可以早点来寻我?不要再让我等那么久,也不要让我被龙冥泽骗了……”说到最后,我已成哭腔。 龙冥渊没有回答,而是亲昵地用鼻梁蹭着我的锁骨。 耳边传来他低哑难辨的嗓音,“浮世三千,神佛满天,不及你林间惊鸿一瞥……” 我耳膜振聋发聩,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却用手掌捂住了我的双眼,大脑仿佛被洗涤过一样,无数相处的画面如幻灯片般从我眼前消逝,最后只剩一片空白。 意识彻底崩塌之前,是他隐忍而低柔的声线,轻声诉说着。 “所有的痛苦都由我来背负,天亮之后,忘了我……” 第二百八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晨曦的光从百叶窗间渗进来,爬到我的脸颊上。 我睁开眼睛,伸手朝枕边一探,摸索到手机,发现已经没电了。 自己这一觉仿佛睡了很久很久,久到人都有些迷茫。 我伸了个懒腰,晃晃悠悠地来到客厅,打开笔记本电脑看了眼桌面的时间。 居然已经六月二十号了! 好家伙……我整整睡了三天! 从张莹莹的生日宴回来,我一觉把端午节都给睡过去了。 今天见到塔娜可得好好问问她,那晚给我们喝的到底是什么酒啊,假酒吧! 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酒精中毒了,否则怎么会昏睡了三天三夜? 我坐到餐桌旁揉了揉额角,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大脑却好似被迷雾笼罩般朦朦胧胧,有些记不清。 寒假的时候,奶奶跳神从戏台上摔下去,昏迷不醒。 我为了寻找奶奶的魂魄,迫不得已找上付红梅一家,却发现他们竟想让我给温婷替嫁,我吓得连夜跑回了守龙村。 再后来,我为了照顾奶奶,租下了这间有问题的房子。 因此认识了安言昊,察觉到奶奶体内的神明找上了他。 于是我帮他解决了那只魙,后面又共同去西山村救下张莹莹,前不久还去了趟额尔古纳,将奶奶的尸体葬在了那里。 这串记忆在我脑海里非常流畅,像小学古诗一样简直都能倒背如流。 可我在回想那些画面时,总觉得这一路上似乎少了个相伴的人。 那个人好像对我很重要,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人究竟是谁…… 我坐在餐桌旁想了半天,直到肚子饿得开始叫唤,才想起没做早饭。 猛拍了下脑袋,心想自己真是睡迷糊了,坐在这等谁给做饭呢? 难道天上还能掉馅饼不成! 时间已来不及,我收拾好书包就去上学。 路过早餐车买了个加肠的手抓饼,大口大口吃完,想着明早一定不能忘了做饭。 今天是假期回来第一天,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老师便提前给我们下了课。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揉着太阳穴嘟囔道,“莹莹过生日那晚,咱们是喝到假酒了吧?我怎么感觉脑袋晕晕的,睡了三天,还是疼!” 塔娜瞥了我一眼,“你这就有点夸张了哈,你只喝了两瓶,我喝了三瓶都没这样!” 江佩雯小口吃着盘子里的鱼香肉丝,“是啊小鹿,我们那晚都喝了酒,第二天确实有点头晕,但也没像你这样,睡了三天……” 我没什么胃口,吃了小半碗便放下筷子,突然想到,“对了佩雯,安言昊最近去哪里了?我好像有段时间没见过他了……” “哦,暑假的时候省里要举办游泳比赛,安言昊作为咱们学校代表去参加集训了,大概一个月左右才能结束。” 江佩雯正往馒头上涂老干妈,漫不经心说道,“集训确实挺烦的,全封闭式训练,不能看手机,不能玩电脑,整个就一监狱!连期末考试都只能参加补考了。” 我默默叹了口气。 其实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安言昊,他或许能够解答我心中的疑虑,可现在这情况只能等安言昊比完赛了。 吃完饭我们回到寝室里,我爬到上铺去收拾自己的被褥。 塔娜看到有些奇怪,“小鹿,你又不在寝室住,收拾得那么干净做什么?” “我打算把出租房退掉,搬回寝室住。”我掖着被角,低头说道。 江佩雯惊愕地看向我,“为什么突然不租了?” 我淡淡解释,“之前租房子是为了照顾我奶奶,现在她不在了,就没必要搬出去住,还能省下一笔费用。” 塔娜和江佩雯对视了一眼,彼此皆是困惑,“你租房子难道不是为了和你老公同居吗?” 我笑得险些从上铺摔下来,“塔娜你才是酒喝多了吧?说什么呢,我哪里来的老公!” 塔娜神情非常古怪,“小鹿你是没睡醒吗?怎么能说出你没有老公这种话!” “那你倒是说说,我老公是谁?长什么样子,多大岁数,家里几亩地?”我盘腿坐在床上,含笑问她。 塔娜刚要开口,江佩雯却拽住她,小声嘀咕道,“小鹿估计是和她老公吵架了,咱们别掺和这事!她正在气头上,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等晚上放学老公来接她,她自然就承认了!” “对,到时候看她还怎么装!”塔娜露出一口小白牙,笑得像个小恶魔。 我当她们又琢磨出什么新的恶作剧,笑着摇头,没有理会。 - 下午的课结束,我准备回家收拾东西,这周末就搬回寝室。 走到学校门口时,眼角不经意地瞥见一道欣长挺拔的身影,慵懒靠在树干下。 夕阳从斑驳错落的树叶间落下,将他线条分明的侧脸笼罩,碧玉色眼瞳里晕开一片光。 他看到我,扬起唇角,笑得有几分邪,几分痞。 我莫名觉得这个男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实在想不起来…… “塔娜,这个人你认识吗?”我晃了晃她的手臂。 塔娜翻了个白眼,“装,你接着装!” 我正疑惑不解,那个俊美如画卷中走出来的男人却朝我伸出了手,“小鹿,我来接你回家。” 我整个人愣在原地,许久后,僵硬地转向塔娜,“他就是你们说的……我老公?” 江佩雯点点头,“对啊,他就是你的老公。” 我盯着他伸过来的手,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不,他不是我老公,我没有老公!” 江佩雯语气里满含无奈,“小鹿,你们夫妻俩闹别扭归闹别扭,没必要玩这种假装失忆的把戏!” 男人表情不变,薄唇啜着轻笑,嗓音清冽悦耳,听起来有一股懒洋洋地痞劲儿,“小鹿,你是生我气了吗?我跟你认错还不行,再不走天都黑了,快跟我回家去吧!” 我脑中纷繁错乱,分不清她们说得到底是真是假。 但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我,眼前这个男人,他不是我老公! 塔娜见到我迟迟不肯上前,以为我还在闹别扭,索性当了把神助攻,笑着把我推进了那个男人怀里。 “哎呀,夫妻没有隔夜仇,你们明明那么恩爱,怎么吵起架来六亲不认的!妹夫,人交给你了,不许再惹她生气了啊!” 第二百八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男人搂住我欲逃离的身体,唇边笑意扩散,“谢啦。” 被他揽在怀里,我感觉浑身毛骨悚然,仿佛是从内心深处冒出来的恐惧,拼尽全力想要挣脱,“你松手,放开我!” 男人在我耳边低声道,“小鹿,有什么话咱们回家说,别让你的朋友在这里看笑话,嗯?” 他尾音微微拉长,明明是一句类似调情的话,可我却从中听出了满满的威胁。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有继续发作。 这个男人给我一种既熟悉又危险的感觉,塔娜和江佩雯还说我们曾经非常恩爱,这中间肯定出了什么问题,我需要仔细弄清楚。 “好,我跟你回去。”我敛声道。 男人搂着我的肩膀,在我耳旁轻笑了声,“这才乖!” 我装作没事人一样向塔娜和江佩雯挥了挥手,“让你们跟着操心了,实在不好意思。” 江佩雯松了口气,“只要你们夫妻俩没事就好,回去别再吵架了!” “不会了。”我淡淡一笑。 与她们道别后,我被那个男人牵着回到了出租房。 他熟练的从我口袋里拿出钥匙,拧开大门,又自顾自地翻出一套茶具出来,给自己泡了壶碧螺春。 我拿过其中一只杯子细细打量,心里疑惑更重。 我没有喝茶的习惯,奶奶也不喜欢喝茶,那么这套茶具又是从哪来的呢? 手中杯盏触感温润如玉,胎釉洁白细腻,包浆自然,仿佛是有些年头的东西,并非市场上量产的便宜货。 这东西绝不是我的,我哪有钱买得起古董,还拿古董泡茶喝! 我眯起眼睛,对沙发上那个姿态慵懒的男人道,“你说你是我的老公,结婚证呢?拿出来给我瞧瞧!” 对方长指轻敲杯壁,嗓音端的是漫不经心,“小鹿,你怎么到现在都不肯相信,我真是你的老公。” “口说无凭。”我漠然道。 男人眼神透着无奈,好整以暇地说道,“我叫龙冥泽,是你结婚四个月的丈夫。 咱俩的婚约可是从小就定好了,你忘了吗? 付红梅收了我的彩礼,把你嫁给了我。说起来……我还没朝你要嫁妆呢!” 说完,他眼尾扫了我一眼,嫌弃的意味昭然若揭,“算了,就你这副穷酸样,估计嫁妆无非是三百颗腌酸菜,二十斤地瓜干之类的,不要也罢!” 我蓦地睁大眼睛,指着他愕然道,“温婷让我替嫁的人,就是你?” 龙冥泽饶有兴致地睨着我,腔调散漫,“没错,就是我!” “可你不是死了吗?”我记得那晚付红梅拿着一个牌位,跟温婷说,让我替她嫁过去。 那上面的名字我想不起来了,可只有死人才会有牌位的啊! 龙冥泽嘴角微沉,嗤了声,“你才死了!我不过就是被封印了一段时间,你嫁给了我,用处子之血解除了我的封印,现在,我自由了。” 我感觉那些凌乱的画面在我眼前一闪而过,“那我们究竟算什么,冥婚吗?” 龙冥泽见状,咬牙道,“他到底怎么施的法,这么严重的bUg都不填……” “什么bUg,什么施法?”我头疼欲裂,拧眉问道。 龙冥泽眸色阴晦,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没什么,你端午节那天晚上喝了点酒,再加上最近学习压力太大,忘掉了一些琐事……你只消记得,我是你的结发丈夫,以后都会对你好就够了。” 我不能置信,“你是说,我因为期末考试压力太大失忆了?” “是的。”他闲散的靠在沙发背上,语调轻飘飘地说道。 我眯起双眼,对他的话心怀疑虑。 四处搜寻出租房里的物品摆设,发现的确多了些不属于我的东西。 比如阳台角落里那团断了的琴弦,还有飘窗上那几本我看不懂的竹简。 当我看到这些东西时,脑海里会模模糊糊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可我记不起来他的样子。 但这一切表明,我的确曾与一个男人在这间屋子里同居过! 可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龙冥泽说我压力太大,我根本不信。 如果说因为奶奶离世,我悲痛欲绝倒还差不多! 或许是我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在龙冥泽眼前转来转去,他终于烦了,不耐道,“你找金子呢?” 我仔细打量着厨房墙上挂的那件黑色围裙,将它拿下来,递给龙冥泽,“你不去做饭给我吃吗?” 龙冥泽神色一怔,迟疑了几秒,“你怎么知道我会做饭?” 我把围裙展开,空气里飘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这应该是你的吧?我不会给自己买黑色的东西,而且我感觉,你好像很会做饭……” 龙冥泽面色不虞,一把扯过我手里的围裙,咬牙道,“那你想吃什么啊?” 我思忖了下,“番茄炒蛋吧。” “行,我给你做去,等着吧!”龙冥泽把那件围裙系在自己身上,不情不愿地朝厨房走去。 紧接着,厨房里传来剁菜板的声音,锅碗瓢盆叮咣作响。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趁此机会,我来看电视柜旁边,观察那个玻璃鱼缸。 今早走的匆忙,我竟没有发现家里多了一条小锦鲤。 可是我不喜欢养鱼啊! 那条鱼察觉我在看它,游到了我的面前,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盯着我。 “噗噗——” 我感觉自己好像有些不正常了,或者是这个世界疯了,我居然能从一条鱼的眼神里看出了悲伤! 我拿起旁边的鱼食,捏在指尖逗弄它,它似乎很喜欢我,随着我手指的方向游动。 这时,厨房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 “轰隆——” 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板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片刻后,龙冥泽灰头土脸的从厨房里走出来。 头发凌乱不堪,衣服上溅满番茄汁,手中拎着一口大铁锅,锅底居然还烧穿一个大洞。 我艰难地吞咽了下,“你刚才炒鞭炮来着?” 龙冥泽抬手抹了把脸,结果却把锅底灰都抹到了面颊上,那张白皙如玉的脸现在看起来就像要登台唱戏的小生。 “呸,什么破锅,我一铲子下去就给戳漏了,你就不能换口金刚石的吗?” 第二百八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目瞪口呆,哪还敢让他再靠近厨房,“大哥我错了,晚饭我来做,您快去歇着吧!” 龙冥泽巴不得如此,扯下围裙扔到地板上,嘴里嘀咕道,“比我妹还难伺候,吃这吃那……我看你长得像番茄炒蛋!” 我捡起围裙,掸去浮灰,把它重新挂回墙上。 现在我可以确定,龙冥泽不会做饭。 那家里这件黑色围裙,又是谁的呢?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我脑海里浮现,几乎与龙冥泽完美重叠,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暂时得不出个结论,索性先不去想了,把肚子填饱再说。 从橱柜里拿出两把挂面,快速煮熟盛了出来,简单往面上倒了点老干妈和酱油等调料。 “吃吧!” 我把两大海碗的面条放在桌上,用筷子把上面的调料拌均匀,大口大口往嘴里塞。 但是那味道……一言难尽。 奇怪的是,我和奶奶以前经常这样吃,为什么现在却觉得难以下咽了? 仿佛吃惯了细糠,再也无法接受粗粮。 龙冥泽学着我的样子把面条拌开,只吃了一口便把碗推到旁边,表情是遮掩不住的嫌弃,“真不知道他之前是怎么受得了你的,太难吃了!” 我嘴里叼着面条,有些不解,“他是谁?” 龙冥泽一撩眼皮,不动声色道,“你奶奶!” 我了然地点头,“哦,我奶奶她什么都吃。” 囫囵地吃完了饭,我假装消食的模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想要找寻更多细节。 但除了这些,屋子里再没有不属于我的东西。 我只得把视线移到电视柜上那条小金鱼,总感觉它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可是鱼会说话吗? 陡然,一双大手从身后搂住了我。 “啊……”我吓得失声尖叫,拼命挣扎。 “喊什么!”龙冥泽扫了一眼被我挠破皮的手背,态度轻慢,嗓音里带着戏谑,“都老夫老妻了,你反应那么大干嘛!” 我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呼吸急促,心里莫名恐慌。 如果龙冥泽真的是我丈夫,为何我会抗拒与他产生亲密接触? 那我们之前每天晚上都是怎么度过的? 龙冥泽不愿勉强我,抬手将我落在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唇角微勾。 这张俊美冷厉的面孔无时无刻不给人一种诡谲的味道,让我联想到了蛇…… 懒散时盘踞在那里一动不动,却会趁人毫无防备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 “你最近压力太大了,不如这样,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散心,说不定你就会想起之前的事情来。”龙冥泽故作温柔的嗓音里毫无笑意。 这个提议让我心中起疑,暂时没有回复他,而是将视线转向了别处。 恰好看见鱼缸里的那条小金鱼拼命冲我摇头,恨不得把头摇成拨浪鼓。 我震惊不已,指着它问道,“这条鱼怎么了?” 龙冥泽侧眸睨了它一眼,视线冷若刀锋。 小金鱼吓得瑟瑟发抖,水面漾起层层波纹。 龙冥泽拿起玻璃鱼缸,走到卫生间,我还没来得及阻拦,他便扬手将小金鱼倒进了马桶中。 “臭鱼,死一边去!” 他转身,瞧见了我眼底未消散的恐惧,嘴角扯了个不咸不淡的弧度,“别留着这种没用的宠物,等回头我挑只听话的送给你!” 我牙齿轻颤,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我最近要期末考试,非常重要,考试之前哪里都不去。” 龙冥泽眸光黯淡了下,耸了耸肩,“那就等你考完试再说吧。” 我在他的视线里一步步向后退,来到卧室门口,试探道,“我要休息了。” 见他站在那里不动,飞快关门。 龙冥泽却在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刻,伸手抵住,语气暧昧不明,“老婆,你难道不该等我一起睡吗?” 我脑袋里轰然炸开,支支吾吾道,“那个……我最近在复习,需要良好的休息环境,咱们这段时间还是分房睡吧!” 龙冥泽挑了挑眉,表情似有些失落,“那好吧,你早点休息,晚安老婆!” 我关上门,将后背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最后那个称呼令我直起鸡皮疙瘩。 显然,我对这个称呼非常陌生,甚至有抵触心理。 那么我和龙冥泽的关系,真如塔娜她们所说那般恩爱吗? 我翻遍了卧室的书桌,只有上课时记下的随堂笔记,连个便签本都没找到。 印象里,我的确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一切都无法考证。 临睡前,我悄悄把房门反锁,害怕龙冥泽夜里会偷偷潜入我的房间。 但我转念一想,如果龙冥泽真是我老公,他应该有卧室钥匙才对啊! 我该怎么办? 脑海中突然有灵光闪过,我默念出一串法诀,门上加固了一层透明结界。 记忆里,这个法术好像叫奇门遁甲…… 可我奶奶没有教过我法术啊? 那我的奇门遁甲又是跟谁学的呢? 怀揣着种种疑虑,我很快睡去。 - 次日,我洗漱过后,蹑手蹑脚地来到客厅。 龙冥泽姿态闲散地坐在餐桌前,对我招招手,“快过来吃饭。” 经过了昨晚的事情,我对他所做的食物感到畏惧,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龙冥泽耐心耗尽,一把将我拽了过去,按在椅子上。 “怕什么!”他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些不是我做的,是我派……我亲自去给你买回来的。” 闻言,我掀开那些小笼屉,里面盛着一些精致的港式茶点,虾饺、马拉糕、叉烧包之类的。 我松了口气,往嘴里塞了个叉烧包,目光扫视那满满一桌的点心,有些痛心疾首,“咱俩以前都是这么吃饭的吗?” 龙冥泽将一只虾饺夹到我碗中,不以为意道,“对啊,怎么了?” 我酝酿了下,正色道,“我饭量不大的,以后早饭买半屉小笼包,一杯豆浆就够吃了,这满桌子的点心我也吃不了,又贵又浪费!” 我越说越心疼,这又是租房,又是下馆子的,得花多少钱啊? 不仅要打工赚生活费,还得养活一个好吃懒做的小白脸! 自己之前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 龙冥泽轻嗤了声,“穷鬼……” 第二百八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无视他的吐槽,把没吃完的点心用饭盒装好,准备中午去食堂热一下接着吃。 拒绝浪费,浪费可耻! 但龙冥泽夹给我的那只虾饺,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 吃过早饭,我立刻收拾书包去上学。 龙冥泽没骨头般地靠在墙上,目送我出门,唇角蕴藏着一丝难以分辨的轻笑,“走这么早?” 我抿唇道,“嗯,早点去图书馆自习。” 他掀了掀眼皮,“行吧,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晚上我来接你放学。” 我点了下头,匆匆跑进了电梯。 在走出阴暗的楼道那一刻,我重重喘了口气。 其实今天我没有课,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所有课时都已经结束,学生可以在寝室或者家里复习,不用去学校报到。 但这个家我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准确的说,有龙冥泽在的地方,我就会莫名感觉恐慌,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他之前到底都对我做过什么? 为何我会有如此严重的心理阴影? 走出小区大门,我并没有去学校,而是打车直奔市医院。 温暖的阳光透过医院巨大的落地窗照射在休息区,我挂了个神经内科的专家号,坐在长椅上静静等待。 工作日的早上,医院人并不多,很快便排到了我。 医生是个中年男人,有些秃顶,透过厚厚的镜片打量着我,“请问你有什么症状?” 我缓缓说道,“我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一部分记忆,非常重要的记忆……” 医生见怪不怪,边写病历边询问,“之前有过脑部撞击等外伤吗?或者强烈的心理刺激?” 我皱眉,仔细回忆,“把我养大的奶奶刚刚去世,这算不算?” “算,当然算。”医生眉眼不抬,在病历本上飞快记录,“你忘掉得是哪一时间段的记忆,可以描述下吗?” 我郑重回答,“我忘掉的人,是我老公。” 医生笔下一滞,“你老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我不知该如何作答。 总不能说,他是我冥婚的对象,突然从棺材里爬出来了吧? 医生见我支支吾吾,已经有了答案,“失忆症一般由大脑海马部位受损造成,也可能是遭受了巨大的心理创伤,产生应激反应等等。 正常来说,患者因外伤影响造成的多半是局部性失忆症,比如会想不起近一到五年内的所有事情。 像你这种属于选择性失忆,心理学上把这个当做一种防御机制。” 我疑惑道,“那是怎样造成的呢?” 医生意味深长的视线透过玻璃镜片传递过来,“通俗来讲,假如人遭遇巨大的刺激,这个刺激让她无法接受,那么在潜意识里她就会选择忘掉这件事情,也就是我刚才说的‘选择性失忆’。” 我大概理解了,“您的意思是,我老公曾经对我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我才会下意识选择忘掉他?” 医生的回答模棱两可,“当然,也有可能是有人对你做了心理干预,让你忘掉你的丈夫……也就是大家所说的‘催眠术’。” 我听得毛骨悚然,“那我这种情况,还能恢复记忆了吗?”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看下心理精神科,那些医生或许能给你更好的建议。”医生将病历本交还给我,礼貌说道。 我拿着病历本,失魂落魄地走出诊室。 催眠?亦或是心理创伤? 无论哪种结果,对我来说都很可怕。 我到底有什么可图的,值得被人催眠! 回到寝室,塔娜和江佩雯都有些奇怪,“小鹿,今天没课,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平静道,“嗯,我还是决定搬回寝室来住。” 塔娜瞄了我一眼,小声对江佩雯说道,“得咧,这架吵得肯定不轻,昨晚她老公没有把她哄好,现在都开始冷战了!” 江佩雯轻轻捅了她腰一下,走到我身边,耐心劝道,“小鹿,寝室本来就有你的床位,当初你搬出去的时候我就说过,随时可以回来,需要帮忙搬东西,说一声就行了。” 我微微一笑,“谢啦佩雯。” 整理好床铺,我抱着膝盖坐在床边,视线毫无焦距,脑子里一片空白。 塔娜从未见过我这副样子,忧心忡忡道,“小鹿,你是不是很难过啊,你老公他到底怎么你了?” 半晌,我轻声问道,“塔娜,我和我老公的感情真的很好嘛?” 塔娜和江佩雯同时点头,神情不像在开玩笑。 “你们两个啊……说好听点那叫神仙眷侣,说不好听点,就是联手虐狗!只要你们两人同框,就跟那个连体婴一样,始终手牵着手,分都分不开!”塔娜半是嫌弃半是艳羡道。 我越想越觉得这事奇怪。 “那你们说,他有没有可能是装出来的?比如图我的肾,或者图我的人身意外险之类的?” 江佩雯眉头紧蹙,“小鹿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我摇摇头,内心慌乱如麻。 江佩雯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仔细分析道,“不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十分信任你老公,哪怕我们都怀疑他出轨,你还是坚定不移的站在他那头。 当然,最后事实证明,你是对的。 但这份信任,是很多夫妻之间都不曾有的,你能如此笃定,说明你们一定非常相爱,并且足够了解。 总之,你这个想法很危险!” “其实,他也没对我做什么,但我就是觉得……他不对劲!” 最烦的是,我还说不上来,龙冥泽究竟哪里不对劲! 江佩雯试着开导我,“小鹿,你现在肯定是在气头上,所以觉得你老公做什么都不对,就连和你结婚都是另有所图。但你仔细想想,以你家的条件……他应该是图不了你什么的。” 我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语重心长地叹道,“你说得对,我家穷得连耗子都不来了,除非他馋我家地窖里那三百颗腌酸菜!” 可我思来想去,还是没法对龙冥泽放下戒心! 傍晚时分,我回到出租房收拾东西。 一进屋,靠在沙发上喝茶的龙冥泽便抬眸看我,语气满是怨责,“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不是说好了等我去接你吗?” 第二百八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泽看着我一件件往行李箱里装东西,蹙眉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临近期末考试,我天天往返学校和出租房之间比较费时,所以我先搬回寝室住几天。”我故作平静道。 龙冥泽想都没想便拒绝,“不行!” 我低头继续收拾,没有理他,“我不是在询问你的意见。” 龙冥泽抓住我的手腕,表情竟然有些委屈,“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惹你不高兴了?” 我甚是无语,“没有……” 龙冥泽声调里揉着鼻音,极为不悦,“我不会洗衣做饭,不会收拾家务,不会像老妈子一样伺候你,所以你就不想要我了是不是?” 我简直哭笑不得,“别乱说,我没有那么想过,真的是因为精力有限。” 龙冥泽眼尾发红,冷白如玉的脸看起来阴恻恻的,“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你忍心吗?” “你三岁吗?”我不吃他这一套,冷酷无情的说,“这么大人了难道还照顾不好自己?” 龙冥泽深深望着我,一言不发,眼里的阴戾弥散到四肢百骸。 我喟叹道,“饿了你就订外卖,冷了你就加件衣服,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龙冥泽见我软硬不吃,只得缓缓松开我的手,“那等你考完试,我去接你。” 我敷衍地点头,心想先混过这段时间再说,说不定等考完试我就全都想起来了! 收拾东西的过程中,我在床头柜里发现了一片黑玉吊坠,看上去非常坚利,在灯光下闪烁着淡淡流光。 这是什么? 我从来没见过,应该也不是奶奶留下来的。 放在掌心里捏了捏,冰冰凉的,却又不像玉质,更像是某种动物的鳞片…… 这个想法把我自己吓了一跳,什么动物的鳞会出现在我家里? 门把手拧动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咔哒——’ 龙冥泽连门都不敲,径直走入我的卧室,倾身凑近我,漫不经心道,“需要我帮忙吗?” “用不着。”我手忙脚乱地把黑玉往口袋里藏。 龙冥渊视线刚好扫到我的动作,抢先一步把它从我掌心里抽走。 “还给我!”我怒道。 他凝视着手里那片黑玉,半眯的眸子如寒潭沉星,晃出一抹狠戾来,“这东西居然还在!” 我疑惑道,“这是什么?” 龙冥泽嘴角扯出一丝哂笑,“没什么,是我之前送你的项链,你不是很喜欢,我还以为已经丢了……既然这样,那我帮你扔掉好了,免得你看到心烦。” “不要!”我立刻从他手上把黑玉夺回来。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个吊坠对我来说意义非凡,甚至想贴身携带才能安心。 龙冥泽眉心一蹙,“小鹿,听话,把它拿过来!回头我给你一条新的项链,金银玉石任你挑选。” 我固执地摇头,“不,我就要这个!” 龙冥泽神色有些乖戾,见我握着那片黑玉一步步往后退,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他收敛了快要溢出的阴邪之气,慢条斯理说道,“既然你喜欢,那就留着它吧!” 说完,拂袖离开。 我把吊坠戴到脖子上,慌乱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一条项链,真有那么大的威力吗? - 我拖着行李箱回到寝室,把生活用品摆放妥当,然后打开笔记本,上网搜寻这块黑玉的来历。 我想弄清楚,它究竟是什么材质,于是用手机给它拍了张照片,传到某乎上,等待一个好心人的回答。 接下来的几天,没有龙冥泽在我眼前横晃,我紧绷的精神也终于得到了放松。 把那些想不通的事情抛之脑后,跟着室友一起复习,备战期末考试。 等到最后一科考完,同学们彻底松弛下来,走出考场的时候,大家已经在谈论暑假去哪里玩,或者去哪里做兼职。 我准备趁成绩没出来这两天,去找一下附近奶茶店的工作。 毕竟奶茶店这种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一小时还有十块钱工资的地方可是紧俏活儿,每次刚放假就被周围的大学生们抢光了。 我刚走出校门,却瞥见龙冥泽站在老地方等着我,长睫垂落,遮住了那双狭长的眼,似乎正在闭目养神。 那种心悸的感觉再次袭来,我假装没看见他,转身便走。 “林见鹿,装什么瞎,过来!” 一道疏淡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我咬牙站在原地,不想回头。 无奈龙冥泽的样貌实在太过出众,正好赶上今天大考试结束,校门口围了不少等车的人。 好多女生为了看龙冥泽,堵在门口不肯走,保安大叔拿喇叭喊也疏散不开。 我无奈,只得朝他走过去,“找我有事吗?” 龙冥泽唇角微勾,态度倨傲,“你总算出来了,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 我嘴上虽这么说,但预估成绩应该是不错的,多亏考前那几天认真复习。 龙冥泽牵过我的手,语气散漫,“走,我领你去放松放松!” 我下意识想要挣脱,警惕道,“你要带我去哪?” 他脸上划过一缕烦躁的神色,“你总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领你去看电影,吃烛光晚餐,现在小情侣不是都这样吗?” 我咬着下唇,犹豫半天还是同意了。 之前为了从家里搬出来,已经忤逆了他,如果这次再不答应,只怕他会彻底发火。 我得先安抚住他的情绪,才能一点点试探他的目的。 龙冥泽见我乖乖点头,笑容肆意了几分,“想吃什么,你说了算!” 我仔细想了下,“去吃大排档吧。” 龙冥泽满脸嫌弃,“这种垃圾你也吃得进去?” 我点头,“嗯,我喜欢吃。” 去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他应该没办法当众对我做什么吧? 龙冥泽咬牙切齿,却还要装出一副宽纵的模样,“真是没吃过好的……行,都听你的!” 我带他来到之前打工过的一家大排档店,随便找了个位置坐好。 跟服务员点了十串蒜蓉羊排,十串烤油边,还有一些蔬菜和面包片,以及一份麻辣小龙虾。 等菜上齐,我拿了一串烤油边,递给他,“尝尝,很香。” 龙冥泽睨着面前这堆油腻腻的食物,拄着下巴冷漠道,“你吃吧,我不饿。” 我了然地点点头,“对,鬼不需要吃东西。” 龙冥泽挑眉,“说了多少次,我不是鬼,我没有死!” “那为什么付红梅会把你的名字刻在牌位上?”我试探道。 第二百八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泽双眼微眯,拆穿了我的谎言,“其实你根本不记得那晚发生了什么,你连自己怎么嫁给我的都忘了!” 我被面包片噎住,心里一慌,不知该说什么好。 龙冥泽用纸巾亲昵地擦去我嘴角的辣椒面,腔调散漫,“你不用再试探我,该知道的我都已经让你知道了。你只要记得,我们非常恩爱,你毫无条件的信任我,剩下的都不重要。” 我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许隐匿,但面上仍不动声色。 整桌的菜最后都是我一个人吃完的,还好没有点太多。 龙冥泽全程一筷子都没动,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吃。 买过单后,龙冥泽又提议带我去看电影。 我这次没有拒绝他,乖乖点头。 龙冥泽很满意,让我自己挑选影片。 我特意避开了所有爱情片,选择了一部惊悚悬疑片。 龙冥泽有些意外,“你不是胆子挺小的吗,居然还敢看这个?” “现在好多了。”我平静回答。 仔细想来,我现在胆子的确要比以前大了很多。 自从奶奶出事之后,我经历了太多离奇古怪的事情,再也不是所谓的无神论者。 否则我看着眼前这个冥婚对象,也不会如此淡定的站在这里了。 剪完电影票,我们找到座位坐下,电影院里灯光昏暗,我抱着一桶爆米花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剧情其实挺无聊的,我看了开头就能猜出谁是真凶。 龙冥泽更是没什么兴趣,大喇喇地靠在座椅上小憩。 黑暗中,我看向他的侧脸,那精致的五官含着几分惫懒之色,鸦羽般的长睫紧阖着。 我脑中蓦地闪过类似的画面,也是在这样的电影院里,那人坐在我的身边,眉眼与记忆中如出一辙。 我忍不住抬手去摸他的鼻骨,想要确认这个人的真实性。 龙冥泽睁开眼睛,握住了我的手,轻笑道,“怎么,害怕了?” 他清冽而有些散漫的嗓音让我瞬间惊醒。 不对,不是这个声音! 我立刻抽回手,坐回原位,“没害怕,继续看电影吧。” 龙冥泽指尖轻敲扶手,懒洋洋地说道,“这电影可真够无聊的,两个小时了,怎么还不结束?” 我提议,“要不,我们先走吧?” 他自然同意。 我们从电影院里出来,夜色融融,沿江两岸林立的高楼交相辉映,倒映在水波粼粼的江面。 我思索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有个哥哥?” 龙冥泽脚下像生根似的站住,瞳孔紧缩,“你怎么知道?” 他的神情已告诉了我一切。 我连忙追问,“我感觉,你应该有个哥哥……他是谁?” 龙冥泽用一种复杂到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我,“他已经死了。” 不知为何,他的话让我心脏蓦地一痛。 仿佛被看不见的野兽撕扯啃噬,四肢百骸都在承受着无法忍受的疼痛。 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怎么死的?”我疼得嘴唇发白,手指无力地抓住他的衬衫。 龙冥泽大惊失色,伸手扶住我,“小鹿,你怎么了?” “你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我身体不由自主的痉挛,嘴唇翕动,嗓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偏执。 龙冥泽眼神有些躲闪,口吻不耐,“你问那么多干嘛,被雷劈死的!” “什么?”我抬眸,空洞地望着他。 “反正死了就是死了,你永远都见不到他!”龙冥泽语气冷淡至极。 接下来,不管我问什么,他都一言不发。 龙冥泽的哥哥到底是谁? 为什么听到他的死讯,我却心如刀绞呢? 我失魂落魄的走回宿舍楼下,龙冥泽从身后叫住我。 “小鹿,你之前说考完试就跟我出去散心,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我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还没有出成绩,等出了成绩再说吧。” 龙冥泽眯起眼睛审视着我,“那出了成绩之后,你再没理由拒绝我了吧?” 我没有回答,径直往楼上走。 站在走廊的窗前,我看到龙冥泽依然站在路灯底下,长身玉立,宛如青松。 他整个人陷入阴影里,表情晦暗不明。 我说不清自己是在透过他看谁的影子,但心里却模糊有了个想法。 我静静地看了会,便抬步上楼。 今天考完试,寝室楼里异常疯癫,走廊中传来高昂的歌声,还有些女生在嬉戏打闹。 宿管阿姨见怪不怪,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看不见。 我走回寝室,塔娜正在上铺用蒙语跟父母打电话。 江佩雯则抱着笔记本看电影。 我闲得无聊,也打开笔记本,发现之前那个询问黑玉的帖子里很多人回复。 大多数都在骂我骗人,或者调侃我,什么集齐七片就可以召唤神龙。 我简单翻了翻,觉得有些无聊,刚要点击关闭,一条最新留言弹了出来。 对方说他研究过很多年古生物学,我的黑玉吊坠应该是某种远古时期动物身上的鳞片。 但具体是什么动物,他需要做个实验鉴定一下。 并私信了我一个地址,让我把黑玉寄过去检测。 我并不想把这片黑玉交给任何人,礼貌回复了感谢后,便删除了帖子。 通过龙冥泽那天的态度,这片黑玉肯定不是他送的。 我不知道自己和这片黑玉的主人究竟有什么关系,更不知为何它会给我带来莫名的安全感。 但我却打心眼里认定这片黑玉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谁也不能碰,谁也不能从我手里拿走它! 塔娜打完了电话,江佩雯朗声问道,“你们暑假都有什么安排吗?七月十五号起寝室楼封闭维修,不能住人,你们得早做打算。” 我有些懊恼,兼职一般不能包吃包住,如果寝室不能住人的话,那我就得搬回出租房里去。 可我又实在不想和龙冥泽住在一个屋檐下! 塔娜这时候悄咪咪地凑了过来,“小鹿,你暑假有安排吗?” 我摇头,“还没有。” “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散心,好不好?”她一脸神秘的笑道。 好奇怪,最近怎么回事,为什么都想带我出去散心呢? 塔娜挽着我的手臂,极力撒娇,“我这不是看你和老公冷战,想带你出去散散心嘛!” “少来,你肯定别有目的!”我不动声色道,“说吧,去哪?” 塔娜眨了眨她那双明如秋水般的大眼睛,“你能不能陪我去趟湘西啊?” 第二百八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皱眉,“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塔娜忸怩道,“我最近网恋交了个男朋友,对方是户外探险论坛的版主,邀请我一起去探险,顺便……见个面。” “你们连面都没见就确定恋爱关系了?”我简直目瞪口呆,“还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你不怕对方是骗子吗?” 塔娜不以为意地撇撇嘴,“我知道你们不能理解,但一见钟情就是这样的,从我第一眼看到他的照片,我已经连孩子叫啥都起好了!好像我单身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他……” 我严重怀疑,塔娜是不是跟我一样被人洗脑了? 塔娜见我们表情不对,嗔道,“哎呀,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小鹿,你之前不是说,你和你老公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嘛?那我现在也是这个感觉啊!” “我……” 我一时无法回答,我真说过这种话? 江佩雯翻了个白眼,“小鹿你甭搭理她,她就是一恋爱脑!之前还说在树林里遇上一个小哥哥,最喜欢他呢!” 塔娜悻悻说道,“那个小哥哥具体长什么样子我都忘了,而且我知道这辈子和他没可能了…… 但是这个网恋对象给我的感觉,很像那个小哥哥,有时候听他说话的语气,我甚至觉得他就是那个小哥哥!” 我和江佩雯对视了一眼,彼此眼神皆是无奈。 得,恋爱脑上头,已经产生幻觉了,看谁都像她的梦中情人…… “干嘛一副很嫌弃的表情啊,我好不容易找到真爱,你们不应该祝福我的嘛?”塔娜不悦地嘟着嘴。 我正色道,“塔娜,别的咱们先不说,你对他到底了解多少啊?人心隔肚皮,更别说这么网线那么远了,万一你刚落地,人家就把你卖缅北去怎么办啊?” 塔娜立刻来了兴致,把我们拉到她的床上,喋喋不休地说起来。 塔娜的网恋对象名叫晏青山,是在某个大型户外论坛认识的。 近几年短视频行业兴起,带动了很多喜欢户外运动的自媒体用户,专门去一些深山老林中探险,越是诡秘的地方,观看率就越高。 晏青山在今年六月的时候发了个帖子,想组队去探险湘西的‘花垣鬼洞’。 湘西多洞穴,那里层峦叠嶂,山高林密。 因地质原因形成很多溶洞暗河和天坑,叫得上名字的洞穴便有一千多个,叫不上名字的将近有三千左右。 我不知道晏青山口中的‘花垣鬼洞’究竟是哪一个,但他帖子里描述的鬼洞就在莽夯寨正对面的山腰绝壁之上。 晏青山曾亲身到过一次,并记录下了洞内的情况。 我仔细看帖子上的照片,黑黢黢的山洞内立有两块石碑, 一块写‘宣统二年……云游到此’,中间的名字已经被水汽腐蚀,看不清楚。 又有一块雕刻龙身的碑,因年久风化,龙头也早就不见去向。 更为诡异的是,所有进过这个洞的人,除了晏青山,全都没有出来。 当地人谈鬼洞色变,但地处偏僻,至今罕有人至。 这个帖子在坛热度的非常高,很多网友跟帖想要报名,或是得到这个洞穴的具体位置。 可晏青山最后却只选了几个人组成探险小队,约定好暑假一起前往。 其中便包括塔娜。 塔娜给我们看了探险小队的聊天记录,大多时间都在聊要用到的装备和出行方案,并无不妥。 晏青山虽然话不多,但每次发言都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好像还挺有学问。 塔娜说他毕业于湖南大学,书香门第,各方面条件都不错 我从聊天记录里看不出什么破绽,江佩雯又提出要看看晏青山的照片。 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帅哥,能把塔娜迷得七荤八素的! 塔娜从手机里翻出他的照片,我和江佩雯皆是一愣。 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这个晏青山长得太……太好看了! 他和龙冥泽给人的那种惊艳感并不一样。 晏青山,人如其名,如山般俊秀料峭,如青黛儒雅飘逸。 一身中式的水墨长衫,似被月华清辉笼住了轮廓。 照片上的他唇角含笑,那双桃花眼成了一笔天赐的浓墨重彩。 若是遮住这双眼,便显得过于冷情,当这双眼转向你时,又仿佛一泓春水润进心扉,只余脉脉春风。 “怎么样,我男朋友是不是长得很帅?”塔娜得意地晃了晃手机。 我没吱声,因为那个照片给我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江佩雯似是故意气她,趾高气扬地说道,“也就那样吧,没有小鹿的老公好看!” 塔娜并没有在意,挽着我的手追问,“好好小鹿,亲亲小鹿,你就陪我一起去嘛,你的费用我全包还不行吗?” 我有些迟疑,刚才看到那个龙身石碑的时候,眼前竟模糊闪过一些画面,好像自己曾在哪里见到过…… 我想弄清楚失忆的原由,还要找个地方躲避龙冥泽。 看来,这湘西是必须得走一趟了! “行,我陪你过去。”我郑重说道,“但你得答应我,如果这个晏青山真有问题,你必须跟我跑路,不许纠缠!” 塔娜笑得眉眼弯弯,“我到时候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你让我打狗,我绝不骂鸡!” 江佩雯面无表情,“小鹿,你千万别信她的鬼话,真有问题的话你就自己跑,神仙也救不了恋爱脑!” 塔娜闻言,又黏糊着过去搂住江佩雯,“佩雯,你要不跟我们一起去?湘西那地方风景很美,人多才好玩啊,你还可以帮我把把关!” 江佩雯把她的手臂从自己脖子上拿开,“不了,我要留下来看安言昊的比赛,就不陪你们了。” 塔娜小声嘟囔道,“重色轻友……” 我笑道,“那我就提前祝贺安言昊拿金牌啦!” 江佩雯捏了捏我的脸颊,“借你吉言了。” - 确定了出发日期,这几天我和塔娜跑遍了省城的户外用品商店,买需要带的登山装备和防水睡袋。 当我看到清单上的岩石钉、指南针、急救包时,越发感觉自己像去盗墓的。 塔娜本想帮我付钱,毕竟是她主动邀约,结果刷卡时发现这些装备居然要好几万块。 她的零花钱虽然不少,但我也不能全都让她付账,便要主动承担一部分。 我在付款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账户上多了一笔七位数的巨款…… 第二百九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反复确认了几次,不是自己算错了小数点,的确就是七位数! 于是我又开始找最近的转账记录。 哪个大冤种没长眼睛,把钱转到我账户上来了! 可我翻遍了转账记录,竟然没找到这一笔,只好打电话给官方客服。 对方很快回复,“林女士,该笔金额是由一位姓龙的先生汇到您账户上的。” “那个人是叫龙冥泽吗?”我试探问道。 “并不是,系统显示这位先生的名字是龙铁蛋。”客服礼貌说道。 龙铁蛋??? 真有人会叫这个名字? 这父母得多想不开啊…… 我想问下龙冥泽,这笔钱跟他有没有关系,又怕他找上我,只得作罢。 考试成绩出来当天,我和塔娜便已经坐上飞机前往湘西。 边城机场去年夏天刚通航,可以直达吉首市的花垣镇。 透过那只小小的窗户往下看,我已经感受到了湘西终年迷雾缭绕的阴霾。 山体隐在云端偶见一角,巍峨突兀,宛如仙境。 我们在飞机上睡了将近三个小时才落地边城机场,在吉首市中心停留了一会儿,吃了碗咸咸辣辣的米豆腐当午饭。 吃饭时我顺便查看了下路线路,距离我们要去的莽夯寨还有将近五十公里的山路,非常难走。 除了自驾之外,只能坐当地人运营的小巴车。 我和塔娜都没有驾照,吃完饭就去马路对面坐车。 小巴车就是以前那种淘汰的县城公交,我们上车的时候,司机已经准备开了,只剩下最后一排的两个座位。 车上坐的都是一些穿着苗服,头戴高帕的妇女,有的怀里抱着个背篓,里面装得是几个月大的奶娃娃。 她们相互用苗语交流,气氛热闹非凡。 当车子转出吉首市中心,眼前的景象逐渐如山水画般展开。 一条翠色玉绿的江水伴随着这条公路逐渐延伸,它从凤凰古城的方向而来,我看了下地图,它的名字叫做万溶江。 峰峦之间,流水潺潺。 沟壑与峡谷交错纵横,沿江两岸皆是梯田,山头松林苍翠,田间苗歌回荡,极具地方特色。 塔娜从未出过东北,看到这样的景致不免沉醉其中。 这一路上我心里总是空荡荡的,好像缺了什么东西,只有将掌心贴在锁骨的那片黑玉吊坠上,才能短暂缓解这种感觉。 车下高速后离开大道,向右拐进一条乡间小路,两边的山峰逐渐陡峭。 司机熟练地沿着曲折的盘山道左右转弯,坐在后座的我们简直生不如死。 不知绕了几个惊心动魄的悬崖,小巴车终于停在半山腰处,抬眼便看到一片错落有致的吊脚楼。 这便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莽夯寨。 塔娜脸色惨白的从车上走下来,刚才她已经吐过两次,我也并不好受,感觉中午吃的米豆腐已在胃里晃成了豆浆。 我们拎着睡袋和沉重的登山包缓缓往台阶上爬。 这时,有几个跟我们岁数差不多的年轻男女从寨子里走出来。 他们衣着时尚,显然是从城市里过来的,彼此之间有说有笑,应该相互熟识。 其中一个男生瞧见我们,主动迎了上来,“你们是探险小队的吗?” 我们点点头,互相报了名字。 那几个男生用得都是网名,只有一位妆容精致,身材火辣的小姐姐报了自己的真名,周涟。 “你们来得有点晚,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打算去山脚下那个寨子里吃饭,你们要不要一起?”刚才那个主动搭话的男生殷勤问道。 他的网名叫瘦猴,人看起来又瘦又小,像根干巴巴的柴火棍,的确符合‘瘦猴’这个称呼。 塔娜礼貌地笑了笑,刚想开口,那个叫周涟的女生却恹恹说道,“我肚子饿了,不想再等人,你们要吃的话一会儿自己去吧!” 我和塔娜都有些尴尬,周遭安静数秒。 瘦猴站出来打圆场,“要不我先帮你们把东西拎到住所去,然后再带你们去吃饭吧,反正我现在不饿。” 周涟那双美艳的丹凤眼戾气横生,一把将瘦猴拽了回来,“怎么哪都有你,看你瘦得跟个吗喽似的,还要去帮别人的忙,真是闲得蛋疼!” 瘦猴无奈,只得冲我们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转身跟着周涟他们走了。 我转向塔娜,叹气道,“你怎么得罪这个周涟了?” 塔娜双眸隐有怒火,语气却轻飘飘地,“哦,没什么,她是我情敌!” 我满脸问号,“那个晏青山,他已经有对象了?” 塔娜边往寨子里走边向我解释,“他的对象就是我! 那个叫周涟的女生暗恋他,我和晏青山确定关系后,她就对我各种不满,经常在群里冷嘲热讽。 她认为是自己先认识的晏青山,是我抢了她的男朋友。 我呸! 青山要是喜欢她的话,早就跟她在一起了,怎么还会轮到我!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怕这人天天在你面前晃悠,也是对着瞎子抛媚眼,白费!” 这话我赞同。 就算龙冥泽长得再惊艳,再会蛊惑人心,可我对他就是没那个感觉。 说话间,前方走过来一位穿着苗服的大姐,脸上堆着淳朴的笑容,眼角皱纹很深,乌黑的头发里掩藏几缕霜白,约莫五十多岁的年纪。 “你们是来山里旅游的吧?”她笑着问道。 我们点点头。 “我叫金花,是莽夯寨的管家。我们寨子没有搞旅游业,平时很少有外地人进来。 你们能到这里玩,我们都很高兴,但是寨里生活条件艰苦,没有招待所,只能将你们安排在村民的家里,希望你们不要嫌弃。”金花大姐热情说道。 我微笑道,“没关系的。” 金花大姐帮我们拿过睡袋,穿梭在石巷子里,为我们带路。 远远看去,清黑色的石板屋与后山黛绿融为一体,色调非常和谐。 有几名头戴苗银的妇女从石板街走下来,见到我们,笑容真诚又淳朴。 “我们这地方虽然偏僻,但风景还是不错的,有山有水。 之前也有像你们这样的外地人来旅游和考察,都是住在附近几个村寨。 这个季节山里的野菊花开了,很好看,满地都是黄灿灿的。”金花大姐沿着溪边走,絮絮叨叨地说道。 我问,“大姐,你们这边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进山的时候要小心毒物,我们这个地方,蛇多的嘞!哦对了,还有一点要记住,千万不能往山洞里面去!”金花大姐骤然严肃起来。 第二百九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和塔娜的视线短促相接。 “您指得是哪个洞啊?”我不动声色问道。 金花大姐表情严峻,“哪个洞都不能进,看见了就要躲远远的!尤其是寨子对面那个洞,哦呦这洞神可厉害,夺了好多人的魂! 二十年前,我们寨子里有对双胞胎,进山挖草药的时候天下大雨,跑到洞中躲雨,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我们老一辈的人都说,洞里的东西是不能随便碰的,也不能高声讲话,否则惹怒了洞神,不死也要癫! 总之这山里的洞穴,看看就得了,千万不要靠近!” 我低下头,微微思忖。 苗族与萨满同属巫的一种,信奉万物有灵。 苗族的祖先乃蚩尤九黎那一脉,萨满则来自于更遥远的北方,两者行为上相似,实则并不相通。 苗族认为每个山洞里都有洞神居住,凡人不能随意打扰,否则惹怒洞神,会降下责罚。 来之前晏青山就在群里叮嘱过我们,不能对寨中人提起探索鬼洞的事,只说是来进山旅游的。 “你们前前后后总共来了八个人,之前那几位同伴中午就到了,住所也都已经分完了。我只好把你们两人安排在我姑婆家,她是寨子里的百岁老人,也是花垣十八洞这边很有威望的傩堂巴代!” 我大为震惊,没想到这么小的寨子里,竟然还藏龙卧虎! “请问这位巴代奶奶是哪一派系?”我问。 金花大姐有些意外地瞄了我一眼,“我姑婆是巴代雄。” 巴代是对苗族巫师的称呼,就像奶奶一样,在以前交通不便的时候,可以帮村里人驱邪治病,消灾解难。 巴代巫师分为三类,巴代雄、巴代扎和巴代年。 其中当属巴代雄历史最为久远,诵辞为古苗语,不会说汉话。 因苗族没有自己的文字,复杂的口诀与符箓不好传承,如今能称作巴代雄的纯血巫师已经不多了。 巴代扎也被称为客师,会汉语,供奉傩公娘、三十六堂神与七十二庙鬼,是目前湘西人数最多的巫师。 巴代年被称之为苗道,是道教传入湘西后,与本土巫术结合而成的新体系,但传统道观与傩堂皆不承认,算是比较遗世独立的存在。 我们来到巴代雄奶奶所住的那间屋子,从外表来看,应该是整个寨子里最破旧的。 靠近溪涧附近的房子都是木质结构的吊脚楼,而那些靠近岩体的砖瓦房和我老家没什么区别。 只有这间还保留着像碉堡一样牢实的石板,缝隙里已经长出参差不齐的杂草,显然很久没人打理过。 这种房子优点是冬暖夏凉,墙壁很厚,隔冷又隔热,只要没有天灾,再过个百年兴许也不会倒。 缺点是窗户很小,日照时间有限,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 塔娜捂着鼻子,满腹怨火说道,“该死的周涟!肯定是她提前把好的屋子都挑走了,故意留给我们最破、最远,最不方便的!” 金花大姐的神情不大好看。 我忙扯了扯塔娜的袖子,宽慰道,“说到底是我们来得晚了,没关系,远点也挺好的,清净!” 塔娜嘟了嘟嘴,没再说什么。 我拎着行李从院子里穿过,走到客厅旁。 余光瞥见一位瘦骨嶙峋的老奶奶背对着我们坐在矮凳前,吃着一碗豆花稀饭。 她的牙齿似乎都已经掉光了,嘴唇兜兜着,行动非常缓慢。 这位应该就是金花的姑婆,巴代雄奶奶。 我笑着上前跟她打了声招呼,“奶奶您好。” 巴代雄缓缓抬起头,沧桑的脸上布满一条条如沟壑般的皱纹,看起来像树皮一样粗糙。 凹陷的眼窝嵌着一双浑浊的眸子,在看到塔娜的瞬间,露出难以言喻的惊恐,手中的碗猝然打碎在地。 ‘哗啦——’ 塔娜弯腰去捡地上的碎瓷片,巴代雄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奶奶,您这是做什么啊?”塔娜吓了一跳。 巴代雄神情十分激动,紧紧抓着她的手,任她怎么抽也抽不出来。 我看向金花大姐,她立刻上前用苗语跟老人家说了几句。 巴代雄却剧烈摇头,牢牢抓着塔娜不放,嘴里不停念叨着‘了滚巴’这个词。 “怎么回事?”我急忙问道。 金花大姐的表情非常古怪,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塔娜,仿佛在看什么稀奇物种。 半晌才解释道,“了滚巴在苗语里是落洞女的意思。” “什么是落洞女?”塔娜茫然地问我。 我小声对她解释,“之前奶奶跟我讲过,湘西有几样神秘的东西,赶尸、蛊毒、落洞和辰州符。 赶尸术几乎已经失传,即使身怀赶尸绝技的巴代年现在也都销声匿迹,不敢轻易抛头露面。 蛊毒我不说你应该也知道,即草鬼婆饲养毒虫,以致人疾病或死亡的黑巫术。 辰州符则是从古祝由术演变而来的,你看过那些僵尸片吗?在僵尸的脑门贴上这么一张轻飘飘的符纸,就能起到镇邪的作用。 当然,辰州符的用途并不仅限于此,这类符箓是由古辰州一地的巫师所创,故名辰州符。 这其中最为神秘的,就是落洞…… 相传有女子在途经过洞神所居住的洞口时,若不慎回头,被洞神相中,就会想方设法把她的魂偷走。 她从此便疯疯癫癫,神情恍惚,且经常自言自语,不再理会旁人。 湘西地区管这样的女子,叫做‘落洞女’。” 金花大姐唏嘘道,“我姑婆命苦,年轻时被山里的土匪掳走,回来后便生下了个女儿,叫楚谣。 母女二人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倒也算顺遂。 楚谣长大后那是既漂亮又水灵,当时上门提亲的人都要把姑婆家的院子给踏平了。 可她十八岁那年上山砍柴,路过寨子对面那个鬼洞,回来之后就变得失魂落魄,谁叫也不应。 我姑婆看出来,她是被那洞神勾去了魂! 姑婆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舍不得把她送给洞神,带着她去了一趟那个鬼洞,设坛上香、烧符,要跟洞神抢魂! 谁知那洞神凶得厉害,从洞穴深处刮出一阵飓风,把那些符和香全都吹跑,姑婆也险些掉下悬崖摔死! 回到家后,楚谣彻底傻了,不吃不喝,一天天消瘦下去。 姑婆没办法,只能一边流泪,一边准备嫁妆,将她送进了那个鬼洞里!” 第二百九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塔娜震惊不已,“你们就这样把活生生的人,推进溶洞里去了?” 金花大姐叹息了声,“不然还有什么办法呢?被洞神相中的女孩,这辈子除了嫁给洞神,再也无法和其他男人结婚生子了。如果不把她交给洞神,整个寨子都会遭殃!” 我从巴代雄湿润的眼眸里猜到了事情的结局,“你们把楚谣送进洞里后,她还是死了吧?” 金花大姐点点头,“姑婆把楚谣嫁过去不到半月,她就死了。 姑婆找了几个寨子里的男人,去洞中将楚谣的遗体接了回来。 楚谣死时面色红润,双眸紧闭,身体上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嘴角含笑,就像睡着了似的…… 姑婆自那以后再没给人瞧过病,她至今也没能从丧女的悲痛中走出来。 但她刚刚却对我说,楚谣回来了! 这位塔娜姑娘,长得和我姑婆的女儿一模一样……” 一阵穿堂风吹过,我感觉自己脊背发凉。 塔娜害怕地往我身后缩了缩,“小鹿,这家人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让她先镇定下来。 金花大姐又问,“这位姑娘,我想替我姑婆问上一句,你祖上是不是湘西人啊?” 塔娜摇头,“我出生在内蒙古,我家所有亲戚都是蒙古人,而且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来过湘西,更不可能跟这位巴代雄奶奶有关系!” 巴代雄奶奶用嘶哑的嗓音说了几句苗语,情绪非常激动。 金花大姐皱了皱眉,代为转达,“塔娜姑娘,你信前世今生之说吗?” 塔娜犹豫着点点头,“信是信的,但如果你说我是楚谣的转世,这也太扯了吧,有证据吗?” 巴代雄奶奶踉踉跄跄地挪到床边,从枕下摸出了一个苗绣荷包,里面装得是一张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少女笑容明艳粲然,身穿粗布所制的苗服,难掩丽质天成。 “这是当年一位美国学者来我们寨子考察时,给楚谣拍的照片。他走的时候留了一张,给姑婆当做纪念。”金花大姐说道。 即便那时候的相机非常落后,可照片依然能清晰辨认楚谣的五官。 难怪巴代雄看到塔娜后不肯松手,这个少女的确长得和她很像。 尤其笑起来时那双弯月形的眉眼,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塔娜自己也万分惊恐,拿着照片的手不停颤抖,“不可能吧,难道我真是楚谣的转世?” 我见她思绪已彻底混乱,把那张照片从她手中抽走,还给了金花大姐,“可能只是长得像罢了,这世上相像之人又不是没有。今天太晚了,我们都还没吃饭,能不能让我们先回屋放东西?” 金花大姐这才反应过来,“啊对,是我疏忽了,你们赶紧回房休息,有话咱们明天再聊!” 说完,她便领着我们往客房的方向走,巴代雄奶奶仍然站在门口,目光里满含不舍。 塔娜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 客房许久没人居住,不过床褥之类的倒还干净,我把睡袋和背包放在门边,开始收拾明天进山要带的东西。 塔娜神色恍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手摸着陈旧的木质桌椅,轻声问道,“小鹿,你说我真是楚谣的转世吗?” 我低头继续收拾,不以为意道,“前世今生一说本就缥缈,是能怎样,不是又能怎样?奈何桥过了,孟婆汤喝了,让你忘却前尘的目的,不就是怕你被前世所扰。好好过完今生,珍惜当下才是最要紧的。” 塔娜迷茫地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我捏了捏她的肩膀,宽慰道,“别想那么多了,咱们得抓紧出去吃饭,你已经把胃吐空了,晚上再不吃点东西怎么行呢!” 提到吃,塔娜重新振作起来,“走吧,书可以一日不看,饭不可一顿不吃!” 我们来到院子里,只见井边站着一个年轻男人,穿着宽松的烟色风衣外套,身影修长。 袖子挽了两折,露出一截冷白色的手腕,线条骨感有力。 我认出他就是塔娜的网恋对象,晏青山。 他远比照片上还要好看,月华的光晕穿过雕花挡板,为他渲染出卓然清贵的气质。 金丝眼镜之下,那双桃花眸瞳仁偏浅,眼神却是深邃含情,仿佛要将人的魂魄勾走才肯罢休。 “青山……”塔娜痴痴唤道。 晏青山微微一笑,嗓音磁性清润,“舟车劳顿辛苦了,你们吃饭了吗?” 我回答,“正要去吃呢。” 晏青山把打好水的木桶拎到我们房间门口,淡淡说道,“你们来得可能有些晚,只剩下最后这一间屋子了。 这里的条件很艰苦,用水得自己从井里打,要洗澡的话记得提前烧。 怕你们住得不习惯,所以先过来帮忙。” 塔娜花痴症犯了,把刚才那些疑虑全部抛之九霄云外,“没关系,我在老家也经常自己打水的。” 晏青山笑意清浅,“我倒忘了,你是内蒙古人,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会特殊一点,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哎,你这就走啦?”塔娜扬声叫住他。 晏青山回过头,声音隔着夜色传来,几乎润到人的心坎里,“明天还要进山,你们早点休息。” 塔娜有些失落,却还是对他挥了挥手,“那我们先去吃饭了,明天见。” 晏青山抬步便往院外走,经过我身侧时,空气中飘来一股奇异的清香。 似淡雅清透的香杉被暴雨肃杀过后漂浮出的木质气息,阴冷又潮湿。 待他走后,塔娜在我耳边小声尖叫,“怎么样怎么样,青山是不是帅死了?” 或许是接触的时间太短,我无法判断这个晏青山有什么问题,只能日后再看。 我翻了个白眼,“他帅没帅死我不知道,但我快要饿死了!” 塔娜笑嘻嘻地挽住我的手,拉我出去觅食。 刚来到客厅,巴代雄奶奶就抓住了她的衣角,不让往外走。 塔娜略显烦躁,“您到底要干嘛啊?” 巴代雄指了指旁边的饭桌,我看到那桌上放着两碗清汤米粉,顶上还撒着一层肉沫和咸菜,显然是做给我们吃的。 塔娜不好意思,讪讪说道,“谢谢奶奶。” 我们饿了将近八个小时,拿起筷子便开始嗦粉。 吃饭的过程中,巴代雄一直蹲坐在我们对面的马扎上,用一种无法言喻的目光盯着塔娜,仿佛通过了她,看到了曾经死去的女儿…… 第二百九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塔娜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以最快速度吃完,拽着我回了房间。 她把晏青山打来的水烧好,先去茅房冲澡。 我闲来无事,打算去寨子外面的那条小溪旁走走。 夜色深沉,整个山谷除了零星几处灯火,如死一般的寂静。 苍黑色的山脊像蛰伏在暗处的野兽,给人一种即将被吞噬的压抑感。 我踱步到小溪旁,涓涓潺潺的水流声萦绕在耳畔,让我心境缓和了几分。 这种山涧的石头缝里往往会有小龙虾,我们老家叫蝲蛄。 每到夏日的夜晚,我就会拿着手电跑到溪边摸虾,用强光一照,它们就趴在石头底下一动不动,用不了多久就能摸到满满一桶。 我蹲在溪边,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想看看这条小溪里有没有虾。 灯光一晃,忽而瞧见溪流对岸有个人影。 我吓得立刻起身,将手机朝对面照过去。 那人静静站立彼岸,一袭黑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身姿挺拔修长,脸上却戴着一个非常恐怖的傩神面具,表情狰狞,色彩斑斓。 五官皆藏于面具之下,仅有一双冰蓝色的眸没有被遮挡,仿佛山巅之上经年不化的霜雪,处处透着冷冽,让人心生敬畏。 我的视线对上那双瞳眸,仿佛一粒冰碴掉入灵魂深处,那种战栗感刺穿我的五脏六腑,轰然吞没神智,只余重槌般急促的心跳声。 “你……你是谁?”我的声线颤抖得几不成调。 那人依旧站在彼岸,眸色是我看不懂得悲恸与无奈。 “我以前见过你吗?”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嘴唇不停翕动着,“我一定在哪见过你……” 那人的身体似乎在微微轻颤,终是从面具底下溢出一道低哑而缥缈的嗓音。 “你不该来这里的,回去吧。” 我急切地追问,“你究竟是谁?” 他没有回复我,而是转身离开。 夜风将他衣袍吹开一角,我想抓住它,却险些跌入溪水中。 眼前闪过无数细碎不成影像的画面,一个即将脱出而出的名字就藏在心里,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当我再次抬头,那人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仿佛从来都没出现过这个人,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 入夜,我和塔娜并肩躺在床板上,褥子有些潮,我睁着眼睛去看窗外斑驳的树影,难以入眠。 塔娜显然也没有睡着,在我身边像烙饼一样辗转反侧,小声说道,“小鹿,你相信吗?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当你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彻底完了,余生的每一天都在寻找他……” 换作以前的我,肯定会嘲笑塔娜是个恋爱脑。 但经过今晚的事情,我却莫名有些失神。 就好像我和那个戴着傩神面具的男人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我一生都在等待着他。 可我不知道他的样子,记不清他的名字…… 他究竟是谁呢? - 次日,我和塔娜早早起床,吃了巴代雄奶奶为我们煮得米粥,背着登山包去村口和探险小队的人集合。 离得老远便瞧见周涟围在晏青山的身边,嬉笑道,“青山哥哥,这里好多蚊子啊,你看看我的脖子,昨天被咬了三个包!” 说着,她高高扬起自己白皙的天鹅颈,凑到晏青山面前。 晏青山一身藏蓝色登山服,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气质优雅又斯文,唇角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刻意与周涟保持距离。 “没关系,我带了驱赶蛇虫的药,待会给大家都分一点,涂到后颈和脚腕上就没事。” 周涟拉开自己的衣领,将雪白的后颈露了出来,语调娇媚,“青山哥哥,我手臂短,够不着,你来帮我涂好不好?” 塔娜气鼓鼓地上前,一把扯住周涟的衣领,皮笑肉不笑道,“这点小事儿不用劳烦领队,我来帮你涂就行!” 周涟挣开她的手,眉梢眼角按压着妒火,“用不着,别拿你那脏手碰我!” 塔娜冷笑了声,撸起袖子就要朝周涟扑去,中途却被晏青山自然地握住,“昨晚睡得好吗?” 他骨节分明的手与她十指紧扣,傻子都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塔娜彻底没了脾气,抿唇笑道,“挺好的。” 周涟气得鼻子都歪了,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晏青山对众人平静说道,“进山的具体细节我之前已经在群里说过了,但队伍里有位新成员加入,我还是再把注意事项说一遍吧。” 这个新成员说的就是我,周涟极为不友好的瞪了我一眼,我懒得搭理她。 “我们现在所处的大山之中有很多洞穴,寨子对面悬崖上的鬼洞是其中溶腔最大的一个。 里面地形非常复杂,落差有将近几十米,还有一条深不见底,不知通往何处的地下暗河。” 听晏青山这样说,我突然明白为什么那对双胞胎没能从洞里出来了。 洞内本就光线昏暗,若不小心被地下暗河冲走,尸体都不知能飘出多少里地。 “这次进山全员务必紧紧跟随我,不能单独行动,就算解手也得两人作伴,提前向我打报告,千万不能走散! 手机到了里面就没有信号,gpS在溶洞中也没有作用,那里面岔路太多,一眨眼的功夫就会迷失方向。 我既然是你们的领队,就要对你们的安全负责到底。 我不希望这次探险出现任何意外,所以你们最好放下对彼此的成见,不许再出现拌嘴挑衅这类情况,否则行动取消,就地解散!”晏青山口吻严厉,不容置疑,视线却冷冷地看着周涟。 “知道了!”周涟撇了撇嘴,趁晏青山不注意,狠狠剜了塔娜一眼。 塔娜得意地冲她晃了晃头。 我算是明白了‘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这句话的意思。 “领队,如果我们不小心走丢了该怎么办?”队伍里那个胖乎乎的男生,吃着一块野菜粑粑,含糊问道。 晏青山平静道,“如果不慎走丢,切记待在原地不要乱动,等大部队回头救援。不过只要你们牢牢跟紧我,就不会走丢的。 大家再检查一下自己的装备有没有带齐,尤其是睡袋、保暖内胆、手电筒、水和食物等等。” 第二百九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仔细翻了下背包,确认东西都已带好。 塔娜却发出一声尖叫,“哎呀,我没带水!” 我正想把自己的水分给她。 晏青山却率先开口,“我带了很多,你喝我的。” “谢啦,男朋友!”塔娜露出甜甜的笑意,并朝我挤了挤眼。 我差点背过气去,真行,不愧是你! 装备检查完毕,我们刚走出寨子,身后便传来急促的喊声。 “等一下!” 众人回头,只见巴代雄奶奶在金花大姐的搀扶下,踉跄地走了过来。 她苍老的眸子中满含泪水,神情格外激动,一把抓住了塔娜的手,嘴里不停说着苗语。 大家看到这一幕都有些奇怪。 金花大姐无奈道,“姑婆刚刚算了一卦,她说你们这次进山非常凶险,让我拦着你们不要去。 唉,我说你们就是来这边旅游的,怎么可能拦得住呢! 况且只要你们不进洞就没什么事,她偏不听,非要我带她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噤若寒蝉。 塔娜没办法,只得柔声宽慰道,“奶奶,我们很快就回来的,您别担心啊!” 巴代雄却说什么都不肯撒手,一直摇头。 周涟语气颇为不耐,“出发之前听到这样的话,真是晦气……塔娜你能不能快点,再不走太阳就要下山了!” 其他人也都有些不满,“是啊,刚才讲规则就已经磨叽了这么久,还能不能走了?” 金花大姐无奈,上前帮塔娜挣脱了巴代雄的手,“姑婆,她们晚上就回来了,这么多人呢,不会有事的,您别担心了!” 巴代雄眼眶的泪忽地滑落,满眼都是不舍和心痛。 看到她,我莫名想起了奶奶,心中酸涩不已。 巴代雄的手颤颤巍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叠好的符纸,递给塔娜。 塔娜不明所以地看向我。 我解释道,“这是辰州符,保命用的。巴代雄奶奶可能是觉得你和她有缘分,怕你进山遇到危险,你就收下吧。” 塔娜不忍再拂老人家的心意,便接了过去,随手揣进衣兜里,笑容真诚,“谢谢奶奶。” 晏青山瞥见这一幕,伸手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 镜片后的眸色讳莫如深。 金花大姐叮嘱道,“山里雾重,地形复杂,你们八个人相互照应着点,千万不要走散,早点回来!” 周涟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磨磨唧唧……” 说罢,第一个走在前头。 晏青山眉心微拧,牵起塔娜的手快步追上,为大家带路。 这座山名叫龙角山,海拔将近一千多米,不算高,但峰势陡峭险峻,不易攀爬。 林间仅有一条羊肠小道,是当地人进山的必经之路。 或许是这地方常年阴天的缘故,我走在林间,总觉得这里湿气太重,衣服都快被水雾洇透。 我们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所见景致都差不多,大家明显失去了最开始的激情。 晏青山带我们跨过一道破旧的石门,门后有一面砌有两米多高的石墙。 他说这是当年土匪头子所建的碉堡,他们把从寨里抢来的东西藏在这里,有时候把抢来的人也关进里面。 改革开放后被捣毁,只剩下这么一道石门和石墙。 晏青山来到一处干净的石阶旁,朗声道,“我们在这里休息片刻,吃点东西,顺便给家里人发条短信,报个平安什么的。再往里走,就一点信号也没有了。” 闻言,大家纷纷掏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发短信。 我拿出手机看了看,翻遍了通讯录,也不知该跟谁报声平安。 龙冥泽吗? 我苦笑了下,只好给江佩雯发了条短信。 塔娜娇滴滴地嗓音传来,“青山,我有点渴。” 晏青山从书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她,“喝吧,不够还有。” 塔娜笑着接过,拧开便喝,我连提醒她一句都来不及。 “累不累?”晏青山柔声询问。 塔娜摇摇头,模样乖巧又可爱,“不累。” 坐在旁边的周涟听到他们之间对话,阴阳怪气的说,“领队,你别只管你女朋友渴不渴,累不累,也关心关心我们大家的死活啊!” 晏青山神色淡漠,转身看她,“那你累吗?” 周涟媚眼如丝,“累啊,又没有人帮我背水,肩膀好酸呢!” 晏青山语气极淡,“哦,忍着吧。” 塔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涟气得满脸通红,起身坐到瘦猴的旁边,背对塔娜和晏青山,眼不见为净。 简单休息过后,我们再次上路。 刚才不过是热身操,现在才是难度的开始。 我们沿着山体逐渐往上爬,刚开始还都是些缓坡,用登山杖和行走镐便可以轻松解决。 到半山腰的峭壁,我们就只能用上升器和安全锁,挂着岩体旁的藤蔓,一点点试探着往上攀岩。 脚下便是万丈深渊,我全程紧紧抓着主锁,根本不敢往下看。 傍晚时分,我们终于到达鬼洞的门口,晏青山率先用藤蔓荡了过去,然后伸出双手,接住塔娜。 塔娜被他抱在怀中,脸颊微微泛红。 我走进洞口,仔细打量着这里。 洞口七米见方,朝里面望去漆黑一片,幽幽凉风从洞穴内吹出来,仿佛地狱的入口般阴森诡异。 待人全部到齐,我们便坐在洞口的平台处稍作调整。 周涟那那几个男生显然经常参加这种户外运动,并没有什么疲惫感,反倒是我和塔娜体力不支,还被吓得手脚发软,许久缓不过来。 早上那个吃野菜粑粑的小胖子问道,“晏老大,你上次来这里是多久之前?” 晏青山回想了下,“大概有六七年了吧。” “你说的那些石碑现在还在吗?”他追问。 “当地人对果洞非常忌惮,想来应该还在的。”晏青山耐心回答。 “你帖子里说,在溶洞深处的暗河中看到了一条将近百米长的水怪,真的假的?”瘦猴也跟着问道。 暗河里有水怪? 我蹙眉。 来之前我曾上网查过,洞穴里往往会生长一种叫山螈的两栖动物,又称山洞蝾螈。 通体银白或透明,外表看上去特别像传说中的龙,寿命极长。 但这种动物最多只能长到半米,晏青山说得长达百米的水怪,难道是蝾螈成精? 第二百九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晏青山回答模棱两可,“当时我带的手电穿透力不够,溶洞里太黑,不确定自己看到得究竟是动物还是石雕,或许只是我眼花。” 胖子嚼着能量棒,不以为意道,“嗐,管它真的假的,反正咱们都进来了,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众人跟着附和。 晏青山起身,“既然大家都休息好了,那就出发吧。所有人把牛尾绳都扣在一起,以免掉队走丢。” 我们都按照他说的,把牛尾绳扣在了一起,相互隔着一米左右的间距。 晏青山第一个,塔娜第二个,我是第三个,周涟第四个。 由晏青山打头依次往洞穴深处探寻,里面伸手不见五指,越走越阴暗,仿佛来到了大山的口中,要将我们全部吞噬入腹。 头顶的探照灯根本照不清远处,只能摸到身边那些钟乳石和石笋等自然形成的景观。 我们这样走了很久,直到前面有人停下来,我也跟着驻足。 身后的周涟问道,“怎么不走了?” 晏青山将强光手电照向我们的右前方,视线里出现了两块残破的石碑。 众人围了过去,那两块石碑和帖子里的照片一模一样。 大家亲眼见到了这两块碑,情绪非常激动,“原来真有这两块碑,看来这次我们不虚此行了!” 我心里莫名有种诡异的感觉,忍不住用手去摸碑文中间被阴蚀掉的字。 指腹摩挲了半天,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个‘君’字。 周涟他们纷纷掏出手机拍照,闪光灯此起彼伏的亮起,“这次回去牛逼可够吹半年的了!” 我和塔娜没什么兴趣,简单看过便坐到一旁喝水休息。 尤其那两块碑给我的感觉非常不好,像极了墓志铭…… 等他们拍好照片,晏青山提醒道,“继续往前走吧,很快就能看到那条暗河了。” 周涟笑眯眯地收起手机,“好,如果这次咱们能把水怪也拍下来,那就彻底红了!” 瘦猴尖细的声调骤然拔高,“那么这次的视频绝对有百万播放量……哦不,千万!找我们对接的广告商也不再是什么能量棒这种小公司,而是路虎、劳力士!” 这些人做着一夜暴富发的梦,激动地继续前进。 越往里走水汽越重,脚下的石块也更加湿滑,难以快速行进。 潺潺的流水声离耳边愈渐逼近,从微弱的响声变成了瀑布般的轰鸣。 我身后的周涟异常兴奋,“我们是不是快到了?” 晏青山还没有回答,她便朝水流声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紧接着,她发出凄厉的叫喊,“啊……” “周涟!”那几个男生惊呼,立刻上前查看。 我感觉腰间的安全绳被他们拽动,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前面扑去。 脚下一空,整个人迅速失重下坠,呼啸的风从耳边掠过。 “噗通——” 我跌入冰冷刺骨的水中,因安全绳的缘故,所有人都被拽了下来。 湍急的水流将我淹没,并快速把所有人朝更远的断崖推动。 我们在水中沉沉浮浮,体验了一把惊心动魄的暗河漂流。 还是不花钱的那种…… 落差大的地方将近五六米高,耳边断断续续传来塔娜和周涟的尖叫声,又很快被水淹没。 不知在第几次下坠的过程中,我彻底昏迷…… - 当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平缓的石地上,衣服全部湿透,黏在身上非常难受。 坐在对面的周涟正和那几个男生相互询问情况,看来应该没有意外发生。 我头顶的安全帽早已不知去向,从背包里翻出手电筒,朝四周照去。 只见塔娜躺在晏青山的怀里,依旧昏迷不醒,双眸紧闭。 “塔娜,塔娜……”晏青山低声唤道,下颌线紧绷。 我立刻过去查看塔娜的情况。 塔娜的脸冷得像冰,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呼吸,嘴唇毫无血色。 我用手搓着她的掌心,无措道,“塔娜,你醒一醒啊!” 晏青山俯身,为她做人工呼吸,几次换气过后,塔娜的睫毛终于轻轻颤抖。 她吐出一大口水,剧烈咳嗽道,“我们这是在哪啊?” 周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没好气的说,“阴曹地府!” 晏青山紧张的神情有所缓和,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没事了,你现在很安全。” 塔娜的目光仍带着些许迷茫。 我收回手,往后坐了坐,给他们小两口腾出空间。 “塔娜,咱们掉进地下暗河里了,还记得吗?” “哦,我想起来了……小鹿你没事吧?”塔娜很快恢复了神智,依偎在晏青山的怀里取暖。 “我没事。”我抬头打量着四周,“但我们现在不知被水流冲出去多远,恐怕已经不在之前那个溶腔了。” 周涟闻言,踹了瘦猴一脚,“刚才是不是你拽我来着?” 瘦猴正在拧自己的速干外衣,“大姐,你看我这体型,能拽得动谁啊?” 周涟又开始责怪胖子,“一定是你,让你平时少吃点饭,把自己吃成那么胖!这回好了,把我们全都给拉下水了!” 胖子敢怒不敢言,小声嘀咕,“明明是你自己非要往前凑,脚滑跌进暗河里,我们为了救你才掉下水的。” 晏青山眉头紧蹙,厉声喝道,“都别吵了,事情已经这样,怪来怪去有何意义!” 大家只得安静下来。 晏青山凝声询问,“大家都检查一下各自的装备还在不在?” 说来也巧,周涟和那几个男生的装备全都被水冲走了。 周涟气急败坏地跺脚,“别提了,我刚买的顶配maCbOOk都丢了!” 瘦猴焦急说道,“这下怎么办,没有了食物,这暗河里的水肯定有很多寄生虫,也不能喝,难道我们真要被困死在这儿?” 周涟他们虽然有户外探险的经验,却从没遇上这种情况,心里的慌乱不见得比我们少几分。 胖子宽慰道,“没关系,咱们进洞之前不是都给家里发过定位了吗?如果长时间失去联络,肯定会派搜救队来找咱们的,只需要静静等待救援就好了。” 我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对晏青山询问道,“你上次来过这里吗?” 第二百九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晏青山抱着塔娜,微微摇头,“没有。那时候我看到暗河里有巨物,但装备不足,手机又没电了,怕出现眼下这种情况,便原路返回了,没敢再往里面深探。” 胖子语气尽是怀疑,“可我们刚才在暗河里,没看到有什么巨物啊?” 周涟瞪了他一眼,“刚才水里那么黑,能看清个什么啊!再说,这暗河指不定通向哪里呢,还不行水怪出去遛个弯!” 胖子吃了个瘪,只得闭嘴。 陡然,周涟尖叫出声,“啊,这是什么东西!” 她将手中白花花的东西抛了出去。 那东西骨碌骨碌滚到了我们中央的空地上,大家仔细一看,竟然是个骷髅头!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瘦猴又喊道,“这里还有!” 我们顺着他手指的地方望去,竟是几具森白的骨架,七倒八歪地瘫在角落里,要不是周涟不小心碰到,还真没人注意。 它们身上的衣服早已腐烂,只剩一些粗布碎屑,通过样式来看,应该是这附近的村民。 一种不寒而栗的恐惧感在我心中涌出。 “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骨头?” 晏青山拧眉,“鬼洞这个称呼是当地人起的,传闻很多先民进入山洞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想必他们的遭遇跟我们一样,都是被暗河水流冲到了这里。洞里没有食物,又等不到救援,只能耗着等死。” 周涟吓得紧紧抓住瘦猴的衣服,声调已经颤得不行,“那我们会不会也像这些白骨一样,死在这里,几十年都没人发现……” 瘦猴安慰她,“不会的!咱们都给家里发了短信,救援到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周涟这才松了口气。 那几具人骨让大家觉得有些晦气,特意离它们远了一些,反而更靠近水潭边。 不知是谁的肚子发出一串叫声,众人都咽了下唾沫。 距离我们上次吃东西,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但起码得有六七个小时了。 好在我早有准备,把带来的零食都用塑封袋密封好,并没有被水打湿。 胖子瞥见我包里那些吃的,舔舔嘴巴说道,“咱们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我怎么感觉又饿了呢!” 周涟翻了个白眼,“就属你最胖,属你饿得快!” 我思忖了下,拿了一包蛋黄派出来,让塔娜给大家分掉。 这种时候,绝不能吃独食,否则对方会生出歹念。 我和塔娜又都是女生,还是小心为上。 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不能轻易翻脸。 我把蛋黄派递给胖子和瘦猴,他们笑嘻嘻地接过。 塔娜却又朝我伸出手,“分完了,青山还没有,你再拿一个出来。” 我皱起眉,“不可能啊,这一盒蛋黄派只有八个,我刚才全都拿出来了,怎么还能少呢?” 塔娜茫然道,“是不是你自己偷吃了一个,或者多发了一个?” 我甚是无语,“不可能,除非你发错了。” 塔娜嘟起嘴,又数了一遍人头,眸中突然浮现惊恐之色,用仅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小鹿,咱们一共几个人啊?” “八个啊。”我平静回答,“一直不都是八个吗?” 塔娜凑到我耳边,声线微微颤抖,“你快帮我看看,我是不是眼花了,怎么数出来了九个人?” 我从自己开始数了一遍,发现塔娜没有说错,的确是九个……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中间多出来一个人呢? 我给塔娜递了个警示的眼神,让她先不要声张,拉着她坐回人群中。 “周涟,你们几个好像之前就认识,是一起出来玩过吗?”我故作镇定问道。 周涟吃着蛋黄派,漫不经心回答,“唔,不是的。我们几个从小就认识了。” 我笑了笑,“既然大家一同被困,相逢即是缘,互相认识一下怎么样?” 大家拿了我的蛋黄派,吃人嘴短,反正暂时也出不去,便拉开了话匣子。 从周涟开始,她率先说道,“我的名字就不重复了,二十三岁,做户外Up主两年,有十三万粉丝,老家是湘西的。” 轮到瘦猴,“我跟周涟是一个村的,跟着父母做些木工手艺活。我太爷爷那辈曾在这附近居住过,这次来就是为了想看看他之前生活过的地方。” 胖子也点头同意,“对,我和瘦猴一样,听家中长辈说起,祖上曾在莽夯寨附近生活,很早之前就想过来了,但一直没机会。正好在论坛上刷到了晏领队的帖子,就决定报名来看看。” 胖子旁边坐着一个有些沉闷内向的眼镜男,从头到尾都没听他说过话。 “我叫斩尾,跟周涟是发小,被她拉来的。”他讪讪开口。 接下来是一对双胞胎。 哥哥叫张昭,弟弟叫张元。 非常戏剧化的是,弟弟从小学习成绩就很好,在湖南大学本硕连读,马上就要毕业,很多五百强企业都向他抛出橄榄枝。 而哥哥则连大专都没考上就辍学了,至今仍是无业游民,靠小视频的打赏勉强混口饭吃。 我摸着下巴,微微思忖。 这件事未免也太过凑巧! 周涟他们六人全部来自一个村子,父母辈基本都认识,经常约着一起出去玩,这并没什么不妥。 但凑巧的地方在于,他们的祖上竟然都在莽夯寨附近生活过,是同一时间搬迁出去的。 他们这次来探洞的目的,也多多少少和祖上有关。 “你们知道当年祖辈为什么会一起搬走吗?”我询问道。 他们皆是摇头。 老一辈的人如果没有遭遇地质灾害,或是生存危机,他们是不愿意从故乡搬迁出去的。 就算要搬也应该是整个寨子都搬,又怎会只有他们几户呢? 瘦猴犹豫道,“这件事其实是我们家的秘密,长辈从来不让提起。只说太爷爷那辈约定好一起从莽夯寨附近搬出来的,所以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对这里产生了好奇。 但由于种种原因吧……大家都没有过来。 还是周涟在论坛上看到了晏领队的帖子,喊我们一同报名,这才有缘相聚。” 我又把视线转回了晏青山,他在我心里始终嫌疑最大。 他眉梢微挑,“到我了?” 我不置可否。 第二百九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晏青山镜片后那双桃花眼在黑暗中愈发深邃,语气却格外镇定。 “我的情况大家应该都了解,我毕业于湖南大学,从事户外探险工作,几年前偶然来到莽夯寨,发现了这个鬼洞。回去之后一直念念不忘,在网上发了帖子征集队友,看到周涟他们报名,便组成探险小队。” 我问,“当时你的帖子热度很高,报名的人数应该不少,为什么最后只选了周涟他们?” 晏青山平静回答,“他们说自己祖上在莽夯寨附近居住过,觉得有缘,便同意他们加入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低头不语。 晏青山见我迟迟没有反应,喟叹道,“你怀疑是我故意把你们拉下暗河,这怎么可能呢?我现在也被困其中,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塔娜咬唇,小声道,“小鹿,不会是青山干的,这一路上都是他在照顾我们,如果不是青山,我刚才就已经死了。” 我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没有说话。 这个晏青山肯定是有问题的,但我还没发现他的破绽,就算说出来大家也不会相信,反而会让他们怀疑我,只能暂时装傻。 我们不知在这个溶腔里待了多久,周围此起彼伏响起了呼噜声。 脑子里想着这种情况最好不要睡,精神却逐渐脱离掌控,眼皮沉甸甸地往下坠。 很快,我陷入无边梦魇。 - 黑黢黢的洞口处杂草丛生,对面还是苍茫起伏的大山。 一位身着道袍的男人迈过那些杂草,缓缓往洞里行进。 他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晦暗的光线勾勒出清晰斯文的侧脸轮廓,周身隐隐透着一股仙风道骨的意味。 男人越走越深,水流声在空洞的溶腔内被无限放大,如万马奔腾,气势恢宏。 他来到一处断崖旁,睥睨脚下的深渊。 暗河中竟游动着一条长达百米的巨龙,通体呈靛蓝色,鳞片却像被什么东西腐蚀过,片片剥落离体,肉身溃烂不堪,发出阵阵恶臭。 “你来了?” 一道浑厚的嗓音于洞中回荡,正是从那条龙口中传出来的。 道士微微一笑,“老友,近来可好?” 龙头从水中昂起,朝他所在之处喷出一道水柱,嗓音略带薄怒,“你觉得呢?” 道士轻松躲避,那道水柱却将他身后的岩石洞穿。 ‘轰隆——’ 岩石碎裂崩塌,他却不甚在意,“广泽龙王,这里比不上您的北海地大宽广,但好歹也属人间不是,总比您之前躲在空间裂缝里苟且偷生强吧?” 广泽龙王怒道,“这小小水潭,连翻个身都不能,还不如空间裂缝逍遥自在! 师棋宵,当日我助你入魔,你如今已经是万人敬仰的阎魔真君了!可你答应我的事情,究竟何时能办到?” 阎魔真君面上笑容不变,有种道貌岸然的虚伪,“什么‘阎魔真君’,不过虚名尔尔,哪里比得上北海广泽龙王您受人爱戴! 最近人间不太平,为了助您恢复真龙之身,我制造出了太多的魔气,已经惹到玄门的注意。 再这么下去,我可能自身难保,您总得给我点时间!” “我给你的时间已经够多了,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你到底在磨蹭什么!难道你想过河拆桥?”广泽龙王眯起已经腐烂的眼皮。 阎魔真君眸中闪过一缕精光,“您寿比天齐,急什么?若我真不想兑现承诺,当初就不会将您带离空间裂缝了。 玄门那些人虽然不中用,但他们手里握着封魔引,您尚未恢复真身,一切还需小心为上。 现在即便让您出去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不如先在此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总不能一露面,就被他们给按死了吧?” 广泽龙王别无他法,愤怒地晃了晃尾巴,把岩壁拍打得轰然作响,“那你有什么办法?” 纵然对方语气恶劣,阎魔真君态度依旧淡如清风,“找个人,把这些日子以来产生的魔气嫁祸给他,让他来吸引玄门的火力。”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已经有了人选?”广泽龙王问道。 阎魔真君笑容愈发阴恻,“当然,对方还是您的老熟人呢!涿鹿之战时蚩尤的手下冷玄霄,您可还记得?他如今转世成了一条黑蛟……” 广泽龙王龙眸微眯,“既然你已有了主意,那就去办吧,尽快助我恢复真身!” 阎魔真君笑意不达眼底,“这是自然,你我联手,才能获取更多!” 广泽龙王还是有些不满,一尾巴撞到岩壁上,数条尖锐的钟乳石从阎魔真君头顶落下。 他不以为意地拂了拂袖,淡笑道,“您老人家还是轻点折腾,如果这地方毁掉,还得重新找寻藏身之所。 此行凶险万分,我也并无把握。 这条暗河水域直通万溶江,若是三个月内您等不到我回来,可自行离去。” 广泽龙王气急败坏,却拿他没有办法,“自不必你说!” 阎魔真君转身,脸上笑容顷刻消失不见,眼底皆是化不开的阴霾。 - ‘滴答,滴答——’ 我被石笋上滑落的水滴声吵醒,揉了揉干涩的眼角,回忆着刚才梦境里的内容。 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梦到从未见过的景象? 难道是听他们说了太多水怪,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更离谱的是,暗河里的水怪竟然是一条全身溃烂的龙! 那个叫阎魔真君的道人又是谁,莫非洞口那两块石碑就是他立的? 塔娜悠悠醒转,伸手摸了摸我,“小鹿,你在吗?” “我在,你饿不饿?”我握住了她的手,小声问道。 塔娜点头,“你给我两块饼干吧,青山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我怕他饿,昨晚的蛋黄派就他没有分到。” 我犹豫了下,还是从包里摸出了两块饼干。 对面的周涟他们也相继醒过来,窸窸窣窣传来对话声。 “斩尾人呢,他怎么不见了?” “该不会上厕所去了吧?”瘦猴挠头道。 周涟骂他,“你傻啊,这地方哪来的厕所!他去解手怎么不提前跟我们打声招呼呢?” 晏青山长睫微动,显然刚被他们吵醒,嗓音里透着点哑,“出了什么事?” “斩尾不见了!”周涟焦急道。 第二百九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晏青山蹙眉,“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周涟摇头,“没有,我们几个人的装备全部掉在暗河里了。” 胖子似乎和斩尾关系不错,态度异常愤怒,“你作为领队,难道不该承担责任吗?我们睡觉你也跟着睡,我兄弟现在不见了,你只会问这问那,倒是快点想办法啊!” 塔娜气不过,“喂,你这说得是什么话?青山也是人,他要给大家带路,还要照顾全员,已经这么辛苦了,凭什么不能睡觉?” “塔娜……” 晏青山按住她的肩膀,漠然看向胖子,眼角渗出冷意,“我之前说过什么,不许单独行动,就算去解手也要结伴,你们都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现在人丢了,你们倒是有底气指责我了!” 周涟也按住胖子,呵斥道,“你给我坐下!这件事跟人家晏领队没关系,说到底,是咱们没把人看好……领队,那现在该怎么办?” 晏青山收敛了眼底的戾气,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没办法,只能等,看他自己能不能回来。 我对目前的地形不熟,如果贸然去找,可能会钻入更深的溶洞里,凶险不可估量,到那时,就算救援队赶到也来不及了。” 可眼下这情形,斩尾多半是回不来了。 周涟他们明白晏青山说得是对的,却还是于心不忍。 这时,瘦猴突然用手电照向地面,“你们看!” 我们顺着他的灯光看去,平坦的石面上逶迤出一条湿漉漉的水痕,从斩尾昨晚睡过的地方,延伸到尽头的水潭中…… “斩尾他……难不成是想要从这里游出去,然后溺死在水潭里了?”周涟颤声道。 我用手电仔细查看那条痕迹,反驳道,“不对,这水痕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将斩尾拖走了!” 这个说法更让大家毛骨悚然。 周涟吓得嘴唇发白,“你的意思是……水潭里有东西,趁我们睡着,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斩尾拖下了水?” 瘦猴呼吸急促,“是了,那条水痕最后消失的地方就是水潭,斩尾又是离水边最近的那个……” 塔娜往晏青山的怀里缩了缩,“这地方该不会真有什么水怪吧?” “肯定是有的,否则这么多人骨头是哪里来的?”张元指着角落里那堆白骨说道。 见此情景,我不由联想到了昨晚的梦。 难道这水里的怪物真是条巨龙? 它还有个名字,叫什么……广泽龙王? “这地方太恐怖了,那么多骷髅,还有水怪!我们走吧,我不想再待下去了!”周涟几近崩溃地叫喊。 晏青山轻轻拍着塔娜的后背,沉声道,“既然水潭边有危险,咱们还是换个溶腔休息吧,远离所有靠近水的地方。” 大家不约而同地点头,重新扣上了安全绳,由晏青山带领我们继续深入。 临走之前,我回头望了一眼那个黑漆漆的水潭,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悚然。 晏青山带着我们走了许久,重新找了一处干净的平地。 这里远离水潭,氧气也还算充足,空间更加空旷。 我整理了下背包,水还有三瓶,食物却只剩几个小面包和火腿肠。 翻包的过程中,胖子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我。 没办法,我只得将食物又给他们分了一些。 胖子接过去,嘻嘻笑道,“谢谢谢谢,你可真是个大善人!” 我面上不动声色。 心想如果我不给你们,今晚落水而死的估计就是我了! 大家吃完了小面包,短暂缓解了饥饿。 溶洞里不知岁月。 我们为了节省电量,把一切光源关闭,视线里只有无尽黑暗。 很快,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再次响起。 当人们失去所有娱乐活动,能做的事似乎只剩下睡觉了。 我双手环臂,靠在冰冷的岩石上,昨晚那个梦让我心生畏惧,迟迟不敢闭眼。 但人处在完全漆黑的环境里,意识会变得模糊。 我没坚持多久,也睡了过去。 - 这次是塔娜将我叫醒。 她推了推我的肩膀,在我耳边小声唤道,“小鹿,快醒醒!” 我睁眼,发现人群中央亮着一只手电,周涟坐在对面小声抽泣,那些男人的表情则格外沉重。 “又怎么了?”我皱眉。 塔娜一脸严肃,“张元不见了。” 我的意识瞬间清醒。 张昭表情说不出是麻木还是阴沉,“我睡觉的时候,弟弟就待在我的身边,可我一睁眼他就不见了!” 周涟喃喃道,“地上没有水痕,不是水怪把他拖走的……还有什么可能?难道这溶洞里除了我们,还有别人?” 她这句话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不可能!这是他们当地人最忌讳的鬼洞,谁会住在这里?”胖子厉声道。 张昭的语气却耐人寻味,“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之前电视上不是报道过,那些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会专门往这种深山老林里钻吗? 一躲就是几十年,大家都以为犯罪凶手已经死了,最后只能沦为解不开悬案。” “你是说,这洞里藏着一个杀人犯,把张元和斩尾都给杀了?”周涟不可置信。 “那他吃什么呢?”塔娜疑惑道,“这洞里可不像能种菜的地方。” “有什么吃什么呗,暗河里的鱼,还有……误入这里的人!”张昭面色阴翳。 我双手环抱在胸前,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陡然瞥见坐在我对面的瘦猴笑容诡异,格外渗人。 “瘦猴,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坐过来?”周涟也发现了不对,询问道。 瘦猴笑嘻嘻地开口,“我才不过去,你们中间有杀人犯!” 我倒吸一口冷气,“你在说谁?” 瘦猴指着张昭,声调尖锐,“我昨晚都看见了,是你把张元推进水潭里了!” 听闻这话,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张昭眸光阴狠,“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张元是我亲弟,我还能害他不成!” 瘦猴笑得有些疯癫,“我可没胡说,昨天夜里我想上厕所,领队警告过不能单独行动,我就想叫你们陪我一起。 可我起身,发现你们两个人都不见了,只好自己过去。 结果我来到昨天那个水潭边,看到张元在前面解手,你却从他的背后,一把将他推了下去……” 第二百九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张昭怒道,“瘦猴,我看你是疯了吧,杀了自己的亲弟弟,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瘦猴邪邪地笑着,“你弟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而你呢,就是个无业游民,靠着拍短视频赚点小钱,还全都给赌掉了! 张元今年硕士毕业,找了个白富美准备结婚。结婚需要新房,父母把自己的积蓄全掏了出来。 你却欠了五十万的赌债,父母大骂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败家子,并把你赶出家门,让你自生自灭。 现在张元死了,你父母就只剩你这么一个儿子,他们只能把钱给你!” 周涟听完,瑟缩地躲到我身后,“那可是你亲弟弟啊,你就为了五十万……把他给杀了?” 张昭瞠目欲裂,连嗓子都劈了音,“你们听他胡说八道,他污蔑我杀了张元,证据呢?” 瘦猴拿出自己的手机,“你昨天推张元落水的全过程,我都给录下来了,正好让大家瞧瞧,你是怎么对自己亲弟下手的!” 我们凑上前去。 根据视频的角度来看,瘦猴应该是躲在某处岩石的背后,从侧面拍到了张昭将正在拉裤链的张元一脚踹入水中。 水潭是活水,深不见底。 张元落水后根本没有扑腾的动作,仿佛巨石沉底,顷刻不见了踪影。 张昭在岸边站了很久,然后面露惊恐,跌跌撞撞地往回跑。 视频到这里结束了。 周涟看完后,捂住嘴巴,“真的是你……” 张昭再无法抵赖,双手抱头蹲在角落里,表情极具痛苦,“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昨晚就像着了魔一样,看到张元站在水潭边,心里控制不住的想要杀他…… 我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心思,即便我知道父母偏心,但的确是我自己不争气。 我也从没怨过张元,可昨晚我不知怎么的,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帮我将他推了下去……” 晏青山音色清冽,镜片后那双眼幽沉如夜,“你自己不想,没人能掌控得了你。” “其实我刚把张元推下水就后悔了,所以我一直站在岸边等,就是想着,他只要浮上来,我一定救他! 可他却再也没有上来……”张昭说着说着,声调变成了呜噎。 瘦猴嗤笑道,“咱们来到湘西的第一晚,张元就跟我说,他打算过两年再结婚,靠自己工作赚钱买房子,让父母把钱都留给你还清赌债。 他这次和你一起来湘西,就是为了陪你散散心,帮你戒赌。 可你真不是个东西,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能下手!” 张昭神色几欲崩溃,突然发狂似的剧烈摇头,“我该死,是我亲手杀了张元,我该死啊!” 骤然,张昭周身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阴郁之气。 我不知那是什么,心底却莫名产生强烈的恐惧,刚想提醒大家,张昭竟快速朝对面的岩壁冲过去,一头撞在了尖利的岩石上。 白花花的脑浆混着猩红的血从岩体表面流淌下来。 “啊……” 塔娜惊叫了声,把头埋进晏青山怀中,不敢再看。 张昭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显然已经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只是来探洞的,为什么短短几天已经死了三个人?”塔娜喃喃自语。 晏青山搂着她,俯首在她耳边低声安慰,“户外运动本身就有风险,这几个人都是意外死亡,与我们无关。等救援队进来,就一切都结束了。” 角落里的瘦猴笑容愈发阴邪,“我们真能等到救援队吗?” 我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瘦猴咯咯笑道,“出不去的,我们谁也出不去,都会死在这里……” 周涟惊恐地看着他,“你也疯了吗?” 瘦猴淡定说道,“打开你们的手机,看看之前给家里的短信发送成功了吗?昨天我录像的时候顺便看了下手机,那条短信一直躺在我的草稿箱里,根本没有发送出去!” 闻言,大家纷纷拿出手机查看。 胖子和周涟彻底愣住,“怎么会这样?我当时明明看着它发送出去的,为什么没有成功呢?”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短信界面,可上面竟然显示发送成功…… 我不动声色的收起手机,缄默不语。 晏青山平静道,“或许是当时信号不好,咱们这边显示发送成功,对方却没有收到。” 周涟绝望得痛哭,“这可怎么办,我们等不到救援了,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我们没有食物和水,迟早都会死……” 胖子勃然大怒,对周涟喝道,“哭什么哭,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呢!寨子里的人发现我们没有回去,肯定会派人进山来找的。再等等,我们一定能出去!” “这里是当地人最忌讳的鬼洞,他们真的会进来找我们吗?”塔娜语气里还保留着一丝幻想和天真。 晏青山沉默片刻,声调听不出任何情绪,“会的。” 大家精神状态都已到达崩溃的边缘,眼下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 不知过了多久。 黑暗中,胖子再次开口,“你还有吃的吗?我好饿……” 我摇头。 包里仅剩的几根火腿肠昨晚已经给他们分掉了。 我们被困在这里三天,每天只能靠着我包里那点食物过活,现在也已经吃光了。 塔娜摸着自己的肚子,附和道,“唉,我也饿了。” 晏青山却从口袋里拿出昨天分给他的小面包,递给塔娜,“给你。” 塔娜惊愕,“你没有吃嘛?” 晏青山笑容温淡,“给你留的,我不饿。” 人在饥饿面前,理智与情感都会减弱。 塔娜咽了下口水,接过那个小面包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对面的胖子闻到食物的香味,失控地朝我走过来,“你们肯定还藏着别的吃的,不肯给我们,把包拿过来!” 他一把抢过了我的背包,将里面翻了个底朝天,结果什么都没找到。 晏青山冷冷瞥了他一眼,“难道你就没有藏食物吗?” 胖子瞪大了眼睛,厉声反驳,“我没有!” 晏青山口吻极是不屑,“昨晚大家都睡着以后,你不是偷偷在吃兜里的能量棒吗?” 第三百整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胖子表情瞬间变得狰狞而恐慌,“那是我的零食,我……” 瘦猴双目赤红,像疯了似的扑向他,狠狠掐着他的脖子,“好啊,你果然藏了吃的,你这个畜生,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连我都不肯给!” 胖子用力推开他,粗声粗气的喘息,“这本来就是我的食物,凭什么要给你?对,我是藏了吃的,谁能活到最后,谁才能等到救援!都这种时候了谁他妈还顾念着朋友,我绝不会给你们吃一口的!” 瘦猴听了他的话怒极反笑,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拼命朝胖子砸了过去。 “啊——” 胖子头部中招,鲜血很快从他额角溢出,染红了他的双眼。 “你……”他不能置信地看着瘦猴,身体缓缓倒下,至死没有合眼。 那股刚才从张昭身上溢出的阴戾气息再次充斥鼻腔,让我难以呼吸。 周涟半晌才反应过来,呢喃道,“杀……杀人了!” 瘦猴看着自己手中染血的石头,仿佛什么烫手山芋般将它扔了出去,“不是我……我没杀人,我只是正当防卫……是胖子要杀我!” 周涟抱着膝盖缩在角落中,小声啜泣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只是来探洞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疯了,大家都疯了……” 原本队伍里有九个人,现在却只剩下我们五个。 手电筒的电量终将告罄,无力地闪了几下,彻底归于寂灭。 我在无尽黑暗里启唇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自从在入口处看到那两块石碑,大家就开始不对劲了吗?像是被什么可怕的邪神操控住了一样。” 周涟猛地抬起头,“对!就是从我们拍了那两块石碑开始,大家都变得不正常了!” 瘦猴用阴翳而诡谲的目光打量着我和塔娜,还有晏青山。 “那为什么,你们三个还没事?” “因为我们没有拍那两块碑文啊!”我假装提议,“不如你们把手机里那关于两块碑文的照片全部删掉,咱们再试着找找出口。” 说话间,一道镜片反射出的弧光朝我投过来。 我恍若未见,继续说道,“我们不能再留在这里,必须自行想办法离开,再等下去,我们都会死!” 周涟抽噎了声,抬手擦掉眼泪,“对,与其留在这里等死,不如出去闯闯,兴许还有条生路!” 晏青山沉声道,“你们想好了吗?留在这里,或许再过几小时就能等到救援,贸然行动的话,很有可能再次掉入暗河。” 瘦猴咬牙说道,“就算被水淹死,我也不想留在这里,被那些看不见的鬼神玩弄死!” 晏青山转向身侧的塔娜,低声问道,“你怎么想?” 塔娜犹豫不决。 我郑重问她,“塔娜,你信我吗?” 塔娜那双翦水般的眼瞳茫然地望着我,片刻后,她扯了扯晏青山的衣角。 “青山,我信小鹿,咱们就听她的,试着走一走吧?” 晏青山扫向我的视线中夹杂着危险与愠怒,落回塔娜身上的那一刻,又化为无限温柔,“好,我听你的,反正是生是死,我们都会在一起。” 周涟和瘦猴在我的提醒里,把手机里那两块石碑的照片全部删除掉。 但我总觉得太晚了…… 我们重新将安全绳扣好,还是由晏青山打头,后面依次是塔娜、我、周涟和瘦猴。 周涟被安排和瘦猴绑在一起,她心里是拒绝的。 没有谁想跟杀人犯贴贴,谁知他下一秒会不会发疯把自己也杀了! 但瘦猴毕竟是周涟叫过来的,又是发小,她只得接受。 晏青山平静道,“咱们只剩下最后两个手电筒了,全程都由我来打,你们只需紧跟在我身后就不会出事,不许掉队,也不许解开牛尾绳私自行动。” 周涟担忧地开口,“没有灯,那我们怎么确认有没有人掉队呢?” “每隔二十分钟,后面的人拍一下前面那人的肩膀,确定身后的人还在。” 他这样说,再没有人反对。 我趁系牛尾绳的功夫,悄悄在塔娜耳边说了句,“如果感觉前面不对,就不要跟过去!” 塔娜睁大眼睛。 这时,晏青山走过来检查我们的牛尾绳有没有扣紧,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整理背包。 他晦暗的眸光从我脸上一扫而过,缄默不语。 大家再次启程。 昏暗的视觉中,我们看不清前路,只能盲目地跟随。 每间隔二十分钟左右,我就会感觉到周涟用手不轻不重地拍下了下我的肩膀。 大概走了两个小时,大家都有些筋疲力尽,身后的周涟提议道,“要不咱们先停下来休息会儿呗,我的脚好痛呦!” 晏青山朗声道,“大家都坐过来休息一下,待会儿再上路。” 我从包里掏出最后一瓶水,喝了几口,递给塔娜。 塔娜却摇头,“不用管我,青山包里还有,我喝他的就可以。” 我皱眉,刚要说什么,周涟却哀声道,“你……你能给我喝一口吗?” 我见她嘴唇干裂,模样实在可怜,便把水递给她。 周涟大口大口喝了半瓶,这才依依不舍地把水还给我,小声道,“谢谢你。” 我朝她身后看了一眼,“瘦猴呢?” “啊?他不就在我后……”周涟一回头,发现自己绳索后面竟然是空的。 “瘦猴?”她起身,惊恐地喊道,“他什么时候掉队的,我怎么不知道?” 晏青山语调波澜不惊,“我不是说过,不许私自行动的吗?你们总是不听。” 周涟急得都快要哭出来,“我不知道啊,刚才他就跟在我后面的,他还拍了我肩膀,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呢!” 塔娜提议,“他是不是上厕所去了?要不咱们折回去找找?” 周涟闻言,脸上的表情突然凝滞,用一种僵硬的语气说道,“算了吧……瘦猴是个杀人犯,留下他,大家可能都要被他杀死!我们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塔娜简直不能置信,“他不是你的发小吗?你们不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吗?你就这样……不管他了?” 周涟神色愈渐癫狂,挥舞着手臂,“他是个杀人犯啊,你们不是都看见了吗?他把胖子给杀了!难道你也想被他杀死吗?走丢了最好,别回来了……老天爷保佑,千万别再让他回来了!” 塔娜惊恐地看向我,我微微摇头。 第三百零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周涟,你还记不记得刚才在前行的过程中,瘦猴拍了你几次肩膀?”我询问道。 周涟恍惚回答,“九次?哦不,好像是八次……” 我记得自己拍了塔娜八下肩膀,次数应该是对得上的。 那么瘦猴是在什么时候掉队的呢? 我突然有个不好的猜想,拧开自己的强光手电筒,朝周涟照过去。 人长期处于黑暗中,偶见强光眼睛难以适应。 周涟用手挡住直射过来的光线,尖叫了一声,“啊,你干什么!” 我的目光停留在周涟肩膀上,一股凉飕飕的冷风从背后钻入。 塔娜顺着我的视线看去,也倒抽了一口冷气。 周涟发觉我们表情不对,机械地转过头,这个动作对她来说似乎十分艰难,以至于颈骨都发出脆响。 她看到自己的肩膀上,被人拍满了殷红的血掌印…… “啊——” 周涟崩溃地大叫,或许是体力不支,双眼一翻,昏倒在地。 晏青山检查了下周涟的状态,淡声道,“失水过多而已,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但也只是暂时。 我们心里都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救援不能及时赶到,周涟怕是凶多吉少。 她现在昏迷不醒,我们只能等在原地休息。 我瞄了一眼对面的晏青山,他双眸微阖,正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 悄悄爬到塔娜身边,用仅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塔娜,陪我去上个厕所。” 塔娜点头,“正好我也想去。” 我拉着她的手,谨慎穿过许多溶洞。 塔娜见我越走越远,微微有些诧异,“小鹿,咱们是不是走得太远了,你还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我回过头,警惕地打量四周。确认晏青山没有跟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塔娜,我们必须得自己想办法出去了,晏青山有问题!” 塔娜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小鹿你在说什么呀,青山怎么会有问题呢?这一路上都是他在照顾我们,如果不是他救我,我已经死在暗河里了!” 我正色道,“你仔细想想,我们离开寨子的时候,金花大姐反复强调让我们八个人相互照应,那么多出来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塔娜皱眉,神情复杂,“你是怀疑青山?” 我不是怀疑他,我是肯定他! 但我必须得让塔娜清醒过来。 “这段时间里,你天天与他待在一起,没有发现他的不正常之处吗?” 塔娜认真回想了下,“没有啊,属他神智最正常,他比周涟那群人的精神状态稳定多了!” 我长长叹了口气。 罢了,不能指望陷在恋爱中的女人自己醒悟。 或许爱不会消失,但爱能让人消失! “你难道没发现,他这几天里根本没吃过东西,没喝过水吗?” 塔娜愣住了。 我无奈道,“他包里的水全被你喝了,我发给他的食物,也都留给你吃了。 那么请问……他这些日子是靠什么活下去的,爱的供养吗? 你见过活人能几天不喝水,不吃东西?” 塔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眸中充满困惑和茫然。 我又加了句让她彻底死心的话,“我们进山那天,巴代雄奶奶或许感知到了晏青山有问题,所以她才拉住你,不让你进山。却碍于晏青山在旁,她又不敢说什么。 塔娜,这个晏青山可能就是这个鬼洞的主人。 我不知他究竟是神、是鬼还是精怪……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晏青山绝对不是人!” 塔娜失神地向后退了两步,整个人既萎靡又颓丧,“照你这么说……那山洞里发生的这些事情,都是晏青山做的了?他为什么要这样?” 我思忖道,“周涟他们六个人是同村,祖上都曾在这附近生活过。如果我没猜到,当年这地方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所以他们祖辈才会一起搬出去。而晏青山多半就和这件事有关!” 塔娜声线轻颤,“那么我呢?我祖上并不是湘西的啊,莫非我真是那什么楚谣的转世?” 我平静地看着她,心里已模糊有了个答案,“或许真相只有晏青山自己才知道。 但目前可以肯定的是,你是被他选中的人,我则是个意外。 至于周涟他们,才是晏青山的真正目的。 他想把大家困在这里,集群而杀!” 塔娜捂住嘴巴,短促而痉挛地喘了口气,“那周涟她……” 我口吻逐渐沉重,“刚才我把你叫过来,就是故意留给晏青山和周涟独处的空间,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已经对周涟动手了……我救不了她,但我还可以救你!” 塔娜闭上眼睛,泪水缓缓从脸颊滚落,“对不起小鹿,是我害了你!” 我抓住她的肩膀,轻轻摇晃,“塔娜,你振作一点!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们必须得尽快从这里出去,否则周涟的下一个,就是你我!” 塔娜目光空洞而呆滞,“可是我们怎么出去呢?” 我从背包中翻出一个巴掌大的青铜罗盘,喃喃道,“我也不记得这东西是从哪冒出来的,不过我总觉得,它好像能带我们出去!” 塔娜神色迷茫,我没法跟她解释太多。 按照罗盘上的指针方向,我牵着塔娜的手在溶洞里穿梭。 我们好像走了很长时间的路,两人都精疲力尽,还要提防晏青山有没有从后面追上来。 直到我脚下发软,终于看到前方的石缝间泄进来一缕曙光。 我对身后的塔娜说,“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前面看看。” 塔娜累得已经有些神志恍惚,轻轻点头。 我爬上前面的大石台,果然看到了洞口,微弱的光线伴随着夜风从那里渗透进来。 我惊喜道,“塔娜,我们终于可以出去了!” 身后许久未得到回音。 我缓缓回头,只见晏青山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长身玉立,却形同鬼魅。 塔娜被他桎梏在怀中,他的手臂紧紧扼住她纤细的脖颈,微一用力仿佛就会断掉。 “出去?我有允许你们出去吗?”晏青山慢条斯理说道,嘴角依旧挂着温淡的笑意。 第三百零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你放开她!”我厉声喝道。 晏青山抬起手,轻抚着怀中人的发丝,如最亲密恋人,动作温柔备至。 “塔娜,你之前都很听话的,我让你来湘西你就过来,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现在这个女人随便污蔑我几句,你就要跟着她跑了?” 塔娜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别过头避开他的手,声调颤栗,“小鹿,不要管我,你快走!” 我牢牢注视着晏青山,“说吧,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吗?”晏青山的笑容愈发诡异,“你够聪明,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讨厌你,因为你身上有我不喜欢的气味……但你是塔娜的朋友,我选择最后杀你!” 他松开塔娜,修长的手掌怜惜地从她脸庞拂过,“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塔娜拼命躲避,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周涟被你杀死了是吗?” 晏青山动作微微一滞,“对,我杀了她。碍事的人,留下来做什么?” 说着,他掌中幻化出一柄带着倒钩的匕首,如喋血般缓缓朝我走来,“现在只要杀了你,就没有人妨碍我们了!” 我一步步向后退,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贴在了石壁上,洞外则是深不见底的千尺断崖。 “我动手很快的,你不会感觉到疼。”晏青山唇角微挑,嗓音温润如玉,举刀的姿势却与他整个人的气质不符。 我瞳孔骤然紧缩。 塔娜却不知哪来的力气,冲过来抱住晏青山,“小鹿你快跑!” 我看到塔娜手中捏着巴代雄奶奶给她的辰州符,从背后紧紧环住了晏青山的腰,使他动弹不得。 但只要塔娜一松手,符咒就会失去作用。 “塔娜……”我低声唤道。 塔娜禁锢着晏青山,泪水浸湿了眼底,“小鹿,我对不起你,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不该带你来这里的。你快出去,转告我的父母,塔娜来生再做他们的女儿!” 我咬紧下唇,知道再这么耗下去我们一个都走不了,只得狠心朝洞口跑去。 拿出牛尾绳,将安全锁扣在较粗的藤蔓上,顺着崖壁快速滑落。 晏青山既然不想伤害塔娜,那她的性命暂时无虞。 我必须先回到寨子里,找巴代雄奶奶,再想办法救出塔娜。 我怕晏青山追过来,下坠的速度堪比滑滑梯。 背包在过程中掉到了崖底,眼下也顾不上这些身外之物了。 落地后,我身上的安全绳与藤蔓纠缠在一起,手忙脚乱中又扯不开,只能从脖子上拿下那块黑玉,轻轻一划,那些藤蔓竟然齐根断开。 夜风习习,我喘匀了气,仰头望向天空。 万丈苍穹之上,星辰黯淡无光,还淅淅沥沥地飘起了小雨。 这是我这些天以来,第一次看到夜空,甚至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我赶夜路,跌跌撞撞往山外走,想尽快回到寨子里。 偏天不遂人愿,雨越下越大,几乎变成了倾盆暴雨。 我户外经验不足,但也知道不能在树底下走,否则会很危险。 暴雨行进艰难,得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视线被模糊的雨帘遮挡,我依稀看到不远处有个灰瓦破庙,庙门口竟然还亮着两盏大红灯笼。 我隐隐感觉那间破庙有股说不出来的阴森,不能过去,特意绕开它行进。 可我走了半天,发觉自己仍在那破庙附近打转。 不用说,这感觉我太熟悉了,多半又遇上了鬼打墙! 我看向四周,怀疑下一秒就有纸人老姐窜出来跟我脸贴脸了。 罗盘和背包一起掉在悬崖底下,暂时找不回来,我算不出生门的位置。 既然这间破庙这么想留住我,那我就进去看看,里面住的究竟是野鬼还是野僧! 我身上没有其他防身利器,那片黑玉坚利无比,便将那块它攥在掌心里,冒雨朝那间亮着灯的破庙行进。 ‘吱嘎——’ 两扇陈旧的木门悠悠推开,我小心翼翼地走入厅堂,里面空无一人。 明明是七月酷暑,屋里却阴冷得如同地窖。 面前摆放着一张巨大的供桌,桌上呈阶梯状排列摆放着将近上百个牌位,名字几乎都是苗族人。 原来这里不是什么破庙,而是他们苗族的祠堂。 夜风拂过,那些牌位竟兀自颤抖起来,在供桌上哗啦啦作响,和院子里的雨声混杂在一起,衬得格外诡异。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只大手从身后捂住了我的嘴。 “唔……”我吓得拼命挣扎。 那人音色如切冰碎玉,紧贴在我耳廓,“别出声。” 令我猛然想起那晚在溪边见过的男人。 是他? 我想要回头,却被他紧紧扼住,一把将我拽到了供桌后面。 桌后空间非常狭小,他几乎是将我整个人抱在怀里。 一股清冽的龙涎香味从他周身散发出来,让我莫名觉得心安。 现在这个半抱半躺的姿势让我很不舒服,想伸一伸胳膊,却被他更紧得搂了回来。 呼出的气息在我侧脸缠绕,似雪山寒域般清冷。 “别动!” 我只得被迫躺在他的怀里,头顶那些牌位摇晃得更加剧烈了。 透过桌子的缝隙朝外看,这一眼险些把我送去见奶奶! 一缕缕黑烟从牌位上飘出,落在地上的瞬间幻为人形。 他们有老有少,岁数大的年近六十,岁数小的只有十六,穿着蓝染黑布的大襟短衫,腰间别银腰带。 有的手持长枪,有的手拿苗刀,面色皆惨白如纸。 祠堂内烛火幽微,那些人竟全都没有影子! 他们集成一队,仿佛巡逻般晃晃悠悠地走出了祠堂,不知去向。 身后那人松开手。 我回眸,果然看到意料之中的傩神面具。 “没事了。”面具下传来低淡的嗓音。 我指了指门口,惊魂未定道,“刚才那些……是什么?” “六月初六,百鬼夜行。”男人波澜不惊道,“他们都是一些无法往生的地缚灵,被困在这山谷之中不能离去。每逢特殊时节,便出来游荡。 若是活人遇上他们,会被抢夺生魂,交替为鬼。” 我心里有些后怕,知道是他救了我,连忙道谢,“刚才多谢你了,要是被他们发现,我现在已经挂了!” 黑衣男人没有回应。 我抿唇问道,“你救了我,我该怎么称呼你啊?” 第三百零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男人迟迟没有开口,眼底蕴藏一团化不开的深暗。 我有些失落,看来他只会回答自己想答的问题。 “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赶紧跑路啊?”我仍不死心,继续询问。 对方淡声道,“不用,今晚这里是安全的,你可以留在这里休息,明天一早,立刻出山。” 这样也好,至少可以不用挨浇了,能躲在这里好好睡一晚。 我把自己湿掉的外套脱下,搭在供桌上晾干。 里面只剩了件单薄的短袖,山风一吹,微微有些寒凉。 陡然,一件携带着龙涎香味的外套搭在我的肩上。 我回头,恰好对上了那双深蓝如渊的眸。 脑海中似有万千零星的画面闪过,十里长街,人声鼎沸…… 火树银花,彩灯万盏熠霞流。 蓦然回首处,我于人群中见到了这副画着龙王怒相的傩神面具。 周遭游人如织,他伫立在其中,灯影斑驳,落得满身孤寂。 我抬手,想摘下他的面具,刚看到一角清晰地下颌骨,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长指冰冷如玉,我骤然回神,发现自己正身处祠堂的角落里,伸手去摘男人的面具。 “对……对不起!我只是太好奇了。”我连忙收回手,磕磕巴巴地为自己辩解。 “无妨。”他语气不变,身体却往后靠了靠,与我拉开一些距离。 我心里有些愧疚,对方既然遮住脸,要么是五官有缺陷,要么不想以真面目示人。 他刚救了我,我却做出这般轻浮的举动,真是太不礼貌了! 但我冥冥之中有种预感,那傩神面具下会是一张熟悉的脸…… 明明那天还劝说塔娜,要对前世今生之说放下执念。 可我一见他便心生欢喜,同时还会附加一丝无可奈何的遗憾与悲伤。 我披着他的外套,蜷缩在角落里。 供桌后空间有限,他与我刻意疏远,实际距离却挨得极近。 彼此并肩而坐,仿佛相互依偎,身体从内到外都很温暖。 漫漫长夜,静坐听雨。 我抬头,偷偷注视着他被面具覆盖的侧脸。 双眸微阖,眼睫浓密似鸦羽,如端坐莲台的神佛。 “我以前真的没见过你吗?”我忍不住开口,打破这份沉寂, 他先开眼皮,眸光深邃,“没见过。” 我无法判定他是否在说谎,“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路过而已,想救便救了。”他语气极淡。 还真是随心所欲啊! 我把下巴搭在膝盖上,悠悠说道,“可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 男人沉默良久,“你需要休息。” 我确实需要休息,走了那么久的路体力早已不支,又挨饿又淋雨,精神也开始恍惚。 但我更想就这么看着他,守着他,怕一睡着他就消失不见了。 这是什么该死的心理……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想法,在我眼前微一拂袖。 困倦如潮水般吞噬了我的所有意识,倒头一歪,软倒在他的怀中。 陷入沉眠之前,我感觉到一片冰冷的柔软落在自己额角,随后便是一声长叹…… - 再次睁眼,天光大亮。 我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身上盖着自己的那件外套,已经干燥清爽。 昨晚遗失在山谷里的背包竟好端端地放在我身边,里面东西一样不少,罗盘也还在。 除此之外,周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仿佛昨夜那个人根本没有出现过,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场梦。 空气里传来一股食物香甜的气味。 我已经饿了一天一夜,现在就算给我头大蒜都能扑上去啃两口! 我顺着那股香味寻去,发现供桌的盘子里放着一个刚烤好的地瓜。 看来昨晚的事情并不是梦,那个男人曾真实出现过,否则谁会给鬼上供烤地瓜啊! 我拿起那个烤地瓜,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小时候,我特别爱吃烤地瓜,奶奶说每到放学的时候,我看到校门口卖烤地瓜的小推车都迈不动步。 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岭中,居然还能吃到热腾腾的烤地瓜。 那个戴面具的男人还挺细心! 吃完后,我绕着那些牌位走了一圈,心生疑虑。 一般祠堂里,祖先神位的排序是‘左昭右穆’,即始祖居中,偶数牌位放在左边,奇数牌位放在右边。 而这间祠堂并没有祖制之分,甚至连牌位的摆放位置都没有讲究。 我原以为少数民族这边可能有特殊的习俗,可我却发现,所有牌位上的卒时年月竟然都是同一天。 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瘟疫还是战乱? 周涟的祖辈,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搬迁的吗? 我觉得这个祠堂处处透着诡异,拎起背包快速逃离。 走出祠堂,我看到那两扇木门上贴着已经被大雨冲刷掉只剩一半的符篆。 辰州符贴在这里的目的无非是镇压。 我不敢再多做停留,立刻启程往山外走。 有了罗盘之后,我的行进速度快了许多,晌午前便走回寨子路口。 大树底下,金花大姐正蹲在一旁安慰着巴代雄奶奶。 巴代雄奶奶神情哀恸不已,远远瞧见了我,激动地双唇颤抖。 金花大姐上前,抓着我急切问道,“哎呦,姑娘呀,你们这是跑到哪去了?已经过去四天了,我都快急疯了…… 姑婆算得还真准,她说你们今天会回来,一大早就拉着我坐在这里等,结果你们真的回来了! 跟你在一起那七个娃娃呢?怎么只有你回来了?” 我拧眉,“大姐,你从一开始就只能看到我们八个人吗?” 金花大姐愣了下,“你们不是只有八个人吗?” 我猜到会是这样,却还忍不住询问,“你没有看到那个身材高挑,戴着金丝眼镜,样貌很俊俏的小伙子嘛?” 金花大姐摇头,“你们八个人的名字我叫不太全,就记得有三个小姑娘,还有一个瘦瘦的,一个胖胖的……但肯定没有你说这个戴眼镜的小伙子!” 果然,除了我们八个人,其他人根本看不见晏青山…… 金花大姐见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焦急地追问,“小姑娘你倒是快说啊,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其他人呢?” 我喃喃道,“他们都死了,死在鬼洞里了……” 此言一出,寨子路口那些看热闹的村民全部变了脸色,周遭鸦雀无声。 第三百零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过了半晌,金花大姐又急又怒道,“我不是警告过你们,不要进洞的嘛!就算要进,我们湘西这么多的洞,进哪个不好,偏偏是那个鬼洞! 进了鬼洞就等于把命献给了洞神,傩公娘也抢不回来了!” 巴代雄奶奶激动地抓住我,脸上老泪纵横,说着我听不懂的苗语。 我问,“巴代雄奶奶说了什么?” 金花大姐解释,“姑婆说,塔娜姑娘可能还没死,姑婆能感受到她的联系,她还在那个鬼洞里。” 我松了口气,“她没事就好,我们快想办法去把她救出来!” 村民们听了我的话,面露忌惮之色,眼底皆是深切的恐慌。 金花大姐犹豫了下,支支吾吾道,“前天晚上我见你们还没有回来,已经通知了附近的救援队。他们昨天就进山了,可能没进那个鬼洞,跟你们的行径正好错开了。而且……” “而且什么?”我追问。 金花大姐叹了口气,“我为什么不让你们进那个鬼洞,因为在特殊时期,那些胳膊上带红袖箍的人曾组织去里面打牛鬼蛇神。 他们往洞里扔了两只羊,然后顺着绳子进去找。 可等他们进去后,不仅没发现羊的影子,还看到了一些难以解释的现象,立刻沿着绳子折返。 那几个人回来后,很快就死了。 医生说是因为喝了溶洞里的水,被寄生虫钻了脑子…… 但我们寨子里的老人都说,是洞神发怒夺去了他们的性命!” 我明白了,怪不得这些村民看我的眼神奇奇怪怪。 他们多半是觉得,我很快也要死了! 巴代雄奶奶拉着我不放,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神情却无比严峻。 金花大姐似是想劝她两句,又被她高声呵斥。 我问,“奶奶这是什么意思啊?” 金花大姐道,“在我们湘西这边,如果有姑娘落了洞,她的父母就会请巴代巫师进到洞穴里,跟洞神抢魂!” “抢魂?”我皱眉。 她解释道,“抢魂就是到洞里作法,手持法器念咒,直到洞神承受不了,将那人的魂还回来为止。 当时楚谣落洞,姑婆就去洞里抢过,只是抢不过那凶神…… 刚才姑婆说,你既然能从那洞里出来,应该是有些东西在身上的,她想请你再去趟鬼洞,把塔娜姑娘的魂给抢回来!” 我还没说什么,巴代雄奶奶竟朝我跪了下来,苍老的眸子溢满泪花。 “奶奶你这是做什么……” 我连忙伸手扶她,她却执意不起。 金花大姐也是一脸为难,“姑婆说,塔娜就是楚谣的转世,她不想再失去她一次了。 可姑婆岁数大了,连山都爬不动,实在到不了那个鬼洞,只能麻烦你走一遭。 我说你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让你再去一次,这不是要你的命嘛! 她却说,能救塔娜姑娘的人,只有你了。” 我看着巴代雄奶奶悲痛欲绝的模样,突然想起了奶奶。 换作今天是我落在洞里,奶奶也定会下跪求人,想方设法救我出来的。 我用力将她从地上拉起,“奶奶,塔娜是我的好朋友,您就算不说我也会进去救她的,您有什么能传授给我的吗?” 巴代雄奶奶立刻拽着我往家走。 我搀扶着她回到家里,她径直走向后院,那是她立坛的地方。 巴代雄奶奶将一大堆符篆插到一把苗刀上,然后喝了口酒,往刀身上一喷,那些符篆居然自己燃烧起来,火苗登时蹿得老高。 她拿着苗刀在院子里走起来,每一次迈步都很有讲究,口中不停念着咒诀。 金花大姐送饭过来,瞧见这一幕,解释道,“这是傩堂的法器,你用这把刀就可以杀死洞神!” 我接过金华大姐递来的饭,坐在门槛上大口大口吃起来。 雪白的米饭上盖着农家一碗香,还点缀着金花大姐自己做的剁椒酱。 我几天没正经吃过饭,只觉这碗盖浇饭是天底下除了烤地瓜最好吃的食物。 金花大姐递给我一杯莓茶,叹息道,“我给你拿了几个野菜粑粑,还有几瓶水,你都带上,就算……就算救不回塔娜姑娘,你也要平安回来啊!” 我喝了几口茶,突然想起一件事,“金花大姐,山里那个祠堂,是哪户人家的宗祠啊?” 金花大姐脸色微变,“是早些年我们山中的土匪。” 我大为震惊。 这莽夯寨的村民也太善良了,还要给土匪建祠堂!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立下丰功伟绩,建个祠堂歌功颂德呢。 金华大姐解释道,“这群土匪以前盘踞在山道上,打劫往来的村民和行脚商,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我们老百姓没有能力反抗,只能尽量不进山。 后来不知怎么的,那些土匪竟在一夜之前全部暴毙身亡了! 他们的尸体横在山岭间无人收敛,被野兽啃咬,腐烂。 寨子里有人进山,路过那个碉堡,竟看到那些土匪全都活了,还笑着冲他招手! 姑婆说,这是土匪尸身无人收殓的缘故,导致他们的鬼魂在山中作祟。 寨中的男人便将他们的尸身收殓下葬,建立祠堂,然后请姑婆用法术将他们的魂镇压在里面。 只有遇到特殊的日子,这些鬼魂才能出来。 我们只需要避开那些日子进山就可以了。 昨晚六月初六,正是他们百鬼夜游的时间,莫非……你碰上了他们?” 我点点头。 金花大姐对我刮目相看,“怪不得姑婆敢让你自己进鬼洞,能从那些鬼魂手底下逃回来,你果然是个有本事的!” 我尴尬一笑。 现在点子背也算本事了? ‘叮——’ 床头充满电的手机发出提示音。 我打开一瞧,是江佩雯发来的短信。 正午阳光炽烈如火,短信上的内容却让我脊背发凉。 吃饱喝足,我将巴代雄奶奶的苗刀绑在腰间,再次上路。 这条进山的道我已经走过两遍,非常熟悉,很快就来到崖洞底下。 我望了一眼被杂草覆盖的洞口,挂上安全锁开始攀爬。 进入洞内,我拿出罗盘握在掌心,心里默念着塔娜的名字。 罗盘自行转动起来,我根据指针的位置向前摸索,却再次来到那条暗河边。 我望向那条深不见底的河水,不免唏嘘。 塔娜很可能就在下游的某个溶洞里等着我,看来我只能再经历一次免费漂流了…… 第三百零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将安全绳扣另一端在坚固的石笋上,深呼几口气,纵身跳入暗河。 冰冷刺骨的水瞬间将我吞没,汹涌着将我冲下断崖。 我吐出一连串气泡,拉着绳索竭力浮上水面,又很快被奔流而来的巨浪淹没,不断呛出水。 剧烈的窒息和昏沉中,我无力松了手,向下坠去…… 脖颈间的黑玉突然在水下亮起一道刺眼的白光,划破无尽黑暗。 光芒过后,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如海神般向我游来,双手捧住我的脸,贴上了我的唇。 他不断给我渡气,我失去了绳索的借力,手忙脚乱中,将他脸上的傩神面具碰掉。 水底视线太过昏暗,我看不清他的五官,伸出手想去摸他的脸。 对方似乎察觉到我的意图,将我的双手攥在掌心里,束缚在他胸前。 起初只是渡气,后面已渐渐忘记了初衷,冰冷的唇瓣辗转研磨,彻底变成了吻。 我本以为自己会排斥陌生人的亲近,可现在却并不想推开他。 如果不是时间地点都不对,甚至还想加深这个吻。 我停止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凭本能抱住他。 我们在深渊中相拥而吻,致命缠绵。 - ‘噼啪——’ 树枝被火焰烧断的脆响在我耳边响起。 我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正躺在火堆旁,身上盖着一件黑色长袍。 隔着火光,那个黑衣男人坐在我的对面,他又将傩神面具戴了回去,不辩喜怒。 见我醒来,问道,“还好吗?” 我拢着他的外袍从地上坐起来,咳嗽了几声,“还活着……” 话音刚落,我感觉有些不对。 低头一看,外袍下面的身体居然是真空的! “我我……我的衣服呢?”我窘促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男人指了指火堆上方用我登山杖搭的简易衣架,“你的衣服全都湿了,穿在身上会生病。” 看到胸罩的那一刻,我闭上眼睛,险些昏过去。 不是……大哥! 你脱我外衣就算了,怎么还把我内衣也给脱了! 趁我昏迷不醒,扒人衣服,我这算不算遇上色狼了? 哦对,他在水里还吻了我,不过我也吻了回去,没吃亏…… 理智上我应该先跟他说声谢谢,然后狠狠赏他两耳光。 情理上我却做不出来这种事。 “你……你究竟是谁啊?”我纠结郁猝,气急败坏道,“山神?洞神?还是被晏青山害死的厉鬼?” 男人起身,将火堆上已经烤好的衣服扔还给我,答非所问,“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回来了吗?” 我接过那些衣服,布料上散发出被炙火烘烤过的干燥气味,很温暖,让我逐渐平复下来。 “谁想回这该死的破洞,可我的室友还在里面!”我小声吐槽道,“虽然塔娜经常莽撞冲动,但入学以来她帮了我很多的忙,就连我奶奶的身后事,也是她爸爸帮忙操办的。 不到最后一刻,我不能放弃,她的亲人还在外面等着她呢!” 不知为何,在这个男人面前,我感到格外放松,把心里的牢骚都发泄出来。 男人沉默少顷,“这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你也要去找晏青山吗?那你能不能带带我?我很乖的,保证不闯祸!” 我抬眸看向他,语气像极了游戏新手村里求带飞的小萌新。 但我有种预感,他应该不会拒绝我。 果然,男人沉声道,“把衣服穿好,里面还有很长一段路。” “得咧!”我兴高采烈地爬起来,刚要穿内衣,却发现他仍坐在对面,目光平静如潭水。 “那个……你能不能先转过去啊?”我脸颊微红。 虽然他已经看过一遍我的裸体了,为性命着想我也忍了。 但我无法接受他再看一遍,还是这么……这么坦荡荡的眼神。 孤男寡女,共处一洞……我还是个有夫之妇,怎么说也不太好吧! 他波澜不惊地扫了我一眼,转过身去,面朝岩壁。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衣服穿好,又把那件黑色长袍叠了几下,搭在小臂上,“这件衣服我先装回去,等我洗好之后再给你。” 男人回头,瞥了眼我手上的外袍,音调极淡,“不必了。” 说完,他率先走出这个狭小的溶洞,我跟在他身后,一步也不敢落。 让我惊讶的是,山洞中昏暗无光,他却仿佛自带夜视能力,连个手电都不打,大步流星在前面带路。 难道他真的是山鬼? 思忖间,我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他立刻扶住我,声线略微紧绷,“当心!” 我用小指勾住他的手,试探道,“这里太黑了,我怕自己迷路,你能不能走慢一点,等等我啊?” 男人微微一怔,随即喟叹了声,将我的手攥在掌心里,牵着我继续往前走,步伐也慢了下来。 遇到落差较大的地方,还会扶着我过去,刻意疏远的动作里不经意透露出些许温柔。 不知是洞中太过黑暗,还是氧气稀薄的缘故,我心跳怦然加速,有种从未有过的悸动。 我可以确定,或前生,或今世,一定曾在哪里见过他。 可若是真的遇见过这样令我心动的人,又怎会舍得忘记呢? 我们走了许久,他终于停下来。 “已经入夜了,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我有些好奇,“这洞里连一丝光都看不着,你是怎么判定入没入夜的?” 男人淡声道,“我能感应到。” 我挨着他坐下,从背包里翻出两个野菜粑粑,递给他,“哥哥,你要不要吃东西?” 他眸光微动,“你叫我什么?” 我不以为意地重复道,“哥哥啊!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总不好一直你呀你呀的叫吧?你又不肯告诉我名字,不叫你哥哥,难道叫弟弟?” 可我莫名觉得弟弟这个称呼侮辱性极强,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男人闭了闭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妥协,“随你吧。” 我打开装着野菜粑粑的塑料袋,还好我包裹的严实,没有进水。 “你真的不吃啊?”我挑眉问道。 男人摇头,“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我低头咬了一口,野菜粑粑里面夹着一些小咸菜,味道还不错。 但是已经冷了,吃起来口感不太好,不过饱腹感很强。 吃完后,我歪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嘟囔道,“哥哥,我有点儿困。” 第三百零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男人没有推开我,而是低声道,“睡吧,这里有我守着。” 我闭上眼睛假寐,唇角浅浅上扬。 能感觉出他对我的态度在发生转变。 从最初的刻意疏远,到若即若离,现在甚至已有些纵容。 莫非,他也对我有意思? 只是不知他究竟是山鬼还是山神,愿不愿意跟凡人在一起…… 如果他愿意的话,我回去就跟龙冥泽离婚! 溶洞里潮湿黑暗的环境会让人意识昏沉,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身体已经进入睡眠状态。 - 醒来后,我们继续往溶洞深处走去。 按照罗盘提示的位置,我发现已经到达附近,可我并没有看到塔娜的身影。 “奇怪……” 我从包里拿出强光手电筒,往溶腔四周照去,视线里突然出现浓艳的一抹红。 女孩穿着苗族的百绣嫁衣,头戴银饰,一动不动地躺在角落里,生死不明。 我走上前去,翻过她的身体。 那张精致又可爱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正是塔娜! 她秀眉微蹙,分不清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不醒。 “塔娜,塔娜?”我唤着她的名字,抬手去试探她的鼻息。 还好,还有气…… 男人来到我的身侧,抬手在她额头上方稍作停留,语气带着些微诧异,“她陷入了梦魇之中……” “什么是梦魇?”我不解,“噩梦吗,那我把她叫醒不就行了?”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梦魇不是寻常的噩梦,想要叫醒陷入魇中的人,需要用特殊方式。” 我刚要询问什么是特殊方式,余光却瞥见前方的石壁上投出一道人影。 影子修长高大,应该是个男人。 他手中拿着类似匕首的利刃,狠狠朝傩面男子的背后刺下去。 我立刻将他推开,“小心!” 男人被我推倒在一旁,冰蓝色的眸中闪过片刻错愕。 晏青山刺了个空,那白玉般清俊的面容让人觉得有些阴鸷,“你怎么又回来了?我放你一条生路,你却不珍惜,居然还敢回来坏我的好事!” “你都对塔娜做了些什么?”我转向他,冷声问道。 晏青山笑了笑,摘下眼镜,温润的眉眼透出几分危险的意味,“她不肯跟我结婚,那我只好送她回到前世的记忆里,让她为自己做错的事情负责!” 我回头看了眼塔娜,只见她眉心紧拧,仿佛陷入什么幽邃的梦境里,不愿醒来。 晏青山将视线移向傩面男人,桃花眸微微眯起,“你是谁?” 男人缄默不语。 晏青山却从那个龙王怒相的面具里看出一丝端倪,瞳孔骤然紧缩,“北海龙王敖顺是你的什么人?” 北海龙王? 是那条出现在我梦里的蓝色巨龙? 原来他叫敖顺……感觉不像个好人! 下一秒,男人启唇道,“仇人。” 晏青山神色复杂,仿佛若有所思,“你是来找他的?” 傩面男人风雨不惊,“我感应到这里有他留下来的龙息,他在哪?” “他走了。”晏青山口吻轻描淡写,“很久之前就走了。他没能等到阎魔真君,身体溃烂得只剩一副骨架,从这暗河水下游向万溶江,从那以后我便再没见过他。” 男人的身体微微颤抖,“又让他逃掉了吗……” 晏青山一哂,“说完了他,现在来说说你吧。未经我的允许擅自入洞,还想带走我的女人!既然如此,那就把命留下!” 话音未落,手中利刃已向他刺来。 他掌心凝出一团幽蓝色的光,抵挡住晏青山的进攻,头也不回道,“快带她走!” 我来不及多想,背起地上昏迷的塔娜,快速跑出溶腔。 我背着她跑了许久,耳边都是自己的喘息声。 塔娜并不重,可我自己也是个女人,在这种氧气稀薄的空间里负重长跑,体力严重透支。 脚下石面太滑,我一个趔趄和塔娜一起跌倒在地。 我瘫在那里喘着粗气,用力摇晃塔娜的身体,“塔娜,我求求你了,别睡了,快醒过来吧!” 塔娜依旧毫无反应。 我不知那个傩面男子能抵挡晏青山多久,心像悬在半空,额头上的汗顺着脸庞淌下。 转头看向塔娜安详的睡颜,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 我不知这个法子究竟能不能行,但现在死马当做活马医,只能先试试了。 我抓住塔娜的右手,与她掌心相握,闭上眼睛劝说自己赶快睡着。 可心里被焦虑和担忧填满,越是紧张就越是睡不着。 我恨不得给自己一拳头,把自己打晕过去…… 正当我心急如焚的时候,神智被一股强大的意念卷走。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我睁开眼,发现已进入了塔娜的梦魇。 - 青山滴翠,云雾缭绕。 潺潺溪水伴随着苗歌悠扬回荡。 十五岁的楚谣灵动又可爱,笑容天真烂漫,眼眸明净剔透。 一身蓝染苗服裙子及膝,雪白修长的小腿暴露在外面。 肩上背着一个小竹篓,穿梭在山野间割猪草。 她口中哼着轻快的苗歌,很快便割完满满一篓。 下山途中,大雨倾盆。 她浑身湿透,想找个地方避雨,仗着自己体态轻盈,几步跃上了崖壁,钻进被杂草覆盖的鬼洞中。 楚谣往洞穴深处走了几步,看到那两个石碑,却并不忌讳,脱下自己的短衫,拧出雨水。 晏青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 他浑身散发着幽暗深谲的气息,面容惨白到有些病态,那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眸中尽是阴郁。 楚谣似乎没感觉到他的存在,拧完外衫,又弯腰去拧裙摆。 晏青山就站在楚谣身后,静静睨着她,蓦地唇角一勾。 这个女孩身上,有他仇人的味道。 她流着跟他的仇人一样的血…… 看来是上天眷顾,怜他死得太惨,一场大雨把仇人的女儿送到他的面前。 那他岂有不待见之理! 晏青山眸中戾气涌现,伸手抓向楚谣纤细的后颈。 却在即将触碰到楚谣的身体时,迅速收了回来。 他的指尖像被烈火炙烤过,变成黑色焦骨。 刚才若不是他及时收手,连魂魄都能烧成灰烬! 第三百零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晏青山眯起双眸,方才看到楚谣后颈处纹着一道符咒。 这是巴代巫师用当地特有的草药纹出来的驱邪符。 湘西有一个说法,鬼喜欢从人的背后附身。 尤其是常年出没在山野间的人更要注意,荒郊野岭这种地方,不仅野兽很多,邪祟也多。 所以很多挖草药或依靠打猎而生的村民便会请巴代巫师为自己纹一道辰州符,既能避邪又能驱虫。 但纹在身上的辰州符也只有后颈那一块有效果,晏青山正在犹豫要不要绕到前面去解决了她,楚谣却恰好转身。 她瞥见了背后的晏青山,翦水般剔透的双瞳里闪过一抹惊艳。 晏青山见状,眉梢眼角都沾染着浓烈的嘲讽,“没人告诉过你,这个鬼洞不能随便进吗,会死的!” 楚谣怔然开口,“你是住在这里的人吗?” 晏青山轻哼了声,似自嘲,又似讥讽,“算是吧。” 楚谣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扰你的!外面雨下得很大,我怕引起山洪,想进来避一会儿,没想到这里还住着人……” “你现在知道也不晚。”晏青山深邃的桃花眼锁定了她,眸光流转出几分戏谑,“既然你主动钻入我的洞穴里,那就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楚谣歪着脑袋,似在认真思索,“不行,我阿妈还在外面等我,我不能留在这里。” 晏青山几乎要被她的愚昧无知给逗笑,懒得再跟她废话,伸手朝她的肩膀抓过去。 楚谣却一把握住他修长的手指,皱眉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啊?是不是长期居住在溶洞里,不见阳光的缘故?” 苗族有‘掐指传情’的习俗,如果女方对男方有意,就会悄悄掐住对方的手指。 晏青山做人也好,做鬼也罢,活这么久了,还是头一遭被女孩掐住手指,一时愣在当场。 楚谣低头在他的指尖微微哈气,还放在掌心里搓了搓,“阿妈说溶洞里湿寒阴冷,只消在里面住上个把月就会得风湿骨病,你得经常烤火,去去寒气才好。” 晏青山面上泛起薄怒,迅速抽回了手,“放开!” 楚谣不以为意,转身去拿自己挂在钟乳石上的短衫。 “外面雨停了,我要走了。等下次再来,我带些柴火和棉被给你。”楚谣背对着他,拿起自己装满猪草的小竹篓,朝洞口走去。 晏青山还沉浸在恼羞成怒的情绪里不可自拔,眼见失去了机会,眯起乌黑的双眸,冷声道,“再敢过来,就别想出去了!” 可过不到两周,楚谣竟然再次爬到山洞里来。 晏青山看到她背着比自己还高的栗木,右手还拎着一条小姑娘才盖的绣花棉被。 “你这是做什么?”他错愕不已。 楚谣把那些东西放在石碑旁,喘了口气说道,“我来啦。” 晏青山敛声道,“我是问,你怎么又来了?” 楚谣拿了这么多东西,显然是累得不轻,一屁股坐到栗木堆上,擦着额角的细汗,“给你送东西啊,上次离开的时候我不是说过嘛,你让我留下来避雨,我当然得回报你。” 晏青山看着楚谣脸上那真诚的笑容,不知她是真蠢还是装蠢。 “拿回去,我不需要。”他声调发冷。 楚谣敲打着自己酸疼的后腰,语气似撒娇又似埋怨,“哎呦,我从悬崖底下背上来很不容易的,你看你这洞里什么都没有,想烧个火都没有柴,就收下吧!” 晏青山眉角轻轻一压,阴恻恻地说道,“我不是叫你不要再过来了吗?” 楚谣满不在乎道,“你是说过啊,可我也说过,要给你带东西的。上次冒昧打扰,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所以还是来了!” 晏青山看着她灿烂的笑颜,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少顷,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丝玩味,“马上要到端午节了,我很久没吃过粽子,你能不能送一些给我?” 楚谣若有所思,“粽子吗?可以啊,那我回头包好了给你送过来。” 说完,快速从洞口离开。 晏青山望着她纤瘦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她不是喜欢送东西吗? 好啊,那就让她送! 如果哪天她腻了、烦了、不愿再来了。 那他就杀了她…… 不过他还是希望她能坚持的久一些,毕竟这是他成为鬼之后,遇见过最有趣的人了。 三天之后,楚谣又来了,给他带了一篓煮好的糯米粽子,还扒开其中一个,递到他的嘴边。 “快尝尝,这猪油豆沙馅的好不好吃?” 晏青山垂眸,凝视着她手间那只雪白的粽子,不知该从何处下口。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吃过人类的食物了,忘记了该如何进食。 “我现在不饿,你放到一边吧,等我饿了再吃。”他淡声道。 楚谣没说什么,重新把粽子用粽叶包好,放到旁边桌子形状的石笋上。 “你要走了吗?”晏青山看她再次背起竹篓,问道。 楚谣点头,“你还有什么需要东西吗?” 晏青山思忖了下,故意刁难,“想喝酒了。” 楚谣粲然一笑,眉眼弯弯,“没问题!我阿妈酿的酒可好喝了,等下次来我给你带一坛!” “下次是什么时候?”他追问。 楚谣摸着耳垂想了想,“一周之后吧!” 晏青山又一次放她离开。 可楚谣失约了。 距她送完粽子后,将近一个月都没有来过。 晏青山认为,她不会再来了。 他开始懊恼,想着上一次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 放过了她,就再没机会了…… 正当他心底戾气横生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了她的身影。 楚谣踉踉跄跄地从洞口走进来,远远瞧见了他,还欢欣地挥了挥手。 她把一坛酒放在石壁旁,满含歉意地说道,“等着急了吧?” 晏青山张了张口,那些想要杀她的意念,在此刻却演变成一句略带埋怨的话,“怎么现在才来?” 楚谣尴尬地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皓齿,“上次我从山洞里回去的时候,把脚给崴了,踝骨断裂。 阿妈说脚没养好就不让我进山,否则骨头要是长歪了,就要一辈子都当个小跛子了!结果我养了将近一个月,这才见好。” 晏青山闻言,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她的右脚红肿不堪。 想来是本就没有好全,又因攀爬岩石用力过度,再次肿了起来。 第三百零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晏青山见她脚踝肿得像个小馒头似的,心里说不出的烦闷,半晌吐出一个字,“笨!” 楚谣无辜地眨眨眼,指着酒坛问道,“那坛酒,你不喝吗?” 晏青山念在她受伤还爬山过来份上,打开那坛酒,用她带来的瓷碗倒出半碗,轻轻抿了一口。 “好喝吗?”楚谣瞪着那双大眼睛,期待地看他。 其实他尝不出任何味道,却还要敷衍回答,“酒浆醇香,酿得不错。” 楚谣别过头,嘴角扯出一抹奇怪的笑容,仿佛是在刻意隐忍。 晏青山抬眸,忽而问道,“你胆子很大,这里是当地人口中的鬼洞,你多次进来,就不怕吗?” 楚谣不以为意,坐在岩石上揉着脚踝,“这个说法我从小听到大,阿妈还说,之前山里的那些土匪,都是被这里的洞神给害死的。” “你不信?”晏青山声线紧绷。 楚谣摇头晃脑道,“信是信的,但我觉得洞神他不像坏人啊!这些年来过路的村民不计其数,却没听说过谁死在洞里了。 反倒是那些土匪,他们作恶多端,如果真是洞神杀了他们,那不正是为民除害吗!” 晏青山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冷笑道,“那在你眼里,洞神是一个好人?” 楚谣再次摇头,“不,洞神在我眼里,只是孤独。” 晏青山拧眉,语调沉了下来,“为什么这么说?” 楚谣嘟着嘴巴道,“他惩治了那么多残害百姓的恶人,事后却要被称为鬼洞,没人敢靠近这里。他既得不到村民的供奉,又无法离开这个洞穴,平日里连陪他说话的人都没有,难道不孤独吗?” 晏青山沉默良久,再次抬头时,眼底杀意涌现,“既然你觉得洞神孤独,为什么不留下来陪他?” 楚谣转头望着他,目光清浅如一池春水,“我可以经常来看你,却不能留下来陪你,否则谁来照顾我阿妈呢?” 晏青山表情错愕,“你……早就知道我是洞神?” 楚谣笑了笑,“我当然知道了,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感觉你不太对劲,所以不敢用正面对你,只能脱下短衫,露出后颈的辰州符。 我阿妈是寨子里有名的巴代雄,我回到家后,她一眼就看出来我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问我去过哪里? 我没有告诉她,只说路过了那个闹鬼的祠堂。” 晏青山更加惊讶,“你知道我不是人,还敢过来?” 楚谣平静道,“我也曾犹豫好久,要不要送东西上来。但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能食言,所以我还是来了……” 说着,她忽然抿唇一笑,眼眸弯成月牙的形状,“其实刚才那坛酒……那里面装得根本不是酒,而是我从山下小溪里打来的清水!” 晏青山知道自己反被她给戏弄了,刚要发火,楚谣却柔声道。 “我觉得,无论你是洞神也好,洞鬼也罢,如果你真想杀我,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但你没有杀我,或许,是因为你太寂寞了…… 我就住在山洞对面的寨子里,可以经常来看你,陪你说说话。你不要杀我,好不好?” 晏青山盯着她那双灿若繁星的眼,不知这个女孩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跟鬼讨价还价! 半晌,他轻哼了声,“看我心情吧。” 楚谣背起她的小竹篓,朝他挥挥手,“我得回去了,下次,你还想让我带什么?” 他的身份都已被她戳穿,再装下去也没意思,百无聊赖道,“带一束花给我吧。困在这破洞里,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有颜色的东西了。” 楚谣当然不会拒绝。 之后她每次进山,都会给晏青山带上一把当季的花。 早春是桃花,满枝秀粉,灼灼如霞 五月是杜鹃,花团锦簇,殷红如血。 晏青山心里竟莫名开始期待。 下一次她什么时候过来,会带什么样的花。 随着楚谣来往的次数增多,两人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楚谣不再放下东西便走,而是会坐下来陪晏青山聊聊天,说说话。 楚谣给晏青山的洞里置办了一套茶具,两人便对坐在潭边煮起茶来。 当然每次都是楚谣自己煮,自己喝。 暗河里的水不能饮用,晏青山会特意收集钟乳石上凝结的水珠,供她煮茶。 楚谣没念过书,连字都不认识。晏青山发现了这件事后,就用树枝沾着水教她写字。 她写得歪歪扭扭像一群小蝌蚪,不过在晏青山没什么耐心的铁血教导下,总算能写完一首诗。 那是秦观的鹊桥仙。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 七夕那晚,银河浩瀚,红鸾星动。 晏青山独坐在洞口愣神,余光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只见昨日刚来过的楚谣又爬进洞中,他有些诧异,“这么晚你来做什么?山路本就不好走,还没个光亮,你不怕又崴了脚?” 他没听出自己的话里夹杂着关切的语气,楚谣笑道,“弄了点好玩的东西,急着想要给你看!” 晏青山好奇,“什么东西?” 楚谣从绣花布包里拿出一个罐头瓶,里面装着几十只萤火虫,在漆黑的山洞里发出羸弱的微光,照亮眼前人深邃的眸。 她盈盈笑道,“今晚是七夕,寨子里的篝火宴席非常热闹,把半边天都照亮了。我想着你看不到,就抓了这些萤火虫来,你这洞中实在太暗了,希望他们能带给你一些光吧。” 晏青山怔了许久,伸手将盖子打开,那些萤火虫争先恐后的钻出,在他们两人之间萦绕飞舞。 潮湿的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起来,心动如萤火燎原,暧昧抽丝剥茧。 不知是谁先靠近了谁,直到微凉的唇瓣相互贴在一起,难舍难分。 吻毕,晏青山垂眸注视着怀中的楚谣,满眼皆是说不出的欢喜,轻声道,“嫁给我?” 楚谣有些不知所措,“可以……但我们怎么才能在一起呢?我是人,可你已经……” 晏青山神色阴郁了几分,“你嫌弃我了是吗?你嫌弃我是只鬼,无法给你想要的婚姻?” “不!”楚谣立刻摇头,“不是这样的,我并不在意这些。在我心里,哪怕没名没分,就像现在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我只是……放心不下我阿妈。” 第三百零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晏青山视线沉沉落在楚谣的身上。 她握住他冰冷的手掌,“阿妈是被土匪掳走才生下的我,后来再没有嫁人,但她对我从未有任何怨言。 这些年来,我与阿妈相依为命,我实在不忍丢下她自己。 我回去跟阿妈说咱俩的事情,让她同意我们在一起,以后我就能白天回家住,晚上来陪你,直到给阿妈养老送终为止。” 晏青山曾经也是人,能理解楚谣的感受,即便心里不悦,也只得冷哼道,“那你告诉你阿妈,我要娶你。” 楚谣粲然一笑,“好,我回去就跟她说,她要是不答应,我就日日求,夜夜求,求到她答应为止!” 晏青山目光逐渐柔软,“我只是担心,你我人鬼殊途,她不同意……” 楚谣大大咧咧道,“反正我心都已经许给你了,这辈子除了你,我谁也不嫁!她就算不同意,也改变不了我的想法,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晏青山不说话了,那双深邃的桃花眸里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 两人短暂接了个吻,生怕被傩公娘瞧见似的,一触即分。 楚谣晃了晃他的手,轻声道,“我得走了,我是偷着跑出来的,如果阿妈起夜时发现我不在,肯定要到处找。” 晏青山点头,目送着她离开。 楚谣在迈出洞口时,回眸浅浅一笑,“等我啊!” 萤火虫在她身侧飞舞,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晏青山唇角不自觉上扬,声调轻如呓语,“不等你等谁……” - 夜里视线太差,楚谣凭借着记忆中的路线,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寨子的方向走。 篝火晚会早已结束,沉寂的四野只有鬼火在幽幽闪烁。 空中骤然下起瓢泼大雨。 楚谣为了能快点回家,小跑起来,泥水溅得满身都是。 陡然脚下一滑,竟从山坡滚落下去,跌进草丛里,失去了意识。 当她再次睁眼,视线里巴代雄正身穿巫师长袍,手中摇晃法铃,在自己的床前走来走去,似是在喊魂。 她幽幽开口,发觉自己嗓音嘶哑得厉害,“阿妈,我这是怎么了?” 巴代雄停下脚步,激动得热泪盈眶,“孩子,你终于醒了,你已经高烧昏迷三天了!” 楚谣按着自己胀痛的太阳穴,“高烧……我为什么会发高烧?” 巴代雄摇头,“我还想问你呢,七夕那天晚上雨那么大,你跑去山里做什么?” 楚谣表情格外茫然,“我跑去山里?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 巴代雄微微一怔,随即说道,“没关系,不记得就罢了,只要你醒过来就好!” “阿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困惑地呢喃。 巴代雄叹了口气,“七夕那晚,我在家等了你一夜都没有回来,还是隔壁的苗石头一大早进山给兔子割草,在草丛里发现了你,把你背回来的。 那时候你已经昏迷不醒,身上滚烫滚烫的,只好给你喂下了神仙草。” 楚谣睁大了眼睛。 这片大山里有一种特殊的草药,对疏散风热、清热解毒有奇效。 但副作用会影响大脑,让人记忆混乱,或遗忘掉一些事情。 人这一生若是能忘却前尘,忘情忘忧,岂不如神仙般自在快活? 所以这种草药的名字,被当地人叫做神仙草。 巴代雄把她搂在怀里,安慰道,“我的女儿啊,想不想的起来不重要,只要你健健康康,无灾无病,阿妈会一直陪着你,你什么都不用怕……” 楚谣微微蹙眉,感觉自己好像忘掉了一些很重要的记忆。 不过有阿妈在身边,的确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事。 - 时光荏苒,匆匆两年飞逝。 楚谣已长到十八岁,青涩褪去,容貌初显风华,更是附近几个寨子里出了名的美人。 这天她从集市回来,看到家中院子里堆着好些米酒和茶叶。 她笑着环住巴代雄,“阿妈,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巴代雄正在卜算吉时,眉眼含笑,“是隔壁苗阿爸送来的聘礼。” 楚谣怔住,“石头哥?” 巴代雄算好日子,用笔在纸上圈了出来,“是啊,你和苗石头从小一起长大,上次你落了难,也是他把你从山里背回来的。这些年我看你总和他待在一处,你难道不喜欢?” 楚谣的脸瞬间红透,低头嗫嚅,“我对石头哥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哎呀,我也说不出来!” 巴代雄问她,“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愿不愿意,给个准信?” 她觉得自己对石头哥并不是男女之情,但石头哥对她又是真的好。 而且,石头哥就住在隔壁,两家离得极近,若是日后结了婚,无需远嫁,照顾阿妈也方便。 她这样想着,便羞涩地点点头。 巴代雄拍了拍她的手,表示明白了。 可楚谣莫名有些心慌,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 双方很快把日子定下来,按照规定,这期间里男方和女方是不能见面的。 家里的柴火快要用完了,自从楚谣失足跌落,巴代雄便不再让她单独进山,每次都是让隔壁苗石头跟她一起。 现在苗石头与她不能相见,她只得自己进山砍柴。 巴代雄看到她往身上别苗刀,不禁有些担忧,“要不你还是别去了,这几天咱们尽量不烧柴。” 楚谣宽慰一笑,“阿妈,不烧柴怎么生火做饭啊?总找邻居借也不是个事,我就去山脚下砍一点,很快就回来!” 巴代雄拦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绳索系在腰间,转身出了门。 楚谣刚走,巴代雄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从鸡窝里掏出两枚蛋,回屋卜算。 巴代雄闭眼念咒,那两枚鸡蛋不受控制地自己抖动起来。 半分钟过来,蛋壳‘咔哒’一声从中裂开。 里面竟然是空的…… 这是傩堂巴代特有的蛋卜法,如果鸡蛋裂开,里面流出正常的蛋液,就意味着大吉。 而流出的蛋液发出恶臭味,甚至颜色发黑,则意味着诸事不顺。 如果蛋壳里面是空的,则意味着有人要离世…… 巴代雄脸色煞白,全身筋骨都在抽搐,踉跄着追到寨子大门口,却已不见楚谣的身影。 此刻,黑云滚滚而来,天边划过一道闪电,雷声咆哮着砸下。 ‘轰隆——’ 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呼喊,“女儿……” 第三百一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暴雨像天河决堤似的铺天盖地袭来,好像要把这座山谷给吞没了。 豆大的雨珠狠命地往楚谣身上砸,她把竹篓顶在头上,却于事无补。 她有些纳闷,自己出门的时候虽然阴天,但并不像要下雨的迹象,怎么突然就开始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这种时候她顾不上太多,只能先找个高处避雨,否则引发山洪的话,逃也逃不掉。 她将飞爪钉进石缝里,开始往断崖上方攀爬。 她的身手非常灵敏,不到半个小时就爬到了寨子对面的洞穴里。 楚谣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开始打量起这个传说中的‘鬼洞’。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以前好像来过。 尤其当她看到角落里那套白瓷茶具时,无数记忆光影从脑海中闪过,却又像镜花水月般破碎,拼凑不齐。 她困惑地转身,恰好对上了一双极为好看的眼。 晏青山看着面前出落得如此娉婷的楚谣,心里说不出是嗔是喜,语气里却带着十足的委屈,“你还知道回来?” 楚谣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心跳得就像鼓点似的,连呼吸也急促起来,“你是谁?” 晏青山眸色一暗,嗓音染上薄怒,“楚谣,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心里一慌,紧张问道,“我以前认识你吗?” 晏青山眼底浓云翻滚,抿唇道,“楚谣,你在跟我玩什么把戏?那晚你说要回家劝说你阿妈,可你一走就是两年零三个月! 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把你送来的花瓣数了又数,起初只是逐渐枯萎,到后来全都碎了。 我猜想,可能是你阿妈不同意我们俩人的婚事,你正在努力说服她。 一年很快过去,第二年的时候,我开始怀疑,你是不是骗我的? 你一定是骗我的…… 你根本就不想嫁给一只鬼,所以你才不来看我! 到了今日,我已经在劝说自己把你给忘了,可你为何又来了? 是你阿妈同意我们俩的婚事了吗?” 楚谣被他眼底那抹癫狂的偏执吓到,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什么婚事?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懂?” 晏青山半眯的眸子里晃出一抹阴戾的光,上前抓住她的手,扯入自己怀中,“答应了鬼的话,就可以不作数了吗?你明明答应要嫁给我,现在为何装傻充愣?” 楚谣被他的话吓傻,连挣扎都忘了。 “我……我两年之前从山坡上摔下来过,发了好几天高烧,阿妈给我吃了神仙草,我忘记了很多事……” 晏青山怔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不记得我了?” 她摇头,“不记得。” 晏青山面上闪过一丝懊恼,又很快消失,紧紧攥住她的手,轻声道,“没关系,既然老天爷再次把你送回我身边,就说明咱们缘分未尽。你留下来,我有足够的耐心等你想起来。 就算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 不知是他手掌温度太冰,还是他的话令她感到恐惧,楚谣狠狠打了个冷颤,立刻挣脱他的手,下意识往洞口的方向退去。 “对不起,我不能留下来陪你,我已经和石头哥订婚了,下个月我就得嫁给他,以后……以后应该也不会来了!如果我以前真的跟你有过什么,我已经全都忘了,也请你一并忘了吧!” 晏青山那张清俊的脸此时如鬼魅般阴翳,“你喜欢他?” 楚谣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闭口不言。 晏青山却会错了意,唇角扯出一丝残忍的笑,周遭气场变得阴郁而可怕,“我明白了,你喜欢上了别人,所以不要我了……” 她再次摇头,想解释不是这样的。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股强烈的戾气就将她包围。 楚谣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什么可怕的梦域,太阳再也不会升起,连喜怒哀乐都丧失了。 眼前一黑,身体像被人抽去了骨头,仰头倒下。 晏青山接住她,骨节分明的长指将她额前凌乱的发拨开,动作温柔如斯,眸中戾气渐退,但阴鸷却在加重。 他在她的耳旁轻笑,“你骗我,不遵守承诺,还要嫁给别的男人……休想! 我原本并不在乎什么婚约、礼节,我都已经是鬼了,还在乎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只要你人是我的不就行了? 但我现在反悔啦。 我听到你亲口说出要嫁给别的男人,我心里非常、非常不痛快! 我要光明正大的迎娶你,楚谣,你这辈子都摆脱不了我,我要定你了!” - 巴代雄在家中等了半日,想着楚谣再不回来,她就亲自进山去找。 结果傍晚天擦黑的时候,楚谣自己回来了。 巴代雄一把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痛哭不已,“我的女儿,你跑到哪里去了?” 楚谣目光呆滞,神色凄迷。 巴代雄又跟她说了几句话,发现她全然毫无反应,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她试探了下楚谣的神识,吓得跌坐在地上。 三魂七魄,少了两魂三魄。 不用问,定是落了洞,叫那洞神给勾了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楚谣除了吃饭、喝水、睡觉,解决生理问题,其余时间都坐在床上,怀里抱着那件没绣完的嫁衣傻笑。 无论谁跟她说话都不理,仿佛屏蔽了五感,丧失了心智。 巴代雄没日没夜地为她招魂,却丝毫不见效果。 苗石头一家闻讯前来,顾不得婚前忌讳,推门看到楚谣这副呆呆傻傻的模样,皆是哀叹。 苗阿爸朝桌角磕了磕旱烟,深深吸了一口,“婚约取消吧。” 苗石头盯着只会冲他傻笑的楚谣,眼眶红了,说什么都不肯走。 最后还是苗阿爸将他拽出了院门,边走边说,“痴娃子,这楚谣落了洞,人和心都是洞神的了,你难道敢跟洞神抢女人吗?” 这句话彻底让苗石头死了心,乖乖和阿爸回了家,再没提过迎娶楚谣的事。 可巴代雄却接受不了,她想到自己灵动可爱的女儿,变成了如今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几欲崩溃。 她带上了法器,拼尽半条命爬到那鬼洞里,说什么也要跟那洞神抢上一把! 刚立好坛,洞内却刮出一阵飓风,将石桌上的符篆全部吹飞。 她没站稳,身体向后倒去,匆忙间抓住了洞口的藤蔓,这才没有跌落悬崖。 第三百一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巴代雄刚喘匀了气,洞内便传来一道阴戾的怒喝。 “滚回去!念在你是楚谣的亲生母亲,我这次不与你计较。 十日之内,若你还不肯将楚谣嫁进洞来,我就把她全部魂魄勾走,让她死也不得超生!” 巴代雄牙齿直打颤,冷汗湿透了后背。 她知道洞里那个定是凶煞至极的东西,她抢不过他,如果再惹恼了他,恐怕楚谣性命难保。 巴代雄魂不守舍地从山中回来,刚走到家门口,只见楚谣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女儿!” 巴代雄惊呼了声,扑到楚谣身前,用手试探她的呼吸。 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巴代雄缓缓松了口气,刚把她扶回床上,却宛如晴天霹雳,眼泪夺眶而出。 楚谣的魂魄又少了两道…… 接下来的几天,楚谣连吃饭喝水都不会了,整日倚坐在雕花木床边,视线毫无焦距。 巴代雄把煮好的粥递到她嘴边,“女儿,多少吃几口吧?阿妈求你了……” 说到最后,泪咽在喉,而楚谣依旧没有反应,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这些天以来,她只能靠巴代雄强行喂进去的牛奶过活。 巴代雄看着楚谣日渐消瘦的脸庞,她知道,楚谣留不得了。 如果再不把她送入洞中,楚谣随时都有可能被洞神害死。 初六那天,巴代雄为楚谣穿上了嫁衣。 罗裙楚谣自己绣了一半,另一半则是巴代雄熬夜为她赶制出来的。 莽夯寨有哭嫁的习俗,巴代雄带着全村的妇女来送楚谣进山。 唢呐吹起‘娘送女’,妇女们哼唱起了哭嫁歌,悲戚的调子里夹杂着呜咽声。 “但愿永生亮灯火,心肝哟。 岁岁年轮带走我,莫难过。 十八岁的楚谣姑娘要嫁人喽。 山间的布谷鸟在叫了。 来年楚瑶姑娘能回来吗……” 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喊中,楚谣被扶上了花轿。 众人在哭她悲惨的命运,苗银凤冠下那张精致的面孔却嫣然一笑,眼眸干净剔透。 这一幕当时被很多人记住,仿佛她真的嫁给了爱情,无比甜蜜幸福。 轿子晃晃悠悠朝山里走去,巴代雄哭晕过去,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扶回了房中。 到了悬崖边上,那些轿夫不敢进鬼洞,便用绳子捆在楚谣腰间,一点点把她送了下去。 轿夫蹲在上面抽旱烟袋,绳子突然传来轻微晃动。 他们壮着胆把绳子收了回来,发现绳子另一头捆着两个金灿灿的元宝,而楚谣却消失不见…… - 山洞内被晏青山布置成了新房,红锦地毯早已铺好,石笋上挂满红绸,红烛插在钟乳石上,烛火明明灭灭。 晏青山一袭红衣,眉如墨画,眼若桃花,那张清俊如雪的脸因满洞红光映出一层昳丽之色。 他看到面前身着嫁衣,绯红似火的楚谣,挽唇一笑,抬手掀开了她的红盖头。 摇曳的凤冠下,那张明艳的小脸面无表情,原本灿若星辰的眼如今却失了光彩,呆呆地望着晏青山,像一滩死水般毫无波动。 晏青山见到这样的楚谣,心里蓦地一痛,却咬牙捏住她精巧的下颌。冷笑道,“果然,只有这样你才会听话!” “喜欢这里吗?”他缓缓凑近她,高挺的鼻梁贴着她娇嫩的面庞,轻声道。 楚谣坐在那里,如同一具精致的洋娃娃,脸上没有任何神情,不会哭也不会笑,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晏青山却并不在乎,轻描淡写道,“你会喜欢的!今后你不用再去找什么阿妈,更不会再想别的男人。 你的肉身也好,魂魄也罢,都是我一个人! 我可以不计较你是仇人的女儿,只要你留在这里陪我,永远永远陪着我!” 他睨着楚谣冷若冰霜的侧脸,心中涌上一股无名暗火,掰过她的下颚,狠狠咬住她的唇。 鲜血在两人口中化开,刺痛感令她眉心微微蹙了一下。 但也仅有那么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呆滞。 晏青山胸腔如同窒息般发疼。 为什么? 她都已经是自己的了,为什么他还是这般痛苦? 甚至比知道她要嫁人时更加绝望。 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他,因为你再也看不见她的回眸一笑了…… 洞房花烛夜,相望人断肠。 次日,晏青山醒来,怀里抱着仍在熟睡的楚谣。 他支起下颌睨着她,狭长的眸中含着些许餍足。 昨晚他已将她的一魂一魄还回去,好歹她现在会吃东西、睡觉了。 他有足够的时间,等她逐渐妥协,他便一点点将她的魂魄还回去。 可他看着看着,突然发觉楚谣有些不对劲。 她脸颊染上不健康的潮红,双眸紧闭,昏睡不醒。 晏青山用手去试探,只觉万分滚烫。 但他是只鬼,本身就没有体温,所有的肢体接触对他来说都会觉得烫。 他分不清楚谣到底是不是在发烧,摇晃她也毫无反应。 晏青山有些慌了。 这是他做鬼之后第一次有了慌乱的情绪。 他搜寻做人时的记忆,打了些冷水来给楚谣擦身子。 可越擦楚谣身体烫得越厉害,但后面已开始不住发抖。 晏青山将她搂在怀中,想用自己的身体给她降温。 过了半晌,他看到楚谣嘴唇发紫,这才想起自己阴气过重,再与她接触下去,只会让她的病情更加严重。 他只得离她远远地,坐到角落里,不敢再靠近。 晏青山瞧她缩在被褥里不断发抖的模样,眼尾微红,“楚谣,你别这样!我……我把你的魂魄还回来还不行吗,你给我好起来!” 或许是楚谣虚弱得太久,魂魄归位后也没有明显好转,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昏迷。 晏青山坐在角落里守着她,只有在她嗫嚅着要水的时候才敢过去。 清水灌下,楚谣的双眼睁开条缝,拥有短暂的清醒。 晏青山将她上半身抱在怀里,明显能察觉到她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阿妈……”她嘴唇微动。 晏青山没听清楚,将低头凑近了她,“楚谣,你想要什么?” 她低喘了几下,“阿妈,我要回家……” 晏青山表情一僵,胸膛中有种戾气在横冲直撞,被他强行按下。 “楚谣,你给我好起来,只要你能好……我放你回家!”他嘶哑的声调里裹满绝望。 第三百一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他的话仿佛刺激到了楚谣,她睁开眼睛,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晏青山被她的眼神吓到,嗓音艰涩,“楚谣?” 楚谣那双曾经明粲澄澈的眸,如今被恨意填满,冷声道,“如果重来一次,我宁愿那日被山洪卷走,也不愿来到这洞中,遇见你……” 话音未落,她的手垂落在身侧,彻底断了呼吸。 晏青山许久未动,如同石化一般,脑海里全是楚谣临死时那个满含恨意的眼神。 半晌,他才将塔娜抱起,缓缓走到冰冷的石笋旁,将她放在上面。 晏青山用长指刮着她毫无血色的脸颊,唇角笑容逐渐阴鸷,轻声如情人间的呓语,“你不肯留下来陪我?宁可死,也不愿留在我身边?” 石笋上的人当然不会有反应。 晏青山仰头望向漆黑的洞顶,眸中翻涌过剧烈情绪,最终化为一声自嘲般的笑,“罢了,死了也好!生前你我人鬼殊途,死后我们同为鬼魂,可以永远留在这山洞里,做一对长久的鬼夫妻!” 楚谣死后,晏青山每日还像她活着的时候那样,给她打水洗漱,为她梳头画眉。 静静等待头七那夜,楚谣的魂魄归来。 洞内阴冷昏暗,尸体变化的速度缓慢。 可七日后,晏青山在给她梳头发的时候,发现梳子上都是楚谣的秀发。 他手忙脚乱地给她塞回去,低头却看到楚谣的手背上长出了青紫色的尸斑。 晏青山有些慌了,紧紧把楚谣抱在怀里,无助地呢喃道,“楚谣,你的魂魄呢?你今晚回来的对吧?等凌晨到来,一切都会好了,我们还会像以前一样…… 四月到了,山谷里的桃花又开了,你再去摘一枝给我,好不好?” 他抱着她的尸体,在洞口坐了一夜,却没能等来楚谣的鬼魂。 晏青山彻底明白过来,楚谣为了不再见他,死去的那晚便魂归地府,连头七都不肯回来了。 原来,她是这般恨他…… 晏青山闭了闭眼,终于放开了手。 他托梦给巴代雄,让她派人来收殓楚谣的尸体。 巴代雄一把年纪,再次爬入鬼洞。 一到洞口,她便看到楚谣双手交叠,安详地躺在那里,头戴苗银凤冠,身着火红的嫁衣,若不仔细看的话,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巴代雄跌跌撞撞地扑到楚谣身边,手指颤抖着摸了下她苍白而冰冷的脸,然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我的女儿啊!” 晏青山身体隐在洞穴深处,默默看着巴代雄将楚谣的尸体带走。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魂魄仿佛也跟着她飞走了。 他想,既然楚谣临死前说让阿妈带她回家,如今也算遂了她的心愿。 只可惜,楚谣看不到了。 她已经去往幽冥,恐怕正在过奈何桥的路上。 来生吧…… 如果上苍垂怜,能让他在彻底消散之前,等到她的投胎转世。 这次,他要她只能爱上自己一个人,他要把她带回洞里,再也不分开了…… - 眼前的画面如泥石流般崩溃四散,我从塔娜冗长的梦境中醒来。 梦里那种强烈的情感冲击令我心绪荡漾,久久不能平静。 躺在我身侧的塔娜也相继醒来,她捂住胸口,面容极尽痛楚,“小……小鹿,我这是做了个梦吗?” 我扶住她,担忧问道,“塔娜,你感觉怎么样?” 塔娜全身颤栗,将下唇咬成了白色,“不太好……我现在思绪很乱,我究竟是塔娜,还是楚谣?” 我理解塔娜,那样惨烈的梦,即便我只是个旁观者都会产生触动,更何况是亲身经历了一遍的塔娜。 “塔娜,你看着我,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否则被晏青山追上来,咱俩又走不成了!”我握着她的双肩,用力晃了晃。 晏青山唯一的弱点,就是不能离开这个洞穴,只要我们离开这里,他就再也无法对塔娜下手! 塔娜恍惚回神,茫然地点点头。 我们互相搀扶对方站起来,刚要转身,视线里却飘来一抹青衫。 “又要走吗?不过这次,你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晏青山瞬间闪身来到我们面前,他嘴角沾着一丝黑色的血,似乎是受了伤。 是那个傩面男人做的吗? 那他人呢? “刚才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去哪了?”我急促问道。 晏青山漫不经心地抬手,长指在下唇缓缓擦过,将黑色的血液涂抹开,戾气涌现。 “被我杀了!” 我如遭雷击,脑中‘嗡’的一声。 不过我很快冷静下来,晏青山定是故意这么说的,他想让我放弃营救塔娜,自行离开。 那个傩面男人估计是被晏青山困住,或者遇上了别的麻烦…… 总之他绝不会死! 我试图拖延时间,“晏青山,祠堂供着的里那些土匪,还有周涟他们,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晏青山斜乜了我一眼,“你知道了什么?” 我拿出手机,递给塔娜,“这是我进山之前发给江佩雯的短信,让她帮忙查一下湖南大学历届毕业生里有没有一个叫晏青山的人。 佩雯花了三天时间才回复我,她没有在湖南大学的近几年档案中找到这么个人,却在一百年前,岳麓书院刚改制为湖南高等学堂时的校史里,查到了名叫晏青山的学子!” 塔娜看着手机上的短信,捂住了嘴巴。 “你究竟遭遇了什么?”我询问他。 “你们就对我的生前这么好奇吗?”晏青山将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拿下来,折叠好放回口袋中,幽幽说道,“罢了,反正你们也跑不了,那我就把自己还记得的事,讲给你们听听。 我出生在这座山后面的一处村子里,父母都是汉族人。 父亲早些年在长沙做生意,便把我一起带了出来,让我跟着当地孩子一起上学念书。 后来我考上了湖南高等学堂,学业有成,想回老家去看望母亲,在路过莽夯寨的时候,被这山中的土匪盯上了。 他们抢走了我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把我关在碉堡里,逼我写信给父亲,让他拿钱来赎我。 我以为这些土匪识字不多,便耍了个心眼,在信里用藏头诗写出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谁知,那土匪头子竟也念过些书,看懂了我的藏头诗,他恼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晏青山继续说,“他命人吊起我的双手,像个箭靶子一样悬挂在碉堡上,让匪寨中所有弟兄都来拿我练箭。 起初是腿被射穿,然后是手,再后来就是一通乱射。 我记不得自己是在第几箭的时候死掉,只记得我的尸体上有一百多个箭孔,连一块好皮也找不到了。 我死之后,他们又将我的尸体吊在外面暴晒三日,以儆效尤。 直到腐烂发臭,才丢到了旁边的山洞里。” 我顿时明白过来,难怪他说楚谣是仇人的女儿。 巴代雄被山上那些土匪掳去才生下了楚谣,那么她的生父,肯定就是残害晏青山的那些土匪其中之一。 甚至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土匪头子…… 晏青山不动声色道,“我的怨念太过强大,导致戾气横生,无法转世投胎,化作了这洞中的地缚灵。 可我再也离不开这个洞穴,每日看着那些土匪为非作歹,却只能忍耐,等待良机。 好在上苍垂怜,没有让我等太久。 五年后,一个道士来到我的山洞里,并把一条浑身溃烂的蓝龙投到了暗河中,我便知道,机会来了!” “那个道士,是不是叫什么阎魔真君?那条蓝龙叫广泽龙王?”我想起了那天夜里的梦,向他询问。 晏青山的神色有些震惊,“你怎会知道?” 我尴尬地笑笑,“我梦到的。” 晏青山扫了我一眼,并没有在意,“那两人原本打算找个山洞躲起来,却不想这个洞已经被我占据了。他们听说了我的遭遇,还提出要帮我报仇。 我当时报仇心切,听信了他们的妖言,以鬼魂之身入魔。” “入魔?”我皱眉,总觉得好像在哪听过这个词。 “入魔之后,我便可以离开洞穴,戾气大增。一夜之间,我血洗匪寨,上下总共一百零三口,一概不留!”晏青山说这话的时候,眼底绽出嗜血的杀意,宛如人间厉鬼。 塔娜见状,不觉往我身后缩了缩。 晏青山很快恢复了平静,“我大仇得报,却发觉自己杀死那些土匪后,他们的尸体会产生一种魔气,反倒滋养了洞里那条龙。 我开始起了疑心,后来,我偷听了它和那道士的对话,发觉他们想用魔气侵占人间。 我不愿成为他们的傀儡,便再也没有接受过它的魔气。 那个道士很久没有来过,我怀疑多半是死在了外面。 广泽龙王得不到魔气的滋养,身体溃烂愈发严重。 他试图哄骗了我几次,发现我不愿为他办事,有一日趁我不注意,偷偷从万溶江里游走了。 自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鬼入魔与人入魔不同,人入魔能够延缓寿命,活得更久。 鬼入了魔,若是失去魔气维持,就会逐渐消散。 我心里无牵无挂,便一个人守在这里,静静等待那一日的到来。 可一场大雨,把楚谣送到了我的面前。 我感觉自己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再次被她唤醒,我想要她,却留不住她……” “那你杀周涟那些人,是因为他们的祖先吗?”我问。 晏青山点点头,神色晦暗不明,“楚谣的遗体被接走后,我每天都过得很痛苦,反复去想,这一切究竟是谁错了? 我本应学业有成,前途无量,却惨死在这山洞里。 我和楚谣明明相爱,却人鬼殊途,最终还是不能在一起。 她说她恨我! 可我又能怎样,难道要我看着她把我忘了,嫁给别的男人相夫教子吗? 我做不到!” 我看着他那张极为好看的桃花眸里逐渐染上阴郁,不得不感叹一句。 命里无时偏强求…… 他无声地勾动唇角,“归根究底,这一切的痛苦都是那些土匪造成的,他们毁了我! 我若一开始就以人类的身份出现在楚谣面前,那我们也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当年那些土匪已经被我杀了,可在我血洗匪寨前不久,其中有几个人曾跟他们老大闹翻,金盆洗手离开了。 他们隐姓埋名,混入流民的队伍里,跟随百姓一起逃难到外地,一个个娶妻生子,儿孙满堂,绝口不提当年做过的恶事,反倒变成了良民! 我查到这些的时候,他们都已经不在了,但他们的后代还活在这世上,活得好好的! 凭什么呢? 一个人做错了事,杀了人,金盆洗手就可以悔过了吗? 绝口不提做过的恶事,就可以当自己没有做过吗? 我看到他们的后代上着跟我一样的大学,过着我再也无法体验到的生活,我好恨啊……” “于是你就发了帖子,把大家骗到这里来,将他们一个个杀死?”塔娜颤声问道。 晏青山盯着她,唇角的笑意残忍又哀戚,“是啊!这些年我没有吸纳过魔气,体内早已耗空,我能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消散了。 我入不了轮回,也不能再等了……我便以户外领队的身份发了那个帖子,那些人也真是好骗,我只是说了当年的往事,他们便联想到了自己的祖先,约定好一起到湘西来。 你们进洞之后,我先杀了斩尾,故意做出水怪吃人的假象,让大家心生畏惧。 魔气就在这时不知不觉地弥漫,他们心中本就都有阴暗的一面,魔是滋生邪恶的温床,根本不用我来动手,他们便开始自相残杀! 所有人都没怀疑到我身上,除了你。” 晏青山眼眸半眯,瞬也不瞬地睨着我,晃出一抹狠戾的光。 “你身上有一股卓然清气,似乎是从你血液中生出来的,它可以抵挡魔气入侵,所以只有你还从头到尾清醒着。” 我漠然道,“那我可真是得好好感谢付红梅。” 塔娜紧咬下唇,试图抵抗住内心的痛苦,“既然你大仇得报,这场时隔百年的恩怨也已结束了,为什么还要找上我呢?” 晏青山望着她,眼底是挥之不去的执念与阴鸷,“你投胎转世后,我很快就有了感应,可我离不开这山洞,只得耗尽我仅剩不多的魔气,出去见了你一面。 那时候你还很小,粉雕玉砌,穿着蒙古族的袍子,像个洋娃娃似的,跟在你父亲身后踩蘑菇。” 塔娜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原来我小时候真的见过你!你是那个……带我走出树林的小哥哥?” 第三百一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晏青山的视线略微柔软下来,微启的薄唇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 “你小时候真的很傻,我装作鸟叫就把你给吸引住了,追着我跑到一路大山深处。 回头发现找不到父亲,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哭。 我不知道该怎么哄你,只好牵起你的手,说带你去找父亲。 其实我是想带你回鬼洞的,但我魔气不足,从湘西到这么远的内蒙古,险些让我灰飞烟灭。 我自知带不走你了,只得将你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你爸爸来找你。 当时我就想啊,我这么傻的媳妇,以后可不能再让别人骗了去! 塔娜,你还记得我当时说过的话吗?” 塔娜怔了下,犹豫着开口,“你问我,喜不喜欢你?我说喜欢哥哥。 你就笑了,对我说,既然喜欢了我,就不许再喜欢其他男人了。 还要我等你,长大之后就来娶我!” 晏青山缓缓走近她,声线低柔,“那你等了吗?” 塔娜被他这句话戳痛了心脏,睫尖隐约闪着细碎的泪,“我等了呀,我一直都在等! 草原追我的男人能从呼伦贝尔排到乌兰察布! 可每当我想勉强自己答应他们的求爱时,脑子里都会不由自主钻出你的那句话,所以我把他们都拒了。 我连你的长相都忘了,却还记得你说过的话。 直到那天在论坛上看到你的照片,我像着了魔似的,明知你和那个小哥哥年龄不符,可我就想着……万一呢?万一是他呢! 然后我加了你的微信,越聊越觉得似曾相识。 当你提出要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可我等了这么多年,等来的却是什么?一场精心策划的报复吗?” 晏青山欲帮她擦眼泪的手指停在半空,又缓缓落下,音色发苦,“你现在问我,我也不知道。 你给了我希望,又让我绝望。 你说你恨我,难道我就不恨你吗? 两年零三个月,你让我等来一场空欢喜,就连死后……你都不愿意回来看我一眼! 你把我丢在这孤零零的世上,等完一年又一年,你何其残忍?” 塔娜闭上双眼,泣不成声,“青山,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也想知道……不过都不重要了,现在你已经回到我身边了,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晏青山音调轻柔,想要握住塔娜的手,却被她挥开。 塔娜垂眸,握紧双手,“我现在对你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爱还是恨了,然而你的爱和恨都是给楚谣的,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我是塔娜,我不想背负上一世的宿命而活,请你不要再纠缠我了!” 晏青山周身戾气涌现,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彻底吞噬。咬牙道,“你爱也好,恨也罢,我都不会再放过你! 等我解决了碍事的人,你就永远留在这山洞里陪我,这次就算你死了,我也要把你的魂魄捆在我身边!” 塔娜面露惊恐,不停摇头,“不,你不要伤害小鹿,她是无辜的!” “阻碍你我在一起的人,就不无辜!”晏青山转身朝向我,那双桃花眸染上一层薄薄的冰寒,但这次他并未幻出兵刃。 我将腰间那把苗刀抽出来,抵在胸前,试图跟他打商谈,“晏青山,只要你放过我和塔娜,我会想办法救你的,或许你可以不用消散呢?” 晏青山语气漠然,“你一个凡人,能有什么办法?” 我为了保住自己这条小命,想方设法地忽悠他。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的血……我的血好像可以救你!” 晏青山蹙眉,“你的血?” 我刚要解释,眼前掠过一道极快的白影。 龙冥泽凭空出现在我面前,刀裁般锋利的眼梢微挑,讥诮的嗓音里透着凛冽,“敢动我的人,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晏青山瞳孔微震,“你又是谁?” 龙冥泽嗤笑道,“你爷爷!” 说罢,不等晏青山反应,挥出手中鱼骨剑便朝他刺去。 “龙冥泽,住手!”我喝道。 我能感觉出晏青山刚才并无杀意。 他如果真的想杀我,塔娜那张辰州符是拦不住的。 就像楚谣说得那样,他除了杀死周涟那些人和山中土匪,并没有真正害死过任何无辜的人。 他不过是想将那些碍事的人赶走,只留下塔娜罢了。 这也是我猜测他没有杀傩面男人的原因。 晏青山从未见过像龙冥泽这般桀骜不驯的人,幻出匕首与他相抗。 刀剑的撞响在山洞中肆虐过境,发出一道道令人睁不开眼睛的寒光。 头顶的钟乳石纷纷断裂、倾倒,继而重重坠地。 石笋、石幔发出崩裂的轰响。 我立刻把塔娜护在怀里,想趁机从洞口逃出去。 晏青山和龙冥泽这时候却像心有灵犀一样,齐声喊道,“不许走!” 洞口被龙冥泽设下了结界,我无奈至极,只能带着塔娜躲到角落里,“你们两个别打了,再打洞就要塌了!” 晏青山闻声回头,恰好看到塔娜头顶有一根钟乳石砸下,反手将短刃掷出,在半空中将它击断。 塔娜看到那根如冰锥般的钟乳石砸落在自己面前,微微一怔。 她茫然地抬起头,与他视线相接。 晏青山别过头,似是不愿解释。 龙冥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唇角蓦地勾起,施法制造出一阵龙卷风,将我身侧的塔娜猛地吹走。 “塔娜!”我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一截袖口。 布料撕裂,塔娜被那股强劲的龙卷风吹到了半空中,发出惊惶的喊叫声,“啊——” 我拽住龙冥泽的衣领,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快停下!” 龙冥泽斜睨了我一眼,挑起半边眉梢,“那好吧。” 他默念咒诀,果然将那阵龙卷风停了下来。 可悬在半空中的塔娜失去了重力,朝断崖下的暗河里跌去。 “塔娜!”晏青山立刻飞身扑了过去,在最后一刻抓住了她的手。 他们两人一上一下挂在断崖边,情况非常危急。 我想要过去帮忙,却被龙冥泽伸手阻拦。 他眼尾余光狠戾,向我横来,“怎么哪都有你的份儿?” 晏青山伏在断崖边,用尽全力将塔娜往上拽,嗓音嘶哑得不成调,“塔娜,抓住我,千万不要松手!” 塔娜抬头,看着这张因用力而微微扭曲的脸,泪水氤氲在眼眶,咬牙说不出一句话。 第三百一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断崖旁,晏青山将塔娜拉了上来。 见他们远离深涧,我这才松了口气。 龙冥泽眸中却闪过一抹狠戾,夺过我腰间的苗刀。 我察觉到他的意图,立刻喊道,“不要!” 龙冥泽不顾我的阻拦,猛然发力,将刀掷向他们两人。 利刃破风的呼啸划破山洞内的宁寂。 塔娜被晏青山抱在怀中,感觉有一滴冰冷的液体落在自己脸颊上。 她茫然地抬手,摸到一片黑色的血迹…… 塔娜瞳孔微震,低头看去,只见晏青山心口插着一把苗刀,锋刃透胸而出,伤口四周像被火焰炙烤般逐渐化为灰烬。 “怎么会这样?”塔娜在眼眶内打转了许久的泪终于涌出,模糊了视线,“为什么……你不是恨我的吗?为什么还要挡在我面前?” 晏青山一寸寸缓慢地抬起手,用最后的力气将她脸上那抹血迹擦干净,唇角笑意发苦,“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再一次离开我……” 塔娜剧烈喘息,抱住了他将要燃尽的身体,撕心裂肺说道,“你是傻子吗?让你等你就等,把我忘了不行吗?” 晏青山的语调因为痛苦而异常缓慢,沙哑道,“我其实从未想过要杀你,我哪里舍得……无非是想在消散之前,让你再陪陪我……” 塔娜的泪水如决堤般流个不停,紧紧搂着怀里只剩轮廓的晏青山,喃语道,“上辈子是我欠了你的,这辈子换我等你。 我今生不会嫁给任何人,你快去投胎转世,如果不来,我就要守一辈子活寡了!” 晏青山轻笑了声,目光温柔的注视着她,“这次,你不会再食言了吧?” 塔娜勾住他的小指,音调哽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你是小狗……” 一缕夕阳照进山洞,不偏不倚落在晏青山身上。 他的轮廓在血色的夕阳里化为灰烬,只余一片桃花瓣,飘落到塔娜的掌心里。 她认出来,这是上辈子楚谣送给他的。 晏青山用法力保存到了现在,依旧鲜艳如昨。 她想将它收起,可花瓣失去了法力的维持,瞬间枯萎成灰。 我望向洞口那缕微光,仿佛看到了上一世的七夕。 楚谣在离开时,冲晏青山回眸一笑,挥着手轻快说道,“等我啊!” 可晏青山最后还是没能等来他心爱的姑娘…… 我回过神,见塔娜依旧神色呆滞坐在地上,既难受又心疼。 龙冥泽过来拉我,语气傲娇,“麻烦已经解决了,赶快跟我回家去,害得我一顿好找!” 我甩开他的手,厉声问道,“晏青山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他?” 龙冥泽眉宇微沉,相当不悦,“你怎么总是这样,我杀了要害你的人,这有何不对?你为什么每次都来指责我!” 我怒视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龙冥泽语调极为不耐,“啧,你差不多行了啊,闹脾气也得有个限度!你背着我跑到湘西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现在倒还埋怨起我来了……立刻跟我回去,别磨磨蹭蹭的!” 我愠怒道,“不跟!我爱去哪去哪,你管不着!” 我的话似乎激怒了他,龙冥泽脸色愈发阴沉,抓住我的手腕,力道极大,“你看我管不管得着!” 我的腕骨被他攥得生疼,又挣脱不开,“你放手!” “以后还跑吗?”龙冥泽挑起眉梢,似是在逼我妥协。 我只得假装妥协,“不跑了……” 龙冥泽哂笑着收回手,“这还差不多!” 我揉了揉被他捏红的手腕,偷偷剜了他一眼,过去将塔娜扶起来。 塔娜失魂落魄的样子和楚谣如出一辙,吓得我连忙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塔娜,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她缓缓将那双翦水般的眸子转向我,空洞的目光终于有了焦距,泪意也相继涌上,“小鹿,你说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我心疼地抱住她,安慰道,“会的,一定会的!” 龙冥泽不咸不淡地插了进来,“哼,他连魂魄都消散了,如何还能投胎转世! 就算残魂飘荡在世间,也无法附着在人类的身体上,多半是什么畜生啊、蝼蚁之类的。 你要守着一只蛐蛐过一辈子吗?” “你闭嘴!”我转头怒斥他。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世上怎么会有龙冥泽这么讨厌的人啊! 塔娜冷冷瞪着龙冥泽,眼里说不清是恼怒还是固执,“就算他变成一只蛐蛐,一只猪,我答应他的也一定会做到!” 龙冥泽不屑地嗤笑,“愚蠢的女人!” 塔娜气得浑身发抖,却又奈何不了他。 我扶着塔娜往洞外走,突然想起,“那个人呢?” 龙冥泽皱眉,“还有谁啊?” 我回过头,视线朝阴暗的洞穴深处寻去。 不知是我眼花,还是太久没见过光,产生了幻觉。 我看到一抹黑影从溶洞深处飞快掠过。 定睛去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我摇头,低头呢喃,“没什么。” 龙冥泽将碎落在地的钟乳石一脚踢开,嗓音里透着不耐,“你们女人可真是磨叽,就不能走快点嘛!这地方晚上可能会有蝙蝠,我最讨厌那东西了!” 我斜睨了他一眼,“哦?原来你也有怕的东西啊?” 龙冥泽警惕地张望着头顶岩壁,口吻十分嫌弃,“不是怕,是恶心你懂不懂?” 我故意放慢了脚步,“既然这样,那我们今晚就留在这里过夜吧,我非常想恶心恶心你!” 龙冥泽仗着自己身材高大,拎住我的衣领,像拎小鸡崽子一样把我腾空拽起,大步流星朝洞口走去。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救了你,你竟然还要恶心我!” “谁要你救了?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好不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得就是你!”我的双脚在半空中拼命倒腾,却怎么也挨不了地。 塔娜神色空茫地跟在我们身后,如行尸走肉般爬出洞穴。 在离开的那一刻,感觉到洞穴深处有一双眼在注视着我。 可当我回头,又找不到那个人。 会是他吗? 说起来,我们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连衣服都脱了…… 可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第三百一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们在天黑之前回到莽夯寨。 离得老远,我便瞧见巴代雄佝偻的身影站在树下,急切地张望。 塔娜看见她,一时百感交集,嘴唇不断翕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过去吧。” 塔娜从我眼中寻到了勇气,跌跌撞撞地朝巴代雄走过去。 她此时的心情想来十分复杂,这是她的生母,可中间却隔着前世今生。 现在的塔娜有疼爱自己的父母亲人,她是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的。 她站在巴代雄面前,呆呆地望着她。 巴代雄却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哀声恸哭起来。 塔娜被她的情绪感染,也伸出手去回抱她,小声啜泣道,“阿妈!” - 当晚,金花大姐准备了长桌宴为我们送行,桌上摆着各家送来的佳肴,有腌鱼、苗王鱼、白切鸡、腊肉、腊肠、鼓藏肉、鸡稀饭、三下锅等。 我这几天在洞里饿得眼睛都快冒绿光了,连刚燎完毛的猪蹄都恨不得上去啃两口,突然看到这么多好吃的,竟不知道先吃哪道菜好了。 塔娜比我饿得时间还要久,巴代雄不停给她夹菜,目光满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即便塔娜情绪再差,也多吃了几口。 金花大姐自家酿的米酒非常好喝,甜丝丝的,我忍不住多喝了一碗。 被寨子里那些热情好客的村民看见,逮着我一个劲儿的灌。 刚喝光一碗,又倒上一碗,不喝还不行! 龙冥泽见状,拎起我的衣领,把我拽到后面,挺身而出帮我挡酒。 于是那些村民纷纷把酒碗转向了他。 眼看几坛酒下去,龙冥泽仍屹立不倒,村民们都用苗语夸赞他。 金花大姐悄悄把我拉到一边,询问道,“你这朋友酒量怎么样啊?” 我迷迷糊糊地摇头,“不知道。” 金花大姐一脸的诧异和怀疑。 我是真的不知道,在我的记忆里压根就没这人! 金花大姐怕喝出事来,连忙叫停。 我也是后来才从塔娜口中得知,原来这种喝法叫做‘高山流水’。 去苗族家里做客,主人给你倒酒的时候,切记不能用手触碰酒碗,否则就要罚酒三碗。 一直碰碗一直喝,喝到吐为止…… 我们不了解当地的习俗,险些一个个全喝了进iCU。 宴席结束的时候,龙冥泽还跟没事人一样,脸不红心不跳。 除了比往日乖巧听话了几分,行动都很正常。 今晚金花大姐还是把我们安置在了巴代雄奶奶的家里。 塔娜要和巴代雄叙旧,她们母女睡一屋,我和龙冥泽一人一屋。 金花大姐给龙冥泽铺完床便离开了。 我懒得理他,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又被他给拽了回来。 他抓住我的双手按在自己胸前,清冽的酒气朝我耳廓吹拂,“王妃,你上哪儿去?” 我忍了又忍,发现无需再忍…… 推开木门,一脚把他踹了进去。 “滚回去睡你的觉,喝点猫尿还跟我玩上‘霸道王爷爱上我了’,死酒鬼!” 龙冥泽呈大字型,一动不动的趴在地板上,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我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没想到这米酒喝着跟饮料似的,过劲儿还挺上头! 身上的酒气没散透,我暂时不想回屋睡觉,便沿着小路溜达出去。 走着走着,猛然发觉自己来到了初遇傩面男人的那条小溪。 林梢挂着一轮上弦月,万物寂静,夜凉如水。 我望向小溪对岸,并没有看到期盼中的身影,心里莫名失落。 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走之前还能再见他一面吗? 我坐在潺潺流动的小溪边,等身上酒气吹散,起身准备回去。 蓦地瞥到树下多了一抹欣长的身影,他背对而立,身姿料峭挺拔,如天上皎月,不染尘埃。 我激动地朝他跑过去,握住他的手,“哥哥?” 他回过头,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我无比熟悉。 竟是龙冥泽…… 龙冥泽打了个酒嗝,眼神有些迷茫,“你平时不是都叫我弟弟嘛,今天怎么改口叫哥哥了?我还有点不习惯……” 我满心失望,甩开他的手,“你不是已经睡着了吗?” 龙冥泽一副酒没醒的样子,半睁着眼眸呢喃道,“我起来之后没找到你,以为你又跑了! 你怎么总是把我一个人丢下,你们都把我一个人丢下……” 我不想跟酒鬼一般计较,怒道,“滚回去睡觉!” 龙冥泽语气十分霸道,“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偷偷跑掉,我就打断你的腿!” 我冷笑了下,指着他身后大喊,“蝙蝠!” “啊——” 龙冥泽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纵身跳到了我的背上,双腿紧紧环住我的腰,像个树袋熊。 最可气的是,他还死死搂着我的脖子,差点把我给勒死。 “你……你给我下来!”我一边咳嗽一边拍打他的手臂。 “蝙蝠在哪?”龙冥泽警惕地朝四周巡视。 我强忍着怒火,“飞走了!” 他这才从我身上跳下去,整理自己褶皱不堪的衬衫,清咳道,“我不是怕它,我就是嫌它恶心……” 我给他做了个‘不必解释’的手势。 他又弱弱加了句,“真的……” “你还不走?那蝙蝠一会儿不定又飞回来了哦!”我故意吓他。 龙冥泽闻言,像个小媳妇一样畏畏缩缩地跟在我身后,随时做好准备往我的背上跳,并且不断蹿撵着我快点走。 刚到院门口,他就一溜烟儿钻回了自己的房间,紧紧插上门。 我总算落得清静,揉着额头回房睡觉。 - 许是因昨晚我们都喝了些酒的缘故,一觉醒来便已日上三竿。 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去火车站。 塔娜在村口与巴代雄告别,“阿妈,我得走了。” 巴代雄非常舍不得塔娜,一直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沟壑纵横的老脸布满泪痕。 塔娜看向旁边的金花大姐,“阿姐,你留个银行卡号给我,以后我赚了钱,就汇钱给你和阿妈。 你多买点好吃的给她,阿妈一辈子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我…… 我不能留在她身边尽孝,只能拜托你了!” 金花大姐抹着眼泪,点头应道,“放心吧,姑婆有我照顾着。楚……塔娜,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啊!” 塔娜点头,拍了拍巴代雄的手,强行挤出一个笑容,“阿妈,女儿这就走了,以后有空再回来看您!” 第三百一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巴代雄眨了眨苍老的眸子,泪水从眼眶滚落。 她没有说话,最终还是缓缓松开了手。 她们两人心里都清楚,即使现在火车提速了,交通很方便。 可巴代雄年事已高,今年已是百岁高龄,不知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 这一走,兴许就是诀别。 我叹了口气,上前劝道,“塔娜,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 莽夯寨每天只有一辆小巴车通往吉首,赶不上的话,我们中午的火车票也得改签。 塔娜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寨子。 整个寨子的人都出来送我们,金华大姐喊着让我们有空再来玩。 我朝昨晚那条小溪边望了一眼,又失落地收回视线。 有些人啊,一生仅有一面之缘,再见了无期…… - 小巴车晃晃悠悠达到火车站。 龙冥泽负责拎我和塔娜的全部行李,拿着大包小包在人流中挤来挤去,咬牙道,“你就不能坐飞机走吗?” “没有合适班次。”我头也不回的敷衍道。 我买绿皮火车的原因就是为了中途逃跑,坐飞机怎么逃,我还能跳伞不成? 龙冥泽被那些肩扛麻袋的大爷们撞到好几次,强忍着怒火没有发作,跟在我身后千辛万苦的挤上了车。 我按照票号找到座位,我和塔娜坐在一起,龙冥泽与我们中间隔了过道,坐在靠窗的位置。 塔娜神色恹恹,把东西放好后便靠进座位里睡觉。 这趟绿皮车速度太慢,买票的人并不多,我们旁边都没有人。 过了半小时左右,火车停靠在一个小县城加水。 中途上来一对母子,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皮肤有点黑,手里拿着一个粉色公主裙的洋娃娃。 母亲穿着朴素,扎着两个大麻花辫,冲我们腼腆地笑了笑。 她抬头看了眼座位号,又看了看面容俊美而透着邪气的龙冥泽,果断拉着小女孩坐到了对面。 我给龙冥泽递了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让他收敛一点。 他不屑地别过视线。 那位母亲把小女孩安顿好,起身去车厢尽头接水。 龙冥泽瞥了眼她手中的洋娃娃,一把夺了过来。 小女孩伸手要夺回来,奶声奶气道,“这是我的娃娃!” 龙冥泽霸道的扬眉,把娃娃举到她拿不到的位置,“现在归我了!” 小女孩气鼓鼓地指着他,“坏人,我让巴啦啦小魔仙打洗你!” 龙冥泽弯腰凑近了她,轻声道,“你知道吗?像你这样的小朋友,我一口气能吃三个!” 小女孩从他狭长的双眸里看出了邪佞,不免有些畏惧,却还嘴硬,“我不信,你骗人!” 龙冥泽摩挲着自己棱角分明的下巴,幽幽说道,“像你这个年纪的童男童女最好吃了,细皮嫩肉的,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他还没说完,小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时,女孩的妈妈接水回来,紧张问道,“宝宝,你怎么了?” 小女孩指着若无其事看向窗外的龙冥泽说道,“妈妈,他抢我娃娃,还要吃我!” 女孩妈妈看出龙冥泽是个不好惹的,母女两人出门在外,怕受人欺负,只得哄她,“不哭啊,大哥哥逗你玩呢,等下车妈妈再给你买一个新的!” 小女孩抽噎道,“那我要蓝裙子的。” 女孩妈妈连声答应,抱着她坐到了斜对角的空座去,远离龙冥泽。 小女孩缩在妈妈怀里,从肩膀处偷偷看向龙冥泽。 龙冥泽漫不经心地偏过头,舔了舔下唇。 小女孩再次啼哭起来。 我头疼不已,来到龙冥泽面前,把洋娃娃从他手里抢走,“粉色娇嫩,你如今几岁?” 龙冥泽愠怒地睨着我,语气带着理所应当的恶劣,“这是给我妹的!” “你不会自己买啊,非得动手抢,你是原始部落来的野人吗?”我怒斥他一句。 把那个粉红色的洋娃娃还给小女孩,又从兜里掏出金花大姐送给我的姜糖,喂给她。 小女孩这才停止哭泣。 我怕龙冥泽再做出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情来,坐到他的对面,紧紧盯着他。 龙冥泽极为不满,“谁让你把我弄到这破车上来的,这群凡人什么档次,也配跟我待在同一个车厢!” “你什么档次?”我小声怼他,“你只配进棺材!” 龙冥泽碧绿色的眸子里盛满了讥诮,“你再说,信不信我真吃了她?” 通过他对晏青山的行为,我严重怀疑他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我扶着额角,“别吃她了,吃她犯法!我去餐车给你买盒饭,你乖乖在这等着,不许捣乱!” 龙冥泽翻了个白眼。 我起身往餐车走去,跟列车员买了三份盒饭,怕龙冥泽又惹事,迅速赶了回来。 把其中一份递给龙冥泽。 这种火车上的盒饭味道肯定非常一般,他只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满脸嫌弃。 “呸,难吃的要死!这东西真是给人的?” 我扫了他一眼,漠然道,“那你就饿着吧,反正没童男童女给你吃!” 龙冥泽不屑地将头转向窗口。 “塔娜,吃点东西。” “我不饿,你们吃吧。”塔娜语调闷闷的,额头靠在里侧,不愿睁开眼睛。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塔娜如此落寞。 她向来都是我们寝室中最活泼开朗的小天使。 遇到困难,不服就干,打不过就跑。 可现在却失魂落魄的像变了个人。 我知道她在为晏青山的死难过,喟叹道,“塔娜,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身体扛不住的。你这几天瘦得都快不成人样了,回去之后让父母瞧见,他们得多担心啊?” 塔娜不忍拂我的意,只得打开盒饭吃了几口。 我自己也打开盖子飞速扒了几口。 嗯……这味道是挺难吃的,连我都吃不下去了! 塔娜漫不经心地扒拉着米饭,突然发现饭里藏着一张纸条。 ‘下一站,跟我走!’ 她认出这是我的字迹,神色错愕地抬起头。 我冲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那是我刚才趁卖盒饭的功夫,朝列车员借了纸笔写的。 塔娜面色有些紧张,视线不自然地在我和龙冥泽之间打转。 我将盒饭里的鸡翅夹给她,淡声道,“再多吃点。” 她只好埋头吃饭,不敢再看龙冥泽。 第三百一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车辆缓缓停靠在凤凰古城站,旅客纷纷开始从货架上拿行李,准备下车。 我指着窗外,故作轻快道,“塔娜你看,站台上有卖虾饼的,我们去买两个吧?” 塔娜还没开口,另一侧的龙冥泽便蹙眉,“你不是刚吃过饭吗,又吃,你是猪?” 我冷冷回怼他,“因为跟你一样,管不住嘴啊!” 龙冥泽听出我在内涵他,想要发作,却被过道中一个扛大包的大爷挡住,气得他又坐了回去。 我给塔娜递了个眼神,握住她的手,挤在人流里一起往车厢外走。 下车后,我立刻拉着她往中转站台的方向跑。 进了地下通道,我才停下来,喘息着问她,“证件和值钱的东西都带在身上吧?” 塔娜点点头,对此有些不解,“你真的要逃啊?可他不是你的老公吗,难道你们之前那些恩恩爱爱,都是假的?” 我不知该怎么和她解释,正色道,“现在暂时说不清楚,但我隐约感觉到,他绝对不是我的老公!” 塔娜露出惊愕的表情。 我听到广播开始催促,让停留在站台上的旅客立刻回到车厢去,便快速说道。 “塔娜,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十分钟后会有一辆开往长沙的高铁,你上车后到张家界站下,打个车去机场,就能回省城。” 她担忧地握住我的手,“那你呢?” 我摇摇头,“你别管我了,龙冥泽的目标是我,我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怕自己连累你,所以我们必须分头走!” 塔娜现在脑子乱糟糟的,一时想不明白,只能叮嘱道,“小鹿,你一个人千万要小心,如果需要帮忙,就给我发消息。” 耳边传来火车发动的轰鸣声,我松开手,“车来了,你快上去吧,到家之后告诉我一声!” 塔娜依依不舍地望了我一眼,转身朝站台跑去。 我心中的大石头落地,不敢再耽搁,即刻从出站口离开火车站。 我不敢走大路,只能在那些田园间穿梭。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一片近百亩的木槿花种植园,五彩斑斓的花海仙人随手仿佛打翻的调色盘。 芳香沉醉,仿佛置身在一个似曾相识的梦境。 我穿过那些灌木丛,余光瞥见远处多了一抹黑色的身影。 他静静伫立在花丛中,脸上依旧戴着傩神面具,衣袍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料峭的身影格外孤寂。 我剧烈的心跳速度冲击着整个胸腔,我一步步来到他的面前,站定。 他率先开口,“为何不回家去?” 我凝视着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恍惚说道,“哥哥,我们私奔吧!” 男人瞳孔紧缩,不能置信地看着我。 许久,他问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鼻子抽了抽,哭唧唧地跟他演起戏来,“哥哥,你带我走吧!我老公他家暴我,嫌弃我做饭难吃,就把厨房给炸了! 他还虐待我,我想多吃一个虾饼,他就说我是猪! 这样的日子,我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呜呜……” 男人:“……” 我挤了半天愣是没挤出眼泪,见他波澜不惊,抽噎道,“你不信是吧?” 我撩起袖子,给他看昨天被龙冥泽掐红的手腕,“你看,他还打我!” 男人的视线在看到我手腕上那几道红痕时,眸底盛满愠怒和心疼之色。 抬手轻轻握住我的手腕,冰凉的触感令我浑身一颤。 片刻后,他将手松开,那几道红痕竟凭空消失了。 “你想去哪?”他嗓音微沉。 我思忖了下,“我也没想好,总之,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说完,我牵起他的手,粲然一笑,“跟我来!” 男人修长如玉的手被我握住,第一反应是往外抽,却被我抓得更紧。 他只得放弃抵抗,半是无奈,半是妥协的被我抓着往前跑。 我与他奔跑在那片木槿花丛中,将暮未暮的天色灰蓝泛红,夏日晚风将清甜的花香灌入鼻腔。 偶有花枝伸出来拦路,从我们衣服上轻轻拂过,留下一身芬芳。 跑累了,我便牵着他的手在田间漫无目的的游荡,每一根神经都放松下来。 这是自我失忆后,感到最为快乐的时光。 不知明天身在何处,不知风雨和变故哪个先到,但我此刻怡然自得。 我们穿过那片花海,回到大路上。 前方有很多背着竹篓的苗族姑娘,有说有笑地走在路边。 我看到她们便想起了塔娜,上前询问道,“请问前面是什么地方?集市吗,好像很热闹的样子。” 她们爽朗地回答,“你从前面的枫桥路口下去,就是凤凰古城了。” 我说了谢谢,跑回男人身边。 “反正咱们也没个目的地,不如去古城里转转?” 傩面男人不置可否。 夜色融融,我拉着他的手缓缓走上枫桥。 沱江两岸古色古香的吊脚楼灯火璀璨,江水染上粼粼金边,街上的繁华与喧嚣仍在继续。 我欣赏着美景,笑道,“原来这里就是凤凰古城啊!以前听班里的男同学说起过,这里是艳遇圣地,男人的天堂。” 他不解,“艳遇?” 我点点头,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了跳岩附近的酒吧一条街。 “就是这里啊,很多单身男女会在酒吧或夜店寻找艳遇的对象,如果能看对眼的话,晚上就可以携手畅游沱江,来一场浪漫的邂逅,多美好啊!” 我说着,摇晃了下他的手,暗指的含义昭然若揭。 他却似乎会错了意,望着前方那条灯红酒绿的街巷。 夜店门口揽客的帅哥正在向我们招手,酒吧落地窗内抱着吉他弹唱的小哥哥还朝我抛了个媚眼。 男人:“……” 他强行拉住我,掉头就往回走,嗓音格外凛冽,“不去这里,换个地方。” “哎哎……我还没看够呢!” “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可我想听那个小哥哥弹琴……” “回头我给你弹!” 我被他一路拽着穿过那些狭窄的巷子,离开了凤凰古城。 干嘛呀真的是,好不容易来一趟,下次不知道啥时候了…… 他把我拉回来时那条大路上,语气也冷了几分,“去哪?” 我暗自腹诽,我想去的地方你又不让我去! “算了,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说吧。” 第三百一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们在古城附近转了转,终于在半山腰处发现一套农家小院正在对外出租,便走进去瞧。 院内的布置倒是非常雅致,青石铺地,大落地窗干净透亮,还有一个竹藤秋千。 西边种着一排翠竹,院外还有一棵极高的古茶树,坐在秋千上有种宁静幽远的感觉。 女主人出来询问,“你们要租房子吗?” 我点头,“想问下短租一个月多少钱?” 女主人道,“现在是旅游旺季,整套院子一个月六千块。” 我又在院子里巡视了一圈,便跟女主人敲定租一个月,到时候我差不多也要开学了。 付款的时候,我打开手机银行,叹息道,“感谢这位素未谋面的龙铁蛋先生友情赞助!虽然这钱不是我的,但我先偷偷挪用一点,他应该不知道的吧?等我回头赚钱了再连本带利给他补上!” 男人:“……” 合同签好后,女主人把院子的钥匙交给我便离开了。 我打水来收拾屋子,但女主人可能自身也比较爱干净,屋内打扫得一尘不染,根本不用费力。 现在已经月上中梢,我简单用八四给家具什么都消了下毒,打算先回房休息,明天再说。 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一串‘咕噜噜’的叫声…… 男人偏头看向我。 火车那个盒饭的确难吃,我当时心里想得都是逃跑计划,根本没吃几口。 但天色这么晚了,下山去觅食有点不太现实,而且半山腰也叫不到外卖啊…… 我讪讪一笑,“没事,我忍一忍,再过几个小时就能吃饭了!” 男人似是低声喟叹了下,走到冰箱前,将里面仅剩的两只鸡蛋拿出来,淡声道,“等我一会。” 他拿着鸡蛋,转身进了厨房。 我有些晃神,总觉得这个景象莫名熟悉,记忆又开始混淆。 片刻后,男人端着一盘蛋炒饭从厨房里走出来,“只有这个,对付吃一点吧。” 蛋炒饭色泽金黄,上面点缀了些嫩绿葱花。 食材简单却色香味俱全,非常合我的胃口,忍不住把一盘都吃了。 “这也太好吃了吧,你以前是厨子吗?”我赞不绝口。 他摇头。 吃饱喝足,人的幸福指数迅速飙升。 我靠在椅子上,摸了摸我圆滚滚的肚皮,欣然道,“不如这样,以后咱俩搭伙过日子,就开一个小餐馆,你掌勺,我收钱。就凭你这手艺,咱们的店指定黄不了!” 脑袋里开始打起了小算盘,甚至连店面在哪都选好了。 他却再次摇头,语气加重,“我只做给你一个人吃。” 我怔住,心里像被灌了一剂甜蜜素,嘴还要卖卖乖,“这么好的厨艺,让我自己一个人专属那也太浪费了吧……” 男人别过视线,“我要走了。” 我连忙问道,“你要去哪?” 他缓缓解释,“我的本体被困在水牢之中,出现在你面前的只是我的原神,但原神不能离体太久,我需要回到本体里,恢复一段时间再出来。” 我似懂非懂,“那你之前在鬼洞里不告而别,是因为你原神到期了,得回归本体续费?” 他微微颔首。 可我从他眼神中看出了离别之意,扯住他的袖子追问,“你是不是……不想再见我了?” 男人沉默许久,“你已经安顿好了,这里很安全,龙……他暂时不会过来。” 我的心突然像被人攥紧,酸楚得难受,慌乱地在脑中搜索借口,“可是……我做饭死难吃死难吃的,这里又订不到外卖,你忍心看我饿死吗?” 撒娇女人最好命,该示弱时得示弱。 为了留住他,只能装出一副三等残废的样子,就差把白痴俩字写脸上了。 他犹豫许久,终于松口“我每天过来给你做一次饭。” 我计谋得逞,粲然一笑,“好!” “山上夜里没灯,你慢点走,小心路滑。”我送他到院门口,柔声叮嘱道。 他忍不住回头,视线带着极力掩藏的隐忍向我投来,又仓促移开,转身离去。 我有些纳闷,不知他到底在回避些什么? - 次日,晨光刚好从落地窗投射进来,笼罩在我的被单上,格外温馨。 我磨蹭了许久才从床上爬起来,洗漱收拾,背起竹篓和苗家阿妹们一起去赶集。 我和塔娜的行李都丢在了火车上,当时害怕龙冥泽起疑,只能把它们扔下。 现在我身上除了手机、钥匙、钱什么都没有,得去集市买点生活用品和换洗衣服。 我跟着苗家阿妹来到了她们本地人的集市上。 这里非常热闹,整条街都是卖东西的,人头攒动,吆喝声此起彼伏。 小摊上有苗家阿妈手工制作的苗绣荷包,还有一些大叔当街捶打苗银手镯。 我来到活禽区,瞧着那些刚从江里捞上来的鱼挺新鲜,便买了一条,想着回头做道酸菜鱼吃吃。 又买了刚处理完的鸡腿,再炒一道辣子鸡,齐活儿! 我很快买完了所有需要的东西,路过街口时,看到有卖花籽的,又停下来买了一把太阳花籽。 昨天租这套院子的时候,我就相中了角落里那块小花圃。 只是很久没人打理,花圃四周都是些杂草,想着种点花应该会很好看。 别的花籽种下去要很长时间才能发芽,但太阳花很快,三天就能发芽,一个月左右就能开花。 我买完东西回家,刚到院门口,抬眼便瞧见那傩面男人静静站在竹墙边,身影却比青竹还要挺拔。 我欣喜道,“你来了?” 男人并没有询问我去了哪里,主动将我背上的竹篓接过去,往里瞥了一眼就进了厨房。 “哎……”我还没说我想吃什么呢,这也太主动了点吧! 趁着他做饭的功夫,我来到花圃旁,把那些杂草一一除掉,累得我腰酸背痛,坐在台阶上扇扇子。 清风拂过,耳边是一声声清脆的蝉鸣。 我不由感叹,如果日子能像现在这样一天天过下去也挺好的。 那个傩面男人简直是二十一世纪完美丈夫的表率啊! 我得赶快想办法和龙冥泽离婚,这么好的男人,绝不能让他流通回市场上去! 第三百二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男人很快端着一盘辣子鸡和一盆酸菜鱼从厨房里走出来。 “过来吃饭。” 我乖乖坐到餐桌前,看到这两道菜时微微有些惊讶,“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两道菜的?” 男人缄默不语,只是坐在对面,低眸看着我。 我尝了几口,好吃得说不出话来。 期间我问他要不要也吃一点,他却淡淡摇头。 吃完饭,我主动起身收拾碗筷。 来到厨房里,我看到料理台上还有两道菜,原来他已经把晚饭都一起做好了,用罩子扣好,一加热就能吃。 我感叹他的细心,却又有些失落。 我刚洗完碗筷出来,见他准备出门,擦着手问道,“又要走啦,不再多坐一会儿吗?” 男人身形一滞,微微摇头,“不了。” “可你才来了不到两个小时,原神消散这么快的嘛……”我嗫嚅道。 他仿佛没听见我的话,抬步便要走。 我灵机一动,找了个借口,“我刚买了些花籽,想种在院子那个小花圃里,但是光拔草就把我累得浑身酸痛,你能不能帮我翻地啊?” 男人沉默片刻,“工具在哪?” 我在他看不见的视线里抿嘴偷笑,找出院子里的锄头,递给他。 男人看了眼手里的锄头,熟练地挥动起来,姿势可谓相当专业。 我简直目瞪口呆。 这个傩面男人风姿绰约,举止优雅,一副矜贵到骨子里的气息。 我原以为他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没想到锄地、做饭样样行啊! 我忍不住怀疑,他之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怎么造成这样? “你累不累啊?”我坐到旁边的台阶上,支着下巴笑眯眯地看他,一边给他摇扇子。 男人的口吻似乎觉得有些无奈,“还好。” 他动作利落,那个小花圃很快翻完了。 但我不想让他这么快就走,接着给他扇,“那你再帮我浇浇水吧?” 我听出他清冷的音色里夹杂着一丝宽纵,“你是把我当成佣人了吗?” “当然不是啊,我只是想让你参与进来而已。”我轻快地解释道,“这里是我们共同的家,一起把它打造成喜欢的样子,不好吗?” 男人在听到‘共同的家’这几个字时,眸色微暗,拿起水壶来浇水。 我凝视着他那张龙王怒相的傩神面具,突然问道,“你……介不介意我曾嫁过人啊?” 他没有回答。 我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介意是吗?” 他直起身,长睫下的眼眸被日光映得如冰花璀璨,视线牢牢锁着我,“我不会在意这些,哪怕你和一万个男人结过婚,只要是你,我……” 我怔住。 男人不再开口,将手中的水壶放下,扬长而去。 我呆呆地坐在台阶上,很久没有回神。 直到一只迷了路的蜻蜓从我眼前飞过,我才抿唇一笑。 - 接下来的几天,男人都会趁我出门买菜时来做饭,又趁我吃饭的过程中,把院子里打扫一遍,给花浇水,然后便离开。 我察觉出他是在刻意回避,但我却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 今日,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去赶集,回家后果然发现他还没走,刚端了两盘小炒从厨房里出来。 他迎面对上我,眼神有些许错愕。 “菜做好了。”说完便要从我身边溜走。 我抓住他的袖子,“你先别走,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男人偏过头,不解地看着我。 我拉着他来到花圃前,欢快地说,“你看,太阳花长得就是快,全都发芽了。希望我暑假结束之前,它们能开花!” 男人看着泥土中刚冒出头的嫩芽,似乎有些无语。 我笑着问他,“如果这些花开了,你能答应我件事吗?” “什么事?”他问。 我盯着他的双眸,认真说道,“我想看一眼你的脸,就一眼!” 男人别开视线,“我长得很丑,怕吓到你。” 我大大咧咧道,“没关系,我只是想记住你的样子,哪怕你长出来七只眼睛、八只鼻子……” 说到这里,我纠结了下,“你要是真长成这样,好像也不行……那不成西游记里的千眼怪了吗?” 面具底下传来一声低笑,又很快收敛,“你想给我看的,就是这个?” “当然不是!” 我从背篓里拿出一瓶酒,在他眼前晃了晃,“是这个!我刚从集市上买的,酿酒的阿姨说,这酒叫武陵春,出了这里可就喝不到喽。我尝了一口,又甜又醇,你留下来陪我喝几杯好不好?” 男人踌躇不语。 我只好期期艾艾地说道,“今夜是七夕,我路过凤凰古城的时候,街上游客都是成双成对的,我长这么大,还没过过七夕呢!你忍心看我孤零零一个人嘛?” 他轻点了下头,终于妥协。 我牵着他的手,来到院子里那个竹藤秋千坐下。 秋千很大,足以坐下我们两个人。 我拧开那瓶酒,递给他,他却不接。 我猜测他可能是怕我看清他的面,不想摘下面具,便自顾自喝了起来。 期间我们谁都没有开口,静静吹着午后熏风,听树上蝉鸣。 直到夕阳一点点落下,暮色降临,一弯新月悄悄挂上天际。 我原本是想把他灌醉,然后趁机摘下他的面具。 可我觉得这样有点不礼貌,他又不肯喝,最后那瓶酒全部落了我一个人的肚子里。 湘西这边的酒喝起来都没有东北二锅头那么冲,可喝完之后劲儿很大。 我现在已经开始犯迷糊了,不由自主地靠在男人宽厚的肩上。 他欲向后躲闪,却被我抓住了衣领。 我看着他呵呵傻乐,“俺稀罕你,你稀罕俺不?” 男人:“……” 他掰开我的手,语气温淡无奈,“你喝醉了。” 我视线开始出现重影,眯起眼眸打量他,“你也喜欢我,我能感觉得到……” 他眼底浮现出惊愕的神色。 漫长的等待,却没有回应。 我于心不甘,凑近了他的脸,在他额角轻轻印下一吻。 我看到他如鸦羽般的长睫似蝶翼般颤个不停,双手紧握成拳。 酒精将我最后一丝神智迷乱,倾身坐到他的怀中,挑起他的下颌,“你在克制个什么?我又没让你负责……” 男人的呼吸明显沉重,下一刻,他将我打横抱起,走入卧室。 第三百二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本就醉得迷迷糊糊,视线更是天旋地转。 周遭浮动着清冽好闻的龙涎香,我还未睁开眼,唇便被人吻住。 他吻得那般轻柔,与死死按住我锁骨的力道产生鲜明对比。 我想要看清他的样貌,可双眼却被一条黑色的绸带覆盖,动作温柔又极具占有欲的在我脑后打了个死结。 世界陷入一片昏暗,我心脏猛然收紧,微微启唇。 还没等我说出反抗的话,就被他以炽烈的吻封回口中。 视觉消失,听觉与触觉就会变得愈发敏感。 他的吻极具占有欲。 隐约有强烈的光芒透过黑布钻进来,又逐渐黯淡下去,似乎交织了几个黑夜与白昼。 混沌中,我听到他压抑的音调在耳畔响起,“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否则我就走不了了……” 我想问他要去哪里,能不能带上我? 可意识分崩离析,彻底陷入沉眠。 - 朝阳从薄薄的纱帘渗透进来,我将眼皮睁开一道缝,思维逐渐回笼,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回想起脑海里残存的那些画面,如同一道晴天霹雳,陡然砸在了我的头顶。 我都干了些什么……和一个仅认识不到半个月的男人睡了,还是我强行逼迫人家就范! 这该不会是我做得春梦吧? 我撩开被子看了一眼,又迅速盖回去,整个人石化在床上。 看来是真的…… 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接受这个现实,恍恍惚惚离开卧室去洗漱。 刷牙的时候,我不经意瞥了桌上的电子日历,上面的日期又把我吓了一跳。 距离七夕那晚竟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 五天!!! 他是处男从没开过荤吗,还是做完这次没下次了? 用得着这么玩命嘛! 我起床的时候还在想,这张床质量明明挺好的,怎么一晚上过去,床垫咯吱咯吱响不说,床脚还缺了一块…… 它居然被凌虐了五天,真是造孽啊! 我端着一盆热水去院子里洗头。 这间小院什么都好,就是热水器储蓄水量太小了。 每次我洗完澡,热水就用光了,根本不够洗头的。 等它再次烧好要四十五分钟,还不如我用大锅烧的快。 缺点是每次都要弯腰把头插进脸盆里,太费腰了。 结果刚迈出门就险些撞进男人的怀里,手中那盆热水差点撒出来。 他稳稳扶住我的身体,面具重新戴回脸上,低垂的眸色里蕴藏着令人揣测不透的复杂情绪。 我一想到那五天惨绝人寰的战况,下意识往后躲了躲,不敢再挨他,从面颊烫到了耳朵根。 男人眼睫轻抬,问道,“你这是要洗头?” 我点点头,他径直将我手中的水盆端走,来到院子里的长椅旁,淡声道,“躺下。” 这句话令我不由心生绮念,但见他目光平静无波,只得乖乖躺在长椅上。 他用旁边水龙头里的冷水兑好温度,舀起一瓢轻轻浇在我的头上,声线淡而沉,“如果烫的话跟我说。” “水温正好。” 他骨节分明的长指穿过我的发丝,用微凉的指腹按摩着我的头皮,手法非常舒服,力道刚刚好。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热气,那种触感有些奇怪,明明做过更加亲密的举动,可我还是会被这暧昧的氛围弄得脸红心跳。 他或许是察觉到了我呼吸急促,低声问道,“我弄疼你了?” “没有,很……很舒服。” 他半弯着身体,双眸离我极近,我几乎能从那寒潭般深蓝的眼底看出自己的倒影,立刻紧紧闭上眼睛。 心想这小哥哥也太会撩了吧,洗个头都把我搞得七荤八素的,上了床得什么样啊? 可惜那晚我喝得烂醉如泥,具体细节都已经记不得了。 为了缓解尴尬,我讪讪开口,“你的手法挺熟练啊,是经常帮家人洗头发嘛?” 男人动作一顿,“没有。” 我不信…… 洗完头后,他将水倒掉,我回屋去擦头发。 刚找出吹风机,他却陡然出现在我身后,拿过我里的吹风机,抬了抬下巴,示意让我在梳妆桌前坐好。 鼓风声开启,发丝在热浪中飞舞,我惬意地闭上双眼,任由他肆意翻动我的头发。 默默在心里替他数能干的职业,厨子、花匠和TOny老师,或许还有潜在的特长没有发现。 我俩搭伙过日子,绝对饿不死! 头发吹干,他便去厨房给我做饭吃。 可能是慰劳我这五天来太过辛苦,居然做了四菜一汤。 等我吃完饭,发现他已经走了。 午后时光漫长而慵懒,我这五天都是在床上度过的,不想再睡下去,会把人睡傻。 我沿着石阶来到不远处的瓦房,邻家阿妹正坐在院门口编织花带,看到我过来,笑眯眯地朝我招手。 这种花带是苗族的非遗文化,用彩色粗线编织,花纹各异。 阿妹手很巧,短短半小时就能编完一根。 她身旁的小簸箕里已经放了七八根,这是她打算今晚拿到凤凰古城去卖的。 听阿妹说,是她们苗族少女送给情郎的定情信物。 我来了兴致,拿起其中一根打量道,“这东西难学吗?” 她手上活计不停,笑着说,“说难不难,但做起来也费些功夫,你要是想留作纪念,我送你一根就是了。” 我摇摇头,“我是想学着自己做两根。” 她抬头睨了我一眼,打趣道,“你是要送给情郎的吧?” 我抿唇,讪讪一笑。 那个傩面男人救了我一命,这些日子里还天天照顾我,我总想着送他件礼物,但一直没想好要送什么。 这苗族花带就不错,既能表现我的谢意,又能表明我的心意。 第三百二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阿妹爽快同意,手把手教我怎么编织花带。 我发现这东西的确如她所说,看着不难,编起来还是挺费功夫的。 一下午的时间,我只编了两根出来,图案还歪歪扭扭的,不过勉强是那个意思。 我将那两根花带收起来,欣然向阿妹挥手告别。 - 翌日,男人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院中。 自从七夕那晚过后,他不会再挑我出去买菜的时间才来,也不会做完菜匆匆便走,而是会看着我把饭吃完,有时候还会跟我说上一两句。 我把昨晚编织好的花带像献宝一样交到他手中,唇角轻挽,“送给你的。” 他捏了捏那两根花带,语气似有不解,“这是什么?” 我怔了下,“你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吗,原来你不是苗族人啊?” 他微微摇头。 得,我这是抛媚眼给瞎子,对方压根不解我的意! 现在让我把这花带的含义说给他听,我又说不出口! 支支吾吾道,“就是……给你做了对腕带,有点丑,你想不要的话就算了吧。” 男人低头注视着我,那张傩神面具万分狰狞可怖,那双湛蓝如海的眼却格外温柔,让人忍不住想沉溺其中。 “谢谢。”他低声道。 我见他肯收下,心中一喜,“那我帮你系上好不好?” 他颔首。 我将那两根花带系在他的袖口,发现跟他衣服的颜色还挺搭,黑底银纹菱形图案,既不浮夸,也不显女气。 只是……图案歪歪扭扭,真的很丑。 不过我见他没有嫌弃,反而还挺喜欢的样子,便放心了。 男人打开冰箱,翻出之前剩下的鸡肉,询问道,“你没买菜?” “哦,昨天阿妹说山上有一种叫酸模的野菜,味道很爽口,可以炒着吃,也可以做野菜粑粑。我想着去挖一些回来,就没上集。” 我问他,“你是在家等我,还是跟我一起去?” 他思忖了下,“山林多毒物,我陪你去吧。” “好。” 我浅浅一笑,拿起放在门边的背篓,跟他一起穿过房屋后面那片竹林,悠哉悠哉地往山上走。 阿妹昨天给我看了酸模的叶子,我一眼便记住了。 来到她说的位置,地上果然有很多,拿出小铲子开挖。 小时候总跟着奶奶上山去挖婆婆丁,动作非常熟练,一铲子一个,例无虚发。 可我回过头,却发现傩面男人不见了。 “哥哥,哥哥……” 我喊了两声,突然听到在身后的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我转身看去,只见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从绿叶里钻出,正对我吐着鲜红的蛇信子,做攻击状。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蛇的名字好像叫竹叶青,有毒,毒性虽不致命,但也不轻。 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脚腕传来剧烈的痛感,“啊……” 那条蛇正要朝我攻来,男人闪身出现在我面前。 他一拂袖,将那条小蛇挥出百米之外。 蛇身砸在树干上,晕头转向地逃走了。 他看到跌坐在地上的我,眸中竟划过一抹慌乱,“被咬了吗?” 我撩起裤腿,给他自己的脚腕,“我的脚好像被咬了……” 他抬起我的小腿仔细查看,并用手在泛红的地方按了按,“是这里痛?” “唔……”尖锐的痛感从他指下的位置传来,疼得我浑身冒冷汗,眼眶迅速浮起一层水汽,“对,就是这!” 男人似是松了口气,“不是被蛇咬了,是你扭到了脚,有点错位。” 我稍稍放心了些,“那我们现在去医院吗?” 男人摇头,“不用。” 他把我按在怀里,语调微沉,“我要帮你正骨,可能会有点疼,但就一下,很快就过去了。” 我听他这样说,不免有些害怕,缩在他胸膛上,紧张地直咽口水。 男人双手握住我的脚腕,低磁的嗓音在我耳畔响起,“你不是想知道我叫什么吗?” 我不由自主地抬头望着他。 “我叫……龙冥渊。” 龙冥渊? 恍惚如梦境般的画面从我眼前一闪而过。 这个名字我无比熟悉,仿佛早已刻在了我灵魂深处。 但我又想不起跟它有关的任何记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咔嚓——” “啊!”剧痛陡然钻心刺骨的袭来,我疼得弓起上半身,又被龙冥渊紧紧搂住。 泪水不争气地溢出眼眶。 下一秒,他便伸手在我脚腕上轻轻一拂,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吸着鼻子,囔囔道,“好了吗?” 龙冥渊点头,“好了,你站起来试试?” 我借他搀扶从地上站起来,试着用脚去着力,果然不疼了。 但我可能是被那条蛇给吓到了,腿软得厉害,又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 龙冥渊看到我眼睫上还悬挂着泪珠,沁凉的指尖从我眼尾擦过。 我抓住他的手,语气半是不满,半是撒娇,“你刚才去哪了?” 龙冥渊从旁边的地上拿起一捧色彩艳丽的野花,递给我,“花送你,别哭了行不行?” 我怔住。 “你不是很喜欢花吗?我看你窗台上有个空花瓶,想着采些野花回去,放到里面,用水养活,应该能开几天。”他声调轻柔。 “就当是,你送我这两根花带的回礼吧。” 我接过那捧五颜六色的野花,空气里沁满芬芳馥郁,心里的那点不愉快也烟消云散。 “回去吧。”他道。 我看了眼背篓里的野菜,差不多够吃了,点头同意。 可刚走了两步,小腿肚子就开始发软。 那条蛇真是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我现在一见着灌木丛就走不动道。 龙冥渊沉吟少顷,弯下身体,淡声道,“上来。” 我看懂了他的意思,花香瞬间甜入心扉,趴到了他的背上。 他稳稳地背着我往山下走,让我感觉到无比安心。 “龙冥渊,你和龙冥泽是什么关系啊?”我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问道。 他脚下一滞,又很快恢复平静,“他是我弟弟。” 我骤然睁大了双眼。 原来他就是龙冥泽的哥哥! 之前徘徊在心里的那些疑问,瞬间有了解答。 窗台里丢弃的琴弦,厨房里那件黑色围裙,还有我脖子上的这块黑玉,应该都跟他有关! 可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又为何戴着面具,不让我看清他的脸呢? 我感觉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只差那么一步之遥…… 第三百二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回到家后,我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拿着竹篓去洗菜。 既然龙冥渊和龙冥泽都瞒着我,我不能指望从他们身上获得线索,只能自己去查。 我把洗好的酸模放到菜板上,“要不这样,你来清炒,我来和面,做野菜粑粑。” 龙冥渊看向我的眼神略有迟疑,“你会和面吗?” 我勇敢地瞪回去,“小瞧我!本东北人拿饺子当饭吃,怎么可能不会和面,每年三十的饺子都是我一个人包的!” 他不再说话了。 其实,每年三十的饺子,都是王婶包好之后给我和奶奶送来的。 我压根不会和面,因为奶奶从没教过我,我只会下疙瘩汤…… 但我认为,应该不难。 无非就是,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道理我都懂。 可当我第三次往面里加水的时候,龙冥渊就忍无可忍了。 他把我抱到厨房门外,语调里带着一丝无奈,“你去沙发上坐着休息,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我撇了撇嘴,只得去给那些野花修剪花枝。 龙冥渊完全就是直男审美,没有颜色搭配的概念,把五颜六色的花堆在一起其实并不好看,经过我的调整顺眼多了。 将剪好的花枝插入接好水的玻璃花瓶里,阳光照在那些花瓣上,显得色彩更加绚丽娇艳。 我心中仿佛也有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温暖而充满生机。 少顷,龙冥渊把饭做好,从厨房里走出来。 我尝了一口他清炒的野菜,的确和阿妹说得那样,非常鲜嫩爽口,野菜粑粑也很筋道。 我把面和成那样,龙冥渊都能正常发挥,真是难为他了! 饭后,我主动去洗碗。 龙冥渊正在往冰箱里放没吃完的野菜粑粑,“这些你留着晚上吃,不要用微波炉,烤出来会发干,用热气蹿一下就行。” 我点点头,趁机问道,“还有半个月,我就要开学了,到时候你会跟我一起回哈尔滨吧?” 男人放东西的手停在半空,垂下眼睫,“不,你回到学校里就会很安全,不再需要我的保护。” 我怔住,咬唇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转过头,故意避开我的视线,嗓音微哑,“你不是说,艳遇是最浪漫的邂逅吗?那你就把我当做是一场艳遇吧,离开这里的时候,把这一切都忘了。” 我心底狠狠一痛,试探着问他,“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他摇头,无论我再问什么都不肯说了。 我有些气闷,把手里的麻布扔回水池里,转身离开厨房。 -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 感觉问题还是出在我失去的那段记忆里。 每当我靠近龙冥渊,心里都怦然悸动,就算记忆会出错,谎言会隐瞒真相,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做不得假。 我们之前一定相爱过,甚至极有可能……龙冥泽是假的,龙冥渊才是我真正的老公! 但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还得慢慢考察,反正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来日方长…… 次日,我被院子里传来兵刃相交的清脆声吵醒。 连忙穿好衣服,从虚掩的门缝中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正是龙冥泽…… 他怎么来了? 他不会是来……捉奸的吧! 龙冥泽用鱼骨剑指着对面的龙冥渊,刃光雪亮,唇角笑容恶劣,“哥,我是真没想到,你宁可消耗自己的原神也要来见她,就那么喜欢她,一刻也放不下?” 龙冥渊手中冰蓝散发着凛冽寒气,口吻冰冷,“龙冥泽,那天你趁我施展幻境之术,法力正值虚亏,将我和龙心月一起关在水底深渊中,你究竟想做什么?” 龙冥泽眼底有种天生的阴鸷,在暗处隐隐流动着疯狂的光,“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难得见到你虚弱至此,当然是选择趁虚而入啊!” 男人直视着他,眸色如万里封冻的冰河,“那你悄悄回到林见鹿身边,试图取代我,又是为何?” “哥,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从没想过要取代你!”龙冥泽的笑容更深了,缓缓说道,“小鹿原本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啊,我回到她身边去,有何不对?” 龙冥渊眼中愠色渐浓,“你究竟要对林见鹿做什么?” 龙冥泽耸了耸肩,眼睑懒懒耷拉着,“当然是跟她成为真正的夫妻啊…… 哥,你的原神马上快消耗光了,你确定要继续跟我耗下去吗? 我劝你还是赶紧回水底深渊吧,顺便替我转告一下心月,我最近很忙,先不回去陪她了!” 我从门缝里看到,龙冥渊的轮廓逐渐转淡,即将消散成烟,他却依旧厉声道,“你跟敖顺联手了?” 龙冥泽脸上笑容一滞,先前那吊儿郎当的神色瞬间变为阴戾。“你都猜到了?” 龙冥渊咬牙道,“龙冥泽,你不要再听信敖顺的任何花言巧语,把他的藏身之地告诉我,交给我来解决!” 龙冥泽嘴角突然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偏不!” 龙冥渊气得提剑向他挥去,可他的身形已经彻底变成透明,剑刃从龙冥泽颈前划过,未能伤到他分毫。 “龙冥泽,如果你敢做出伤害小鹿的事情,我一定不会原谅你!”他于虚空中落下一句,嗓音冷得可怕。 龙冥泽站在原地,神色恍惚,许久后才开口,语气更是前所未有过的凝重。 “哥,我必须这么做,等到时候你就会理解我的!” 我听完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意识到不好,悄悄回到房间里,刚想从窗口逃跑,却被推门而入的龙冥泽当场捕获。 他手里把玩着锋利的鱼骨剑,挑起的唇角隐含一丝难以捉摸的讥诮,“小鹿,你怎么总是一见我就跑呢,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我二话不说,打开窗户就往外跳,反正这里只有一层楼,谁怕谁! 龙冥泽却抬手挥向我,嗓音也冷戾起来,“你还敢当着我的面跑!” 我顿时感觉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手脚竟全然不听使唤,被迫从窗台上迈了下来,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 他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声调逐渐暴虐,“这些日子以来,我耐着性子陪你玩,就是为了让你能喜欢上我。可你从不肯多看我一眼,只要找到机会,还是会头也不回地跑到龙冥渊的怀里,是吗?” 第三百二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被他捏得生疼,又无力挣扎,“放开我,臭弟弟!” 龙冥泽表情微怔,“龙冥渊恢复你的记忆了?” 这个称呼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连我自己都有些迷茫,但看他的神色,好像没叫错…… 他刚才话里的意思,我失忆的原因果然跟龙冥渊有关! “不对,龙冥渊不可能恢复你的记忆!”龙冥泽眯起狭长的双眸,慢条斯理的说道,“那么是你自己想起来的? 我哥这个人啊,最大的问题就是心慈手软。消去你的记忆,却不肯全部清除,怕你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结果留下了那么多bUg,换做是我,我也肯定发现不对劲。 不过没关系,等事情结束后,我会把你的记忆清除得干干静静,让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我就不信,你还能喜欢他!” 我倒抽一口冷气,“你要做什么?” 他不答,而是将我脖子上的黑玉吊坠一把扯下,随手扔到角落里,然后拽着我往院外走。 “你要带我去哪?”我颤声问道,身体却根本没有能力反抗。 他的笑容令人有些胆寒,“一个你早就该去的地方!” 说完,他在地上幻出一个法阵,将我推入其中。 下一刻,耳边风声呼啸,失重感让我头晕目眩,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要被撕裂一样,万道华光从我眼前飞快流逝。 紧接着,这种感觉瞬间消失,我跌坐在松软的土地上,“哎呦……” 龙冥泽从容地从法阵中走出,居高临下的扫了我一眼,“喂,你没事吧?真是够笨的,缩地成寸都能摔成这样!” 我嘴唇发白,揉了揉自己摔成八瓣的屁股,“让你去迪士尼连坐五十次极速光轮,你下来还不如我呢!” 龙冥泽皱眉,“什么是迪士尼?” “迪士尼就是……”我发现自己手脚能动了,指向他的身后,拔腿就跑,“有蝙蝠!” 可我刚跑没两步,又被他用法术给定住。 龙冥泽轻嗤,“我说了我不怕那东西,况且这里是大兴安岭,你老家冬天零下四十度,哪来的什么蝙蝠!” 怪不得我见眼前景象有些熟悉,定睛一看,这不是黑龙江吗? 我怎么又回来了……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疑惑问道。 龙冥泽挑眉,“待会你就知道了!” 说罢,他用力将我推入冰冷的江水中。 “啊——” 我还没扑腾几下,就被他拉住以极快的速度下沉。 一大股冰寒的液体流入鼻腔,迫使我张开了嘴,气泡不停涌出,在我即将溺水那一刻,龙冥泽挥手在水底劈出一道黑芒。 水流竟像被他劈断一样,从中撕裂出一条黑色的缝隙。 他拽着我迅速从缝隙里游过。 缝隙对面有很大的空间,我蜷缩在地上不停咳嗽,身后那条缝隙竟自动闭合,将我彻底封在了这里。 我缓过神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场景。 这里像是一片废墟,满地都是残砖碎瓦。 大殿中央有许多圆柱,看起来像是中古世纪的建造风格,因没有光亮,视线里灰蒙蒙的,看不真切。 “这是哪里?”我迟疑道。 龙冥泽没有理会我,而是拽着继续往前走。 视线里的景物也愈发清晰,只见一个巨型骸骨屹立在废墟之上,那骸骨长度足有百米,看上去像是某种爬行动物的骨架。 我蓦地想起洞穴里那个梦,暗河底下那条浑身溃烂的蓝色巨龙…… 龙冥泽拎着我的衣领,高声喝道,“敖顺,你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你答应我的承诺,也该兑现了吧!” 那巨型骸骨突然发生震动,废墟在剧烈的摇撼中崩塌,碎石纷纷坠下。 “九色鹿之女,好久不见了。” 一道沧桑而浑厚的嗓音从头顶上响起。 我正四处寻找这声音的来源,陡然发现,竟是从这巨龙口中发出来的! “来,过来,让我好好瞧瞧你,变样了没有?”他语气如年老的长辈般慈祥温和。 若不是我曾梦到过他,知道这老登没安好心,还真容易被他骗过去。 我全身紧绷,努力让自己慌乱的心冷静下来,悄悄拿出我藏在袖子里罗盘,口中默念法诀,转身朝来时那道裂缝掷去。 “天地无极,如我所见,开!” 罗盘发出一道耀眼金光,打在结界上,又被弹了回来,滑进废墟里,不动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刚刚明明开出了生门…… “奇门遁甲在空间裂缝里没有用,你逃不掉的。”巨龙再次开口,它的尾巴猛然向我扫过来,像蛇卷住我的身体,把我带到它的面前。 那条尾巴就像坚不可摧的枷锁,紧紧束缚着我,让我连动弹的空间都没有,惊恐地看着面前那副能把我吃了的龙头骨架,颤抖道,“你是……敖顺?” 龙头骨发出浑厚的笑声,在空洞的废墟内回荡,“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经年不见,故人安好,而我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真是令人不快!” 故人? 难道我以前曾认识他,结果把他也给忘了? 龙冥泽双眸微眯,不耐地看向四周,催促道,“咱们还是赶快干正事吧,这空间裂缝就在黑龙江流域之下,你刚才那番动作肯定已经让水底龙宫察觉有所了,再不动手,可就来不及了!” 我被敖顺的尾巴吊在半空,闻言偏头看他,厉声问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空间裂缝内光线昏暗,龙冥泽的神色晦暗不明,语调听起来却有些残忍。 “小鹿,不要怪我,要怪就只能怪你是九色鹿的女儿。你身上的血液至纯至净,只有用你的血,才能为敖顺重塑真身。” 我牙齿轻颤,“所以,你跟他是一伙儿的,你也想用魔气侵占人间?” 龙冥泽薄唇紧抿,表情似是有些厌嫌,“我才没有和他同伙,我对侵占人间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我从棺中苏醒的那一刻起,就感应到了敖顺的指引。 我刻意接近你,想要带走你,不过龙冥渊对你保护得太好,叫我根本无从下手。 直到近日,他以残魂之躯强行施展幻术,消去你的记忆,终于让我寻到了机会……” 第三百二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泽眉眼低垂,不经意间露出偏执的光,“或许,我曾是他魂魄里的一部分吧,也或是我体内还有他一半残魂的缘故…… 总之,即便我不想承认这件事,但我越靠近你,就越忍不住喜欢你,想等到你对我改变心意,才磨磨蹭蹭等到了现在! 不过现在看来,一切都没有意义,你永远也不会乖乖听话,那我只能强行将你带到这里!” 说罢,他转向敖顺,扬声道,“动手吧,待你恢复了真身,别忘了用魔气复活我的父王和母后,这是你承诺我的!” 巨龙骸骨陡然扭动,锋利如刃的尾骨将我手腕脉搏划开,一阵剧痛过后,血液快速涌出,沿着我的指尖,滴落在森森白骨上。 被血液浸染过的地方,骸骨迅速长出血肉与外皮,宛如重获新生。 随着我的血越流越多,巨龙的骸骨已经修复大半,可他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龙冥泽神色逐渐慌乱,“敖顺,你不是说只用一半的血就可以了吗?这已经一多半了,林见鹿是个凡人,再流下去她会没命的!” 敖顺并不理会,龙目紧闭,气定神闲地享受着我血液的滋养。 我的身体因失血过多而发冷,不由自主开始打颤。 龙冥泽双手紧握成拳,咬牙道,“敖顺,你给我停下来,够了!你承诺过我不会要她性命的,你说话不算话!” 敖顺置若罔闻。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不清,却见龙冥泽一跃而起,雪白的剑光向敖顺劈来。 敖顺的肉身已经基本恢复,剧烈的魔气在他周身肆虐,从皮下爆发出他嗜血的本相。 龙冥泽还没碰到他的尾骨,就被他魔化出来的须肢击飞。 他重重倒地,吐出一口鲜血。 敖顺睁开双眼,眸底有种天生的残虐,“凭你也配跟我大呼小叫!连龙冥渊都曾是我的手下败将,你还差得远呢!” 龙冥泽的白衣被血和尘土染脏,俯在地上绝望的喘息道,“我的父母呢?你答应过我,要救他们……” 敖顺冷笑出声,“你的父母……他们不是早就已经死透了吗,连魂魄都没了,还怎么入魔?你空有龙冥渊的残魂,怎么没他半点智商,可真是好骗!” 龙冥泽怒火中烧,用鱼骨剑强行支起身体,再次向他冲了过来,“我杀了你!” 敖顺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周身释放出的魔气再次将龙冥泽弹飞出去。 将石柱从中撞为两半,巨石瓢泼而下,纷纷砸在他的身上,终于倒地不起。 我全身血液已悉数流尽,身体从畏冷渐渐变得麻木,仅有的感知让我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 我马上就要死了,可我在死之前连龙冥渊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来世我该凭借什么找到他呢? “鹿灵之血果然好用!” 敖顺把我奄奄一息的身体放到废墟上,舔了舔自己尾尖上那点残余的血,贪婪道,“我现在已恢复到千年前的巅峰时期,有本事,你再来射我一箭啊?” 我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了,只能用怨恨的目光盯着他。 敖顺居高临下地睨了我一眼,突然嗤笑,“你现在的眼神,倒是和你前世一模一样……我说过,只要你和龙冥渊在一起,就会生生世世遭受血液流尽的折磨! 龙族的诅咒即是命劫,你逃不掉!” 说罢,他挥手撕开空间裂缝,扬长而去。 废墟恢复了安静,龙冥泽吃力地拨开压在他身上的碎石,低声唤道,“小鹿,小鹿我错了,我不该带你到这里来,你原谅我……” 我想骂他几句,或者上去狠狠揍他一顿,可我现在仅存最后一缕意念,连勾勾手指都做不了。 此时,那道空间裂缝被人从外劈开。 一个面容娇俏的女孩子从裂缝爬了进来,一袭粉色轻纱短裙,额头竟长着一对小犄角,像个可爱的小恶魔。 她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咳咳,这什么鬼地方,灰这么大!二哥……你在哪呢二哥?” 她身后还跟着一名黑衣男人,绡纱锦袍,华丽矜贵,袖口却戴着两个丑不拉几的花带。 是龙冥渊…… 我想喊他的名字,却再也无法开口。 那女孩率先看到躺在地上的龙冥泽,惊呼,“二哥!” 她跑过去,将龙冥泽身上的石块拂掉,看到他浑身是血,带着哭腔愤怒道。 “二哥,你为什么要把我和大哥关在水牢里啊?你这个畜生,你知道我们费多大劲才出来的嘛,还是多亏了鱼摆摆呢!” 一条小金鱼甩着尾巴来到我面前,用头在我手心上蹭了蹭,见我没有反应,圆滚滚的大眼睛突然溢满泪水,难过得连鱼鳍都耷拉下来。 我认出它是电视柜上的那条小锦鲤,想安慰它不要哭啦,却连眨眼都做不了。 龙冥渊来到龙冥泽的身旁,厉声道,“林见鹿在哪?” 龙冥泽神情有种麻木的恍惚。 龙冥渊顿时明白了什么,眼底杀意四起,周身释放出浓郁的威压,连整个空间裂缝都因此震摇。 他扯住龙冥泽的衣领,一把将他从地上捞起来,“林见鹿在哪?说话!” 少顷,龙冥泽缓缓开口,嘶哑道,“她被敖顺抽干了血,已经死了……” 龙冥渊浑身一震。 龙心月捂住嘴巴,“什么……” 龙冥泽那张冷艳的面容因痛苦而极度扭曲,“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只是想救回父王和母后,让咱们一家团圆,我从没想过要害死小鹿……噗!”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龙冥渊一拳揍在脸上。 龙冥泽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他按住喉咙,一拳接一拳按在地上打,每一拳都重若千斤,将地板都砸出坑来。 “哥,我错了,你饶过我这次……”龙冥泽轻声求饶。 龙冥渊眼眸沉寂得像潭死水,一滴血崩飞在他的眼角,他连眨都未眨。 衣服迸溅得都是龙冥泽的血,机械般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力道却一次比一次重,明显是要将他打死才肯罢休。 女孩扑上去,死死搂住龙冥渊的手臂,哭喊道,“大哥,别打了,你再这么打下去会把二哥打死的!父母已经不在了,我只有你们两个亲人了,我不能再没有二哥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心月你让开,我早该杀了他的。” 龙冥渊试图挣脱她的手,双眸凝聚着彻骨冰寒,“是我心怀愧疚,不忍对他下死手,才酿成现在的后果。前尘过往,今日正好做个了断!” 龙心月坚决不肯松手,摇头泪如雨下,“你们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空间崩裂,水底会产生巨大的漩涡,引发洪灾,波及江面船只和两岸百姓啊!” 龙冥渊闻言,果然收手。 龙心月刚松了口气,却见龙冥渊召唤出无妄,提剑便朝龙冥泽的心脏刺下。 “大哥,嫂子在那!” 龙心月指着上方喊道。 龙冥渊顺着龙心月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废墟之上的我。 他瞳孔巨震,手中的无妄剑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龙冥渊一步步走上废墟,单膝跪在我面前,如最虔诚的信奉者,将我已经冰冷的身体抱在怀中。 他抬起手,颤抖着用法术消除我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但已经于事无补了。 我很想再去握一下他的手,告诉他,别难过,这不是他的错。 可我的身体已经死亡,现在强撑着的,不过是一缕意念罢了。 或者说,是我还未离体的魂魄。 龙心月跑来我身边,捂着嘴哭泣道,“哥,嫂子她已经……” 龙冥渊没有理她,俯身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句,“即便是命定的悲剧,我也会为你改写结局。” 他摘下了那张傩神面具,露出一张如象牙纯釉般雕刻而成的脸,冷艳欺雪,白璧无瑕。 眉间一点朱砂痣,像是滴心头血,破碎又靡艳。 刹那间,纷纷扬扬的记忆从灵魂深处向我席卷而来。 “林见鹿,我终于等到你了……” “婚契一旦履行,便会追随永生,除非身死魂消……” “所有的痛苦都由我来背负,天亮之后,忘了我……” “若是有朝一日,你发现我骗了你呢?” 无数画面搅在一起,漩涡般的记忆汇聚成洪流,令我身体猛然震颤,从龙冥渊的怀中苏醒过来,急促喘息着。 我嗓子发出虚音,咳了两下才找回声调,“龙冥渊,你这个混蛋!” 龙心月的泪悬在眼睫,惊愕地看着我,“嫂子?” 龙冥渊薄唇微抿,眼神传递出一种无法修饰的痛苦,“你都想起来了?” “是,我都想起来了……”我颤声道。 龙冥渊闭了闭眼,所有的克制与伪装在此刻全部卸去,低头轻吻了下我的唇角。 “你再敢让我失忆试试!”我满腔怒火和怨忿无处发泄,泪水不断从眼眶滚落,气得我狠狠捶了他两下。 “你要是再做出这样的事,我就不要你了!” 龙心月破涕而笑,擦去脸上泪水,欢欣起来,“好了好了,既然嫂子你没事,那二哥也不用死了!这里快要塌了,咱们还是赶紧回龙宫去吧。” 猝然,龙冥渊竟从我怀中缓缓滑落在地,那张清冷如玉的面容瞬间变得格外惨白。 龙心月不能置信地看着我,“嫂子,你手劲儿这么大的吗……” 视线里绽出一抹殷红,我低头看去,只见脚下的废墟正一点点被鲜血染红。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撩开龙冥渊的袖子,在与我手腕伤口同样的位置,有一道相似的伤。 但我的那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而他的,正因快速失血逐渐泛白…… 我记起上次被柳若湘划破手腕时,明明已经失血过多,伤口却无端愈合。 事后龙冥渊却脸色苍白了好久,还不允许我检查他是否受伤。 “你不是说,这种伤害转移的法术,只能施展一次的吗?” 我嗓音沙哑,心中仿佛长满荆棘,刺入肺腑,连呼吸都带着疼。 他的声调因虚弱而异常缓慢,“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不由苦笑,泪水弥漫过眼眶,“骗我,又骗我……” 龙冥渊想要替我擦去眼泪,却无力抬手,“我说过,绝不会再让你落得那样的结局。” 我抱着他冰凉的身躯,哭得止不住。 原来今世他守护在我身边,与我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为的就是这一刻替我而死…… 消除我的记忆,不是让我忘却前尘,而是让我忘了他。 这些事情,他在洞房那天夜里便都已经想好了。 他藏得那么深,那么久…… 骗我以为他放下了执念,愿与我共度余生,却险些陷入他为我编织出来的幻境里,无力自拔。 可他万万没想到,我会在最后一刻,记起了这一切…… 龙冥渊一双眼深深凝望着我,湛蓝如海,纯净而温柔,“对不起,还是让你想起来了。 在湘西的山洞里救下你时,我本想等你醒来就走。可你拉着我的手,只消那么一眼,我就知道,走不了了……” 我发现他的轮廓正在逐渐透明,抹去眼泪,快速说道,“你别说了,我不会让你死的。先离开这里,我一定能找到办法救你!” 可下一瞬,龙冥渊的身躯便化为无数星点,崩溃消散在废墟之中。 “龙冥渊,不要!”我双手一捞,却抓了个空。 “你是我跌落深渊时照进来的那缕光。 我像所有渴望光明的飞蛾,生生世世,只为你而来……” 他的嗓音轻柔似梦,萦绕在我耳畔。 我跌坐在废墟上,久久不能回神。 龙心月痛哭着摇晃我的手臂,“嫂子,大哥他真的死了吗?” 昏迷许久的龙冥泽终于从坑里爬了出来,听到这句话,险些又跌了回去,“什么……龙冥渊他怎么了?” 龙心月一腔怒火无处发泄,飞快冲过去,照着他那张肿得像猪头一样的脸,左右开弓,狠狠赏了他两巴掌。 哭喊道,“都是你做的好事!这下好了,大哥死了,我们再也没有大哥了!” 龙冥泽低着头,双眸黯淡无光,失神地嗫嚅,“龙冥渊死了?不,这不可能!他留在我体内的残魂还在,他怎么会死呢?” 龙心月忿恨地看着他,咬牙切齿道,“肉身消散,魂归地府,只能等待投胎转世,这不是死是什么?而且他龙魂不全,投胎也只能当牲畜、家禽,他再也不能做我们的哥哥了!” “不会的……”龙冥泽剧烈摇头,神色如癫如狂,“龙冥渊是谁啊?他是上古青龙!就算神格被雷劈没了,也不可能做什么牲畜、家禽,他永远都是万龙之首!” 我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缓缓从废墟里爬起来,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往裂缝外走去。 第三百二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心月停止哭泣,立刻追上我,“嫂子,我刚才都是胡说的,事情一定还有转机,你……你千万不要寻短见啊!” 我摸了摸她满是泪痕的小脸,安慰道,“别怕,我不会做傻事的。” 龙心月更加不解,“那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我神色平静,看向废墟之上,“自然是去,把龙冥渊找回来。” 他魂魄未散,今生还未见分晓,休想就这么把我给甩了! 这时,裂缝再次被人劈开,率先进来的是一个穿着浅蓝色工作服的女人,胸标上写着‘玄门办事处’。 她捂着鼻子,说了句跟龙心月类似的话,“这空间裂缝里好大的灰啊,你们在搞违法拆迁嘛?” “你是职业病犯了吗?在空间裂缝里损坏公物犯哪门子的法!” 随后跟进来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男人,眉如墨画,眼尾微挑,抬眸间有一股冷韵,妖冶而又锋锐。 我认出是沈云舒和冷玄霄两口子,他们怎么来了? 沈云舒向我走过来,轻快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刚才黑龙江面突然出现巨大的漩涡,好在玄门值班人员感受到这里水流异常,第一时间就给控制下来了,不然你们现在都得跟我去玄门监牢领窝窝头吃!” 冷玄霄漠然扫视了一圈,发现大家的表情都不太对,拧眉道,“龙铁蛋呢?” 这句话把龙心月的眼泪又惹了下来,“大哥他……他死了!” 冷玄霄和沈云舒神色骤变,异口同声道,“死了?” 我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你们来得正好,我刚想联系你们。龙冥渊用转移伤害的法术为我而死,但他魂魄仍在,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把他救回来?” 冷玄霄眉峰紧蹙,沉声道,“转移伤害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巫术,只有施法者身死方能解除,几乎没人会用到,渐渐便失传了。没想到龙铁蛋居然还会这么偏门的巫术……” 我已痛到麻木的心,听到他的话再次抽搐撕裂。 有谁会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替对方承受伤害或是死亡呢? 哪怕是最亲近的人,都很难做到吧…… 沈云舒瞥向冷玄霄,语气意味深长,“肉身死去,魂归地府,这事你熟!” 冷玄霄眼睫低垂,微微沉思,“看来得去趟冥界,找我们的老朋友帮忙了。” 我似乎听懂了,确认道,“你们的意思是,要去冥界把龙冥渊的魂魄带回来?” 冷玄霄颔首。 沈云舒却略有迟疑,“小鹿这身体,怕是不太行。” 我疑惑道,“我怎么了?” 沈云舒耐心解释道,“我能自行去冥界,是因为我四柱八字纯阴,在冥界行走时与鬼魂无异。可小鹿身体至纯至净,去冥界这种阴气重的地方,生魂会变得极轻,很有可能被脏东西勾了去,必须有人跟随护法才行!” 龙冥泽微弱的嗓音在我们身后响起,“让我去,我可以保护她!”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他。 龙冥泽视线紧紧盯着我,艰涩道,“小鹿,你原谅我,让我跟你一起去!我……我是真的想救我哥……我从来,从来都没有想过让他死!” 我眼风淡淡从他身上扫过,平静道,“我信不过你,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至于原谅,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我现在没有一剑杀了你,是因为你体内还有龙冥渊的一半残魂,我只不过把你当做一个容器罢了。” 龙冥泽登时变了脸色,似是被我决绝的口吻激怒,刚欲说些什么,龙心月便厉声喝道。 “你给我闭嘴!” 龙冥泽愣怔地看向她。 龙心月急促喘息着,眼中泛起细碎的泪意,对龙冥泽怒道,“你就不能消停一点吗?大哥和嫂子为什么会死,你难道心里一点逼数都没有吗?” 龙冥泽的表情有些难堪,咬牙道,“我只是想复活父王和母后,杀死龙冥渊和林见鹿的人是敖顺,我又有什么错?” 龙心月强忍着怒火,声调冷了下来,“你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没错是吧?好,从现在开始,你不是我的二哥,你不配做我的哥哥!” “心月……”龙冥泽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嗓音嘶哑得不像话。 “你不要再叫我,我不想听见你说话!”龙心月痛苦地钻进我的怀里,泣不成声。 龙冥泽宛若被寒霜打过,整个人颓靡下来,怔怔地站在那里,眼里的戾气全都消失不见了。 龙心月在我的安抚下擦干眼泪,正色道,“嫂子,你带我去吧,我绝对会拼尽全力保护你的!哪怕牺牲掉我这条命,也要把你和大哥平安带回来!” 龙冥泽张了张口,似要说些什么,却又憋了回去。 沈云舒惋惜地摇了摇头,“妖族不行的呀,妖无法帮人类固魂,否则让冷玄霄自己陪小鹿走一趟就可以了。最好还是出马仙、观落阴之类的术士才能做到。” 顿时,我脑海中搜罗出一个合适的人选,“萨满行不行?” 沈云舒思索了下,“当然可以,萨满和出马仙是最合适的人选了,能护着你走阴关。” 我点点头,“好,那我现在就去找安言昊。” 沈云舒眨了眨眼,“我怎么记得那个小萨满好像刚承接神明不久啊,他走过阴关吗?” “没有,不过现在除了他,也没有更合适的了。”我淡声道。 “死马当作活马医,都这时候了还挑剔个什么!”冷玄霄轻描淡写道,“这道空间裂缝要塌了,抓紧离开这里才是关键。” 沈云舒快速说道,“小鹿,跟我们走吧,我们先送你回省城。” 我摸了摸龙心月的头,“你回龙宫去吧,等我消息。” 龙心月满眼希冀的望着我,微微抽噎,“嫂子,你会把我哥带回来的对吧?” “我不是会。”我向她承诺道,“是一定!” 龙心月只得松开了手,视线依依不舍地追随着我,她已经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鱼摆摆用鱼鳍擦了擦眼泪,眼巴巴地望着我。 我能感到龙冥泽也在看我,但我连个眼尾都没给他,转身便走。 冷玄霄用缩地成寸把我送回了省城,我暂时向他们挥别,准备去找安言昊。 我记得江佩雯说安言昊暑假要参加比赛,也不知道比完了没有? 第三百二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打开手机微信,找出江佩雯的头像,刚想给她发消息询问。 却看到她在一分钟前发了个朋友圈。 安言昊那小子身披运动服站在领奖台上,头发还湿漉漉的,胸前挂着块金牌对镜头傻乐,像只刚游完泳的二哈。 我立刻打车直奔体育馆,跟同校学生打听了下安言昊所在的位置,飞快跑过去。 公共休息室的门四敞大开,我刚来到门口,便看到江佩雯正在帮安言昊穿衣服。 半个暑假过去,这俩人的关系似乎有了飞速进展,眉眼相对时有种拉丝的甜蜜。 佩雯就不用说了,她对安言昊一直心芳暗许,懂得人一眼就会看出来。 但如今安言昊看她的目光竟也带着灼热和欢愉,情丝在两人眉来眼去中无声蔓延。 我既是欣慰又是羡慕。 欣慰佩雯多来年的等候如愿以偿,羡慕有情人可以终成眷属。 可到了我这,却成了天各一方的诀别。 我打算等他们暧昧完了再进去,不能因自己的事情就破坏人家的好事! 江佩雯正给安言昊系运动服的拉链,只听里面传来一声惨叫,“嗷,夹脖子了夹脖子了……” “对……对不起!”江佩雯手忙脚乱又把拉链拉开。 这时,安言昊偏头看见了门外的我,仿佛被家长抓早恋的小学生,连忙和江佩雯拉开距离,“姐,你怎么在这?” 我尴尬一笑,“来祝贺你拿奖。” 江佩雯满脸绯红,别过视线不去看我,“小鹿,你一声不吭地站在门口干嘛,为什么不说话?” 我无奈,你俩刚才那距离都快亲上了,我哪敢说话啊! 待安言昊换好衣服,他主动提出要请我们去自家饺子馆搓一顿,就当庆祝自己比赛成功。 我正好也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跟他说这件事,便答应了。 到了饭店,他足足点了六盘饺子,还有十道菜。 服务员刚把盘子端上来,他就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吃相好像刚从里面关了十年放出来的。 安言昊见我不怎么动筷子,以为是被他的吃相吓到了,讪讪笑道,“姐你是不知道,我们集训的时候,教练真不拿我们当人啊! 顿顿只能吃减脂增肌的营养餐,看着是荤素搭配,有鱼有虾,可是嘴里没味啊! 尤其是比赛前的那一周,辣不能吃,油腻不能吃,我都快馋死家里的饭菜了!” 江佩雯满眼都是心疼,夹了一块锅包肉到他碗中,“那你多吃一点,反正也是你自己掏钱。” 安言昊也夹起一只水饺,放到江佩雯碗中,大大咧咧道,“你也多吃一点,这几天跟在我后面跑检录、拿东西的,都没见你好好吃过饭。” 我本就没什么胃口,又被他们撒了满满一碗狗粮,悄悄放下了筷子。 江佩雯这才注意到我,瞬间脸颊红透,用手指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小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我淡声道。 他们两人似乎察觉出我的不对劲,飞快对视了一眼。 “姐,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安言昊试探着询问。 我抿唇道,“我想请你帮忙,带我走阴关。” 安言昊愣住了。 江佩雯听不懂走阴关是什么意思,但她见我和安言昊的神色如此凝重,便知道事态不小。 她坐到我身边,握住了我的手,语调充满关切,“小鹿,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啊!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别吓我行吗?” 江佩雯在我心里始终像个大姐姐一样,我听了她的话,鼻尖又是一酸,强忍着泪意说道。 “我老公出事了,他的魂现在冥界,我要去把他找回来!” 江佩雯倒抽一口冷气,震惊地看向安言昊。 安言昊挠了挠头,犹豫道,“姐,你知道活人走阴关有多危险吗?那些经常走阴的人根本都不能叫做人了! 她们体内早已被阴气侵蚀成半人半鬼,甚至不敢久留在人间,畏惧阳光,只能被迫来往于阴阳两界。 这幽冥路上危险重重就不说了,你以活人之身进去,吸那么久的阴气,肯定是要折阳寿的!” 我低着头,缓缓说道,“你说得这些我都明白,所以我一直在犹豫该怎么开口,我不该拉上你陪我一起犯险,可现在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别人了……” 安言昊连连摆手,“姐,我不是那个意思!萨满走阴对自身没什么影响,因为我们身上有神明护体,不会折损阳寿。 只是,师父当时的情况已经不好了,她仅是跟我口述一了遍走阴的过程,具体环节我自己也没实践过。 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我能回来,你可就回不来了!” 他说到这里,再次确认,“这冥界,你非去不可吗?” 我郑重道,“非去不可!” 安言昊和江佩雯隔着餐桌对视了一眼,随后说道,“既然这样,那我陪你去!” 我抬头看向他,心中百感交集,“你不怕吗?” 安言昊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可是新一任的萨满啊!神附在我身上,就是让我为大家办事的,如今姐夫有难,我怎能不救!” 我笑了笑,“奶奶如果在天有灵,知道你能说出这番话,她老人家肯定很欣慰。” 安言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她老人家只要不托梦抽我几鞭子,我就谢天谢地了!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我正色道,“越快越好!” 安言昊听完,和我一起将江佩雯送回了寝室,然后马不停蹄赶往沈云舒一家所住的酒店。 - 总统套房内,沈思玄正窝在沙发上打游戏,连我们敲门进来也当做没看见。 沈云舒坐在桌前给沈思玄检查暑假作业,弯唇对我们温柔一笑,“你们来得还挺早,吃晚饭了吗?” 我敷衍道,“吃过了。” 冷玄霄慵懒地靠在椅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晃着手中红酒,嗤笑道,“她哪有心情吃饭!我魂归地府的那段日子里,你难道还吃得进去?” 沈云舒从作业本上抬起头,故意逗他,“我吃嘛嘛香!” 冷玄霄脸色明显一沉,咬牙切齿道,“小没良心的……” “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我问。 冷玄霄抿了一口杯中红酒,慢条斯理道,“急什么?让龙铁蛋在忘川边多冻一会儿,把脑子冻清醒了,他才愿意跟你回来啊!” 我:“……” 第三百二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书桌旁,素来温婉可人的沈云舒突然发出一声咆哮,“沈思玄,你给我过来!” 我和安言昊被吓得贴在墙边,动也不敢动,生怕她一张爆炸符甩出来扔我俩脸上。 冷玄霄早已见怪不怪,一撩眼皮,“别那么怂,辅导孩子写作业没见过吗?” 我和安言昊同时摇头。 “像这样的情景,我家每晚都得上演一次。”他不以为意,继续摇晃着杯中红酒。 沈思玄眉心微拧,把手里的游戏机扔到一边,不情不愿地走到沈云舒身边。 沈云舒指着作业本,怒不可遏道,“你写的这都是什么?” 沈思玄面无表情,“游子吟。” 沈云舒气得恨不得把作业本摔他脸上,“慈母手中剑,儿子身上劈。一秒十三剑,剑剑出暴击。慈母太犀利,吾儿要归西……你告诉我,游子吟是这么写的吗?” 沈思玄绷着个小脸,语调跟他爹一样波澜不惊,“触景生情,有感而发。” 沈云舒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火说道,“今天有外人在,我不揍你,自己去墙角面壁思过,游戏机没收了!” 沈思玄翻了个白眼,小手插兜,酷酷地走到我们面前,眉眼不抬,“让让。” 我和安言昊立刻站到一边,给他让道。 只见他默不作声站到墙角,留下一个叛逆的小背影。 安言昊在我耳旁小声唏嘘,“我将来打死都不要孩子,再温柔的女人,给孩子辅导作业都得变成暴躁老姐!” 沈云舒揉着额角,无奈地叹息,“见笑了见笑了,现在的孩子不好管,你骂两句,他就离家出走;你打两下,他就去警局告你虐待儿童……我真是操碎了心啊!” 我和安言昊点头表示理解。 “还有一个小时就到午夜十二点了,咱们准备开始吧。”沈云舒收拾完书桌,对我们说道。 我不免有些紧张,多喝了两口水,“好。” 她让我先在床上躺好,然后让安言昊摇动神铃助我入眠。 冷玄霄漠然道,“我无需过阴关,你们先去,稍后在阎王殿门口会合。” 我点点头,闭上眼睛,心里被期盼、担忧和恐惧等情绪填满。 安言昊摇着铃铛,在我床边哼唱哭七关。 哭七关是我们东北的一种民俗,传说人死后要经过七道关卡才能见到阎王,这时候需要有人用哭声引路,才能快速过关。 这七关分别是,望乡关、饿鬼关、金鸡关、饿狗关、黄泉关、衙差关和阎王关。 正是我即将要走的这条幽冥路。 “哭呀吗哭七关哪啊,哭到了一七关,头一关关是望乡关啊…… ” 或许是安言昊唱词功底太差,也或许是我精神太过紧绷,眼皮不住翻动,怎么也睡不着。 沈云舒有些顾虑,“再过半小时就到凌点了,你还不想睡吗?” 可她越催促我越紧张,更加难以入眠,甚至还有了尿意。 “要不我先上个厕所,回来再睡?”我讪讪说道。 冷玄霄啧了一声,“麻烦!” 他迅速伸手,在我脖子上狠狠摁了一下,我瞬间陷入昏迷。 真·简单粗暴…… - 阵阵呼啸的阴风将我吹醒。 我打了个寒颤,视野所到之处一片漆黑。 安言昊缥缈的声调从身后传来,“姐,你在哪呢姐?” 我回过头,看到安言昊正在不远处张望,连忙跑过去,“我在这里!” 安言昊抱着肩膀瑟瑟发抖,“妈呀,这沈首席也不靠谱啊,她咋没说冥界这么冷呢!早知道我就把我爸的军大衣穿过来了!” 这里的确很冷,现在正值炎炎夏季,我俩穿得都是短袖短裤,小风时不时的往身上一吹,冻得脑瓜子都清醒了。 我认为这种冷不是气温导致的,更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阴冷,穿再厚的衣服也抵抗不了。 安言昊在前面为我领路,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了一块巨大的界碑,上面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望乡关。 安言昊打着哆嗦问道,“姐,这就是阴关的起点了,过了这里,咱可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我牙齿不停打颤,果断挥手,“走!” 我们渐渐靠近关口,前方陡然传来重叠的两声厉喝,“别当道,别当道!” 我和安言昊回头,只见迎面飘来两个高挑的人影,速度极快,一黑一白,帽子尖尖。 黑衣人头上顶着四个大字‘天下太平’,白衣人头上则是‘一见生财’。 那两人舌头极长,垂在胸前,甚是鲜红可怖。 手执索命锁和招魂幡,飞快从我们面前闪过。 安言昊激动地抓着我的胳膊,“姐,我今天终于见到活的黑白无常了,可惜刚才他们速度太快,我没看清长相。” 我面无表情道,“那我把他们喊回来,让你再仔细看看?” 他连忙摆手,“不用了,生前何必执念,死后定当相见!” 守关的人是个白胡子老爷爷,穿着不知道哪朝哪代的官服,撸着胡须道,“这俩兄弟又去奉命缉魂了,自从地府装了监控,小鬼们的日子可不好过呦!” 安言昊嘴角抽了抽,“这年头连地府都装监控了?” 老爷爷方才看见我们,“呦,新魂啊!别害怕别害怕,到了这里就跟到了家一样,很安全的。来来来,先过一下安检……” “过安检?”我震惊道。 老爷爷拿出类似机场安检人员手里的探测仪,在我们身上扫来扫去,随口说道,“当然了,人间日月换新天,地府也得走进新时代才行啊! 这年头人压力大,鬼也不轻松,万一你们是恐怖分子,身上揣着什么爆炸符,三昧真火符,那我们冥界可有的忙喽!” “不过你们现在算是赶上好时候了。”老爷爷收起探测仪,朝我们眨了眨眼,“再早点死,过关还得看绿码呢!” 好在我们顺利过关,没检查出什么违禁物。 我和安言昊沿着这条幽冥路继续往前走。 过了望乡关,其他关卡多半都只是个摆设,有的甚至连守卫都没有,我们很快就来到了黄泉关。 “姐,前面就是枉死城了,据说里面人鬼混杂,很多走阴人都在里面安家歇脚。师父告诉我的只有这么多了,因为她自己也没去过枉死城,后面该怎么走,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安言昊说道。 第三百三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见安言昊冻得脸色发紫,询问道,“你还能行吗?” “太冷了,真的太冷了,越走越冷……”他哆哆嗦嗦地朝手心哈气。 我体内的鹿灵血脉觉醒了一半,并未觉得有多么严寒。 可安言昊已经冻得浑身发抖,“我估计再往前走一百米,我就得冻伤,五百米挂霜,八百米看见北极光……” 我望向前面黑雾里隐约露出的一角城门,劝道,“安言昊,要不你先回去吧?剩下的路我可以自己走。” 安言昊闻言,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那不行那不行,说了要为你护法,哪有走一半自己回去的道理。如果让师父知道,她老人家不得天天晚上站我床头啊!” 说完,他就拽着我的胳膊大步向前走,“哎呀赶紧走吧,指不定前面就暖和了呢!” 我们快速通过黄泉关,来到枉死城楼下,安言昊瞬间满血复活,“嘿,这地方还真不冷了哎!” “可能是因为这地方人鬼混杂,阳气较重,所以没那么阴冷吧。”我率先朝城门楼中走去。 相比黄泉路的凄冷阴森,枉死城内则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一副古代的集市的繁华景象。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商铺旗帜飘扬,小贩站在外面当街叫卖,处处人声鼎沸。 我和安言昊被前面一位手拿烟杆的女人吸去了眼球。 她身穿高开叉紫色旗袍,露出黑丝长腿,将曲线玲珑勾勒,肩披狐裘,打扮得很像电视剧里夜上海总会的歌女。 她旁边还站着一些同样穿旗袍黑丝的女郎,一个比一个面容娇俏,各有风情。 安言昊眼睛都快看直了,张着嘴巴说道,“这黄泉路上都是鬼,个个黑丝大长腿啊!” 我白了他一眼,“收收你的眼睛,当心回去我向江佩雯控诉你的行为!” 那些美人见到安言昊,快速拥了过来,把他围在温柔乡中,用甜甜的声调说道,“小哥哥,要不要进来爽一爽啊?” 我一听这话,立刻抬头,只见那挂满红灯笼的三层楼上挂着四字匾额,‘天上人间’。 我和安言昊瞬间明白过来,“原来地下也有……那什么场所啊?” 那个紫衣美人将烟圈吐到我们俩上,轻笑道,“呦,瞧你们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肯定是刚死的吧?” 我偏头躲避着她的那浓呛的烟味。 美人径直来到安言昊面前,媚眼如丝,“这地上的服务,得悄悄摸摸的来,但在我们地下,那可是正八经儿的买卖,绝对包你爽快!” 说着,她伸出雪白的柔夷,朝安言昊下面摸去。 安言昊一蹦三尺高,躲开她的袭击,“别别别,姐姐你别过来,我不是那种人!” 我连声附和,“对对对,我们只是随便看看,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拿烟袋的美人深吸了一口,动作妩媚风雅,“一看就是在地上的时候拘束惯了,没关系,到姐姐这里来,姐姐给你松快松快,以后啊,你就知道姐姐这里的好了!” “就是,就是!”旁边那些身穿旗袍黑丝的女人不停推搡着安言昊,试图将他往楼里带。 安言昊拼命挣扎,“不,姐姐们,我不是……” “安言昊!”我追在那些美人后面焦急喊道。 旁边那个卖炸鸡架的大叔突然插了进来,“我劝你还是别跟她们进去的好!” 安言昊抓着自己被那些美女扯开的衣领,“大哥,此话怎讲啊?” 男人翻动着热油锅里的鸡架,冷声道,“你去阳间的洗脚城里爽一爽,只需要掏钱就行了,可你在枉死城里和这些女鬼快活,是要付魂魄为代价的! 魂魄不全,就无法转世为人。 很多刚死的男鬼不懂规矩,进去和那些女鬼春宵一度,出来之后,三魂七魄少了一半,只能投胎当畜生了!” 我和安言昊倒抽一口冷气,没想到这些看着娇滴滴的美人,竟如此心狠手辣。 拿烟袋的美人不高兴了,眯起凤眸厉声道,“刑三爷,你卖你的鸡架,我做我的皮肉买卖,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你总是搅我的生意作甚!” 刑三爷把手中鸡架捞出,用两把锋利的菜刀剁开,冷哼道,“萧二娘,当初我就是没有抵抗住你的魅惑,进了这天上人间,被你吸去魂魄,如今连投胎都投不了,只能沦落到在这枉死城里卖鸡架! 今日看到向我一样误入迷途的鬼魂,自然要提醒一句,去不去在他,说不说在我!” 萧二娘忌惮他手中那两把菜刀,悻悻挽了下披肩,去招揽其他路过的鬼魂了。 安言昊立刻对刑三爷道谢,“大哥,多谢你救了我!” 刑三爷表情不变,“没什么,你只需记得,色字头上一把刀,被美色迷惑的人没有好下场!” 安言昊连连点头。 刑三爷切下一块鸡屁股,递给安言昊,“你们要不要尝尝我家的鸡架,很好吃的,冥界独一份,出了这枉死城可就吃不到了!” 我微笑着摆手,“不用了,我们……” 然而我话还没说完,安言昊就伸手接过,直接塞进嘴里。 “唔……好吃!老铁你是沈阳人吧?这鸡架炸得太地道了!” 刑三爷爽朗道,“对啊大兄弟,吃好了给哥多带点回头客,哥给你打折!” “没问题!”安言昊啃着鸡屁股,比了个Ok的手势。 突然,他脸色涨红如血,痛苦使他英俊的五官拧成了一团,死死捏住自己的喉咙,双眼不由自主往上翻。 “安言昊,你怎么了安言昊?”我扶住他,紧张问道。 “咳咳……” 安言昊拼命咳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整张脸已经由红变成了绛紫色,身体剧烈抽搐。 “你刚才给他吃了什么?”我转过头,厉声问道。 刑三爷无辜地摊了摊手,“鸡架啊,还是能什么!这里的鬼都很喜欢吃,我是做口碑生意的,干不出来用地沟油毒害大众这种事,除非……” “除非什么?”我连忙追问。 刑三爷眼神骤然变得犀利起来,语调阴恻恻地,“除非,他是生魂!” 此话一出,整个枉死城的鬼全部汇集过来。 “生魂,这里有生魂!” “生魂在哪?” 第三百三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那些鬼将我们团团围住,津起鼻子在我和安言昊身上嗅来嗅去。 “我靠,还真是生魂啊,吃了他们的魂魄,咱们就可以回阳间了!” “把腿给我留一只!” 萧二娘用烟袋狠狠敲那些小鬼的脑袋,泼辣道,“干什么干什么!这俩生魂是老娘先我发现的,谁敢跟我抢,我先吸它的魂魄!” 说着,她伸出比蛤蟆还长的舌头,鲜红如血,朝周围那些小鬼吐去。 其中一个男鬼躲闪不及,被她的长舌卷住,魂魄瞬间被吸去大半,整个人都萎靡下来。 她旁边那几个姐妹也围了上来,原本一张张美艳动人的面孔像撕去了画皮,露出丑陋的嘴脸,伸出长舌向我们吐来,堪比黑山老妖。 我把安言昊拽到自己身后,从口袋里拿出罗盘,喝道,“紫气东来,仙法自在,开阵!” 一缕刺眼的金芒从罗盘中绽出,直冲五丈之外。 萧二娘和那些挡路的小鬼全被这缕金芒撞飞,发出灼心蚀骨的惨叫声。 “啊——” 趁着那缕金芒未散,我立刻拉着安言昊往城跑外。 那些小鬼虎视眈眈,站在暗处用阴仄仄的眼神看着我们,随时等待罗盘里的金光消散后,扑上来将我们撕成碎片。 安言昊的脸色又红又紫,好像吃东西被噎住了似的,紧紧掐着自己喉管,跟着我跌跌撞撞往前跑。 在即将踏出城门的那一刻,他彻底倒地不起。 “安言昊,你再坚持一下,咱们马上就能出去了!”我焦急地摇晃他的手臂。 安言昊是国家一级运动员,看着人高马大不说,还浑身上下都是腱子肉,沉得要命,我根本抬不动他。 “安言昊,你振作一点,江佩雯还在家里等你呢!”我急红了眼。 安言昊的呼吸非常微弱,眼白向上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正当我手足无措之际,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玄色衣袍猎猎翻动,单手一挥,将身后追来数百个小鬼扇飞出去,举手投足间,敛尽万千风华。 “我在阎王殿门口等了半天也不见你们的人影,想着你们怕不是在枉死城里被鬼迷了心窍,过来一看,果然不出我所料……”冷玄霄挑眉说道。 我瞬间松了口气,“冷玄霄大人,您快看看安言昊吧,他吃了枉死城里那些鬼给的东西,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冷玄霄不耐地走上前,修长的手掌在安言昊后背重重一拍。 “噗——” 安言昊将那块鸡屁股吐了出来,脸色立刻恢复如常,用手顺着喉管说道,“唉呀妈呀,可噎死我了!” 我连忙问道,“安言昊,你没事了吧?” 他摆了摆手,重重喘了几口气,“我刚才,好像看见我太奶了!” 冷玄霄轻嗤了声,“我就忘说一句,不要随便吃鬼给的东西,你们居然能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安言昊小声嘀咕道,“您那是忘说一句吗?您是除了一句啥也没说吧!” 我被安言昊刚才的样子吓个半死,好在他没事,否则我怎么跟他爸还有江佩雯交代啊! 冷玄霄眉眼不抬,“休息够了就走吧,阎王殿就在前面。” 我望向前面那幢气势巍峨又充满邪性的殿宇,从内心发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是凡人对未知事物和死亡的恐惧。 当我看见通往阎王殿前那条挤满了鬼魂的通道时,又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多人?” 安言昊顺着我的视线看去,同样震惊,“我的妈呀,这么多鬼,快赶上周杰伦演唱会现场了!这都是在排队等着见阎王的?这得排到猴年马月去啊!” “大概跟你抢到周杰伦演唱会门票的时间差不多吧……”我简直要心如死灰了。 “有我在,还用得着排队?”冷玄霄不屑一笑,“跟我来!” 我和安言昊立马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 有大佬开路就是不一样,连阴差都不敢拦我们,见到打头的冷玄霄直接放行,转头便跑进阎王殿内通报。 周围小鬼都用仰慕的表情望着我们,有种开通特权vip的爽感。 冷玄霄率先往殿内走,扬眉道,“你们放心吧,龙铁蛋不会有事的,地府的冥王与我私交甚好,自会给我几分薄面。” 他的话刚说完,先前进去通报的那个阴差便高声喊道,“快把值钱的东西都收起来,冷玄霄又来闯地府了!” 安言昊嘴角抽了抽,“他们……就是这么给你薄面的?” 冷玄霄脸色阴沉下来。 只听殿内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过后,手拿判官笔的小哥连滚带爬出来迎接,“玉京子大人,您怎么有空过来啊?” 玉京子是冷玄霄身份证上的名字,他在酒店前台办理入住时,我偷偷瞟过一眼。 我发现他们妖族到了人间后都有自己的艺名。 可是玉京子听起来多么高大上,龙铁蛋也太接地气了…… 冷玄霄漠然扫视了一圈头顶上那十殿阎罗。 无一例外,全在装睡。 判官赔笑道,“今天地府……休沐!” 他冷哼了一声,“带我去见冥王。” 判官面露犹豫,“玉京子大人,冥王他现在恐怕……不方便见客。” 冷玄霄充耳不闻,轻车熟路地往里面走,声调里带着一丝讥诮,“没关系,我不是客,我是他的噩梦!” 走入内殿,这里的摆设陈列与普通宫殿并无差别,玉质云屏,彩漆桌椅。只是空气里弥漫着透心彻骨的阴冷,有种万年冷域般的孤寂。 原来这就是冥王居住的地方。 这时,屏风后面传来了娇滴滴的女声,“最近臣妾总是心口疼,您快来帮臣妾揉揉!” 我和安言昊立刻停住脚步,尴尬地对视了一眼,“冥王大人似乎正在……咱们要不还是先去外面等等?” 冷玄霄眉头微蹙,自顾自地绕过屏风往里走,我和安言昊见状只得跟上。 一个身着华丽锦袍的男人背对着我们坐在太妃椅上,头戴珠帘宝冠,看不清面容长相,只露出棱角清晰的下颌线。 但从外形来看,应是位极其俊美的男子。 他只手支颐,百无聊赖地看着面前的投影仪,墙壁上正在播放着十三亿人都耳熟能详的电视剧——《甄嬛传》。 第三百三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屏幕里,祺贵人正在拉着大橘的手,一脸娇羞道,“皇上,您来听听臣妾的心慌不慌啊!” 屏幕外,冷玄霄嗤笑道,“我一听台词就知道是这部剧,沈云舒看了八百遍,我耳朵都要听起茧子了!” 我和安言昊惊掉了下巴。 冥王闻声回头,瞧见冷玄霄后,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激动地握住他的双肩,“玉京子,你总算想通了,要来冥界接替我是不是?” “别做梦了!”冷玄霄残忍地拂开他的手,“我不过是带个人来见你,她相好的前不久魂归地府,你帮忙查查现在何处?” 冥王神色落寞下来,不耐道,“怎么又是这种事,你们来找我就不能有点好事?” 安言昊小声嘀咕,“都来找你了,怎么可能还有好事!” 冥王坐回太妃椅上,姿态优雅,从容地拂了拂袖子,拖着长音问道,“想找谁?” 我连忙开口,“他叫龙冥渊,前世是上古青龙。” 冥王听罢,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你你你……你找他做什么?” “龙冥渊是我老公,他承诺我的事情还没做到,我要把他带回人间去!”我口吻近乎执着。 冥王抬手,挑开面前的珠帘,露出一张惊艳而过于凌厉的脸。 他用玩味十足的目光打量着我,说了一句和冷玄霄类似的话,“哦,彼岸花畔三千年,他等的那个人就是你啊!” 我皱眉,“什么三千年?” 冥王唇角勾起的笑容意味深长,“到时你就明白了,跟我走吧。” 我立刻跟在他身后,往殿外走去。 冥王一副不紧不慢的态度,偏头向我问道,“人间最近有什么好看的新剧吗?甄嬛传我已经看一百零八遍了,想换换口味。” “好像也……没什么了吧?” 这个问题真是难倒我了! 我平日里学业比较紧张,也没什么时间看剧。奶奶的眼睛又不好,打我家那台电视机买来到现在,看得最多的人居然还是龙冥渊…… 不过我发现,他们妖族和鬼族好像都挺爱看电视剧的。 龙冥渊看历史剧,龙冥泽喜欢看狗血偶像剧,这位冥王大人好像更爱看宫斗剧? 冥王似是瞧出了我的困惑,叹息道,“因为无聊啊!我们的寿命太漫长了,像龙冥渊和玉京子还能去人间谈个小情,说个小爱。 我被困在冥界,出又出不去,整天不是听十八层地狱里的鬼哭狼嚎,就是站在奈何桥上喝风,唯一的乐趣只剩看宫斗剧了。” 我忍不住问道,“您不用处理公务的嘛?” 我看龙冥渊可忙了,公务摞成山,龙冥泽帮他处理了三个月,差点累吐血! 冥王漫不经心地说道,“公务嘛,我想做便做,不想做谁能奈我何?反正我是冥界的老大,谁敢给我下kpi!” 我一时搞不清楚,他究竟是不是在凡尔赛? 冥王带我们来到一条银色的河畔,河面被一层茫茫白雾笼罩,平静无波。 “这是忘川吗?”我问道。 冥王点头,“对。” 河畔两岸长满无边无际的红花,花瓣蜷曲,喋血靡艳,花蕊妖冶如火。 这就是传说中的引魂之花——彼岸花吗? 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见…… 满眼血色中出现了一抹纯净的黑,玄衣墨发,眉眼如画,在幕天席地的滟红下显得那么孤绝料峭。 我终于又见到他了…… “龙冥渊!”我凄厉地喊道。 “没用的。”冥王闲散地说道,“他魂魄不全,五感丧失一半,隔着这么遥远的距离,他根本听不见。” 我提步刚要过去,却被冷玄霄阻拦,“彼岸花粉有唤醒记忆的功效,如果你现在过去,就会记起前世种种,你准备好了吗?” 我怔住,这便意味着,如果我要穿过彼岸花丛去找他,就会想起第二世的记忆。 按照龙冥渊之前所说的,上一世我们也不得善终,恐怕又是一场留有遗恨的痴梦。 我灵魂深处还弥留着找回前世记忆时那种震颤感,更多则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当你明知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惨烈的过往,人的第一反应只有抗拒和逃避。 冷玄霄缓缓开口,“你第一世死后,他不知你的魂魄被鹿琰藏了起来,便站在彼岸花丛间等了你三千年。 我投胎时曾见过他一面,知他还在等你。 后来连冥王都亲自出面劝他,让他不要再等了,生死簿记载不了鹿灵一族的魂魄,兴许早已经错过了。 龙冥渊却说,他只见过你一面,这三千年里,他早已忘记了你的容颜,甚至连记忆都要模糊不清了,但若是你出现,定能在众生中一眼认出你的魂魄。 他看着忘川水一点点干涸又丰瀛,看着三途河上的渡船来去又复返。 等了无数来来去去的人,终于等到了你……” 我胸腔内又开始隐隐钝痛,指骨被我攥得发白,缓缓睁开被水雾弥漫的眼眸,坚定不移地朝花丛中那道孤寂的身影走去。 龙冥渊,这次我不会再让你等了。 因为,我会主动走向你…… 那些彼岸花似乎感觉到有魂魄在靠近,一阵微风拂过,它们用力抖动自己的花蕊,馥郁的芬芳伴随上一世的回忆扑面而来…… - 黑龙江流域,古称黑水。 “啊——” “王妃,使劲儿啊,马上就要生出来了!” 水底龙宫内,一位妇人正在生产,原本倾城的容貌因痛楚而扭曲,额头溢满细汗。 绡纱宝帐外围着许多水族侍女,她们都在紧张期待着龙宫太子的降生。 一个身披龙纹锦袍的男人正襟危坐在殿外椅子上,锋锐的眉眼间隐有担忧之色,却难掩周身威压。 过了许久,寝殿内终于传来接生侍女欣喜的声音,“生了生了!王妃诞下一个小太子!” 男人似是松了口气,沉声道,“抱过来给我瞧瞧。” 水族侍女将刚出生的小太子抱给男人,恭敬说道,“龙王殿下,王妃产后虚弱,已经睡下了。” 龙王点头,接过襁褓中的婴儿,与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骤然相对,不免心头一凛。 那婴儿眼中充满好奇,似在打量四周的环境,不哭也不闹。 龙王掀开襁褓,看到婴儿身上若隐若现的黑鳞,眉头紧蹙,“这……这孩子为何会是黑鳞?我与王妃品阶皆不低,怎会生出一条最下等的黑龙!” “……” 这话自无人敢答。 第三百三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族从出生起便会定下品阶,孩子不随父母也是常有的事。 自盘古开天辟地,万龙以金龙为尊,青龙为首。 金龙已退隐大荒,久不问世,至今是否还在都不好说。 青龙触犯天罚,神格都被天雷劈没了,早已魂飞魄散。 剩下的赤龙、蓝龙、银龙、黄龙分别统领四海。 随后便是一些大江大河里的小龙,绿龙、白龙等。 但品阶最为低下,既是黑龙。 龙秉策是一条绿龙,他至今活了仅不到两千年,但这两千年来从未听过哪条江流有黑龙降生。 在龙族,黑既被视为不祥。 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自己能生出一条黑龙来! 还未待他好好看上儿子一眼,水族侍卫便从殿外匆匆来报,“龙王殿下,江面突生狂风,波涛汹涌,已将数只渔船卷入江中,情况十分危急!” 龙秉策顾不得其他,把孩子放回侍女手中,立刻起身,“走,随我去平定江潮!” 龙王走后,水族侍女抱着婴儿哄睡,非常奇怪,“咦,这小殿下怎么不哭不闹的,也不肯睡觉,只知道用眼睛看人呢?” 旁边略微年长的侍女微微摇头,似是有难言之隐。 此时,寝殿内再次传来王妃惨厉的尖叫。 “啊——” 侍女们立刻奔至王妃床前,负责接生的河蚌姥姥看过后,大惊失色,“怎么……怎么还有一子?” “什么?” 众人惶恐不已,手足无措间把盆都碰倒在地,场面极为混乱。 龙族向来一胎一子,极少出现双生子的情况。 上古时期,一条白龙诞下双子,双子从记事起便开始自相残杀,惹得民不聊生,殃及池鱼。 后来还是万龙之首的青龙出面,将它们全部关入天界监牢才算了事。 绡纱帘外,抱着小太子的侍女嘀咕道,“难怪天降异象,原来是龙生双子,这可是不祥之兆啊!” 那位年长的侍女给她递了个警告的眼神,“别说了!” 但恐惧却在每个水族的内心蔓延开来…… 片刻过后,王妃又诞下一子。 “哇,哇——” 王妃脸色苍白,“把两个孩子都抱过来,给我瞧瞧。” 侍女将两个难以辨别的婴儿抱到床前,王妃看到那刚出生的婴儿嚎啕不止,哭声洪亮有力。 掀开他的襁褓一看,白色鳞片在鲛烛下熠熠生辉,她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再抬眸去看先前那个不哭不闹的黑龙,顿时心中暗生偏见。 龙秉策治水回来,大步走入寝殿,“王妃可还好?” 王妃虚弱地从床上坐起来,将两个孩子给他看,神色惶恐,“殿下……” 龙秉策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婴儿时,心内震惊不已,但面上仍不动声色,简单看过后,便让水族带下去喂奶。 龙宫私下里却传言纷纷。 大殿下龙冥渊出生时天降异象,江面波涛汹涌,视为不祥之兆。 二殿下出生后则云开雨霁,江潮立刻平息,乃平定乱世之象。 一阴一阳,一善一恶,由此便见分晓。 - 数年后,一个仅有三四岁模样的孩童坐在花园的水晶栏杆上,小腿极短,跳上去之后挨不到地,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像个冰雪砌成的玉人。 龙冥渊默不作声,用那双冰魄色的眼睛观察四周,忽然听到月墙后头传来侍女的对话声。 “这大殿下也真是够可怜的,身边连个侍卫都没有,只有那个法力低微的鲶鱼精照顾着。这么小的孩子就让他随便乱跑,王妃也不怕他出事?” 另一个侍女不以为意道,“殿下和王妃已经很仁慈了,生下怪胎还养着,之前有个蛟龙诞下双子,当场就把其中一个杀了,以绝后患! 王妃之所以不给他安排侍卫,估计是想让他自生自灭吧,死了残了都行。毕竟咱们也不想日后看到兄弟阋墙,为祸江中的场景啊!” 龙冥渊暗自攥紧衣角。 那些侍女以为还没开始修炼的小蛟龙是听不到她们说话的,其实他听得到。 不过,就算听到了又能怎样,他什么都做不了…… 龙冥渊又默默把手指松开,低垂眼睫看着脚下地砖。 先前那个侍女叹息道,“唉,就是可怜大殿下,这么个粉雕玉砌的人儿,无人疼爱。” “别看大殿下了,看看咱们二殿下,那才是众星捧月呢!”侍女捅了捅她,示意让她往远处看。 龙冥渊抬眸,果然看见王妃拉着龙冥泽的手从回廊另一侧缓缓走来。 他每日坐在这里等候,就是为了待母后从这里路过,方能见她一面。 王妃和龙冥泽有说有笑朝他走来,身后跟着十多名侍女和侍卫,真如众星捧月一般。 他们径直从回廊间路过,全然没有注意到拐角这里坐着的龙冥渊。 或者说,王妃见到了,但她装作没看见。 在她心里,从龙冥泽出生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龙冥泽当然注意到了角落里那个落寞的小身影。 他的孪生哥哥。 一个不得宠,却又每天出现在他眼前的人…… 龙冥泽拉了拉王妃的手,糯糯说道,“母后,我想吃上次父王从人间带回来的糕点!” 王妃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糕点太甜了,你正在换牙的时候,要少吃。” “可我喜欢吃甜的,您就让我吃一口嘛,母后最好了!”龙冥泽撒娇道。 王妃宠溺一笑,“好,回头让你父王再给你买点!” 龙冥泽笑着亲了王妃的脸颊一口,“谢谢母后!” 当他们即将穿过这条长廊时,龙冥泽陡然回头,朝角落中的龙冥渊绽出一丝挑衅的笑意。 那笑容既邪佞又恶劣,可除了龙冥渊,无人看见。 龙冥渊依旧面无表情,静静看着他们的身影从自己视线里消失。 然后从栏杆上跳了下来,抿了抿唇。 他想起上次父王去人间后带回了很多精致的糕点,明面上说是让母后分给两个孩子吃,可最后他一口都没吃到。 他也很想知道,那些看起来精致可口的点心,是否真的很甜? 第三百三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时隔数年,王妃再次生产。 如今她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时常犯心疾,又无药可医,只能靠龙秉策用法力续命。 但她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产,龙宫里的所有人都捏了把汗。 龙冥渊和龙冥泽并肩站在殿外,默默祈求上苍,保佑母后和腹中龙胎平安降生。 过了许久,龙冥渊终于听到殿内传来孩童的啼哭。 龙冥泽第一时间跑进殿内,从侍女手中抱起刚出生的婴儿,大声笑道,“是个女孩,我有妹妹了!” 龙冥渊吐了口气,心中亦是欢喜。 他有妹妹了…… 以后他可以带着妹妹一起玩! 他跨入殿内,来到龙冥泽身边,瞧着他怀中那个熟睡的小奶娃娃,看起来非常柔软可爱,想要伸手去戳一戳她粉嘟嘟的小脸,却被龙冥泽打开。 “不许碰我妹妹!”他厉声道。 “她也是我的妹妹……”龙冥渊强调道。 这时,原本熟睡的龙心月被他们两人的争执声吵醒,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哇,哇——” 踏上,虚弱过度的王妃缓缓睁开眼,看到龙冥渊一袭黑衣,面无表情站在女儿身边,眉间一点红痣昳丽又妖冶,如地狱里爬出来的喋血修罗。 她又惊又怒,喝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出去!你这个煞星……快出去!” 龙冥渊心里莫名一痛,缓缓收回手,向母后行了个礼,转身离开寝殿。 龙秉策和王妃都说龙冥渊身上煞气太重,怕冲撞了小公主,不让他接近龙心月,只让龙冥泽来照顾。 自龙心月诞生之日后,他便再没见过这个妹妹。 是夜。 龙冥渊偷偷练完剑术回到寝殿,忽而听见隔壁房间里传来龙心月的啼哭。 他站在门口听了很久,却并未听到龙冥泽的低哄,便试探着推门而入。 只见龙冥泽趴在摇篮前熟睡,刚脱离稚气,初显清俊的小脸上挂着两个明晃晃的黑眼圈,手里握着喝剩一半的奶瓶。 龙冥渊隐去龙息,来到龙心月的摇篮前,从龙冥泽手中拿过奶瓶,喂到嗷嗷待哺的龙心月口中。 龙心月雪白的小手捧着奶瓶咕咚咕咚喝起来,两只圆滚滚的黑眼珠瞅着龙冥渊转个不停。 龙冥渊忍不住用长指戳了戳她的脸蛋。 真的很软…… 龙心月喝完便倒头睡着了,他把奶瓶悄悄塞回龙冥泽的手中,掩门离开。 - 时光如梭,光阴似箭。 两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站在校场中,对着木桩练习剑术。 他们从外表看起来极为相似,一样的鲜衣怒马,一样的郎艳独绝。 只是龙冥泽嘴角总是噙着讥诮的笑,整个人从骨子里透出邪气。 龙冥渊则如同一尊冰冷无情的玉雕,只有眉心那点滟红的朱砂痣为他增添了几丝生气。 一套剑法练完,侍女为两人递上丝帕,她率先来到龙冥渊身前,恭敬道,“大殿下。” 龙冥渊刚要接过,旁边龙冥泽便冷哼了一声。 “你为何不先把丝帕呈给我,反而给他?你眼里没有我这个殿下是吗?” 侍女吓得立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二殿下,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大殿下离我最近罢了……” 这些年来,龙冥泽恶劣的本性逐渐暴露,底下的人都发现了这位小殿下并非什么光明良善之相,开始刻意回避疏远。 可龙冥泽仗着父母宠爱,愈渐无法无天,对手下的人更是非打即骂。 若是被他寻到错处,轻则扒掉层皮,重则剔骨抽筋。 龙冥泽挑唇一笑,那笑意却不及眼底,阴戾如斯,“哦?我原本只想剜去你一双狗眼,现在看来,还得打断你一条腿才行啊!” 侍女吓得泪如雨下,连声求饶,“二殿下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龙冥渊眉心紧拧,“够了!你下去吧。” 侍女得救,立刻跑掉,“多谢大殿下!” 龙冥泽眸中闪过一抹不悦,但他并未在这种小事上计较,唇角笑意扩散,“哥,你对这些下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可是他们会理解你,体谅你吗?你越仁慈,越谦逊,他们就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你,排挤你,蹬鼻子上脸!” 龙冥渊用丝帕擦去剑刃上的木屑,淡声道,“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龙冥泽嗤笑了声,拿起鱼骨剑,划出一道凌厉剑光,将面前那个木头人劈成了两半。 这把鱼骨剑,是龙秉策在南海费了很大功夫才弄来的鲛人骸骨,用它制成的剑无坚不摧,能将法力发挥到最大极限。 而龙冥渊手中的剑,则是龙秉策战损后淘汰下来的佩剑,剑刃已有崩裂的迹象,根本不敢注入法力,否则便会碎掉。 龙冥泽春风得意地斜了龙冥渊一眼,挑眉道,“喂,你听说了吗?四海龙王又让各大江河流域的龙王将幼子送去海底龙宫教化了。” 龙冥渊闻言,攥紧手中剑柄。 自金龙避世,青龙陨落,目前龙族以四海龙王为首。 四海龙王按各自流域划分领土,对江河湖泊分管辖制,不允许管辖流域内有蛟随意化龙,威胁到他们的地位。 于是便打着‘教化’为名头,每隔一百年就会让各大流域出一名幼子到海底龙宫进行管教辅导。 实际上只是去让他们充当质子,威慑那些流域内的龙王。 往往一片水域,最后只能允许一条蛟成功化龙,有的甚至一条都没有,龙的数量也因此越来越少。 被送过去的质子,自然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学一些根本用不上的法术,被放回来后也错过了凝结龙珠的最佳时期,修炼到最后只能做一条蛟龙,最好也不过是角龙,不能驭水焚风,难成大器。 黑水归属北海管辖,北海龙王又是四大龙王里脾气秉性最差的,到了他手里,不仅要做苦力,甚至还得掉层皮。 龙冥泽扬起下巴,碧绿色的眸子里盛满了讥讽,“父王和母后是绝不会把我和心月送过去的,所以那个被送去北海龙宫的人,只能是你!哥,你这一去,咱们兄弟可就有些年头见不到喽!” 龙冥渊薄唇紧抿,下颌轮廓已初显锋锐,平静道,“父王还没做出选择,你不要随意揣摩。” 第三百三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泽把玩着手中的鱼骨剑,言语间透露出的语气半是挑衅,半是戏谑,“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不是你去,难道还要把刚学会走路的心月送过去?” 龙冥渊双眸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幽幽瞥向他,“那你呢?” 龙冥泽将胳膊肘搭到他的肩膀上,笑得直不起来腰,似是在嘲讽他的天真,“哥,你别傻了,我可是天降祥瑞啊! 父王与母后的所有寄托都在我身上,我将来可是要继承龙王之位的。 若是整条流域里最终只有一条蛟能化龙,那必然是我! 父王岂会把我送去,耽误我的修炼进程?” 龙冥渊似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又抿了回去。 龙冥泽看出他的不甘,想再挤兑两句,忽而听到不远处传来父王和母后的脚步声。 他凑到龙冥渊的身前,与他对视,“你不信是吧?那我今天就让你死了这份心!” 龙冥渊见他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刚要有所准备,龙冥泽却更快一步,倾身撞到他的剑刃上。 “啊——” 龙冥泽的肩膀被剑刃划出一道长口,血液顷刻涌出。 “你……”龙冥渊惊住。 另一边,龙秉策扶着王妃来到校场,正要检查他们的剑法,突然听见龙冥泽的惨叫声。 他们立刻赶过来,只见龙冥泽瘫软在地,手臂血流如注。 王妃疯了似的扑到龙冥泽身前,“儿子,你怎么样儿子?” 龙秉策剑眉蹙得很深,用法力为龙冥泽止血。 随后,他厉声责问龙冥渊,“这是怎么回事?” “我……” 龙冥渊刚要解释,龙冥泽却抢在他之前开口,“父王,母后,我因为教训个侍女,和哥哥拌了几句嘴,他就用剑伤我!我好疼啊……母后,我以后是不是都不能再用剑了?” 王妃看龙冥泽脸色苍白,心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紧紧把他搂在怀里。 龙冥泽靠在王妃的怀里假装啜泣,那双狭长的眸子却如虚伪的毒蛇般暗中瞄着龙冥渊。 龙秉策将视线转向龙冥渊手中的剑,剑刃留有未干的血迹。 人赃并获…… 他释放出令人窒息的威压,怒不可遏道,“为何要伤你弟弟?” 龙冥渊紧紧握着剑柄,指骨青筋突起,“我没有伤他,是他故意撞到我剑上来的!” 王妃眼底满含泪水,嗓音尖锐,“胡说!泽儿怎么可能自己往你剑上撞,你这个煞星,连你的亲弟弟都能下手,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心软留下你!” 龙冥渊抬眸,难以置信地看着王妃,“母后,您为何只听信龙冥泽一面之词?我没有伤他,我不认!” “你……”王妃指着龙冥渊,还欲再说些什么,突然心脏抽痛,一口气上不来,捂住心口晕了过去。 “母后,你怎么了母后?”龙冥泽抱住王妃昏厥过去的身体,焦急喊道。 龙秉策用法力护住王妃的心脉,慌忙中对龙冥渊怒喝道,“你这个逆子,伤害幼弟,冲撞生母,滚去殿外跪着,没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龙冥渊薄唇紧抿成一道缝,心脏像被人攥在手中,慢慢挤压蹂躏,酿出一腔酸楚。 他看了母后一眼,转身离去,跪在殿外的水晶回廊上。 腰杆笔直如青松,如同一根紧绷的弦。 从这里经过的水族纷纷感叹,却无人敢上前。 这一跪,便是一天一夜。 他膝盖以下的部位麻木到没有半点知觉,殿内终于传来龙秉策激动的嗓音,“王妃醒了?” 龙冥渊长长舒了口气,心里的负罪感终于消散。 却听见王妃用虚弱的语气对龙秉策说道,“龙冥渊,留不得了……” 无法抑制的痛从他心底深处爆发出来,全身血液都在沸腾奔涌。 他很想冲进去问一句,为什么? 下一秒,王妃的话便给了他答案,“他把泽儿伤成那样,残暴的本性已经显露出来,你还在犹豫什么? 你难道忘了上古时期那两对双生龙子是如何相互残杀,最终弄得民不聊生的吗? 生下龙冥渊那日,是你劝我,无非就是多一口饭,让他陪伴泽儿一起长大,等将来我们都不在了,他能尽到兄长的责任,帮我们辅佐泽儿,也是好的。 可你如今看到了,他本性残虐,心里根本就没有手足之情! 甚至连我这个生母都不放在眼里,随意顶撞。 你留着他,迟早会惹出大祸! 天象是不会骗人的,我们把他养到今天,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让他走吧!” 龙冥渊的心仿佛被利器豁开了一道大口,从里向外灌着寒风。 片刻后,龙秉策从殿里出来。 龙冥渊双手紧握成拳,跪在冷硬的水晶石阶上,缓缓抬头。 他还没有听到龙秉策的回答,心底还残存着一丝岌岌可危的幻想。 龙冥渊喉结微动,“母后还好吗?” 龙秉策朝殿内看了一眼,沉声道,“我已用法力稳住她的心脉,暂时睡下了。” 龙冥渊抿唇,“今日顶撞母后是我不对,可龙冥泽受伤一事,当真与我无关,我……” “渊儿……”龙秉策打断了他的话,声调里透着些许疲惫,“今日北海龙王派人接幼子前去教化,你收拾一下,明早便动身吧。” 龙冥渊眸中最后一丝光也彻底黯淡,紧握的双手因太过用力而微微发抖,“凭什么是我呢?” “你母后病重,妹妹年幼,泽儿要留下来照顾心月,只能你去。”龙秉策不动声色地站在台阶上,睥睨着他,威压十足。 龙冥渊眼眶微红,死死盯着台阶上那个身穿龙纹锦袍的男人,像是不甘,更像是绝望,“我不想去……” 龙秉策按捺了许久的怒火终于喷薄而出,厉声喝道,“哪由得你想或不想,这是你生来就该背负的义务,你没得选!立刻回去收拾东西,明早启程,前往北海!” 龙冥渊仿佛生生咽下一颗苦胆,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余满腔苦涩。 他起身,不小心趔趄了下,两条腿麻木到失去知觉,连如何走路都忘记了。 龙秉策突然在他身后喊道,“渊儿,等一下。” 龙冥渊回过头,神情有些恍惚。 第三百三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到北海以后,行事务要低调,不许再出现今日这样的事,切记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江底龙宫,不要给龙宫惹麻烦,听见了吗?” 龙冥渊彻底心如死灰,踉跄着离开。 他回到自己的寝殿,细碎的光芒透过金丝绡纱筛进屋内,龙涎香淡淡的气味逸散在四周。 这些年来,他的寝殿布置虽不如龙冥泽那般奢靡华贵,却也不曾有过短缺。 但他看着眼前这些绫罗珠翠,忽然想起母后刚才说的那些话,薄唇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敛眸开始收拾行李。 阿念得知了消息,前来帮忙,一边叠衣服一边小声嘟囔,“昨日之事,明明是二殿下挑唆在先,龙王和王妃却不分青红皂白便责问殿下,还让殿下去那偏远苦寒的北海龙宫……” 龙冥渊拍了拍他的肩膀,语调反而平静下来,“别说了,就算没有昨日这么一出,被派遣的人也只会是我。” 阿念仍在心中愤愤不平,又不好当龙冥渊的面发作,只得开口,“殿下,让阿念陪您一起去北海龙宫吧!” 龙冥渊听了他的话,似有些意外,唇角难得逸出一丝笑容,“你留在龙宫等我,不必跟着我去吃苦了。” 阿念犹豫道,“可是……” 龙冥渊简单收拾了几套衣服,其余什么都没带。 他眼睫微垂,平静道,“不过一百年而已,很快便过去了……” - 次日,龙冥渊来到正殿门口,想要拜别父母。 可他跪在长阶等了许久,也不见龙秉策和王妃出来,便遥遥磕了三个头,漠然离去。 北海龙宫远要比江底龙宫更加气派,鲛珠为烛,象牙为屏,处处透露着奢华糜烂的氛围。 龙冥渊与其他江流的众位质子来到殿外等候,看到珍珠铺地的长阶和珊瑚雕刻的脊兽,无不惊叹北海的气势恢宏。 少顷,一个身穿靛蓝色锦服的中年男子来到台阶上方,眼眸锐利如刀,毫无龙钟老态,周身散发出的浓重威压足以让所有人臣服。 他便是北海龙王,敖顺。 龙冥渊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心中莫名涌出一股强烈忿恨。 他向来情绪淡薄,就连被亲生父母抛弃也不曾心怀怨忿,但此时那浓烈的怒火快要将他吞没。 还没等他再看仔细些,北海龙王便已转身离开。 经过他的侄子敖羽身侧,低声说了句什么。 敖羽唯唯诺诺地应下,“叔父,交给我,您尽管放心!” 北海龙王走后,敖羽便撕去那副唯命是从的谦卑面孔,露出阴险恶毒的笑容。 “你们远道而来,入我北海龙宫听从教化,但我叔父年事已高,不再过问这些琐事,现在由我代为管理。 从今日起,你们要听从我的指令,我说什么,你们便做什么!” 说完,将龙冥渊和那些质子们带到一处海底洞窟。 刚到洞口,他们便被洞里飘出来的浓郁腐气熏得头晕眼花,有几个年纪尚小的蛟龙险些吐了出来。 “唔……这什么味啊!” 敖羽捂着鼻子,站在离洞口最远的地方,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这里是大型水族死后的藏尸地,好几千年都没人收拾过了,你们将这里好好清扫一遍,不许偷懒!” 他们进入洞内,只见满地鲸骨残骸,还有很多不常见的远古水族的尸骨,飘散着腐败的臭气。 站在龙冥渊身旁的男子个头矮小,衣服并非绡织而是普通绸缎,显然出身不高,应是某条小河流域里出来的。 他满脸嫌弃,津着鼻子嘟囔道,“这也太难闻了,我怕自己还没熬过教化期,先被熏死了!” 这次来的质子们年纪相仿,几天下来大家便都混熟了,坐在洞穴里相继哀叹。 “唉,刚来到北海的时候我还挺高兴的!因为我家是洮儿河的,龙宫又小又破,还年久失修。以为来到北海龙宫,就能住进那些豪华的寝殿,谁知,是来这里受罪!” 之前那名个头矮小的男子名叫昭蚺,他把手中扫帚竖到一边,嘀咕道,“你想得倒美!那个敖羽分明就是故意的,把咱们关在这洞窟里吸收腐气,蹉跎时间。 如果长期吸收不到天地灵气,就会延缓修行,若是这一百年内结不出龙珠,以后怕是也难了!” 这个道理大家心知肚明,可说出来仍觉得残酷,谁也没有了干活的心思,都在一旁唉声叹气。 只有龙冥渊仍在低头打扫,一言不发。 昭蚺来到他的身边,询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啊?这些天过去都没听你说过话。” “龙冥渊。”他眉眼不抬,淡声道。 昭蚺嘟了嘟嘴,“哎,不用问,你的品阶肯定也很低!能被送到这里来的,都是整个家族中最不讨喜的那个。 品阶低下,法力微弱,根本没有化龙的资格,否则父母怎舍得把他送到这里来受苦!” 龙冥渊闻言,手中动作一顿。 这时,敖羽阔步走到洞内,见他们都在偷懒,甩出手中长鞭,暴戾朝他们身上抽去。 “让你们偷懒!” “哎呦……” 洞内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那鞭子即将抽到龙冥渊的身上时,他抬手便抓住了鞭梢,狠狠一拽。 敖羽当着众人面趔趄了下,险些摔倒。 他扶住身边的水族侍卫,对龙冥渊咬牙喝道,“你是哪个流域里来的?还反了你了!” 敖羽边说边扯手中鞭子,却没能扯过龙冥渊。 昭蚺见状,连忙小声劝道,“你别跟他对着干,想想你的父母,如果你在这里犯了错,你家里也是要受到牵连的!” 龙冥渊想起临走前父王的交代,只得松开手。 敖羽失去重力,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夺回鞭子,朝龙冥渊狠狠抽去。 那根鞭子是用肥遗的筋做的,异常坚韧,轻轻抽到身上就会皮开肉绽。 龙冥渊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任由他用力抽打,连眉头没有皱过,仿佛木头人一般不知痛觉。 敖羽见他毫无反应,抽了数十下才肯收手,高声喝道,“以后谁再敢偷懒,或是顶撞我,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那些质子们看到龙冥渊身上的伤口鲜血淋漓,再也不敢偷懒反抗,乖乖拿起工具干活。 第三百三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昭蚺瞧见他身上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口,不由后怕,呲牙道,“你疼不疼啊?” 龙冥渊摇摇头,“无妨。” 他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工具,继续干活。 龙冥渊身上的伤好得极快,大家都有些意外,还以为是那敖羽法力低微,伤口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什么事都没有。 龙冥渊心知是因为什么。 海底洞窟用了很长时间才收拾干净,众人以为终于可以解放,敖羽却又带他们来到另一处废弃的古战场。 不过这里跟洞窟比起来要好得多,虽然荒废很久,寄生了很多生物和藤壶,但比海底洞窟开阔,没有腐臭的气息。 大家也可以趁敖羽不在,偷偷吸纳一点点日月精华。 昭蚺叹息道,“每天靠着这点微薄的灵气修炼,猴年马月才能化龙啊!” 旁边的蛟龙附和道,“就是就是,来这里之前我和家中老幺的法力大差不差,等到一百年后再回去,他肯定要比我厉害多了!” 龙冥渊顿时想到了龙冥泽,不知百年过后,他的法力是否会远超自己? 昭蚺望着蔚蓝无际的海面默哀,“结龙珠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没指望了,争取日后当一条闲散蛟龙吧,唉!” - 深夜,万籁俱寂。 龙冥渊趁大家都睡熟,悄悄来到古战场中的一处隐秘角落。 这是他前些天整理旧兵器时发现的,角落非常隐蔽,很难被人发现。 他闭上眼睛,运转法力,一颗莹白如玉的珠子从他胸膛内缓缓浮出,在黑暗的海域内散发着润泽的光。 这是他的龙珠。 说来奇怪,从他记事起就已察觉到体内有一颗龙珠。 他以为这是每条龙出生后都会有的,便无甚在意。 以前在水底龙宫时,他会趁月白风清之夜寻个灵气充沛的地方吐息龙珠。 他除了阿念外没有任何侍卫,存在感又不高,未曾有人发觉。 龙冥泽跟他关系恶劣,他也从未提及过此事。 现在来了北海龙宫,他才知道原来龙族结珠需要很长的时间,甚至有的蛟一辈子也无法结珠。 他只能趁着众人入睡后,来到此地调息龙珠。 待月华收尽,朝阳初升,又赶在大家睡醒之前回到住所假寐。 数十载如流沙过隙。 海平面渗透进来的晦暗天光勾勒出龙冥渊凌厉精致的侧脸轮廓。 他的骨骼已发育完全,修长的身形下多了几分深不可测的沉稳,以及光阴沉淀后的冷峻。 再过十年,他便可以回家去了。 龙族寿与天齐,十年对他们来说不过弹指一挥,其余的质子们都开始畅想回家以后的情况。 可他却想象不出。 也不知心月长大了没有? 龙冥泽还是那般任性恶劣吗? 还有母后的身体,这些年有没有好一点…… 敖羽的出现打破了他们的幻想,“起床,干活了干活了!” 龙冥渊这些年来尽量避开他的注意,每天干活时都会站在最边缘的角落里,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日子久了,连敖羽也忘记有他这么一号人。 第三百三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是夜。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海平面上,万顷碧波寂静无声。 龙冥渊悄悄来到一处新寻觅的场所,准备吸纳灵气。 他刚吐出龙珠,不远处便传来敖羽淫邪的嬉笑声。 “宝贝,给我亲一口,就亲一口!” “不要嘛,殿下……” 他怀中搂着一名衣衫半褪的鲛人侍女,正逐渐朝他所在的位置靠近。 龙冥渊眉头紧蹙,显然已听见了来者的脚步声。 但他正值突破关头,一时无法将龙珠收回去。 莹润的光泽照亮逼仄的角落,正要脱裤子的敖羽险些被这缕白光吓萎,“谁,谁在那里?” 待敖羽看清暗藏在珊瑚中的龙冥渊,瞬间认出他来,“是你……你怎么会结出龙珠?” 龙冥渊吐息完毕,将龙珠收回腹中,冷然扫了敖羽一眼,转身便走。 这些年来,他已摸清了敖羽的底。 敖顺的亲生儿子在三千年前被人杀死,他悲痛欲绝,之后便再无子嗣,只能让侄子来接替自己的龙王之位。 但敖顺对他仍有忌惮,不肯让他结成龙珠,也不愿交出实权,所以才让他来做看管质子这样的闲杂事。 敖羽私心里则仍想化龙,甚至还想有朝一日能够取代他的叔叔。 今日被敖羽撞见,他反而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因为,他迫切需要一颗龙珠…… 龙冥渊刚走出珊瑚丛,敖羽就厉声喝道。 “站住!谁允许你私下结珠的?” 龙冥渊站在原地,风雨不惊。 敖羽眸光阴翳,视线紧紧盯着龙冥渊,“你居然有了龙珠,五百年了,连我都没能结出龙珠……把你的龙珠给我!” 龙冥渊眼风淡淡从他身上扫过,恍若未闻。 敖羽手中幻出长鞭,用力朝他心口处挥去。 龙冥渊连武器都没拿,掌心凝出一团白光,抬手便将他击飞。 敖羽重重摔在珊瑚丛里,浑身疼得起不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龙冥渊从自己身边离开。 “这就是龙珠的威力吗?果然厉害!” 敖羽啐了一声,狞笑道,“只可惜,你得到了本不该属于你的东西,注定会带来灾祸!” - 自那日起,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敖羽刻意的针对。 即便龙冥渊躲在角落里也能被敖羽找到,冲上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鞭子。 龙冥渊身上新伤叠旧伤,连昭蚺看了都心惊肉跳,“敖羽这是在趁机要你的命啊,你怎么得罪他了?” 他不语。 昭蚺低声劝道,“要不你还是逃吧?再这样下去,你会被他活活打死的!” “如果我逃了,敖顺就会降罪给我的父王和母后,他们纵然再不喜欢我,也有养育之恩,我不能恩将仇报。”龙冥渊淡声道。 昭蚺闻言,长叹了声。 入夜,鼾声此起彼伏,龙冥渊悄然睁开双眼。 之前那处修炼场地已被敖羽发现,这些日子又被看得太紧,他寻不到机会。 但体内的龙珠已有将近三个月没有吸纳过新的灵气,再这样下去,龙珠就会停止生长。 龙冥渊在海底寻觅了许久,终于找到一处礁石丛,这里灵气充沛,还能吸收到一点微弱的月光,很适合龙族修炼。 他刚在礁石上坐下,身后便传来一声猖獗的笑。 “呵,我就猜到你会找来这里,龙冥渊,我已经埋伏你很久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抬眸,只见敖羽带着数十名水族从礁石后面钻出,将他团团围住。 那些水族手中拿着叉戟和带钩渔网,显然是有备而来。 “看你这次还怎么逃!”敖羽嗓音阴恻恻地,朝身后那些水族侍卫挥了挥手,“把他给我拿下!” 龙冥渊眯起狭长的眸子,手中幻出佩剑,抵挡那些水族的进攻。 可那柄佩剑太钝,剑锋也已经生锈,根本斩不断他们手中的渔网。 龙冥渊试着往剑身注入法力,剑身瞬间崩裂成碎片…… 渔网向他兜头罩下来,那些训练有素的水族立刻收紧网绳。 敖羽拿出一把匕首朝他走来,剑锋明晃晃映出他阴鸷的笑容,“龙冥渊,把你那颗龙珠交出来,我留你一条活路。否则……北海龙宫的质子那么多,少你一个,也不会有人过问!” 龙冥渊瞧见那雪亮的锋刃,眉心紧拧。 敖羽看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要求饶的意思,抬手便将匕首刺向他的胸膛。 龙冥渊体内骤然蹿出一股强劲的龙力,那些水族全部被击飞,整张渔网碎成残片。 敖羽万万没想到他的龙力已经这般厉害,吓得瑟瑟发抖,用匕首挡在身前。 “你……你别过来啊,我警告你,我可是北海龙王的亲侄子,你要敢动我,我叔父定会让你魂飞魄散!” 龙冥渊垂眸看着他,冰曈闪过一抹蔑视之意,夺过他的匕首,反手刺入敖羽的腹中。 敖羽难以置信地偏头,“你……” 龙冥渊口吻冷漠至极,“北海龙王的侄子那么多,少你一个,他也不会过问!” - 北海龙宫内,鲛烛摇曳,风动水晶帘,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敖顺正坐在象牙软榻上小憩,陡然,他感受到一股极强的龙力。 他瞬间睁眼,内心既震惊又愕然。 这些年来,整个北海只有他一人结成龙珠,他绝不允许自己的管辖范围内有蛟化龙。 那么这股龙力又是从何而来? 他心下骇然,立刻朝披上外袍走出寝殿。 当他赶到礁石群附近,恰好看见龙冥渊将匕首从敖羽的体内拔出,动作干脆利落。 四目相对,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愕的神色。 龙冥渊已投胎转世,没有了昔日那意气风发,君临天下的孤寒。 现在的他眉梢眼角皆是隐忍,可湮灭不了的是他那凛然傲骨。 他脸颊染上一抹猩红的血迹,身姿挺拔不可撼动,站在那里似所向披靡战神,一如当年。 怪不得……那股龙力竟有几分故人的气息。 敖顺唇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心内从惊愕慢慢转变为喜悦。 没什么能比得见宿敌转世,更令人激动的事情了。 龙冥渊眉心紧拧,他知道面前这个人就是北海龙王敖顺,他只在来到北海龙宫的第一日见过他。 可他心里莫名生出极致的恨意和反感,就好像他曾在许多年前,就已经与敖顺结下了死生仇怨。 敖羽伏在礁石上,捂着不断流血的腹部,奄奄一息道,“叔父,您来的正好,这个龙冥渊私结龙珠,我刚要将他拿下,没想到……” 龙冥渊心道不好,若是被北海龙王抓到,那就不只是剖出龙珠这样简单了。 他立刻幻出原形,用龙尾将那些追上来的水族甩掉,纵身跃出水面。 敖顺眯起眼眸,凝视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竟负手而立,未加以阻拦。 直到龙冥渊离开北海,他才把敖羽从地上拉起来,用法力修复了他的伤口。 敖羽揉了揉新长出来的皮肤,恨声道,“叔父,您为何放他走?” 敖顺声调极淡,“还不到时候。” “可是……”敖顺还欲再说些什么,突然瞥见敖顺侧脸在自己的视线里显得格外阴冷狠戾。 敖顺唇角的笑慢慢凝结,“黑水流域的龙王龙秉承,脾气秉性太过执拗,很不得我喜欢。我正想找个由头处理了他,收回黑水的控制权,现在机会自己送上门,为何不要?” 敖羽立刻明白过来,现在抓回龙冥渊,只能当场处置,无法判龙秉策失职之罪。 但若是龙冥渊回到黑水,反而能将整个龙宫一网打尽。 敖羽眸中隐隐浮现阴毒,自告奋勇道,“侄儿愿意接替龙秉策,掌管黑水流域,为叔父分忧!” 北海龙王斜睨了他一眼,眼底暗藏嘲讽,仿佛在看跳梁小丑,“你私自处置龙冥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得什么心思!” 敖羽一惊,目光闪躲,支支吾吾道,“我……我夺他龙珠只是为了献给您!” 北海龙王冷哼了声,“我还用不着一条百年小龙的龙珠!你给我听好,龙冥渊不是你能动的,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再找他的麻烦。除非……你想找死!” 敖羽不解,龙冥渊不过是黑水流域中的一条蛟龙,有什么不能动的? 可敖顺的下一句话,令他大惊失色。 “曾经的万龙之首,即便神格被天雷劈没了,魂魄不全,转世为最末等的黑龙,也岂是你们这群蝼蚁能够相提并论的,想做他的对手,你再修炼三千年都不配!” “万龙……之首?”敖羽失声惊道。 敖顺幽沉的视线望向海面,“这些年来,我时常梦到我儿敖永,他若未死,现在已经是黑水流域的龙王了……龙冥渊,这一世,我定要你也尝尽痛失至亲的滋味!” 敖羽看到敖顺漆黑森冷的眸子里掠过一抹刻骨仇怨,不由打了个寒颤。 - 黑夜沉沉。 龙冥渊终于离开北海范围,微微松了口气。 倏然,他瞥见岸边多了一抹倩丽的轮廓,孑然独立在月色下,周身笼罩着一层青黛纱衣,似幻似真。 但龙冥渊只淡淡扫了一眼,便继续赶路。 那女子却开口唤道,“龙冥渊……” 他停了下来,向她游近,幻为人形来到岸上,拧眉打量着她,“你认识我?” 那青衣女子的容貌如天山冰雪,幽清绝艳。 她的视线在他身上反复梭巡,似乎也在打量着他,语气清淡如烟,“经年未见,故人竟已隔世。” 龙冥渊不解其意,“故人?” 第三百四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青衣女人不答,手中幻出一把通体冰蓝的古琴,在月光下流转出霜白的光。 “这把琴名为无妄,用西海鲲骨做琴身,昆仑冰魄做琴弦,乃是你前世的兵器,我代为保管三千年,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龙冥渊一见那琴便觉熟悉,长指在弦上随手一拨,触感冰凉,连心魂都无端震颤。 “你究竟是谁?”他收下这把琴,迟疑问道。 青衣女人语调没有丝毫波澜,“我叫天女魃,是你前世的挚友。” 龙冥渊追问,“我前世又是何人?” 其实龙冥渊对此隐约有些感知,他在运行龙珠时,脑中偶尔会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 比如他独自躺在一座华丽的宫殿内,闲听落花。 或翱翔九天,睥睨众生万物。 更多的却是他牵着一个女孩的手,漫步在丛林中。 可他看不清那女孩的脸,只记得她的笑声,如银铃回荡在耳,清越动听。 天女魃早已修成仙身,情绪已在漫长的修炼过程中消散殆尽,即便见了龙冥渊,也无甚差别,“等时机到来,你自会知晓。” 说罢,她便扬长而去,只淡淡落下一句,“日后若有难处,可以来天山神宫找我。” 龙冥渊心念微动,却沉稳惯了,自知前世今生一事缥缈无状,往日皆不可追。 他收起无妄琴,幻回原形,一头扎进海里继续往黑水流域游去。 直到东方泛白,晨露熹微,他终于回到熟悉的黑水。 江面波涛暗涌。 一艘破旧的小渔船被风浪掀翻,浑黑的江水上浮出一个正在呼救的小女孩。 “救命啊……” 龙冥渊飞快朝她游去,用身体将她从水中托起,游回了岸边。 小女孩也就六七岁左右的模样,身上粗布衫被水打湿看不出颜色。 一双杏核大眼闪亮亮地,清澈动人,让龙冥渊忍不住多了几眼。 小女孩忽然啼哭出来,成串的泪珠簌簌而下。 龙冥渊有些慌了,以为是自己的原形吓到了她,立刻幻作人身,来到她面前。 可小女孩还是哭个不停。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调低柔了几分,“怎么了?” 女孩哭着说道,“我爹爹还在水里面……” 龙冥渊闻言,神色一凛,看向那翻涌的江潮,再次折回去救人。 片刻后,他从水中托起一位中年男人,游回女孩身边。 那男人穿着和小女孩一个料子的麻衣,已经昏迷不醒,没了呼吸。 女孩伏在男人身上用力摇晃他,哀恸道,“爹爹你醒一醒啊,你不要小鹿了吗?” 龙冥渊用神识在男人额头试探了下,将手覆在他的肺部,用力一按。 男人喷出一口江水,剧烈咳嗽。 女孩看到爹爹活了过来,立刻扑进他的怀里,“爹爹!” 男人摸了摸女孩的头,哑声道,“小鹿,爹爹没事。” 说罢,他抬起头,看到了身侧的龙冥渊,顿时心中一惊。 男人被龙冥渊救上来时已经昏迷不醒,没有看见他的龙身。 但男人一眼便看出龙冥渊气质不凡,那身玄色银纹长袍更衬他矜贵出尘。 男人把小鹿从怀里拉起来,“小鹿,快给恩人磕头!” 小鹿眼睫还悬挂着泪珠,刚要跪下,就被龙冥渊扶住,“不必。” 他单膝跪地,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手中变出一朵白色的小花,递给她,“别哭了,岸边危险,快带你爹爹回家去吧。” 小鹿怯懦地伸出小手,接过了那朵白花。 龙冥渊见她不再流泪,起身回到江中。 - 百年将过,水底龙宫却分毫未变,依旧如昨。 龙冥渊率先来到寝殿。 刚进门便看到龙冥泽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俊美无俦的脸因唇角散漫的笑意变得有些邪魅,一双碧绿色的眸子却被黑纱蒙住,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 他百无聊赖地喊道,“一,二,三……藏好了没有?” 衣柜里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叫喊,“藏好了!” 龙冥泽没骨头般的站起,双手摸索着前行。 龙冥渊本想绕过他,却被他挡住了道路,只得无奈驻足。 龙冥泽一把抱住了他,哂笑道,“又被我抓到了吧,看你还往哪藏……不对啊心月,你怎么突然间长这么大了!” 他掀开眼罩,看到面前的龙冥渊,先是露出惊慌的神色,然后瞬间弹开好几米远,指着他错愕道,“你你你……你怎么回来了?” 躲在衣柜里的龙心月钻了出来,她看清龙冥渊后,脸上绽出一个童真的笑容,向他扑了过来,“大哥,我想死你了!” 龙族生长缓慢,心月现在的身形如同人间三四岁的女孩那般,只堪堪抱住他的小腿。 龙冥渊刚想跟她说说话,就被龙冥泽拉到自己身后。 “心月过来,不要碰他!” 龙心月在他的禁锢里拼命挣扎,“我好久没有见过大哥了,你让我抱抱他怎么了!” 龙冥泽神色气恼,“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 “混蛋,你放开我!” “嗷……你松口!” 龙心月咬住龙冥泽的手,两人扭作一团。 龙冥渊见状,默默从寝殿离开。 他来到主殿,龙秉策正在批阅水族呈上来折子,王妃站在一旁为他研墨,视线不经意便缠绕在一起。 红袖添香,鹣鲽情深。 龙冥渊等了片刻,还是出声打断,“父王,母后。” 龙秉策与王妃见了他皆是一惊。 “百年不到,你怎么提前回来了?”龙秉策询问。 龙冥渊跪下,将自己打伤敖羽的事说了出来。 龙秉策勃然大怒,将手中砚台砸在龙冥渊身上。 “走之前我都跟你说过什么?让你低调行事,你非但不听,还打伤了北海龙王的亲侄子,你这是想害死我们全家吗!” 龙冥渊生生挨了这一下,墨水泼洒到他身上,与玄色长袍融为一体。 龙秉策重重喘息了几口,厉声道,“你自己做错的事,自己承担!来人,把他绑起来,我这就将他送往北海龙宫负荆请罪!” 龙冥渊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他打伤敖羽后,意识到自己行事太过冲动,没有一走了之,就是怕北海龙王迁怒父王与母后,赶回来主动承担这一切。 可当他听到龙秉策如此大义灭亲的言论,那颗尘封已久的心再次出现裂痕。 旁边的侍卫拿出缚龙锁,一脸畏惧地朝他走来,“大殿下,得罪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暗自运转法力,还没来得及反抗,殿外便传来侍卫的通报声。 “殿下,北海龙宫派来龟丞相,已在殿外候着了!” 龙冥渊和龙秉策皆是一怔。 龙秉策指着他怒喝,“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北海龙宫都找上门来了!” 继而又转向那名侍卫,“快请进来!” 龙冥渊悄悄收回法力。 龟丞相背着巨大的龟壳,行动缓慢地从台阶下走过来。 龙冥泽闻讯而至。 他看到龙冥渊跪在殿中一动不动,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龙秉策对龟丞相毕恭毕敬说道,“丞相,我也是刚刚才知龙冥渊竟惹下这般滔天大祸,正要将他送去北海听候处置,大人便派您过来了……” 龟丞相摆了摆手,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显然刚才爬台阶累得不轻。 “我来……不是为了降责的,而是宣布一件喜事!” 王妃手中搅着丝帕,咬唇道,“这喜从何来啊?” 龟丞相清了清嗓子,拉着长音道,“我们龙王大人说了,您的长子龙冥渊既已结成龙珠,日后不必再去北海听从教化了……” 龙冥渊眉心一折,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龟丞相笑得极尽谄媚,“我们龙王大人非常爱重英才,任命龙冥渊为黑水龙宫的太子,请您悉心教导着,以备来日接管您的龙王之位呢!” 在场人俱是一惊。 龙秉策面色凝重,但还是勉强扯出一丝笑,“丞相远道而来辛苦了,先去内殿吃些茶点休息下吧!” 龟丞相摆摆手,“不了不了,我赶着游回北海,向我们大人复命呢!” 龙秉策只得应道,“那有劳丞相了,我定当……悉心教导渊儿,让他日后为大人分忧!” 龟丞相笑道,“这便是了!” 龙秉策派人送走了龟丞相,脸色也随即沉了下来。 龙冥渊低头不语,侧脸线条紧绷,还等到龙秉策未发话,便察觉一道糅着浓烈恨意的视线扫向自己。 他抬眸,只见龙冥泽的双眸因忿恨而异常赤红,表情更是难以言说的委屈和恼怒。 龙冥渊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万万没想到北海龙王竟会下这样的旨意。 若不是怕自己的举动连累亲族,他甚至不会回来…… 可现在看来,他恐怕也走不了了。 蓦地,龙冥泽唇角溢出一丝冷笑,大步离开殿内。 王妃在他身后喊道,“泽儿,泽儿……” 龙冥泽却头也不回。 王妃狠狠瞪了龙冥渊一眼,提起裙摆追了过去。 那眼神里充满了怨怼,似是在责怪他为什么要出生? 如果这个家里没有他就好了! 许久。 龙秉策沉声道,“渊儿,既然北海龙王有意让你来接管黑水龙王之位,那么从今日起,龙宫的一应事务便交由你来处理。” 龙冥渊微微颔首,“是,父王。” 龙秉策向来觉得自己这个大儿子心机颇深,又跟他百年未见,实在没什么好说的,疲惫地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龙冥渊躬身离开。 他回到自己寝殿中,看着一成不变的摆设,心内愈发茫然。 阿念已听说他要继承龙王之位,乐得连嘴角的鲶鱼须须都在抖动,“太好了,殿下得了北海龙王的赏识,这下总算是熬出头了,看二殿下以后还怎么得意!” 龙冥渊递了个噤声的眼神,没有说话。 阿念知道龙冥渊不喜欢听这些闲话,便不再多言,去殿外准备晚膳。 陡然,龙冥泽气冲冲地从门外跑进来,目光狠戾地瞪着他,质问道,“龙冥渊,你是何时结成的龙珠?” 龙冥渊不想骗他,“从我记事起,体内就已有了颗龙珠。” 龙冥泽闻言更加气恼,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幽怖的笑声,“出生便有龙珠……你还真是个怪胎啊! 你连我也不告诉,瞒着所有人……却故意在北海龙王面前现出你的龙珠,让他对你刮目相看,封你做这黑水的龙王! 龙冥渊,以前我怎不知道你这么有心机?” 龙冥渊抬手揉了揉额角,无力道,“弟弟,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 “不要再叫我弟弟,我没有你这个哥哥!”龙冥泽歇斯底里地喊道,“你明知父王和母后从小就属意我,龙王的位子本来就是我的! 你一走就是百年,你可知这百年来我为龙王之位付出了多少? 我没日没夜的学习内务,被父王斥责不够上进,至今还没有结出龙珠…… 可我已经很努力了啊!我要照顾心月,还要一边修炼一边处理江中事务。 父王说,等到我结出龙珠的那一天,他就把龙王之位传给我! 可你却在这时候回来了…… 你回来做什么,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龙冥渊无言以对。 他觉得百年过去,龙冥泽的性子不仅没有变沉稳,反而更加偏激了。 龙冥泽唇角勾起一丝扭曲的冷笑,“你总是这样,一句话不说,就想毁掉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好啊,既然你来跟我抢,那我就要看你这个龙王当不当的成!” 说罢,转身出门。 恰好撞到了端着点心回来的阿念,顺手把他的餐盘给扬了。 “哗啦——” 阿念甚是无语,“这二殿下的脾气真是愈发古怪了,我再给您重做一份去!” 龙冥渊摇摇头,长指抵着眉心说道,“不必了,我不饿。”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里,龙冥渊再没有见过龙冥泽,同样的,他也没有见到龙心月和王妃。 他猜到多半是王妃不让龙心月来找自己玩,至于龙冥泽……不见也罢! 龙秉策虽嘴上许诺了他的龙王之位,却不愿教他任何东西,什么都让他自己摸索。 初次接触内务,他根本不知该如何上手,遇到不懂的地方只能自己翻查资料,非常耗时。 某一日,龙冥泽从外面游玩回来,路过正殿,看到他在为一件举足轻重的小事而踌躇。 龙冥泽嗤笑了声,拿过朱笔在折子上轻轻一勾,随后扬长而去。 龙冥渊这才看懂了重点,也明白了龙冥泽所说并非作假。 这百年来他在北海蹉跎光阴,而龙冥泽却已将内务打理得明明白白。 阿念来到龙冥渊身侧,低声道,“殿下,听说二殿下最近常去江边,不知都做些什么。但两岸纷纷传来闹洪灾的说法,您要不要去看看?” 龙冥渊拧眉,“洪灾?” 第三百四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由于天气原因引发的洪涝,水族侍卫会在第一时间来报,通知龙王前去治水。 为何两岸百姓声称闹起洪灾,负责看管的守卫却迟迟没有禀报? 除非…… 龙冥渊心中隐约有个猜测。 他放下手中竹简,起身走出正殿,低声吩咐,“若是父王问起,就说我去江面巡查。” 阿念应道,“是。” - 江岸守龙村,霏霏细雨连绵不绝。 小鹿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同村孩童待在草棚里躲雨。 “这雨都已经下半个月了,什么时候才能去岸边玩啊?”王二壮揪着马草,随口嘟囔道。 其中一个孩子叹息,“还去岸边玩呢,张旺他娘根本不让他出门,说出去就会被洪水卷走!”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子说道,“我听爹爹说,那天江面涨潮的时候,他正在收网,眼睁睁看着隔壁村的渔船被搅进江中,船上的人到现在都没找到! 他还说看到了一条老大老大的尾巴,浑黑色的,似是江里的怪物在作恶!” “这事我知道!” 赵晋是村长的儿子,又跟先生读了些书,成了这群孩子的领头。 往往他一开口,那些孩子们就会纷纷附和。 “赵晋哥哥,你快给讲讲!” 赵晋模仿着先生的模样,撸了把自己没长出来的胡须,摇头晃脑道,“咱们黑水底下有一个龙宫,龙王生有两子,一条白龙乃是天降祥瑞,一条黑龙乃是不祥煞星。 龙王为了不让那黑龙带来灾煞,很小的时候就将他送走。 可不知为何,近日那条黑龙又回到了江里。 这半月以来的阴雨连绵,浪潮翻涌,全都是那条黑龙搞得鬼……” 小鹿再听不下去,站起来怒道,“你说的不对!” 赵晋愣了下,“我说得怎么不对了?” “黑龙大人是好人,他不像你说得那样!”小鹿义正言辞的反驳他。 赵晋不想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梗着脖子说道,“这事儿全村的人都知道,再说小花她爹都亲眼看见了,黑色的尾巴,定是那条生来便带着灾煞的黑龙!” 王二壮问道,“小鹿,你之前不是说江中的黑龙救了你和你爹爹吗?” 小鹿点点头,“没错,就是黑龙大人救了我们。他还送了我一朵小花,人可好可温柔,根本不是你们说得那样!” 赵晋嗤了一声,“我才不信!那黑龙若真像你说得那样,为何还会兴风作浪,把船只卷入江中?我看分明是你在说谎!” 其他孩子在赵晋的带动下纷纷附和,“小鹿骗人!” “小鹿是个骗子!” 小鹿气得脸蛋都红了,“我没有骗人!” 赵晋嘲笑她,“既然你这么喜欢黑龙,那等到来年二月初二,我们就把你献祭给江中的黑龙做媳妇,你看可好?” “呦,小鹿要嫁给大黑龙当媳妇喽!”孩子们刮着自己的脸起哄道,“羞羞!” 小鹿恼羞成怒,“我……我没有撒谎,你们不信我,我以后再也不和你们玩了!” 说完,一跺脚跑进了雨中。 王二壮在她身后喊道,“小鹿,你去哪啊?” 小鹿没有理会,跌跌撞撞地朝村口的龙王庙跑去。 泥泞的山路满是积水,她不小心踩在湿滑的石头上,跌进了水坑里。 她忍痛爬起来,发现衣裳全都是泥,委屈的泪水顷刻流了出来。 她边哭边走进龙王庙里,神台上共摆放着三尊雕刻精良的石像。 守龙村靠水吃水,很多人靠打渔为生,村长和那些渔民出资建造了这座龙王庙。 起初只有黑水龙王一尊,后来又在一左一右加上了他的两个儿子。 左边那尊神像身着黑玉雕成的长袍,刀削斧凿的面部轮廓精致俊美,一双狭长的眸子悯然无情。 小鹿一眼认出他就是龙冥渊,站在他的身前小声啜泣。 “黑龙大人,他们都不相信我说的话,还说我是骗子……” 她哭了很久很久,久到有些困了,枕在神像的脚下渐渐睡去。 当她再次睁眼,面前却站着一个玄衣墨发,清冷如玉的男子。 她几乎看呆了,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怔忪道,“黑龙大人……” 龙冥渊刚来到庙里,就看到她窝在自己神像下睡着,小脸挂满泪痕,浑身上下都是泥水,狼狈不堪。 他不知该怎么安慰女孩子,毕竟他从没哄过龙心月。只得施法将她的衣裳弄干净,抿唇道,“别哭了,衣裳已经干净了。” 小鹿仰头望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龙冥渊,哽咽道,“我只是很委屈,很难过,明明那些事情不是你做的,可赵晋他们还要误会你!” 龙冥渊长睫微垂,淡声道,“是非对错自在心中,何须在乎他人言论。你只需做你自己该做的事,至于别人怎么评判,那是别人的事,你无需介怀。” 他说完才意识到,小鹿今年才八岁,他说得这些,她根本听不懂! 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却不小心把她辫子给揉散了…… 小鹿歪着脑袋打量起眼前的龙冥渊。 黑龙大人可真好看啊,比石像雕出来的还要好看! 而且他看自己的目光真的很温柔…… 龙冥渊望向天空那些乌沉沉的云,认出这是龙冥泽做得好事。 他双手结成法印,一道白光从掌心里迸出,直冲云霄。 那些风吹不动的乌云渐渐散去,久违的阳光穿透云层缝隙倾洒下来,江面平静无波。 小鹿满眼崇拜,黑龙大人可真厉害啊! 下了半个月的雨,他一施法就停了! 龙冥渊又抬手摸了摸小鹿的脑袋,本想把她凌乱的发丝抚平,结果越弄越乱,像团乱糟糟的鸡窝…… 他手足无措的叹了口气,“回家去吧。” 小鹿眼睛弯成了月牙,顶着一头鸡窝脑袋,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从那天起,小鹿每次经过村口的龙王庙,都会采一朵野花放到黑龙石像面前。 某一日,龙冥泽从殿前经过,看到龙冥渊手里把玩着一朵白色的小花,眉梢眼角透露出的情绪堪称温柔。 他心里莫名不悦,从龙冥渊背后一把将花夺了去,放在鼻间嗅了嗅,嫌弃道,“什么破花,这么难闻!” 龙冥渊面露薄怒,“把花给我!” 第三百四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泽拿着那朵花,奚落道,“是谁这么没眼光,连你都能供奉?” 龙冥渊伸手要抢,却被他躲开。 “哥,一朵野花罢了,给我又能怎样?”他挑眉,漫不经心的声调里透着一股轻傲。 “这不是给你的!”龙冥渊按住他的肩膀,嗓音冷了下来。 龙冥泽吃痛,阴恻恻道,“你若是敢对我动手,我就告诉父王和母后,你欺负我!到时罚跪受苦的人还是你。” 龙冥渊眼底绽出凛冽的寒意,“即便我没有动手,你还是会向父王母后告状,结果是一样的!” 说完,手腕用力。 龙冥泽肩膀处传来骨骼交错的轻响,他逆反心骤起,死死抓住那朵花,“不给!” 两人争执间,那朵脆弱的小花终于被撕碎,花瓣碎落满地。 龙冥渊往日清冷的面容染上一层薄怒,他扯住龙冥泽的衣领,照着那张得意的俊脸,狠狠给了他两拳。 龙冥泽被打过后愣了许久。 他不能置信,向来隐忍淡漠的哥哥居然真会对自己动手! “你打我?”龙冥泽尾音上挑,碧玉色的眸中尽是阴鸷,“为了一朵破花,你打我?” 龙冥渊平息了怒火,声线转淡,“现在你可以去跟父王母后告状了,我等着。” 龙冥泽许是被龙冥渊给打蒙了,捂着脸恍恍惚惚走出寝宫,半晌都没缓过来。 龙冥渊从地上捡起那根已经被折成两半的花柄,心头掠过一阵怅然若失的无奈。 - 七月,天降暴雨。 黑压压的天幕好似裂开一道口子,水柱倾泻而下,数道银色的箭矢直刺地面,无休无止。 龙秉策将水族呈上来的折子交给龙冥渊,面色凝重,“这场大雨数日未停,再这样下去江面水位就会上涨,殃及两岸百姓,还需尽快解决。” 龙冥渊简单看过,将折子合起,“我即刻动身。” 龙秉策点头。 一旁的龙冥泽有些不满,“父王,我也可以为您分忧,为何不让我去?” 龙秉策低声安抚道,“泽儿,这次暴雨乃天象异常所致,你没结出龙珠,法力不足以停止天雨,还是让渊儿去吧。” 龙冥泽悻悻合上嘴巴,却用淬了毒的视线狠狠瞪着龙冥渊。 龙冥渊从他身侧擦肩而过,并未看他一眼。 龙冥渊幻出原形游到江面,视线所及之处一片狼藉。 离岸边稍近的草房已经被洪水推倒,江面上还漂浮着一些淹死的家畜。 小鹿家地势较高,正在半山腰处,水淹不到。 她此时坐在屋顶上填补瓦片,否则外面下大雨,屋内下小雨。 爹爹的身体又不好,这种登高的事情只能她自己来了。 她抹了把脸,将眼睫上模糊的雨水擦去,恰好看到一条黑色巨龙迎着闪电直入云霄,龙身在稠密的乌云间若隐若现。 片刻后,一声肃清四野的龙啸在小鹿头顶乍响。 大雨落幕,湛蓝如洗的碧空在云间露出一角。 金色的阳光从云层间钻出,照到龙冥渊坚硬流畅的鳞甲,如丝绸般折射出柔和的光晕,洒在小鹿被雨淋湿的衣裳,那温暖瞬间传遍全身。 她站在屋顶上,激动地朝云中挥手,“黑龙大人!” 龙冥渊在半空中盘旋,看到了屋顶那个小小的身影。 他心念微动,尾巴一划,天尽头骤然现出一道斑斓的彩虹,绚丽区明。 不是王母瑶池,是天上虹。 小鹿唇角笑意清浅,坐在屋顶上静静看着黑龙飞回江中。 直到那彩虹彻底消失不见,她才从屋顶下去。 小鹿的爹爹老李看到她眉眼弯弯,轻咳了两声,“修个屋顶,怎么笑成这样?” “看到彩虹了!”小鹿笑着说。 是属于她自己的彩虹…… 龙冥渊回到水底龙宫,他满脑子里想得都是那个给自己送花的女孩,唇边还挂着一丝几不可见的淡笑。 险些撞到从柱子后面钻出来的龙冥泽。 龙冥泽往后退了几步,神情满是嫌弃,轻慢地打量着他,“你怎么笑成这样,捡到钱了?” 龙冥渊见了他,立刻沉下嘴角,自顾自往殿内走去。 龙冥泽十分气恼,“喂,你现在连理理我都不愿意了是吗?” 龙冥渊淡声道,“我要去跟父王复命。” 龙冥泽想了想,跟在他的身后,小声嘀咕道,“我看你是急着去邀功吧!” 进入正殿,龙秉策已听水族来报,暴雨停息,江岸逐渐退潮。 龙秉策难得夸赞了龙冥渊一句,“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龙冥渊低头不语,神色淡定从容。 龙秉策仔细打量起自己这个儿子。 这些年来他刻意疏远龙冥渊,可他却在无人教导的情况下,把龙宫里那些琐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实属不易。 今日治水有功,自己夸奖了他,而他依旧是那副荣辱不惊的态度,已初具王者之风。 再回头看看自己的小儿子,因听到他夸奖了兄长,眼尾竟渗出一抹阴鸷的赤红,嫉妒与怀恨之心昭然若揭。 龙秉策不禁摇头,心想是不是自己和王妃太过溺爱这个幼子,才让他长成这般心性,怎能担任龙王之位啊! 或许,天象有误,那身怀不祥之子竟是龙冥泽…… 龙冥泽原本正在气恼父王夸赞了龙冥渊,偏又看见龙秉策对自己微微摇头,眼神里唯余失望。 他心里怒火中烧,转身便跑出了龙宫。 龙冥泽漫无目的在水域里游荡,游累了就找一块礁石,坐在上面看夕阳。 他不想回到龙宫去,不想看到龙冥渊那副假惺惺的嘴脸,也不想听见父王赏识他的话。 都怪龙冥渊,他在北海当质子当得好好的,回来做什么? 结果一回来就抢走了自己的龙王之位,现在就连父王都开始偏向他。 以后会不会连母后和心月也被他给蛊惑了? 这可不行! 他起身想要回去,却觉得这样很没有面子。 必须等父王亲自来找,他才肯回去! 他要知道在父王的心里,究竟自己和龙冥渊谁更重要? 龙冥泽躺在礁石上吹着海风,等得都快睡着了,也不见任何人过来找他。 月上中梢。 他终于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怎么才来啊……”龙冥泽小声埋怨了句,继而扬声道,“你走吧,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第三百四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谁知,身后那人竟发出喑哑的低笑,“好歹也是一条活了两百岁的蛟龙,怎么性子还像几岁的顽童那般骄横!” 龙冥泽回头,看清来者是个身着靛蓝色华服的中年男子,他心里莫名生出一丝恐惧,却仍嘴硬道,“要你管我!” 来者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龙冥泽,你这样是讨不了你父王喜欢的。” 龙冥泽怒不可遏,幻出鱼骨剑指向他,“你认识我?赶紧报上名字,不说的话,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男人无视他的利剑,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凑近他嗤笑道,“我是这北海的主人,你如今在我的地盘上,还敢对我大呼小叫?” 龙冥泽方才意识到自己盲目游走,竟已来到了北海。 他连忙收起剑,悻悻开口,“不知是北海龙王亲至,失礼了。” 敖顺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我知道你为何失意,也知你内心究竟有何不满。 明明都是龙秉策的儿子,可龙冥渊却比你先结出龙珠,按照现在龙族的规矩,你们整条江中也只有龙冥渊自己能够化龙。 这黑水龙王之位,必定归他所属!” 敖顺的话戳到了龙冥泽的痛点,他咬牙道,“龙冥渊这个奸诈小人,明明百年前就已结珠,却把我们全都蒙在鼓里,这般狼子野心,偏偏还蛊惑了心月,现在就连父王也……” 敖顺打断了他的牢骚,“我可以帮你得到黑水龙王之位。” 龙冥泽愕然看向他,“可……龙冥渊的龙王之位不是你封的吗?你不是很赏识他的吗?” 敖顺冷冷一笑,“我这么做是为了安抚民心,龙冥渊结出龙珠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所有龙族都已知晓,如果我惩治了他,以后哪条流域还敢送质子到北海来?” 龙冥泽顿时明了,低声试探道,“所以,你是假意授予龙冥渊龙王之位,实则想在暗中除掉他?” 敖顺缓缓转向他,眸光森冷无温,“换做是你,你会让一个打伤你侄子的人,坐上一江流域的龙王之位吗? 黑水在北方占据面积如此之广,又是咽喉部位,黑水龙王的位置,我当然更想用自己人。 至于龙冥渊……我与他水火不容!” 龙冥泽心中暗喜,收敛眉眼间的轻傲,“龙王大人若不嫌弃,我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敖顺垂眸睨着他,意味深长的目光里还带着一丝看不明的嘲讽。 随即说道,“那就要看你中不中用了?” 龙冥泽立刻询问,“我该怎么做?” 敖顺笑意颇深,“别急,你先回去,我自有安排。” 龙冥泽乖乖听命,不再等龙秉策来寻他,主动往黑水游去。 可他没有看到,身后敖顺那鄙夷不屑的目光。 - 龙冥泽穿过回廊,刚好看到龙心月小小的身体正在扶着椅子,喊道,“往右一点,哎……太右了,再往左一点。” 龙冥泽抬起头,只见龙冥渊站在梯子顶端,手里拿着一幅装裱过的画,正在龙心月的指挥中往墙上挂。 “是这里吗?”龙冥渊用手比量了下。 “对对对,你就是这里,大哥你小心啊!”龙心月叮嘱道。 龙冥渊低声回应,“嗯。” 龙冥泽看到这样温馨的场景,唇角勾起冷笑,一把将龙冥渊脚下的梯子推倒。 那梯子足足有五米高,龙冥渊身形微晃,旋身从容落地。 可那幅没挂好的画却掉入了水池里。 龙心月连忙命人将画捞出来,可墨水已经洇开,根本看不清画的是什么。 她心疼地对龙冥泽喊道,“这是大哥给母后的生辰礼物,大哥寻了很久才找到的,你干什么啊!” 龙冥泽没有理她,反而对龙冥渊冷嘲热讽,“如今你得到了父王的赞赏,又想来讨好母后了是吗?” 龙冥渊皱眉,“龙冥泽,你适可而止!” 龙冥泽还没说什么,龙心月便用自己的小手牵住龙冥渊,“大哥,咱们走,不要理他!” 龙冥渊淡淡扫了他一眼,牵着龙心月离开。 龙冥泽在他们身后喊道,“心月,心月!” 龙心月扭头给他做了个鬼脸,“略~” 龙冥泽把那幅湿掉的画捡起来,撕了个稀碎。 - “咳咳……” 破旧的瓦房内,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小鹿站在老李的床前,一脸紧张地望着大夫。 “张大夫,我爹他……” 张大夫一手搭在老李的脉搏上,眼皮微动,“老李这痨病已经许多年了,现在又染风寒,高热不退,恐怕……” 小鹿听到张大夫叹气,心凉了半截,咬唇问道,“张大夫,求您给想想办法吧!” 张大夫撸着胡须,“我只能给他下一记蒙药,但能不能撑过今晚,全看他的造化了!” 小鹿只得点头。 傍晚。 小鹿坐在炉边煎药,泪水悬在眼眶打转,迟迟未决。 她的母亲在她出生后不久便撒手人寰,留下她跟爹爹两人相依为命。 那年老李带她出船打渔,不慎落水,幸得被龙冥渊救下。 可老李也因此落下了咳疾,再加上平日里种地太过辛劳,慢慢变成了痨病。 刚开始还能靠药缓解,现在已经吃药都没什么用了。 前两天入秋风凉,老李在收稻子的时候吹了几口冷风,回家后便发了高热,卧床不起。 她害怕爹爹会像娘亲那样离她而去。 那么这世上,她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药煎好后,她喂老李服下。 但老李的高热逐渐散去,人却仍然未醒。 小鹿的心渐渐被绝望填满,仿佛陷入了无力抵抗的牢笼,找不到任何光亮。 她实在等不下去,提灯奔入了漆黑的长夜…… 暗夜里,小鹿提着一盏烛灯来到了村口的龙王庙。 她站在冷冰冰的黑龙石像前,心里竟没半点畏惧,反而觉得亲切无比,上前搂住那尊神像,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黑龙大人,我该怎么办啊?” 龙冥渊此时正在殿中书写今年要呈给北海的诏报,忽然感觉到有人抱住了自己的神像,笔悬停在半空,迟迟未动。 神像里有他的一抹神识,其实也相当于是他的一个分身。 抱住石像也就等于是在抱他…… 第三百四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小鹿的怀抱炽烈温软,龙冥渊的胸口陡然像被什么东西撞击,那种暖意伴随着心脏的跃动,慢慢流淌全身。 他甚至能闻到她发间那股淡淡的清香,僵硬在那里,久久不敢动弹。 一炷香过去,他才起身赶往龙王庙。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殿外,龙冥泽便从内室中走了出来。 他看了眼龙冥渊搁置在桌上的诏报,眸中划过一丝诡谲的危险…… - 龙冥渊来到庙中,看到小鹿正抱着自己的神像啜泣,神色微有些尴尬,轻咳了声,“咳……” 小鹿茫然回头,瞥见了门口那长身玉立的黑影,激动道,“黑龙大人!” 龙冥渊瞧她满脸泪痕,不由蹙眉,“出了什么事?” 小鹿松开石像,来到本人面前,哽咽道,“我爹爹病重,大夫说,如果他今夜不能醒过来,可能就…… 我不想让爹爹走,爹爹如果不在了,我……我也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了。” 龙冥渊长睫微垂,神情波澜不惊,听她断断续续把话说完。 从小鹿的视角看过去,他和庙里供奉的神像没什么区别,静静聆听着人间疾苦。 “对不起,我不该对您说这些的,我……我这就回去照顾爹爹了。” 小鹿抹掉眼泪,从龙冥渊身侧擦肩而过,却被他拉住了手,又很快松开。 “带我去看看你爹爹。”他淡声道。 小鹿怔忪了下,点点头,在前方带路。 她领着龙冥渊来到山腰处那间破旧的瓦房。 推开吱呀作响的门扉,龙冥渊环视了一圈屋内。 檐上的瓦片已经凌碎不堪,下雨肯定会漏水。 窗棂半朽,木质柜子也有被虫蛀的痕迹,可桌面却一尘不染,农活用具摆放井井有条。 小鹿来到老李身边,小声唤道,“爹爹,黑龙大人来看你了。” 老李依旧双眼紧闭,脸色发青。 小鹿鼻间一酸,冲龙冥渊微微摇头。 龙冥渊走到老李的床前,用神识试探了下他的额头。 随后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覆在老李胸膛上方,掌心凝出一团柔白的光晕。 片刻后,老李缓缓睁开了眼睛。 小鹿激动地握住老李的手,“爹爹,你醒了?” 老李的瞳孔逐渐有了焦距,率先看到站在床边的龙冥渊,大惊失色,掀开被子就要下跪,却被龙冥渊按住,“不必。” 龙冥渊见他已经清醒,抬步便要走。 老李连忙给小鹿使了个眼色,她瞬间领悟,送龙冥渊出门。 “黑龙大人,谢谢您救了我爹。”她由衷说道。 龙冥渊转头看向她。 夜色下,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深沉了几分,却透着湖水般潺潺的温柔。 “不用谢我,我只是让他昏迷中醒过来,病症我是医不好的。就算能医好,我也不能这么做。” 小鹿有些不解,“为什么?” 龙冥渊的声线淡而柔,“万物生死皆有定数,哪怕是大罗神仙也不能轻易更改,否则带来的后果会更加严重。” 小鹿低下头,“我明白了。” 龙冥渊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小鹿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融入茫茫夜色中。 - 龙冥渊回到寝宫,见龙心月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晃来晃去,小腿太短挨不到地,身边只有侍女陪同。 他走过去将她抱了下来,问道,“龙冥泽呢?” 龙心月嘴里吃着蜜饯,不以为意道,“二哥说他去流域源头巡查,估计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龙冥渊微微迟疑,“明日就是母后的生辰了,他这个时候跑出去?” 实在不像龙冥泽的性子…… 这时,阿念急匆匆赶到,在龙冥渊耳边小声说了句,“殿下,北海的龟丞相来了。” 龙冥渊直觉不对,眉心一拧,飞快前往正殿。 他刚踏入殿中,恰好听见龟丞相用趾高气昂的语气喝道。 “龙秉策,你好大的胆子!你呈给大人的诏报里漏洞百出,明明今年黑水流域的水族征兵五千人,你却只写了三千,剩下那两千是被你当做亲兵藏起来了吗?” 龙秉策面露惊惶,“这……想必是诏报上写错了,还请大人谅解!” 龙冥渊低头思索,那份呈交给北海的诏报,是他写的。 但他明明记得自己写了五千士兵,怎会出错? 龟丞相冷哼了声,“大人让我来转告你们,既然黑水有意要起兵造反,那么北海近日便会派兵前来,平了你们这水底龙宫!” 他的话如一道惊雷乍响,令在场人全部怔住。 龙秉策脸色惨白,从龙椅上站起来,愕然道,“丞相,我绝无此意,请您再跟敖顺大人解释解释,丞相……” 龟丞相不肯听他辩解,摆着四爪游走了。 龙秉策跌坐回龙椅上,扶着桌子的指节用力到发白,神色里带着些许无措。 龙冥渊站在殿中,下颌线紧绷。 他终于明白了敖顺的野心,放自己回来,就是为了找寻机会一举铲除水底龙宫。 可他现在都没想明白,究竟是谁篡改了他的诏报。 那人是否知晓,这样做会给龙宫带来灭顶之灾? 王妃闻讯赶至,嘴唇有些发紫,鬓发因疾驰而凌乱。 她在看到龙冥渊后,指着他怒骂道,“天象果然没有说错,你这个煞星,我们全家都会被你害死!” 龙冥渊跪下,抿唇道,“父王,此事因我而起,我立刻前去北海,恳请敖顺放过黑水龙宫。” 良久,龙秉策缓慢抬头,目光却空洞无神,“罢了,你起来吧。” 龙冥渊蓦地看向龙椅上的父王,心里百感交集。 龙秉策嗓音哑了下来,但理智仍在,“敖顺早已看我不惯,是我对他疏于防范,才酿成今日大祸。哪怕没有你,他也会想别的法子来对付我,你去了北海也改变不了结果,只会送上门让他诛杀!” 王妃见龙秉策已经认命,身形一晃,抓住龙秉策的手臂凄厉道,“那泽儿呢,我们的泽儿该怎么办?” 龙秉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对龙冥渊沉重说道,“逃吧!带着心月逃吧,去找到泽儿,照顾好你的弟妹,就算是……报答了我们这些年来对你的养育之恩!” 龙冥渊艰涩道,“父王……” 龙秉策却没有再瞧他,而是扶住已经快昏厥的王妃,彼此搀扶着走入内殿。 步履蹒跚,两人似乎一瞬苍老。 第三百四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跪在殿中,直至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方才起身。 江外夜色沉沉,龙心月正在寝殿里睡觉。 旁边的侍女有一搭没一搭为小公主摇着扇子,人已昏昏欲睡,见龙冥渊急匆匆推门而入,吓得险些尖叫。 龙冥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来到龙心月的床前。 龙心月睡得四仰八叉,小嘴微张,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龙冥渊静静看了半晌,将她从床上连被抱起便往外走。 侍女惊恐道,“大殿下,您这是要带公主去哪啊?” 龙冥渊没有回答,而是大步离开寝殿。 待出了龙宫,他开启缩地成寸。 片刻后,他已带着龙心月来到天山脚下。 皑皑白雪遍布连绵的山峦,山巅之上悬浮着一座冰雪雕铸成的宫殿,气势巍峨神圣。 龙冥渊微微有些晃神,他没想到,那日天女魃竟一语成谶,自己这么快就有事求她。 他行至宫殿门口,还未进去,两高大的冰门便开启一条小缝。 从里面钻出来一个看上去年纪和心月差不多的小女孩,头顶上有一双黑色的猫耳,显然刚会化形不久。 女孩朝他行了个礼,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小脸紧绷,严肃说道,“殿下,师父已经闭关,特让我在此相候。” 龙冥渊微一沉吟,“既然你师父已经算到我会来,那么应该知道我所求何事了?” 小女孩用稚嫩的声线模仿着天女魃的语调,“师父说了,因果轮回,皆为天定。她无权篡改生死,您这个忙她帮不上。” 龙冥渊眸色黯淡下来。 “不过师父说,您带来的这个女孩与她有缘,可以让她留在天山神宫修炼,或许将来你们兄妹还有再见之日。”小女孩道。 龙冥渊犹豫片刻,只得将卷在被子里的龙心月交给她,“那就烦请天女魃代为照看我妹妹,等来日风波平息,我再来接她。” 女孩点头,“师父还说,殿下您此生劫难未过,还需回到人间,那里自有人在等你。” “等我?”龙冥渊不解。 女孩似是把话传达完了,对龙冥渊躬身行礼,抱着龙心月回到门内。 大门闭合,彻底隔绝了龙冥渊的视线。 他没再多做停留,立刻赶回黑水。 龙冥渊刚踏上龙宫外墙的台阶,便闻到四周弥漫着浓郁的血气。 他心下一凛,快步往内走。 可每走一步,便能看到很多水族的尸体,横七竖八躺在他的脚旁,染红了白玉长阶。 龙冥渊如同置身于冰窖,四肢百骸都经不起那种凛冽,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 殿外的回廊处传来兵戎相交的厮杀声,龙冥渊定睛望去。 只见阿念带着仅剩的水族侍卫,和北海龙宫派来的士兵进行殊死搏杀。 阿念已法力不支,他们每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点伤,还在苦苦支撑。 对方那些士兵并没有收手的意思,明显要赶尽杀绝。 龙冥渊神色不辨喜怒,手中幻出无妄琴。 长指在弦上一扫,琴音却凶暴狂戾如滔天怒潮,将那些士兵全部击飞。 “啊……” 那些士兵倒在地上,捂着耳朵发出阵阵惨叫。 少顷,七窍流血而亡。 阿念踉跄着来到龙冥渊身旁,“殿下……” 龙冥渊单手扶住他,“还好吗?” 阿念点头,可眼中却尽是悲怆,“殿下,龙王和王妃他们……” 龙冥渊闻言,瞳孔骤然紧缩,快步朝殿内奔去。 他来到正殿门口,眼前的景象让他如同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洞,四面八方吹来冷彻骨髓的寒风。 曾经他以为自己对父母亲情皆已漠然,可当他看到父王的心口被一柄长剑刺穿,钉在龙椅上。 而母后就倒在他的身侧,紧握住他垂在椅子上的手。 这一刻,他感觉胸腔像被巨石狠狠砸下,耳边所有声音都变得虚无。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龙秉策的面前,抬手握住了刺入他身体里的那把剑。 龙冥渊看到那雪亮的剑柄上刻着一个字,北。 这是北海龙王的佩剑…… 他用力将那柄剑拔出,尚有余温的血液从伤口里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你在做什么?” 陡然,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龙冥渊面无表情的回头,只见龙冥泽站在殿门外,身形微晃。 龙冥泽率先看到了王妃的尸体,不能置信地扑了上去,“母后,你醒醒啊母后!” 然而,牵着他的手走过长廊的人已经不在了。 龙冥泽抬起头,继而看见了死在龙椅上的龙秉策,以及龙冥渊手中那把沾着血的剑…… “你都对我父王和母后做了什么?”他戾声道。 龙冥渊麻木说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龙宫发生巨变,是北海龙王杀了父王和母后。” “北海龙王?”龙冥泽神色一滞,飞快摇头,“不……这不可能!是你做的,是你害死了我的父王和母后!” 说罢,他幻出鱼骨剑,向龙冥渊刺来。 龙冥渊不想跟他动手,闪身躲开。 但龙冥泽每次出剑皆是杀招,逼得龙冥渊抬手用敖顺的佩剑抵挡。 龙冥泽此时尚未结出龙珠,远不是龙冥渊的对手。 龙冥渊只反击了一剑便划伤了龙冥泽的脸。 他看到龙冥泽脸颊渗出血迹,拧眉道,“别打了,我答应过父王,要照顾好你和心月。” “用不着你在这里假惺惺!”龙冥泽抹去脸上血痕,如喋血修罗般癫狂,可说出的话却带着哭腔,“你还我父王和母后……” 阿念听到殿内传来打斗声,立刻带着余下侍卫跑进来。 看到这一幕,阿念心里也明白了几分,解释道,“二殿下,您误会殿下了!是敖顺派人剿灭水底龙宫,也是敖顺亲手将龙王殿下杀死,大家都亲眼看见的!” 其他水族侍卫纷纷称是。 龙冥渊把手中剑递过去,龙冥泽迟疑接过,看清了上面沾着血的‘北’字。 他颓然跪倒在地,锥心刺骨的痛感缓缓来袭。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良久,龙冥渊开口,语调没有丝毫感情流露,“父王和母后已经陨落,现在说这些没有用,还是尽快找处水域,将他们的尸身安葬了吧。” 龙冥泽双目转为赤红,狠狠盯着龙冥渊,“葬了?你说的倒轻巧!他们也是你的父王和母后,你心里难道一点都不痛吗?” 第三百四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侧脸线条坚毅,嗓音极淡,“逝者已矣,就算再悲痛欲绝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不如尽早面对现实。” 龙冥泽眸中带着狂暴的戾气,盛怒道,“我看你是巴不得他们死,好早日继承你的龙王之位!” 龙冥渊厉声道,“住口!” 龙冥泽从地上站起来,喉咙中溢出几丝冷笑,“怎么,我说到你心坎里去了?那我问你,父王和母后死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龙冥渊神色一滞,“我那时不在龙宫……” 龙冥泽猛地想到了什么,“心月呢,我妹妹呢?” “我已将心月送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她不会有事。”龙冥渊眼睫微垂。 龙冥泽愤懑的情绪几乎要从眼底迸发出来,“所以,如果你那时没有离开龙宫,父王和母后也就不会死了!你还把我妹妹藏起来了……你把她藏到哪去了?” 龙冥渊胸口传来一阵钝痛,双手在袖间紧握成拳。 龙冥泽见他不语,迟来的恨意与怒火猛然爆发,几欲将自己仅剩的神智摧毁,转身便走。 “你去哪?”龙冥渊直觉不好。 龙冥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要去找北海龙王,给父王和母后报仇!” 龙冥渊头疼不已,“敖顺有上万年的法力,你连龙珠都没有结出来,还没靠近他就会被打成魂飞魄散!你这不是去报仇,是去送死!” “就算是去送死,也比你窝窝囊囊躲在这里苟且偷生强!”龙冥泽高声吼道。 龙冥渊强忍下所有情绪,朝龙冥泽伸出手,“弟弟,不要再闹了,父母的仇我们总有一天会找敖顺讨回来,但不是现在。你乖乖待在龙宫里,剩下的事情由我来处理。” 龙冥泽却挥开了他的手,“你凭什么管教我,真拿自己当我哥了是吗?我告诉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说罢,跑出殿外,自是无人敢拦。 陡然,他身体猛然一晃,瘫软在地。 身后露出龙冥渊那张清冷如玉的脸,他的语调不含一丝温度,“把二殿下关入水底深渊,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去!” 阿念颔首,“是。” 侍卫很快将昏迷不醒的龙冥泽抬走。 阿念自幼便跟随龙冥渊,知道他向来冷静自若。 可正是这份波澜不惊让很多人误以为他薄情寡性,就连老龙王和王妃都是这么认为的。 包括现在,他已到达崩溃的临界点,却还要强行支撑,收拾残局。 阿念叹息道,“殿下,您不要听二殿下胡言,这不是您的错。 当时敖顺亲至,宣告了老龙王的罪责,侍卫们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拿出佩剑将老龙王刺死。 王妃本就有心疾,这些年身体始终不见好,看到老龙王死在她面前,当场心脉寸断,与老龙王携手去了。 敖顺发现您不在,说了句无趣,便让手下将水底龙宫剿灭,一个不留…… 若您今夜没有带着小公主走,只怕同样凶多吉少!” 龙冥渊站在那里许久,冰蓝色的眸无甚波澜,再开口时却声线喑哑,“你去帮我寻一块清澈见底的水域,将父王和母后合葬在一起。母后喜欢红珊瑚,就用红珊瑚做墓碑吧。” 他说完,抬步走入内室,留给阿念一道孑然萧瑟的背影。 - 水底深渊,暗无天日。 龙冥泽静静坐在石头上,双手抱膝,目光呆滞。 他不知自己被困在这里多久,直到一阵模糊的音律从头顶传来。 他听出这是水族用来超度亡灵的哀乐。 龙冥泽游到平台处,抓住那个看守小侍卫的衣领,冷声问道,“今日是在为谁举办丧仪?” 这名小侍卫是新从水族里选出来的,还不了解情况,迷糊道,“好像是大殿下在为已逝的老龙王和王妃举办丧仪。” 龙冥泽心脏好似被尖锐利器翻搅,嘶喊道,“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小侍卫一脸为难,“二殿下,龙王殿下有旨,不能放您出去。” “龙王殿下……他终于当上龙王了是吗?”龙冥泽神色疯癫,说着说着竟流出泪来,“龙冥渊凭什么关着我,连父王和母后的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 小侍卫战战兢兢,“龙王殿下说了,等您想清楚了,自然会放您出来。” 龙冥泽几欲冷笑,“呵,等我想清楚?是要我从此不提父母之仇,对他俯首称臣吗?做梦!” 说罢,他幻回原形,奋力朝水面游去。 在即将到达深渊出口时,又被那层看不见的结界网生生弹了回去。 龙冥泽跌回水底,鳞片碎落一地,连小侍卫看了都觉得疼。 但他没有放弃,一次比一次用力撞击那道结界。 记不清多少次,结界终于被他撞破一角。 他满身龙鳞片片剥落,血肉模糊,快速游出深渊。 龙冥泽离开黑水流域后,直奔北海龙宫。 此时,敖顺正侧卧在贵妃榻上,听完那些乐师弹奏完古琴,百无聊赖地挥了挥手,准备小憩。 鲛烛微晃,映出绡纱上一道雪亮的刃光。 敖顺双眸微阖,似是早已料到来者,躺在那里纹丝不动。 龙冥泽提剑刺向他,还未碰到敖顺衣角,整个人就被击飞出去,撞到盘龙柱上。 “一条连龙珠都没结出来的小蛟龙,居然还想杀我?痴心妄想!” 龙冥泽忍着剧烈疼痛从地上爬起来,“敖顺,你为何要杀我父母?” 敖顺睁开双眼,视线无情而冷冽,“我承诺过要让你当上黑水龙王,老龙不死,你这条小龙该如何继位呢?” 龙冥泽气得浑身颤抖,再次提剑冲上来,“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利用我!” 敖顺一把捏住他的喉咙,像掐死一只蝼蚁那般容易。 他的语气十分无辜,“你认为这一切难道是我造成的吗?是龙秉策太过信任龙冥渊,所以龙冥渊写完的诏报,他连查都没有查过便直接呈给了我。 至于篡改诏报,那是你亲手做下的啊! 我只负责秉公执法,按律行事,你又怎能全怪罪到我的身上?” 龙冥泽被他扼住咽喉,涨红着脸吐出一句,“老贼,我要杀了你!” 敖顺眼底浮过极深的厌嫌,“看来还是得让你想起前世记忆才行啊!” 说罢,张开五指强行按在龙冥泽的颅顶,指缝间溢出浓郁的黑气。 “啊——” 第三百四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泽头疼欲裂,感觉一股强大的戾气灌输进他体内,令他五脏六腑都在战栗。 片刻后,他逐渐平静,再次睁开眼时,他那双碧玉色的眸子猩红如血,宛若厉鬼。 敖顺见他已经成魔,满意的收回了手。 龙冥泽表情因扭曲而变得狰狞,笑声癫狂悚然,“原来如此……怪不得母后会产下双生子,龙冥渊早在三千年前就已经抛弃过我一次! 我在世间找了他三千年,找到他的那时候,他正要投胎转世。 我以为,自己终于又能回到他的身体里,不必再漂泊游荡。 可他只是淡淡扫了我一眼,便踏入了轮回井。 凭什么呢……只因我是他的一缕恶念,就注定要被他遗弃吗? 他有想过被抛下的我会怎样吗? 魂魄不全,只能永远做个最低等的孤魂野鬼,受尽侵凌,漂泊在世间,直到消亡。 但前世我也曾陪着他一起叱咤九天,纵横四野。 是我陪着他一步步走上万龙之首,无人之巅! 他为何说不要我就不要我呢……” 敖顺内心极为不屑,可面上还在安慰他,“这就要怪那个鹿灵了,她用血粘合龙冥渊的魂魄,却偏偏漏下了你!后来他们携手转世投胎,唯余你在世间游荡,啧,真可怜……” 龙冥泽眼底猩红更甚,“从我出生那天起,心里就莫名讨厌龙冥渊,他有的我要有,他没有的我也要有!我之前一直没想过,这究竟是为何?只当天象注定让我与他手足相残。现在终于明白了……” 敖顺假意规劝,“明白就好,难道你甘心永远做龙冥渊的陪衬吗?” 龙冥泽牙关紧咬,低头不语。 敖顺双眸微微转动,凝出一抹诡谲,“我可以复活你的父王和母后。” 龙冥泽不能置信的看向他,“你说什么?” 敖顺收敛唇边的冷笑,正色道,“你既已恢复前世记忆,便该知道我如今乃是三界内最大的魔!我刚才往你身体里注入一缕魔气,就可以让你的法力上涨百倍。 魔气亦可活死人,肉白骨。哪怕他的尸身变成一堆灰烬,我也能将其复原!” 龙冥泽试着运行自己体内的法力,果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沛感。 他前世曾亲眼见过敖顺魔化后的样子,也知道那些魔化恶蛟多么难对付,心思逐渐动摇。 “你……你真能复活我的父王和母后?”他问道。 敖顺双眸微眯,“当然,魔气能毁灭万物,也能复苏万物。我与你父王母后无冤无仇,我想要报复的人只有龙冥渊! 他杀了我儿,还杀了我那么多手下和兄弟,我要他众叛亲离,永世不得超生!” 龙冥泽被他最后一句话吓得浑身一凛。 敖顺嗤笑,“你怕什么?只有他彻底死了,你才能成为真正的自己,从此之后,世间再无龙冥渊,提起万龙之首、黑水龙王,都是你龙冥泽!” 龙冥泽敛下眉眼,低声道,“好,我答应你,你助我登上龙王之位,复活父王和母后,我助你让龙冥渊众叛亲离!” 敖顺笑容邪佞,“静候佳音。” 龙冥泽回到黑水龙宫。 进入正殿,他看到龙冥渊一身玄色冕服坐在龙椅上批折子,不免有些恍惚。 龙冥渊察觉到了龙冥泽的龙息,登时从桌案上抬起头,看到他毫发无损的站在那里,先是松了口气,语调里携着愠怒,“你跑哪去了?” 龙冥泽漠然睨着他,“我去哪里,轮得到你来过问?” 龙冥渊面沉如水,冷声道,“侍卫来报,说你强行撞破了深渊结界,鳞甲尽碎,你不要命了?” 龙冥泽唇角微勾,摊开手,用浓郁的魔气为自己化出一身比之前更锋锐的龙鳞,“你瞧,我这不是又长出来了吗?” 龙冥渊感觉到一股强大而邪恶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被那股魔气压制得血液翻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入了魔?” 龙冥泽抬起下颌,眼神格外复杂,“入魔又怎样?你我本就是一善一恶,你除魔卫道,我入魔化蛟,有何不可?” 龙冥渊发觉他变了。 以前龙冥泽看他的时候,眼里有厌恶、有反感、有挑衅,更多的还是别扭。 可现在他的眼神里只有仇恨和挣扎。 “弟弟,若是父母知道你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他们该多难过?”龙冥渊哑声道。 龙冥泽长睫微颤,手中幻出鱼骨剑,魔气瞬间爆发,“不要叫我弟弟,你不是我哥!你还敢提我父王和母后,今日我就杀了你,来换他们的命!” 龙冥渊幻出无妄琴,可龙冥泽释放出的魔气竟缠绕住无妄的琴身,将它的琴弦尽数震断。 他被那股魔气反伤,心脉震荡不已,吐出一口鲜血,昏迷过去。 龙冥泽握剑来到他的身旁,居高临下睨着他,“龙冥渊,现在的你,会不会后悔当日抛弃了我?” 闻声赶来的阿念恰好看到龙冥泽提剑便朝龙冥渊的心口刺下…… 他大惊,“二殿下不要!” 一阵黑雾冲荡过后,阿念睁开眼。 只见龙冥泽紧紧握着鱼骨剑,双手不断颤抖,而剑尖则牢牢刺入龙冥渊身侧的地砖。 水晶长砖绽出蜘蛛网般的裂纹,一路蔓延到阿念的脚底。 龙冥泽被魔气熏染的双眸中露出了一丝挣扎和不忍。 他用剑刃支起自己身体,目光空洞而迷茫,声线极轻,“把他扔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他……” 水族侍卫不敢反抗,只得听令将龙冥渊带走。 - 江边柳色青青,芦苇和风摇曳。 小鹿岸上,静静看着眼前平静无波的江面。 自从上次爹爹生病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黑龙大人了。 今天是小鹿的生辰,她在心里许下心愿,希望能再见黑龙大人一面。 可她从早上等到现在,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天马上就要黑了,看来今年的愿望又落空了…… 她拍拍屁股起身,准备回家吃爹爹给做得长寿面,余光瞥见落日熔金的江面上漂浮着一道黑影。 她立刻跑过去,挽起裙摆走入水中,将那人扶上了岸。 待她看清了那人的容貌,吓得惊呼出声,“黑龙大人?” 第三百四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可无论小鹿怎么呼喊,龙冥渊仍没有苏醒的迹象。 她只得把他往背上扛,没想到龙冥渊看着劲瘦修长,人却这么沉。 小鹿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半拖半背把他弄回了家。 老李正在屋里烧火做饭,看到小鹿背了个男子回来,着实吓了一跳,“这人是谁?” 小鹿累得不轻,把龙冥渊放到床上,跌坐进椅子里喝了整整一壶茶,方才喘匀了气,“是黑龙大人。” 老李浑身一凛,严肃道,“这是怎么了?” 小鹿摇摇头,“刚才我从江边回来,就看到大人瘫倒在岸上一动不动的……” 老李战战兢兢地走过去,试探了下龙冥渊的呼吸。 还好,还有气…… 小鹿缓过神来,“爹爹,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老李面色沉重,“小鹿你做得对,黑龙大人于咱们有救命之恩,不能眼看着他倒在江边不管,还是先请个大夫来给他看看吧!” 小鹿点头,“我这就去请张大夫!” 她刚休息过来,又马不停蹄往山下跑,去请村里的张大夫。 过了半个时辰,小鹿带着气喘吁吁地张大夫回到家中。 “你这丫头,跑得是真快啊,我这把老骨头险些就散架子喽!” 小鹿从小就天赋异禀,几岁便开始漫山遍野撒丫子跑,像头伶俐可爱的小梅花鹿。 所以老李才给她取名叫小鹿。 张大夫坐到床边,把摸龙冥渊的脉搏,突然眉头紧锁。 又起身去听他的心跳和呼吸,面露惊慌,“这……” 小鹿见他这番折腾,忍不住询问,“张大夫,他怎么样啊?” 张大夫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老李,紧张道,“老李头,这是你的什么人啊?” 老李沉思了下,“是我的侄子……张大夫,他病情如何?” 张大夫撸着胡须叹道,“怪哉,怪哉!此人有呼吸和心跳,却唯独没有脉搏,我从医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怪事!” 老李和小鹿对视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 张大夫又掀了掀龙冥渊的眼皮,摇头道,“老李头,这种情况我真是闻所未闻,恕老朽无能,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老李意识到是自己冲动了,连忙对小鹿说,“快送张大夫回去!” 小鹿刚才那双草鞋跑坏了,正在换鞋,闻言便要往外冲。 张大夫立刻摆手,“不必,没多远的路,我自己回去即可!” 小鹿只得把张大夫送到了门口便回来了。 她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龙冥渊,犹豫道,“爹爹,连张大夫都救不了黑龙大人,他还能醒过来吗?” 老李叹了口气,“只能听天由命了。” 小鹿心中空落落的,仿佛缺了一角,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还没有报答黑龙大人的救命之恩,他怎能就这样死了呢? 小鹿搬了把椅子,坐到龙冥渊床边,没日没夜的守着他。 三天过去了,龙冥渊依旧未醒。 小鹿心里慌乱不已,伸手仔细地给龙冥渊发间编了两条长生辫。 这是村子里传来下的土方法,如果有小孩体弱多病,卧床不起,就会给他头发辫上几条长生辫,意作长命百岁。 她枕在龙冥渊的身旁,轻声呢喃道,“黑龙大人,您快醒过来吧……” 那声音缥缈似幻梦,竟真的钻入龙冥渊耳中。 他眼皮微微颤动,意识逐渐清醒。 是谁在叫他? 龙冥渊睁开双眼,视线逐渐有了焦距,率先看到得是头顶那破了洞的帐帘。 这不是水底龙宫,他在哪里? 还未等他思索,身上便传来摧心折骨般的疼痛。 四肢缓慢有了知觉,他感觉到自己手臂沉甸甸的。 垂眸一扫,只见一个妙龄女子枕着他手臂睡得正香,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他大惊,立刻抽回了手。 小鹿被他弄醒,无意识的擦去嘴角口水,睁开迷蒙的双眼,“黑龙大人,您醒了?” 她的语调里怀揣着几分欣喜,和梦境里那个呼唤自己的声音一模一样。 龙冥渊认出她来,神色近乎茫然。 小鹿主动开口,“黑龙大人,我看到您躺在江岸上昏迷不醒,就把你背回了家里。您是受伤了吗?还是生病了?” 她的话让龙冥渊勾起昏迷之前的回忆,以及龙冥泽那张与自己十分相似,却满含仇怨的脸…… 他再次闭上眼睛,缄默不语。 小鹿还欲再询问几句,却被老李拉到了隔壁屋子里。 “爹爹,你这是干嘛?”小鹿不解。 老李看到了龙冥渊刚才那空茫茫的眼神,仿佛被大雪覆盖的枯木,天地皆白。 他岁数大了,经历的也多了,再加上双生龙子之事在两岸百姓嘴里传得沸沸扬扬,心里已明白几分。 语重心长地对小鹿说道,“黑龙大人定是遭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他不想说,咱们也就别问了。” 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黑龙大人以后要住在咱们家里吗?” 老李思忖了下,“你把后院那间屋子收拾出来,我先搬到那里去住。” 小鹿乖乖去做。 收拾好后,她便回了自己的房间,这几天一直守在龙冥渊床边,她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现在龙冥渊清醒过来,她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 次日一早,小鹿端着一碗鱼片粥和两碟小菜来到龙冥渊床前。 龙冥渊今日状态已比昨夜好了许多,脸色不再苍白,眸光也平静下来,但依旧黯淡。 他看到小鹿端来的碗,淡声道,“我不饿,你们吃吧。” 小鹿却舀了一勺粥,递到龙冥渊嘴边,劝说道,“不吃东西怎么行呢,你都已经四天没吃过饭了!爹爹说过,再厉害的人不吃东西也扛不住的。” 龙冥渊无奈,只得张嘴让她喂了一勺。 小鹿笑得眉眼弯弯,“黑龙大人,我煮的粥好喝吗?” 龙冥渊长睫微垂,不想说实话。 “你放到桌上吧,一会儿我自己吃。” 小鹿不疑有他,把碗放回桌上,笑着出门,“那黑龙大人您好生休息,我去帮爹爹干活了。” 龙冥渊目送她离开房间,随即挥手将那碗鱼片粥变没。 他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有人把粥煮得那么难吃? 一股糊巴味就算了,鱼鳞也没刮干净! 偏偏她自己还毫无察觉,孩子以前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 第三百五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几天后,龙冥渊身体恢复,可以下地走动了,他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愿出来。 小鹿每天都会来陪他说话,龙冥渊极大多数只是听着,偶尔会嗯一声。 但小鹿觉得龙冥渊不肯出屋,若是再没个人聊天解闷,迟早得出事。 她每天傍晚和爹爹从田地回到家中,都会找龙冥渊讲述白日里的趣事。 说是趣事,无非都是一些琐事。 比如她抓到了几只蚂蚱,不小心踩到了几根稻子。 可她说话时脸上总是带着清浅的笑意,眼底仿佛有碎星浮动,龙冥渊从未觉得她厌烦过。 她就像冬日里和煦的暖阳,驱散了他心里那些不为人知的阴霾。 在某个清晨,龙冥渊终于打开房门,迈出院子,主动对老李问道,“有什么活是我能做的?” 老李和小鹿对视,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龙冥渊怕是不会再回水底龙宫了,他想长久在老李家里住下来,又不想白吃闲饭。 虽然他就没怎么过饭。 老李和小鹿当然不会有异议。 龙冥渊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岂会在他最落魄、最迷惘的时候将他赶出去。 但老李也不敢劳动黑龙大人干农活,只得捡了个还算轻巧的,“要不……您试试做饭?” 龙冥渊的视线扫向家中灶台,微微颔首。 很快,他便做好了三菜一汤。 菜色看上去非常可口,闻起来香气扑鼻。 小鹿迫不及待夹起一筷子,塞到嘴里,半晌没有说话。 龙冥渊眉心微拧,“是不好吃吗?” 老李讪讪道,“这……凡事都有第一次,哪有人一次就能成功呢!黑龙大人您别灰心,来日方长。小鹿啊,如果难以下咽的话,就吐出来吧,别吃坏了肚子!” 小鹿终于开口,“这也太好吃了吧,比长春楼里厨子做得都好吃!” 老李不敢相信,也夹了一筷子品尝,随后震惊,“黑龙大人,您这手艺可以去镇上开酒楼了!” 龙冥渊放心下来。 他在北海龙宫当质子的时候,敖羽为了折磨他们,曾让他们进龙宫后厨里干了几年杂活。 龙冥渊闲来无事,把那些大厨的做菜手法全都学会了。 那时他便想过,如果将来龙冥泽当上黑水龙王,容不得他。那他还可以去人间当个厨子,没想到现在还真派上了用场。 从那天起,龙冥渊包揽了家里做菜的活,并逐渐摸透小鹿的口味,换着样做她爱吃的菜。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老李和小鹿都习惯了龙冥渊的存在,已经不会再叫他黑龙大人了。 这天傍晚,小鹿抱着一床新棉被和针线筐来到龙冥渊的房间。 龙冥渊正坐在桌边擦拭琴弦,见她进来,微微诧异,“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小鹿拍了拍手里的棉被,笑道,“马上就要入冬了,你那床被子太薄,我前些天给你和爹爹都弹了一床新的,这就给你换上。” 龙冥渊阻拦她,“不用,我不冷。” 小鹿对付龙冥渊有自己独特的一套方式,那就是装傻充愣。 她只作未闻,拿出针线就开始低头缝被角。 龙冥渊无奈,拿着蜡烛坐到她身侧,替她照明。 烛火映照她清丽的小脸,乌发用一枝木簪挽起脑后,露出的笑颜温柔又昳丽。 两人此时挨得极近,呼吸间,龙冥渊似乎可以闻到她从外面携来的凛冽寒风和一身花香。 小鹿缝完被角,用牙齿咬断线尾,抬头时差点撞到龙冥渊的下巴。 她对上了龙冥渊那双如水墨画般的眉眼,烛光仿佛将他眼底那层薄冰尽数消融。 床帐里逐渐升温,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 小鹿面上有些发烫,她不知为何会这样,还以为是烛火烤的,拿起针线筐便匆匆离去。 合上门扉,她隔着窗纸说了句,“哥哥,你早点歇息,我先走了。” 龙冥渊看着窗外那道剪影快速消失,他伸手摩挲那床新被子,上面还残留着小鹿身上特有的花香。 沁人心脾。 - 入冬后,老李的身体就不能干活了,可田里的麦子还没浇越冬水,只能让小鹿去干。 水桶很沉,小鹿身子单薄,挑了几桶就累得腰酸背痛。 龙冥渊见状,挽起袖子,接过过她手中的水桶,“你去歇着,我来。” 如果是几个月前的小鹿,她肯定不敢劳烦龙冥渊。 但现在小鹿他们已经把龙冥渊当成了家人,自然没有异议,乖乖坐到田埂边看着他浇水。 刚过了几天,村子里的人全都知道老李白捡了个干儿子,又高又俊,跟庙里走出来的神仙似的,纷纷来询问老李情况。 吃晚饭时,老李思忖道,“得给黑龙大人起个名字,不然邻居们问起,我都不知该怎么答。” 龙冥渊默不作声,低头吃饭。 反正名字于他而言,只是个代号罢了,叫什么都一样。 既然龙冥泽不想让他再回到龙宫,他便不回去。 若不是当初打伤了敖羽,怕连累龙宫,他也没想过回来。 他本就不是骄奢淫逸的性子,更对荣华富贵这等身外之物毫不在意。 现在每天和凡人一样生活,没什么不好。 往事种种皆不可追,换个名字就当重新开始。 小鹿翻出龙冥渊平日里看的那些书,趴在炕上思索道,“叫什么好呢?” 老李不识字,没文人墨客那些穷讲究,简单粗暴,“贱名好养活,不如就叫铁蛋吧?” 龙冥渊差点一口汤喷了出来。 小鹿拍手叫好,“铁蛋这个名字好,村里之前有个老人就叫铁蛋,从没生过病,平平安安活到了一百来岁!” 她是被龙冥渊给吓怕了。 她忘不了刚从江边把他捡回来的时候,每天都在提心吊胆黑龙大人是不是要活不成了…… 长生辫给他辫了,参汤给他喂了,就差求神拜佛烧高香了。 铁蛋这个名字叫起来多顺口,寓意也好,铁做的蛋,结实又硬朗! 龙冥渊张了张口,刚要反驳。 小鹿却一脸认真地对他唤道,“铁蛋哥哥。” 龙冥渊揉了揉额角。 算了,由她吧…… 第三百五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冬去春来,龙冥渊已在小鹿家住了半年之久。 厨艺越练越精不说,还把各种农活全部包揽,曾经拏云握剑的手,挥舞起锄头来一样好用。 初春,龙冥渊和老李在田间翻土。 小鹿挎着菜篮来给他们送干粮,路上还顺手采了一把野花,嘴里哼着歌谣。 路过老李身旁,往他斑白的发鬓上插了一朵红花。 老李把花从头顶拿下来,叹气,“越大越爱胡闹!” 剩下的花,被小鹿编成了一个花冠,戴到了龙冥渊的头上。 龙冥渊装作不知,继续埋头干活。 邻居回家去吃饭,扛着锄头路过田间,“老李好福气啊!闺女贴心,儿子又孝顺。” 老李坐在田埂边,用草帽当扇子摇,乐呵呵笑道,“可不是嘛,也不知自己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儿女双全!” 邻居扬声问道,“老李,我看你家铁蛋年纪也不小了,可有心仪的姑娘?我女儿现在一见铁蛋就走不动路,老李可愿跟我结个亲家?” 此话一出,老李、小鹿和龙冥渊全都怔住。 小鹿水汪汪的杏眸转来转去,看了看龙冥渊,又看向爹爹。 她感觉心口像堵了块石头,闷闷的,却又不知为何。 龙冥渊恍若未闻,继续低头干活。 老李敷衍道,“儿子大了,还是让他自己做主吧。” 邻居曲解了他的意,“哦,明白了,你是打算给小鹿留着吧?也是,肥水当然不能流给外人田啊!” 小鹿闻言,脸颊莫名滚烫。 她抬起手背给脸降温,却怎么也降不下来。 邻居都已经走了半天,她的脸依旧红得像火烧云一样。 她怕爹爹看出来,转身跑掉。 龙冥渊刚好干完了手里的活,微微思忖,抬步追上。 老李望着他们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山林中,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他知龙冥渊不是凡人,即便现在遭了难,迫不得已流落到他家里。 可金鳞岂是池中物,早晚有一天,他还是要回去的。 到那时,小鹿该如何自处? 老李摇摇头,只希望是他想太多了吧! - 小鹿慢悠悠走在前头,她知道龙冥渊就在自己身后,跟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回头,午后的阳光顺着松针滤下,侧脸被映得冷白如玉,光影交错间,他的神色看不分明。 “哥哥,你会娶凡人女子为妻吗?”她忍不住问道。 龙冥渊果断回答,“不会。” 小鹿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为什么?” 龙冥渊淡声道,“我生来不祥,克亲克友,谁靠近我都没有好事,娶妻只会害了她。” 小鹿听了他的话,只觉心疼,“怎么会呢?天象之说谁又能说得准确,即便真是如此,我也不怕!” 龙冥渊瞳色怔然。 小鹿的原意是,即便龙冥渊生来不祥,她也不会因此疏远他,不会感到害怕。 可龙冥渊看上去好像误解了她的意思…… 她咬着下唇想要解释,龙冥渊却率先开口,“你还太小,什么都不懂。” 这话小鹿可不爱听了! 她小声嘀咕道,“我都十六了,还拿我当六岁啊……” 龙冥渊岔开话题,“你不是喜欢花吗?正好今日无事,陪你去摘花吧。” 小鹿展颜一笑,明媚如春,“好啊!” 她牵过龙冥渊的手,带他朝山巅花海跑去。 龙冥渊握住她温软的手,感觉眼前画面莫名熟悉。 仿佛在梦中,也或许在前世,他曾这样拉着对方的手走过层林渐染。 他不记得那个女孩的容貌,抬头,却看到小鹿回眸浅笑。 有人眼波流转,撞入春日温柔的轻风。 他觉得,就该是这个样子。 - 当晚,龙冥渊和小鹿从山林里回来,看到村长正坐在自家的椅子上和老李谈话。 村长带来了两只鸡鸭,还有长春酒楼卖的酸梅烧鹅。 老李神色略微僵硬,村长则笑容可掬,瞥到从门口进来的龙冥渊,眼睛唰地一亮。 “呦,说曹操曹操到,人这不回来了吗!” 村长套近乎似的凑上前来,想要拉龙冥渊的手臂,被他不动声色避开。 小鹿挡在龙冥渊身前,笑道,“村长,您找铁蛋有什么事吗?” 村长解释道,“是这样,这不马上要到二月初二了吗?这两年天象异常,去年从六月开始两岸一直阴雨连绵,还下了半个月的暴雨,庄稼都淹死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冬天,又日日霜冻,从过年到现在,一场雪都没下过,这可不是好兆头啊!” 老李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叹气。 守龙村的人并不单靠种田为生,江水开化后可以出船打渔,猎户可以进山打猎。 但很多像老李这种身子骨不好的,既不能打渔又不能打猎,庄稼就是他们的命。 去年天降洪涝,整个村子都没什么收成,但靠着余粮还能勉强度日。 若今年再种不出庄稼,恐怕乡亲们都要一起饿肚子了! 村长又道,“今年的二月初二,乡亲们想办得隆重一点,准备进行‘晒龙王’仪式。” 小鹿一脸好奇,“什么是‘晒龙王’啊?” 老李解释道,“‘晒龙王’是古时候传下来的习俗,倘若某个村子天旱不下雨,村子里就会请人来扮演龙王,抬着他敲锣打鼓游遍街巷,示意让龙王体察民情,降下春雨。也能赶走水患,祈求今年风调雨顺。” 小鹿看向龙冥渊,瞬间明白过来,“哦,村长您是想让铁蛋哥哥扮演龙王?” 村长拍了下大腿,“对喽!这些日子我把全村的人盘算个遍,发现谁来扮演龙王都不合适。不是太矮就是太胖,要么太老要么还没成年,哪有龙王大人的气势啊! 这不,昨天我媳妇在田边看到你们家铁蛋,她说这相貌,这身段,简直就是从庙里走出来的神像啊! 老李,今年这龙王人选,非你家铁蛋莫属!” 老李笑着打哈哈,没有回答,而是将小心翼翼将视线移向龙冥渊。 龙冥渊听得脑袋生疼,想都不想便要拒绝。 可他看到小鹿从进门起,眼珠子便盯着桌上那只酸梅烧鹅,不停在吞咽口水…… 龙冥渊无奈至极,只得应下。 村长见他同意,谄笑着离开了。 龙冥渊把油纸包展开,撕下一只鹅腿递给小鹿,“吃吧。” 小鹿笑得眉眼弯弯,照着那香脆流油的鹅腿狠狠啃了一口。 第三百五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翌日,村长媳妇带着她女儿上门,来给龙冥渊量尺寸,做神服。 村长女儿名叫赵芊芊,是赵晋的亲妹子,更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美人,长得那叫一水灵。 村长媳妇一进门便跟个媒婆似的,让赵芊芊去给龙冥渊量尺码。 小鹿瞧见赵芊芊媚眼如丝,未出口的情愫昭然若揭,心中莫名不悦。 龙冥渊站在那里不动,浑身透着股不易近人的疏离,眼底只有一贯的冰寒。 赵芊芊却毫不在意,当她那双白皙的素手搭在龙冥渊腰间时,小鹿再忍不下去。 上前将芊芊拉到一旁,冷声道,“不就是神服嘛,我来给铁蛋哥哥做!” 村长媳妇假惺惺劝道,“小鹿,这离二月二可没几天了,我和芊芊母女两人赶工能做得快点。你一个人做,是要熬坏眼睛的! 再说,这做完的神服万一不合身,还要调整修改,你到了时辰完不成,耽误了祭典可怎么办?” “没关系,铁蛋哥哥的衣裳都是我做的,他的尺码我比谁都清楚,做起来很快,用不着修改,直接就能穿!”小鹿态度强硬。 村长媳妇没办法,耷拉着脸领赵芊芊走了。 “小丫头片子,竟坏人好事!” 小鹿朝她们翻了个白眼,扬声道,“铁蛋哥哥,你就等着穿我做得神服吧,绝对会让你合身的!” 龙冥渊不禁脊背发凉,听她的语气,仿佛衣裳哪里不合身,就要把他哪个部位砍掉…… 那天之后,小鹿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赶制神服。 小鹿的针线活其实非常厉害,但距离二月初二不到五天时间,神服又华丽精致,她一个人完成的确有些劳神。 深夜,龙冥渊调完琴弦,准备把院子里晾晒的被褥收回来,途经小鹿的房间,发现屋里竟还亮着。 他怕小鹿真熬坏了眼睛,便过去敲门。 屋内迟迟没有动静,他心中一凛,立刻推门而入。 只见小鹿趴在桌上,脑袋枕在臂弯里已经睡着,手中还有绣完的针线。 龙冥渊走过去,看到她如蝶翅般的长睫下多了两片灰青,心底某个角落莫名柔软。 他把针线从小鹿手中拿走,极温柔的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又仔细掖好被子。 刚要离开,手指却被小鹿攥住。 “铁蛋哥哥,神服明天就能做好了,不会耽误你的祭典……”小鹿嘴唇翕动,似梦呓般轻喃。 龙冥渊喟叹了声。 他根本不在乎什么祭典,若不是看她真想吃那只酸梅烧鹅,他也不会应下这么滑稽的差事。 但此情此景,小鹿让他那颗沉寂已久的心瞬间冰消雪融。 他忍不住低头,凑近了她的睡颜,在额角轻轻烙下一吻…… 清晨。 小鹿从床上醒来,抱着被子愣神了许久,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昨晚是做梦了吗?” 可惜无人能答。 - 二月初二。 小鹿起了个早,来帮龙冥渊穿上她亲手做的神服。 黑底红纹的长袍上密密麻麻绣着虬龙,腰间系着一条朱红色的流云纹带,两端自然垂坠,随步伐摇曳如风。 衬得龙冥渊越发丰神俊朗,宛若谪仙。 小鹿把老李画好的龙王傩神面具拿过来,心想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却要被面具遮上,真是太可惜了。 但她转念一想,这样的话,除了她也没人能看到龙冥渊的脸,也不错! 龙冥渊理解不了她的脑回路,见她一会儿抿唇一会儿笑,自己拿过面具戴上,淡声道,“走了。” “哎哎!”小鹿扯住他的袖子,因戴着面具怕他听不清楚,凑上去说道,“铁蛋哥哥,今晚你能不能陪我一起放荷花灯祈福啊?” 龙冥渊感觉到她的唇就在自己耳畔,轻悦的声调却直达心底。 他微微颔首,“好。” 小鹿唇角情不自禁弯起,目送着他离开。 给‘龙王’准备的步辇已停在门口,龙冥渊端坐在上面,被众人抬着绕村子走了一圈。 街道两旁锣鼓喧天,全村的人都跑出来观看,还有小孩追在后面嬉戏。 不知是谁起的头,当龙冥渊经过那些女子身边时,她们便纷纷往龙冥渊的步辇上扔鲜花。 不一会儿,龙冥渊肩上落满花瓣。 小鹿脸上难掩失落,好像自己珍藏已久的宝贝被夺走了一样。 游街结束,龙冥渊还要给村子里的人赐福。 全村人排着长队来到龙王庙前,准备接受‘龙王’的赐福。 龙冥渊坐在庙门口的太师椅上,桌前放一个巨大的龟型铜盆,里面装得是无根之水。 他骨节匀长的手指拿着一截松枝,轻轻在铜盆里蘸了下,点在前来祈福者的眉心。 起初定下仪式傍晚就能结束,结果江对岸遇龙村的人听闻锣鼓声,也都纷纷赶来凑热闹,跟在队伍后面排了起来。 这么一折腾,就到了夜里。 皓月当空,华灯初上。 街上的村民也逐渐多了起来,家家户户拿着荷花灯赶去江边祈福,那一盏盏微弱的灯火照亮他们欢笑的脸庞。 小鹿手里捧着一盏还未点亮的荷花灯,站在村口那棵大柳树旁不知等了多久。 隔壁王二虎朝她走了过来,问道,“小鹿,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放荷花灯?” 小鹿抿唇道,“我要等铁蛋哥哥。” 王二虎朝人群中央望了望,“你铁蛋哥哥今晚恐怕忙不完了,你真不打算跟我们去啊?” 小鹿摇摇头,“你们去吧,我再等等。” 王二虎劝不动她,只好去找赵晋他们一起。 陡然,前方人头攒动,一下子四散开来。 小鹿个子不高,看不到庙门口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挤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发现太师椅上的人已经不见。 铁蛋哥哥去哪了? 她随着人潮往江边走去,却在蓦然回首时,瞥见了柳树下那抹熟悉的身影。 江畔烛光映照两岸绯红似火,她在一片潋滟红光中走向他,抬手摘去了他的面具,露出那张清冷如玉的脸。 “仪式结束了吗?”她问。 龙冥渊唇角微掀,“没有结束,还有一些晚到的人没有赐福。” 小鹿不解,“那你为什么要提前结束,是累了吗?” 龙冥渊摇头,嗓音极尽温柔,“因为我答应了,要同你一起去放荷灯。” 小鹿心念微动,抿唇道,“可是你这样做,不太好吧?” 龙冥渊薄唇啜着的淡薄弧度,“有什么不好?我告诉他们,神明自在心中,若心向神明,无需赐福,神明也会保佑他们。” 小鹿粲然一笑,牵住了他的手,“走,放荷灯去!” 龙冥渊任由她牵着自己,朝江边跑去。 两人的手再也没有松开过。 第三百五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江面上数盏荷花灯随水波摇曳,千里溶溶。 小鹿把自己那盏荷花灯拿出来,用火折子点燃。 她双手合十,许愿爹爹能够身体康健,远离病痛折磨。 龙冥渊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冰封的眸似被绯红的江水浸透,藏着稀碎的光影。 小鹿睁开眼睛,向他问道,“铁蛋哥哥,你有什么心愿要许吗?” 说完她才意识到不对,铁蛋哥哥自己就是龙王啊…… 龙冥渊却接过她手中的荷花灯,凝上一层法力,使它能飘得更远,不被江水打湿。 他曾说自己此生不会娶妻,害怕心爱之人会因他而遭受厄运。 可当小鹿在人潮汹涌中,回眸望向他的那一瞬,他改变主意了。 哪怕他生来不祥,天地难容。 他也要与天一搏,求个善终! 待荷花灯飘远,龙冥渊收回视线,主动握住小鹿的手,声线低柔,“走吧,回家去。” 小鹿点点头,她看向龙冥渊凌厉而坚毅的侧脸,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潜移默化的改变。 她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那朵荷花灯飘飘摇摇,随波涛远去。 - 水底龙宫内,龙冥泽只手支颐,百无聊赖地坐在龙椅上。 殿内空荡如也,侍卫都知他脾气不好,没有人敢进去伺候。 他望着那珊瑚贝母雕刻而成的屏风,回想起父王、母后和心月都在时的场景。 恍然回神,却是冷冷清清。 龙冥渊那个混蛋也不知到哪去了…… 那天命人将他扔出龙宫后,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难道找了块风水宝地躲起来了? 龙冥泽忽地心生厌烦,起身走出宫殿,站在白玉长阶抬头望去。 一抹绯红从他头顶上方飘过,他眯起狭长的眸子,对旁边的守卫问道,“那是什么?” 守卫见怪不怪,“今夜是人间二月初二,百姓会放荷花灯祈福。” “凡人做的荷灯能够飘到百里之外的龙宫来?”龙冥泽心存疑虑,“把它捞上来!” 守卫将那盏荷花灯捞上来,“回禀殿下,这就是普通的荷花灯。” “不对!”龙冥泽伸手接过,察觉到上面残存着一丝熟悉的龙息。 “龙冥渊……” - 七月流火,山川被草木染上翠绿,鸟鸣微风,繁花似锦。 都说女大十八变,这半年来,小鹿就像破茧成蝶一般,逐渐褪去青稚,露出原本清丽脱俗的容颜。 明眸皓齿,双瞳剪水,举手投足间有种灵动的美,直接将十里八村最出名的美人赵芊芊给比了下去。 这天,小鹿正坐在院子里做针线活,突然瞥见墙头上冒出一把艳丽的野花,疯狂抖动。 她猜到是怎么回事,踱步到墙边,拔高音调,“王二壮,你又在做什么呢?” 王二壮从墙头露出个脑袋,憨憨笑道,“小鹿,我今天从山上打猎回来的时候,顺手采了一把野花,送给你。” 小鹿一见鲜花心情就好,欣喜地接过,“那就多谢你啦!” 王二壮傻兮兮的揉了揉后脑勺,“没什么,你要是喜欢的话,以后我天天给你……啊啊啊!” “王二壮,你没事吧?”小鹿紧张问道。 王二壮脚下不稳,从凳子上摔倒,还好地上都是泥土,没什么大碍。 “我没事!” 小鹿刚松了口气,便听到隔壁王婶喊道。 “小兔崽子,你又跑哪个泥地里打滚去了,老娘今早刚给你换上的新衣裳,你就给我弄成这副样子,我看你是找打!” 王婶拿起扫帚追着王二壮满院跑。 “哎呦,娘,别打了……” 小鹿忍俊不禁,拿花掩唇轻笑。 龙冥渊端着菜盘从厨房里走出来,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坐在门口藤椅上纳凉的老李摇着蒲扇,脸上笑容意味深长,“女大不中留喽!” 龙冥渊眸色暗了暗,转身进屋,连晚饭也没吃。 小鹿拿着那把花回到房间里,找出一个白瓷瓶,剪去杂枝,将花插入瓶内。 入夜,她把花瓶放到窗前的几案上,确保鲜花能照到阳光和雨露,然后开开心心上床睡觉。 待她陷入深眠,龙冥渊却悄悄出现在她房中。 龙冥渊敛去声息,来到她的床前,盯着她睡颜看了许久,伸手替她踢开的被子重新盖好。 随即来到窗边,看到白瓷瓶中的那把野花,眼神晦暗不明。 他将那把野花从花瓶里拿走,离开小鹿的房间,随手将花扔到屋檐顶上…… 翌日,小鹿起床后准备给花浇水,却发现瓷瓶里的花全都不见了! “我的花呢?”她大惊失色,一路小跑到主屋,“爹爹,铁蛋哥哥,咱家进贼了!” 老李连忙放下筷子,“什么东西丢了?” 小鹿气愤不已,“咱家进了采花贼,把我的花偷走了!” ‘采花大盗’龙冥渊不小心呛了口茶,“咳咳……” 老李听完,又把筷子拿了起来,不以为意道,“真要是进了贼,就只偷你一把花啊?” “那为何我放在窗前上的花都不见了?”小鹿百思不得解。 龙冥渊长指摩挲着茶杯,故作淡定,“许是昨夜风大,你窗子没关,风将那些花吹跑了吧。” 小鹿将信将疑,“真是可惜,那么好看的一把花……” 龙冥渊心虚得厉害,默默给自己续了杯茶。 白日里,小鹿和王二壮坐在田埂边,看着龙冥渊和王伯伯下地干活。 “真有此事?”王二壮听了小鹿的话,不敢相信。 小鹿用力点头,“千真万确,我睡觉的时候它还在,早上一睁眼就没了!” 王二壮十分震惊,“难道这花还能长脚,自己飞了不成?” 小鹿既迷茫又惋惜。 王二壮想了想,“走,咱俩现在再去摘一把,等今晚你看看那采花贼他还来不来?” 小鹿同意,跟在他身后钻入山林。 龙冥渊眼见他们二人离去的身影,脸色异常冷峻。 傍晚,小鹿捧着一把色彩鲜艳的野花走在前头,率先踏进院子。 后面跟着面沉如水,浑身透着肃杀之气的龙冥渊。 小鹿把花重新插进白瓷瓶里,并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叉腰说道,“我就不信了,这次还能被风吹走!” 老李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埋头喝了口粥,低声唏嘘,“唉,花又做错了什么呢?” 第三百五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深夜,万籁俱寂,星光暗淡。 龙冥渊再次潜入小鹿的屋子,像之前一样,悄悄将那把花拿走。 床上假寐的小鹿陡然睁开双眼,敏捷地下床,拿起藏在被子里的擀面杖,朝来者砸去。 “我打死你个采花贼!” 龙冥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入自己怀中,压低音量,“是我,别闹!” 小鹿睁大了眼睛,借着皎白的月光,看清了龙冥渊那张俊美的脸。 “铁蛋哥哥,怎么会是你啊?”小鹿诧异不已,“难道……你喜欢我的花?那也用不着深更半夜来偷啊!” 龙冥渊无力辩解。 他哪是喜欢她的花,明明是喜欢她这个人…… 两人僵持这个姿势半晌未动,小鹿方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揽在怀中,心脏莫名狂跳。 她不自觉挣了挣,想从他的禁锢里挣脱出来,可龙冥渊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他微微倾身,注视着她那双清冽如水的杏眸,似在等待她的回应。 “铁蛋哥哥,你要是喜欢的话,明天我再给你采一把?”小鹿不解其意,试探问道。 龙冥渊见她仍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终是轻叹了声,“罢了。” 小鹿刚从他的怀里脱逃,下一秒,又被他用修长的手掌捧住脸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抹极轻的触感落在她眉心。 那仿佛是个隐忍许久的吻,像对待珍而重之的瑰宝,又怕搅乱一池春水。 小鹿不知所措,连呼吸都停滞。 龙冥渊没再说什么,推门离去。 小鹿心乱如麻,即便她再少不更事,也知道男女之间亲吻意味着什么。 良久,她抬手摸了摸被龙冥渊吻过的眉心,抿唇一笑。 - 山间田野一片金黄,风吹稻香。 田地里辛苦劳作的农夫面带笑意,一派丰收景象。 龙冥泽敛去龙息,一身素衣白袍,隐匿在树林中,看到远处的龙冥渊正在用镰刀割麦子。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龙冥渊可是万龙之首,他一生都不曾向谁折腰,如今却弯下笔直腰杆来种田? 还有他那双手,前世除了弹琴就是拿剑,现在居然挥舞着镰刀和锄头…… 龙冥泽心情复杂,正当他想冲过去,将龙冥渊手中镰刀夺走的时候,田间突然钻出一道姣小的人影。 龙冥泽瞳孔紧缩,只见她从怀中拿出绢帕,给龙冥渊擦拭额头的汗水,两人言笑晏晏,眉眼间皆是情意。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小鹿! 龙冥泽对这个鹿灵的感情非常奇怪。 当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刻骨的仇恨瞬间涌出。 可当他回忆起前世种种,又无法对她下死手。 他看着那两人在自己面前甜甜蜜蜜,胸腔内的无名怒火一路燃烧到了他眼睛里。 原来龙冥渊不仅没有沦为乞丐,露宿街头,还和前世心爱之人再续前缘。 他们两个如同神仙眷侣,又把他给扔下了! 凭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龙冥泽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既然他们过得如此幸福美满,那他更得想办法,给他们添点堵才行啊! - 小鹿和龙冥渊干完农活回去,并肩走在幽静的山路上。 自从深夜里那一吻后,他们的距离拉近很多,不必言明的情愫在两人之间肆意流淌。 忽然,山崖下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救命啊!” 小鹿闻声寻去,“谁在那里?” 她没有看到人,惨叫声却萦绕不绝。 “救命啊……”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周遭环境漆黑无光,那声音带着凄厉的回响,听起来枭啼般阴冷瘆人。 小鹿不自觉往龙冥渊身后缩了缩,紧张道,“铁蛋哥哥,咱们不会遇到鬼了吧?” 龙冥渊闭眼,用神识感知四周,随后行至山崖边。 小鹿顺着他的视线向下望去,只见峭壁上长着一棵怪柏,树枝上挂着一个年轻男子,随时有坠落山崖的风险。 “是赵晋!”小鹿惊道。 龙冥渊指尖凝出一根琴弦,弦的另一端捆住赵晋的腰,轻轻一拽,便将已经昏迷过去的赵晋拉了上来。 小鹿从篮子里拿出茶壶,往赵晋脸上一泼,他立刻醒了过来。 “我……我这是怎么了?”赵晋睁眼,迷蒙问道。 小鹿歪着脑袋打量他,“我们还想问你呢,怎么好端端的挂树上去了?” 赵晋看清小鹿后,先是松了口气,一转头瞥见她身后的龙冥渊,险些吓得魂飞魄散。 “啊……鬼啊!” 小鹿捂住耳朵,“你瞎嚎什么呐?是铁蛋哥哥好心救了你,否则你现在真成鬼了!” 赵晋面色灰败如土,惊慌失措地指着龙冥渊,“是你,是你将我推下山崖的!”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难不成是摔坏了脑子?”小鹿皱眉。 赵晋拼命摇头,“我看得真真的,就是他,不会有错!” 龙冥渊脸色微变,不祥的预感从心头浮起。 小鹿有些不满,“赵晋,铁蛋哥哥今天始终跟我在一起,没有中途离开过。再说了……铁蛋哥哥与你无冤无仇,干嘛推你?” 赵晋瞅了瞅小鹿,咬牙道,“我跟你说不清楚!” 说罢,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朝村头方向跑,连鞋都跑丢了也不愿回去捡! 小鹿纳闷,“这赵晋怎么跟撞了鬼似的……” 龙冥渊眸光讳莫如深。 小鹿和龙冥渊回到村子里,发现路边竟灯火通明,男女老少全体出动,围在了自家门口。 “这是怎么了?”小鹿诧异道。 打头的村长见他们回来,表情异常严肃,“你们总算回来了!” 老李从人群中踉跄着走出来,“小鹿……咳咳……” “爹爹!”小鹿连忙过去扶住他,“你病得那么厉害,不在床上躺着,怎么出来了?” 这些日子天气渐冷,老李的痨病更加严重,连张大夫都束手无策。 龙冥渊看出他已有将死之相,却与张大夫一起瞒着小鹿,只说熬过今年冬天便会好转。 老李无力摇头,抓住小鹿的手小声说道,“快带着黑龙大人走……” 小鹿还没反应过来,村长便厉声道,“老李,现在你总能说了吧,你这个干儿子究竟是谁?” 老李和小鹿俱是一惊,紧握彼此的手,没有回答。 害怕暴露了龙冥渊的身份,会给他惹来祸事。 赵晋却站了出来,指着龙冥渊怒喝,“你们不用说我也知道,他就是江中那条兴风作浪的恶蛟!” 第三百五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赵晋的话引起了轩然大波,那些村民们交头接耳,看龙冥渊的眼神瞬间从自家女婿人选,变成了洪水猛兽。 之前那些在晒龙王祭典上给龙冥渊扔花的女孩纷纷退后,不敢再冒头。 “我被推下悬崖的时候,他都如实告诉我了。去年村子闹洪涝,江面起潮……全是这条黑蛟搞的鬼!”赵晋带头喝道。 一个年轻男子站了出来,指着龙冥渊怒道,“好啊,原来是你这条黑蛟在作恶,我爹娘的渔船到现在都下落不明,你还我爹娘命来!” 村长带头说道,“黑蛟天生不祥,本性恶劣,他今日能把我儿从悬崖上推下去,明天就能让洪水把咱们村子给淹了!必须把他从村子里赶出去,否则江岸永无宁日!” 村民们跟着附和,“把他赶出守龙村!” “咱们村子不能留这种妖邪!” 小鹿感觉这些人的情绪太过激烈,仿佛都失去了理智。 浓郁的黑气从他们每人的胸膛之内飘出,在空中凝聚成一团,如乌云般挥散不去。 这是戾气…… 她不知自己为何能看到这种东西,又能准确叫出它的名字。 但眼下情形由不得她想太多,张开双臂挡在龙冥渊的身前,极力辩解道,“你们误会了,这些事情绝对不是铁蛋哥哥做的! 赵晋,刚才是铁蛋哥哥救了你,你忘了吗? 如果他是把你推下去的人,又为何要救你呢?” 赵晋缩在村长身后,扯着脖子喊道,“还不是故意在你面前演戏!这段时日他装出一副老实本分的样子,骗过了村里所有人,男女老少全都对他赞不绝口,为的不就是让我们放松警惕,俘获人心,谋取江中龙王之位!” 小鹿面露薄怒,“你血口喷人!村子里发洪涝是铁蛋哥哥解决的,多日连绵不断的大雨也是他驱散的,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 “你的话不能作数,你们老李家和这条恶蛟同气连枝,他定是许给你们什么好处了!”赵晋身上散发着浓郁的戾气,黑雾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淹没。 龙冥渊对那些谩骂和诋毁全然不在意。 他在北海龙宫生活了近百年,什么样的事情没经历过,这种不痛不痒的诋毁,根本无法伤到他分毫。 伸手按在小鹿的肩上,刚想对她说声‘不必解释’。 心脏却毫无预兆传来剧烈绞痛,头晕难忍,仿佛有一把锋刃在用力剐蹭着他的神经。 这种感觉和之前龙冥泽用魔气压制他时一模一样。 他意识到龙冥泽应该就在附近…… 陡然,村民中有人高喊,“快看,恶蛟的角露出来了!”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龙冥渊额头上露出一对寸长的龙角,漆黑如墨玉。 这下再无法隐瞒,他就是江中那条黑蛟。 小鹿见龙冥渊脸色不对,立刻扶住他,“铁蛋哥哥,你怎么了?” “我……”龙冥渊正用法力与体内那股魔气相抗衡,面容苍白得有些吓人,脊背微弯,额上全是冷汗。 村民见状,更加肆无忌惮,拿起耙犁就朝龙冥渊挥去,“大家伙儿,把这条恶蛟赶出去,别让他再祸害我们村子!” “把他赶出村子!” 老李挡在小鹿和龙冥渊身前,哑声喝道,“铁蛋就是我的家人,我的儿子,老头子在这里,谁敢动他!” 村民们已被无形的魔气操控,心底戾气被层层激发,竟举起榔头朝老李头上砸去! 可铁榔头还没挨到老李,他身体便开始剧烈抽搐,瘫倒在地。 小鹿惊呼,“爹爹!” 老李脸呈绛紫色,急喘了两口,咳出一口黑血来。 拿榔头那人见真闹出了人命,手中铁榔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无措念叨,“不……不是我干的,我都还没有碰到他……” 小鹿慌乱不已,抱住老李的身体,“爹爹,你怎么样?” 老李缓缓一笑,“小鹿,爹爹怕是不行了,要去找你娘了……” 小鹿心头一颤,随即眼泪夺眶而出,“爹爹,你不能丢下小鹿啊!” 这场变故始料未及,村民们心底的戾气随着老李倒下逐渐散去。 龙冥渊终于突破那道魔气的制衡,龙珠在他体内爆发出一团白色强光,驱散头顶上那团乌云。 不远处的山巅上,正操纵着魔气的龙冥泽受到反噬,烧灼般的痛楚冲上咽喉,猛然喷出一口淋漓的鲜血。 龙冥渊体内的龙珠在这一刻觉醒。 同时,前世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从长河中漂浮而来,浸入他的脑海。 他曾是天地间唯一一条青龙,翱翔九天,叱咤云霄。 在鼎湖边受黄帝封正,成为万龙之首,征战涿鹿坪。 却因天罚毁去神格,双目失明,跌落尘埃。 再后来,他遇见了小鹿…… 难怪今世江畔初见,他就舍不得她掉眼泪。 原来前世他们就已想相伴相许,三千年的等候,终于换来了此生的相遇…… 龙冥渊睁开双眼,来到老李身前,用神识试探了下,很快收回手。 “铁蛋哥哥……”小鹿用希冀的目光看向他。 龙冥渊微微摇头。 老李只剩最后一口气了,药石无效。 小鹿肩膀颤抖着,音调里带着哽咽,“不会的,张大夫说爹爹只要能平安度过这个冬天就会没事的,我这就去找张大夫!” 老李却握住了小鹿的手,“小鹿,别麻烦了,爹爹不行了。” 小鹿紧咬着下唇,眼里噙满绝望的泪水。 老李转向龙冥渊,断断续续说道,“黑龙大人,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我此生别无他求,只求你,照顾好我的女儿……” 龙冥渊长睫微垂,嗓音坚定,“我会用我的性命保护她。” 小鹿猝然抬头,眼底皆是惊愕。 老李如释重负的笑了,“那我便,放心了……” 说完,他苍老的手从小鹿的掌心中无力垂下,沉沉阖上了双眼。 小鹿几乎崩溃,撕心裂肺地喊道,“爹爹——” 许久。 龙冥渊将她从地上扶起,“他已经走了。” 小鹿无力靠在他的怀里,难以从这种悲痛欲绝的情绪里拔出,呜咽道,“铁蛋哥哥,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龙冥渊单手拢着她,低声道,“你还有我。” 小鹿抬眸去看龙冥渊,发现他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而他的目光却深沉复杂,仿佛在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 第三百五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小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从龙冥渊怀里离开。 村民失去了魔气的掌控,心底戾气瞬间回笼,看到闹出了人命,哪敢再冒头。 一个个作鸟兽散跑回家中,关起门来,不敢出声。 村民都走光后,小鹿和龙冥渊将老李的尸体抬回屋里。 小鹿为老李穿上寿衣,坐在床头哭了一整夜,眼睛肿得像胡桃,最后还是龙冥渊施法让她睡去。 次日,两人寻了处风景秀美的地方,将老李下葬。 碑文是龙冥渊亲手刻的,坟土是小鹿一捧一捧埋的。 “爹爹,你在那边见到我娘了吗?小鹿现在很好,你们放心吧。”她将额头贴在墓碑上,含泪说道。 龙冥渊的身份不能给老李下跪,否则会折他的阴德,便微微躬身,郑重道,“多谢您将这一世的小鹿养大,以后我来照顾她。” 小鹿擦去脸上泪痕,困惑地看着他,“这一世是什么意思?” 龙冥渊缄默不语。 小鹿有种感觉,龙冥渊从昨晚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比她记忆中的铁蛋哥哥多了几分深不可测的沉稳,以及岁月雕琢后的冷肃。 “走吧。”龙冥渊主动牵起她的手。 小鹿见他不是回村的方向走,茫然问道,“哥哥,你要带我去哪啊?” 龙冥渊淡声道,“带你回真正的家。” “真正的家?”小鹿更加迷惑。 她的家不是就在守龙村吗? 从出生到现在,她就没有离开过守龙村,哪里还有别的家? 两人走了很远的山路,一直到暮色四合。 龙冥渊突然想起小鹿这辈子只是个凡人,走了这么久都没歇息过,早已累得疲惫不堪。 他找了间破旧的城隍庙,带着小鹿进去,又拾来几根枯枝,用法力升起一团火。 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小鹿身上,“你要是困得话,就睡一会。” 从小鹿的角度刚好看到他冷峻的侧脸,又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沉寂下来。 老李刚刚下葬,龙冥渊就带她离开故土,还变得异常沉默寡言,也不肯对自己说究竟要去哪。 她心里一片茫然。 少顷,她吸了吸鼻子,“哥哥,我想一个人待会。” 龙冥渊知道她心里难受,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哭一场。 他觉得让她发泄一下也好,否则憋坏了身体,更加要命。 “去吧,就在附近不要走远。” 小鹿点点头,走出破庙,漫无目的的在四周闲逛。 林子里格外寂静,思乡的情绪在黑夜中无限放大。 已是霜降时节,夜风微凉。 她刚想放声哭泣,结果先打了个喷嚏。 一抬头,却见龙冥渊出现在自己面前,嘴角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迟疑地走过去,“哥哥,你是出来找我的吗?” 对方散漫扬眉,饶有兴致地睨着她,“跟我走吧。” 小鹿察觉到龙冥渊的语气有些不对,但他从昨晚开始就已经非常不对劲了! 她只得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来到山崖边,周围树木逐渐减少,月光再无遮挡。 小鹿借着光线,看清那人的脸,眉心的朱砂痣竟然不见了!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惊呼,“你不是铁蛋哥哥!” 那人表情却比她还要惊愕,“铁蛋是谁?” 小鹿没有理他,转身就跑。 龙冥泽神色不耐,伸手就向她抓来,“跑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小鹿躲闪之际,脚下不慎踩空,从悬崖边滑落。 “啊——” 龙冥泽蓦地慌乱,扑到崖边想要救她,“小鹿!” 可为时已晚,小鹿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朝山崖下方坠去。 强烈的失重感猝然来袭,狂风从耳边呼啸掠过,求生的本能让她体内爆发出一种奇怪的力量。 血液在四肢百骸中沸腾奔涌,无数零碎的画面如千万旋转的万花筒,在她眼前斑斓呈现。 她意识到,这是自己前世的记忆…… 当她即将坠落谷底那一瞬,身体跌入一个温柔如羽的怀抱里。 她睁开眼,看清那人的容貌,竟有些分不清今生与前世。 记忆仿佛还停留在他散魂的时候,有那么几秒,她简直没法承受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对不起,我来晚了。”龙冥渊喑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再次将她拉回现实。 “龙冥渊……”她抬手,颤抖着摸向他的脸。 龙冥渊瞳光一震,“你想起来了?” 小鹿心里堵得慌,艰难地开口,“你都记得,却不告诉我……” 龙冥渊薄唇紧抿,“有些东西,忘掉最好。” 她轻声道,“可我不想忘了你!” 龙冥渊别过视线。 小鹿意识到他们两人还悬浮在半空,扯了扯龙冥渊的衣襟,“带我上去吧。” 龙冥渊打横抱着她,御风飞上悬崖。 龙冥泽蹲在崖边,表情满是惆怅和懊恼,更多则是无措。 周遭风声四起。 他抬眸,看到龙冥渊抱着小鹿飞上来,长袍在空中猎猎翻动,两人毫发无伤。 龙冥渊将小鹿放在安全的地方,如玉的指骨覆在了她白皙脸颊,低声道,“等我一下。” 小鹿乖乖点头。 龙冥泽心里的负罪感总算消除,立刻上前,“小鹿,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龙冥渊回手一拳打飞。 龙冥泽狼狈地摔在地上,刚要爬起来,又被龙冥渊狠狠按进泥土里。 “龙冥渊,你这个混……唔!”龙冥泽连话都说不完整,嘴里和鼻腔里全是泥土。 “知道错了吗?”龙冥渊平静道。 龙冥泽奋力挣扎,“呸,我错哪了?” “篡改诏报,与敖顺联手,给龙宫惹来灭顶之灾,你还觉得自己没错吗?”龙冥渊动了怒,声线冷如刺骨寒冰。 龙冥泽愕然,“你……你怎么知道?还有,你的法力怎会突然变得这么强?” 龙冥渊不想听他废话,又把他的脑袋按回土里。 龙冥泽试图驱动体内魔气,可龙冥渊已恢复前世法力,完全是碾压级别的抗衡。 “你还敢在我面前动用魔气!” 龙冥渊深邃的眸中蕴藏极度危险的风暴,动作干脆利落,将他的一双手腕折断。 “啊……哥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错了!”龙冥泽头闷在土里,口中发出凄厉的叫喊。 第三百五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将龙冥泽从地里拔出来,音色凛厉,“父王和母后最疼爱的人就是你,你却和敖顺联手陷害我,整个龙宫因你而毁于一旦,你对得起他们吗?” 龙冥泽双眸猩红,“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你,我想让父王对你失望,让母后和心月厌恶你,想让你失去继承龙王的资格……” 龙冥渊居高临下睨着他,眼底没有一丝温度,“敖顺诱你入魔,利用你我前世恩怨挑拨离间,现在你成为了黑水龙王,可还满意?” 龙冥泽耷拉着脑袋,咬牙不语。 龙冥渊周身被肃杀之意包裹,神色如覆霜雪,“你勾结敖顺,堕入魔道,按照龙族律法,当诛!” 龙冥泽猝然抬头,“你说什么……你要杀我?” “你还不值得我亲自动手。”龙冥渊幻出无妄剑,递给他,声调毫无起伏,“看在你我今世兄弟一场的份上,许你自裁。” 龙冥泽看着那把如蓝冰般凛冽的剑,双手剧烈颤抖。 “不……我不想死!如果我就这么死了,心月该怎么办,父王和母后该怎么办?” 龙冥渊一双冰眸紧紧攫住他,将他崩溃疯狂的模样尽收眼底。 半晌,将无妄剑收了回去,音色转淡,“看来你还没有彻底迷失心智。” 龙冥泽愕然,“你不杀我了?” “杀你,能让父王和母后重生吗?”龙冥渊不动声色问道,“杀了你,能让我万千水族战士活过来吗?” 龙冥泽张了张口,胸腔剧烈起伏,“你不是一直都想斩杀我的吗?所以在忘川河边你才会丢下我,让我自生自灭……” 龙冥渊目光深沉而凝重,“我从未想过要杀你。 我与那些修成仙身的神佛不同,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我不愿欺骗自己,斩去三尸,便当作未曾有过恶欲。 你我为一体时,我有能力压制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如今你已修出自己的魂魄和肉身,我早已不再把你当成我的一部分,而是独立的个体。 现在杀了你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就算你想死,也得替父王和母后报完大仇,去他们坟前自杀谢罪!” 龙冥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眸中猩红渐退,神色近乎迷茫。 “你想为父王和母后报仇吗?”龙冥渊问他。 龙冥泽终于沙哑地挤出一句,“我当然想!” “你现在入魔尚浅,魔气还没有侵蚀你的魂魄,若是你从现在起将魔气压制心底,日后想办法根除,方能做回你自己。但若是你再执迷不悟,只会被魔气彻底吞噬,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你真想做敖顺的走狗?”龙冥渊厉声道。 龙冥泽双肩不停颤抖。 其实当他将剑刺偏的那一刻,内心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再恨龙冥渊,再讨厌他,却还是无法杀了他。 敖顺让他拿龙冥渊的命去换父母的命,他做不到…… 龙冥渊面容冷肃如玉雕,“弟弟,回头吧。以我对敖顺的了解,他的目标绝不止于此,甚至连黑水龙宫都只是他计策中的一环。他肯定还有更大的阴谋在后面等着,你去当他的棋子,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龙冥泽闭了闭眼,嗓音艰涩,“你的意思是,让我改邪归正,从今往后对你俯首称臣,做一个乖巧懂事又听话的弟弟?我做不到!” “我不会做这种虚假的梦,你本性为恶,这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但你同时也拥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情感。 当你在作恶时,你的思想会束缚你,你的情感会反驳你,所以才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 你我之前的恩怨,回头再清算,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龙冥渊声线沉稳犹如坚冰,再次向他伸出了手,“你与我联手,杀了北海龙王,为我们的父母报仇!” 龙冥泽迟疑许久,终究还是握住了他的手。 龙冥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淡声道,“去给小鹿道歉。” “给她道歉!凭什么?”龙冥泽指着一边负手看戏的小鹿,愠怒道,“要不是她将我遗落在外,我怎会在世间游荡整整三千年!你居然还让我去给她道歉?” 龙冥渊波澜不惊地睨着他,周身却释放出无形的威压,使人心悸。 龙冥泽极不情愿地走到小鹿面前,咬牙切齿道,“小鹿,对不起。” 小鹿弯唇一笑,“没关系。” 话还没说完,她便一拳揍在龙冥泽脸上。 “让你欺负我,还敢把我逼下悬崖!龙冥渊大度,不跟你计较,我可没那么好的脾气,今天我非揍得你连娘都不认识!” 龙冥泽被她追得到处乱跑,“哎呦,我没逼你下悬崖,是你自己掉下去的,跟我没关系!哥……哥这都你不管管她?” 龙冥渊闻言,握住小鹿的手,柔声道,“别追了,他皮糙肉厚,你仔细手疼。” 小鹿笑嘻嘻道,“那等回头办完正事,我用箭射他!” 龙冥渊眼底尽是宠溺,“好。” 龙冥泽捂住半边红肿的脸颊,“我现在反水还来得及吗?” 龙冥渊凌厉地看向他,“敖顺都跟你说过什么?” 龙冥泽沉默了瞬,“你猜得不错,敖顺想要的确实不止黑水龙宫。 他已经是三界内最大的魔,五湖四海他哪里不能去,当然不会在乎一个小小的龙宫! 只因黑水流域位置特殊,毗邻北海,又通蒙古。他打算将龙宫里那些死去的水族战士集体魔化,用它们做试验品,进攻人间!” 小鹿震惊不已,“什么?” 龙冥泽神色有些懊恼,“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敖顺蛰伏在北海这么久,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打通人界与魔域的桥梁。 他想用那五千水族的尸体,围攻黑水两岸的百姓。 当魔气扩散到一定范围后,他就会让手下那些魔撕裂鹿族世代看守的结界,将结界里的魔化恶蛟释放出来,彻底占领人界,成为当之无愧的三界霸主!” 小鹿又惊又怒,心里被难以言喻的恐惧填满,“敖顺居然还想打魔域结界的主意,那鹿琰岂不是有危险?不行,我绝不能让敖顺伤害我的族人!” 龙冥渊感到她情绪激烈,宽大的手掌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安抚道,“这一切暂时都只是敖顺的计划,我们不会让他到伤害两岸的百姓。 至于鹿族,那是三界内最后的一道防御关卡,敖顺轻易不敢踏足,目前来说,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第三百五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小鹿似乎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凝视着他的侧脸,却无法从他冷淡的神情里寻出什么。 龙冥泽不悦道,“当我查清楚敖顺的真实目的后,就想跟他拆伙了,我对统治三界没有任何兴趣,我不喜欢人类,也不喜欢魔,我只想当一条龙。 他承诺我,只要杀了你,就会让我当上黑水龙王。可我……下不去手,只能磨磨蹭蹭拖到如今!” 龙冥渊平静道,“那你回去吧。” 龙冥泽不解,“回哪去?” 小鹿似笑非笑,眼中露出一丝狐黠,“当然是回你的黑水龙宫去啦!” 龙冥泽突然感觉脊背发凉,“你们该不会是让我去……做卧底?” 小鹿和龙冥渊异口同声,“不然呢?” 龙冥泽简直麻爪,“我到现在都没有杀你,敖顺对我已经很不满了,我若是再回到他身边,肯定会露馅的!” 龙冥渊拍了拍他的肩膀,“弟弟,你只需本色出演就够了,我相信你能做好。去吧,继续假装臣服北海龙王,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小鹿在一旁添油加醋道,“拯救天下的重任,可就全靠你了!” 龙冥泽从未得到过龙冥渊的夸赞,被他们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夸得飘飘悠悠,迷迷糊糊就回到了水底龙宫。 深夜,他从床上坐起,“不是,这俩人合起伙来忽悠我呢!” - 龙冥泽走后,小鹿来到龙冥渊的身边,轻声问道,“你还是想送我回家,是吗?” 龙冥渊视线锁着她,长指摸了摸她微凉的脸颊,“我刚才说过,待在你哥哥身边才最安全。” 小鹿近乎固执地望着他,“把我送回鹿族,然后你自己去杀敖顺?” 龙冥渊无声地呼了口气,“这本就是我与敖顺之间的恩怨,是我前世失职,没有发现他早已入魔,才让他苟活到今日。我必须将他诛杀,否则后患无穷!” 小鹿听出了他的诀别之意,却还残存着一丝希望,“那你还会回来找我吗?” 龙冥渊不答。 小鹿感觉心口传来一阵钝痛,从手臂蔓延到小指。 她扯住龙冥渊的袖子,紧咬着下唇,“龙冥渊,你不能丢下我!” 龙冥渊把她往怀里拥得更紧了些,喑哑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听话。” 她闭上酸涩的双眼,回抱住龙冥渊的腰身。 良久,她开口,语调艰涩而郑重,“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懵懂未知的小鹿了,跟你在一起,我无畏生死!这一次,我希望我们能携手面对。” 龙冥渊浑身一颤。 她抬起头,无比认真地看着他,“我们一起去找北海龙王算账,他妄想用魔气侵略人间,撕开魔域结界,那我鹿族必不能坐以待毙! 这次我不要你把我护在身后,我要与你并肩作战! 我相信,日后若是哥哥知道的话,他定会赞成我现在的决定。” 龙冥渊略微低头,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清小鹿纤长浓密的眼睫,心底微颤,“可这一次,或许要比前世更加凶险。” “我不怕!”小鹿双眸被笑意浸染得明亮如星,“等杀死了敖顺,你跟我回鹿族提亲!” 龙冥渊怔住。 小鹿却踮起脚尖,捧住他的脸,像他之前那样,在眉心处落下一吻。 她眼睁睁看着他如玉般清冷的面容染上红晕。 许久,他唇角微掀,“好。” 小鹿与他牵着手回到守龙村去。 刚到村里,却见家家户户房门紧闭,村子四周连抵抗外敌时所用的栅栏都围了起来。 小鹿无奈揉了揉鼻头,“这群人还真是……防火防盗防你我啊!” 龙冥渊反倒不以为意,“罢了,既然他们不想我们回去,便不进去了。” 他们来到村口的龙王庙,准备在此休息一晚。 三尊龙王神像依旧伫立在殿内,石像历尽沧桑未曾改变,可如今已物是人非。 龙冥渊望着中间最大的那尊神像,上面刻的是龙秉策,与真人倒有七分相似。 他的目光有些恍惚,又很快恢复正常。 用法力清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拉小鹿坐下。 小鹿见他脸色微沉,撞了撞他的肩膀,笑道,“怎么了?” 龙冥渊抿唇道,“你好歹也是一族公主,自从跟我在一起之后,总是风餐露宿,担惊受怕,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小鹿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你知道的,我不在意这些。我们鹿族本就以天为盖,习惯游牧,没什么大不了的。” 夜风微凉,龙冥渊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搭在小鹿的肩头。 “我现在失去神格,只能做一条最下等的黑龙,而你是九色鹿的女儿,天地间的灵物,至纯至净。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怕委屈了你。” 小鹿盯着他,眼底被月色照得明澈,像覆了一层柔淡的笑意,“哥哥,我们成亲吧?” 龙冥渊眸中情绪压抑翻滚,似是不能置信,“你说什么?” 小鹿认真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成亲吧!” 龙冥渊喉咙发紧,嗓音莫名喑哑,“你不是说,要先杀了敖顺,再回鹿族去提亲吗?” 小鹿满不在乎地说,“反正最后目的都是一样的嘛!” 她见龙冥渊面露犹疑,轻咳了声,“是这样的,我前世有个婚约……” 龙冥渊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婚约?” “你先听我解释!” 小鹿讪讪说道,“在我们草原上,苍狼和白鹿天生就是一对的,鹿族的后代默认要嫁苍狼的首领。 这一届的苍狼首领是赤那,与我哥鹿琰同龄,两人又是结拜兄弟。 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自动把我和赤那绑定在一块了! 我那时还未成年,什么都不懂,也无法拒绝。 我想了下,若是我们要成亲的话,首先得过鹿琰和赤那这关。赤那倒还好说,他要是知道我不愿意,是绝对不会强迫我的。 可我哥这人软硬不吃,固执得很! 还不如,先斩后奏,生米煮成熟饭……” 她越说声音越小,偷偷用眼尾打量着龙冥渊。 见他沉默不语,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像龙冥渊这种克己复礼的君子,肯定干不出这种不合规矩的事情来。 谁知,他骤然开口,“我们成亲吧,就今晚!” 小鹿惊到空白,“啊?” 第三百五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小鹿刚回过神来,却见龙冥渊一拂袖,将整个龙王庙布置成了喜堂。 红绸高挂,囍字成双。 烛影摇红,满堂氤氲着红艳艳的光。 小鹿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低头,发现自己竟换上了一身大红喜服,肩披霞帔,凤凰引吭而舞。 而龙冥渊也穿上了一袭红袍,韶光流转。衬得他那张清冷如玉的面容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丝温柔。 在旖旎的烛光辉映下,竟有种难以言喻的昳丽感。 “拜堂吧。”他朝她伸出修长的手掌。 小鹿感觉自己晕晕乎乎的。 她说成亲,可没说是现在啊! “会不会太仓促了点?” 龙冥渊迟疑了下,“你说的对,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别的东西可以事后补全,但不能让你这么没名没分的跟了我。” 他转身,在角落里变出一套文房四宝。 移步到桌前,撩起长袖,执笔轻轻润了浓墨,飞快在红纸上写出一行字来。 小鹿好奇的走过去,只见上面用飘逸的字迹写着: “江河为证,山鬼为凭。缔订良缘,永结佳偶。婚契既成,之死靡它。” 龙冥渊声线轻得不像话,“龙族一生只能有一位伴侣,你若是接了这纸婚书,可就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了,不许反悔。” 小鹿眼眶微酸,将那纸干透的婚书叠好,塞进荷包里,“不花一文钱就娶了个永久的媳妇,你可算占大便宜了!” 龙冥渊唇角微掀,“是啊,我积攒了上万年的福报,恐怕都用来娶你了!” 小鹿抬头,望进他冰蓝色的眼眸里,不由自主与他十指相扣。 两人并肩来到龙王神像前,无声拜了天地。 无需宾客,晓星残月是他们的见证者。 无需祝福,哪怕山川倾倒,江水枯竭,此爱恒长。 礼成…… 龙冥渊黑如鸦羽的眼睫下视线滚烫,深深锁着她。 小鹿睁大眼睛,看到他那张极为俊美的面孔逐渐向自己靠拢,在她的唇间印下虔诚一吻。 这个前世欠下的吻,终于在今生得偿所愿。 爱欲如星火燎原,蜿蜒灼烧到心房。 唇齿相接,极尽悱恻。 直到肺里的空气都快被搅净,龙冥渊才放开她,抚着她泛红的脸颊,低声道,“吸气。” 小鹿这才深呼一口气。 她不会接吻,刚才龙冥渊的行为吓得她连呼吸都忘了,到现在心脏还狂跳不止。 原来这就是洞房花烛吗? 有点吓人…… 小鹿不觉往后躲了躲。 龙冥渊再次贴近她,那张清冷而昳丽的面容在阴影下晦暗不明,微凉的指腹无声地摩挲着她的下颌,沿颈侧往衣领里钻。 她忍不住开口询问,“龙冥渊,接下来我们该干什么啊?” 龙冥渊忽而停下, 如深海般的眼眸沉沉凝视着她。 “你真想知道?” 小鹿听到他往日清冽的音色染上了点哑,茫然抬头,“嗯?” “咦,这龙王庙什么时候改成月老庙了?红不拉几的,难看死了……” 一道满含厌嫌的嗓音从门外飘了进来,瞬间打断了暧昧正好的气氛。 龙冥泽大步入内,瞥见身着喜服的两人,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被门槛绊倒。 “不是……你们在龙王庙里……成亲?这个时候!”他舌头打结,思绪清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龙冥渊凛冽回眸,恨不得用眼风把这个搅了他洞房花烛的人杀死,嗓音冷得像冰,“不行吗?” 千言万语在龙冥泽喉咙中滚过,当然,都不是什么好词。 最后咬牙吐出一句,“真有你们的!” 小鹿脸上红霞未褪,不悦道,“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龙冥渊眯起双眸,强行压下怒火,“你最好有事!” 龙冥泽发现自己又成了万人嫌,心里憋闷不已,悻悻说道,“敖顺今夜子时就会行动,我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来通知你们了,结果可倒好…… 我要是再晚点来,你俩是不是连孩子都有了?” 龙冥渊淡声道,“不会那么快。” 龙冥泽:“……” 小鹿:“?” “敖顺这样急,看来是察觉到我已经恢复了法力。”龙冥渊思忖道。 龙冥泽撇了撇嘴,“恢复法力有什么用啊,你现在只是一条黑蛟,连化龙都不行,人家从品阶上就能碾压你了!” 小鹿把他的话当耳旁风,拉住龙冥渊的手,正色道,“你只管去做你的事,剩下的交给我。” 龙冥渊将她抱入怀中,薄唇紧贴她额头,“我总想给你最好的,明媒正娶,三书六礼,可现在看来,还是什么都没做到。” 小鹿淡淡一笑,“没关系,我不在乎这些。等我们消灭了敖顺,你再……再跟我洞房花烛。” 龙冥渊眼底浮笑,又去亲她的唇。 小鹿轻轻环住他的脖颈,学着该如何回吻。 蹲坐在门槛上的龙冥泽背对着他们,先是捂住眼睛,又转为捂住耳朵。 最后忍无可忍的喊道,“你们有完没完了,再抱着啃一会儿,敖顺的十万水军就打过来了!” 小鹿和龙冥渊被迫分开,彼此眼底皆是无奈和不舍。 龙冥渊转身迈出庙门,神色冷峻如霜,狠狠踢了龙冥泽一脚,“走!” 龙冥泽咬了咬牙,还是跟在他身后离开。 - 子夜时分,江面呈现出异常的红光,与远处山峦连接在一起,将黑沉沉的天幕染成血红。 那些早已死去的水族战士如行尸走肉般爬到岸上,身上飘浮着浓郁的黑气,口唇苍白,瞳光涣散无神。 手中还拿着武器,见人就砍。 龙冥渊已提前设下的结界网,将他们全部拦截在岸边。 小鹿手中幻出一把长约八尺的鹿角弓,站在高处的岩石上,用灵力将结界内那些已经魔化的水族再次诛杀。 一箭一个,例无虚发。 乌压压的魔气将方圆百里的动物全部惊走,一时间虎啸山林,江潮翻涌。 两岸村民们被这怪异的景象惊醒,纷纷跑出家门查看。 先是被那些魔化水族吓得四处乱窜,继而看到了江岸边死战不退的小鹿和龙冥渊。 “这是怎么了?”村长披着外袍从人群中走出来,愕然问道。 你三百六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小鹿嗓音清冷,“诸位现在都看见了,江中兴风作浪者另有其人! 北海龙王想将这里变成魔族的领地,之前那些怪象也都是他派人搞出来的,目的就是让你们口中那个作恶多端的黑蛟失去民心! 你们错怪了黑龙大人,还把他赶出村子,如今他却在拼死保护你们……” 小鹿话锋一转,“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你们听好,待会江畔两岸将会有一场恶战,可能会危及你们的性命,想走的趁现在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否则就来不及了!”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小鹿头也不回,用反手弓射死了两个试图攀爬到岩石上来的魔。 “怎么还不走?”她冷声喝道。 村民们犹犹豫豫,却没有一个人动弹。 王二壮挠了挠脑袋站出来,“小鹿,这里也是我们的家,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被毁掉,你看我能帮你们干点什么吗?” 其余村民也纷纷开口,“这是我们的家,凭什么让给那个北海龙王!他想毁掉就毁掉,我不同意!” “我们虽然贪生怕死,但也不能小鹿一个女孩保护我们这群大老爷们,各位乡亲父老,抄家伙,跟这些臭鱼烂虾拼了!” “小鹿,婶子只会做饭,你看婶子能帮你们干点啥不?” 先前那个想用榔头攻击老李的男人站了出来,神色懊恼,“小鹿,老李那件事是我对不住你,那时候我心里就跟着了魔似的,控制不住自己,等清醒过来已经晚了…… 要不你让我当个先锋啥的,我一定会往上冲!” 小鹿知道这些村民是被龙冥泽的魔气所操控,那天才会情绪激愤。 可老李的死让她无法释怀,只淡淡开口,“既然你们不想失去赖以生存的家园,那就去龙王庙为黑龙大人祈福吧,要诚心发愿,不可浑水摸鱼。” 龙冥渊虽恢复了前世的法力,可品阶与敖顺相差太多,能尽快提升修为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念力。 当神明拥有至诚的信徒后,念力亦可移山填海。 众人闻言,纷纷跑去村口的龙王庙,朝龙冥渊的神像下跪祈福,连小孩子都在磕头祝祷。 昔日蒙尘的石像终于散发出润泽的光芒。 小鹿在这一刻总算理解了,为何龙冥渊宁愿遭受天罚,也要洒下甘霖拯救苍生。 世人愚昧且善良,恶毒又果敢,贪生怕死的同时还义无反顾。 正是这千面万相汇集成了人性,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们下一刻会做出什么超乎意料的事情来。 可恨又可爱。 龙冥渊因施下结界消耗了太多法力,正当他消耗一空时,体内突然传来充沛之感。 回过头,见小鹿站在岩石上冲他盈盈一笑。 龙冥渊看到远处人潮拥挤的龙王庙,与她心照不宣,眼底有碎星浮动。 他将体内蓬勃的念力爆发而出,犹如朝阳初升时亮起的万道霞光,那些被魔化的水族战士顷刻化为灰烬。 龙冥泽收回鱼骨剑,怔然看着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龙战于野的龙冥渊。 第一波恶战结束,敖顺还未至,他们坐在岸边稍作休整。 小鹿吃着隔壁王婶送过来的米糕,蓦地看见几道人影鬼鬼祟祟地从田间小道朝后山跑去。 身上背着大包小包的行囊,还时不时往他们这边望上一眼。 小鹿认出是村长一家,不禁苦笑摇头,“他的村民都在想方设法营救自己的家园,他却扔下村民们独自跑路,真是没半点骨气!” 龙冥渊对此十分漠然,“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心存良善,同样,你也不能指望他们每个人都诚心发愿。 你既要成为神明,就得忍受他们在你落魄的时候抛弃你,在你光芒万丈的时候有求于你。” 小鹿不是很赞同他的理论。 龙冥渊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我去岸边巡视,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 小鹿乖乖点头。 待他走后,龙冥泽嗤之以鼻道,“你别听他讲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要我说,像这种临阵脱逃的叛徒,就该一剑杀了泄愤!” 小鹿翻了个白眼,“你说得对,那我是不是应该先把你杀了?” 龙冥泽看向空荡荡的江岸,那些被魔化的水族再次斩杀后就会飞灰湮灭,连一片衣袂都没有留下。 “敖顺竟真能将死人复活……”龙冥泽的语调震惊又复杂,“可为何他不能复活自己的儿子呢?” 小鹿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龙冥泽纳闷,“你在看什么?” 小鹿一本正经,“看傻子。” 龙冥泽恼羞成怒,“你……” “魔族是不能复活的。”小鹿打断他,正色说道。 龙冥泽拧眉,“为何?” 小鹿惋惜地摇头。 她严重怀疑,龙冥泽在轮回井里是用智商换来了肉身。 这初具人形的大脑约等于三岁,多一岁都算她输。 “无论水族也好,龙族也罢,在三界内都被统称为妖族。 妖是由动物修炼而成的,有自己的肉身和魂魄,即便死后也有魂魄尚存,魂魄可以入魔。 但魔乃心中戾气所生,被魔吞噬后的人或妖,连魂魄都没有了,最终不过就是一缕天地间的戾气,你说该怎么复活?”小鹿反问他。 龙冥泽沉默不语。 小鹿又歪着脑袋解释道,“龙冥渊让你不要再沾染魔气,就是怕你心性不稳,被魔彻底吞噬。连敖顺自己都没有让魔完全占据本体,他魂魄仍在,却迷惑你入魔,你也真是够笨的……” 龙冥泽脸色阴沉下来。 陡然,天边轰然一声巨响,撕开混沌的乌云。 龙冥渊望向远处波涛滚滚的潮水,沉声道,“来了……” 紧接着,云间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 一条巨龙悬浮于江面,魔气萦绕在它的周身,将潮水都染成了黑色。 龙冥渊化为龙形,腾空跃起,在半空中与敖顺激烈缠斗。 敖顺所化出的龙身明显要比龙冥渊大很多,龙角也要比他的更锋锐。 但黑龙身上因万千信徒的念力发出金色的光芒,刚好能够压制魔气,一时间不分胜负。 这时,被敖顺魔化的北海水族也随着江潮升起,冲上了陆地。 第三百六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在与敖顺缠斗,龙冥泽接替了他的位置,施法用结界抵挡住他们进攻。 小鹿抽箭拉弓,将那些爬上岸来的魔化水族通通射杀。 村民们听见响动,好奇地跑出来观看,险些被敖顺释放出的龙焰烤得外焦里嫩。 小鹿立刻高喊,“都退回龙王庙里去,不要出来!” 村民们连忙躲进龙王庙中,不敢再冒头。 龙冥渊的鳞片因念力散发着金芒,敖顺近不了它的身,它趁机用龙角抵住敖顺腹部,将它狠狠掼回地面。 敖顺从废墟中爬起来,从额角流下一道蜿蜒血痕,脸上却露出阴鸷的笑容。 将身体变为魔的形态,展开数只鱿鱼般的触须袭向龙冥渊。 小鹿从箭囊取出八支羽箭,八箭齐发,精准射入敖顺的每只触手上。 但魔只要不死,身体可以通过戾气源源不断再生。 很快,他的右手再次长出一条触须来。 龙冥渊趁机幻出无妄琴,音波如狂潮荡开,小鹿配合他的音律,一箭射向敖顺心脏。 敖顺用浓郁的魔气驱散那道音波,又闪身躲开了小鹿的箭矢。 他眯起阴戾的双眸,视线扫向一旁的龙冥泽,冷笑道,“我早就猜到你会背叛我,纵然龙冥渊一次次抛弃你,你还是舍不得杀他! 难道你真的以为,他是顾念手足之情才没有杀你吗? 是因为你现在对他还有利用价值罢了! 你想想那些曾和龙冥渊一起出生入死的龙族,只因误入魔道,就被他关入魔域结界里,永生永世不得出来! 还有冷玄霄,那可是他的挚友,最终不还是被他无情斩杀! 等他利用完你,就会像前世一样抛弃你,冷玄霄就是你的下场!” 敖顺每一次吐息都附带戾气,试图摧毁龙冥泽的意志。 “不会的,我哥他不会抛下我的……” 龙冥泽双眸猩红如血,无比煎熬的与心底魔气作斗争。 龙冥渊声线沉冷,“龙冥泽,不要听信敖顺的话!我不会杀你,你是我的弟弟,我答应过父母会照顾你!想想心月,她还在等着我们,战胜敖顺后,我们一起去接她回家!” 龙冥泽瞳孔映出短暂的清明,喃喃道,“父王和母后,心月……” 敖顺不停用言语勾起他内心深处的阴暗,“你本就是一缕恶念转化而成,为何要心怀善念? 谁规定恶欲即是原罪,就活该被人斩杀? 盘古开天辟地之时,这世上便有日月之分,光与影,昼与夜,相辅相成。 世人却只仰慕光明,唾弃黑暗。 但他们却忘了,神佛亦有极恶象,若天道真为良善,世间诸恶又怎会横行? 他为善,你为恶,你们本就是一体的,可他被万龙敬仰,高高在上如坐云端,而你却天生便要被他抛弃,难道你不该恨他吗?” 龙冥泽捂住耳朵,英俊的面容因难以遏制内心的折磨变得几近扭曲,口中发出痛苦地嘶吼,“别说了,你不要再说了!” 小鹿看到魔气不断钻入龙冥泽的体内,蜘蛛网般的血管呈根根暴起,呈黑青色,沿着他的脉络逐渐爬满了全身。 “不好,他要彻底被魔吞噬了!”她惊道。 龙冥渊薄唇紧抿,眸如寒潭。 小鹿为阻挡敖顺再次开口,回手连发三箭。 其中一箭射落敖顺的发冠。 敖顺苍白的长发披散下来,如鬼魅般可怖。 他躲避小鹿的羽箭,钻入了黑水之中,消失无痕。 龙冥泽此时头疼欲裂,心里像有上万只虫子在爬挠啃咬,意识逐渐被吞噬,凭借最后一丝理智朝龙冥渊伸出了手,“哥,你救救我,我现在好难受,我……我不想死!” 龙冥渊偏过头,敛声道,“有什么办法能把他身体里的魔彻底消除?” 小鹿语调平静,“他魔气已入三魂,很快就会连七魄也一并被吞噬,除非我一箭射死他,没有其他办法。” “不要杀我,哥,你不要杀我……我真的不想死!”龙冥泽伏在地上,魔气游走在他的四肢百骸,可他越是挣扎,就越是痛苦。 “我等了你三千年,我好不容易才修出自己的魂魄和肉身,我不要死!” 龙冥泽仅凭强大的求生欲在苦苦支撑,但无异于是在做困兽之斗。 小鹿已将手指扣在弦上,等他彻底被吞噬,便一箭射入他心口。 龙冥渊垂眸俯瞰着他,沉默良久,终是疲惫地开口,“我不杀你……” 小鹿难以置信地回头,“你……” 龙冥渊淡声道,“小鹿,你用灵力洗去他体内被魔气侵染的残魄,我将自己的半魂分给他,这样即便他的魔魂消散,仍能活下来。” 小鹿不解,“你为何要这样做?” 龙冥渊眼底却有一丝悲悯,“这是我前世欠他的,现在还给他,以后便两清了。” “可你分出一半的魂给他,你自己体内就只有半魂了!”小鹿心神剧震。 妖族失去半魂不会像人类那般心智全无,从古至今也有很多两妖共同一魂的例子。 可残魂之体法力和修为都会减半,以龙冥渊现在的法力,他很快便能走蛟化龙。 若是失去半魂,恐怕还要等上千年…… “敖顺很快就会回来,事不宜迟,趁现在动手吧!”龙冥渊催促她。 小鹿咬住下唇,她知道龙冥渊决定的事谁也无法改变。 至于龙冥泽,她也有一部分责任。 良久,小鹿提起鹿角弓,对龙冥泽拉开弓弦,一箭穿心。 箭矢入体,魔气随着他的灵魂逐渐消散。 同时,龙冥渊撕出半片残魂,放入龙冥泽的体内。 小鹿不知分割魂魄会有多疼,她甚至不忍回头去看,只感到龙冥渊身体剧烈一颤。 她几乎可以听到,他灵魂撕裂时的细微轻响。 比落雪还轻,却让她心脏抽痛。 小鹿闭上眼睛,不敢再想,用灵力清洗龙冥泽魄中残存的魔气。 龙冥泽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瞳孔猝然紧缩,“小鹿,当心身后!” 铺天盖地的黑雾将他们笼罩,敖顺阴戾的嗓音骤然在小鹿身后响起。 “你这个该死的鹿灵,每次都来坏我好事!” 小鹿还差最后一丝魔气没有净化,不能收手,否则她和龙冥泽都会被魔气反噬。 第三百六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耳边传来刀锋剖开血肉的声音,似长针般刺穿小鹿的耳膜。 紧接着,她面颊一热,微凉的血滴飞溅在她侧脸上! 龙冥泽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鹿将最后一注灵力灌入龙冥泽的体内,后者因心魂震荡昏迷过去。 她挥袖驱散了那片黑雾,魔气渐渐消失,可眼前这一幕令她几乎石化。 龙冥渊挡在她的身前,敖顺的佩剑从他体内透胸而过。 小鹿耳朵里轰轰响,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龙冥渊……” 龙冥渊单手握住剑身,血液从他掌心里流下。 他的面色苍白如雪,深深凝望着她。 两人心有灵犀,她瞬间看懂了他眼中的暗语,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剧烈摇头。 她做不到…… 可龙冥渊却在逼她,冷声喝道,“就是现在!” 小鹿闭眼,抬起手中长弓,放弦! 那一箭射出的同时,她感觉的心也随之碎裂。 一道赤红如血的羽箭,拖着燃烧到极致的壮丽尾焰,从龙冥渊的心脏穿过,刺入身后敖顺的体内。 相同的箭伤贯穿龙冥渊和敖顺的心腔,鲜血飞溅。 天地间陡然寂静。 敖顺没想到龙冥渊会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更没想到小鹿真的会射出这一箭。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正逐渐化作齑粉,鳞片尽数崩裂。 敖顺剧烈地喘息,发出不甘的咆哮声,“啊——” 最终,身体从岩石上向后倒去,在即将沉入江面那一刻,化为乌有。 洪水退回江中,天尽头绽放出万道光华,宇内皆清。 小鹿抱住龙冥渊摇摇欲坠的身体,睫羽止不住的颤抖。 龙冥渊的魂魄即将消散,可他已将半魂分给了龙冥泽,残魂无法进入轮回…… 她想问他,你怎么每次都挡在我面前,经过我同意了吗? 你答应过我要回鹿族提亲的,我们才刚刚拜堂,为何你就要走了? 那他们的婚契的怎么办,那张婚书上写得都是假的吗? 她想说得太多太多,可全部化成了泪咽在喉中,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全。 “龙……龙冥渊!” 龙冥渊抬手,长指微微触碰了下她的脸,“别哭。” “为什么又要丢下我?”她心痛得无法呼吸,泪水决堤而下。 “对不起……”他的嗓音淡而缥缈,“我此生拥有的光阴吝啬而短暂,难忘的回忆竟都在与你重逢之后。 但我不后悔挡在你的身前,前世不悔,今生亦无悔。 纵万劫不复,我之死靡它……” 他沉沉阖上双眼,在小鹿的怀中安然离去。 小鹿伏在他已没有起伏的心跳上,双目空洞无光,“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龙冥渊,你答应过带我回鹿族的,你又食言了……” 她抬起双手,用法力将自己全身血液引出,包裹住龙冥渊和龙冥泽的身体,一同沉入江中。 这是鹿族的封印术,用血液将他们二人的魂魄封在一起,以千年之期温养调息。 千年后,她将在黑龙江畔降生,用自己的血解除禁锢,再次与他重逢。 落日沉下山峦,江面残红如血。 她握住龙冥渊的手,唇边绽出一抹欣然的笑,“龙冥渊,一千年很快就会过去,到时候你要还我洞房花烛呀……” 当你站在万丈高台,所有人都仰望着你,渴望你的垂怜。 当你跌落深渊,所有人都会抛弃你,如鸟兽散。 但我会与他们背道而驰,一往无前的拉住你,带你重回人间…… - 记忆在岁月长河里辗转反侧,三千年的漫长等待,今生的相守相伴,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万物寂灭,唯爱跨越时空,纵横千古,永世不变。 我在彼岸花丛中睁开双眼,可视线已被泪水覆盖。 面前那人玄衣墨发,有着水墨描绘般的眉眼,冷艳欺雪,白璧无瑕。 他率先开口,声线在忘川的风里显得有些轻柔,“你来了。” 前世今生所有回忆我都已经记起,这三生三世的悲喜交集在一刻,眸光因残存的痛楚而恍惚。 我苦笑了下,“奶奶卜卦果然从未出错过,她说你和龙冥泽两人最终都会害死我……还真是如此!” 龙冥渊静静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抬眸,“那时候奶奶单独找你谈话,所说的‘一线生机’就是指这个?让你用替命法术来换我重生?” 他微微颔首。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想骂他两句,又觉得会连累奶奶。 “你们两个还真是,瞒得我好苦……” “千年之期到来时,如果你没有用血解除我和龙冥泽封印,一切灾祸都可以避免。但龙冥泽魂魄比我完整,他率先苏醒,找上了你。”龙冥渊淡淡解释。 我心下了然,龙冥渊压根就没想过与我再续前缘。 所以他才会说,不会再见到我了。 原来今世第一次相遇,对我来说是初见,对他来说,竟是诀别…… 我声调控制不住的哽咽,“如果我记不起来会怎样?不知道你的存在,不知道曾有个人为我而死,像个傻子一样继续活下去?” 龙冥渊见我悲痛欲绝,语调低柔了几分,“我不想让你余生都沉浸在痛苦之中,先给了你希望和快乐,又给你带来无尽的绝望和痛苦,像上一世那样…… 你已经为我流干了两世血液,今生该有自己的生活,无论是替鹿琰守护魔域结界也好,还是念完大学找份工作,过平普通人的生活也罢,都是你的选择。 但你不该,也不能再为我而死。 回阳间去吧,你阳寿未尽,好生走完这一世。”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你等在这里不去轮回,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些吗?我冒着生命危险闯入阴曹地府,你却让我独自回去?你让我怎么跟心月交代!” 龙冥渊别过视线,嗓音却格外残忍,“如果你觉得痛苦的话,可以去旁边奈何桥上,朝孟婆讨要一碗汤,喝下之后忘却前尘,再无烦恼。” “你啊,你啊……” 我气得恨不得上前摇晃他的身体,抖一抖他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什么! “就算我的记忆被消除一百次,一千次,爱一个人的感觉是不会变的,我对你是发自灵魂的喜欢,只要你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会控制不住的爱上你,难道你要把我的灵魂也抹杀掉吗?” 说完,我不等龙冥渊回答,搂住他的脖颈,吻住了他冰冷的薄唇。 第三百六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神色微怔,显然被我如此狂放的行为惊到,连动手推开我都忘了。 我主动退后,用近乎偏执的目光看着他,“龙冥渊,我曾经以为你是全天下最了解我、也最尊重我的人,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我要的不是你挡在我面前,而是同生共死,你还不明白吗? 敖顺要我每一世都因你流尽血液,可我偏不信这个邪! 上天不让你我在一起,我偏要拼出条生路来,与你长相厮守!” 龙冥渊的双眸被震惊之色填满。 我发现对付龙冥渊只能来硬的,软的一点用都没有! 果然,他的态度开始逐渐松动,嗓音喑哑难辨,“可我现在只是一缕魂魄了,你我阴阳相隔,说到底还是无缘。” 我狠狠怼了回去,“我为你流干两世血液,你说无缘就无缘?魂魄又如何,你当初与天一搏的勇气哪去了?现在有我陪着你,你反倒怕了?” 我不等他开口,拉起他的手就往花丛外走,“跟我回人间去,跟敖顺那畜生做个了断!打赢了你我长相厮守,打输了你给我陪葬!” 龙冥渊无奈至极,低声道,“这是人家冥王的地盘,我们说走就走不太好。” 路过冥王身侧时,我那满含杀气的眼神还未改过来,“冥王大人,我想向您讨要龙冥渊的魂魄,条件随你开,只要我能付得起!” 冥王许是听到我说连北海龙王都敢打,吓得连连摆手,“赶紧带走,赶紧带走!我们冥界庙小,装不下你们这些大佛!” 他又转向一旁看热闹的冷玄霄,“还有你,玉京子!你要是不打算继承我的冥王之位,没事少往冥界转悠。你来一次,地府就得被迫放假一次,你们都是地府拆迁办的编外人员是吧?” 冷玄霄嗤之以鼻,“我这是来给你们减负,你自己说说,地府都多少年没放过假了,当牛马当上瘾了?” 闻言,奈何桥上的孟婆偷偷用袖子抹泪。 我冷冷睨着龙冥渊,“你还有什么借口,一并全说了吧?” 良久,他喟叹了声,“连冥王都同意了,我还能有什么借口……” 我用指尖在他心口的位置戳了戳,“很好,那从现在开始,你这条小命归我了!你给我记住,是我把你带回的人间,从今往后,生死与共,不许再把我一个人丢下!” 龙冥渊嘴角露出一抹无奈地苦笑,“遵命,公主殿下。” 我忍俊不禁,差点被他这个称呼逗笑。 牵起他的手,往阳关道走去。 我知道他的心结终于解开,以后总算不用再防着他背地里消除我的记忆了! 穿过阎罗殿,我们回到了枉死城的城门楼下。 这一路上安言昊都在给冥王推荐最新的电视剧,两人聊得热火朝天。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冥王拍了拍安言昊的肩膀,“小兄弟,我很喜欢你的性格,比龙铁蛋那个闷葫芦、还有玉京子那条腹黑蛇都强!他们几个就不用再见了,你有空常来啊!” 安言昊笑得十分牵强,“可不敢常来,那得死得多快啊!” 冥王极为热情,“前面就是枉死城了,你们可以顺路带点特产回去,城里有家炸鸡架挺好吃的,我总去买。提我的名字,可以打八折!” 安言昊听到‘鸡架’俩字就想起被萧二娘支配的恐惧,“已老实,求放过。” 告别了冥王,我们走出枉死城,发现冥王仍站在城门口,像一尊望夫石般迟迟地站在那里。 我不由感叹,“唉,即便当上冥王又能怎样,一个人孤零零在地府里,高手的世界,寂寞如雪啊!” 冷玄霄用诧异的眼神看向我,“你该不会以为,冥王那老登是在目送我们吧?” 我眨巴眨巴眼,“不然呢?” 冷玄霄冷笑出声,“那是因为枉死城的天上人间里住着他一位老相好,他等着人姑娘接完客出来跟他幽会呢!” 我的脸色立刻黑沉下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安言昊不乐意了,“话不能这么说吧,姐夫人不就挺好的,还有玉京子大人,多专一啊!” 龙冥渊平静道,“我现在不是人。” 冷玄霄接道,“我也可以不是。” 安言昊只得咬牙承认,“行吧,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这条黄泉路来的时候只有我和安言昊两人,冷冷清清,回去的时候反倒热闹了几分。 前方隐约有光线射入进来,我们一路闲聊,竟已来到了冥界的出口。 安言昊突然凑到我面前,期期艾艾说道,“姐,枉死城里发生的事,你能不能别告诉佩雯啊?” 我礼貌一笑,“休想!你以为我跟你们男人一样,出去嫖娼还要互相打掩护?” 安言昊百口莫辩,“这哪是我嫖别人啊,我明明才是被嫖的那一个!重点是,我和佩雯还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关系……” “不是吧?”我用大拇指比了个俩小人亲亲的手势,“你俩都那样那样了,还没在一起?” 安言昊认真地点头。 我简直人都傻了,明明郎有情,妾有意,搞不懂他们还矜持个什么劲儿啊? 难道男人谈起恋爱来,都像龙冥渊这么不主动的嘛? 安言昊尴尬地笑笑,“暑假的时候,佩雯带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来集训场馆看我,结果她到的那天,我正好因为入水动作不规范,被教练踹了几脚…… 唉,说真的,我们这些搞体育的都是被当成畜生练,队里谁没挨教练的打? 只不过那天教练踹得狠了点,我膝盖擦破了块皮,流了几滴血。 没想到这一幕正好被佩雯给看见了,她当时把东西扔在一旁,转身就跑,把我给吓坏了! 我连忙跟教练告假出去找她,最后休息室里看见了她。 她见了我,一头扎进我怀里哭。 我当时就想,完了,佩雯姐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然后我就哄她啊,哄了半个小时才哄好…… 那之后,我俩又跟以前一样了,谁也没提那天的事情。” 我听完,瞬间了然。 江佩雯多半是在等着安言昊这小子主动表白呢! 不过就安言昊这榆木脑袋,凭本事单身二十年,佩雯可有的等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道路尽头发出白茫茫的光晕,穿过这面气墙,我们便能回到人间。 我下意识去抓龙冥渊的手,结果却摸了个空。 又抓了下,可手掌却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如同空气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我慌乱不已。 冷玄霄拧了拧眉,“看来,龙铁蛋肉身消散,残魂凝不出实体。在阴间时尚且还能维持形态,但是回到阳间,只是一缕幽魂罢了。” 我看着龙冥渊苍白如玉质的面容,心忽地一揪。 冷玄霄思忖道,“先让龙冥渊附身在你的身上,否则一离开冥界,他就会被太阳晒得魂飞魄散。” 我与龙冥渊对视,他微微沉吟,化作一缕薄雾从我面前消失。 同时,我感到自己腹部冰冰凉凉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盘住了我的腰……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腰,察觉不出任何异常。 “这就行了吗?”我问。 冷玄霄点头,不以为意道,“走吧,回阳间,我该送沈思玄去上学了。” 走出那道气墙,外面的光芒太过刺眼,我立刻用手遮住眼睛。 待适应了微光后才一点点睁开,发现自己正躺在酒店的床上。 清晨的暖阳温柔洒满周身,驱散从阴间带回来的寒意。 安言昊猛地从床边那张椅子上醒过来,茫然道,“回来了吗?我们真的回来了吗?” 沈云舒端着酒店送来的早餐,放到茶几上,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如假包换!快起来吃点东西,否则身体里寒气太重,要拉肚子的!” 冷玄霄走过去,亲昵地摸了下她的脸,“当初你是这般不易……” 沈云舒余光瞥见我,似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冲我笑了笑,“小鹿,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把青龙大人带回来!” 龙心月和龙冥泽许是感应到了龙冥渊的龙息出现,第一时间幻形赶了过来。 龙心月见到了龙冥渊,捂住嘴巴小声呜咽,“哥,嫂子真的把你带回来了!” 我淡淡回答,“我答应过你的,不会食言。” 龙心月哭着朝龙冥渊扑过去,“哥!” 可她扑了个空,身体从空气中穿过,险些摔倒。 “哥,这是怎么了?”龙心月不能置信,不断用手试探,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他。 “心月,我现在只是一缕魂魄罢了。”龙冥渊语调似隔着虚空般缥缈。 龙心月瞪大了双眼,泪珠似水晶般凝在长睫,“为什么会这样?” 龙冥泽眼神复杂,哑声道,“因为他只有半魂,凝不出肉身,他另一半的魂,在我这里……” 龙心月怔住了。 龙冥泽咬了咬牙,来到龙冥渊面前,“哥,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便抡圆了胳膊,上去邦邦两拳。 一记左勾拳。 “这是你前世欠我的!” 一记右勾拳。 “这是你今世欠我的!” 看到龙冥泽两边脸被我揍得肿成一样高,我才喘着气松手。 龙冥泽捂着脸,不敢抬头看我,却用眼尾瞥着龙冥渊,再次唤道,“哥……” 龙冥渊眸光冷肃,语气不含一丝温度,“不要再叫我哥,你没这个哥。” 龙冥泽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欠你的,早在一千年前分魂给你的时候就已经还清了。封印解除后,我很快发现你对小鹿意图不轨。在追捕九命猫妖的过程中,你故意放走了颜许,便是听从敖顺的旨意吧?”龙冥渊淡声道。 在场人全用诧异的目光看向龙冥渊,原来他早就发现了龙冥泽不对劲! 龙冥泽惊愕不已,“你都知道?” 龙冥渊不动声色地睨着他,“我当然知道,从我得知敖顺在人间布下这么多棋子之后,我就猜到,他肯定会找你,而你,多半会被他的言语利诱。” “那你为何还……”龙冥泽惊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我需要用替命术代小鹿身死。 如果我提前戳穿你,你和敖顺就会改变计划,小鹿奶奶卜算出来的结果也会发生改变。 只有按照原本的轨迹来走,才能真正让小鹿摆脱宿命。 否则纵使她逃过一劫,最终还是会死! 只有让她用血液复活敖顺,置之死地而后生,才算真正破局。 所以我放任你一再接近小鹿,甚至带走她。 我洗去她的记忆,更方便了你行事。 但当我在空间裂缝里,看见她倒在血泊之中的样子,即便我早有准备,却也忍不住。 当时我满心满眼只想杀了你,给她偿命……”龙冥渊波澜不惊地说完这些话,连声调都没有起伏。 我和在场人一样,愣在当场。 我猜到奶奶那时将自己预知的结果告诉了龙冥渊,却没想到他们两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已想好了所有对策,就连让我失忆都是其中一环。 但龙冥渊未曾想到的是,我会在最后一刻想起了一切,又追去地府找他。 他为了让我摆脱诅咒,是真心存了离别之意,可他却小看我们彼此之间的感情。 只要相望一眼,就舍不得离开对方…… 龙冥泽突然嗤笑出声,神色疯疯癫癫,“好啊,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你把我当傻子一样蒙在鼓里,看我犯蠢却不告诉我! 敖顺说得对,你就是在利用我,利用完我,就会无情的丢掉我!” 龙冥渊瞬也不瞬地看他,“他说得没错,我不要你了。” 龙冥泽的痴笑凝固在脸上,“什么?” 龙冥渊音色清冷,“千年前我没有杀你,一是心里有愧于你,二是答应了父母要照顾你。当然,你也不需要我的照顾。 其实解除封印后,我曾明里暗里多次提醒过你,劝你收手,远离敖顺。 你既不肯听,我已仁至义尽。 如今我肉身已死,只余残魂。而这缕魂魄,也是小鹿给我的。 前世的亏欠和父母的养育之恩我皆已还完,我与你之间的兄弟血缘已经斩断,现在我只属于小鹿一人。 你不是总说,我不要你吗? 那我现在明确的告诉你,我不要你了。 以后你的任何事情,都与我无关,若你再敢做出伤害小鹿的事情,我会亲手杀了你,这次不是警告,不信的话,你大可试试。” 龙冥泽眼眶通红,嘴唇微张,却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和龙心月忍不住在背后给龙冥渊竖大拇指。 不愧是万龙之首,狠还是老哥狠啊,杀人诛心! 龙冥泽平生最怕的就是龙冥渊抛弃他,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看龙冥泽现在那样子,好像快要碎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良久,龙冥泽开口,嘶哑的嗓音里尽是偏执,“我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也没资格做心月的哥哥,但我会用自己的行动证明,我是真心悔过。 你现在拿我当垃圾,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高看我一眼!” 说罢,从酒店房间里消失。 龙冥渊长指揉了揉眉心,显然头疼不已。 安言昊在旁边看完这出大戏,小声对我问道,“姐夫的原生家庭这么混乱吗?” 我就对此深表同情,“冷漠的爸,偏心的妈,疯癫的弟妹,破碎的他!” 太可怜了…… 龙心月想去抓龙冥渊的手,结果摸了个空,无措得直哭,“我哥现在这副样子和空气有什么区别啊……” 安言昊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是有点区别的,空气多纯净啊,姐夫顶多算pm2.5!”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安言昊已经被龙心月的眼刀杀死无数次了。 冷玄霄帮睡眼朦胧的沈思玄穿好衣服,不疾不徐开口,“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让龙铁蛋恢复真龙之身。” 龙冥渊沉思道,“以我现在的残魄,修出肉身至少还要一百年。” 我嘴角抽了抽,难道我这辈子就只能守活寡了? 我那貌美如花的老公,只能看不能摸,这也太扎心了吧! 冷玄霄啧了一声,“你怎么这么老实,谁让你自己修了!龙的法力强大,几千几万年都无法从这世间消散,我当初是从自己的尸骸上找回了法力,便修出了真身。” 龙冥渊垂眸,“我的尸骸,早在天谴的时候就被劈成灰了。” 这倒是件难事,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冷玄霄慢条斯理的说,“按理说,咱们龙族的法力都是可以相互共用,你自己的尸骸找不到,从别的龙骨上吸取不就完了吗。这上万年来有那么多龙陨落,总能找到一条吧?” 沈云舒却在旁边拆台,“不见得,你们龙族以前葬身之地是不周山,这万年以来天地巨变,不周山早已随着地壳变动深埋地心,那些龙的遗骸自然也都不存在了。 近些年来,我的确听到过坠龙有关的传闻,但玄门派人前去查看,发现那些骸骨基本都是一些未能化龙的虺,连蛟都不算,这样的骸骨,对青龙大人帮助也不大吧?” 沈云舒的话说完,我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透心凉。 龙冥渊是上古青龙,能供他吸纳法力的龙骨太少了,至少也得是四海龙王这个级别的。 希望太渺茫了…… 沈云舒见我神色落寞,连忙安抚我,“小鹿,你先别急,总之现在青龙大人回来了不是? 你这个阶段,我也曾经历过,甚至比你还要绝望……不过我相信,只要你们深爱彼此,天地万物就没有什么能将你们分开,总会有奇迹降临!” 我强行牵出一丝笑意,“借你吉言。” 是啊,他现在已经回到我身边了,我再别无他求。 至于肉身,慢慢想办法吧…… 沈云舒又道,“我得先回玄门去查查近些年坠龙相关的资料,如果有消息会联系你们的。” 龙冥渊颔首,“有劳。” 冷玄霄把沈思玄的哆啦A梦书包搭在肩膀上,“走了,该上学了。” 他开启缩地成寸,这一家三口转瞬便从酒店房间里消失。 龙冥渊转向身旁的龙心月,叮嘱道,“敖顺现在已恢复真身,他随时都有可能向我们发难。你回到水底龙宫去,待在龙冥泽身边,不要私自离开。” 龙冥泽虽然不靠谱,但他为了心月这个妹妹,是真的可以豁出命去。 龙心月嘟起嘴巴,“我不想跟他待在一起!” 龙冥渊口吻冷漠,“那你就回天山神宫。” 龙心月立马垂头丧气,“那我还是回水底龙宫吧,起码还有那么多黑执事陪我玩呢!师父她老人家清心寡欲的,神宫里除了树就是草,师姐又不在了,连个陪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龙冥渊没有理她,孩子大了,得让她过自己的生活,不能总依靠哥哥们。 龙心月眼圈微红,吸着鼻子对我说道,“嫂子,我走了,我哥可就全交给你了。” 我摸了摸她的头,“放心吧,我会的。” 龙心月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人都走的差不多,安言昊开车把我们送回了出租房。 时隔两个月没回,家中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累得筋疲力尽。 我在洗抹布的时候,突然想到腰间那个冰冰凉凉的感觉,心念微动,撩开了自己的衣摆。 镜子里,一条青龙图案如纹身般盘踞在我的腰间,但又不似那些街头古惑仔身上的龙纹张扬威武,反而更像一幅水墨画。 尼玛,还挺帅! 镜中凝出一道黑影,龙冥渊从身后环过我的肩膀。 我触摸不到他,只能感觉被他笼罩的地方微微发冷。 我不禁心酸,如今我们竟连最简单的拥抱都做不到。 “很难看吧?对不住,我只能暂时附在你身上,那个图案就是我的魂魄,只有等我恢复真身,它才能消失。”龙冥渊的嗓音带着些许歉意。 我扬唇一笑,“谁说难看了,我觉得简直酷毙了!你说我买个露脐装好不好?这要是穿出去走一圈,以后谁也不敢惹我!” 龙冥渊眉头微蹙,“露脐装?半截腰露在外面那种?” “对啊!”我故意逗他。 龙冥渊抿了抿唇,组织半天语言,最后吐出一句,“别穿了,容易着凉。” 我差点偷笑出声。 我以为他会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比如伤风败俗啊,不知检点啊,成何体统之类的…… 结果居然是……容易着凉! 我又照着镜子欣赏了一会,然后回屋去睡午觉。 现在还没开学,我昨晚一直在阴间折腾,又一下子灌输那么多前尘往事,现在精力、体力都不济,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等我再次睁眼,已是下午六点。 我听到厨房传来锅碗瓢盆叮咣乱撞的响声,整个人顿时清醒。 不好,莫非龙冥泽又来我家厨房了? 我连忙下床,跑到厨房门口,只见龙冥渊正站在灶台前,试图用法力操控那些厨具…… 第三百六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现在没有实体,手会从人间的物品上穿过去,拿不了菜刀。 于是在他的法力操控下,菜刀和锅铲凭空乱舞,锅里的水已经沸腾,可菜还没有切好,现场一片狼藉。 龙冥渊向来对做饭游刃有余,这应该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难题,脸色难看得要命。 我既心疼又好笑,走过去将灶台上的火关掉,抓住在空中乱飞的菜刀,放回案板上。 龙冥渊看着我,眼神里隐隐透露着懊恼和失落。 “别做了,订外卖吧,又不是不能吃。”我随口安慰道。 他摇头,“外卖不健康,都是地沟油,你再让我试一下,很快就好。” 我只得说道,“一些路边摊是会这样的,那我选大一点的饭店总行了吧?反正咱们现在有钱了,吃饭还是吃得起的!” 龙冥渊再次摇头,“全是预制菜。” 我哭笑不得,“你这都是从哪看的啊?” 他抿唇,“电视上。” 我无语极了,看来我不在家的时候,龙冥渊应该没少看电视,这热点新闻是一个也没落下啊,怪不得上个季度光电费我就交了好几百块…… “预制菜又吃不死人,再说,社畜每天吃得也都是预制菜啊!只是会长脂肪肝而已……我以后每天早上跑步去学校,就当锻炼身体了,这总行了吧?”我好脾气的哄他。 龙冥渊终于同意,离开了厨房。 我看着他萧瑟的背影,知道他现在心里肯定很难接受,认为自己只是一缕孤魂,什么也做不了。 既不能保护我,又不能照顾我…… 但他却忽略了一件事,爱人本就是应该互相照顾,互相扶持的。 没有谁必须照顾谁的道理,以前我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照顾我多些。 现在他遇到困难,自然该由我照顾他。 外卖很快送到,我囫囵着吃完,打开电脑查询坠龙的相关资料。 结果发现所有涉及灵异事件的帖子,都被玄门暗地里处理过了,网上查不到任何痕迹,只有人云亦云。 有人说,我家村子后面坠了一条龙,我小时候亲眼见过。 可网友们让他上传照片,他又拿不出来。 沈云舒曾跟我说,类似这种情况,他们会将当事人手机里的照片删除,必要时候还会修改当事人的记忆。 此时夜已深,我打了个哈欠,刚想关电脑去洗漱,右下角的寝室群却冒了个红点。 我打开聊天框,江佩雯在群了条消息,‘听说小鹿回来了,现在人齐了,明天要不要聚一聚?’ 我正好也想见见塔娜,自从在湘西与她分别,还不知她情况怎么样了,便欣然同意。 其他几人自然也没有意见。 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合上电脑,倒头就睡着了。 期间,一抹轻风从我身上拂过……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我打着哈欠从沙发上坐起来,看到自己身上盖着被子,用脚丫子想也知道是龙冥渊给我盖的。 他此时正坐在茶几旁,擦拭琴弦。 我睡饱了满血复活,给他打了个招呼,“早!” 龙冥渊瞥向我,“你要出门?” 我往牙刷上挤着牙膏,“对,跟室友约饭,晚上我不在家吃了。” 龙冥渊从不会干涉我的行动,只淡声道,“注意安全。” 洗漱过后,我出门打车。 很快来到安言昊家的饺子馆,轻车熟路的进入包厢。 现在饺子馆现在已经成了我们寝室聚集地,只要约饭,必会来此。 他还甚至给我们留了一套餐具,从盘子到酒杯,都只供我们专用。 包厢内,张莹莹正和江佩雯讨论兼职的事情,塔娜则坐在椅子上玩手机,见我推门而入,眼睛一亮。 “小鹿,总算又见到你了!”她朝我扑过来,给了我一个熊抱。 我发现塔娜瘦了一圈。 她是蒙古姑娘,平时喜欢吃牛羊肉和奶制品,以前还有些丰腴的美,可现在看起来,至少瘦了十来斤。 不过她的神色要比在火车站分别时好多了,起码眼神里有了光。 塔娜见我不停打量她,调皮一笑,“放心吧,我没事啦!回家之后,我父母看我瘦了,每天轮番哄我吃东西,每天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塔娜呀,你得多吃点,否则草原上的狼都要嫌弃你了!” 我笑了笑,果然最治愈人的还属亲情。 塔娜的语气也明显比以前成熟许多,在我耳边小声说道,“我就当自己是做了一场梦吧,日子还得照常活下去啊! 我答应他的事,我不会食言。 他不来,我就一直等,等到这辈子过完为止……” 江佩雯见我们俩一直在说悄悄话,扬声道,“你们搂搂抱抱的干嘛呢,堵在门口还让不让人上菜了!” 塔娜吐了吐舌头,拉我坐下,小声蛐蛐,“自从佩雯开始谈恋爱了,直接从高冷女神变身碎嘴老妈子,真不知道安学弟怎么受得了她!” 江佩雯抓起桌上的纸巾揉成团,朝她砸过去,“别以为我没听见!” 塔娜偏头躲避,“怎么还恼羞成怒了呢,我说的都是事实呀!” 江佩雯用抬眼镜的动作遮挡脸上红晕,“别瞎说,我们还没在一起呢!” 塔娜撇了撇嘴,“这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份子钱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张莹莹正埋头吃着一块糖醋小排,闻言抬头,茫然问道,“什么份子钱?小鹿你又要结婚了吗?” 我哭笑不得,“我要再结一次,那可就是重婚了!” “我听佩雯说,你老公……不在了,那你现在恢复了自由身,再结的话不算重婚!”塔娜因晏青山的事记恨龙冥泽,心里巴不得我跟他‘离婚’。 我只得将自己和龙冥渊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以前不说,是怕大家把我当成异类,现在我们几人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已经远超普通同学的关系,对她们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我足足讲了两个多小时,期间安言昊还帮忙来上菜,听到我讲阴曹地府的经过,还坐下来附和了几句。 “整个事情就是这样。”我说得口干舌燥,拿起杯子咕咚咕咚灌了两口茶。 结果抬头才发现,除了安言昊,她们都在目瞪口呆的看着我。 我尴尬地牵动嘴角,“你们……这是啥表情啊?” 江佩雯惊叹不已,“真没想到,我们寝室居然住着一位在逃公主!” 塔娜意犹未尽的补充,“还是家财万贯的在逃公主!” 张莹莹的问题最实际,“那些黄金大概值多少钱?” 第三百六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这个问题着实难住我了…… 我思忖了下,“具体不清楚,我哥说成吉思汗的王陵里不只有黄金,还有他征战各国带回来的奇珍异宝…… 但轻易不能让它们现世,否则会引来相关部门或盗墓贼的注意,最好还是它们永远沉眠地下。” 塔娜假装哭泣,“真是太气人了,有人出生就身在罗马,而有的人奋斗一辈子还是牛马!” 我知道她是在故意逗我,又怕张莹莹听了心里不舒服,连忙解释,“我也不是一出生就在罗马啊! 你想想,我刚生下来就被亲生父母扔雪堆里了,又在那么个冻掉下巴的小山村,我前面二十年也算是吃尽了苦头,至于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的准呢!” 塔娜一想也是,“对哦,毕竟你已经流干血液死了三次,这么多钱给了你也花不完,还是算了吧……” 我真是谢谢你啊…… 江佩雯很快反应过来,皱眉道,“小鹿,那你现在岂不是要去找什么龙的骸骨?” 我淡淡开口,“其实我今天一是想跟大家聚聚,再就是来向大家告别的。” 此言一出,包厢内寂静无声。 我继续说,“情况你们也已经知道了,我现在命劫已渡,要先找到龙骨,让龙冥渊恢复真龙之身。还得抓紧时间,找寻拯救鹿族的办法。 所以……开学后我可能要去办理休学手续,以后不能再跟大家一起上课了。” 张莹莹欲言又止,放下了筷子。 江佩雯的语气依旧冷静,“你会回来完成学业吗?” 我点头,“当然,学业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无论如何我都会把它念完的。” 江佩雯沉吟道,“那就好。” 我见大家神色落寞,强行牵起一抹笑容,“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之间的交情又不会因做不成同学就散掉,以后还能在校园里见面的!” 塔娜眼梢微红,别过脸去。 安言昊大大咧咧道,“就是,以后鹿姐就是我的同级了,我罩着你!” 江佩雯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咬牙道,“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嘛?” 许是大家最近的情绪都不太好,这次聚会除了司机安言昊,每人都喝了点酒。 安言昊先把微醺的塔娜和江佩雯送回寝室,然后又把我和张莹莹送回小区。 进入楼道,我刚拿出钥匙准备开门,张莹莹却拉住了我的手。 “小鹿,其实今天有件事情我没来得及跟你们说。”她期期艾艾道。 我见她如此郑重,纳闷道,“什么事啊?” “医生说我戒断性训练恢复的比较好,可以尝试着回归人群了。所以我打算下个学期搬回寝室去住……”她低头,怯懦着说道。 我由衷一笑,“这是好事啊,欢迎回来,莹莹!” 张莹莹眼睫微微颤抖,“可为什么我刚回来,你却要走了呢? 小鹿,刚才在她们面前我没有问,我是西山村事件的经历者,我知道那些邪祟有多可怕,一个曹婆婆都那么厉害,那北海龙王是不是更加危险? 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我无法回答她的话。 因为我也不确定自己这次离开,将会面临怎样的风险? 我和龙冥渊都是抱着与敖顺决一死战的心态回到阳间的,根本没打算独自活下来。 能活更好,但死在一起,携手去转世,好像也不错? 我把张莹莹送回对门之后,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打开大门,笑着说道,“我回来了!” 龙冥渊从屋里走出来,冰蓝色的双眸淡淡凝视着我,“你哭了。” 他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竟流下了一滴眼泪。 “没事,我今天去跟同学吃散伙饭,有点儿小伤感,现在已经好了。”我笑嘻嘻道。 龙冥渊来到我面前,他做了个拥抱姿势,把我揽在怀中。 即便他触碰不到我,我却被他这种温柔的方式感染,虚虚牵住他的手掌,柔声道,“走吧,我们睡觉去!” 洗漱过后,我把头发吹干,却见龙冥渊用法力将拽了一把椅子到床前,正襟危坐在上面,淡声道,“你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 我扶额,心想这不是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吗? 好不容易让他放下克制,像正常夫妻一般与他每晚同床共枕,结果现在又回到最初的时候了。 我走到他面前,双手捧住他脸部轮廓,在他眉心上印下一吻,轻声呢喃着撒娇,“我要你陪我!” 龙冥渊喉结微动,“我现在跟鬼魂没什么区别,若是长时间靠近你,会消耗你的阳气。” 我故意凑近他的脸,一字一句道,“我有鹿灵血脉,天生克制邪祟,我不怕!” 龙冥渊受不了我这般耳鬓厮磨,施展法力将我抱起,轻轻放到床上,用被子把我裹成了一个毛毛虫。 他自己则躺在我的身侧,嗓音轻柔得不像话,“睡吧。” 我七扭八扭从被子里钻出来,然后将下巴抵在他的肩头,“现在是八月,你想热死我嘛?挨着你睡正好,凉快!” 龙冥渊无奈,只得挥手熄灭了灯,让我贴着他而眠。 黑暗中,我悄悄睁眼,看向龙冥渊那赏心悦目的眉眼,心中酸涩不已。 都说这世上最苦的是求不得,爱别离。 可我却觉得,世间最苦,明明是心爱之人就在你的面前,你却触摸不到他…… - 翌日,我吃完早饭来到镜子前,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了,真成了长发及腰。 我拿起一根木簪,随便将长发挽在脑后,对龙冥渊问道,“老公,我一会儿要出门去剪头,你要跟我一起吗?” 龙冥渊犹豫了瞬,还是同意了。 现在敖顺不知去向,他怕我会被敖顺寻到,不放心我独自出行。 我便指了指自己腰上纹身,浅笑道,“那就走吧。” 腰间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是龙冥渊又回到了那条纹身上。 我怕晒到他,从柜子里翻出一把遮阳伞,穿鞋出门。 外面太阳毒辣,或许是因为龙冥渊在我身上的缘故,我并未感觉到热,甚至还有些冷。 我又不能挑太阳底下走,体感温度就更冷了。 我突然觉得这样下去有一个不好的问题,容易宫寒…… 第三百六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来到中央大街,我找了家门面装修时尚的理发店走了进去。 想着长这么大都没做过一次造型,打算染个头发试试! 我听从了店里造型师的建议,选了目前最流行的榛果奶咖色,坐到旁边等候。 TOny老师很年轻,跟我的岁数差不多大,飞机头染的非常张扬,长相还算清秀。 轮到我的时候,他刚刚送走上一位客人。 是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衣着光鲜靓丽,手里拿着一只Lv包包,头发做得锡纸烫。 TOny老师给她开门的时候,小声说道,“田姐,今晚老地方见。” 那位田姐给他抛了个媚眼,笑着离开。 我装作视而不见,坐到镜子前。 tOny小哥在涂染料膏的过程中不停跟我搭讪,一会儿问我是哪个学校的,一会儿又问我有没有男朋友。 我的耐心已经耗尽,便说自己已婚。 他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这个年纪,又在上学,怎么可能结婚呢!就算是结婚也没关系啊,你看刚才那位田姐,她都结婚快二十年了,照样风骚!” 我闭上眼睛,充耳未闻。 他又开始推荐我办卡,劝我充值五千块,就能成为店铺Svip。 五千块……怕是我到死都花不完! “不用了。”我冷声回绝。 然而,那tOny老师似乎想对我展开色诱。 给我剪头发的时候,手指沿着我的耳后逐渐向下,流连在我白皙的脖颈,又在我耳旁吹着气,“美女,办一张嘛,以后你有需要,我随叫随到!” 我实在受不了他,刚想起身给他一拳,腰间却有一缕凉风拂过。 紧接着,那些杂乱无序的电线竟然自己动起来,像蛇一样缠住了tOny老师的双脚,让他平地摔了个狗吃屎。 “哎呦……” 我知道是龙冥渊这条醋龙所为,别过头忍不住偷笑。 我严重怀疑,他之所以能变成黑龙,是因为在陈醋缸里泡透了才爬出来的。 这时候,理发店的老板娘走了出来,惊讶道,“怎么回事?” TOny老师疼得趴在地上起不来,咬牙切齿道,“真是见鬼了,那吹风机的线居然自己动了!” 我对老板娘说道,“您好,麻烦给我换一位发型师,这位我不满意。” 老板娘见状,似乎猜到了什么,狠狠瞪了tOny老师一眼,又找来了一位女发型师过来,并且亲自给我倒了杯茶。 我本就不想为难他们,做好发型后便付钱离开。 染头耗费我一上午的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多,我不想回家吃外卖,索性找了家俄罗斯餐厅,进去点餐。 服务生拿来菜单,我翻看了几页,选了上面那个情侣套餐。 “女士,请问您这边是一位吗?我家情侣套餐是两人份的,您可能吃不完。”服务生友好提示。 我微笑道,“没关系,吃不完我打包带回去,不会浪费的。” 服务生听我这样讲,立刻去后厨下单。 坐在我对面的龙冥渊表情极尽无奈,可现在只有我一人能看见他。 “我如今吃不了人类的食物。”他轻叹了声。 “我知道啊,但我就想给你点!”我笑眯眯地看着他。 今早醒来我就已经想明白了,只要龙冥渊还在我身边,魂魄就魂魄! 触摸不到没关系,隔着空气也能亲吻拥抱。 既然他心里对此有隔阂,那我就主动去打破这份隔阂,让他不要再把魂魄挂在嘴边! 吃完饭后,我打包了他面前那份食物,准备留着晚上吃。 路过电影院时,看到暑期档有很多新电影上映,又买了两张电影票。 我特意选了最后一排的角落,这样即便我占了两个座位,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影院昏暗,无形中为龙冥渊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镀上一层柔光,将他与生俱来的冷峻朦胧了几分。 我缓缓凑近他,在下颌处落下一吻。 他偏过头,视线微怔。 或许是我眼底流动的情意感染了他,他声线低柔下来,“看电影。” 我翘起嘴角,轻声道,“电影没你好看!” 龙冥渊薄唇微抿。 我不再逗他,转过头继续看电影。 一阵微凉的风陡然从我侧脸拂过,是他的吻落在我的脸颊。 明明像冰,又灼烈似火…… - 连续看完两场电影,出来已是华灯初上。 太阳已完成了它今天的使命,沉入地平线内。 龙冥渊不必再隐回我腰间,而是走在我的身侧。 这一天的努力没有白费,他总算不再把自己当成一个孤魂野鬼。 霓虹闪烁,人潮涌动,下班的路人形色匆匆,赶着回家吃饭。 我蓦地想起前世的二月初二,灯火阑珊,我们也是这样逆着人流并肩而行。 龙冥渊似是心有灵犀,偏头与我对视,难以遏制的情愫在眼底蔓延,缠绕难解。 他像前世一样,主动牵过我的手。 我配合地与他隔空相握,朝家的方向走去。 拧开大门,却发现玄关的灯居然亮着。 我还没反应过来,龙冥渊便已闪身挡在我面前。 玄关上的壁光昏暗,映出客厅中央一道人影。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立刻将手边总控打开,待看清了那人的脸,又瞬间松了口气。 “龙冥泽,你还敢来?”我既惊讶又恼火。 几日不见,龙冥泽的面容憔悴了不少,几绺凌乱的刘海垂在眉眼间,遮住他略显偏执的视线。 “哥……”他哑声唤道。 龙冥渊眉心微蹙,“滚出去!” 龙冥泽委屈地闭上嘴。 “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开垃圾车拖你走!”我气得牙根痒痒。 这个龙冥泽,一来就把我精心搞好的氛围全毁了! 龙冥泽眼底闪过一抹伤痛,连忙开口,“我有事要对你们说!” “心月出事了?”龙冥渊眉头蹙得更紧。 “不是心月,她在龙宫里好好的,就是不爱搭理我……” 龙冥泽语气有那么几分失意,“你们不是在查龙骨的线索吗?我恰好不久前从水族那里得知到一个消息。近几年来,青海湖‘龙吸水’现象频发,很不对劲。” “龙吸水?”我疑惑道。 龙冥渊垂眸,若有所思,“‘龙吸水’是我们龙族的求救信号,只有龙族才能懂。” “求救……它遇到危险了?”我问。 龙冥渊平静道,“应当不只是遇到危险这么简单,‘龙吸水’意味着它已然性命垂危。” 我不由心惊,龙已经是地表最强存在了,除了原子弹,还有什么东西能伤到它? 难不成是敖顺? 第三百六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泽似猜到了我的想法,“青海湖的龙吸水现象从十年前就有了,那时候敖顺还躲在空间裂缝里不敢出来,更别说去招惹一条龙了!” 我思忖了下,还是不敢轻易信任他,走到卧室去给沈云舒打电话求证。 电话那头,沈云舒还在玄门大楼加班,语调却半点脾气也没有,“青海湖龙吸水?嗯……我确实看到过相关资料,这种现象近些年来总共出现了四次,每次我们都派人去查看过,但结果都是没有发现异样。 组织内暂时没有龙族的成员,所以我不能很准确的告诉你结论。 唯一能肯定的是,玄门用探妖器检测过,湖底除了一些已成精的裸鲤外,没有大型妖物的存在。 气象部门给出的解释非常科学,无非就是水面龙卷风。 当飓风吹过水面时,水面会产生涡旋和剪切力,使空气在水面形成旋转的湍流。” 我问她,“可是,龙冥渊说龙吸水是他们龙族在发出求救信号。” 沈云舒沉思道,“那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从目前来看,湖底存在龙的几率非常渺小。” 我仍不死心,“那或许是什么空间裂缝呢?像敖顺那样,明明就在黑龙江的水底,却无人能发现他的存在?” 沈云舒思忖道,“你这么一说,也不是全然没有可能。 只有法力非常强大的妖才能撕开空间裂缝,但同样,空间裂缝是无法从外面探查到的,除非里面的人主动告诉你方位。 那天若不是水底空间裂缝开启,江面出现漩涡,气象部门又查不出原因,我们也无法查到敖顺所在之处。” 我抿了抿唇,“但这既然是条线索,我还是想去亲自看一看,不能就这么放弃。” 沈云舒表示赞同,“那好,你们先动身,如果到了青海发现任何异常,随时联络我。” 我向她道谢,并挂断了电话。 回到客厅,龙冥泽急切地目光朝我望过来,“怎么样,我没说谎吧!我是真的想帮我哥……龙冥渊。” 我没有理他,而是径直来到龙冥渊身侧,“既然消息可靠,那咱们走一趟?” 龙冥渊颔首。 正好我还没开学,趁现在走一趟,兴许还能有意外收获。 我开始收拾衣服,陡然发现龙冥泽还站在客厅里,像个受气包一样,耷拉着脸。 “你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干什么呢?”我问。 龙冥泽眉目间有种难以掩饰的偏执,“让我跟你们一起去!现在龙冥渊没有实体,即便法力还在,但很多事情做不了,白天也无法现身,我可以保护你们!” 我想也不想便拒绝,“用不着。” 龙冥泽眼梢微红,“我可以缩地成寸带你们过去,会快一点!” 我漠然道,“我们坐飞机也只要半天。” 龙冥泽还要再说些什么,被龙冥渊无情打断,“你该保护的不是我们,而是心月。如果你跟着我们走了,把心月一个人留在水底龙宫里,你放心得下?” 这话戳中了龙冥泽的死穴,他果然不吱声了。 许久,他从怀里拿出一片黑色的龙鳞,递给我,“这是我之前从你身边拿走的,现在……物归原主。” 我伸手接过,挂回锁骨间。 这可是龙冥渊的护心鳞啊,我还以为自己再也找不到它了…… 龙冥泽终于离开,从龙冥渊旁边擦身而过的时候,轻声落下了句,“哥,希望下次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恢复真身。” 他的身影从门口消失,我朝龙冥渊耸了耸肩,“这年头孩子不好带啊,一千多年了,就学会了一句人话!” 龙冥渊苦笑了下,视线移向我翻出来的巨大双肩背包,沉声道。 “自从你我重逢后,总是让你在颠沛流离,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刚回到家里,又要走了。” 我浅浅一笑,薅了薅他虚影中的长生辫,轻快说道,“你就当我们是去看风景的,听说青甘那边可漂亮了,有雪山、有高原湖泊,还有沙漠呢!怎么不算是旅游呢?” 龙冥渊微微俯身,与我额头相碰。 窗子里的倒影映出两人相互依偎的画面,既温馨又浪漫。 - 次日清晨,我背起双肩包,腰上缠着龙冥渊,准备出发。 刚走出单元门,发现门口停着一辆大众辉腾。 车窗摇下,露出安言昊那张帅气俊朗的脸,戴着一副黑色墨镜,吊儿郎当地朝我招手,“姐,姐夫,早上好啊!” 我震惊,“你怎么会在这?” “你昨晚给沈首席打电话的时候,我哥就在她旁边,他们正在追踪一个熊妖伤人的案子,没办法前来,就派我这个编外人员来护送你们了!”安言昊闲散地说道。 我非常好奇,“你什么时候成编外了?” “上次缉拿九命猫妖的时候,沈首席就让我加入玄门了。她说 所有神职人员必须去玄门登记在册,平时可以不用报道开会,但如果辖区内有灵异事件发生,神职人员须得保证随叫随到!”安言昊一本正经地跟我解释。 我有些无奈,这傻孩子,难道没发现沈云舒是在忽悠他吗? 我奶奶就没有登记啊! 无非是沈云舒发现了一位愿意倒贴钱给玄门打白工的大冤种,物尽其用一下…… “那行吧,我们得抓紧时间去机场,买两张飞往西宁的机票。” 我把背包从肩膀上拿下来,刚要上车,后车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江佩雯她们三个从里面走出来,站在对面冲我盈盈一笑。 “你们……”我一时又惊又喜,千言万语哽在咽喉。 “小鹿,你是打算不告而别吗?这可不是什么优良作风啊!”江佩雯双手环臂,靠在车门上挑了挑眉。 “就是啊,你到底有没有拿我们当朋友?”塔娜气鼓鼓地问道。 张莹莹咬着下唇,“小鹿,我就住在你的隔壁,你竟然连我都不告诉……我真的伤心了!” 其实我那天约他们散伙饭,本意就是想跟他们告别的,包括安言昊。 现在敖顺复活,我和龙冥渊是他的头号目标。 龙心月有龙冥泽保护,暂且安全。 但我身边的人,我不想让他们因我而受到危险,所以才想主动跟他们划清界限。 去青海湖这件事,我谁都没有告诉,就是想悄咪咪的溜走,没想到…… 我眼眶一酸,“你们怎么来了?” 第三百七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小鹿,我们是来给你送行的。” 江佩雯口吻温淡,说出的话却字字铿锵有力,“那天吃饭的时候,我们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是大家情绪太过激动,最后也没能说出口。 我们想告诉你的是,无论你休学与否,你永远都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无论你将来身处何地,我们都希望你能平安喜乐,不忘初心。” 我与她们拥抱在一起,强忍着泪水说道,“等我回来,再去饺子馆请大家吃饭!” 塔娜打趣道,“不愧是继承了整个草原的女人,就是豪气!” 安言昊提醒我们,“姐,该走了,我定了十点的机票,去机场还得半个钟头呢!” 我挥别她们,坐到副驾驶。 车辆开动,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她们三个还站在原地不肯走。 江佩雯和张莹莹都在朝我挥手,塔娜则用纤细的手臂在头顶比了个爱心。 我不忍再看,转过头去。 以前我总觉得命运亏待了我,今世体会不到父母亲情,唯一疼爱我的奶奶和哥哥又已经不在了。 但我却拥有了一个生死相许的爱人,一群患难与共的朋友。 现在想来,老天也算待我不薄。 - 高速上一边修路,导致堵车,到达机场时已经快要登机了。 我和安言昊飞快跑去过安检,结果又被安检人员拦住。 这次出问题的不是安言昊,而是我。 当我走过安检门时,红灯亮起。 安检人员非常疑惑,“女士,您身上有携带活物吗?” 我也很是纳闷,“没有啊!” 她用探测仪器在我身上扫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异常,只得把我叫到保安室,让我脱下外套查看。 当她们看到我腰间的青龙纹身时都愣了下。 没想到我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居然在腰间纹了一整条龙。 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检查出来。 我离开的时候,听到那两个女安检员小声嘀咕,“奇怪,我刚才看到她腰间那条龙的眼睛动了!” “我也看到了!” “应该是看花眼了吧,要不就是纹身师的技术太好了,活灵活现的……” 我竟无言以对。 上飞机后,我把U型枕戴好,缩进椅子里睡觉。 飞行三个半小时,降落在西宁曹家堡机场。 我用手机查看了下青海湖的位置。 青海湖是国内最大的咸水湖,占地面积四千多平方千米,要想探查湖底究竟是否有龙的存在,起码要绕湖一周,一天是走不完的。 为了方便起见,我和安言昊决定去市区租一辆越野车,自驾过去。 我们打车来到市中心,在租车行里看了半天,选中了一辆橘色的坦克300。 外观还挺帅气,租金一天五百块,还算合理。 安言昊看到旁边那辆奔驰大G非常心动,劝我租下来给他过过瘾。 我一看标价,一天三千,果断拒绝。 安言昊说我抠门。 “老弟你要知道,我现在可是要包养你姐夫的女人,钱要花在刀刃上!”我语重心长道。 安言昊思忖了下,“说得也是,姐夫一把琴就好几千万,多少黄金经不住他这么造啊!”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我的心就痛如刀绞。 “走吧,姐请你吃饭去!”我豪气的挥手,领他钻入了隔壁的马忠食府。 点了两碗酿皮,一共花了十六块钱。 安言昊实在看不下去,又自掏腰包加了两根羊肉串。 吃饱喝足,我们刚要起身,安言昊无端被身后的人撞了一下,手里的牛奶鸡蛋醪糟险些泼到我脸上。 “这谁家熊孩子!”安言昊高声怒骂。 我瞅见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从人群中匆匆穿过,身穿褴褛破旧的藏服,根本看不出颜色,不知多久没有洗过。 他鬼鬼祟祟地回头张望,见我们在看他后,又立刻跑掉。 我意识到不对,立刻问安言昊,“你看下钱包和手机还在不?” 他摸了摸自己的裤兜,脸色骤变,“这小兔崽子,居然还敢偷东西!” 说完,指着那个身着藏服的少年追了出去,“别跑,给爷爷站住!” “安言昊!”我怕他冲动行事,也跟着追上去。 穿过游人密集的莫家街,那少年的速度竟也加快起来,超过了好几辆汽车。 连身为运动员的安言昊都没追上,闪身钻进一条昏暗的巷子里,不见了。 “接着!” 我把肩上的背包甩给安言昊,开始发力。 体内鹿灵血脉觉醒得越来越多,我的跑步速度也有所提升。 跑到巷子里,我发现前方是个死胡同,那少年无处躲避,想要跳墙逃跑。 我脱下脚上的马丁靴,朝他后背砸了过去。 少年被我砸中了后脑勺,跌落在地。 我气喘吁吁地走过去,把鞋子穿好,冷笑道,“跑啊,你接着跑啊!” 少年扬起下颌,姿态狂妄地看着我。 他长相极为英朗,五官深刻立体,高挺的鼻梁下,双唇不耐地抿着,桀骜的眉眼微微上挑,充满不羁与挑衅。 因午时阳光温暖,将袖子全部脱下,衣底隐约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右耳还打了四个耳洞,挂着一排小金环。 我突然觉得他的面部轮廓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你是做什么的?”少年瞅了我半晌,用不是很流畅的汉话说道。 “跟你有关系吗?”我被他逗乐。 一个小偷,我还没问他呢,他先来质问上我了! 少年从地上站起来,身高将近一米七,还未发育完全,体型却像条精悍强壮的小狼。 “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跑步速度能强得我!”他桀骜不驯地睨着我。 我微微一笑,“现在,你的强来了。” 巷子口传来脚步声,安言昊总算赶到,累得呼哧带喘。 “姐,你啥时候跑步速度变得这么快了?应该给你报名2036年奥运会,指定能为咱们国家拿金牌!” “我能不能活到那时候还不一定呢!”我面无表情道。 安言昊人高马大,足有一米八五,上前拎住那少年的衣领,直接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小兔崽子,偷东西偷到你爷爷头上来了,赶紧把东西给我交出来!” 少年拼命挣扎,挥动拳头就要揍他,“放开我,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安言昊险些被他打到,扼住了他的手臂扭到身后,怒道,“你偷我的东西,赶紧交出来,否则我让你爹妈来教育你!” 少年呲着雪白的牙齿,像头小狼一样,恶狠狠道,“我没有爹妈,我生下来他们就死了,你去找吧!” 第三百七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周遭安静数秒,浮动着尴尬的气息。 安言昊不知如何是好,偏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我。 “那就把你送到公安局去,让警察把你抓起来!”我故意威胁那个少年。 他却满不在乎地扬眉,“去就去,我不满十八,‌不会被追究刑事责任,那些人关我几天,还是会把我放出来的!” 我脑壳疼…… 安言昊递给我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小兄弟,咱们打个商量,钱我可以给你,手机你得还我。这年头重要信息都在手机里呢,再说了,现在都是指纹解锁,你拿了也没用啊!” “你如果不交的话,我就报警。”我冷声道,“虽然法律暂时无法制裁你,但是警察会让你把身上的东西交出来,并且听二十四小时的说教,还要写检讨书……” 少年终于不胜其烦,把手机朝我们远处一扔,“还给你们!” 手机呈一道抛物线从安言昊的掌心上方划过,砸到远处的水泥地上,四分五裂。 再一回头,那少年已经趁机翻墙逃跑了。 安言昊捡起手机,看到碎成蜘蛛网状的屏幕,明显已经不能用了,心疼得不行,“这熊孩子,气死老子了!” 我皱眉,“你钱包里有多少钱?” 安言昊耷拉着肩膀,“今天早上刚在atm机取的五千块,咱们要去的地方是藏区,我怕电子支付不好用,特意取的。现在全没了,卡也没了!” 五千可不是个小数目。 想到刚才那少年桀骜不驯的模样,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早知道还是把他送到派出所好了!” 安言昊叹了口气,“算了,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毕竟是外地人,不了解情况。万一那熊孩子背后还有什么黑帮组织,或是什么少数民族拉帮结伙,咱们虽然不怕,可惹上麻烦的话,耽误办事进度啊!” 我有些惊愕,“行啊安言昊,几天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成熟稳重了?”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佩雯跟我说的,她知道我肯定会冲动,走之前耳提面命告诉我,遇事要以大局为重,不能给你惹麻烦!” 我抿唇偷笑。 这还没在一起呢,就开始听老婆的话了,孺子可教也! 还好手机数据线的插口没有坏,安言昊找了家手机店,把里面的重要数据全都用电脑转移出来,又当场买了台最新的iphOne手机,把卡换到新手机上。 刚开机,屏幕就蹦出来电显示。 “喂?给你打了七个电话,为什么不接?不是说好了落地第一时间通知我的吗?找死是不是!” 我听到电话那头江佩雯恼羞成怒的嗓音,笑着摇头。 安言昊给我打了个抱歉的手势,去一旁接电话,“不是不是,我们刚才遇到了点小麻烦……啊,现在已经解决了!” 十分钟后,他走回来,“姐,我看对面有个超市,咱们去买点食物和水准备出发了,否则到达青海湖就得傍晚。” 我们又去对面的超市里采购了一些补给,放到车后备箱里。 坦克300晃晃悠悠驶离市区,朝青海湖的方向行去。 中途路过了塔尔寺,红墙金瓦,外面还有一圈白塔,哈达缠绕着风马旗在山坡上飞扬。 几名身着红色袈裟的僧人从里面走出来,蓝天白云之下,宁静而悠远。 我从未来过藏地,更未见过这种重檐歇山式建筑,忍不住摇下车窗,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龙冥渊清冽的嗓音在车厢内响起,“你如果喜欢,可以停下来看看,不急在一时。” 我笑了笑,“还是算了,等咱们办完正事,如果回程时候还能顺路的话再说吧。” 安言昊从后车镜中看了我一眼,“刚才是姐夫在说话吗,他怎么不出来?” “高原的紫外线太强,他显形的话没多久就会飞灰湮灭了,还是等天黑再放他出来吧!”我将双手覆在腰间,轻轻摩挲。 车子开了将近两小时,安言昊去景区的公厕放水,我在车上等他。 或许是早晨起得太早,我有些疲惫和困倦感,额头靠在车窗上,整个人恹恹地。 安言昊小跑回来,语调听起来有些激动,“姐,这里就是日月山口了,当年文成公主进藏回望故乡的地方。” 我双眸微阖,淡淡应了一声,“哦。” 安言昊发觉我不对劲,紧张询问,“姐,你怎么了?” 我把身上的冲锋衣裹了裹,“没事,就是太困了,继续走吧,我睡一觉就好了。” 安言昊却郑重说道,“不对,姐,你这样子像是高反了!” 我和龙冥渊同时发出疑问,“高反?” “你们不会连什么是高反都不知道吧?”安言昊表情惊愕。 我眨巴眨巴眼睛,“我听说过,但我从来没有去过海拔高的地方啊,一直在平原生活。” 龙冥渊则直接沉默了。 以前他去哪里都是化为龙形在天上飞,哪知道什么是高反! 现在他只是一缕魂魄,更没感觉了。 安言昊摇头,从背包里找出一片布洛芬和一包红景天,“把这个吃了,很快就好。” 我拧开一瓶水服下,恹恹地躺在车后座里,“想不到你还挺细心的。” 安言昊挑了挑眉,“是佩雯给我装的,她说要去高海拔的地区,需要带很多东西才行。” 我有些好奇,“她还给你带了什么?” 安言昊像个哆啦A梦一样开始翻自己的背包,“喏,防晒霜、太阳镜、葡萄糖、保温杯,还有补水面膜……姐,你面膜不够用了可以朝我要啊!” 我哭笑不得,“行,我会记得的。” 布洛芬安神的效果渐渐发挥作用,我的太阳穴没有那么疼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小鹿,快醒过来!” 龙冥渊冷冽的嗓音在我耳旁响起。 我睁开双眼,视线里却一片漆黑。 打开头顶上的灯,我发现车子还在继续行驶,而驾驶位上的安言昊却已经睡着,完全是凭本能意识在开车。 这么黑暗的环境,连车大灯都没开。 我吓得半死,连忙拍了拍安言昊的肩膀,“安言昊,快醒醒!” 他睁开眼睛,反应了两秒钟,连忙踩下刹车。 我整个人被惯性狠狠砸到前方椅背上,头晕目眩。 第三百七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我这是开哪来了?” 安言昊打开大灯,朝四周看去,可周遭黑暗如死,旷野四下无人。 我艰难喘息,“我还想问你,我们不是要去青海湖吗?湖呢!” 龙冥渊凝形出现,眉头紧蹙,“我附在你身体上,魂魄会受到你的影响,你沉睡过去,我也不能现身,只能看着安言昊把车开出马路,怎么叫你们都不醒。” 安言昊也是大吃一惊,“我把车开出马路了吗?我就记得离开日月山之后,我自己也有点高反,连忙吃了片布洛芬,然后好像就……睡着了。” 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佩雯确定是让你来帮我的吧,而不是让你来害我的?你都高反了怎么还能继续开车啊!” 安言昊一脸懊恼,“我又不是第一次进藏区,我以为自己扛得住呢!当时看地图,距离目的地也就十几公里,一脚油门就到了的事……结果现在,这是到哪儿来了?” 我无语极了,打开手机一看,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 根据指南针软件显示,我们正位于海拔四千六百米的高原。 我说怎么感觉喘不上来气,四千六百米,该不会开到昆仑山来了吧? 手机右上角信号全无,唯一能看到的是信号消失前天气自动更新的定位。 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格尔木市109国道附近——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我面无表情,把手机递给安言昊,“你自己看,你那一脚油门直接干到无人区来了!” 安言昊晃了晃脑袋,像头困惑不解的哈士奇,“奇怪,我刚才做了个梦,梦里看到一头好漂亮的白鹿,身上挂着很多彩色飘带。 它就站在马路中央,静静地看着我,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当我靠近它的时候,它又飞快转身,朝戈壁的方向跑掉了。 我就鬼使神差的追了过去,它一路跑,我一路追。 跑了好久好久,然后就听到你在叫我,我一睁眼,发现原来是个梦……” 我和龙冥渊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视线里看出了惊讶。 白鹿…… 鹿族大多都是驯鹿或麋鹿,白鹿则为王室血脉,传到我和鹿琰这一辈,仅剩下的白鹿我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难道是族中出事,他们派人来找我了? 那为何不直接来见我,反而把我弄到这么一个荒无人烟,鸟不拉屎的地方…… “奇怪……”安言昊惊叹道。 “又怎么了?”我收回思绪。 “我离开西宁的时候明明加满了油,坦克一箱油能跑大概六百公里,跑到日月山的时候我记得还剩三格,但是现在,姐你看……” 安言昊身体往窗边侧了侧,让我看清了油箱的指示灯。 还是三格…… “我以前跟我爸来过青海一次,从西宁到格尔木的距离大概八百多公里。按理说,油箱里的油早该空了,可现在居然还有三格,那我们究竟是怎么开过来的?” 他用惊骇到极致的语气问道,“难不成,是有人背着我们的车,连夜跑了八百公里?” 可能是高原夜间气温太低,我感觉浑身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龙冥渊下意识离我远了些,“我并没有感觉到有邪祟靠近你们,但今夜不能再走了,否则多半还会出现刚才那种情况。我怀疑,有东西想要困住你们……” 安言昊把冲锋衣紧了紧,“无人区里能有什么东西?” 龙冥渊摇头,“还有几个小时才天亮,你们现在都有点高原反应,最好再休息一会儿,等天亮后,我叫你们。” 有龙冥渊帮我们守夜,我也用不着担心。 他白天基本掉线,但入夜之后还是很靠谱的。 针扎般的疼痛从太阳穴绵延到了后脑,我再支撑不住,给自己找了个舒适的姿势便睡着了。 次日,阳光从喀喇昆仑山上升起,雪顶野火金光,整个可可西里都被这万丈光芒唤醒。 我一看手机,已经是早上七点,龙冥渊也钻回了我的腰间。 我拧了瓶矿泉水,下车洗漱。 当我走出车厢,方才明白什么叫生命的禁区。 放眼一望,满目尽是苍凉。 枯黄的戈壁滩连接着远处沙丘,反光之处是玉带般的河流,雪山之下,旷野无垠。 车辆再次启动,惊走路边吃草的野牦牛。 无人区里没有信号,龙冥渊用奇门遁甲也只能大概指明方向。 奇门遁甲术更适用于小场景下的布局,在这种方圆百里连个鬼影都看不见的地方,用处不大。 开了几小时后,车后轮突然陷进了一片软绵绵的沙地里,轮胎空转,车身却还在不断下沉。 “怎么回事?”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向后倾斜。 安言昊抓方向盘的手因用力变得骨节凸起,喊道,“不好,我们遇上流沙了!” 我心猛地一紧,试着打开车门,但根本推不动。 车内空气变得愈发稀薄,整个后座都已经被流沙吞没。 越重的东西对流沙来说淹没速度越快,不超过十秒,我们都会被沉埋地心。 陡然,腰间一阵冰凉的冷风袭过,我看到龙冥渊飘出车外,手间释放出一团白光,用法力将我们连人带车拖出了流沙区域。 我打开车门,踉跄着扑倒在沙地上,狠狠喘了几口气。 安言昊也没比我好到哪去,用手煽动着鼻间的灰尘,“噗,我今天算是知道,活埋究竟是啥滋味了!” 我抬眸,一缕阳光从龙冥渊的虚影里穿过,直射在我的脸上。 而他的轮廓竟逐渐转淡,几乎消散成烟。 “龙冥渊,快回来!”我惊道。 龙冥渊钻回我的腰间,我立刻把冲锋衣的拉锁系好,不让他再受到一点光线照射。 “这里阳光太强,你不要再出来了,下次再遇到危险,你把法诀告诉我就好了呀!”我心疼得不行,小声说道。 他却声线一凛,“小心,有人来了!” 发动机的轰鸣声从远处响起,车尾扬起一片黄沙。 前面开过来两辆皮卡,停在我们面前。 从副驾驶的位置走下来一个头戴蓝色纱巾,身穿皮夹克的男人,看上去大概三十岁出头,皮肤黝黑,脸部弧度硬朗。 眼睛被墨镜遮住,只能看清一道从额头蜿蜒至眼角的疤,横断了眉毛,显得格外狰狞。 “帅哥美女,需要帮助吗?”他一手搭在车门上,痞痞地问道。 第三百七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安言昊去检查车身,不动声色道,“不用了,谢谢。” 片刻后,他挠头道,“姐,燃油泵坏了……” 车辆在无人区里抛锚,无异于老天在宣告死刑。 “当初让你选大G你不听,贪便宜选了坦克,这要换成大G不就没事了!”他小声叽歪。 我斜睨了他一眼,“你要不加那一脚油门,也没这事了,咱俩半斤八两就别互相伤害了吧?” 安言昊乖乖闭嘴。 “抛锚了?”那个穿皮夹克的男人绕车走了一圈,问道,“我离得老远就看到你们的车掉进流沙里了,哎,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我们没理他。 男人淡笑了声,用手指敲了敲皮卡的车身,从车上立刻跳下来七个男人,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显然常年在外奔波,皮肤很糙,眼神不经意透露出凶神恶煞的暗芒。 其中一个看上去年龄较小,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藏服,眉目满含桀骜,正是我们在莫家街遇上的少年。 “是你!”安言昊惊道。 少年见了我们也是一脸惊讶,连那双锐利的狼眸都变得迷茫起来。 皮衣男搂过他的肩膀,拍了两下,笑道,“认识啊?” 少年面无表情,拽拽地回答,“不认识,我抢过那个男的钱包。” 皮衣男明显是他们之中的老大,闻言断眉一挑,“哦,就是那个古驰限量版的钱包,价值好几万那个?” 安言昊给我递了个眼神,我淡淡扫过,示意他稍安勿躁。 “既然有缘,交个朋友吧!我姓刘,他们都叫我一声刘哥。”男人爽朗道,“这里可是无人区的腹地,你们是怎么把车开进来的?” 我缓缓开口,“我们是姐弟,开车自驾游,迷路了。” 刘哥身后那些人笑出声来,“现在可可西里看守那么严格,除了当地人和探险车队,根本找不到进来的路径,你们迷路能迷到腹地来,真是见鬼了!” 我和安言昊心照不宣,可不就是见鬼了吗! 刘哥用揶揄的目光打量着我们,“你们这车不能开了,遇上我算你们走运,上车吧,我带你们出去!” 安言昊凑到我耳边,嘴唇不动,用气音问道,“姐,现在咋办?” 我警惕地盯着那位刘哥,低声道,“先上车再说。” 于是,安言昊笑嘻嘻上前,给刘哥递了根中华,“刘哥,那我和我姐可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刘哥低头让他点烟,嘴角微勾,“就冲着你有好烟,我们兄弟也得搭救一把不是!” 安言昊不停赔笑。 刘哥拍了拍他的肩膀,对身后那些人扬手,“走吧,继续出发!” 我和安言昊被安排到另一辆车上,我把后备箱里的食物和两人的行李都拿了出来。 那些人给我们腾出两个座位,他们自己则坐到了皮卡车的槽子里。 我右侧挨着那名藏服少年,他全程面无表情,将头靠在车窗那一侧,对我们视若无睹。 车子晃晃悠悠在戈壁中穿行,偶然能看见一些狼和野驴。 我已经完全适应了高反,有更多精力去观察周遭景物。 我发现这群人的行驶路线比较奇怪,他们不断在腹地中兜圈子,似在寻找什么,并且对这个地方非常熟悉。 车子开了将近四个小时,这卡车的座位又硬又破,我硌得腰酸背痛,挺起上半身想要舒展一下,胳膊却不小心撞到一个硬物。 扭头一看,竟是一把藏刀,别在那少年的腰间,刀身上镶嵌着一些不起眼的石头,像戈壁玉和金丝玉。 “看什么看?”少年斜斜睨着我,口吻冷硬。 我小声怼他,“我在看被你偷走的那五千块钱放哪了?” 少年把头转回窗口那侧,“花完了。” 花得还挺快…… 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五十块钱都够我花一个月! “你是藏族人吗?”我问他。 “不知道,衣服是我偷的。”他不耐地回答。 我又问,“你今年多大?” 少年皱了下眉,“不知道,可能十四,也可能十五。” “十五岁,应该上初三才对,你辍学了吗?”我看向他线条朗逸的侧脸。 他咬牙,“能不能闭上你的嘴?” 我耸了耸肩,不再跟他说话。 到了傍晚时分,前面那辆车停了下来,除我和安言昊之外的人纷纷跳下车。 那少年在拉开车门的时候,小声落下了句,“我没上过学。” 刘哥很快走过来,敲了敲车窗,“帅哥美女,夜间行车太危险,我们今晚要在这里搭帐篷了。 我们都是一群汉子,这位小帅哥可以过来跟我们挤一挤,只能委屈美女睡在车里了。 明天咱们还得继续行车,开空调太耗油,为了保险起见,美女你多穿点衣服睡吧,就是夜里可能会有点冷。” 我淡淡一笑,“没关系的,没那么多穷讲究,不用睡在草堆里被狼叼走,已经很好了。” 刘哥摘下墨镜,露出一双锋锐狭长的眸子,那条刀疤恰好消失在他眼角,只差那么一毫米,就会弄瞎他的眼睛。 他将手臂搭在车窗上,嘴角咧开笑容,“这性格,我喜欢!” 旁边的安言昊摇动车窗,险些夹住刘哥的手,“那啥,刘哥,我也不去住帐篷了,我跟我姐一起睡车里就行。” 刘哥收回手,并没有恼怒,而是摸了摸自己的胡茬,笑得有些邪佞,“你们真是姐弟?长得可一点都不像啊!” 安言昊赔笑道,“表姐弟,她随爸,我随妈!” 刘哥不再说什么,转身去指挥那些人去捡木枝烧火,搭帐篷。 火堆升起来后,他们又纷纷从车上拿锅碗瓢盆下去煮面条吃。 车内只剩下我们两人。 我翻找背包里的食物,掏出一盒午餐肉罐头,一包泡面。 没有热水,我俩只能就着冷冽的寒风干嚼。 一片黛黑色的天空中,夕阳垂暮,苍白的余辉逐渐消失殆尽,可可西里迎来了至暗的夜。 安言昊长长舒了口气,不解问道,“姐,你为什么要同意跟他们走啊?” 我用勺子挖着午餐肉,“我们的车抛锚了,咱俩又都不会修车,后备箱里的水和食物只能勉强过活三天,靠自己的两条腿根本走不出去。 如果在此期间内等不到救援,肯定会死在这无人区里。 刘哥那些人明显对这里地形很熟悉,跟着他们走,比我们留在原地等死强。” 第三百七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安言昊朝车窗外看了看,警惕道,“姐,你没觉得他们不对劲吗?一群大老爷们没事往无人区里钻,一个个看着就不像好人,又对这里地形了如指掌,肯定在做什么违法勾当!” 我把一罐午餐肉吃完,咸得我疯狂喝水,哑着嗓子说道,“能在无人区里来去自如,不是盗墓的就是盗猎的,咱们算是撞上了。” 安言昊倒抽一口冷气,“那你还敢上他们的车,你不怕吗?” 我咕咚咕咚喝完一瓶水,“有什么不敢的?反正有你姐夫在,咱们不会有危险,该害怕的是他们才对!” “哦,对啊!我把这茬给忘了,姐夫他人呢?”安言昊说到这里,突然想起,“这存在感也太低了……” 此时夜色渐浓,气温逐渐低了下来,腰间一抹凉意拂过,龙冥渊幻形来到我们面前。 他俊美的面容眉心紧拧,幽幽开口,“这车上,有很浓郁的死气……” 安言昊倒抽一口冷气,“难道他们杀人?想杀了我们?” 我摇头,“他们估计是看上你的江诗丹顿手表和古驰钱包了!” “那给他们就是了!”安言昊放心了些,“只要能带我们离开这里,我把表送给他们!” “没那么简单。”我思忖道,“他们估计把咱俩当成了出来探险的富二代小情侣,现在好吃好喝养着我们,是为了等走出可可西里之后,再威胁我们父母交钱放人!” “那可不行!”安言昊皱眉,“我爸要是知道了,肯定砸锅卖铁也会凑钱赎我的!” 我叹了口气,“我的父母,他们已经在十八层地狱里了吧?早知道上次去冥界的时候应该顺路去探望他们的……” 安言昊打了个寒颤。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安言昊问道。 “静观其变。”我展开睡袋,把自己包裹进去,暖意顿时让整个人放松下来。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现在我们还要靠他们带路,走出这片无人区呢。尽量不要和他们正面起冲突,一切问题,等我们离开可可西里再说。” 他点点头,也展开睡袋,钻了进去,“但愿他们能老实一点,否则就让姐夫平地起个龙卷风,把他们都刮上西天!” 我在回想白日里那个身穿藏服的少年,我总觉得,他有些眼熟。 但通过他的回答,我应当与他从未有过交集,不可能见过他。 后面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跟他单独聊聊,兴许能问出点什么。 龙冥渊坐在我身边,嗓音低柔,“这里有我守着,你睡吧。” 现在是晚上九点,时间还早,我还没有困倦感。 把手从睡袋里伸出来,勾住他垂在一旁的小指,用气音说道,“睡不着。” 结果我刚说完,对面的安言昊就发出电锯般的呼噜声。 我:“……” 窗外夜空繁星闪烁,银河灿烂如织女的彩练。 在这广袤无垠的苍穹下,我和龙冥渊相偎在车里,其实还挺浪漫的。 如果没有对面那个电锯的话,就更美好了…… 这两天我们都在赶路,我和龙冥渊连单独相处的时间都没有。 此时他眸如窗外的繁星,映照出我的模样,缓缓向我靠近。 我眼底带笑,同时闭眼仰头,配合着去接受这个吻。 “昂~~~呼,昂~~~~呼……” 拉锯般的呼噜声震耳欲聋…… 龙冥渊实在忍无可忍,对他施了个噤声咒,冷声道,“这下清静了。” 我眨眨眼,心想龙冥渊还是很温柔了,这要是换成冷玄霄,估计直接把他扔出车外去喂狼…… 暧昧的气氛全给毁了,周遭也逐渐沉寂下来,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恍惚间,听到龙冥渊在耳旁叫我。 “小鹿……” 我揉了揉眼睛,见窗外一片漆黑,困惑道,“出了什么事?” 龙冥渊沉声道,“帐篷里有三个人不见了。” 我立刻摇下车窗,只见刘哥带着那个藏服少年还有另一个男人朝前方山中走去。 我轻轻拍了拍脸,强迫自己清醒,又用力摇晃安言昊,“安言昊,快醒醒!” 安言昊猛然睁开眼,“啥……吃早饭了吗?” “刘哥他们走了。”我言简意赅,“咱们快跟过去看看!” “人家不会是放水去了吧?”安言昊抹了把脸,睡眼惺忪。 “你们男人上厕所还搞手拉手,一起走这套啊?”我无语。 安言昊反应了下,“那是不对劲,咱们跟过去看看。” 打开车门,刺骨的寒风钻了进来,我和安言昊瞬间清醒。 火堆还在燃烧,剩下几个男人横七竖八躺在帐篷里面,呼噜声此起彼伏,光是听这动静都没有野兽敢靠近。 帐篷的边上竖了一把单管猎枪,枪身起锈,木质手柄已经包浆,看上去应该有些年头了。 这种枪我曾在守龙村那些老一辈人家中见过,之前还允许捕猎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有。 后来政府派人来收,大多数人都已上缴,但还有几个老猎人偷偷埋在了林子里。 我扫了一眼便继续往前走,跟刘哥他们保持大概一百米左右的距离。 这里没有光源,夜里风声呜噎,他们很难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 他们走到山脚下一处背风的地方,微弱的火光亮起,一人点了支烟。 我和安言昊躲在山体后面,偷听他们谈话。 刘哥对那名藏服少年问道,“嘉古,你今天和那对男女坐在一起,发现他们有什么异常了吗?” 嘉古低头抽烟,指间猩红一点,侧脸隐在夜色里晦暗不明,嗓音带着少年变声期的低哑,“没发现。” 刘哥沉默了瞬,转向旁边那个男人,“明天咱们就能到玉珠峰脚下,次仁,你按着咱们上回发现白唇鹿活动的地带下捕兽夹。咱们这次带了二十个兽夹进来,总得有一半的收获吧?” 安言昊与我飞快对视,彼此眼中皆是震惊。 刘哥这群人果然是盗猎团伙! 早些年可可西里盗猎现象猖獗,每年都有上千头藏羚羊惨遭剥皮猎杀。 后来还是索南达杰县委副书记带着底下的人开展保卫工作,与盗猎者殊死搏杀,才打击了盗猎者的气焰。 索南达杰副书记后来也惨死在盗猎者手上,现在可可西里国道旁还矗立着索南达杰的纪念碑。 自从保护站建成后,盗猎现在逐渐减少,近两年来几乎断绝,藏羚羊的数量也在逐渐增多。 可没想到这群人居然打白唇鹿的主意! 第三百七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白唇鹿是我国四大国宝之一,数量比大熊猫还要稀有,也被称之为‘神鹿’。 外表最明显的特点就是嘴唇和鼻子那一圈呈白色的毛皮,如同戴上了白口罩。 我前世怎么说也是鹿族公主,听到他们猎杀白唇鹿,心里骤然涌上一股怒火。 次仁犹豫许久,竟扑通一声给刘哥跪了下来,声线颤抖,“老大,我们别干这个了行不行?” “你这是做什么,咱们都是好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刘哥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语气非常平和。 男人含泪说道,“上次你让我杀那些白唇鹿,其中有一头母鹿,它还怀着孕,你就让我把它开膛破肚,把那头小鹿从肚子里拽了出来。 当时那头母鹿还没死,它还在旁边叫,眼睁睁看着我把那头小鹿给攮死了…… 我媳妇已经怀孕八个多月,马上就要生了,我不想……不想孩子一生下来,就要去监狱里看我! 还有我妈,她岁数大了,她不能没有我照顾!” 刘哥点点头,语重心长道,“我明白,谁家里还没个老小呢。那依你的意思,不干这行了,兄弟们还能做点什么呢?” 次仁不敢抬头,怯懦道,“咱们可以继续捡戈壁玉,即使赚得少点,但是犯不上掉脑袋啊!” 刘哥拍了拍他的后背,“行了,你不愿意做,我是不会勉强你的,咱们等回到格尔木再谈?先回去睡觉吧。” 次仁松了口气,转身往山外走。 可他刚走出两步,刘哥就夺过嘉古腰间的那把藏刀,从后背捅了进去。 次仁眼底被惊恐覆盖,“你……” “兄弟,一路走好!”刘哥抽出藏刀,狞笑着说道。 血液迸溅到嘉古的脸上,他拿的手指颤了颤,依旧面无表情。 次仁的身体倒在一旁,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刘哥吐掉烟蒂,狠狠踹了次仁几脚,“去你娘的戈壁玉,哦,继续捡戈壁玉,每个月靠那么三瓜两枣活着?狗东西,要不是我养活你们,次仁他能娶得到媳妇?他那老娘早都饿死了!” 嘉古把烟送到唇边,深深吸了一口。 刘哥转向他,阴恻恻问道,“嘉古,你可是我从小带大的,不会也要撂挑子吧?” 嘉古没有抬头,甚至连睫毛都没动,“不会。” 刘哥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那些人里面,我最看重你,虽然你年纪小,但你是我见过胆子最大,也最稳重的。好好干,这次分钱刘哥从自己这里划一半给你!” 嘉古唇角扯动,从我的角度看来,有那么几分嘲讽意味。 “谢谢刘哥。” 刘哥把藏刀插回他腰间的刀鞘里,“去把次仁的尸体处理掉,烧成灰扔到河里去。” 嘉古轻点了下头。 刘哥大步离开。 我和安言昊立刻将身体贴在山壁上,视线太暗,不仔细看发觉不出异样。 嘉古蹲下,用手背试探次仁的呼吸,又缓缓起身。 我看到他将次仁的双眼阖上,背起他的尸体,走向远处的戈壁滩。 很快,火光照彻山谷。 安言昊牙齿上下打颤,“姐,你这回看到了吧?他们是真敢杀人啊!” 我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先回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找机会毁了他们的捕兽夹,等出了可可西里,把他们全部送进派出所!” 安言昊连连点头,显然已经被冻得没什么理智,“好,那咱们快回去吧,这什么破地儿,把我冻得儿呵的……” 我们回到车里,刚钻进睡袋,便听到车外有脚步声传来。 龙冥渊给我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隐去身形。 我把半张脸埋进睡袋里,做出一副熟睡的样子。 片刻后,我依稀感觉到有一双锐利的视线穿透车窗,死死地盯着我们。 他站在车门外,站了足足五分钟的时间,这才转身离开。 我将双眸睁开一条小缝,从那个精悍利落的背影可以认出,是嘉古。 “安言昊,你说他为什么要来看我们?莫非他知道,我们发现他们杀人的事了?” “昂~~~呼,昂~~~~呼……” 对面安言昊口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噜声。 我气得脑壳疼。 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睡得比猪还快,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又睡着了! 我只得拜托龙冥渊再给他施个噤声咒,把睡袋拉好,闭上眼睛睡觉。 一切事情,留到明天再说。 - 是梦。 丛林深处,古木拔地而起,枝叶层叠如云海,弥漫着泥土与雨后青松的气息,苔藓覆满树干。 一头雪白的鹿从密林深处奔来,身披九种颜色的彩带,随风飞舞,飘逸若仙。 密林尽头是一片山巅草原,扎起许多白色的撮罗子。 那头鹿来到最大的王帐外,幻身成一个绝美的女子。 身着九色神服,裙摆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肤如凝雪,姿容如玉,神韵清逸脱俗,让人只敢远观而不敢靠近,生怕亵渎了这份圣洁。 她素手挑开帐帘,走了进去. 软榻上坐着一位身材健硕的男子,发绳坠着一颗狼牙,背对门口,手间正削着什么东西,画容模糊不清。 女子走过去,将下颌轻轻依偎在男人肩膀上,嗓音轻柔,“刚才肚子里的孩子踢我了,这胎怀的好像是个女儿。” 男人开口,嗓音低沉,“女儿好,像你。” 话音未落,竟剧烈咳嗽起来。 那女子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你怎么样了?” 男人哑声道,“还好,应该来得及见我们的女儿一面。” 女子靠进他的怀里,语调很轻,“我已梦见了自己的结局,你先走一步,等我生下女儿,马上就来陪你。” 男人搂住她,轻笑了声,“好。” - “咚咚咚——” 车窗外面传来几声闷响,把我从睡梦中叫醒。 我睁开双眼,却见刘哥笑着朝我摆摆手。 安言昊揉了揉他那鸡窝脑袋,把车窗摇下来。 刘哥朗声道,“帅哥美女,还睡呢?我们正在吃早饭,吃完就准备出发了。” “好。”我敷衍地应了声,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下车,简单刷了个牙,抹了把脸,又把剩下的半瓶全部喝了进去。 嗓子干得要冒烟,但我又不确定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可可西里,水也不敢喝太多,怕不够用。 第三百七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高原气候太过干燥,安言昊甚至还流了鼻血。 我感觉一天不洗澡身上都要起皮,但现在没这个条件,只能忍。 坐到车轮旁边拿出一包饼干吃,险些被噎得半死。 刘哥走过来,递给了我一个大茶缸,里面盛着刚热好的牛奶。 我伸手接过,却没有喝,“谢谢。” 刘哥见我把茶缸放到一旁,毫不在意道,“你们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挺好的。”我淡声道,“我们这就走了吗?” 刘哥把指尖烟头弹掉,“对,等收完帐篷就走了。” 我望着那些收拾东西的人,装出一副恍然未知的表情,“咦,我怎么感觉你们好像少个人啊,昨天那个戴帽子的呢?” 刘哥动作滞了一下,黝黑的脸庞露出一种浮于表面的伤感,语气更像唏嘘。 “哦,你说次仁啊,他昨晚起夜的时候不慎遇到流沙了!唉,真是可怜啊,他婆娘马上就要生了,人却没了…… 这种事很常见的,每次进可可西里我都得折上几个兄弟,要我说进了这里,就别抱着活着回去的打算!” 他说完,见我冷冷地望着他,又挤了个笑容出来,“不过你们运气好,遇上了我们,放心吧,我肯定会把你们两人平安带出去的!”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把饼干袋塞进口袋里,回到车上。 车子晃晃悠悠启动,除了中途几个男人去石头后面放水,几乎一直在前行。 我发现他们的路线离雪山越来越近,仿佛就是冲着雪山去的。 “喂,你还有其他的亲人吗?”我对那个叫嘉古少年继续旁敲侧击展开询问。 嘉古扫了我一眼,似是懒得理我。 我锲而不舍,“你跟那个刘哥是什么关系啊?” 嘉古皱眉,“你是调查户口的吗?” “问问还不行……”我小声嘟囔。 嘉古面无表情,口吻冷漠如冰,“不该你知道的事少打听,不该你看的东西就装作不知道,这样才能活命,明白了吗?” 我看向他那双锐利邃黑的眸,瞬间了然。 昨晚他果然发现了我和安言昊! 那他为何没有告诉刘哥? 傍晚的时候,车辆终于停下。 安言昊不停扭动身体,脸上带着痛苦面具,“我腚都快坐烂了,一天开八个小时的车,你们这群人难道都没有痔疮吗?” 那群人当然不会理他,自行从车上跳下来。 嘉古最后一个拉开车门,他在下车前警惕地朝四周看了一圈,解下腰间藏刀,塞进我的怀里,低声落下一句,“找机会逃!”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便迅速跳下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去和那群人扎帐篷。 安言昊拿过我怀里的刀,起开刀鞘,刃光雪亮锋利,倒映出我们困惑的面孔。 昨晚,我们亲眼所见刘哥用它捅死了次松,心里都有点毛骨悚然,又把刀插了回去。 “嘉古他这是,几个意思?”安言昊不解问道。 我摇头。 不过从他把自己贴身佩刀给我的行为来看,他应该和那个刘哥不是一伙儿的。 或者说,他还没有泯灭良心…… 火堆架起,那些人在用不锈钢锅煮泡面,香气扑鼻而来。 泡面这东西很奇怪,平日里你不会想要吃它,甚至觉得它的味道非常难闻。 可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反而变成了人间美味。 还有什么能比一碗热腾腾的泡面更好吃的食物呢? 安言昊叼着饼干,却不断往下咽口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嗦面条。 我觉得他有点丢人,强迫他转过头。 但这一幕已经被刘哥看到。 他咧嘴一笑,对低头吃面的嘉古不知说了些什么。 嘉古抬眸,桀骜的眉微微蹙起,从锅里盛了一碗面条,不情不愿地朝我们走了过来。 安言昊笑嘻嘻地接过,“老铁,谢谢嗷!” 嘉古没有理他,而是用眼尾瞥向我,小声问道,“怎么还不走?” 我十分无奈,“这荒郊野岭的你让我往哪里走啊?我又没车,也不认路!” 我逃跑的前提是,得能活下去吧…… 就算我体内血脉特殊,能跑。 可安言昊是实打实的肉体凡胎,让他连续跑上七天,就得去和冥王肩并肩看甄嬛传了。 嘉古似乎也无奈了,却还狠狠说道,“爱滚不滚,想死的话没人拦着你们!” 安言昊啼哩吐噜吃完了一碗泡面,心满意足,擦擦嘴对我说道,“姐,咋整?” 我望着嘉古那道硬朗的背影,“等,既然他这么说,今晚这群人肯定会有行动!” 入夜,万物沉寂。 我让龙冥渊帮忙盯着点帐篷那边的动静,自己则靠在车后座浅眠。 魂魄不用睡觉的好处此刻完美体现,若不是有龙冥渊在,我今晚注定睡不了了。 就安言昊那一分钟秒睡的本领,我可不敢让他独自守夜。 “有动静。” 龙冥渊清冷的嗓音在寒夜里响起,我瞬间睁开眼睛,立刻朝窗外看去。 只见嘉古从帐篷里出来,两只手里拎着沉甸甸的捕兽夹,朝山中走去。 看样子,他应该是要去下兽夹了! 我马上晃醒安言昊,悄悄下车。 我们两个跟在嘉古的身后,这个季节山中长满了一种叫金露梅的植物,不高,但只要我和安言昊蹲下去,嘉古就看不到躲在灌木丛后的我们。 嘉古在两棵松树旁犹豫了很久,还是把捕兽夹放置在草丛里,继而又去寻找下一个合适的位置。 我和安言昊立刻上前,打算将那个捕兽夹破坏掉,不能让白唇鹿或是其他野生动物踩中。 当我们小心翼翼找出那个捕兽夹,却发现它上下卡扣的机关已经被人破坏,就连锯齿也全部被弄弯,即便有动物不小心踩中也没法起到作用。 我和安言昊短促对视,目光复杂,继续跟上嘉古。 看到他又在地上安置了一个兽夹,然后走开。 我们找过去,发现又是坏的…… 接下来,我们一共翻出来五个捕兽夹,没有一个是好的。 我松了口气,看来嘉古他果然良心未泯。 这时,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骤然响起,两道刺眼的车灯划破长夜。 安言昊拿起嘉古的藏刀,挡在我的面前。 我立刻拦住他,“别冲动!” 那辆车果然没有看到躲在灌木丛后面的我们,而是径直来到了嘉古面前。 刘哥从副驾驶下来,二话没说,兜头就给了嘉古一拳,直接将未发育完全的嘉古揍倒在地。 第三百七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知不知道哪错了?”刘哥居高临下问他。 嘉古捂着脸,没有说话,眼神依旧桀骜不驯,像头落单的孤狼。 “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刘哥将一个坏掉的捕兽夹砸到他身上。 “你小子,我特娘的把你从无人区那群野狼嘴里救出来,好吃好喝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刘哥说着,狠狠踢了嘉古几脚。 嘉古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 他深深喘息,狼眸般的眼底满是倔强和傲气,“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迟早会弄死你!” 刘哥怔了下,随即嗤笑出声,“听听,这就是我从小带大的孩子!我知道,你翅膀硬了,早就想飞了,但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嘉古,是你让那两对男女逃跑的吗?”刘哥凑近了他,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你的藏刀呢?” 嘉古牙关一紧,用自己的头狠狠朝刘哥撞去。 后者没有防备,鼻梁险些被他撞断,一条鲜红的血迹从他鼻孔中流下来。 刘哥伸手一摸,借着车大灯的光亮看清了手中那抹殷红,眸色暗了暗,转身从车上拿一杆出猎枪。 剩下那几个兄弟全都过来拦他,“刘哥,没必要……教训他一顿就行了,这个真没必要!” 刘哥气焰未熄,一枪托砸在嘉古的头上,鲜血顺着他的额角蜿蜒而下。 我见情势不好,立刻给安言昊打个手势,让他从灌木后方绕过去偷车。 自己则站起来,幻出鹿角弓,指着刘哥喝道,“放开嘉古!” 刘哥和嘉古皆是一怔,想不到我居然没跑,又被我手中那个外型巨大而古老的弓箭震慑到。 “你从哪弄来这么一把弓?”刘哥困惑不解。 我没理他,而是对旁边嘉古喊道,“快过来!” 嘉古速度极快,立刻跑向我。 安言昊那边偷车成功,从前方朝我们开过来,按响喇叭。 “滴滴——” 那群人迅速逃窜,喊道,“刘哥,不好了,他把咱们的车开走了!” “你们这帮废物,还不快追!”刘哥怒吼。 皮卡从我和嘉古面前经过,嘉古一步跃上车槽,又把手伸向我。 我拉住他的手,借力跳上了车。 我们两人还没站稳,便听到一声震彻旷野的枪响。 ‘砰——’ 子弹擦过嘉古的耳环,射进了车后座的椅背里,车窗裂出一个蜘蛛网形状的洞。 安言昊吓得心惊肉跳,“我擦,这帮人是真敢开枪啊!” “他敢我也敢!”我见刘哥还在举枪瞄准,搭箭拉弦。 利箭穿破幕天席地的狂风,射在刘哥的膝盖上。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住小腿倒在地上。 其余顾不得追车,立刻来到他身边,紧张询问,“刘哥!” “你怎么样刘哥?” 安言昊转眼就把车驶出了子弹射程能到达的范围,我放下鹿角弓,却见嘉古用半是惊愕半是艳羡的眼神瞅着我。 “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帅了?”安言昊的喊声从车前方传来。 我扬唇一笑,“我也不知道,从冥界回来之后,我就感觉自己体内的鹿灵血脉又觉醒了不少,已经可以凭空召唤鹿角弓了。以后有姐罩着你,不用怕!” 安言昊提醒道,“姐你还是悠着点吧,你杀人一样犯法!” “我射得是他的膝盖,不是他的天灵盖!”我直接把他拖下水,“再说我那是正当防卫,但你可是实打实的偷车贼!” 安言昊一脸的生无可恋。 嘉古指着我手里的鹿角弓,犹豫开口,“这个……你从哪买的?” 我转过头,见他仍在用那种的眼神打量着我手里的弓,不由笑道,“你喜欢?” 他认真地点点头。 我把他的原话奉还,“不该你知道的事少打听,不该你看的东西就装作不知道,这样才能活命,明白了吗?” 嘉古脸色沉了下来,坐到一旁,不再理我了。 车辆开出很远,他突然喝道,“你们走得方向是反的,停车吧。” 安言昊知道他常年在可可西里生存,肯定有识路的本领,立刻把车停了下来。 “夜间行车我无法判断前方路况,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把车灯熄灭,你们去车里睡觉,我帮你们守着。” 嘉古冷冷说完,跳下车去,坐到前方一块大岩石上。 长腿弯起,随意地搭在上面,侧脸朗逸而深邃。 在这广袤无人的星空下,那灰扑扑的藏服穿在他身上有种别样的狂野。 “我发现这小子还挺酷,要不回去我也搞一套藏装穿穿?”安言昊摸着下巴思索道。 我从背包里翻出旅行医药箱,从他身边路过,丢下一句,“你穿上之后就更像哈士奇了!” 安言昊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把医药箱放到石头上,对嘉古说道,“你额头上那个伤口得消毒。” 嘉古扫了我一眼,不以为意地偏头,“用不着,拿水洗洗就行了。” “在这种地方,伤口发炎会随时要了你的命。”我提醒道。 嘉古不甚明显的喉结滚了滚,“啰嗦!” 我拿出碘伏和棉签给他擦拭伤口,好在只是破了皮,并不严重。 当我要给他缠纱布的时候,这小屁孩又开始拒绝,“不要那个,丑!” 我用当初对付人参娃娃的耐心哄他,“你相信我,一点都不丑,纱布是男人的勋章!是吧安言昊?” 安言昊以电锯般的呼噜声回答我,“昂~~~呼……” “你看,他表示同意!”我掰过嘉古的脑袋,强行给他额头缠了几圈纱布。 嘉古一脸嫌弃,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将我推开。 我给他头上系了个蝴蝶结,拍了拍手,“好了,你看这多帅气!” 嘉古皱了皱眉,反正他自己也看不见。 我刚把医药箱放回车上,就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被呜咽的夜风冲淡了不少,旋律有种大漠孤烟的苍凉,让我仿佛回到了在额尔古纳的那些日子。 我不由朝嘉古走去,看到他手里那一小截骨笛,顿时瞳孔紧缩,“你的骨笛是哪来的?” 第三百七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嘉古挑起半边眉,手里捏着那截骨笛问道,“你说这个?” 我点头。 他的语气傲慢而狂妄,“你把你的弓给我看看,我就把这个给你。” 这么幼稚的话,我差点笑出声来,“好。” 我拿出鹿角弓,递给嘉古。 他眼底那欣喜若狂的神色都快遮掩不住,面上却还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接过那把弓,又将那小截骨笛交到我的手里。 我几乎一眼便能认定,这是鹿骨笛,上面的花纹和鹿琰那截一模一样! 前世我曾询问过鹿琰,为何他的骨笛只有半截,剩下那半截去了哪里? 鹿琰却说是我小时候磨牙,把它咬碎吃进肚子里去了,只有把肚皮剖开才能拿出来…… 我听罢,吓得直哭,感觉自己命不久矣。 一边流眼泪一边去找族中医师,让他想办法救救我。 后来还是赤那告诉我,鹿琰就是在逗我,气得我三天没和他说过话! 可另外半截骨笛为何会出现在嘉古手里? “这把弓不轻啊,你是怎么拉动的?”嘉古好奇地拉动弓弦。 “你还没告诉我,这骨笛是你从哪弄来的?”我凝声追问道。 他见我面色沉重,不由问道,“这是我出生就有的,怎么了?” “出生就有?”我半是怀疑半是惊愕。 嘉古挑起刀锋般的眉角,口吻很是不屑,“我从记事起就没见过自己的爹妈,我是被狼养大的,这块骨笛一直带在我的脖子上,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我静静睨着他。 半晌后,坐到他身旁的岩石上,淡声道,“我是喝鹿奶长大的,在今年之前,我也没见过我的父母。” 嘉古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没说什么,紧了紧身上的冲锋衣。 可可西里的夜风听上去比狼嚎还要恐怖几分,打在人身上是彻骨的寒凛。 嘉古缓缓开口,“我七年前在可可西里遇见了刘哥,在那之前,我一直跟着狼群生活,喝它们的奶,跟它们一起猎杀牦牛,一起吃肉,我并不觉得自己和狼有什么区别。 看到刘哥的时候,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人类,他的表情很诧异,因为他从未见过跑得比我还快的人。 我却在想这个人好不好吃,该如何下口。 他开枪打死了狼群里的狼王,我为了报仇竟追上他的车,一口咬住他的肩膀,要把他从驾驶座拽下来。 但我那时候太小了,他打倒了我,并把我抓回了家里,用铁链锁着我的脖子。 他强迫我吃人类的食物,又教会我说话、穿衣服。 他养我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让我帮他偷东西,偷完就跑,谁也追不上。” 他说到这里,眼尾瞥了我一下,不悦道,“除了你……” 我耸了耸肩,“没办法,血脉压制。” 要知道,鹿在自然界的奔跑速度可是仅次于猎豹和羚羊的! “你们都叫他刘哥,那你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吗?”我问。 “刘能。”嘉古面无表情说道。 “啥,刘能?”我眨了眨眼。 那不是乡村爱情里的刘大脑袋吗…… 嘉古点头,“就是因为他这个名字总惹人发笑,所以他不允许我们连名带姓叫他,即便岁数比他大,也得称他一声刘哥。” 我一想也是,如果那天初次见面的时候,他摘下墨镜酷酷地跟我们说,‘美女,我叫刘能!’ 安言昊估计会当场笑趴下,老大气势全无。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盗猎这种事的?”我又问。 嘉古思忖了下,“从年初开始吧……之前我们是靠捡戈壁玉赚钱的。 你知道什么是戈壁玉吗?就是白玉、金丝玉,那种玉石很廉价,在可可西里和罗布泊的腹地随便一抓一大把。 运气好的话,能捡到大点的碧玉,卖个几万、几十万。运气不好的话,只有几块钱一斤的破石头。 他们这些人,平日就在市区里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每年赶旅游旺季混进那些探险车队里,进可可西里两次,一次半个月左右,捡到原石就跑,捡不到,这一年就白干了。 但是去年年底,刘哥不知道从哪搭上了一些外国人,他们想收购高原上的白唇鹿。 鹿茸、鹿鞭、鹿肾、鹿血、鹿胎皆可入药,在黑市上更是炒到了高价,一头白唇鹿可以卖到两万美元。 这可比赌原石赚钱多了,刘哥听到后就指挥我们行动。 我当时并没有在意,因为我小时候跟着狼群长大,猎杀动物这种事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等我们抓到第一只白唇鹿,它的眼睛却一直在看我,我仿佛能看懂它的心事。 它在向我呼救,它想回家…… 我避开视线没有理会,可那天晚上,我梦到了一头白鹿,它身上披着很多颜色的彩带,是我难以形容的漂亮! 它一直望着我,眼里流露出的神情那么悲伤。 当我转身的瞬间,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喊道,‘嘉古,你不可以伤害它们,否则你会后悔的!’ 我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然在发烧,连枕头都湿了。 也是从那天起,我下定决心,不想再跟刘哥干了。 但我已经被他从狼驯化成人,无法再回归狼群了。 就算我摆脱了他,我在城市里无依无靠,又能去哪呢?” 我震惊不已,原来嘉古也梦到过白鹿! 自从我和安言昊进入可可西里,都梦到了那头白鹿。 我几乎可以确定,它就是我前世的母亲,九色鹿…… 九色鹿托梦给我是情理之中的事,托梦给安言昊的目的可能是想把我们引到这里来,救下那群白唇鹿。 可托梦给嘉古又是为什么,难道嘉古身上有狼族的血脉? 我感觉这次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可可西里深处,似乎还有更多未知的秘密…… 我定了定神,转向他问道,“你没考虑过去福利院吗?” 嘉古嘴唇轻扯,“我才不要去那种地方,我的性子跟人合不来,进去只会打架。” 我仔细一想,也是。 “那是刘哥教你识的字?” “刘哥自己都不认识几个字!”他毫不掩饰的嘲讽道。 “是派出所里那些警员教的。每次我偷东西被人告了,那些警员就找上我,把我拎回所里去一顿说服教育,让我写检讨书。” 第三百七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是难为警察叔叔了。” 嘉古收敛了那份不驯,语调莫名变得沉重起来,“其中有一个老警员,我认识他的时候已经五十岁了。 他倒是很有耐心,把他孙女贴在墙上的认字画报从家里带过来,一个字一个字的教我,还总拿他们发的盒饭给我吃…… 我那时候不知道,以为进了局子人人都有,还挺高兴的。 既能混饭吃,又能学认字,多关几次也挺好。 但是两年前,他死了,在抓捕小偷的时候死于脑溢血。 后来我再偷东西被抓进去,发现没有盒饭吃了,还很生气的去问那些警员,为什么不给我饭吃! 那时才知道,原来盒饭是老警员把他自己的那份省下来给我吃了。 我后来还去他的墓地看过,给他上了根烟。 我想跟他承诺,以后不会再偷东西了,但我做不到…… 如果我不偷东西的话,刘哥会当着所有手下的面打我。 我被他打掉过两颗牙,踢断了三根肋骨。 我太小了,出去找工作的话,正规的地方都不能雇佣童工,不正规的地方,和现在过得也没什么差别。 最关键是,我连身份证都没有。 刘哥不肯给我上户口,我特么就是一黑户,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嘉古嗤笑了声,拿出打火机点燃一根烟。 许是今夜月色太过明亮,我竟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泪光。 我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嘉古多半也是被亲生父母抛弃,扔进了无人的荒漠里。 他的父母根本没想到一个不记事的孩子,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还能存活,当真是个奇迹! 我们有着相似的出身,过往经历却全然不同。 我有疼爱我的奶奶,她让我像所有普通的孩子一样上学读书,日子过得虽然苦,但从未短过我吃喝。 而嘉古却什么都没有,被狼群养大,每一次进食都要参与拼死搏杀,又被刘哥驯化,成为那伙人偷窃的工具。 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还因公殉职,如果让他离开可可西里,他甚至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夜已深,明灭的火星微微闪烁, 嘉古眯起眼睛,嘴里咬着烟头,侧脸在烟雾缭绕下朦胧不清,“如果能活着走出去的话,你最想干嘛?” 我想了想,回答道,“洗个澡吧。” 嘉古翻了个白眼,“真是服了你们女人了!” “小屁孩,别老一口一个女人,没有女人哪有你!”我狠狠拍了下他的后脑勺,“那你说说,你要是能出去的话,最想干嘛?” 他嘴里的烟被我拍掉,认真思索,“可能会想办法摆个烧烤摊吧?我之前听次仁说过,干这个还挺赚钱的。 这次进可可西里之前次仁还说,如果我们能从刘哥手底下逃出去,就带着他一家老小,一起离开青海,去西安回民街卖羊肉串去。 可惜,他没能撑到这一天……” 嘉古望向头顶的星空,突然问我,“你家那边卖烧烤赚钱吗?” “赚钱啊!”我笑着说,“我们那边大排档可多了,你可以先去我弟的饺子馆里帮忙,让他老爸想办法帮你上个户口,等你以后赚够钱了,再去开烧烤摊啊!” 嘉古听上去有些心动,犹豫道,“再说吧。” 我有些心酸。 十四五岁的年纪,在普通人家里还是父母的掌中宝,应该坐在教室中和同学们一起上课,为了即将到来的中考而苦恼。 可嘉古却在为明天能否活下去,以后是否会挨饿而发愁。 “你射箭跟谁学的?”嘉古恋恋不舍地摸着我的鹿角弓,偷瞄了我一眼,小声嘟囔道,“还挺帅……” “跟我哥。”我被他这个幼稚的举动逗笑,“他箭术超绝,从小便教我射箭。” 嘉古别过视线,故作冷漠道,“你……能教教我吗?作为报酬,我给你们指路,带你们离开可可西里。” “可以啊。”我扬起眉梢,“叫姐姐!” 嘉古气急败坏地看向我,“我都说会给你们指路了,你怎么还提别的要求!” “指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我可没提。”我从岩石上跳下来,拍了拍屁股,准备往回走,“困啦,回去睡觉!” 嘉古起身拦住我,几乎从牙缝里吐出一句,“姐姐……” 我笑得眉眼弯弧,“乖,明早教你射箭!” 嘉古仿佛受到什么奇耻大辱,本就黝黑的脸色堪比浓墨,跳回岩石上背对着我。 我回到车里,安言昊已经睡得鼾声震天。 我真是服了他这个睡眠质量,天塌下来都能当被盖。 车厢内,龙冥渊终于现身。 我一整天都没见到他,主动勾了勾他的手指,笑道,“今晚不用你守夜,交给嘉古了,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龙冥渊颔首,坐到我身侧,“你好像对那个嘉古很感兴趣?” 我思忖道,“我也说不出来,感觉好像在哪见过,但我完全没有印象……你有吗?” 龙冥渊毫不犹豫的摇头,“没有,但他体内流有狼族的血液。” “果然!”我猛地一拍大腿,吓得对面安言昊的鼾声都断了,连忙把声倍放小。 “我就说他怎会被狼群抚养大,原来他有狼族的血脉!赤那估计还不知道他的存在,否则不会放任不管的。” 龙冥渊神色有些迟疑,“按理说妖族转世后多半还是动物,需要重新修炼,方能再次成为妖。只有极少数因果未了的大妖,才会携带上一世的血脉投作人胎。 我未曾与狼族打过交道,不知可有什么身份尊贵的大妖陨落,投到了嘉古身上?” “我前世还没成年就嘎了,你都不知道,我上哪儿知道去?”我叹了口气,唏嘘道,“我认识的狼族里,最厉害的便是赤那,可他老人家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龙冥渊沉默不语,车内柔和的光线将他模糊的侧颜勾勒出一抹昳丽的质感。 我揉了揉眼睛,“算了,想不出来就先不想了,等回头把他骗到额尔古纳去,就说那里的烤羊肉串最好吃。赤那见了他,应该能弄清楚这小子的来历。” 第三百八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眸光晦暗,那张清冷如玉雕的脸表情未变,可我却从那双凉沉的眸子里看出他心情不佳。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今晚不经意间提了三次赤那的名字…… 好像踩到某条醋龙的雷区,醋缸又炸了! 我哭笑不得,龙冥渊吃起醋来倒是可爱,不作不闹,也不说话。 只会默默坐在一旁,释放微妙的酸气,腰板挺得比白杨树还直,浑身上下写满,‘我不高兴,不要提他!’ 我偷偷瞄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安言昊,飞快在龙冥渊下颌处印下一吻。 他长睫一颤,眼底终于融冰消雪。 指间有凉风拂过,是他低头轻吻了我的手指。 那天晚上没能做成的事总算得偿所愿。 - 天刚蒙蒙亮,嘉古就连敲我的车窗。 我顶着凌乱的脑袋从睡袋里钻出来,“出什么事了?” 嘉古面无表情,声线微颤,似乎有点小兴奋,“你昨晚答应过我的。” 他用手比了个射箭的姿势。 我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凌晨六点…… 难道男孩的精力都这么旺盛吗?一宿没睡,还能学射箭! 简单洗漱了下,我拿出鹿角弓,将射箭的姿势和技巧说给嘉古听。 其实大部分内容都是前世鹿琰教给我的,那时候我还没能幻出人形,光是每天听他在旁边念叨也已经耳濡目染,后来一上手便能学会。 我用口红在岩石上画了个红点,把鹿角弓递给他,“大概就这些,你试试吧。” 嘉古不动声色接了过去,箭尖瞄准远处那块岩石,拉弦。 箭势如同流星,正中红心。 我忍不住鼓掌,“你小子可以啊,以前是不是学过?” 嘉古摇头,用他粗糙的手掌摸了摸弓身,“你说得这些,我好像在哪听过,感觉特别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我盯着他那硬朗的脸部轮廓,突然意识到他有些像谁了。 像鹿琰! 尤其是从眉心到鼻骨连接的那道弧度,还有侧脸的线条,简直如出一辙。 只是鹿琰看上去要比他更加锋锐,也更加冷厉,周身透着一股盛气凌人的王者气息。 而嘉古还是个没发育完全的孩子,像头未被驯化的小狼,轮廓弧度还不甚明显,尤其说话做事总给人一种稚气未脱的轻狂。 我心里蓦地一惊。 不会吧不会吧…… 他该不会,是鹿琰的私生子吧! 赤那说鹿琰一辈子都没有娶妻生子,可这只是明面上的,万一他跟冥王一样,私底下相好众多呢? 我脑袋里忍不住上演一出乾隆跟夏雨荷的戏码,那半截骨笛就是最好的证据啊…… 嘉古见我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白,不耐地开口,“你在那胡思乱想什么呢,我问你这弓能不能卖给我?” 我回过神来,磕磕巴巴道,“不……不卖!这把弓是我幻化出来的成人礼物,意义非凡,不能给别人。” 嘉古撇了撇嘴,把弓扔回我的怀里,转身走开,“小气……” 我看着他桀骜的背影,越想越觉毛骨悚然。 等离开了可可西里,必须得回一趟额尔古纳,找赤那问个明白。 这个嘉古究竟是不是我大侄子啊? 吃过早饭后,我们继续赶路。 我和嘉古并肩坐在车后座里,我只要一想到他极有可能是我哥的儿子,就忍不住冲他傻乐,把能仅有的食物都找出来。 “嘉古,吃块饼干不?” “不吃。” “吃个粑粑柑?荒漠里要注意补水。” “不吃……” “那吃块糖吧,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糖了!” “不吃!” 嘉古咬着牙,忍无可忍地对我说道,“你如果再敢烦我的话,我就把你打晕过去!” 我心脏漏跳半拍。 完了,这脾气怎么也和鹿琰那么像啊! 陡然,一个急刹车,我和嘉古同时撞到前方的椅背上。 “老弟呀,虽然你姐我五官都是真的,也没钱整容,但是再这么撞几次,就得毁容了!”我揉着酸胀的鼻梁骨,囔囔说道。 嘉古就比较惨了,磕到了他额头上的伤口,疼得直咧嘴,“你到底会不会开车?” 安言昊指着前方,惊道,“姐你快看,这不是刘哥他们吗?” 我定睛一看,还真是。 那伙人把车子停在不远处,围成一圈,不知在做什么坏事。 紧接着,一声凄厉的鹿鸣响彻天际。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到底还是让他们抓住了白唇鹿! 嘉古立刻拉车门,想要冲过去。 我连忙拦住他,“嘉古,你别冲动!” 同时,我对安言昊喝道,“开车,朝他们撞过去!” 安言昊得令,“好嘞,坐稳了!” 发动机传来巨大的轰鸣,伴随着车轱辘摩擦沙地发出的噪音,皮卡如势不可挡的猛兽般朝那伙人冲了过去。 他们立刻散开,只留下戈壁滩上那头奄奄一息的白唇鹿,还在痛苦地痉挛。 嘉古跳下车,摸了摸它脖子上那道致命的伤口,手掌被鲜血染红。 他抬眸,目光空洞地冲我摇摇头。 还是晚了…… 我眼眶微酸,心里猛地一揪。 这时,刘哥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将手中长刀搭在嘉古的脖颈间,阴恻恻道,“小兔崽子,你还敢回来,又想坏我好事?” 嘉古毫无畏惧的看着他,“有我在,你们别想再杀一头白唇鹿!” 刘哥冷声嗤笑,“就凭你?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都是我教的,还想打得过我?” 嘉古没有说话,继续用那双充满憎恨、怒火以及鄙夷的眼睛瞪着他。 刘哥被他那嚣张跋扈的态度激怒,将刀刃压下两分,“你忘了,你就是个黑户,我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知道!” 我见嘉古脖颈上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线,将上半身从车里探出来,手中搭好弓箭,居高临下地指着刘哥的眉心。 冷声道,“你敢杀了他,我就杀了你!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箭快!” 刘哥看见我,可以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举刀转向我,“我特么先剁了你!” 我还没动手,嘉古就一头冲过去,把重心不稳的刘哥撞翻在地。 “你们快跑!” 嘉古对我厉声喊道,然后扑到了刘哥身上,狠狠揍了他两拳,想要夺走他手上的刀。 我甚是无语,我们怎么可能把他一个人扔下! 再说没有他带路,我们也出不去啊…… 我跳下车朝他跑去,远处突然狂风呼啸,黑云滚滚,幕天席地的风沙顷刻而至。 第三百八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几秒钟后,黄沙遮天蔽日,碎石不断打在车身上,发出清脆而尖锐的声响。 龙冥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好,是沙尘暴,快找地方躲起来!” 我睁不开眼睛,这突如其来沙暴大的几乎能将人吹走。 我体重太轻,只得紧紧抓住车门把手。 结果‘咔嚓’一声,门把手竟被我生生拽断,一个趔趄摔倒在沙地中。 安言昊从后车镜中看到,立刻下车来扶我,结果他自己也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根本顾不上我。 简直就像葫芦娃救爷爷,救一个搭一个。 我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只见嘉古那瘦小的身躯几乎要被黄沙淹没,立刻跑去救他。 “别……别过来!”嘉古抬起头,嘶哑的嗓音随风而逝。 我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却发现他的下半身已经陷进沙子里,上半身也在一点点往下沉。 他遇上了流沙! 我心凉了半截,拿出鹿角弓,让他抓住另一端。 “嘉古你别怕,抓住它,我马上救你出来!”一开口,沙砾疯狂往我嘴里钻。 嘉古抓住了鹿角弓,可人一旦陷入流沙里,约等于一辆汽车的重量,这时候不能生拉硬拽,否则强大的黏合力会让嘉古腰部从中折断。 我吐掉嘴里的沙子,喊道,“嘉古,深呼吸,尽量让自己浮起来!” 嘉古痛苦地摇头,“不行,刘哥抓住了我的脚!” 我气得狠狠捶地,这混蛋怎么还没死! 这时,脚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颤动,如地震般崩裂。 天塌地陷间,我们所有人身体一轻,全部掉入了黄沙之下…… “啊——” 耳边是安言昊和嘉古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这个下坠的过程仿佛持续了很久,直到我落入一个轻柔的怀抱。 我睁开眼,视线漆黑一片,而龙冥渊正在用法力托着我的身体。 他将我放回地上,我警惕地环视着四周,“这是哪里?” 龙冥渊摇头,施法点亮了墙壁上的灯。 一室光明。 我打量起周遭的环境,发现自己似乎正位于一座地下宫殿内。 墙壁上镶嵌着精致的金丝镂花,每隔数米嵌一只灯台,很像敦煌壁画里那种佛莲的样式。 两旁雕刻数只玉石兽首,工艺精湛绝伦,栩栩如生。 殿内呈方形,由巨石砌筑,穹顶涂抹着一层厚厚的金粉,连缝隙都用金箔镶嵌,在昏暗的灯火下闪烁着低调而奢华的光。 这时,安言昊从沙堆里苏醒过来。 他揉着自己的腰,“哎呦,我的屁股快碎成八瓣了……姐夫你太不够意思了,怎么只接住我姐,不管我的死活呢!” 龙冥渊淡声道,“本体未恢复,法力有限,得省着点用。” 安言昊彻底无语。 嘉古也从堆沙子中爬了出来,问了句跟我一样的话,“咳咳……这是哪里?” 龙冥渊的嗓音在这空荡的地宫里显得有些缥缈,“应该是一座大型古墓。” “你……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嘉古见他玄衣墨发,活脱脱像壁画里走出来的人,又因没有实体,走路像在飘,着实被他吓得不轻。 我笑眯眯道,“别怕,这是你姐夫!” 嘉古不可置信的看向我,语出惊人,“那你也是鬼?” 我服了这孩子的脑回路,面无表情道,“对,我是鬼,饿了八百年,你快过来给我啃一口。” 嘉古还没弄清楚状况,刘哥那伙人竟也从掉下来的沙堆中爬了出来。 他们先是茫然四顾,突然发出一声狂喜的嚎叫,“金子!这些东西都是金子做得,还有玉石、水晶……刘哥,咱们要发财了!” 刘哥拄着猎枪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拿起白水晶做的灯托,眼里皆是喜色。 “哈哈,看来这是天意啊!一场沙尘暴,让我们掉到古墓里来,这么多金银玉石,全归我们了!”他说着,把灯托扔给手下,让对方装进口袋里。 安言昊凑近我,恨声说,“姐,要不要动手?不能让这群畜生拿走墓里的东西!” 龙冥渊嗓音冷冽,“即便他们拿了也无法将其带出去。这个墓里的东西,只有死人能拥有。” 我感觉后背蹿上来一股冷气,“你发现什么了?” 他眸色深沉,“我看不出这座古墓的形制,但我能感觉到里面那些亡灵的力量非常强大。 他们多半是战死沙场的士兵,整个墓室里透着一股浓郁的杀气。 若是动了他们的陪葬品,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死……” 安言昊吓了一跳,立刻把搭在镇墓兽上的胳膊肘拿开。 龙冥渊话音刚落,刘哥那群人里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叫喊。 “啊——” 我们应声回头,只见先前那个把灯托装进口袋里的男人身体呈极限扭曲,像极了釜山行里的丧尸。 黝黑的皮肤下有鹌鹑蛋大小的东西在不停蠕动,像是寄生虫,还不止一条。 他的右眼被那些虫子啃噬干净,只留下一个空洞的血窟窿。 “救我,刘哥救救我!”他抱住刘哥大腿,凄恻地哀嚎。 很快,那些虫子就从眼窝钻进他的脑袋里,整个人剧烈痉挛,口吐鲜血。 刘哥浑身发抖,踹了那男人两脚,他还是不肯撒手。 举起猎枪,照着他的脑门,扣动扳机。 一声巨响过后,男人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刘哥急促喘息,擦去头上冷汗,对其他手下说道,“这里不对劲,赶快想办法出去!” 看完这一幕,我真是感谢自己穷傻了,对别人的财物从来没有觊觎之心,否则活不过两分钟。 “现在该怎么办?”我对龙冥渊问道。 我们是通过流沙层掉进来的,但这里距离穹顶足足五六米高,就算龙冥渊能用法力将我们托上去,还要再从流沙层中破土而出,几乎不可能完成。 “往前走,兴许能找到其他出口。”龙冥渊不疾不徐道,“这里非常危险,跟紧我。” 我乖乖点头,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安言昊二话不说追上我们。 我回头,发现嘉古也悄悄跟在我们后面,不禁笑道,“咦,你不是认为我是鬼嘛?” 嘉古表情有些不自然,瞥了刘哥那伙人一眼,讽刺道,“人比鬼更可怕!” 我竟无言以对。 第三百八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甬道狭长深邃,地面坑坑洼洼,龙冥渊用法力点燃三昧真火照明,并让安言昊在最前面举着火把。 他自己不能挨到火星,否则会把魂魄烧穿个大洞…… 嘉古弯腰跟在我身后,扯了扯我头发,“喂,你老公到底是不是鬼?” “叫姐姐!”我艰难地在墓道里前行,头也不回的说,“现在是鬼,以后可能就不是了。” 嘉古被我弄得一头雾水,但他在刘哥的手底下待了那么久,已经学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了,好奇心并不重。 这时,身后刘哥那群人突然发出鬼哭狼嚎的叫喊。 “有鬼啊!” “啊——” 嘉古闻言,缩了缩肩膀,用手指戳我的后背,“快……快走!” 我有点想笑,“在古墓里见鬼不是很正常的嘛?你自己在无人区生活这么多年,难道还怕鬼啊?” 嘉古咬牙道,“做过亏心事,当然怕鬼!” 他说的有道理,我瞬间明白了身后那群人为啥这么恐惧了。 走到一个三岔口后,我们竟和刘哥那群人迎面相撞。 “咦,你们刚才不是跟在我们后面的吗?”安言昊纳闷道。 刘哥还没来得及解释,其中一个男人抬头看见我,脸色变得煞白,指着我说道,“怎么又是你!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我皱眉,“你刚才看到我了?” “我和刘哥看得清清楚楚,刚才就是你一直追着我们,老三在逃跑的时候没看清路,一头撞到镇墓兽上,死了……” 我仔细一数,发现他们的确少了个人,现在刘哥身边只有三个人了。 男人面露狰狞,将腰刀起鞘,快步朝我走过来,“是你装神弄鬼杀了老三,我要替他报仇!” 龙冥渊和安言昊还有嘉古同时挡到了我的身前,像堵墙一样,连蚊子都钻不进来。 刘哥见状,低声喝道,“老二,回来!” 老二悻悻收刀,回到刘哥身边,眼神却死死盯着我,里面满含刻骨的仇怨。 刘哥瞥向我的目光也变得谨慎和疑虑,选了我们正对面那条岔路,带着仅剩的三个兄弟钻了进去。 龙冥渊则用奇门遁甲术选出与他们相反的那条路,波澜不惊地示意我们跟上。 我们又走了将近一个钟头,终于来到一扇巨大的黄金墓门前。 门上雕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篆字,在火把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既恢弘又奢靡。 “这里面就是主墓室吗?”我问龙冥渊。 他点头,目光却十分复杂。 我刚要问他发现了什么,身后再次传来刘哥那伙人阴魂不散的交谈声。 “这么高的门,这得用多少黄金啊!” “连门都用纯金的,那里面的宝贝是不是得更值钱?” 刘哥抬眸,以贪婪的眼神凝视着那扇黄金巨门。 少顷,他拍了拍旁边那位兄弟的肩膀,“丹增,你去把那扇门推开。” 那个叫丹增的男人吓得双腿都在抖,哭丧着脸哀求道,“刘哥,你换个人行吗?我妈还在家等我呢……” 刘哥做出一副同情的态度,“那行,你问问他们谁愿意跟你换?” 剩下的两个人分别避开视线,谁也不愿意替他去送死。 丹增无奈,只好迈着沉重的步子朝那扇黄金大门走去,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死神的鼓点上。 他在黑暗里深吸一口气,手掌试探着贴上大门,轻轻一推。 霎时,那扇墓门像受到感召一般,脚下的地砖微微震动,伴随着刺耳的吱嘎响动,大门缓缓开启。 丹增刚松了口气,以为自己逃过一劫,那黄金墓门竟快速回弹,重若千钧的门板拍到他的身上,将他当胸撞飞。 他跌落在刘哥脚旁,喷出一口血,没了气息。 墓门开启一道小缝,只够一人通行。 刘哥他们不敢再冒进,而是用惊魂未定的视线紧紧盯着我们。 连续死了这么多人,我不免有些心慌,抬眸看向龙冥渊。 “别怕。” 他沉沉的音调仿佛一剂凝神药,说罢,率先走入墓门。 我紧随他身后,从门缝钻了进去。 走到里面才发现,这间墓室的面积如同市中心体育场,整整齐齐摆放着至少上万口棺材,规模之宏大堪比秦始皇的兵马俑。 安言昊和嘉古随我而入。 片刻后,刘哥也带着另外两个手下进来,看到这样的场景,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这到底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乱,怎会把所有士兵的尸骨都埋葬进流沙之下?”我喃喃问道。 龙冥渊伸手在其中一个棺材上方试探,拧眉道,“这些尸体中残留着魔气……” 我顿时屏气敛息,“难不成是敖顺用来魔化尸体的地方?” 他微微摇头,“不像,再走走看。” 我跟着龙冥渊身后,从万人棺中穿过。 两侧墙壁上的灯盏伴随着我们的脚步一个接一个自动亮了起来。 前方有一座用白玉雕刻而成的莲花高台,上面呈放着一口华丽的黄金棺椁。 我爬上那莲花高台,一眼便看见了黄金棺椁上雕刻的鹿族图腾,正是鹿琰王杖上的鹿首。 “这是……”我有一个预感,却不敢宣之于口。 刘哥他们在看到这具黄金棺椁后,竟像疯了似的扑上前来。 “打开它,里面肯定有数不尽的陪葬品,快把它打开!”刘哥眼底皆是贪婪的欲望,癫狂的喊道。 另外两人竟也鬼迷日眼的附和,分别站到棺椁一角,齐力想要将它推开。 “滚开,谁也不准碰它!” 嘉古突然从我身后冲出去,用力将他们撞到一旁,用自己瘦小的身体挡在棺椁面前。 “妈的,你怎么总挡老子的财路,找死是不是!”刘哥啐了一口,举起枪对准他的头,“你让不让开?” 嘉古紧咬后槽牙,恶狠狠地瞪着他,“不让!” 我没有阻拦,龙冥渊既已现身,他绝不会让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刘哥扣动扳机,一声枪响在空旷的墓室内回荡。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我明明看到刘哥对嘉古的额头开枪,可子弹却从老二的头颅中穿过 老二的尸体缓缓瘫倒下,抬手指向我,眼底写满了惊恐,“是……你!” 我以为,他指得是挡在我身前的龙冥渊,目瞪口呆道,“是你干的?” 龙冥渊眉心微蹙,“不是我,有东西在干扰这里的磁场……” 第三百八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惊了,什么东西这么厉害,能让子弹都学会拐弯了! 刘哥看了看面前的嘉古,又看了看同伴的尸体,咽了口唾沫,“咱们谈合怎么样?棺椁打开后,你们先挑自己喜欢的,剩下的给我。 只要让我平安离开这里,我可以帮你们把货全部卖掉,四六分账,不用沾你们的手!” 嘉古仍不为所动,死死守护那口棺椁,凛然道,“我说了,谁也不能碰它,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我见嘉古的侧脸隐约透着刚毅和英勇,像极了年少时的鹿琰,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否则他为什么要守护我鹿族的棺椁? 刘哥说服不了他,喉咙里发出几声渗人的笑声,再次举起猎枪。 但这一次,他所指的人不是嘉古,而是我。 狠戾的幽光从他眼底划过,冷笑道,“这一切都跟你有关对不对?我早该猜到的,当时你们的车已经陷入流沙里,你竟然还能连人带车爬出来! 后来又凭空冒出来一把弓箭,我看过那箭身上的图案,和棺盖上刻的鹿首一模一样! 你故意用沙暴把我们弄到这里来,还一路追在我们身后装神弄鬼,让我的兄弟一个接一个惨死,你究竟是人是鬼?” 我淡淡睨着他,嘲讽道,“你的兄弟们难道不是都因你而死的吗?怎么还来怪上我了,难道是我把那个灯托揣进他口袋里的?也不是我让丹增去开的门吧?” 刘哥几近疯魔,用枪瞄准我的头,“只要把你杀了,这一切就是不是都能结束了?” “那你尽管试试!” 我站在那里没有动,反正我知道有龙冥渊在,这子弹不可能打到我身上。 就在他扣动扳机的瞬间,那颗子弹竟出现在刘哥自己的脑门上…… 鲜血从他额前缓缓流下,他脸上还凝固着癫狂的笑,身体向后仰倒,跌落万人棺之中。 刘哥那群同伙里只剩下最后一人,他万分恐惧地看着我,双手抱头朝后跑去,口中喃喃道,“不要杀我,不要……” 猝然,黄金棺盖无端开启,将他撞飞出去。 沉重且庞大的棺盖压在他的身体上,五脏六腑都被压成肉泥…… 我可以确定,刘哥那伙人定是惹怒了这具棺材的主人。 刚掉进这座古墓里,他们便接二连三死去,甚至连那场沙暴都是墓主人所为,它要他们全部葬身于此! 而刘哥他们却说,在甬道里看见了我…… 我不由上前,朝那黄金棺材里望去。 只见里面躺着一个绝色美人,肤若凝脂,仙姿迭貌。 身穿九色神服,典雅又出尘。 她静静躺在那里,就像睡着了似的。 安言昊惊呼,“姐,这个女人,怎么长了张和你一样的脸啊!” 我看着那张与我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既震惊又错愕,“她是……九色鹿?” 龙冥渊神色复杂,“对。” 可九色鹿不是早就以身殉魔域结界了吗? 她的棺椁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自棺椁打开后,嘉古一直默默凝视里面的女尸,目光透着几许茫然和幻灭,不禁伸手去摸她的脸。 我想要阻拦,“哎,你要干什么?” 倏然,棺中的女子竟睁开了眼睛…… “啊——”安言昊吓得蹦到了我身后,“诈……诈尸了!” 即使这棺椁里躺着的是我前世的母亲,此时我也被吓得不轻,拖着安言昊,往龙冥渊身边蹭了蹭,“我妈她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那女人缓缓坐起来,对我绽出一个笑容,“宝贝女儿,我当然是鬼啊!” 她的声调清扬婉兮,可回荡在空旷的墓室里,有种自带混响的恐怖音效,吓得我和安言昊又往后缩了缩。 龙冥渊岿然不动,淡声道,“九色鹿,你别吓他们了。” 九色鹿抿唇一笑,从棺材里出来,走到我的面前,目光温柔且慈爱,“我的女儿,你都长这么大了。” 我愕然看着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你……母亲?你不是已经……” 九色鹿眨了眨眼,颇觉有趣地打量着我,“没错,我的确已经死了,现在你们所看到的,只是我身陨前留下的一抹神识罢了。” 龙冥渊拧眉问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九色鹿不疾不徐地开口,她在捉弄我时充满童心,却在提及正事时拥有碾压一切的冷静。 “这里原是魔族同三界交战时的古战场遗址,上万名人族战士被魔所杀,姬轩辕在为他们收尸时发现,他们的伤口上居然还携带着魔气。 姬轩辕怕这些尸体日后会被魔化,便在此立下万人棺,并将我的衣冠冢设置在中央,以一缕神识镇压这里的魔气。 我沉睡了几千年,是故人的气息将我唤醒,原来外界已沧海桑田,故人皆已投胎转世,甚至都不在了……” 站在她身后的嘉古突然开口,表情困惑而茫然,“我以前见过你吗?为什么我觉得你很熟悉,可我又不想起来……” 九色鹿来到他身前,笑容昳丽动人,“嘉古,我们又见面了。”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母亲,嘉古是你的什么人?” 九色鹿清漾的眸光极尽温柔,“小鹿过来,认识一下你的父亲。” 我和嘉古当场石化。 良久,久到安言昊都打起了哈欠。 我指着嘉古,面无表情道,“母亲,你再说一遍,这小屁孩是谁?” 九色鹿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他是我前世的恋人,你和鹿琰的生父。” 我嘴角抽了抽,“你说啥?” 九色鹿幽幽说道,“嘉古前世为苍狼部落的首领,我们自幼一起长大,两情相悦,结为夫妻,然后便有了鹿琰。 但嘉古在一场战役中受了重伤,痼疾难愈,而我那时已经怀了你。 他没能等到你的降生,便先一步陨落,只留下了半截骨笛和一把鹿角弓,让我分别交给你和鹿琰。 他自己则带着另外半截骨笛投胎转世,以作来世相认的证据。” 嘉古掏出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半截骨笛,“就是这个?” 九色鹿点头,“你离世不久前,我也预见了自己的结局,生下小鹿后,就将鹿角弓放入她的神识中,等到她成年那一刻才能幻化出来。 又把那半截骨笛交给鹿琰,让他照顾好小鹿和族人。 我至此了无牵挂,奔赴魔域战场,身化结界,并留下一抹神识,看守万人棺。” 第三百八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现在感觉大脑有点缺氧,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要不是没这个条件,我甚至想给自己打电话叫个救护车。 嘉古的表情难以用言语形容,但他很快进入角色,桀骜地冲我挑了挑眉,“叫爸爸!” 我:“……” 我大侄子呢? 我那么大一个侄子呢!!! 我知道九色鹿没有骗我,但我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么魔幻的设定。 大侄子突然变成我爹了,这谁顶得住啊…… 我连忙扯开话题,“母亲,是你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吗?那些盗猎者也是你杀的?” 九色鹿面容柔静,只一颔首,“许多年前,嘉古被人类抛弃在可可西里,我便被他的哭声吵醒。是我将他交给那些狼群,拜托它们代为照顾。 鹿族擅长织梦,我经常会潜入他的梦境里悄悄看他。 后来他被这群盗猎者带走,我再难察觉他的行踪。 每当他重回这里,我都发觉他长高了不少,越来越像前世那个俊美无匹的苍狼首领。 直到最近,我发现这群人竟带他一起猎杀白唇鹿。 我便托梦给他,让他不要和那些人为伍。 可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摆脱不了刘哥,而我的法力只能在地宫附近才能发挥作用。 我一直在等待时机,所以当我发现你的气息在逐渐朝这边靠近,便织了个梦,让那位开车的小哥睡过去,在梦里把车开到了可可西里。” 安言昊听到这里,猛地一拍大腿,“姐,这事不赖我吧?是你妈她老人家把车开过来的!” 我咬牙切齿道,“困了你就去睡觉,少搭话!” 安言昊比了个Ok的手势,坐回棺材旁。 九色鹿正色说道,“至于那群盗猎团伙,他们贪得无厌,实在该死!那场沙暴是我所为,我不能容忍他们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继续残杀白唇鹿!” 我揉了揉额角,“母亲大人啊,你要把我弄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为啥不先给我通个信呢?让我提前有个准备,你这又是流沙又是沙尘暴的,大活人也经不住这么造啊……” 最关键的是,还给我整出个活爹…… 九色鹿语气十分无辜,“那下次再有这种事,我提前告知你一声?” “还有下次啊?”我头更疼了。 九色鹿笑得眉眼弯弯。 龙冥渊上前,对她躬身做个古老的礼仪,“九色鹿,湖畔一别,再见竟已隔世。” 九色鹿对他还施一礼,淡笑道,“龙冥渊,多谢你救了我的女儿。” 我被鹿琰吓怕了,再加上刚才她提到了苍狼白鹿,生怕她也是包办婚姻的狂热爱好者。 主动站到龙冥渊身前,期期艾艾道,“母亲,你不会也要反对我们在一起吧?” 九色鹿表情诧异,“我亲自挑选的女婿,为什么要反对?” 我和龙冥渊对视,眼底皆是震惊。 “你在决战前的那天晚上就已预见,我后面会救下你女儿?”龙冥渊难得露出惊愕的神色。 九色鹿扬起秀眉,“当然,我不仅梦到你救下我女儿,还梦到你拐跑了她,与她结下婚契,情定终生!正是因为我很满意你这个女婿,所以才在湖边说出那番话的呀!” 龙冥渊扶额,“我没有拐跑她……” “既然你知道我会和龙冥渊在一起,为什么还要给我和赤那订婚啊?”我不解。 九色鹿一脸茫然,“什么,你和赤那订婚了吗?哦……估计是鹿琰那小子自作主张,不想让你嫁的太远吧。 我身殉结界的时候,他还未成年,我没有对他说过这些。 而且,天机不可泄露。 如果我说了的话,以鹿琰的性格肯定会把你栓在裤腰带上,寸步不离的看着你,又怎会让你有机会与龙冥渊相遇呢!” 我抹了把脸,心想还真是。 搞了半天,我和龙冥渊的姻缘母亲早就同意了。 至于父亲……那小屁孩同不同意不重要! 亏我前世战战兢兢,生怕鹿琰要拆散我们,匆忙之下就和龙冥渊拜堂成亲了。 想到这里,我用手悄悄碰了碰他的掌心,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感受得到。 他果然低头,注视着我的眼睛,眸光流转间凝出些许温柔。 九色鹿现在看龙冥渊的眼神就像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把他都看得不好意思了,长睫微垂不敢抬眸。 还好龙冥渊都没有实体,否则九色鹿肯定要上手扒拉他。 “昂~~~呼……昂~~~呼……” 如电锯般不合时宜的呼噜声打断了我们大型认亲现场。 我看到角落里的安言昊已经枕着棺材睡着,叹了口气。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算了,让孩子睡吧…… 九色鹿突然说道,“对了小鹿,鹿琰想见你。” 我瞳孔骤然紧缩,“你说什么?鹿琰想见我……他还活着吗?” 九色鹿摇头,“不,他肉身已陨,魂魄飞去修补魔域结界。但他在陨落前那一晚,曾来可可西里找过我。他在我的棺椁中留下了一段梦境,我可以送你和嘉古进去见他。” 我想起他在陨落前那一晚,说要自己一个人走走,原来他是来到这里见了母亲。 我情绪有些激动,“好。” 九色鹿提醒我,“但我察觉到他留下来的那段梦境里有魔的气息,可能危险重重!” 我咬着下唇,“我不怕!” 我还有很多话没有对鹿琰说,只要能让我再见他一面…… “那好,我先觉醒你体内的全部血脉,这样你才有能力应对。” 九色鹿双手结印,一道柔光从她掌心飘来,钻入我的身体内。 一股奇异充盈的灵力在我周身运转,片刻后,我感觉自己回到了前世刚成年时的状态。 龙冥渊问道,“我不能陪她进去吗?” 九色鹿平静回答,“魂魄是无法进入梦境的,咱们便在外面等吧。总有些劫难,是要小鹿自己渡过的,别人帮不了。” 龙冥渊眉宇间有抹不去的担忧。 我对他笑了笑,“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如果我连一个梦境都解决不了,以后还怎么解决敖顺呢!” 他只好点头,“一切小心。” 我低声笑道,“等我出来。” 九色鹿开始织梦,我和嘉古感到身体一轻,整个人陷入五光十色的琉璃幻境中。 第三百八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睁开眼,我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迷雾之中,满目尽是苍茫的白,空气里隐约能闻到冷冽的松香。 这里既然是鹿琰的梦境,那么他人呢? 我在这片迷雾森林中试探着前行。 嘉古不明状况,迷茫地跟在我身后。 终于,白雾尽头若隐若现一抹绛红色衣角。 在我看到他的那一刻,雾气从眼前散尽,露出一张冷峻而凌厉的脸,骨相近乎完美。 红衣下摆若流云,哪怕只是静静站在那里都像在俯瞰众生,有种凌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我嘴唇翕动,发声时泪水就已涌上眼眶,“鹿琰……” 鹿琰眉眼如旧,一双寒眸漆黑如墨,没有半点情绪泄露,平添了几分不易近人的锋芒感。 他却转身,朝我伸出了手,低声唤道,“妹妹。” 我哭着扑进他的怀里,狠狠捶了他两拳,“你个混蛋,话都不完就走了,把我一个人丢下,你真狠心啊!” 鹿琰抬手,摸了摸我的头,“蜜月度得不愉快吗?怎么戾气这么重!” 我哭笑不得,从他的怀里出来,粗暴地擦去眼泪,指着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嘉古,“母亲让我带他来看你。” 鹿琰打量着嘉古,半晌道,“妹妹,虽然你能抛弃龙冥渊,重新找个狼族少年在一起,我很欣慰。但……你们之间的岁数差得好像有点多吧!老牛吃嫩草,你真下得去口?” 我幸灾乐祸的看着他,“哥,你不觉得这个人很眼熟吗?” 鹿琰拧眉深思,“你要这么说……” 我拍了拍嘉古的肩膀,“快,叫爸爸!” 鹿琰风中凌乱。 良久,他面无表情道,“妹妹我错了,我不该诅咒你和龙冥渊分手,哥岁数大了,经不起你开得这种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他真是咱爸的转世!” 我把嘉古脖子上那半截骨笛拽出来,“你看!跟你那半截是一样的,这就是证据!再说,如果他不是咱爸,咱妈怎么会让他进来呢?快叫,快叫!” 鹿琰忍辱负重,从牙缝里狠狠吐出一个字,“爹……” 嘉古极为上道,眉梢微挑,“哎,乖儿子!” 鹿琰脸部线条紧绷,额角青筋暴起,给我感觉他随时可能要弑父。 我不再逗他,询问道,“鹿琰,你留下一个梦境给我,应该不只是想跟我叙旧这么简单吧?” “你们跟我来。” 鹿琰到底是一族之长,很快便平息心境,带领我们继续往前走。 穿过密林,空气里竟传来若有似无的魔气,并逐渐扩散加深。 他带我们来到一座不知名的山脚下,抬头望去,山腰处有一个巨大的洞口,漆黑如夜,仿佛要将万物吞噬。 从里面飘散出阵阵恶臭,依稀能听见魔物在里面嘶吼。 我蓦地一惊,看向鹿琰,“这里难道是……魔域结界的入口?” 鹿琰点头,“没错。” 我真是醉了,别人梦里都花团锦簇的,鹿琰可倒好,直接给我整魔域来了! 怪不得九色鹿要觉醒我的血脉,否则活不过三秒! “妹妹,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为何封魔引也好,鹿族血也罢,都只能将魔杀死,却不能彻底将魔域结界封印呢?”他看向那黑暗无尽的洞窟,不动声色道。 我思忖,“你是认为……” 鹿琰再次开口,“我曾听闻北海有一种宝物,名叫灵音珠,乃天地之清气所化,能彻底封印住魔域结界。 但我和赤那曾多次派人去北海找寻,至今没有结果。 我怀疑,能真正将魔域结界封印的东西,本就在魔界之中!” 我跟他想到一处去了,“极有可能!当年三界与魔族交战的时候,北海龙王敖顺也曾参与进来。 他有机会趁战局混乱之际,将天地间唯一能彻底封印结界的宝物扔到魔域里来! 毕竟这老登想要称霸三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心里肯定早就有了这个苗头,所以提前行动,断了我们的后路。 等到合适的时机,里应外合打开封印,放出那些魔化恶蛟! 可我一直有个疑问,既然敖顺已经做足了准备,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行动过?” 鹿琰声线冷冽而清晰,“因为他在等,等一个诸神黄昏,万物寂灭的时候。” 我顿时反应过来。 远古大神相继陨落,可那时候世间还有龙冥渊这样的神明存在,若他发现敖顺的举动,定会召集三界将他飞灰湮灭。 自龙冥渊陨落后,鹿族与狼族依旧壮大,九色鹿弥留下来的结界也还算牢固。 他们共同守护着额尔古纳那片净土,又与人类玄门达成合作,这对敖顺来说困难重重。 直到一千年前,玄门败落,后继无人。 而鹿族也被魔族接二连三的入侵冲击得虚弱匮乏,正是他下手的好时机。 但他没想到的是,我与龙冥渊竟同时重生,宁死也要将他诛杀在黑龙江中。 千年后,不光我与龙冥渊再续前缘,敖顺也得到了机会,用我的血秽土重生。 他发现,这个时代比千年前还要人欲横流,他只需随便布下几枚棋子,就可以让魔气肆意蔓延。 诸神黄昏,龙冥渊失去了肉身,鹿族又刚刚失去了族长,青黄不接,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机会了。 这一刻,我突然想到了守龙村惨死的刘姐姐,还有西山村女婴塔里那上万婴灵,以及张萍萍和晏青山。 若是魔族彻底攻占人间,将是何等炼狱景象…… 我凛声道,“必须找到这枚灵音珠,彻底封印结界,我要这天地肃清,让那群魔永远别想出来!” 鹿琰斜睨着我,黑眸中闪过那么几分欣赏,语调漫不经心,“这找回两世记忆就是不一样啊,智力都恢复正常水平了!继续努力,没准就能卷过我了。” 我瞪了他一眼,“鹿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龙冥渊把所有上古恶蛟都关到这里来了,足足有上百条。 你是想让我从那些恶蛟的眼皮子底下翻出灵音珠,并且告诉它们,你们的宝贝玩具被我抢走啦?” 他挑眉,“是的。” 我咬牙道,“你可真是我亲哥啊!” 鹿琰语气寡淡,“不是亲兄妹,有这种好事怎会想着你!” 第三百八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如果我的眼神是把剪刀,他已经被我薅头发,剃秃子了。 他轻描淡写的叹道,“没办法,如果我自己一个人能解决,也不会喊你过来了。” 我无奈至极,“罢了,大不了一死,就当以身殉族了,省得你总骂我是恋爱脑!” 鹿琰薄唇微勾,“那不行,我们鹿族还指望你传宗接代呢!” “我真是谢谢你啊,思虑这么周全,是不是连我和龙冥渊的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我皮笑肉不笑。 鹿琰自顾自地往前走,“叫什么不重要,但是必须得跟咱们家姓鹿。” 我们走出十来米,突然发现少了个人。 回头一看,嘉古还站在原地不动,桀骜的眉眼透着一股子疏离。 “你杵在那里当门神呢,怎么还不走?”我问他。 嘉古语调戏谑,“怎么跟你爹说话呢?” 我满脸黑线,过去扯他的耳朵,“刚才在九色鹿跟前我够给你面子了,父亲大人!你都已经投胎转世了,还跟我装什么父慈子孝!” “嗷嗷,疼疼,你这个不孝女!等出去我让你妈收拾你!”嘉古捂着耳朵怒骂道。 提起九色鹿我还是有点怂的,毕竟能把刘哥一整个盗猎团伙全给端了,自然不是什么善茬。 长相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实则战斗力爆表。 “别磨叽了,赶紧走吧!梦境是有时限的,如果不快点解决,我们会随着梦境一起崩塌。”我正色道。 嘉古却别过头,“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我有些诧异,“为什么?” 嘉古面露不耐,“你们刚才不是说了吗,那里面关着很可怕的东西,那我为什么进去?” 我被他给整懵了,“那你是来干啥的?” 嘉古面无表情滴看着我,“不是你们让我来的吗?” 鹿琰和我对视了一眼,神色微愕,“他没有恢复前世记忆?” 我摊了摊手。 鹿琰只得对他说道,“我可以帮你恢复前世的记忆,但过程可能有点痛苦……” 嘉古语气不咸不淡,“不必了,我不想恢复什么前世记忆,我这辈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想起来那些已经不属于我的东西?” 这话听起来有点耳熟…… 鹿琰表情一言难尽。 我问嘉古,“难道你对前世发生过的事情都不好奇吗?” “好奇啊!”嘉古爽快承认。 “既然这样,那我帮你……” 鹿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嘉古打断。 他将脚下碎石踢走,“刘哥说过,知道的越多,需要背负的东西就越多,所以我不想知道前世的事情。你们爱去哪去哪,我就在这里待着,等你们出来。” 鹿琰蹙眉,“那你刚才为何让我和小鹿叫你……” 嘉古勾了勾唇,讥诮又欠揍的说,“有便宜谁不占?” 我见鹿琰气得脸部线条紧绷,生怕他一时激动,把嘉古打晕过去,强行恢复他的记忆。 “哥,算了算了,别跟小屁孩一般计较!”我连忙用手给他扇风。 鹿琰捏了捏鼻梁骨,咬牙道,“我总算知道你随谁了!” 我耸了耸肩。 其实我理解嘉古,有些东西喝过孟婆汤,走过奈何桥之后,就是会毫无感触。 鹿琰从始至终都是他自己,他对我们还停留在第一世的感情。 而我和嘉古已经有了新的人生,新的开始和发展。 即便还会被前世的一些羁绊所困,但终究还是隔着难以跨越的洪流。 若不是我亲眼所见鹿族是如何与魔族拼死搏杀,又恢复了前世记忆,我也不愿承担那些所谓的责任。 但在鹿琰看来,很难接受。 我没办法跟他解释,只转身对嘉古说道,“那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我们,不许乱跑!” 嘉古态度轻傲,甚是不耐,“知道了!” 鹿琰不想再理他,大步流星往前走,我连跑带颠追在他屁股后头,“哥,你倒是等等我啊!” 我现在理解龙心月了,这个家没有我得散! 我们踏入魔域洞窟。 还没走到里面,一股腐臭味就飘散出来。 魔物的阵阵低吼声从阴冷黑暗的洞穴深处传来。 看守洞窟边缘的都是一些低等魔物,没有思维,更没有情感,甚至还会自相残杀,彼此撕扯啃食。 地面上满是粘稠的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洞穴顶部倒挂着许多钟乳石,像是锋利的獠牙,随时可能掉落下来,将人刺穿。 鹿琰唤出权杖,沉声道,“妹妹,拿出你的武器,若是这里真有灵音珠,必定会在洞窟最深处。” 我既然敢来,就已经做好准备,召唤出鹿角弓,握在手间。 鹿琰看到那把弓,目光变得格外深沉,“我的箭术,其实是父亲手把手教的,然后我又教给了你……” 我知道他想到了嘉古,平静劝道,“哥,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鹿琰抬起头,冷毅的面容恢复一惯的寡淡,“你说得对,我都已经魂归结界,还管那么多前尘恩怨做什么。” 我用弓箭把门口那几只弱智小魔射死,边往里面走边说。 “哥,你的梦境居然能直达魔界,你的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怪不得五千年了,你都没能留下个一儿半女……” 鹿琰将周围那些朝我扑过来的魔物解决掉,不以为意道,“智者不入爱河。” 我不能置信的看他,“你不会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吧?” 鹿琰瞥了我一眼,“没听说过谈恋爱遭雷劈吗?” 我乖乖闭嘴。 他淡淡一笑,“你谈恋爱,劈的是我!” 洞窟内太过昏暗,全靠鹿琰的权杖照明。 我们越往里走魔气越重,时不时还有低级魔物成群厮杀,贪婪地相互撕咬吞噬。 它们分辨不出血液的味道,有的甚至连眼睛和耳朵都没长,我和鹿琰从它们身边经过,都发现不了我们的存在。 我和鹿琰走了许久,在洞穴前方发现了一条石头做的桥梁。 桥身很窄,仅一人能通过,路面满是血迹,看起来又湿又滑。 鹿琰思忖道,“前面应该就是中级魔物生存的地方了,不能再掉以轻心。咱们先在边上休息一会,后面可能会持续恶战。” “好。” 我靠着石壁坐下,把弓放在自己手边的位置,抬头看见鹿琰一直在打量着我。 “你干嘛这么看我?”我被他盯得有点不好意思。 鹿琰问,“龙冥渊那厮怎么没陪你进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三百八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神色黯然,“龙冥渊用替命术为我而死,现在只剩下一缕魂魄了。” “哦?”鹿琰的嗓音听起来多少有些幸灾乐祸,“那我就放心了。” 我哭笑不得,“你该不会还在惦记着让我嫁给赤那吧?母亲可都跟我说了,她同意我们的婚事,龙冥渊就是她选定的女婿,她还祝福我们呢!” 鹿琰不以为意,“这可能是母亲这辈子做得最错误的决定。” 我拿他没办法,索性闭上眼睛,靠着石壁假寐。 偶有几个低级魔物路过,都被鹿琰用权杖打得魂飞魄散。 没有了魔物的嘶吼声,周遭变得格外安静。 鹿琰却不禁蹙眉,“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我敢说话吗我,我一说话不得被你给怼死啊! “我休息够了,继续往里走吧。” 我起身,拍了拍屁股。 结果沾了一手黏了吧唧不知是什么的液体,扯过鹿琰的袍袖,全部抹到上面。 鹿琰掀起眼皮,淡淡扫向我,“你这是对我不满?” “我哪敢啊!” 如今我看他一眼就少一眼,怎可能对他不满…… 就是习惯罢了。 小时候鼻子蹭到泥土,鹿琰也会用袖子为我擦干净的。 “小心,上面很滑。” 鹿琰走在我身前,率先踏上那条石桥,朝我伸出手。 我握住他的手,借力迈到桥上。 脚下的石板并不稳,摇摇晃晃,一个不小心就会坠入深渊。 但鹿琰的手始终平稳,牢牢牵住我,让我安心不少。 走过那条石桥,我松了口气,鹿琰冷淡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每次我提龙冥渊,你都不高兴。” 我简直无言以对。 到底是谁一提龙冥渊就不高兴啊! “哥,我打算把摩格培养成族长,你觉得怎么样?”我连忙岔开话题。 鹿琰回眸,疑惑地看我,“你自己不想当吗?” 我摇头,“我从一开始就说过,自己当不了族长,因为我没有管理众人的能力,也没有像你一样杀伐果断,运筹帷幄的心。 有些人天生便是王者,而有些人则更适合当将军。 两者或许地位上有差别,可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王者统领大局,安抚民心;将军奋勇杀敌,保家卫国。 你还记得嘉……父亲陨落前留给我们的两样东西吗? 按理说,寻常人的父母都会把弓箭交给儿子,笛子交给女儿。 但父亲的用意很明显,他希望儿子吹响骨笛统领一方,女儿持弓驰骋疆场。 所以,你是天生的王者,但我不是。 我对自己的认知向来很清晰,可以为将、先锋、或者敢死队队长,你指哪儿我打哪儿。 但你要我做那个掌控大局的人,我的心性并不合适。” 鹿琰静静睨了我半晌,他没想到我能说出这番话,“你如果实在不想当,就试着培养培养摩格吧。 我本意是想等到他长大,教会他更多东西,再让他继承族长之位的。 但我没想到,自己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其实这个位置最合适的人,是嘉……父亲的转世,但他……罢了!” 我淡淡一笑,继续往前走。 这里的魔气更加浓郁,血腥味和腐臭味反而少了,显然是魔的等级更高,它们有了智商,不会再相互厮杀吞噬。 但越是这样便越危险,那些攻打结界的魔,基本都是中等魔,它们的战斗力和数量也是相当惊人。 我和鹿琰小心翼翼往前走,转过一个甬道后,前方出现数百只魔物,它们嗅到了生人的气息,一个个张牙舞爪地向我们扑过来,同时响起震撼天地的嘶吼。 鹿琰挺身挡在我面前,低声道,“找机会跑,不要管我。” 我凝视着他的背影,眼眶一酸,搭起弓箭瞄准那些中等魔,松弦,放箭。 “哥,我长大了,我不需要你再把我护在身后,我可以与你并肩作战。” 鹿琰回眸,认真看了我一眼,郑重道,“好!” 我和鹿琰后背相抵,与那些魔缠斗了很久,数百只中等魔几乎被我们杀光。 而我的灵力也快要耗尽,箭矢用我的灵力所化,到后来我只能把弓当成防身武器,与它们肉搏。 鹿琰那边情况也差不多,和我一样筋疲力尽,权杖散发出的清光越来越弱。 我一脚踹飞面前的魔,回头却见角落里爬出一只长满触手的魔,正要偷袭鹿琰。 我连忙将弓掷出,打在那只魔的头上,可它长满利齿的触手已经伸到鹿琰身前。 “哥!”我扑过去将他撞开,那触手狠狠咬住了我的肩头。 魔气钻入身体,如蚀骨腐心般难受,我忍不住呻吟出声,“唔……” 鹿琰看到这一幕,厉声喝道,“妹妹!” 他将全部灵力注入王杖中,鹿首权杖顿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光芒犹如炽日,将方圆十里的魔全部击飞。 “哥,你这大招怎么不早点放,我都没蓝了你才出手,真行啊!”我疼得龇牙咧嘴。 鹿琰把我从地上扶起来,找了处相对干净的地方坐好。 他看到我肩膀那血肉模糊还冒着黑气的伤口,表情复杂难辨,厉声道,“你为什么要帮我挡?你知不知道鹿灵受了魔气无法自愈,只能等死!” 我平静地望着他,“那你知不知道,替我承受三千年的雷劫,意味着什么?” 鹿琰微微一怔,眼底闪过几丝懊恼。 他再开口时嗓音已喑哑,“走,我立刻送你出梦境,回鹿族去找医师,让他用鲛珠将你身上的魔气吸出来!” 我抓住他的手,“哥,如果我离开这里,这个梦境就会彻底坍塌,不复存在……我们已经走到这里了,这或许是我们离灵音珠最近的一次,你真要前功尽弃吗?” 鹿琰脸部线条紧绷,“可若是再拖延下去,魔气进入心脉,你只能像我一样,等待命运的到来……” 我轻笑了下,“你那时候撑了五年,我受得伤比你轻,再加上鲛珠的作用,撑个十年八年总没问题吧? 够了,足够我解决掉敖顺这个混账东西,将魔域彻底封印。 既然这是我的宿命,那我就拼到最后一刻!” 鹿琰眸底微红,眼睫微垂,“你想过没有,我只是一缕神识,现实中的鹿琰,早就死了!即便让那些魔撕了我又能怎样,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傻呢!”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第三百八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与鹿琰重逢那一刻起憋了许久的泪终于滚落,哽咽道,“我知道啊,可我不想再看到你受伤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们死在我面前!” 鹿琰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妹妹,其实我从未怪过你,我责怪的只是那时候无能为力的自己。 当我找到你的时候,你的尸体那样冷,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却都换不回你…… 这让我对魔族的痛恨无以复加,我从那时起把自己封闭起来,做一个恪尽职守的族长,连一丝自我的念头都不曾有。 久而久之,我把自己这种情绪强加到你的身上,逼你做出与我一样的选择,承担我所承受的责任。 现在想来,把一个本该不属于你的烂摊子强行丢给你,的确很过分。 哥哥错了,哥哥向你道歉……” 我哭得止不住,就跟终于找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扑进他的怀里,“不,你没有错,你只是做了天底下所有族长、所有哥哥都会做的事情。 如果不是你帮我挡下那三千年的雷劫,我早都灰飞烟灭了。 我欠你和龙冥渊的都太多太多了,我欠龙冥渊的还有机会还,可我欠你的,永远也还不完了……” 鹿琰见哄不好我,单手拢着我,像小时候那样,轻声道,“傻妹妹,谁要你还了,就像你说的,我只是做了全天下兄长都会做的事。” 许久,我擦掉泪痕,别过头说道,“我已经休息好了,咱们继续走吧。” 鹿琰点头,主动牵过我的手,往洞窟更深处探索。 我与鹿琰生前未解的心结,终于在梦境里化解。 我压在心里两世的话,也终于宣之于口。 洞窟深处暗如永夜,鹿琰权杖上那点微弱的光芒已不足以照明。 我们两人也不再冒进,而是趁那些魔没看见或是打盹的功夫悄悄走开,尽量不与它们发生冲突。 遇到一些不懂事的魔,鹿琰会抢在我前头将它解决掉。 我感觉到魔气正在从伤口处向体内蔓延,身子不觉一晃。 鹿琰扶住我的手臂,凝声道,“还能撑吗?” “没问题,还能射箭呢!”我笑着安抚他。 鹿琰低垂着眉眼,“小时候你满山疯跑,有一次下雨,你摔倒在山沟里,腿被石子磕破手指盖那么点大的皮,跟我哭上半天。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反而不跟我喊疼了。” 我回想起那段烂漫无忧的时光,嘴角噙着笑,“人总是要长大的嘛!” 这点疼算得了什么,哪有那一次次的生离死别让我悲痛欲绝。 我们走了很久,总算来到最里面的洞穴, 我趴在石壁上向内窥探,却见数百条上古条恶蛟盘踞在里面,密密麻麻,相互缠绕。 中央有一座高大的白玉石台,台子上方漂浮着一颗灰蒙蒙的珠子,正在不停转动。 而那些恶蛟就像传说中戏珠的龙,全部围绕在石台旁边,似是在看守着那颗珠子。 “那就是灵音珠?”我小声问鹿琰。 他双眸微眯,“应该没错。” 我在欣喜的同时又有些绝望,“龙冥渊到底扔了多少条恶蛟进来啊,这得有将近三百条吧?” 鹿琰睨了我一眼,“问你老公去啊,问我干嘛!” 我:“……” 得,又不高兴了! “这么多的恶蛟,咱们还没过去就会被它们给撕成碎片!”我叹道。 鹿琰盯着那些交缠成一团的蛟龙,沉声道,“我用织梦术使它们陷入睡眠,你趁机去拿珠子。” 我难以置信地看他,“你能同时让这么多蛟龙睡着?” 鹿琰薄唇微抿,“没别的法子,只能尽力一试。” 说罢,他腾空而起,双手间凝出一抹柔白的光,霎时照亮了昏暗的洞穴,犹如圆月初升,安抚万物。 那些被光芒照射到的蛟龙相继睡去,甚至起了鼾声。 鹿琰维持灵力输出不能动,递给了我一个眼神。 我点头,蹑手蹑脚地从它们之中迈过去,生怕踩到哪条尾巴,万一醒过来可就完犊子了。 但是这些恶蛟总是好几条缠绕在一起,身躯又庞大,害得我没有下脚地方。 我连蹦带跳来到了中央那座白玉石台边,方才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我踮起脚,拿过那颗珠子,打算对鹿琰比个Ok的手势。 结果一回头,与无数双黑的白的红的黄的紫的绿的蓝的灰的巨瞳对视。 不知何时,那些蛟龙竟然全部苏醒,竖起上半身,像眼镜蛇一样,居高临下地睨着我。 鹿琰再次施展织梦术,却没有半点作用。 我晃了晃手中的灵音珠,它们的视线便随之一动。 我猜得没错,它们果然是在看守这颗珠子,只要我碰到灵音珠,它们就会苏醒。 我把灵音珠揣进口袋里,举起双手,悻悻说道,“我说我只是来串门的,你们信吗?” 那些恶蛟冲我张开血盆大口,吐出炙热的龙焰。 我立刻设下一道结界保护自己,并用弓箭朝它们射去。 结界会花费我大量灵力,再这么下去,我很快又会凝不出箭矢。 这时,一头雪白的灵鹿踏着那些蛟龙的身体轻快朝我跃来,“妹妹,快上来!” 我凝出八根箭矢,齐齐朝身侧那些恶蛟射过去,趁机撤掉结界,跳到鹿琰的背上,“快走!” 恶蛟感觉到灵音珠在我身上,争先恐后的追过来,朝我们吐出炽热的龙焰。 鹿琰原身极为灵敏,每次都能迅速躲开,我时不时凝出箭矢,朝它们眼睛射去。 一路狂奔之下,我终于看到了洞窟的出口。 可身后那些恶蛟仍穷追不舍,若是让它们跟着我们从梦境里一起离开,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鹿琰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沉声道,“我去引开那些恶蛟,你找机会逃走!” 我屏气敛息,“那你呢?你会被这些恶蛟给撕了的!” 鹿琰音色发紧,“妹妹,难道你忘了吗?我本就是这梦境里的一缕神识,只为助你拿到灵音珠。现在,梦该醒了……” 我心中蓦地一痛,冷声道,“我不管,今天有我在,不会让一只魔伤到你!” 我环视着周围,一手凝出七根羽箭,将弓打横,朝洞窟顶端射去。 第三百八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那七根箭承载我全部的灵力,结合奇门遁甲的阵法,如七星连珠射入头顶的洞窟中。 岩石开裂,发出轰隆巨响。 鹿琰瞬间明白我要做什么,立刻带我朝洞口奔去。 万千碎石从头顶滚落,龙族体型太大,反应又慢,不好躲避,被砸得晕头转向。 鹿琰带着我来回躲闪,几次急转弯我都险些从他的背上甩下去,只得牢牢抓住它巨大的鹿角。 在洞口彻底塌陷那一刻,鹿琰纵身一跃,跳出魔域洞窟。 而那些追上来的恶蛟在撞击中被巨石砸中,掩埋在封死的洞口底下,动弹不得。 他灵力耗尽,恢复人形,抱着我摔倒在地上。 我捂住不停流血的肩膀,“我现在觉得在龙冥渊背上也挺好的,起码不用玩漂移,也不用玩自由落体……” 鹿琰用权杖支撑着从地上站起来,“踩低捧高大可不必了吧。” 我摸到怀里的灵音珠还在,松了口气,“多亏没被你甩丢,否则我可就白忙活了!” 但我越瞅那颗灵音珠越不对劲,“你不是说灵音珠乃天地清气所化吗?它怎么黑了吧唧跟个烤地瓜似的,这哪里像灵物啊!” 鹿琰皱眉,“可能……是在魔域待得太久,被魔气熏染的吧!” 肩膀流出的血不慎滴落在灵音珠上,它竟发出一丝微弱的光,从我掌心中升起,缓慢旋转,如月光般柔和。 伤口处的魔气尽数被它吸收进去,先前那种蚀心跗骨的痛也随之消失。 灵音珠再次恢复黯淡,落回我的掌心中。 我和鹿琰都被这一幕惊住。 这颗乌黑的珠子竟能去除鹿族体内的魔气! “看来,我们找对了。”鹿琰沉声道。 心脏传来闷闷的钝痛,我抓紧鹿琰的衣襟,咬唇道,“如果我们能再早一点……你就可以不用死了,只差那么一点时间……” 鹿琰抬手轻抚我的后背,语调极淡,“妹妹,这是宿命早就安排好的,龙冥渊逃不过,我亦逃不过,你不必执着。” 他将我从地上扶起来,并肩往回走。 嘉古还在迷雾森林的尽头等我们,嘴里叼着根草,百无聊赖地靠在树干上。 他见到我们两人从远处走来,顿时眼前一亮,语气依旧孤傲,“能出去了吧?我都等饿了!” 我拍了他脑袋一下,“站着不干活还这么多屁事,懒驴拉磨屎尿多!” 结果我不小心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疼得我直吸气,“嘶……” 嘉古瞥见我肩上那狰狞的伤口,脸部线条紧绷,“你受伤了,严不严重?” “没事,小伤。”我轻描淡写道,“先出去再说。” 我回头,见鹿琰站在那里驻足不前,心猛地一紧,颤声道,“你不能跟我们一起出去吗?” 他摇头,目光平静邃远,“助你拿到灵音珠,我身为族长最后的使命也已经完成了,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回去吧。” 我再次心如刀绞。 鹿琰只是一缕神识,他出不了梦境,而这个梦即将碎裂崩塌…… 我抓住他的手,舍不得走,“哥。” 鹿琰摸了摸我的头,淡声道,“回去吧,回到龙冥渊身边去,既然你三世都选择了他,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替我转告那厮,我把我最疼爱的妹妹交给他了,若是他敢对我妹妹不好,就让赤那送他来见我,我在天尽头给他留了个位置,和太阳肩并肩。” 我被他弄得哭笑不得,“都这种了时候你还跟我开玩笑!” 鹿琰轻叹了声,把我的头按进怀里,“妹妹,能再见你一面,我已无憾了。” 我眼泪簌簌而下,“鹿琰,你还留了别的什么梦境吗?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他笑容极淡,“妹妹,我们一直都在你的心里,从未远去。” 远处的山林开始变得扭曲,所有画面如漩涡般搅在一起,梦境即将崩塌。 “走吧。” 鹿琰用权杖在前方划开一道缺口,将我和嘉古推了出去。 我伸手想要抓住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远,最后被黑洞吞噬。 “哥!” 天旋地转。 良久,我睁开眼睛,视线一片昏暗,显然回到了那个古墓之中。 龙冥渊守在我身边,目光触及到我肩膀上的伤口,声线微凛,“你受伤了?” 我努力让自己的意识清醒过来,“被魔咬了一口。” 龙冥渊神色格外凝重,“你们遇到了魔?” 我把刚才在梦境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龙冥渊听到我体内魔气已经被灵音珠吸走后,他紧抿的唇角才沉下来,抬手在我肩膀轻轻擦过。 一阵清风拂来,伤口迅速愈合。 九色鹿施施然走过来,“女儿,你真的拿到了灵音珠!当初鹿琰留下这个梦境的时候,我曾问过他,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你,就不怕你完不成吗? 鹿琰却对我说,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人能拯救鹿族,那必然是你。 你没有辜负他的期望,鹿族有救了!” 我想到鹿琰,心脏又止不住的抽痛,“母亲,我以后真的不能再见到鹿琰了吗?你和他……都不能轮回转世了吗?” 九色鹿笑得很温婉,话语却铿锵有力,“女儿,人活一世,总要有自己追求的信念和想要守护的东西。 我和鹿琰身殉魔域结界,早已不复存在,但我不悔,鹿琰亦不悔! 不要难过,当你想念我们的时候,就抬头看向长空烈日的尽头,我们永远陪在你身边。” 我垂眸不语。 九色鹿和鹿琰活了几千年,即便没有成神,也已经修成超然物外的神性。 龙冥渊亦是如此,不死不灭一次,就不算参悟大道。 可我不一样,我前世今生皆是凡人,我堪不破万物轮回的真谛,面对亲人离世总是难以释怀。 对他们而言,只是完成了一生的使命,像踽踽行者,芸芸过客,迢迢归于亘古月色。 对我而言,却是至亲之人的生离死别。 九色鹿或许是想到了这一点,主动岔开话题,“那颗灵音珠呢?拿出来我瞧瞧。” 我把那颗灰蒙蒙的珠子交给她,“它在沾到我的血时短暂恢复了一下光泽,然后就又没电了……” 九色鹿伸手,感受了一下灵音珠的气息,柔声道,“你将它带在身上,每日用血来温养,应该就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我现在一提血就害怕,“要温养多久啊?不会像敖顺那样,把我的血给吸干了吧?” 第三百九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九色鹿淡笑,“不会,每日只需一滴,等到它变为纯白色的时候,就可以用它封印结界了。” 还好还好,每日只要一滴。 看来以后得多吃点阿胶、猪肝啥的,补血…… 事情均已了结,我们也要离开了。 这里没有水和食物,再待下去我们三个凡人都得虚脱。 九色鹿望着嘉古,目光柔柔的,“女儿,拜托你把嘉古带出这里,让他像你一样,做个普通的凡人,可以上学读书,不要再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了。” 我答应她,“放心吧,我会看顾他的。” 不提前世,仅凭狼族血脉和这几日的相处,我也不能看着嘉古再流落街头,走上绝路。 嘉古别过头,似乎并不想领我的情。 我对九色鹿告别,“母亲,女儿这就走了,您多保重。” 九色鹿莞尔一笑,“去吧,或许天意如此,拯救鹿族的重任,还是要交到你这个凡人身上,我代鹿族谢过你。” 闻言,我怔了下。 我对九色鹿其实没什么特殊的感情,因为她和鹿琰不一样,从我前世记事起,她就已经不在了。 那些年都是我和鹿琰相依为命,我连她的音容笑貌都想不起来,母亲这个称呼对我来说太过陌生。 中间又隔了两世轮回,甚至还没有老李给我带来的感情浓厚。 她刚才那番话,也点明了我的身份。 纵然我身体里流着鹿族血脉,但我依旧还是个凡人,我今世有自己的亲人和生活轨迹,她与我的缘分早在第一世便已断绝。 所以,从头到尾她都没真把我当成女儿。 神爱世人,我和嘉古在她心里都是一样的。 九色鹿用灵力幻出一扇透明的门,门外即是亘古无垠的戈壁。 “从这里过去,你们就能回到陆地上。”九色鹿柔声道。 我过去把安言昊叫醒,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外面已接近天亮,龙冥渊轻抚了我的脸,便钻回我的腰间。 嘉古来到那扇门前,却迟迟不动,转身回望九色鹿,目光有些茫然,“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九色鹿笑了笑,没有回答他,而是做了一个鹿族祈祷时的动作,口中呢喃着复杂的句子。 嘉古听不懂,眉心紧拧。 我恢复了前世记忆,知道她说的是梵文,出自《大随求陀罗尼心咒》里最著名的一句。 九色鹿乃是世间灵物,身带佛性。 离这里不远的敦煌莫高窟第257窟里有一幅壁画,讲得便是九色鹿的故事,叫鹿王本生图。 她是在祝福嘉古,所求皆所愿…… 我们从古墓中出来,风沙止息,周遭是寂静的旷野和潜伏于山谷沙丘里的动物。 安言昊看了眼手表,从我们掉落古墓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十七个小时,我说我怎么渴得嗓子都冒烟了! 更悲剧的是,水和食物全在车上,而车陷进了流沙之中…… 我的老母亲呀,你不把车还给我,是想让我们徒步走出可可西里吗? 这时,远处缓缓驶来一辆吉普,我们三人心里同时打鼓,生怕又遇上刘哥那种盗猎团伙。 不过当我看清车身上喷的红色旗帜,立马站起来招手,声嘶力竭地喊道,“救命啊!” 吉普车停在我们面前,从驾驶室跳下来一位身着军装制服的男人,五官硬朗,皮肤粗糙,摘下手套对我们说道,“我们是可可西里巡山队的,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不能对他们说太多,就说自己带着两个弟弟来可可西里自驾游,结果不小心遇上了沙尘暴,车子又陷进流沙里了。 好在对方见我们年纪都不大,一个个造得灰头土脸,嘴唇又干裂得直出血,显然没少遭罪,只得招了招手,“上车吧。” 坐在副驾驶那位巡山队员翻出三瓶水给我们喝,“算你们命大!这两天有一个盗猎团伙在可可西里猎杀白唇鹿,巡山队盯他们很久了,派了五辆车出来连夜巡逻,这才碰上了你们!” 嘉古喝得正起劲,听到这话直接呛了出来,“咳咳……” 那位让我们上车的司机说道,“可可西里太大了,占地面积二十三万五平方公里,从最近的保护站开车过来也得走上两天两夜,等我们赶过来的时候,你们早都死了。感谢自己走了狗屎运吧!” 我们三人挤在后座,耷拉着脑袋,认真接受批评,并承诺以后再也不会把车开出规定行驶路线。 他们见我们态度诚恳,也不忍再苛责。 远处,太阳逐渐升起,在雪山上露出半个头,万古冰川被映照出一片金茫。 “那是喀喇昆仑山吗?”我问。 队员点头,“对,那是岗扎日峰,昆仑山脉南支的一部分,东边那座就是巴颜喀拉山,白唇鹿很喜欢在这附近活动。” 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 吉普车根据卫星定位转了个弯,雪山完整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巍峨又壮丽。 雪山脚下有一条玉带形状的溪流,是由山上积雪所化形成的,从戈壁滩往东延绵不尽,阳光照射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吉普车突然停下。 安言昊问,“怎么不走了?” 巡山队员指向前方的浅滩,我看到两头白唇鹿正悠哉悠哉的在溪边喝水。 母鹿高大却没有角,另外一头很小,应该是它的宝宝。 “现在开车过去,引擎声会惊扰它们,等它们喝完再走吧。”队员点了根烟,轻声道。 等那两头鹿喝完水,母鹿才带着贪玩的小鹿往山林的方向走去。 车辆再次启动。 当车子从它们附近经过时,那头母鹿好似有灵性一般,朝我们的方向微微低首,目送我们离开。 队员唏嘘,“我们守在这里,出生入死,不就是为了这个。” 旁边那位司机附和他,“这几年盗猎者少了,但并非完全没有,我们守在这里,就能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坏人有所忌惮。 这片土地上不能没有动物,但同样也不能没有我们,可可西里不只是动物的天堂,更是我们共同的家园。 只要我们守在这里一日,像刚才那些白唇鹿就可以在此地繁衍生息,不会再受到猎枪的惊扰。” 嘉古听后,表情若有所思。 见我盯着他,又把头转到了车窗那一侧。 第三百九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到达保护站,两名巡山队员为我们安排了住处,房间虽然狭小简陋,但还算干净。 最关键的是,这里能烧热水! 我放下行李就钻进了卫生间,把我那一身沙土好好冲洗干净。 擦着头发走出来,发现巡山队的队员们正在煮牦牛肉火锅,香气四溢。 安言昊朝我招了招手,“姐,快过来,给你留了个位置。” 锅里没几根青菜,只有粉条、牦牛肉和土豆这种耐放的食材。 经过这几天的风餐露宿,能吃上热腾腾的火锅简直让我泪流满面。 安言昊更是狼吞虎咽,“我这辈子头一次觉得土豆居然这么好吃!” 骨汤很鲜,我们每个人都喝了一大碗。 饭后,大家围着火塘席地而坐。 保护站很少有外人过来,队员们从一开始板着脸对我们批评教育,到后面逐渐熟络起来。 这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队员们拿出自己的尤克里里边弹边唱,驱散了夜里的寒凉。 安言昊这个现眼包借着手鼓给大家跳了一段神舞,反正他不唱词也没人看得出来是在招魂。 闹到后半夜,队员们有的还要去巡逻,有的要守夜,把我们赶回房间睡觉。 我困得不行,将近两天一夜没怎么合过眼,不等龙冥渊出来便栽头就睡。 恍惚间,一阵微风从我身上拂过。 我睁眼,是龙冥渊施法为我盖上了被子。 一夜无梦。 - 清晨,巡山队员来敲门,准备送我们离开可可西里。 我洗漱过后来到前厅,安言昊正坐在桌前吃早饭。 桌上放着牦牛奶泡青稞粉捏成的糌粑,里面还加了点黄油,吃起来口感不是很好,但非常抗饿,吃两块就饱了。 我们走出院子,昨天那位司机已经把车加满了油,随时准备出发。 我见嘉古靠在墙边一动不动,问道,“你怎么不进去吃早饭?” 他一只手揣进藏袍里,黑眸沉静,眼尾微微上挑,像我初见他的时候一样,酷酷的。 只是当时有种故作成熟的冷静,现在倒真多了几分沉敛。 “你们走吧,我要留下来。” 昨天在车上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嘉古的意图。 一夜过去,他果然做出决定。 司机听到这话,边弹烟灰边笑,“小孩儿,你还没玩够啊?暑假过完了,回学校上课去吧!” 嘉古面无表情,“我留在这里也能读书,不就是课本吗?自学也可以,我想留下来,成为你们巡山队的一员。” 司机没把他的话放心上,“你这样是没有编制的,想要编制拿工资,就得考试。等你长大了再说吧!” 嘉古不以为意,“我不要编制,也不要工资,给我口饭吃就行。昨天那个弹琴的小哥,他不是也没有编制?他刚比我大四岁,也是自愿留下来的,我为什么不行?” 司机见他不像开玩笑,严肃问道,“那你父母呢,他们也同意?” “我无父无母,无牵无挂,你们可以把最苦最累、最危险的活交给我。”他语气坚定。 司机抽了口烟,有些犹豫,“我们这里的确招收志愿者,但从没过未成年……你知道你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嘉古嘴角勾起一丝讥诮,“没人比我更了解。” 司机给了我使了个眼神,让我劝劝他。 我暗叹了下,问他,“你真的想好了?” 嘉古点头。 “九色鹿拜托我将你带出这里,给你上个户口,找个学念,过普通人的生活。”我淡笑道,“你不想卖烤羊肉串了?” 嘉古望着我,短短几日,他曾经桀骜不驯的眼神已变得十分沉稳,“我只想守着这里,不让刘哥那种人再踏足这片净土! 你们那什么魔域结界我不敢兴趣,它离我太遥远了。 但可可西里是我长大的地方,这里有养我的狼群,还有她…… 既然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那我守护这片土地,守护这里的动物,又有什么差别呢?” 我又一次从他身上看到了鹿琰的影子,眼眶微湿,却缓缓笑道,“既然你都已经想好了,那我支持你!” 嘉古低头点了支烟,叼在嘴里,“上车吧,我看着你走。” 我和安言昊坐上后座,车辆启动。 我从车窗中往后望去,只见飞扬的黄沙中,有一道瘦小但孤傲的身影伫立在保护站的国旗之下。 直到车子转弯,消失不见…… 车子行驶了五个小时后,停靠在国道旁,巡山队员帮我们联络上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的工作人员,坐他们的越野车回到格尔木。 告别了巡山队员,车辆再次启动,可可西里的雪山轮廓离我们渐行渐远。 晚上七点钟,我们抵达格尔木市。 城市的灯火璀璨让我有种幻灭感,仿佛前几日在无人区里发生的事情皆是大梦一场。 梦里,我认识了一个身穿藏袍,眉眼凌厉的少年。 他的面容仿佛近在眼前,又远隔群山万重…… - 这一路的风餐露宿,又是高反又是挨饿,安言昊找到全市最豪华的温泉酒店,打算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办完入住后,我们各自进了房间,连招呼都没打。 因为他没空打招呼。 自从手机能接收到信号,江佩雯和安叔叔的短信就不停往外冒,他一路上都在接电话、打电话,根本顾不上其他。 我刷开房卡,一进屋便将落地窗的窗帘拉好,遮住璀璨星光。 龙冥渊从我身后出现,虚虚环抱住我,轻声道,“你瘦了。” 我哭笑不得,“这你都感觉到了?” 他把下颌埋在我肩膀处,没有说话。 这几天以来,我除了昨天晚上那顿牦牛肉火锅,压根没怎么吃过饭,不瘦才怪。 “那等你有了实体,可得好好喂喂我啊!”我漫不经心地说道。 龙冥渊神色一僵。 我这才意识到,刚才那句话好像不能这么用…… 闭眼装死…… 这家温泉酒店引用地下活水,每位入住的客人都能凭房卡去楼下公共汤泉泡澡。 总统套房里设有独立泡池,私密性极好,一晚价格不菲,但架不住我们安公子财大气粗,直接要了两间。 换完衣服,我裹着浴衣来到室外泡池,把自己沉浸在热气腾腾的温泉中。 第三百九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睁开眼,发现龙冥渊还站在门口,迟迟不肯过来。 “你站在那里干嘛,当门神吗?”我疑惑道。 龙冥渊别过视线,耳尖微红,“你先洗澡吧,出来再说。” 我意识到自己现在不着寸缕,瞬间明白了他的别扭,抿唇偷笑。 “哎呀,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避嫌的?再说,你又不是没看过!” 龙冥渊只得来到我的泡池边,长睫微垂,却一直不肯看我,“叫我过来做什么?” 我从温泉水里站起来,仰头注视着他,“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呢?” 龙冥渊被雾气熏染的侧脸清冷如画,视线短暂落到我身上,又迅速移开。 “你脸红了。”我明知故问,“是被热气熏的吗?” 反正他现在没有实体,什么都做不了,我趁此机会可劲儿撩拨。 “嗯。”他声线明显喑哑起来。 我不知死活的上前,“可是,你只是一缕魂魄啊,热气怎么能够熏到你呢?” 龙冥渊突然俯身,薄唇贴着我唇角,嗓音又低又哑,“林见鹿,闹够了没有?” 我眨眨眼,“我没闹啊,我只是想让你跟我一起泡。” 都坦诚相见那么多次了,还会害羞,太好玩了! 他眸色暗了暗,竟真的进入水中,站在我的面前。 四周皆是氤氲的雾气,唯有前方传来冷冽的气息,氛围逐渐旖旎。 我没想到他来真的,不由往后退了退。 下一瞬,他又闪身来到我后面,语调略低两分,贴着耳廓传递进来,“现在想跑,不觉得晚了点吗?” 我干笑了声,“龙冥渊,我不逗你了还不行吗,我泡够了,要出去了!” 可龙冥渊却挥手布下一道结界,把我困在温泉池里。 “你这是做什么?”我方才开始后怕。 龙冥渊用无形的双臂把我抵在池壁上,一冷一热的交错让我浑身发颤。 他的胸膛压了下来,连魂魄里都透着一股龙涎香,“觉得我没有实体,就能胡作非为了吗?” 我讪讪笑着,心中腹诽,不然呢? 有实体谁敢撩拨你啊,一次最少三天,我又不是不想活了…… 刚才我想方设法让他多看我两眼,可现在被他那双冰魄般的眸牢牢注视,反而心跳得厉害。 看来,《霸道总裁爱上我》那本小说里的剧情,我是演不出来的! “龙冥渊,别闹了……这里怪热的,我都出汗了,你让我出去!”我小声嘟囔着。 “我没闹啊。”他用不含一丝起伏的音调重复着我刚才的话。 我羞愧难当,只想把头插进水里。 “我错了,你饶了我这次,我保证以后都不撩拨你了还不行吗?”我苦苦哀求道。 龙冥渊薄唇溢出一声低笑,“不行。” 我无助地闭上眼睛,“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明明没有实体,还搞得一副要发生点什么的样子。 他修长冷白的手拂过我侧脸的长发,一阵清风迎面而来,柔滑的发丝顺着他指骨滑落,混着沙哑的嗓音在这逼仄而暧昧的环境里格外磨人。 “应你所求……” 他轻轻啄吻我的唇瓣,我能感到的只有冰冷,却强势得无法闪躲。 迷迷糊糊间,我感觉自己被包裹进厚软的浴袍里,抱出了温泉池。 头发被他用法力顷刻烘干,放在那张两米宽的大床上。 没有了温泉水雾蒸腾的暖意,他靠在我身旁只余冰冷的气息。 昏沉之中,我听到了他隐忍又危险的语调,“不要再……”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便坠入黑甜的梦乡。 - 再次醒来,已经是早上九点多,勉强来得及去楼下吃个早饭。 我在空荡的电梯里回想起昨晚温泉池的事情,不禁捂脸,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龙冥渊倒是跑得快,我一睁眼人就不见了。 也好,免得我见到他尴尬…… 我现在算是体会到了,他口中的龙性本淫究竟为何。 明明看着那么清冷玉质的一个人,花活还挺多…… 睡眼迷蒙的我,在餐厅里遇见了同样哈气连天的安言昊。 “你这是,昨晚煲电话粥煲到了凌晨?”我问他。 他扒了一颗茶叶蛋,疲惫说道,“准确来说,是佩雯昨晚骂我骂到了凌晨。她听说我高反还开车,又险些连人带车掉进流沙里,不含一个脏字骂了我整整三个多小时!” 我笑了笑,“她骂你,你不会挂电话啊?” “我哪敢啊!”安言昊耷拉着脸,“她骂到一半发现我睡着了,自己把电话挂断,然后又拨过来,起床重骂……我哄了好久才把她哄睡着!” 我吃了一碗青稞粥,然后和安言昊去旁边的租车行租车。 之前那辆坦克300掉进流沙里,我们得照价赔偿。 安言昊立马改口,说我选便宜车是明智之举,如果当初选奔驰大G的话,得赔两百多万,坦克只需要赔二十万…… 我们这回租了辆牧马人,又去超市里把食物补充好,启程朝青海湖行去。 不紧不慢开了将近七个小时,我终于看到远处地平线上呈现出一片碧蓝的颜色,与天际相接,竟比蓝天还要深上几分,宛如镶嵌在大地上的一块蓝宝石。 兜了这么一大圈子,终于到达我们此行的目的地,青海湖。 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青海湖还没有黑天,我们把车停在二郎剑景区门口,匆匆进里面逛了一圈。 我小声问腰间的龙冥渊,“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龙冥渊淡声道,“我没有感觉到附近有龙息的存在,或许它已经走了。” 我有些失落,“兴许它藏在水下的空间裂缝里,我们感知不到罢了。” 安言昊安慰我们,“青海湖那么大,这里只是冰山一角。景区马上就要关门了,咱们先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下来,明天环湖一圈,让姐夫再好好感受感受!” 我看了眼被落日染成橙红色的湖面,只得同意。 第三百九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们来到青海湖附近的村子,找了一家当地人开的民宿。 老板娘是汉族人,叫杨婷。 她的老公是藏族人,两年前因病去世了,独自带孩子很不容易。 她听说我们要短租,态度非常热情,一边询问我们旅行计划,一边给我们介绍院子的布局。 “楼上有三间客房,厕所都在楼下,男厕和女厕是分开的,卫生条件你们放心,保证天天消毒。” 我和安言昊从可可西里过来,什么苦都吃过了,有得住就已经很不错了,根本不挑。 杨婷亲和地问道,“你们晚饭要不要在家里吃?我今天刚买了点羊排,可以做炕锅羊肉。” 我们坐了一天的车,十分疲惫,不想再去外面觅食,老板娘的提议正合我意。 回到客房,我发现这还是一间湖景房,从窗户里就能远眺青海湖。 明月高悬中天,银辉洒满湖面,如一片璀璨的银海。 但我现在心情低落,没什么欣赏风景的兴致,放下行李便来到大堂。 我和安言昊围坐在火塘旁,炕锅羊肉被烤得酥酥脆脆,洋葱去掉了羊肉的膻味,非常解腻。 尤其是锅里面的土豆,吸饱了羊肉和调料的汤汁,一口下去又面又香,安言昊整整炫了三碗大米饭。 吃饭的时候,我看到杨婷牵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子从外面回来,经过我们桌前。 男孩穿着枣红色的藏服,袖子很长,垂到膝盖,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煞是可爱。 我不由想到了嘉古,笑着朝他招招手。 男孩似乎有些馋我们锅里的羊肉,怯怯地朝我走了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夹了块小羊排给他吃。 杨婷看到连忙阻拦,“索朗过来,不要这么没礼貌!” 男孩的手停在半空,不知该不该接。 我对杨婷笑了下,“没关系。” 杨婷只得松口,“索朗快谢谢姐姐。” 索朗接过那块小羊排,糯糯说道,“谢谢姐姐。”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叫索朗啊,你是在青海湖边长大的吗?” 索朗吃了我的东西,不得不理我,讪讪地点点头。 我又问,“那你知不知道青海湖有什么传说啊?” 索朗手里拿着啃完的骨头,小嘴油汪汪的,表情极为认真,“有!” 我眼眸一亮,“那你给姐姐讲一讲,好不好?” “我们这里有龙吸水!”他朗声道。 杨婷一听这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把索朗从我身边抱走,呵斥道,“索朗,你作业还没写完怎么就跑出来玩,回屋写作业去!” 她把索朗抱回房间,又关上了门,这才转身对我们赔笑道,“不好意思啊,小孩子胡说八道的,你们千万别当真!” 我淡淡说道,“青海湖龙吸水事件不是都上新闻了吗?专家还给了解答,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干嘛不让他说?” 杨婷表情有些僵硬,“是,电视台都来报导过了。小孩子听风就是雨的,索朗他什么不懂,我是怕他胡诌,让你们误会!” 她见我一直打量着她,又立刻岔开话题,“锅里的肉够吃吗?不够还有!” 安言昊举起筷子,“姐,再给我加点土豆呗!” “我这就去后厨给你们拿,等等啊!”杨婷借故走掉。 我对安言昊无奈说道,“这个杨婷有问题!” 安言昊正在往嘴里炫饭,口齿不清道,“什么问题?” 我捂脸,“算了你继续吃吧。” 我只手扶额,奶奶的神明到底是从哪找来这么个吃货啊! “好嘞,姐你要不要来块土豆?我发现青海的土豆可好吃了,走的时候我得买一兜子带着!”安言昊夹起一块土豆,往我的碗里放。 “不用了,你多吃点。”我转身上楼。 房间没有开灯,一室昏暗。 龙冥渊幻形出现在我面前,沉声道,“你不高兴。” 他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我没有否认,用额头贴了贴他冰冷的下颌。 好不容易来到青海湖,可还是什么都没发现,如果湖底真的没有龙骨,我又该去哪找寻呢? 龙冥渊猜出我的心思,低头轻吻了下我的额发,“顺其自然。” 我不想让他跟着我一起丧,乖乖点头,带好换洗衣物去楼下卫生间洗漱。 简单冲了个澡,我抱起脏衣服扔进洗衣机里。 高原气候干燥,自带烘干功能,今晚洗,明早就能穿上。 这时,洗衣房旁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我探头过去,看到了一间木板搭成的小房子,宽度只有一米,木门用锁头锁了起来。 白天女主人介绍院子的时候,说这里是放杂物的扫把间,我也没过多留意。 但此时木屋里再次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耗子,更像是人在动…… 可如此狭小的房间,怎么住人啊? 我悄悄凑过去,从门缝往里看。 里面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似乎真是一个扫把间。 我刚要离开,一只黑白分明的瞳仁突然从门缝里贴了上来,与我对视。 “啊——” 我不禁吓得惊叫出声,惹得安言昊放下筷子便从大厅里跑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 我指着那间小木屋,“里面有人!” 安言昊顺着我的视线看去,十分诧异,“不会吧姐,这么小的地方,我家狗都不住,谁会住这里啊!” “你们在干什么?” 杨婷紧张的嗓音从我们身后响起。 我定了定神,仔细审视着她,询问道,“这间小木屋里住的人是谁?” 杨婷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惊恐,又很快镇定下来,用自己的身体挡挡住门板,“啊,我白天的时候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嘛,这里是我用来放杂物的地方,没有人!” “可我刚才在门缝里看到了一只眼睛,人的眼睛!”我着重强调道。 杨婷瘦弱的身躯不由抖了一下,嘴角还挂着极具亲和力的笑容,“那肯定是你看错了!” “我没有看错,刚才我明明……”我的话还没说完,杨婷就揽过我和安言昊的肩膀,把我们往楼上推。 “美女,你们这是高原反应出现幻觉了,早点回房休息,睡上一觉就好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哎,不是……” 我被杨婷半推半搡弄回了客房,简直哭笑不得。 哪有高反会让人产生幻觉的啊! 而且我是从可可西里下海拔到青海湖的,早就适应了高原气候,怎么可能还有高反? 那个小木屋绝对有问题! 但我又不能当着杨婷的面强行撬锁,只能先住下来观察一阵再说。 清晨,天色灰蒙蒙的,有些阴冷,我裹着冲锋衣来到大堂吃早饭。 杨婷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着给我们端来白煮蛋和酥油茶,随口问道,“你们今天要去环湖吗?” 我原本是想去环湖的,让龙冥渊再感受感受其他位置有没有龙息。 可经过昨晚的事,我发觉杨婷的行为举止非常古怪,打算待会趁她不在悄悄打探一番,便敷衍道,“嗯,要出去的。” 杨婷找来两把伞给我们,“今天天气不太好,你们走的时候记得带伞。” 我笑了笑,“好。” 杨婷出门买菜前,摸了摸索朗的头,“你今天就待在在家里写作业,哪也不许去,听到没有?马上就要开学了,你的暑假作业还没写,要是开学之后老师找家长,我可不去!” 索朗扁了扁嘴,只得拿出作业到大堂来写,顺便看店。 杨婷路过我们桌前,对我们礼貌的点点头,然后便骑着电瓶车出门了。 我见索朗坐在前台的位置写作业,也不好当着他的面撬锁,便绕到后面看他写作业。 我盯了一会,指着他刚做完的那道数学题,“这个得数不对,你再好好看看呢?” 索朗挠挠头,又拿出演草纸重新计算了一遍,发现真的错了,用橡皮擦掉,把正确得数写上。 安言昊给我竖了个大拇指,“姐,你可真是辅导孩子的那块料,姐夫有福了!” 我瞪了这个学渣一眼,搬把椅子坐到索朗身边,开始跟他套近乎,“索朗啊,昨天吃晚饭的时候,你说的龙吸水是什么啊?” 索朗摇头,“我妈妈不让我说。” “姐姐刚才都告诉你那道题做错了,你是不是也该告诉姐姐龙吸水的事情啊?你偷偷跟我说,你妈妈不会知道的!”我诱哄道。 索朗眨巴眨巴眼睛,小声说,“青海湖底下锁了一条龙。” “你听谁说的?”我的语气有些激动。 索朗的铅笔断了,安言昊狗腿子般的接过去,“大佬你接着说,我给你削!” “我们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我姑姑还见过呢!”索朗扬起下巴,奶声奶气说道。 我问他,“那你姑姑现在在哪里啊?” 索朗拿过安言昊手中的铅笔,埋头写作业,又不理我了。 安言昊啧了一声,“姐,你这样不行!”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糖,塞给索朗,“小老弟,这是榴莲味的糖,可好吃了!” 索朗没吃过榴莲糖,非常好奇,伸手接过。 安言昊见他扒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立马追问,“你吃了我的糖,总能告诉我们,你姑姑在哪了吧?” 索朗却晃了晃手指,无声表示,一颗不够…… 安言昊只得把剩下的半包糖都拿出来,拍到桌上,“给你给你……小屁孩还挺会讨价还价的!” 索朗把那半包糖藏进自己的袖子里,然后才嘟着嘴说道,“青海湖龙吸水的时候,我姑姑被风给卷走了。” “什么?”我惊愕道。 还没等我再问上两句,杨婷就买完菜回来了。 她见我们团团围住索朗,神色有些紧张,“儿子,作业写完了吗?” 索朗摇摇头。 杨婷走过来,摸了摸索朗的头,另有所指道,“那回屋去写吧,别耽误哥哥姐姐出去玩!” 索朗只好拿着作业本回到卧室。 看来今天又问不出什么了,我捅了捅安言昊,示意他先离开民宿。 安言昊表情沮丧,似是在惋惜自己的那包糖。 我和安言昊并肩往外走,他问我,“姐,咱们要去青海湖吗?” 我思忖了下,“不,既然索朗说整个村子都知道这件事,那咱们今天先去村子里打听打听,看看别的村民怎么说?” 于是,我和安言昊慢悠悠在村子里面闲逛。 青海风很大,不像南方城市,老人都喜欢坐在墙根底下晒太阳,而在此地,我们几乎没看到闲坐在外的老人。 那他们的老年生活岂不是很无聊? 走到拐角,我看到对面有一家甜茶馆。 安言昊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我之前跟我爸来过藏区,那些老人平时都喜欢去甜茶馆里待着,咱们找错地方了!” 他带我走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一磅甜茶,又要了一盘炸土豆条和牦牛肉包子。 周围的藏民都在用藏语交谈,我们听不懂,也不好意思开口打断人家。 这时,一位老奶奶坐到我们旁边,冲我们和蔼地笑笑,“小姑娘,这里没人坐吧?” “没有,奶奶您坐。”我立刻回应。 老奶奶在我身边坐下,喝了口甜茶,“你们是来青海湖玩的?” 我和安言昊同时点头,好不容易逮着个汉族人,连忙套近乎。 “奶奶,您知道这青海湖底下有龙的事吗?” “知道啊!”老奶奶打开了话匣子,“传言古时候湖里有一条恶龙,弄得这方圆千里天降暴雨,一下就是半个月,后来不知怎么,暴雨停了。 有个自称是龙王的男人来到我们村子里,说他已经把作恶的龙用铁链锁在湖底的黑洞之中。此洞遥通北海,深得很,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那龙王还让我们村民世世代代替他看管,如果发生‘狂风骤雨、天河倒灌’的景象,就是那条龙挣脱了锁链,要出来作恶,让我们务必警惕。 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传闻了,传到了我们这辈,已经没人多少人记得喽! 这不,之前青海湖出现过龙吸水的现象,当时村里那是闹得沸沸扬扬,说是‘狂风骤雨、天河倒灌’,湖底下那条恶龙要出来啦! 那时候央视还有个叫什么‘走出科学’的栏目组,还特意过来调查。 气象学专家说这就是普通的水上龙卷风,村里人也就不敢再造谣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垂眸思忖,那老奶奶的话让我想起了北京北新桥的锁龙井。 传说刘伯温和姚广孝两人奉命勘探北京的地形时,发现了九个海眼,似是可以直通海底。 姚广孝还将一条恶龙锁在了北新桥的一口井中,又给那条恶龙拴上锁链,在井的旁边修了一座镇海寺,用来镇压它。 姚广孝说,只有这座桥旧了,修建新桥,那条恶龙才能挣脱锁链从井里出来。 可后来此地改名为北新桥,桥永远也无法旧了,被锁在井底下的龙,也永远无法出来了。 据说,侵华战争时期,日军曾召集了士兵去拉动铁链,要看看这井底下到底藏了什么宝贝? 他们拉了好几条街,但还是没把铁链拉完。 井底传来轰隆隆的咆哮声,似是远古时期的某种巨兽,同时伴随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味。 日军有些害怕,又把铁链放了回去。 不过这些都只是民间传闻,做不得真。 我又向那老奶奶问道,“奶奶,您亲眼见过龙吸水吗?” 老奶奶点头,“见过啊,村子里的人都见过。哎,你们不是住在湖边民宿吗?杨婷他们还是罹难者家属呢,之前栏目组专门去她家里采访过!” 我和安言昊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唉,杨婷现在一个寡妇,不想惹麻烦,她不愿意提也正常。”老奶奶叹息道。 “二十年前,杨婷丈夫的姐姐拉姆在湖边玩,被龙吸水卷走,从那之后人就消失了,到现在还没找着! 我们都怀疑是被卷进湖里去,淹死了! 不过奇怪的是,杨婷后面又生了个女孩,听说精神失常,整日关在家里,谁也没见过长什么样。 村里老人都说,他们一家这是惹到湖底的恶龙了!” 我和安言昊对视了一眼,目光皆是惊诧。 昨天在杨婷家中,我们只看到了索朗,并没有看到她的女儿啊? 难道我昨天在扫把间里看到的眼睛,就是杨婷的女儿? 我们又询问了那老奶奶几句,但除此之外都是些飘忽到没边的事。 看了下表,差不多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便告别奶奶回到民宿。 杨婷正在做晚饭,看到我们回来,脸上堆笑,“吃饭了吗?” 我礼貌地笑了笑,“吃过了。” 我和安言昊上楼去,打算等今晚杨婷入睡后,再去那间小木屋看看,那里头关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 入夜,月光满地,静谧无声。 我悄悄走出房间,敲了敲安言昊的窗户。 少顷,他贼眉鼠眼地从房间里出来。 我给他做了个fOllOW me的手势,并蹑手蹑脚踏上木质楼梯。 我俩像鬼子进村一样,生怕发出一丁点儿响动。 我们来到那间小木屋前,却发现门竟然是开的。 索朗蹲在门边,将一碗饭菜递进去,“今天家里有客人,妈妈叫我晚点来送饭,你一定饿坏了吧?” 那扇门挡住了我的视线,从里面飘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味。 “吃吧,多吃点!”索朗脸上绽出纯真的笑。 “索朗,你在跟谁说话?”我低声问道。 索朗这才发现我们的存在,吓得手中的碗都掉到地上。 借着微弱的光线,我看到一只又瘦又小的手从木屋里伸了出来,抓起地上的米饭便往嘴里塞。 那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头上松松散散扎着两只羊角辫,身上脏兮兮的,根本看不出来衣服原本是什么颜色。 木屋内太过狭小,只能放下一张矮桌。 而那小女孩的吃喝拉撒都在这个屋子里解决,角落还有她没吃完的饭菜和不知多久没有处理过的排泄物。 她甚至连睡觉都得躺到桌子底下才能伸开腿,很难想象这样的环境,她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我想起白天那位老奶奶说的话,对索朗问道,“她是你的妹妹吗?” 索朗刚要回答,杨婷便出现在我们身后,“你们在干什么?” 刚才摔碗的声音将她惊醒,她披着羊毛开衫匆匆赶来,神色紧张不已。 “这里面关着的,是你的女儿吗?”我凝声问道。 杨婷张了张口,“你们怎么知道我还有个女儿?” 安言昊极少动怒,此时气得脖子上青筋暴起,“你为什么把一个这么小的女孩锁在木屋里,她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看看她现在是人过的日子吗,猪圈都比这破屋大!你也配当妈?” 我不由联想到了西山村那些被拐来的铁链女,很难不认为这个女孩是杨婷拐来的。 或是跟张莹莹的母亲一样,重男轻女。 杨婷声线紧绷,“我也不想这样啊,可她有精神病,放出来会咬人的!” 安言昊愠怒道,“有精神疾病就该送到医院去接受治疗,你把她锁起来就是虐待儿童!” 杨婷抿唇,低头说道,“这是我们家的事情,你们管不着!” 安言昊见她还有理了,声调不觉高了一截,“囚禁人是犯法的,是要判刑的你知不知道?” 杨婷眼圈泛红,似是有些委屈。 安言昊啐了句,“这么对一个小孩子,也不怕遭天谴?” 他说完,朝那女孩伸出手,放柔声调,“小妹妹,来,到大哥哥这里,大哥哥给你糖吃。” 女孩呆滞的眼神似乎有了焦距,含着手指把目光移到安言昊脸上,表情怯怯地,令人心疼。 安言昊不顾那女孩身上肮脏,上前一步,想要将她从木屋里抱出来,“来吧,大哥哥不会害你的!” 陡然,那女孩眼白一翻,抓住安言昊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啊——” 安言昊疼得惨叫出声。 “安言昊!” 我没想到这小女孩看着楚楚可怜,竟然真的会咬人! 掌心凝出一团柔和的光,拍在小女孩的天灵盖上,喝道,“织梦行云!” 女孩疲惫地眨了眨眼皮,在我的织梦术中昏睡过去。 安言昊的虎口险些被她咬穿,淋漓的鲜血从他手掌中流下。 “嘶,你女儿是丧尸吗,见人就咬?”他吸着气吐槽道。 杨婷也被吓得不轻,嘴里不停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把她关起来!” 她捡起锁头,颤颤巍巍地走过去,似是很怕接触到女孩的身体。 索朗却摇晃着她的手,哭闹道,“妈妈,不要关着姑姑,不要关姑姑!” 第三百九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姑姑?” 我和安言昊异口同声道。 索朗不是说他的姑姑被龙吸水卷走了吗? 这个小女孩怎么看都只有六七岁,管一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叫姑姑,这合理吗? 杨婷捂住索朗的嘴,不住摇头,“别乱说,她不是你姑姑!” 索朗却挣开了她的手,大声喊道,“老师说过,做人要诚实,拉姆就是我的姑姑!” 杨婷眼底浮现一层泪意,抱起小女孩的身体,放回自己的卧室里,锁上门。 她来到我们面前,期期艾艾说道,“我带你们去卫生所包扎一下吧。” 安言昊手上的伤口还在不停流血,我们跟着她来到了村里的卫生所。 值班医生给安言昊的手做简单消毒,“你这伤是什么动物咬的啊?要不要打狂犬疫苗?” 安言昊靠在椅子上,一脸的生无可恋,“姐,我怀疑再过一会儿我就要变丧尸了,到时候……”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到时候我指定一箭爆头,不会让你咬到我的!” 安言昊如哈士奇欲猝状,“我是让你帮我照顾我老爹,你好狠的心啊!” 我见他还能皮,应该没什么事。 伤口包扎好后,我们回到湖边民宿。 杨婷给我们倒了两杯奶茶,满含歉意的说,“对不起,医药费我来付,你们的房费也都免了,只求你们不要报警,索朗还小,他不能没有我的照顾……” 说着,她把脸埋进掌心里,低声哭了起来。 安言昊最见不得女人哭,手足无措的扯了两张纸递给她,“哎呀杨大姐,你别哭了,你先跟我说说,这个小女孩到底是啥情况啊?” 杨婷擦干眼泪,手里握着奶茶,郑重问道,“你们不是来旅游的吧?” 我和安言昊没有回答。 杨婷叹了口气,“整个村子都知道,我丈夫的姐姐拉姆,年幼时被龙吸水卷走。之前有个叫玄门的组织还来我家里调查过,那晚我听到你的问题,就想起了他们……” “所以,那个小女孩真是拉姆?”我问。 杨婷点头,语重心长道,“当年青海湖发生龙吸水时,拉姆还小,独自在岸边玩,不小心被卷了进去,从那之后就失踪了。 家里人都以为她落入湖中已经死了,我的公公婆婆到死也没能再见上她一面…… 可三年前,青海湖又发生了一次龙吸水,我丈夫在岸边找到了昏迷不醒的拉姆,她还是当年的模样,连衣服都是失踪时穿得那件,一点没变!” 我思忖了下,听起来拉姆很像误入了什么时空隧道,或者空间裂缝之类的,出来之后外界早已物是人非。 空间裂缝里没有时间,所以她还停留在当年的样貌。 杨婷继续说道,“拉姆醒来后神志不清,把我和我丈夫都咬伤了,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什么龙宫啊,龙之类的…… 当初拉姆失踪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我丈夫不敢让村子里的人知道我家又发生了这么离奇的事情,只能把拉姆关在房间里。 还谎称拉姆是我的女儿,生下来就精神失常,所以不让她出门。 但我丈夫在两年前确认肺癌晚期,很快就去世了。 我要照顾这两个孩子,没办法出去找工作,只能把家里收拾出来当民宿,靠每年旅游旺季赚点房费来补贴家用。 为了不让人发现拉姆,就把她锁在洗衣房旁边的小木屋里,每天晚上趁客人入睡,再让索朗去给她送饭。 说来也怪,拉姆见谁都咬,却唯独不咬索朗,还对索朗很好,把饭菜里的肉丝都挑出来给索朗吃。 索朗也很喜欢姑姑,总是让我放拉姆出来。 但我不敢啊! 万一像刚才那样……她咬伤了客人,这生意就没法做了,我只能把她关在木屋里。 大多数旅客来去匆匆,即使听见里面有响动,也基本不会管。 如果有旅客问起,我就说是扫把间里闹耗子。 直到你们的出现……” 我承认,如果我和安言昊不是一开始就奔着青海湖龙吸水来的,也不会插手别人家的闲事。 “你没带她看过医生吗?”我问。 杨婷神情麻木,“什么医生都看过了,还特意带她跑了趟西宁,但是没有用,医生说这是精神分裂症,病情严重,需要住院治疗。 可治疗费用太贵了,加上营养费和护理费,一个月就要五千块左右。 为了给我丈夫看病,家里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我还要养索朗,哪有钱给她住院啊!” 我心想,就算住院也没什么效果,拉姆得的明显是虚病,不是实病,请个术士都比医生管用…… “我想再看看拉姆。”我起身说道。 杨婷犹豫了下,还是带我们来到了她的卧室门口。 “你们进去吧,我就不去了……” 我看出她是真的害怕拉姆,便和安言昊推门而入。 拉姆侧躺在床上,身体蜷缩成一团,还没有从织梦术里醒过来。 我走近她,从她握住的双手中看到一片深蓝如玉的坚硬物体,边齿锋利,类似某种动物的鳞甲。 我一眼就认出,这是龙族的护心鳞! 蓝色的龙……难不成是敖顺? 但敖顺不可能把自己的护心鳞交给一个小女孩啊! 安言昊满脸诧异,“不会吧……莫非拉姆是敖顺的女儿,敖顺这老登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女儿奴?” 我没理他,而是轻声唤道,“龙冥渊,你来看看?” 龙冥渊从我身侧幻形,他在看到那片龙鳞时神色微变,“没错,这就是敖顺的护心鳞!” 我呼吸一滞,震惊不已。 这个女孩儿到底跟敖顺是什么关系,能让敖顺把自己的护心鳞都交给她? 龙冥渊伸手,抚在拉姆头顶。 半晌后,拧眉道,“她的魂魄残缺不全,其中两魂不知去了何处。” 我抿唇,“让我来试试。” 龙冥渊给我腾出位置,我指尖凝出一抹洁白的灵力,指向拉姆眉心,“拉姆,这片龙鳞是哪里来的?” 拉姆的眼皮颤了颤,用着不甚清晰的语调说道,“龙……好大的龙!” 安言昊对我刮目相看,“老姐六啊,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催眠术?” 我继续用缥缈的嗓音询问,“青海湖底下的龙,是敖顺吗?” 第三百九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拉姆依旧重复那两句话,“龙……好大的龙!” 安言昊撇了撇嘴角,“她是只会说这两句话吗?” 龙冥渊淡声道,“她魂魄不全,丧失神志,就算你用织梦术翻出她潜意识里的记忆,也无法叙述清晰。” 我收回灵力,“那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恢复这小姑娘的神智,让她清醒过来?” “找到她飘荡在外的残魂,放回体内。”龙冥渊口吻有些严肃,“前提是,残魂还没有消散。” 我有些泄气,据龙吸水事件已经过去二十年了,谁知道她的魂魄飘到了哪里去。 我们找寻奶奶的魂魄都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找拉姆的魂魄,不会又要花上三个月吧? 可我必须弄清楚这块龙鳞的来历,以及湖底隐藏的秘密。 这一切,只有拉姆能够给出答案…… 我突然想到,“哎,安言昊,你跟我奶奶学的招魂术,学咋样了?” 安言昊拍了拍胸脯,蜜汁自信,“你要问我别的那还真不好说,招魂术我练得老好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包的!” 我欣然道,“那太好了,你快对拉姆试试!” “啥,这就开始啊?”安言昊诧异了下。 我问,“不然呢?” 他立马做出西子捧心状,“我刚流了那么多血,你还要我施法招魂,你都不心疼心疼我!啊……我好柔弱啊!” 我无情地把将近一米九的安言昊从椅子里薅起来,“等回头我买两斤大枣给你补补身子!事不宜迟,趁今夜月黑风高,赶紧行动!” 安言昊只得回屋去拿他的神鼓和神铃。 我看到杨婷还等在外面,探头朝门内张望,显然听到了我们刚才的对话。 视线与我短暂相触,又飞快移开。 我向她走过去,她怯懦地问道,“拉姆她……能恢复正常吗?” 我瞥了还在昏睡的拉姆一眼,“现在还不好说,你知道拉姆的生辰八字吗?我们要为她招魂做法,信息越详细越好。” 杨婷摇摇头,“只知道叫拉姆,失踪那年应该是七岁,别的我丈夫也没提过。” 没有生辰八字,那招魂的难度加大不少。 不过安言昊既然这么有信心,姑且让他一试。 他很快拿着神鼓和神铃回到房间里,将门窗全部关好。 室内漆黑如墨,他一遍踏着步子,一遍哼唱着神调。 过了半小时,周遭安静得只剩下安言昊的念唱声,都给我整困了,还是没见有魂魄上拉姆的身。 我面无表情看着他,“你不是说,你包的吗?魂儿呢?” 安言昊停下来喝了口水,满脸不解,“不应该啊,按理说唱完第一遍我就能感应到的,为啥现在还不来……” 他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突然将视线移到那尊如玉雕神像般不动如山的龙冥渊身上,“那个,姐夫,你能不能先回姐的腰上待会儿?你杵在这里跟个镇墓兽似的,哪个不长眼的魂魄敢过来啊……” 龙冥渊的表情似有些无奈,化为轻烟钻回我的腰间。 “现在没有其他阻碍了吧?你要是再招不出来,我就让奶奶今晚找你好好唠唠!”我皮笑肉不笑。 安言昊打着哈哈,继续跳起神舞。 陡然,头顶的灯亮了。 一阵狂风将走廊上的窗子吹开,窗帘如白练般飞舞。 “来了!”安言昊凛声道。 灰白的月光下,我看到拉姆从床上坐了起来,蓦地睁开双眼。 头顶的白炽灯发出滋啦滋啦接触不良的响声。 片刻后,灯光熄灭,拉姆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安言昊上前问道,“你是拉姆吗?” 女孩缓缓转头,瞄了安言昊一眼,没有说话。 而是自顾自地下床,如行尸走肉般从我们身边经过,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事儿不对,立刻追了上去。 拉姆走到杨婷身旁,后者吓得往我们这边躲了躲。 “我好饿,想吃东西。”拉姆口中发出糯糯的声调。 杨婷简直不敢相信,“姐?你会说话了!” 拉姆双目呆滞,怔怔地看着她,拉着长长的尾音说道,“我想吃肉。” 杨婷激动不已,“好,我这就给你拿去!” 她匆匆下楼,经过我们身边时,连鞠两躬,“太感谢你们了,你们治好了拉姆,我以后再也不用让她东躲西藏了,你们是我家的大恩人啊!” “呃,杨女士……”我的话还没说完,杨婷就跑去给拉姆做饭了。 我转头,看见拉姆瘦小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走廊上,小手抚摸着雕花窗框,就像是从未见过一样。 她发现我们在盯着她,又面无表情走回了屋子里,走路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甚至连肩膀都不见起伏。 与其说走,不如说是飘…… 当她进入房间的那一刻,顶灯再次发出接触不良的滋滋声,闪烁了几下,又恢复平静。 我咬牙切齿地问安言昊,“你不是说包的嘛?可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啊,你确定你招来的是拉姆的魂?” “对啊,包的!”安言昊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但我没说招来的一定是拉姆的魂啊!” 我气得肺都要炸了,伸手削他。 安言昊边躲边说,“我知道的信息就这么点,七岁,名字叫拉姆,我真尽力了!” “那你也不能瞎招啊!”我甚是无语,“你看她现在像七岁小姑娘的样子吗?你怕不是把什么妖魔鬼怪招到她身上来了!” 安言昊挠了挠那头帅气又凌乱的栗色短发,“那现在该咋办?” 我从卧室窗外望着拉姆的侧影,她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似乎在偷听我们的谈话。 “先观察一晚上,看看她明天什么反应。”我低声道。 安言昊点头,打了个哈欠,“那行,我先回去睡觉了姐,哎呀这失血过多的滋味可太难受了,我开始佩服你们女人了,每个月流一次血还不会死!” 我懒得理他,径直回了房间。 我的客房就在拉姆的隔壁,如果夜里发生什么事情,能第一时间赶过去。 洗漱过后,龙冥渊从我腰间现身。 他用法力替我掖了掖被角,柔声道,“睡吧,有我守在这里,她今晚不敢乱来。” 我偏过头,小声问他,“你觉得安言昊招来的,会是拉姆的魂魄吗?” 龙冥渊果断摇头。 我倦怠的闭上眼睛,“这下麻烦大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一夜无事。 睡醒后,我从楼梯走下来,正好撞见端着早饭上楼的杨婷,她热情的朝我打招呼,脸庞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醒了?” 我敷衍一笑,“嗯,你这是去给拉姆送早餐?” 杨婷点头,“对,拉姆醒过来就一直在喊饿,昨晚整整吃了一盆牦牛肉包子!” 我嘴角抽了抽,心想安言昊这是招来了一个饿死鬼吗? 杨婷说话时神情还很愉悦,“那我先上去了哈。” “等等……”我忍不住叫住她,“杨女士,你就没有发觉拉姆有些不正常吗?” 杨婷不知是自欺欺人,还是真没察觉,茫然道,“没觉得啊,她现在能吃能睡,还能说话,挺正常的!” 我还是给她泼了一盆冷水,“我怀疑,昨晚招来的魂魄,不是拉姆……” 杨婷浑身一凛,声线颤抖,“怎么会呢?拉姆她现在很好,既不咬人又不闹,安安静静的。” 我委婉劝道,“怪我弟功夫不到家,拉姆的魂魄多半还漂泊在外,昨晚招来的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们今晚就把钻进拉姆魂魄里的那个东西赶出去,再为她招一次魂,看看能不能把她真正的魂魄招回来。” 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卧室内的马歇尔音响突然无端响起,里面放着一首藏族小调,叫《格萨尔王》。 杨婷的表情凝滞了下,随后淡声道,“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吧。” 我怔住。 杨婷却语重心长的说道,“妹子,你不懂。我嫁进这个家的时候,拉姆姐姐已经失踪十多年了,我根本就没见过她,跟她没有任何感情。 三年前,我丈夫突然把拉姆从湖边捡回来,说这是他的姐姐,我当时以为他疯了! 甚至还怀疑过,拉姆是不是他和别的女人在外面生下的孩子? 可当他拿出小时候自己和拉姆的合照后,我震惊了。 但我心里始终不能接受,这个只有七岁大的小女孩就是他的姐姐! 找回拉姆的时候,正好是我们家过得最困难的时候。 我丈夫肺癌治病急需用钱,拉姆又是这个样子,见人就咬。 我在领丈夫看病的同时,还得领拉姆一起去医院,索朗又要上学,我当时真的快崩溃了。 后来,我丈夫走了,走之前他把拉姆托付给我,让我一定要照顾好她…… 你们理解不了我的心情,我一个寡妇,要带两个娃,其中一个娃还是个长不大、爱咬人的精神病! 每当我看见拉姆心里都在想,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我只是个女人啊,我的丈夫已经走两年了,可我还年轻,我也想以后的生活能有个依靠! 可我带着一个拖油瓶就算了,还要再带个精神失常的拉姆,谁会要我呢? 我这辈子都被她给困住了!” 杨婷捂着嘴泣不成声,情绪非常激动。 我其实能够理解,杨婷靠自己撑起这个家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在丈夫找回一个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女孩,注定要当两个孩子的妈时没有反对。 她在丈夫病重后不离不弃,这足以说明她是个好女人。 这个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利己主义,为自己争取幸福生活很正常。 杨婷想要再嫁,找个男人作为依靠也没什么错。 只是拉姆…… 杨婷抹了把脸,泛红的眼底浮现一层薄薄的恨意,“我不是没想过杀了她,只要杀了拉姆,我就可以带索朗去县城里生活了! 我在拉姆的饭里下过耗子药,但我看到拉姆把菜里的肉丝全部挑出来给索朗,我又狠不下这个心,把饭全倒进了下水道…… 不管怎么说,现在拉姆能吃能喝,还会说话,也不会咬人了,这对我来说就够了! 即使智力不健全,以后总会慢慢好起来的嘛,我终于可以带着他们去县城生活了。 林小姐,我知道你们是好心,但这魂我觉得没必要再招了!” 杨婷说完,卧室内的音响声戛然而止。 我不好再说什么,得不到监护人的同意,我和安言昊也不能随便把拉姆体内的魂魄驱走,只得下楼吃饭。 安言昊因为招错了魂,见到我全程不敢吱声。 我一边喝着粥,一边想着拉姆的事情,难道线索又要中断了吗? 现在拉姆被别的魂魄上身,我们无法从她的口中得知,当年那场龙吸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啊——” 楼上忽然传来杨婷的尖叫声。 我和安言昊对视了一眼,立刻放下筷子往楼上跑。 只见拉姆站在床边,那张稚嫩的小脸上笑容阴邪可怖,缓缓抬起自己右手,又缓缓放下。 而床中央的索朗嚎啕大哭,身体伴随着拉姆手势的起伏,像提线木偶般一上一下,脑袋不停往天花板上撞。 杨婷不住呜咽,“放开索朗,求求你,放开索朗!” 拉姆闻言,嘴角蓦地咧得很大,发出一串桀桀的笑声。 见此情景,我和安言昊不疑有他,拉姆定是被邪祟给附身了! 安言昊摩拳擦掌,从身后紧紧抱住拉姆,将她的两条手臂牢牢禁锢。 拉姆口中却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开安言昊,食指点在安言昊的胸膛上。 卧室内的所有电器全部亮起,音响里的格萨尔王小调再次奏响,安言昊整个人如触电般抽搐。 我瞳孔紧缩,立刻将手掌按在拉姆头顶,使出织梦术,喝道,“睡吧!” 拉姆表情狰狞,嘴里竟还长出了獠牙,用极为凶恶的眼神瞪着我,“嗬……” 我加强了灵力灌入她的天灵盖中,她终于陷入睡眠,昏倒在地。 我松了口气,把安言昊从地上扶起来,“老弟,你没事吧?” 安言昊的头发根根竖起,像极了欢天喜地七仙女里的扫把星,“电死我了……姐夫被雷劈的时候,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受?” “他那是天雷,比你这还猛呢,没看都把他给劈焦了吗!” 我刚说完,腰间便有一抹冷飕飕的凉风袭来,令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说他两句还不高兴了,这么要面子的嘛…… 杨婷上前,把嚎啕大哭的索朗抱在怀里,紧张问道,“索朗,你没事吧?” 索朗哭得伤心极了,“妈妈,姑姑为什么不跟我好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瞪了安言昊一眼,“你看看,都是你造的孽!” 安言昊正对着镜子,努力把他的扫把头弄回鸡窝形状,不以为意地嘟囔道,“小事,看我把她打得魂也丢来魄也落!” 杨婷抓住我的手,哀求道,“求求你们再给拉姆招一次魂吧,她身体里的那个绝对不是拉姆,她那么喜欢索朗,绝对不会伤害索朗的!” 我连忙安慰她,“现在是白天,光线太亮,鬼魂轻易不敢靠近。等今天晚上,我们把拉姆体内的邪祟打出来,再招一次魂试试。” 杨婷摸着索朗脑袋上被撞出来的包,心疼不已。 我留在卧室里看守拉姆,怕她随时醒过来。 自从我觉醒了全部鹿灵血脉,织梦术无师自通,拉姆睡得很沉,直到入夜也没有醒。 凌晨已到。 安言昊把杨婷母子送回房间,并且叮嘱他们,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也不要出来。 他准备好招魂用的东西,来到拉姆所在的房间里。 我把门窗全部关紧,正色道,“开始吧!” 安言昊这次准备得比较完善,不再像上次那样莽撞,认认真真跳起驱魔舞。 随着他呓语般的哼唱,床上躺着的拉姆身体极尽扭曲,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 卧室的所有电器再次开启,灯泡像坏掉似的一闪一灭,音响里放着听不懂的藏文歌曲。 猝然,她挣脱了我的织梦术,从床上坐起来,双目血红如鹰隼。 安言昊大喝一声,将手中的铜镜拍到拉姆胸口,那缕不属于她身体的恶魂瞬间离体,飘荡在半空中。 它的样貌无比丑陋,分不清四肢,张开血盆大口,狰狞着朝我扑了过来,想要吸食我的血液。 我刚要幻出鹿角弓,龙冥渊便现身挡在我面前。 修长如玉的手指扼住那恶魂的脖子,轻轻一捏,飞灰湮灭…… 霎时,室内黑暗下来,仿佛停电一样。 这么一番折腾,安言昊瘫坐在地,擦了把头上冷汗,“姐夫太狠了,别人出手要钱,他出手要命啊……” 龙冥渊斜睨了他一眼,“这种邪祟不除,你还想留着它过年?” 安言昊却一本正经道,“它能发电哎!如果我们刚才抓住它,把它放到新能源车里,让它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发电,岂不是能省很多电费?” 我彻底服了,“你是周扒皮吗?连鬼都不放过!” “话说,我招来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安言昊挠头问道。 龙冥渊淡淡解释,“这是魑魅魍魉中的魍,没有自己的形态,依水而居,喜欢吃动物和人的肝脏,惧怕老虎和柏树。 所以古时候挑选坟墓时,经常选在柏树旁边,并且雕刻老虎的图案,就是为了赶走它。 它能够控制电路,是因为它可以干扰磁场。 魍现在已不多见,你能招来,倒也算有点本事!” 安言昊嘿嘿一笑,把龙冥渊的暗讽当成了夸赞。 他休息够了,从地上爬起来,继续为拉姆招魂。 我提醒道,“你这回当心点,可别再把什么魑魅魍魉弄到拉姆身上来了!” 就算我们承受得起,杨婷也承受不起了! 安言昊给我比了个Ok的手势,“请好吧您嘞!” 要招魂,龙冥渊就不能待在这里,鼓铃一响,他又钻回了我的腰间。 屋内黑沉沉的,只有招魂铃声声作响。 良久,我看到安言昊双眸紧闭,额上冒出豆大的汗滴,顺着棱角分明的侧脸流淌下来。 “怎么样?”我小声问道。 安言昊长舒一口气,睁开眼睛,仿佛刚跑完三千米,不住喘息。 “不行啊,我感应到了拉姆的魂魄,但她好像被困在了青海湖底下的一个黑洞里面,出不来!” 我既惊讶又惊喜,这说明湖底真的有东西! “那你能不能顺着她的魂魄,找到具体位置?”我追问道。 安言昊犹豫了下,“可以是可以,但是得先弄条船,那个黑洞的位置,应该在湖心附近。” 事不宜迟,我立刻去杨婷,告诉她,要想找回拉姆的魂魄,只能去一趟湖底。 杨婷刚把索朗哄睡着,听到我们要去湖底寻找黑洞,有些将信将疑,“青海湖的确有关于黑洞的传说。 听说湖心下面有个黑洞,能够连通北海,北海的水就是靠青海湖水输送过去的。 青海湖周围有很多雪山和冰川,这些年全球变暖,消融的雪水不断流入湖里,可青海湖的水位却较百年前减退了三四十米。 村民都说是被北海给吸走了,那条来吸水的龙,就是北海龙王!” 我觉得这些传闻真实性不大,毕竟敖顺整天忙着振兴魔域,可顾不上什么南水北调工程。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亲自下水一趟,看看究竟。 - 次日,杨婷找来一艘当地人用的快艇,又帮我们和景区工作人员打通关系,放我们进去。 开船之前,工作人员还叮嘱道,“绝对不能捞鱼啊,这湖里的裸鲤可是我国二级濒危物种,你捞一条都是要坐牢的!” 安言昊打着哈哈,把船开走了。 湖面风浪很大,湖水湛蓝无垠。 成群的海鸥追在我们船尾,咸湿的空气拍打在脸上,如同置身于蓝色的童话世界。 难怪古人要把这里叫青海,这样望过去,的确很像大海。 安言昊把船开到湖中心,迎风说道,“我昨晚感应到的位置,就在这附近!” 我用渔夫帽遮住头顶刺眼的阳光,朗声问他,“你确定吗?” 安言昊点头,“确定!” 我低头看着那碧蓝的湖水,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往下跳,却被安言昊一把拽住。 “哎哎,姐,就这么跳啊!你不用水肺吗?” 我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要水肺干嘛?” 安言昊震惊无比,“姐,你知道青海湖有多深吗?三十多米!如果真有什么黑洞,那咱们可就都出不来了!” 我淡淡说道,“没关系,我们有人工水肺。” 安言昊还没理解我的意思,我便挣脱他的手,跳了下去。 “姐——” 我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 少顷,周围漾起水波纹,安言昊也跟着我跳了下来。 第四百整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在我跳入湖中的那一刻,龙冥渊便从我腰间化形,如海底俊美的鲛人般游到我面前。 用法力操控水流,捧住我的脸,在我唇上落下一抹无比轻柔的吻。 我瞬间拥有了呼吸,跟在陆地上没什么区别。 安言昊见状,表情十分复杂,指了指他自己,用眼神示意,‘那我呢?’ 龙冥渊看也不看,反手就是一掌,打在他胸口…… 这兄弟俩人在这方面无比默契,一样的简单粗暴。 安言昊吐出一连串水珠,喘着气对我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姐夫也得亲我一口,那我的初吻可就不保了!” 我冷笑了下,“你想得美!” 我们不断下潜,在水里看到了成群的裸鲤,形成一个巨大的圆,飞快游动,场景非常壮观。 不知游了多久,我看到了一个旋涡般的黑洞,附近水流都被它卷入其中。 龙冥渊带头率先钻入,我和安言昊紧随其后。 一阵天旋地转后,我们来到了水底洞穴内,里面有很大的空腔。 我们谨慎地往里面走,只听前方传来一个小女孩糯糯的嗓音。 “鲤鱼哥哥,您就放我回去吧,我听到有铃声召唤我了!” 一道有些尖锐的男性嗓音响起,“不行,放走了你,谁陪我玩飞行棋?” 我们顺着声音悄悄靠近,却见一个男人吊儿郎当的坐在石凳上,他身上的衣服很是奇特,像是用细密的鱼鳞编织而成,在水波的映照下璀璨夺目。 他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盘五彩飞行棋,手里捏着棋子,催促道,“该你了,快下快下!” 而对面则坐着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正是拉姆。 她的额头和脸蛋上贴满了纸条,连眼睛都被挡住。 拉姆不情不愿地拿起棋子,随便放了一个位置,嘟着嘴说道,“我都陪你下了快三年的飞行棋了,你还没下够啊!” 男人高兴地吼了一声,“哦豁,我赢了!” 他又从白纸上撕下一条,贴到拉姆的脸上,后者的表情有些想哭。 看到这一幕,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拉姆的魂魄被一只鲤鱼精困在了洞里,居然是为了陪他下飞行棋! “咳咳。” 我轻咳了两声,打断了他们的游戏。 男人看见我们,神色警惕又慌张,“你们……你们是谁,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我们是谁不重要,放开这个女孩!”安言昊双手叉腰,模仿超人。 “我知道啦!”拉姆扯掉脸上的纸条,高兴地问道,“你就是那个用招魂铃叫我回家的哥哥对不对?” 安言昊一愣,“原来你感应得到我啊,姐,这次绝对没招错!” 拉姆兴高采烈地朝我们跑过来,却被那小妖拦住,“哎哎,你说过要留下来陪我的,不许走!” “我没说过要留下来,我要回家!”拉姆‘哇’地一声哭出来。 那小妖头疼不已,连忙蹲下去哄她,“别哭啦,以后玩飞行棋,我先让你两步还不行吗?” 结果拉姆哭得更厉害了,“我不喜欢玩飞行棋,我要回家!” 小妖拿出纸,给拉姆擦鼻涕,又是嫌弃又是无奈。 “别的事情我都能答应你,唯独不能放你走!你只要肯留下来,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拉姆擦掉眼泪,“真哒?” 小妖点头,“比珍珠还真!” “那我想要一只大熊猫!”拉姆奶声奶气道。 小妖表情有些为难,“熊猫不行……熊猫那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我才二级,把它抓过来,我也别想活了!你换一个吧,峨眉山老表怎么样?” 拉姆再次哭了起来。 安言昊听不下去,指着那小妖怒道,“喂,就是你这妖精,关着拉姆的魂魄不放是吧?” 那小妖轻哼了声,起身道,“你爷爷我叫大湟,是这青海湖底下最大的妖,你敢对我不敬,我吃了你!” 安言昊跟着我走南闯北,见识了太多大人物。 黑龙江龙王是他姐夫,玄门首席是他上司,连冥王都跟他称兄道弟! 此时面对大湟的不屑,同样发出一声轻嗤,“什么大湟,不就是条青海大湟鱼吗!这都敢自称是最大的妖,看来这青海湖底下是真没什么厉害的东西了!” 大湟恼羞成怒,手中幻出一把三叉戟,朝安言昊刺来,“敢小看你爷爷,我叉死你!” 安言昊飞快躲到龙冥渊身后,“姐夫救我!” 龙冥渊眼皮轻掀,微一拂袖,便将扑上来的大湟扇飞。 我趁机把拉姆拽了过来,柔声问她,“你没事吧?” 拉姆摇摇头,“谢谢姐姐。” 大湟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望向龙冥渊,表情却变得不一样了,眼底浮现出喜悦和艳羡。 “你身上怎会有龙的气息,你是龙?” 龙冥渊没有理他。 大湟上下打量着龙冥渊,“奇怪,怎么只剩魂魄了!” 他此时看龙冥渊的眼神像极了小迷弟,我怕他冲过来朝龙冥渊要签名,立刻挡在龙冥渊面前,“大湟鱼兄,有话咱们好好说,别老鬼迷日眼的!” 大湟脸上满是希冀,不停搓着手,“魂魄就魂魄吧……大佬,您能不能告诉我,我什么时候才能修炼成龙啊?” 龙冥渊之前说起过,龙族多半出生便决定品阶,如果命里没有龙的血脉,无论修炼多久,都只能做虺或是虬,永远不能渡劫成真龙。 偶尔有些带着龙族血脉的鲤鱼,可以跳跃龙门飞升成龙,比如鱼摆摆。 但这种情况少之又少,水族的修炼时日也比爬行动物更加漫长。 龙冥渊伸手试探了下他的神识,淡声道,“你没有真龙血脉,无论修炼多久,都成不了龙。” 大湟瞬间蔫了下来,“怎么会呢……” 我向来觉得龙冥渊说话太直,这种毁灭性的打击很容易让人一蹶不振,便委婉的劝道,“大湟鱼兄,你别伤心嘛,只要好好修炼,就算修不成龙,也能修成个虺啊!” 谁知,大湟竟抬起头,对龙冥渊骂道,“你说得不对!一定是因为你品阶太低了,看不出我体内的真龙血脉。 毕竟你连个真身都没有,还不如那些小蛟龙! 你自己没希望了,就想阻拦别人飞升,你这是妥妥的嫉妒心理!” 龙冥渊愣在原地。 我有点想笑,这大概是龙冥渊风评被毁最严重的一次! 第四百零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大湟鱼兄,你修炼多久了?”我问他。 大湟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七千年了!” 修炼了七千年,法力还如此低微……看来水族的修行的确要比陆地上的生物漫长许多啊! 大湟坐到洞口,闷闷不乐的托着下巴,“之前有个拥有神格的龙,说我只需潜心在此修炼,定有一日飞升成龙。” 安言昊口无遮拦道,“谁这么说的,这不妥妥诈骗吗?” 大湟狠狠瞪他一眼,“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一条蓝龙,后来听说他去了北海,成为了北海龙王,叫敖顺!” “敖顺!” 我们三个异口同声道。 大湟得意地晃了晃鱼头,“北海龙王那是何等尊贵啊,他说的话一定是准的,你这种小江小河里出来的蛟龙,法力低微,否则怎会变得只剩魂魄,做不得准!” 我本不想与大湟计较,可他一再拉高敖顺的地位,贬低龙冥渊,这让我忍无可忍。 “喂,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 “一条小蛟龙。”龙冥渊不动声色打断我的话。 大湟心满意足道,“对嘛,一条小蛟龙如何能跟北海龙王相较呢!” 我气得半死,龙冥渊的态度仍淡定从容,“你是如何结识敖顺的?” 大湟双手抱拳,一脸崇拜之色,“那年我刚刚修成人形,恰好遇上刚获得神格的敖顺大人。 我问他自己将来可有鲤鱼跃龙门的机会,他笑着说,我只要就在此地潜心修炼,不日便可像他一样飞升成龙! 于是我便留在湖底,看守身后的空间裂缝,这一守就是将近七千年! 敖顺大人说里面关着一条作恶的龙,绝不能放他出来! 不过这两年空间裂缝松动得厉害,怕是快要看不住喽。” “你说得不对,敖顺明明就在我们身后的裂缝里!”拉姆朗声反驳。 我指向洞穴深处,惊愕问道,“你说敖顺在这里面?” 拉姆点点头,“对啊,那天我在湖边玩,看到水面卷一个巨大的漩涡,我来不及跑,被龙吸水卷到天上去,之后的事情我就记不得了。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在一个类似宫殿的地方,里面有好多漂亮的宝石,还有一条蓝色的龙,好长好长,他说他叫敖顺!” 我和龙冥渊对视,彼此眼底皆是震惊。 难道这里是敖顺的藏身之所? 大湟诧异地看着拉姆,“你记错了吧,里面那位怎么可能是敖顺大人呢?他明明嘱咐我看守此地,不许放里面那条恶龙出来!” 拉姆义正言辞说道,“里面的那条龙就是敖顺!我在龙宫里待了很久,直到上一次龙吸水的时候,空间裂缝终于松动,敖顺让我拿着它的龙鳞出去,就可以游回到岸边。 可离开的时候被大湟爷爷发现了,我用龙鳞挣脱了他的禁锢,游回水面。 魂魄却被他强行留下,关在洞穴里日日与他下飞行棋……” 大湟却反驳她,“不对不对!这空间裂缝里关得是条恶龙,他骗了你,我守在这整整七千年,除了你之外,连个虾米都不曾从缝隙里游出来过! 如果你说里面的龙是敖顺,那这七千年来,北海龙宫里的那位又是谁呢?” 拉姆小脸气鼓鼓的,明显不高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我陷入深思,从这几次龙吸水的时间来看,敖顺应该还在黑龙江底下的空间裂缝里呢。 并且腐烂到只剩一具白骨,他躲着龙冥渊都来不及,哪敢发动龙吸水求助! 莫非这世上有两个敖顺? 或者……敖顺也有个像龙冥泽这样的臭弟弟? 我趁机开口,“大湟鱼兄,我们也曾亲眼见过敖顺,你打开这道空间裂缝,让我们进去瞧瞧,就知道里面那位究竟是不是真的了!” 大湟立马变脸,对我们横起三叉戟,“不行!敖顺大人派我在此看守,一个扇贝都不能放出去,拉姆也不行!” 拉姆表情更加沮丧,躲到安言昊的身后。 我似笑非笑,“可敖顺只说不让里面的东西出来,没说不让外面的人进去啊!” 大湟摸着下巴沉思,“好像是哦……” 安言昊凑近我,小声嘀咕,“看来他的确成不了龙,这智商就明显不合格!” 大湟终于松口,“让你们进去可以,但是进去就别想再出来了!” 我爽快应道,“没问题,只要能让我们进去就成。” 如果里面那条龙真是敖顺,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就算杀不死他,我也要让他脱层皮! 如果它不是敖顺,那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将它放出来,与我们一起对抗敖顺。 有龙冥渊在,区区一个空间裂缝,还怕打不开吗! 大湟启动阵法,身后的洞穴石破天惊裂开一道缝隙,无数湖水倒灌进去,显然里面空间巨大。 我和龙冥渊并肩走到空间裂缝前,对紧随其后的安言昊说道,“你不用进去了,留在这里等着我们。” 安言昊知道我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如果真在里面对上了敖顺,他一个凡人也帮不上什么忙,便一口应下,“行。” 我问他,“你和玄门有特殊的通讯方式吗?” 他点头,“有的。” 我叮嘱道,“如果三日后,我们还没有从空间裂缝里出来,你就联系玄门,带着拉姆离开这里!” 安言昊在危险的时候他最靠谱,在安全的时候他最危险。 现在正是他靠谱的时候…… “放心吧老姐!” 我像交代后事一样,把怀中的灵音珠交到他手中,“这颗灵音珠,我用血贴身温养了几天,现在已经从黑了吧唧变成灰不溜秋了,你出去之后,帮我把它交给沈云舒,她会知道如何处理。” 安言昊用力攥了攥,神情有些恍惚,“姐,姐夫,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我扬唇一笑,学着嘉古的模样潇洒地朝他摆了摆手。 然后和龙冥渊并肩钻入那道黑如永夜的裂缝之中…… 空间裂缝内有非常大的空间,我们下潜的过程中看到了一片金色的斗拱飞檐。 顺着屋顶继续往下,整个龙宫出现在眼前。 第四百零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从远望去恢弘大气,竟比黑龙江水下的龙宫大了整整一圈,珊瑚为屏,象牙铺地,只可惜积满水垢,仿佛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了。 我和龙冥渊拾阶而上,寝殿中的家具都破破烂烂,不像有人居住。 我们走了许久都没发现任何活物,如同一座被时间封印的古城,静静沉在水下,等候光阴流逝。 “拉姆没有骗人,空间裂缝里的确有一座龙宫,但这里不像有生物存在的痕迹啊?”我打量着四周,随口说道。 龙冥渊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问他,“你发现什么了?” 龙冥渊眸光讳莫如深,“这里……是北海龙宫。” 我震惊道,“北海龙宫不是在贝加尔湖吗,怎会在这里?” 龙冥渊眉心微蹙,沉思道,“我也不清楚,但这里的建筑与北海龙宫一模一样,只是装饰更加陈旧,我绝不会认错。” 这点我相信龙冥渊。 他在北海龙宫里打杂将近一百年,又干厨子又干保洁的,晚上还要跟做贼一样跑出去修炼,几乎把龙宫的每一个角落都摸过了,岂会认错! “兴许,是敖顺把贝加尔湖水下的龙宫搬到这里来了呢?毕竟那地界现在不属于咱们的领土了,他想回次家也不容易吧?”我分析道。 敖顺身陨于一千年前,而清朝时期,索额图与沙皇俄国签订《‌尼布楚条约》,将贝加尔湖被划分给了现在的俄罗斯,从此贝加尔湖不再属于中国领土。 敖顺千年后重生,发现家被偷了…… 真是造孽啊……‌ 龙冥渊不置可否,我们继续往前走,来到龙宫的主殿。 他蓦地将我护到身后,嗓音低沉,“小心,这里有很强的龙息!” 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观察周围的动静。 这时,头顶传来‘哗啦啦’的铁链响动声。 一条蓝色巨龙从宫殿的柱子上蜿蜒爬下,两道泛着寒光的铁链牢牢锁在它的两只龙爪上,对我们发出浑厚的吼声,“你们是何人?” 我不会认错,那条龙身披靛蓝色鳞甲,胡须泛白,正是敖顺! 龙冥渊瞳孔紧缩,厉声道,“敖顺!” 敖顺感应到我们两人隐忍的怒火,龙眸微眯,“是他派你们来的?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动手吧!” 言毕,朝我和龙冥渊吐出一口滚烫的龙炎。 龙冥渊用法力抱着我飞速离开,如炽火般的龙炎将珊瑚屏风烧为灰烬,又腾跃着朝我们扑来。 匆忙闪躲的过程中,我和龙冥渊短促对视了下,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怎会有两个敖顺? 这条龙口中的‘他’又是谁? 还没等我们开口询问,一道蓝色的火焰铺天盖地袭来。 我和龙冥渊快速闪避。 蓝龙想要靠近我们,可束缚龙爪的锁链长度有限,它无法再往前。 我趁机幻出弓箭,指着那条蓝龙高声喝道,“你究竟是谁?” 蓝龙一个甩尾,将殿内的桌椅板凳朝我们砸过来,怒道,“你们不是一开始就叫出了我的名字吗,何必多问!” 我分别将那些东西射落,仓促之中喊道,“你是假的,你不是敖顺!” 蓝龙听到这话,骤然停了下来,“不,他是假的,我才是真正的敖顺!” 我彻底被它搅迷糊了,“你是敖顺?那黑龙江水底那具龙骨又是谁?” 蓝龙却恍然大悟,“原来你们不是他派过来杀我的……” “你指的‘他’究竟是谁啊?”我疑惑道。 蓝龙动了动爪子上的铁链,叹息道,“他叫沧逆,本是这青海湖底的一条恶蛟。 我年少时喜欢四处游荡,又爱结交朋友,当我来到这青海时,察觉到此处有蛟龙的气息,便将他叫出来,陪自己喝酒。 沧逆很爽快的同意了,我们把酒言欢,整整对饮三天三夜。 我发现沧逆怀有凌云之志,即便身为一条最普通的蛟,也想飞升化龙,统领水域。 我很欣赏他这份志向,劝他英雄不问出处,便留在此地,带着他一起修炼。 但我体内流有真龙血脉,很快便飞升成龙,还渡过天劫获得了神格,听奉天界指派,管辖北海水域。 临别前那天晚上,沧逆提着酒来找我,先是祝贺我成为北海龙王,然后说了些比较伤感的话。 那时我与他共同修炼已有三百年,我们脾气秉性相投,我把他当成知己,自然也舍不得这位老友,便提出让他陪我一同去北海,我来想办法助他成龙! 他却表现得非常失意,苦笑着说他体内没有真龙血脉,怕是永远也无法飞升成龙了…… 我知龙族就是这样的,若体内没有真龙血脉,便无法结成龙珠,没有龙珠,也就无法飞升成龙。 只得安慰道,做蛟龙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他坚持修行,不忘初心,总有一日窥见大道,成就一番事业。 苍逆当时笑了笑吗,看我的眼神却难以捉摸。 我们整整喝了五天的酒,把龙宫的酒窖全部喝光。 正当我醉得意识模糊时,我看到苍逆手里拿着一把雪亮的匕首,一步步朝我走过来。 我问他这是做什么? 他脸上带着熟悉又温淡的笑容,说道,‘敖顺,我知你对我最好,你已成为北海龙王,总不舍得看昔日老友继续过苦日子吧? 你把你体内的龙珠给我,你替我当恶蛟,我去替你当龙王,可好?’ 我醉得手脚发软,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我体内的龙珠剖了出来。 他还夺取了我的神格,摇身一变,幻化成我的模样。 就像他说了,他成为了敖顺,我变成了这湖底的蛟龙…… 我这才看清楚,原来我以赤诚之心相待的知己,竟是如此歹毒心肠! 他用寒铁把我锁在这宫殿的柱子上,又将此地割出一道空间裂缝,命洞穴外的湟鱼妖和村中世代看守。 若是我挣脱了锁链从这里逃出去,他第一时间便会知道。” 我听后,感觉自己身上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透心凉。 怪不得敖顺行事如此狠辣,堕入魔道、残杀同族、妄图占领三界,就不像个正神能做出来的事情。 因为他本就不是神! 他只是这青海湖中的一条恶蛟,真正的敖顺已被他锁在这湖底下,整整七千年! 第四百零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原来,你才是真正的敖顺……”龙冥渊凝视着它,眸色深沉。 敖顺嗓音有些缥缈,“我从你的魂魄中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龙息,但我似乎从未见过你,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龙冥渊喟叹道,“你若是没有被沧逆夺去神格,那日在北海的接任大典上就会见到我。” 敖顺瞳孔紧缩,“你是万龙之首,龙冥渊?” 龙冥渊微微颔首。 敖顺龙眸中泛起泪意。 造化弄人,这是他们二人真正意义上的见面,只可惜,却足足晚了七千年。 “青龙大人,您怎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敖顺哑声疑惑道。 龙冥渊唇角挽起一抹苦笑,“说来也巧,我如今只剩一缕魂魄,皆是拜沧逆所赐。” 敖顺难以置信,“他连您也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他都快占领三界了!”我冷声道,把沧逆做下的那些恶事说给他听。 敖顺听罢,久久不能作声。 “是不是觉得,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坏?”我问他。 敖顺闭了闭眼,“我原以为,他只因太想飞升成龙而不择手段,却没想到,他本性便是如此恶劣!是我识人不清,将魔蛟当成知己好友,活该被关在这湖底七千年!” 我突然有个疑问,“沧逆当初为何不直接杀了你,以绝后患?他就不怕你有朝一日恢复法力,从这里跑出去,揭发他的恶行?” “因为他不敢。”龙冥渊漠然开口,“即便沧逆夺走了敖顺体内的龙珠,拿走了他的神格,可敖顺依旧是真龙。 真龙陨落,势必会引来天界的注意,其他龙族也会够有所察觉,沧逆的真实身份就会暴露。 将他关押在此,反而要比杀了他更安全。” “那其他三大龙王难道就没有发现沧逆是假的嘛?”我好奇的问道。 “沧逆如果想骗谁,会极尽伪装,让你找不出一丝破绽。”龙冥渊语调微冷。 我一想也对,毕竟龙冥渊在万龙之首的位子上坐了那么久,都没发现沧逆已经入魔。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我更倾向于,其他三位龙王心里是知道的。 我陨落后,四海龙王各自为政,分别管辖四大水域。 龙族寿命恒长,若非外力因素离世,他们谁也不想交出龙王之位,让后者取而代之。 于是沧逆便提出让各大江河流域的质子去管辖内的龙宫听教,其他三位龙王也纷纷同意。 表面上,他们称东海龙王为大哥,事事交由他来裁夺,实际上,出谋划策的都是沧逆。 他们需要沧逆这个助手,也需要他来相互牵制。” 我啧了一声,见过了团结的鹿族和一致对外的狼族、还有那和谐友爱的水族,反而龙族内部是最为混乱的! 可能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吧,有时候与天地同寿也不是什么好事…… 敖顺摇头道,“大概在一千年前,我感到沧逆体内的那颗龙珠碎了,想来应该是他已经陨落。我终于得到了机会,几次用法力冲开空间裂缝,发出龙吸水来求救,可周围却没有龙感知到我……” 我暗叹了下。 千年前龙族就已凋零,上古真龙相继陨落,除了沧逆被我一箭射死,四海龙王全部归隐,连蛟龙都没剩下几只,就算看到了敖顺的求救信号,也不会去管这种闲事! 敖顺的声调听起来有些疲惫,“每次施展龙吸水都将用掉我巨大的法力,我没有龙珠,恢复的时间非常漫长。 直到二十年前,我再次施展龙吸水,却意外将那个叫拉姆的小女孩卷了进来。 她不慎被我吸入空间裂缝里,可我体内法力消耗一空,无法立刻送她出去,只能让她在此住了十七年。 待我法力短暂恢复后,将自己的护心鳞送给她,让她带着我的龙鳞,便能游回岸边。 我恳请她将自己在龙宫里看到的事情说出去,或许会有同族前来相救。 可外面那头湟鱼妖极认死理,不会变通,坚持不放拉姆出去。 拉姆用我的鳞片打伤了他,借机脱逃,可两魂却被那湟鱼妖扣住。 我被锁在湖底的事,至今也没人知道……” 我和龙冥渊相视一望,彼此眼底皆是无奈。 敖顺真是太惨了,他被沧逆关得太久,根本不清楚外界的情况。 现在已经不是那个神话时代了,人人都有信仰,把神奉为至高无上的存在。 拉姆就算成功逃出去,对村里人说了敖顺的事情,大家也只会把她当成疯子,躲都来不及,谁会帮忙! 我抬起弓箭,将敖顺身上的铁链射断,“敖顺大人,既然您才是真正的北海龙王,请跟我们一同出去讨伐沧逆吧!有龙冥渊在,他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敖顺活动了下被束缚已久的龙爪,再开口时,疲惫的嗓音已转为沧桑,“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出不去了……” 我有些不解,凑到龙冥渊跟前,小声问道,“咋回事?” 龙冥渊静静看着他,冰魄色的眸底闪过一抹悲悯,“失去龙珠的龙,不再享有永生寿命,与普通妖族无异。 他这些年来多次释放龙吸水,将法力消耗一空,现在已是油尽灯枯。即便出去,也活不了多久……” 我听完,心里空落落的。 敖顺等了七千年,终于等来了能救他出去的人,可他自己却要死了。 陡然,龙宫外传来一阵如雷声般轰鸣的巨响。 “空间裂缝开了,是你们的人吗?”敖顺问道。 我刚想回答不是,殿外却飘来一股极为浓重的魔气。 “是敖顺!”我意识到不对,立马改口,“是沧逆……他怎会突然过来?” 敖顺顿时站起,双爪牢牢刺入地砖中。 龙冥渊拧眉,“沧逆定是察觉到了湖底空间裂缝松动,特意过来查看。” 我心里一慌,“可安言昊和拉姆还在外面!” 龙冥渊脸色愈渐凝重。 我们想要出去阻挡沧逆,面前却骤然多出一道透明的结界,将我们关了起来。 我摸着那道和海底世界关鲨鱼一样厚的玻璃墙结界,“敖顺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敖顺回头,声线紧绷,“你们待在结界里,不要出来!” 第四百零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族结界坚不可摧,且外面的人无法探查到结界内的情况。 就像第一世时,龙冥渊把我困在结界内,沧逆亦无法察觉。 我拼命敲打结界,“敖顺,你让我出去,我朋友还在外面,我要救他!咱们联手,就算杀不死他,也定能离开这里!” 可敖顺的性子却比龙冥渊还要执拗,背对着我们说道,“这是我与他之间的恩怨,七千年了……也该做个了断,你们不要插手!” 我急得直跺脚,望向龙冥渊。 他低声安慰我,“安言昊比你想的要机灵,发觉事情不对,他跑得比谁都快,暂时不会有危险。 至于敖顺,天生地长的真龙皆有自己的傲骨。 他一生被沧逆囚禁,已是油尽灯枯,只想在陨落前了结这段恩怨,便给他这个机会吧。” 怪不得龙能成为民族图腾,这宁死不屈的精神,真乃吾辈楷模……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有些迷茫。 “静观其变。”龙冥渊十分冷静。 他这样说,那我只好放弃击破结界的念头。 少顷,沧逆一袭靛蓝色龙袍出现在我们眼前,嘴角噙着一抹虚假的笑,“老友,多年不见,可还安好?” 敖顺也幻化成人形,来到他的身前。 两人面对面站着,就像照镜子一样,比龙冥渊和龙冥泽还让人分不出个真假。 “沧逆,我终于等到你了!”敖顺的神情恨不得将他磨牙吮血。 沧逆却微微一笑,“老友,看来你这七千年过得不错,依旧容光焕发。” 敖顺冷冷说道,“看来你这七千年过得很是差劲,不仅堕入魔道,连龙身都是刚找回来的!” 沧逆负起手,在宫殿内悠闲的踱步,望向那些雕梁画栋,眼底竟拂过一抹怅然,“想当初,你我二人在这龙宫中修行,日子过得是何等逍遥自在? 后来我远赴北海,时常回想起我们在青海湖底的那段岁月,便将北海龙宫布置得和这里一模一样。 你看那螺钿漆桌,当年我们便在此煮茶论道,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一点都没变……” 敖顺闻言,勃然大怒,“你还有脸提当年之事!” 沧逆笑容极淡,转身斜睨着他,“我为何不敢提?” 敖顺咬牙怒道,“当年我对你一片赤诚,还想邀你同去北海,即便不能助你成龙,也可为你谋个江河湖泊的龙王。你为何非要剖我龙珠,我又做错了什么?” 沧逆目光变得有些复杂,微微摇头,“你不会懂的,像你们这种生来既是高高在上的真龙,岂会理解我们这些没有血脉天赋的小蛟龙! 凭什么你们生来就能翱翔九天,叱咤四海?而我就算修炼上万年,也只能做一头混迹在小江小河中恶蛟! 老友,你没有错,错的是这苍天! 三界之内,哪来什么众生平等之说? 处处都是种族世袭、血脉压制,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间就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可我不信命,我名为沧逆,偏要逆苍天而行! 苍天不让我做龙王,我就偏要称霸三界,做万物之主!” 敖顺望着他那张与自己一样的脸,瞳底满是难以置信。 良久,他颤声说,“你想往上爬没有错,你想逆天改命也没有错,可你为何要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 沧逆不屑地嗤笑,“你能说出这番话,是因为你生来就什么都有了,若初见那日,你我易地而处,你作何想法?” 敖顺昂首,郑重说道,“我依旧待你如初见那般!” 沧逆笑得身体直晃,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可惜啊可惜,若当日我是那即将飞升的龙王,我必不会多看你一眼!” 敖顺瞳孔一震,“你……你那时便已在演戏?” 沧逆似笑非笑的抬眸,“我当然是在演戏了!” 敖顺脸色惨白,瞬也不瞬地盯着他,“那你与我说的那些话,喝过的那些酒、灯下对弈、煮茶论道,通通都是假的?” 沧逆神色里露出几分阴沉不耐,“没错!我与你共同修炼的那三百年里,没有一日不在演戏,演得我都烦了、累了,倦了! 甚至有的时候,你醉酒睡着,我便想要就不趁现在,挖出你的龙珠算了…… 可我知道,你已离渡劫不远,若是太快动手,就会失去良机。 终于,我等到了你渡劫那日…… 你以为自己渡劫时,我对你的关心和担忧都是假的吗? 你错了,全是真的! 没有人比我更期望你能渡劫成功了,因为只有你获得了神格,我才有机会变成神龙啊! 否则我即便夺了你的龙珠,也要自己辛苦渡劫,一个不小心,可就被天雷劈得飞灰湮灭了! 当我看到你渡劫成功,并即日前往北海上任,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这种兄友弟恭、惺惺作态的戏码,我总算是演到头了!” 敖顺已几近崩溃,好在理智尚存,嘶哑着说道,“既然不想演,那为何还要用我的脸,出现在我面前?用你的真面目来见我,沧逆!” 沧逆低眸,神色略有些复杂。 他叹了口气,故作忧伤道,“老友,不是我想用你的这张脸,而是你这张脸我已经用了七千年,我早都忘了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子了……要不,你帮我回忆回忆?” 敖顺瞠目欲裂,手中幻出长剑,朝他刺去,“把龙珠还给我!” 沧逆懒散的幻出佩剑。 两道剑芒犹如闪电般照亮了整座龙宫,敖顺每一次出剑都是杀招,毫不留情。 不愧是共同修炼三百年的好友,他们的剑术竟也相同,彼此都在寻找对方的破绽。 耳边是兵刃相交的清脆声响,敖顺却已有力竭之态。 他失去龙珠,法力微弱,沧逆知他支撑不久,故意慢悠悠的出剑,来消磨他的法力。 ‘叮——’ 敖顺的剑已被沧逆镇飞出去,成败已定。 沧逆一剑刺进了他的胸膛,伤口位置却并不致命。 敖顺吐出一口血,抬眸望着他,眼底猩红,恨意昭然若揭。 沧逆轻蔑地笑了笑,“老友,你这又是何苦?你于我有知遇之恩,我从没想过要你的命,你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呢!” 第四百零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敖顺擦掉唇角血痕,自嘲般地笑了笑,“呵,你哪里是惦念着知遇之恩,你明明是怕我死在你的手里,会暴露你的真实身份罢了! 你还要套着北海龙王的外壳,去行那些肮脏龌龊之事,否则水族岂能听命于你!” 沧逆眸光黯淡了瞬,缓缓上前,“老友,我不想再同你争论这些。我以为七千年过去,你的法力已恢复大半,所以才能斩断锁链,劈开了空间裂缝。 但我刚才与你交手,发现你体内的法力早已消耗一空,若不是我放你一马,你现在已经死了。” 沧逆旋踵,脚步停在了那两条断裂的锁链前。 我骤然想到了什么,倒抽一口冷气,“不好!” 沧逆用剑尖挑起敖顺的下巴,语调森然,“告诉我,是谁斩断了你的锁链,又打开了空间裂缝?” 敖顺瞳孔紧缩,默不作声。 沧逆鹰隼般的眸子微微眯起,向四周巡视,“空气里残留着一抹龙息,难道……那人还没走?” 敖顺身体僵硬,目光闪躲,“没有别人,这里只有我!沧逆,你要杀便杀,休想再折辱我!” 沧逆自然不会错过他眼底那不易察觉的掩饰,“看来的确没走……让我来猜猜这人是谁? 谁会费这么大的功夫,找到如此偏僻的湖底? 如今世上仅存的真龙,我一只手都能数过来,那几位即便知道你发出了龙吸水的求救信号,也只会做壁上观,根本不愿管这种闲事。” 说到这里,沧逆做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怎么把那位万龙之首的青龙大人给忘了! 他用替命术为那鹿灵而死,但我仍感觉到他一息尚存,多半只剩魂魄飘荡于世,正是需要真龙之力的时候。” 敖顺牙关紧咬,一言不发。 沧逆半眯的眸子微微睁开,晃出一抹狠戾的光,“你见过他了,你都对他说了些什么?想让他帮你主持公道,还你北海龙王的身份? 既然如此,那便叫他出来,我们主仆千年未见,也该好好叙叙旧了!” 我心中一阵寒意爬过,顿时猜到了他的真实目的。 沧逆根本就不是来查看空间裂缝的,他是猜到了我们要寻找龙骨,特地来赶尽杀绝的! 若是我和龙冥渊没有发现敖顺不对劲,把敖顺当成了沧逆,新仇旧恨齐涌,与敖顺大打出手,最终只会弄得两败俱伤。 沧逆一下子除掉三个心腹大患,坐收渔翁之利。 好家伙,我现在怀疑,就连龙冥泽听到青海湖龙吸水的传闻,都是沧逆故意传达给他的! 沧逆把剑指向敖顺的喉咙,不再与他兜圈子,冷戾的声调立现,“龙冥渊被你藏起来了是吗?把他交出来,我不会让你死的。” 敖顺昂首,将长剑招来,再次向他挥去,“想找到青龙大人,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沧逆闭了闭眼,有些乏了,直接幻出魔化龙身,喷发出裹挟黑气的龙炎,摧毁了宫殿内的所有摆设。 敖顺也随之化出龙形,绕着殿内柱子与沧逆撕咬缠斗。 我焦急道,“这样下去不行,敖顺根本打不过沧逆!” “你试试能不能用弓箭击破这道结界。”龙冥渊冷声道。 我点头,刚要动手,整个宫殿却‘轰隆’一声塌陷下来。 水波纹急速漾开,眼前昏天黑地。 我和龙冥渊被罩在结界内,那些落下来碎石伤不到我们,可敖顺与沧逆两人却全被石块压在了废墟里,生死未知。 “敖顺大人?”我急促喊道。 龙冥渊闭眼,感应了一下周围的龙息,“他们都还活着。” 我放心了些,也对,如果敖顺已死,那么这道结界就会自行碎裂。 现在结界依然顽固,说明敖顺没有大碍。 猝然,两条巨龙缠绕着从废墟里冲出,蓝龙用自己尖利的牙齿咬向浑身溢满黑气的沧逆。 可沧逆却一爪刺入蓝龙的心口,把它狠狠按回废墟中。 蓝龙没有护心鳞,心口的位置被沧逆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瘫倒在地。 我连忙幻出箭矢射向那道结界墙。 可龙族的结界实在太强硬了,跟它们的生命力一样顽强。 箭尖划过,仅在结界中央留下一条极浅的痕迹。 我不肯放弃,又连发三箭,射在相同的位置,结界终于出现蜘蛛网般的裂痕。 此时,沧逆与敖顺皆幻回人形。 沧逆脸上笼着一层阴云,戾声道,“告诉我,龙冥渊在哪?” 敖顺仰躺在废墟的碎石上,朝他啐了一口血沫,“我死也不会告诉你!” 沧逆眸中闪过一抹阴狠,嘴角却勾出讥诮的笑,“老友,我知道你已不想活了,可我偏要你活! 你不想待在青海湖底,那我便送你去北海水牢,像当年那样与我作伴。 我会定时输送一些法力给你,但不会太多,刚好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是这次身份要调过来,我要你亲眼看着我号令水族,成为万物之首。 而你去做那卑微的恶蛟,在我的手底下苟延残喘,永无出头之日!” 敖顺眼底迸发出刻入骨髓的恨意,连瞳孔都烧出疯狂之色,仿佛已沉淀了七千年。 他口中发出一声毁天灭地的龙啸,同时爆发出一道刺眼的白焰,似光亦如电,向整个空间裂缝荡开,连身在结界中的我都险些被这股热浪灼烧。 这种场面我曾见过一次,就是达哈苏碎魂…… 敖顺竟碎掉了自己的龙魂,只为换取一瞬间的法力! 沧逆来不及释放结界,只能用魔气抵挡,右手被龙炎生生烧成了焦炭,化为灰烬。 从此,敖顺与沧逆终于得以分辨。 我拉开鹿角弓,那一箭穿透结界,射入沧逆的后背。 只可惜,离心口差了一寸。 沧逆回头,见我与龙冥渊从结界中走出来,眯起眼眸。 龙冥渊幻出无妄,奏响清音。 沧逆却在琴音即将扫到他面前的那一瞬,开启缩地成寸,从空间裂缝里逃走了。 “又让他给跑了!”我气得怒火中烧。 这次我们联手重创沧逆,以他那老奸巨猾的性子,肯定会重新找一处空间裂缝躲起来,再想把他揪出来可就难了! 龙冥渊声调极淡,“我未恢复真身,敖顺魂魄已碎,你的灵音珠还不能发挥作用,再打下去胜算不高,现在还不到与他决一死战的时候。” 第四百零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冷静下来,不再气恼,而是来到敖顺身前。 他静静地躺在废墟里,嘴角溢出血沫,瞳孔已经扩散,魂魄正在向水底消逝,死亡的气息笼罩当场。 敖顺将空洞地眼眸转向龙冥渊,奄奄一息道,“青龙大人,我知您现在需要真龙之力,我此生无缘做您的下属,便让我死后为您效忠一回吧……” 龙冥渊薄唇紧抿,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我了解龙冥渊,他宁可一辈子都做魂魄,也不愿从这样的敖顺身上获取龙力。 敖顺猜出他的想法,苦笑道,“你们不必为我难过,起初我施展龙吸水的时候,是为了让同族救我出去。 到了后来我已清楚,不会再有人来救我了…… 但我仍心有不甘,我想揭发沧逆的罪行,让天界知道,沧逆作恶多端,可那些事并非‘北海龙王’所为! 现在,我的目的已经达成,我终于拿回了敖顺这个名字,以及北海龙王的身份。 我像条狗一样被关在这湖底七千年,早都活够了,也活腻了…… 若说遗憾,就是没能亲手将沧逆诛杀! 青龙大人,您就当是成全了我,拿走我的龙力,替我向沧逆报仇……” 敖顺字字句句出自肺腑,已涣散的眸光里怀揣着临死前最后一抹希冀,望向龙冥渊。 龙冥渊只得点头,哑声道,“我答应你。” 敖顺脸上露出释然的笑意,“如此,我便无憾了……” 他的魂魄如星芒散落在水底,随波涛飘荡去更遥远的水域。 片刻过后,一条巨龙骨架出现在我们面前。 那是敖顺的骸骨。 龙冥渊将手放在龙骨上方,一道温柔的力量不断汇集在他掌心之下,沿着手臂逐渐钻入体内。 我看到龙冥渊逐渐幻化出肉身,轮廓凝聚成实体。 龙骨消失,他收回手掌,转向我。 那张脸我曾在梦里细细描摹过无数次,俊美到近乎昳丽的骨相,如白玉雕琢而成的五官,以及那双寒冰般冷冽的眸子。 当他的视线触及到我身上那一刻,眼底融冰消雪,化为一池秋潭。 我们忍不住相拥在一起,紧紧抱住对方。 三生三世的流离辗转,都在这一刻得到圆满。 我把脸埋在他的侧颈中,声线止不住的颤抖,“我说过,我会带你回到人间,我真的做到了!” 龙冥渊没有开口,而是更紧的搂着我,恨不得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喘不上气了……”我小声提醒他。 他终于松开我,目光灼灼,注视着怀里的我。 我捧起他的脸,在眉心那颗朱砂痣上印下一吻。 终于亲到了…… 暧昧的气息逐渐发酵,龙冥渊低头,用眼神锁着我,将我又往怀中搂了搂,想要加深这个吻。 “咳咳——” 一道不合时宜的咳嗽声响在身后。 我立刻挣出龙冥渊的怀抱,他却眉心深锁,拽着我的手臂,不让我走。 回过头,只见冷玄霄和沈云舒站在不远处,用揶揄的目光睨着我们。 “你们怎么来了?”我露出一丝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小鹿能不能给我们讲讲,刚才水底发生了些什么?”沈云舒笑眯眯问道。 冷玄霄揽着沈云舒的肩膀,漫不经心道,“先出去再说,这里快要塌了,龙铁蛋好不容易找回了身体,别再给他砸成肉饼!” 我和龙冥渊无奈对视,只好起身往外走。 刚迈出空间裂缝,里面便传来一声巨响,整个湖底龙宫彻底化为乌有…… 安言昊抱着拉姆走过来,见我们平安无事,松了口气,“姐,我差点被吓死!你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个老登赶了过来。 离得老远我就闻到一股魔气,那味道就跟男人十天没洗的臭脚丫子一样! 我连忙抱着拉姆躲了起来,听到大湟喊他敖顺大人,心想这下糟了,马上通知沈首席他们夫妻俩…… 姐,你和姐夫没受伤吧?” 我笑着摇头,龙冥渊则走到安言昊面前,捏了捏他的肩膀,淡声道,“干得不错。” 安言昊被他捏得骨头都麻了,险些叫出声来。 冷玄霄一眼便看出问题,“龙铁蛋,你得到真龙之力了?” 龙冥渊似笑非笑地颔首。 我把刚才在空间裂缝里发生的事情讲给大家听,除了大湟表情奇怪,其余人都十分震惊。 “我的天啊,竟让一条魔化蛟龙占据北海龙王的位置七千年之久!最可怕的是,三界中竟无人发现!” 沈云舒简直都要炸了,这意味着之前玄门留下来的那些有关北海的资料文件全部要推翻重写。 这是何等惊人的工作量啊……刚长出来的头发又得秃到后脑勺了! 大湟颤颤巍巍说道,“什么,我把真正的北海龙王关在这后面七千年!完了完了……我这辈子都不能化龙了!” 沈云舒拿出手铐,把他两只手扣到一起,“你不仅不能化龙,非法关押人魂,你得跟我回玄门去蹲一百年的大牢!” “一百年!这也太久了点,那得多无聊啊……”大湟哭丧着脸,悻悻问道,“你念及我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的份上,减轻一点行不行啊?” 沈云舒冷笑道,“行啊,那我就不带你回玄门了,我直接带你去首都海底世界,把你和鲨鱼关在一起,让游客都来参观。有那么多人陪你,不无聊了吧?” 大湟吓得鱼尾一紧,“算了,一百年就一百年吧,总比被鲨鱼吃了强!” 我刚才没抽出空,此时拉过龙冥渊的手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龙冥渊反握住我,温声道,“敖顺的龙力已经被我消化得差不多了,别担心。” 我问他,“那你已经恢复成上古青龙了吗?” “什么上古青龙?”大湟支起耳朵,向前后左右望去,“哪来的上古青龙?” 沈云舒指了指他面前的龙冥渊,“这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大湟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惊讶到嗓子劈了音,“上古青龙,他?” 沈云舒添油加醋道,“对啊,你家敖顺大人是假的,但这位青龙大人可是如假包换的!” 大湟翻了个白眼,身体如橡皮泥般软倒在地,彻底昏迷不醒。 第四百零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对我解释,“现在只是恢复了黑龙之体,但法力远胜千年之前。” 冷玄霄不咸不淡地插了进来,“一下子灌入那么多龙力,可不是件妙事。” 我疑惑道,“为什么?” 龙冥渊和冷玄霄对视了一眼。 后者不动声色道,“龙铁蛋现在相当于千年龙身却拥有了七千年的龙力,早该渡劫飞升。若是平日不怎么动用法力,便可相安无事;一旦超标,势必引来天劫!” 我倒抽一口冷气。 渡劫可不是闹着玩的,尤其是到了龙冥渊这种级别,九百九十九道天雷加身,一个没躲了就会被劈得外酥里嫩。 前两年安徽就有一条巨蟒想要渡劫化蛟,仅九十九道天雷也没挨过去,从天空掉落到一棵千年槐树上。 蟒蛇被雷电撕扯为数段,骨肉四散,身形俱灭。 龙冥渊看出我的担忧,握住我的手,低声道,“没什么大不了,再渡一次劫便是。”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心里却惴惴不安。 当年龙冥渊身为上古青龙,万道均雷加身毁去他的神格和一双眼。 如今他只有半片残魂,九百九十九道天雷岂不是要他的命! 这时,沈云舒朝我走过来,询问道,“接下来,你们是不是打算去找沧逆,杀了他报仇雪恨?” 我点点头,灵音珠还没有恢复原样,拯救鹿族还待一些时日。趁沧逆现在身受重伤,能将他除掉再好不过。 但刚才听龙冥渊和冷玄霄的对话,我又有些迟疑。 且不说沧逆狡兔三窟,找起来定要费上一番功夫。 若是真找到了他,龙冥渊动用太多法力就会引来天劫,这该如何是好? 沈云舒看出我的苦恼,搂着我的肩膀讪笑,“在杀沧逆之前,恐怕还得麻烦你们先帮个小忙。” 我顿时警惕起来,“什么小忙?” 沈云舒清了清喉咙,正色道,“阎魔真君一共留在人间七本牛皮本,前六本我们都已经找到了,其中有三本是你们帮忙拿到的,分别落在守龙村、安言昊母亲的老家和西山村。 还有最后一本,我们找了很久,至今仍未找到。 我怀疑,应该是落在某个像西山村一样偏僻又古老的村子里了。” 我恍然大悟,“哦,所以你想让我们帮忙找到第七个牛皮本?” 沈云舒点点头。 我掰开她的手,塑料妯娌花组合就地解散。 “你把我和龙冥渊当编外人员使唤了吗?我们可不是安言昊那么好骗的!” 沈云舒又过来重新挽住我,“小鹿,咱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嘛!沧逆现在被你们重伤,正是需要大量戾气进补的时候。 如果找不到那个牛皮本,沧逆就会借助它不停吸食人间的戾气。 你总不想看到他杀害更多生灵,变得更加强大吧?” 沈云舒说得有道理,沧逆躲了起来,我们暂时又找不到他。 若是让他趁此机会大肆残害生灵,吸收天地间的戾气,日后只会更难对付! 况且那记录邪术的牛皮本着实害人不浅,我也不想再看到更多像张萍萍和张莹莹这样的女孩遭受折磨和苦难了。 我回头,望向龙冥渊。 他未置一词,眸色却深沉了几分。 我读懂了他的意思,浅笑对沈云舒问道,“这些不应该是玄门的工作吗?为何让我们来帮忙?” 提起这个沈云舒就头疼不已,“玄门那些酒囊饭袋,整天就知道招摇撞骗,干吃皇粮不干事!我得镇守后方,不能经常往外跑,否则玄门大楼里的那些妖怪会不安分。” 我余光往玉京子大人身上瞥了瞥。 沈云舒摆了摆手,“冷玄霄你就甭想了,他要带孩子! 沈思玄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一刻看不住就会钻进网吧,上次把网吧里的机子全给打冒烟了,我们赔了将近三十万…… 至于我徒弟安羽丞,他有家族企业要继承,我也不能总让他为了一个月几千块的薪水,放弃市值好几个亿的公司吧!” 龙冥渊不动声色道,“没有报酬免谈。” 沈云舒连忙说,“有的有的,我可以给你们申请编外补贴。” 我眨巴眨巴眼睛,“有多少钱?” 沈云舒伸手比了个三。 “一次三万?按人头算还是按团队?”我立马来了兴致。 沈云舒摇摇头,笑容略显神秘,“再猜。” “三千啊……那没动力了。”我蔫了下去。 冷玄霄在我们身后嗤笑了声,“什么三千,三百!一次三百!” 我嘴角抽了抽,“拉倒吧,都不够路费钱!” 难怪玄门人才凋零,这种吃力不讨好、命悬裤腰带,还不给钱的活谁干啊…… 不把编外当人看,告到中央!我要告到中央! 龙冥渊抬步便要往外走。 沈云舒苦苦哀求,“哎哎,别走啊,可以再商量的嘛!” 龙冥渊回眸,语调极淡,“我要玄门藏宝库里的那把春雷琴。” 我抬头,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 好家伙,原来他在这等着呢! 沈云舒险些滑跪,又被冷玄霄拎了起来。 她平复了下心跳,悻悻说道,“青龙大人,您眼光真好,整个藏宝库就属那把琴最贵!春雷可是玄门的镇楼之宝啊,我没有这个权利把它送人……” 龙冥渊搂着我转身便走。 “站住!龙铁蛋,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冷玄霄慢条斯理的开口,“你上次去有匪当铺欠下的账,到现在还没还呢!” 龙冥渊脚下一滞。 我记性不太好,不记得是什么账? 安言昊在我旁边挤眉弄眼,“八百万,花瓶美人,春宵一刻值千金……” 我闭眼装死。 龙冥渊叹了口气,“我帮你们找回牛皮本,你我两清。” 冷玄霄眉梢微挑,“成交!” 到底,还是打了一回白工…… 沈云舒和冷玄霄跟我们告别后,便带着大湟鱼缩地成寸离开了。 安言昊将拉姆的魂装进招魂铃里面,不至于一出去就被太阳晒化。 龙冥渊用法力送我们回到岸上,杨婷仍站在湖畔,神色焦急。 她见到我们平安归来,激动得声线颤抖,“你们已经消失三天了,景区工作人员说,要是你们今晚再不出来,他就得报警捞人了!” 安言昊抹了把脸上的水,又开始满嘴跑火车,“杨姐你别担心,我们师徒四人已经去过北海龙宫,把师父拉姆从妖怪的手里给救出来了!” 第四百零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瞪了他一眼,“拉姆是师父,那我和龙冥渊是谁啊?” “姐夫当然是无所不能的孙悟空啦!”安言昊晃了晃脑袋,“至于老姐你嘛,你是二师兄!” 好家伙,搁着跟我演西游记呢! 我抬脚就踹,“好吃懒做,我看你才是二师兄呢!” 杨婷紧张地询问,“拉姆她在哪?” 这时,一阵凉风拂过,别在安言昊腰上的招魂铃叮当作响。 杨婷脸色白了白,不敢再问。 我看到不远处的景区工作人员指指点点,小声对杨婷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民宿再说。” 我们一行人离开湖边,往民宿走去。 路上,安言昊对我小声道,“拉姆其实挺可爱的,一点也不凶。” 我浅笑,“你不记恨她咬你一口的事了?” 安言昊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谁会跟一个小女孩计较啊!而且她也挺可怜的,父母亲人都不在了,就剩一个弟媳,还巴不得她早点死,带孩子改嫁……” “那你想怎样?”我挑眉看他。 “我其实很想要个妹妹,但我妈身体一直不好,生不了。后来我就想着,如果将来结婚了,一定要生个女儿,把她放手心里宠到大! 我打算今晚问问佩雯的意见,如果她也同意的话,我就让我爸收养拉姆,我会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照顾!”安言昊兴致勃勃说道。 我觉得倒也挺好,这样既成全了杨婷一家,也能让拉姆过上富二代的生活。 安言昊那家伙虽然不靠谱,但他对女孩子还是很有责任感的,应该能把拉姆照顾好。 实在不济,还有江佩雯帮着看护呢。 杨婷看见我身后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龙冥渊,被他那矜贵逼人的气场吓到,更加胆怯。 我连忙解释,“他是我老公,你不必害怕。” 杨婷敷衍地点点头,却依旧绕着他走路。 那畏惧的眼神里分明写着:这个男人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我们来到拉姆的房间里,她的手脚都被绳子捆住,口中还塞着麻布,侧身躺在床中央熟睡。 安言昊见此情景心疼不已,“拉姆别急,哥哥这就放你出来!” 他把门窗关紧,又将拉姆的魂魄从招魂铃里释放出来。 拉姆几乎瞬间便钻回身体里,睁开了那双明亮又水润的大眼睛。 安言昊上次吃过亏,这次没有先解开拉姆的绳子,而是拿掉了她口中的麻布,警惕问道,“拉姆,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拉姆直直从床上坐起来,没有说话。 安言昊立刻拿出哈马刀,摆出一个起势,“呔,妖怪!” 就在刀刃即将落在拉姆脑袋上时,她糯糯开口,“安老弟,你的虎口还疼不疼呀?” 安言昊险些闪了腰,“你……你是何方妖孽啊?为啥这么叫我!” 拉姆口吻软绵绵的,语句却咄咄逼人,“我虽然看上去只有七岁,可实际年龄已经二十七岁了,比你大了整整七岁,难道不该叫你一声小老弟吗?” 我强忍着没有笑出声,当时我在可可西里的遭遇,安言昊也算是感同身受了一次! 安言昊的妹妹梦想彻底破灭,又多了一个姐…… 他无语凝噎,狠狠挥舞了两下哈马刀,哭着跑开了。 造孽啊…… 我把拉姆的手脚解开,她立刻跳下床,朝门外的索朗跑过去。 杨婷吓得抱着索朗连连后退,“你……你要做什么?” 拉姆奶声奶气道,“弟媳,我已经恢复正常了,你让我抱抱索朗吧!” 杨婷用迟疑的目光看向我。 我朝她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她这才把索朗放回地上。 拉姆走过去,揉了揉索朗的头,轻声道,“索朗不哭,姑姑以后再也不打索朗了,索朗不哭……” 跟拉姆一样高的索朗回抱住她,小手摩挲着她的后背,“姑姑我不痛,索朗长大了,以后索朗保护你,不会再让你住小木屋了!” 见此情景,杨婷捂住嘴,无声哭泣。 我上前劝道,“以后你别再关着她了。” 杨婷摇摇头,“不关了,她怎么说也是我儿子的姑姑,你们放心,以后我会养她的,不会不要她!” 我看出杨婷其实心底非常善良,只是被拉姆给吓怕了。 杨婷抹去眼角泪水,“都饿了吧?我给你们做饭去!” 我确实有点饿了,虽然空间裂缝里无需进食,但现在正好是晚饭时间,邻居家的饭香味已经顺着晚风飘了过来。 “我先去邻居家借点牛肉,晚上给你们用铜炉煮个土火锅吃!”杨婷笑着说道。 陡然,角落里传来一声悲愤的怒吼,“多放点土豆!” 我捂脸,不想认识他。 - 吃晚饭的时候一家人非常和谐,杨婷不停往两个孩子的碗里夹肉,而安言昊低头猛猛炫土豆。 拉姆又把锅里剩下的所有土豆都捞了出来,递给安言昊,脆生生的说道,“安老弟,感谢你之前在湖底时的照顾,这碗土豆就当是我向你赔礼道歉,请你一定要吃完!” 安言昊已经心如死灰,接过那碗冒尖的土豆,自暴自弃地往嘴里塞。 龙冥渊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用眼神示意我不必管他,起身独自离开。 我想了想,还是放下筷子跟了出去。 一轮明月当空,夜色沉凉如水。 我不远不近的跟在龙冥渊身后,见他果然又回到了青海湖边。 白日里碧波荡漾的湖面,此时却如黑暗的深渊,仿佛能吞噬一切。 耳边是浪潮拍打湖岸的声音,龙冥渊的轮廓融进月色里,长身玉立,挺拔如松。 他自然知道我在身后,却一直没有回头。 我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还没等他回答,我抢先开口,“让我来猜一猜,多半是和敖顺有关,对吗?” 龙冥渊望向我,冰魄色的眸底仿佛盛着细碎星光,神色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我知道自己猜对了。 找回了两世记忆,我和他似乎越发心有灵犀。 “我第一次见到沧逆时,便是在北海之畔,他说了一番让我至今难忘的话。” 龙冥渊沉声道,“他说‘天界既许他龙王之位,便该替百姓降春雨,为苍生平海潮,不求功垂千秋,只求百世流芳……’ 我当时很喜欢他的这份气魄和志向,对他委以重任。现在想来,这番话应该都是敖顺说给他的,他又原封不动对我重复了一遍。” 我拢了拢肩上的羊绒披肩,站到他的身侧,柔声道,“你在自责,如果能早点看清沧逆的真面目,或许敖顺就不会死了?” 第四百零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望向那片黑沉沉的水域,低声道,“我是后悔没有早点看清沧逆的真面目,但从敖顺被关入青海湖底的那一刻起,这场悲剧就已经酿成了。 他留敖顺一命,是因为北海龙王这层皮对他还有用。 如果我发现了沧逆的真实身份,他就会利用敖顺来要挟我,最后无非是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我暗叹了声,何止是从关入湖底开始,当敖顺在青海湖畔遇见沧逆的那一刻,命运就已经轮转了。 无论哪种结局,沧逆最终都不会放过他。 浪潮声有节奏的拍打着湖岸,似是在向敖顺发出最后的哀悼。 “若我这次历劫成功,多半会从黑龙飞升回青龙。”龙冥渊嗓音听上去有些疲惫。 我故意逗他,“那不是挺好的,品阶高了不止一层呢,以后再没哪条不长眼的鱼敢嘲笑你了!” 龙冥渊俊美的面容沾了点倦怠,“现在想来,这三世中最宁静惬意的时光,竟是被你捡回家去,同住在守龙村的那些日子。” 我眸底起了一层雾气,将侧脸贴向他肩膀,软软地抱住他,“等诛杀了沧逆,用灵音珠修补了魔域结界,咱们就回家去,把奶奶留下来的房子重新装一装。 你呢……就引进蔓越莓啊、车厘子啊来种植,搞农业发展。 我呢,就努力考一个老家的事业编,咱们联手振兴家乡,怎么样?” 龙冥渊薄唇微掀,“好。” 我终于把人哄笑,手牵手走回民宿。 院子里的灯都已经熄了,只有二楼拉姆的房间还亮着。 我路过门口,从窗中看到索朗和拉姆并肩睡在大床上,杨婷正在帮他们盖被子,画面非常温馨。 我没有进去打扰他们,而是悄悄回了房间。 洗漱过后,我掀开被子,钻进龙冥渊的怀里。 我已经忘了上次相拥而眠是在什么时候,还是实体抱着好睡。 他身上特有的龙涎香在黑暗中弥漫,胸膛交叠,心跳也融为一体。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是值得…… - 次日,我们告别杨婷一家。 龙冥渊用缩地成寸将我们带回省城出租房的楼下。 看着眼前熟悉的建筑,我忍不住唏嘘,“总算回来了,再也不用每天吃牦牛肉了!” 结果安言昊又从包里掏出一兜子牦牛肉干,笑容无比真诚,“姐,我给佩雯带了点特产,这就给她送过去,你们要留点不?” 我现在看见牦牛肉就发晕,连连摆手,“拿走拿走。” 安言昊离开后,我把行李交给龙冥渊,“我得先回学校一趟,去办休学手续,你在家里等我。” 龙冥渊二话没说,拎着我的行李上楼了。 现在已经是九月中旬,学校已经开学。 大一新生正在操场军训,看到他们就仿佛看到那个刚迈入校门的自己,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和幻想。 找份稳定的工作,赚多多的钱,带奶奶住大房子…… 只可惜,造化弄人。 我来到辅导员的办公室,向她说明了来意。 辅导员十分震惊,并表示非常惋惜,认为我这么好的成绩,休学可能会影响到将来的发展。 我又何尝不知,但眼下这种情况,我随时可能失踪个十天半个月的。 我又不是安言昊,体育特长生有考勤优待,但我无故旷课时间太久是会被退学的。 辅导员劝了我很久,见我心意已决,只好让我写下申请书,递交给院长。 办完手续后,我路过教室,现在正值课间,塔娜和江佩雯她们聚在一起,分食安言昊带回来的牛肉干。 我脚步顿了顿,还是转身离开。 既然之前已经向她们告过别,在一切没有尘埃落定前,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但愿我们能在蝉鸣盛夏的校园里重逢… - 我调整好心情,回到家,边换鞋边用轻快的语调说道,“我回来啦!” 龙冥渊腰间系着黑色围裙,手里端着两盘菜从厨房中走出来,瞥了我一眼,“过来吃饭。” 我洗净手来到餐桌前,发现龙冥渊整整做了六道菜,全是我爱吃的,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 我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了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 在青海这些日子可把我饿惨了,一张嘴都是沙子,湖中咸水喝到饱。 每天光顾着逃命和打怪,已经丧失对食物的追求。 我夹起一块小酥肉放入口中,那熟悉的味道又一次充斥我的味蕾。 太好吃了…… 龙冥渊坐在我的对面,不停往我碗里夹菜,“你太瘦了,多吃一点。” 我就着那些菜吃了两大碗米饭,把这几天缺失的维生素全给补回来了。 “撑死我了……”我陷在沙发里葛优躺,心满意足道。 龙冥渊从厨房里走出来,手背还沾着未擦拭的水珠,眼尾微垂,“那正好运动一下。” 我不解地偏头,“怎么运动?” 他拿过丝帕,将匀长的手指一根根擦干净,动作优雅又矜贵,眼眸却沉得像滴进了墨,就这么牢牢地锁着我。 “之前在温泉池里,你是怎么撩拨我的来着?要不你再帮我回忆回忆?” 我心中警铃大震,转身要跑,又被他拦腰搂了回来。 他坚硬的手臂抱紧我的腰肢,再开口时嗓音压得极低,“现在才想跑,晚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龙冥渊就把我打横抱起,走回卧室。 他将我压在被子里亲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这下糟了,之前欺负他没有实体,拼了命的撩…… 现在倒好,小丑竟是我自己! 冷冽的气息沿着耳垂掠至颈侧,我别过头,弱弱地跟他比划出三根手指,“打个商量,你看咱俩现在都挺忙的,三天行不行?就三天!” 龙冥渊笑了笑,那笑意却未及眼底。 我下意识伸手推拒他的胸膛,他却反握住我的手,与我十指相扣,温情而缠绵。 下一瞬,又强势地按在枕侧。 他薄唇扯动,嗓音低得发哑,“看你表现。” 我为了表现自己态度诚恳,争取得到减刑处理,手指颤颤巍巍的,解开他外衫的盘扣。 第四百一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头顶白炽灯亮到有些刺眼。 龙冥渊的上衣很快被我脱掉,腰部肌肉线条紧实而不显夸张,肤色在灯光下衬得冷白如玉。 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握着我的手往下,眉梢微挑,“怎么不继续了?” 我有个不好的念头,他的心魔该不会又出来了吧…… 龙冥渊没给我提问的机会,而是重重向我亲来,吻多少带着点急切的欲念,随手一拢垂在窗边的天鹅绒窗帘,挡住了一室旖旎。 他好像亲不够似的,微凉的吻不停落在我的额头和鼻尖。 窗帘拉得紧紧的,光线透不进来,让人分不清昼夜。 他的动作并不粗暴,全程如同一只优雅进食的野兽,把我一点点吃干抹净。 刚开始时我还能说一些情话来安抚他。 到后面我逐渐意识不清,被逼着把所有称呼叫了一轮。 我把头埋进被子里,已经没脸见人。可明明都结束了,他却不肯离开,手臂紧搂着我的腰,肌肉紧绷得仿佛一松开我就会逃走。 只想把我锁在这张床上,锁在他的怀里,无休无止地霸占着我。 - 当我再次睡醒,窗帘已经被拉开,刺眼的阳光照射在干爽的被单上。 我知道,这是龙冥渊终于肯放过我的意思…… 我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去拿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一看日期,两眼一黑…… 距离我进入这间卧室到现在,已经足足过去了——七天! 虽然有他被当成天材地宝的那啥灌入,我可以不吃不喝也不会觉得难受。 但七天七夜未免有点太过分了吧! 不行,我得去跟龙冥渊商量商量,能不能在提高效率的同时减少时长。 人家是一夜七次郎,我家这位是一次七夜郎! 夭寿了…… 我揉了揉凌乱的发丝,穿着居家服从卧室里走出来。 龙冥渊掀了掀眼皮,趁我刷牙的功夫,将一碗刚煮好的桃胶椰奶端到餐桌上。 还行,还知道心疼人…… 我刚喝了两口,外面便传来敲门声。 “一大清早,谁啊?”我嘟囔着走到门口,从猫眼中看清了龙心月那张姣小而精致的脸庞。 我打开门,龙心月怀里抱着鱼摆摆,紧张问道,“嫂子,我感觉到我大哥的龙息了,他人在哪里?” 我侧过身,将坐在沙发上喝茶的龙冥渊让了出来,“喏,不就在这嘛,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龙心月看到他的瞬间,眼圈又红了,咬唇道,“大哥,你找回龙力了吗?你不会再离开我们了吧?” 龙冥渊低声安慰她,“别哭,我没事了。” 我正要关门,后面又跟来一位不速之客。 龙冥泽不敢看我,耷拉着脑袋咬牙说道,“让我进去。” 我面无表情,直接把门关上。 下一瞬,他便幻形来到客厅,语气颇为傲娇,“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门挡不住我的!” 龙心月瞧见他追了过来,愠怒道,“你怎么来了!” 龙冥泽被亲妹一吼,摸了摸鼻梁骨,“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不安全,时刻跟着保护你吗!” 龙心月气得直抱膀,别过头不想理他。 龙冥渊对龙冥泽这个大活人恍若未见,继而对龙心月问道,“我煮了一锅桃胶,你喝不喝?” 龙心月欣然应道,“喝!” 龙冥泽张了张口,似是也想要上一碗。 可龙冥渊却绕过他,径直走进厨房。 龙冥泽悻悻收回了手。 龙心月懒得理他,过来挽住我的手,“嫂子,太感谢你了,要不是有你在,我这辈子都见不到我哥了……” 龙冥泽撇了撇嘴角,“我又没死!” 龙心月狠狠剜了他一眼,“我倒是希望你死了!” 龙冥泽的神情有些受伤,把目光从龙心月转移到了我这里,既诧异又厌嫌道,“你身上怎么一股龙冥渊的味道……” 我正在喝桃胶椰奶,险些呛着。 龙心月给我顺了顺后背,漫不经心地怼了回去,“这你都不懂,大哥刚刚恢复实体,龙宫继承人的事得抓紧时间提上日程,不然谁来当黑水龙王,你吗?” 龙冥泽眸色暗了暗,又不敢得罪他妹,忍得格外辛苦。 我抬眸审视着他,“龙冥泽,关于青海湖龙吸水的传闻,你是不是从北海那边听来的?” 龙冥泽蹙眉,仔细思索了下,“忘记了,反正是偶然间从水族那里听来的,怎么了?” 我冷笑了下,“你可知,我和龙冥渊差点被你害死!” 我把真假敖顺的事情说给他们听,龙冥泽和龙心月都震惊不已。 龙冥泽很快反应过来,眯起狭长的眸子,“你怀疑,是我故意引你们去的青海?” “没错。”我面无表情道。 龙冥泽神情似乎有些恼怒,咬牙道,“我说过,我不会再做出伤害龙冥渊的事,你为什么还是不信我!” “因为你有前科!” 我当然知道龙冥泽不会故意而为,经过这么多事,我已经看清楚,他是真的想要龙冥渊活着。 但如果不敲打敲打他,他的愚蠢迟早会害死所有人。 龙冥泽眼眶猩红,双手紧握成拳,几次想要爆发,又强行忍耐下来,自嘲般地笑了笑,“我知道,现在无论我怎么解释你们都不会相信了…… 但我龙冥泽以性命起誓,若我再做出众叛亲离的事情,就让我被万道均雷活活劈死,身形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哥!”龙心月急切地扑过去,想要堵他的嘴,又被他避开。 他红着眼眶扫了我一眼,拂袖离去。 这时,龙冥渊端着一碗桃胶从厨房里走出来。 他似乎有意避开龙冥泽,可那双深邃的眸子已经洞悉一切。 他把碗递给龙心月,声调极淡,“吃吧,吃完了就回龙宫去,没事不要再出来了。” 龙心月沮丧地嘟起嘴,“怎么每次我一来,你就要赶我走!你没有恢复龙力的时候,我整天提心吊胆,你好不容易恢复了,为什么不让我留下来多陪陪你?” “你刚才不是说,龙宫继承人的事得抓紧提上日程吗?”龙冥渊长指端着茶杯,嗓音慢条斯理,“你留在这里,我还怎么提?” 龙心月立马点头哈腰,“不敢打扰哥嫂二人世界,我这就滚!” 第四百一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心月如一溜烟般从门口消失。 我简直哭笑不得,“你赶你亲妹子也用不着拿我当挡箭牌吧!” 龙冥渊冰魄色的眸锁着我,俯身靠近了些,“谁说我是拿你当挡箭牌,她的确影响到我了。” 经过了七天七夜,他现在一凑近我,我就浑身发怵,苦笑道,“七天了,咱们也该干点别的吧?总不能一直在屋子里待着啊!” 龙冥渊察觉到我的抗拒,眸色微沉,“那你想去哪里?” 我思忖了下,“去逛超市吧,家里快没菜了。” 现在只要能离开这间房子,离开那张床…… 让我做什么都行! 龙冥渊薄唇微抿,明显还没尽兴,却又不想拂我的意。 我低头,和掌心里瞪着大眼睛的鱼摆摆对视,从阳台找出鱼缸,重新将它放回去。 鱼摆摆似乎长大了一圈,估计是龙心月喂得伙食太好,之前那个鱼缸已经住不下了,它在里面转身都费劲儿。 “咱们还得去给鱼摆摆买个鱼缸。”我提议道。 龙冥渊只得作罢,起身道,“走吧。” 我趁龙冥渊没注意,朝鱼摆摆挤了挤眼,它用鱼鳍捂着嘴巴做偷笑状。 小区附近有一家永辉超市,我轻车熟路的带龙冥渊走了进去。 随手拉了一辆购物车,让龙冥渊推着,自己则跑到前面,去跟大爷大妈们抢今天的特价水果。 排队量称的时候回头张望,却见他一身黑色休闲服,站在人群中颀长玉立的,十分显眼。 旁边的大妈夸赞道,“这小伙儿长真俊啊!” 我得意一笑,那是! 我千挑万选的老公,别的不敢说,那张脸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队伍有些长,我几次回头,发现他的视线始终牢牢落在我身上。 怪不得上一世长街巷陌,灯火阑珊,他第一时间便能找到我。 店员贴完标签后,我把水果放入购物车里,挽着他的手继续逛。 前面是零食区,我认真对比了下大包薯片和小包薯片的差价,然后把小包放了回去。 龙冥渊甚是不解,“喜欢的话全都买下就是了,为何还要放回去?” 我逗他,“喜欢都买?那我能把超市搬空!” 龙冥渊没听出我在打趣,而是淡声道,“可以,我有乾坤囊,整座超市都可以装进去。” 要不是超市人太多,我真想伸手捏捏他那如玉雕般的脸。 怎么就这么可爱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过日子得勤俭节约,该省省,该花花!”我笑着说道。 龙冥渊无法理解我这种从小穷到大的思维,只负责推车。 我嘴角微微上翘,发觉还是得多带他出来参加点人类活动,这样他才能体会到人间的乐趣。 看人家冷玄霄适应的多好,背起书包就送孩子去上学,拎起锁魂鞭就冲进网吧抓沈思玄。 龙铁蛋除了名字之外,还是太不接地气了! 我挑选了很多生活用品,又给鱼摆摆买了个脸盆那么大的鱼缸,足够它纵向、横向、双向发展了。 结账的时候,我瞄到货架上那排计生用品,趁龙冥渊没看见,随手拿了一盒,扔到车里。 按照龙冥渊的说法,我现在恢复了鹿族血脉,一个不幸就有可能中大奖,防不胜防啊! 看到沈云舒和沈思玄的相处方式,我短时间内还没做好当妈妈的准备,让暴风雨来得再晚一些吧…… 付完钱后,龙冥渊左手拎着东西,右手护着我,挤过人潮拥堵的出口。 “中午把西蓝花焯一下,做个西蓝花清炒虾仁,然后再做一道葱烧大排怎么样?”我搂着他的胳膊,边走边问道。 龙冥渊自然不会有异议,语调低柔,“好。” 回程的路上经过一家新开的蛋糕店,从门口飘散出馥郁香甜的奶油味。 我站在玻璃橱窗外瞧了几眼,突然想到,今年的生日已经过去了,却没有吃到蛋糕。 龙冥渊见我巴巴地望着里面,“想吃?” 我抿唇,点了点头。 小时候家里穷,蛋糕对我来说那可是奢侈品。 但每年过生日,奶奶都会去镇上给我买一个很小的纸杯蛋糕,顶上缀着一层薄薄的奶油。 那时候还没有动物奶油一说,可我却吃得非常开心,并且每年都在惦记着什么时候才能过生日。 高考结束那年,我用打工赚来的钱,给奶奶买了一个生日蛋糕。 奶奶却说她牙齿不好,吃不了,最后还是给我吃了。 我想到奶奶,眼眶微湿,哽咽着对龙冥渊说道,“你毁了我的生日蛋糕,你要赔我!” 成人礼那天,他找上了我。 塔娜和江佩雯送我的蛋糕,我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就被龙冥渊那阵狂风给毁了! 而一切也正是从那天开始,我的人生轨迹变得与众不同。 龙冥渊怔了下,嗓音掺杂着几丝宠溺和无奈,“还记得呢?” “我这人记仇!”我小心眼地说道。 龙冥渊拿我没办法,握住我的手,走进那家蛋糕店,指着橱窗里那个最大的六层蛋糕说道,“我要这个。” 我顿时目瞪口呆,“这是人家过寿才吃的,六层……你是想撑死我,然后继承成吉思汗的黄金吧?” “毁了你一层,赔你六层还不行?”他薄唇微掀,眼底浮笑。 我无话可说。 一小时后。 龙冥渊拎着六层宝塔形状的蛋糕往家走,最上面一层用奶油点缀着几只寿桃,红色果酱写道: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进门后,我迫不及待想要切蛋糕。 门铃却不合时宜地响起。 我十分纳闷,“又是谁啊……我这八百年不回一趟家,怎么刚回来就开始接客!” 打开门,入目竟是两张熟悉的面孔。 我有些惊讶,“佩雯,老弟,你们……” 江佩雯的脸色很难看,咬唇说道,“小鹿,我有点事情想找你,方便让我们进去吗?” 我侧过身,“当然,快进来!” 江佩雯率先进门,我对后面的安言昊眨了眨眼,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该不会是闹别扭了吧…… 安言昊的面部表情太过丰盛,我着实没看懂。 他们进屋后,一眼便瞧见餐桌上那个六层宝塔大蛋糕。 安言昊疑惑道,“姐,今天是我师父她老人家过生日吗?我用不用给她上炷香?” 我切了两块蛋糕,分给他们,“跟我奶奶没关系,龙冥渊过寿,一千岁大寿!” 第四百一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安言昊和江佩雯都有点绷不住了,拿蛋糕的手微微颤抖。 我用塑料叉子挂着上面那层奶油,“说吧,你们怎么会突然过来?” 江佩雯低头说道,“小鹿,我老家有套房子对外出租,最近却发生了件很离奇的事情。 那房子已经很老旧了,所以租金也不高,有三个在附近念大专的男同学合租那套房子。 结果住了还没到半个月,一个从楼梯滚落,脊骨折断,险些送进iCU。 另外两个高烧不退,满嘴胡话,都说自己见了鬼……” 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放下手中的叉子,“怎么会这样?” 她摇头,“我也不清楚,但总觉得这件事很像当初张莹莹拿走你床底下的钱,然后出了车祸。” 我心想,那还是不一样的。 张莹莹当时是被安爸爸下了巫蛊之术,又叫代煞术,把安言昊身上的厄运转移到了张莹莹身上。 但那三个男大学生更像是遇到了极为凶煞的鬼怪,对所有住进房子里的人展开无差别攻击。 我很快发现问题,“你不是说,那是你自己家的老房子吗?为什么里面会有鬼?” 江佩雯神色有些躲闪,“其实那套房子不是我的,是我太奶奶留下来的,这么多年来一直没人住,我也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江佩雯之前提起过,她的太奶奶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了。 按理说就算魂魄还没投胎转世,也应该在地府排队了,不该还流连阳间啊! “小鹿,我知道你现在有自己的事要处理,我不该再来打扰你的……可我实在没办法了,那套房子对我来说意义非凡,除了你,我再想不到别人能帮我!” 江佩雯嗓音已带哭腔,眼镜下方的那双清眸溢满泪水。 从我认识佩雯第一天起,她在我心里的形象就是冷静又自傲,连走路时都会扬起高高的天鹅颈,喜怒不形于色。 现在看她如此难过,颇有几分美人落泪,我见犹怜的感觉。 “佩雯你先别哭,咱们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我抽了几张纸递给她。 江佩雯很快镇定下来,又恢复了清冷的声调,“我爸已经赔给那三个男同学一笔钱,并且将那个从楼梯跌落的男同学送到市中心最好的医院做康复护理。 但我需要弄清楚,我太奶奶的家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我皱眉,“这种事情,你让安言昊过去看看就可以了呀,他现在虽然还是个半吊子,但已经是进阶版的半吊子了!” 安言昊讪讪地挠了挠后脑勺,“姐,你高估我了,我只能瞧出那三个男大学生的确是遇上了脏东西,可我不会看风水啊!” 我一想也是,风水堪舆这东西本就难学,奶奶也是到了晚年才将将入门。 毕竟这行学得好的,都是给各大城市看龙脉的国手了。 安言昊一个半路出家的萨满,看不懂很正常。 我思忖了下,江佩雯描述的事情肯定跟邪祟有关,但会不会跟魔有关,暂时不得而知…… 沈云舒交代给我和龙冥渊的任务,找到第七本牛皮本,我们还毫无思路,不如就跟江佩雯走这一趟,兴许还能有意外收获。 我走进卧室,把情况跟龙冥渊说了一遍。 龙冥渊也赞成我的看法。 毕竟早点还清贷款,早点解放。 否则以有匪当铺出了名的高利贷,下次冷玄霄指不定还会给我们安排什么苦差事! 我询问江佩雯她老家的地址。 安言昊拍着胸脯说道,“这地儿我熟,以前每年放暑假我爸都领我去!” “那好,你来带路吧。”我道。 龙冥渊开启缩地成寸,让安言昊在脑海中默念地址,一边冥想,一边走入法阵。 斗转星移,耳边传来嘈杂的叫卖声。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大街上,旁边是间卖包子的店铺。 卖包子的阿姨一脸困惑地盯着我们,揉了揉眼睛,“妈呀,这几个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我嘴角抽了抽,“佩雯,你家是卖包子的?” 江佩雯神色极为淡定,“不是,这家包子店在我们县城里很有名,特色鸡汁包子是用煨了三天的老母鸡汤灌的,每次安言昊来我家之前,都要先去它家吃包子。 其实他根本不记得我家的具体位置,只记得这家包子店……” 她说话的过程中,安言昊已经如箭般冲过去,给我们每人买了一个鸡汁大包子。 味道确实好吃,看在美食的份上,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吃饱喝足后,江佩雯在前面带路,“我太奶奶这套房子在镇中心,但我们平时并不住这里,而是住在五公里外的村子,我已经不记得上次来是什么时候了。” 我们跟在她身后,来一个有些破旧的老小区,外墙斑驳掉皮,又被苔印和枯萎的爬山虎层层覆盖,无人清理。 “一楼左边那套就是了。” 江佩雯带我们来到一扇生锈的单元门前,刚要往里走,却迎面撞上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他嘴里叼着烟,轮廓和佩雯有几分相似,眼梢微长,有点男生女相的阴柔感,但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二叔……”江佩雯怔了下。 男人反应了两秒,脸色倏然冷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跟你说过,这里没你的事,别老瞎操心,回去上你的学!” 江佩雯抿了抿唇,“二叔,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请人过来看看。” 男人方才发现我们的存在,他那双邃长的眸子在龙冥渊身上转了转,口吻极其不耐,“用不着,咱家什么事都没有,他们就是看你好忽悠,纯粹想骗你的钱!” 江佩雯表情僵硬,冷声道,“二叔,你非要闹出人命才肯罢休吗?” 男人怔了怔,把嘴里的烟吐掉,居然动手推我们,“走走走,全都走!你们这群江湖骗子,骗到爷爷头上来了,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们!” 江佩雯和安言昊被他暴力推搡出去。 男人又过来推我,手还没碰到我的肩膀,口中就发出一声惨叫。 “啊——” 只见男人的掌心被不明利器割出一道口子,不深也不长,鲜血很快涌出。 我们齐齐看向龙冥渊,后者眉眼不抬,稳如老狗。 第四百一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这时,一个长得和江佩雯二叔有些相似的中年男人打开房门,冲了出来。 “江潮,发生什么事了?” 江佩雯急忙上前叫了一声,“爸!” 安言昊不知抽哪门子邪风,跟着叫了一声,“爸!” 江佩雯,“……” 江爸爸,“?” 江潮脱下衬衫,包住正在流血的手,“老大,你这宝贝闺女不知道从哪请回来这些牛鬼蛇神,非要进咱家看看!” 江佩雯一把将眼镜摘掉,露出冷厉的眸光,“他们不是什么牛鬼蛇神,是我的朋友!” 江潮凶戾道,“把你这些朋友带走,家里的事跟你没关系!” 江佩雯声调是难以自抑的激动,“怎么跟我没关系?这是我太奶奶的房子,她就死在里面!” 在场人皆是一怔。 只见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枚金戒指,上面刻着莲花纹,款式有些老旧,表面已经失去金属的光泽。 “这是太奶奶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我想弄清楚,我太奶奶是不是还没投胎转世,她是不是还留在阳间?”她歇斯底里的喊道。 我看到江潮和江爸爸短促对视了下,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江爸爸讪讪一笑,柔声道,“雯雯啊,既然你带了朋友过来,那就让他们进去看看吧!” 江潮脸色大变,拉扯他的胳膊,低声喝道,“你搞什么!” 江爸爸用眼神安抚他,装腔作势道,“你凶什么凶,让雯雯他们进去看看又能怎么样!” 江潮气得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狠狠撂下一句,“你就宠她吧,早晚宠出事来!” 江爸爸脸色有点难看,但依旧笑呵呵地带我们上楼,“不用换鞋,你们随便进。” 我和安言昊已达成了默契,同时向后退,露出一身正气的龙冥渊来。 龙冥渊神色无奈,率先走了进去。 我见他并未发出任何言论,才带着安言昊紧随其后。 这是套三室一厅的房子,面积将近一百三十平,南北通透,采光极好。 但不知为何,从进门那一刻起,就有种阴沉沉的气息围绕着我。 一想到佩雯说她太奶奶就死在这间房子里,多少还是有些令人发怵。 房子的装修非常老旧,还保留着原来的一些木质家具。 餐厅与客厅之间用木柜隔断,柜子上摆放着两个形状奇特的物件,看上去像是一对。 左边是一个牛首人身形状的木雕摆件,右边则是马首人身,有点像我们之前在阴曹地府里看到的牛头马面,但刻得比较抽象。 “这是什么?”安言昊伸手要碰。 “别动!”龙冥渊仿佛身后有双眼睛,厉声制止。 安言昊立马缩回手,已老实。 江佩雯走近去瞧,皱眉问道,“爸,这东西是哪里来的,我怎么记得太奶奶家里之前没有呢?” 江爸爸随口敷衍,“你二叔不是喜欢倒腾那些破烂吗,应该是从某个古玩市场里收来的吧?” 安言昊仔细观察,“这小东西,长得还挺别致的!” 我寻思,哪里别致了…… 往自己家里放牛头马面,不觉得瘆得慌? 龙冥渊未置一词,抬步走进左手边的那间卧室。 一进门,我们便看到地上扔着一把斧子和一把剑,上面锈迹斑斑,明显也是老物件。 窗台被杂乱的枯树枝铺满,床底下还放着几块碎石。 那枯枝我熟! 当初为了防止自己做春梦,特意摘了一大把桃木枝放床头辟邪,结果全被龙冥渊给折了。 至于那些石头,表面坑坑洼洼,实在瞧不出哪里特殊。 龙冥渊俯身看向床底,只见床头刻着一个繁体的秋字,床尾则刻着一个冬字。 “秋冬……什么意思?”安言昊不解道。 江佩雯嘴唇煞白,惊愕地看向江爸爸,“这些东西,也是二叔找来的?” 江爸爸摸了摸鼻梁,便是默认。 龙冥渊没说什么,继续查看其他房间。 如果说刚才那间卧室阴气极重,那么对面的卧室则让我有种春回大地的暖意。 里面也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唯有窗帘是大红色的,上面还挂着一串红辣椒。 最后一间卧室面积很小,除了一张床和衣柜什么也放不下,紧挨着卫生间,墙壁已洇湿起皮。 龙冥渊询问江爸爸,“那个从楼梯上跌落的男生,是住在刚才那间主卧吗?” 江爸爸愣了下,“对,就是那间。” 江佩雯声线紧绷,“怎么样?” 龙冥渊眸光讳莫如深,没有回答。 江爸爸眼珠转了转,立马殷勤说道,“你们大老远过来,是不是都饿了?不如咱们先去家里休息,边吃边聊怎么样?” 江佩雯迟疑道,“可是……” 我瞧出龙冥渊暂时不想解释,便应下江爸爸的话,“我们正好有点饿了,就听江叔叔的安排吧。” 江佩雯只得作罢。 我们四人坐上江爸爸的SUV,车辆慢悠悠朝村子的方向行驶。 来时我们用了缩地成寸,没有仔细观察周边的风景。 正值吃晚饭的时间,袅袅炊烟遮住了即将落幕的夕阳,露出黛色江南。 窗外绵延了近百里的荷塘,只可惜九月中旬,荷花已谢,只留残荷聆听秋雨。 村子里用青石板路铺成的古巷太过狭窄,车子只能停在村口,我们便下车步行。 这边的建筑颇有徽派风格,白墙黑瓦,曲院深深。 门前小桥流水,背靠群山,从风水学的角度来讲还是不错的。 江佩雯带我们来到她家。 眼前这座宅邸宽阔恢弘,朱门深院,三进三出,是整个村子占地面积最大的古宅。 江佩雯举止端庄贤淑,很像古时候的大家闺秀,一看便知定是出身书香世家,可我却没想到她家里这么有钱! 绕过汉白玉砌成的影壁墙,我们来到前院,旁边栽种了两排青郁婆娑的修竹,给人一种梦回古代的错觉。 我凑到江佩雯耳边,小声嘀咕,“我算哪门子公主呀,你这才是真正的公主!” 江佩雯捏了我一把,喊保姆去做饭。 陡然,江潮从内院里走出来,手掌上的伤口缠着纱布,显然已经包扎过。 他的视线漠然从我们身上扫过,大步流星离开。 第四百一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江佩雯秀眉微蹙,“二叔,你不吃晚饭了吗?” 江潮没有回答,仅留给她一道孤傲的背影,继而消失在门外。 江爸爸大大咧咧道,“你不用管他,咱们吃咱们的!” 江佩雯抿了抿唇,似是想要说些什么,终是忍下。 饭还没做好,江爸爸便开口道,“雯雯啊,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去堂屋给祖先们上炷香。” 江佩雯递了个眼神给我,示意让我跟上。 迈过垂花门,我们来到堂屋。 只见一张长桌上井然有序摆放着许多牌位,贡品和供果都很新鲜,显然时常更换。 可奇怪的是,这些牌位竟全是女子! 我不禁问道,“你们家男性的牌位放到哪里去了?” 江佩雯手拿三炷清香,用长明灯点燃,不以为意道,“哦,我家男性祖先没有单独供奉牌位,他们都葬在后山的墓地里,每年清明时节我爸和二叔会去清扫。” 这倒是让我非常意外,江家居然没有重男轻女,反而供奉女性祖先。 “佩雯,能冒昧问一下,你妈妈去哪了吗?”我试探问道。 江佩雯对祖先牌位虔诚的拜了三拜,抬头,“我妈刚生下我不久就跟一个英国男人跑了,后来定居国外,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嗓音有些发涩,“我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江佩雯唇角一弯,不过这丝笑很快消散在她清冷的眉眼间。 “我对她并无印象,自然也就没什么好提的,在我心里,她已经死了。 虽然我没有妈,但我爸爸非常疼我。 二叔至今未娶,你看他平日里凶凶巴巴的样子,实际上对我视如己出。 上学时总有男同学欺负我,都是二叔去帮我摆平,接我回家。 还有太奶奶……我是她一手带大的。 我奶奶去的早,家里两个大男人连冲奶粉、换尿片都不会。 太奶奶又怕保姆不尽心,就把我带在身边抚养。 她活着的时候喜欢晒太阳,总是坐在院子的摇椅上,哼着评弹哄我入睡。 我记忆里的童年时光都是和她一起度过的。” 难怪江佩雯会把太奶奶留下的遗物随身携带,上次被张莹莹偷走,她心里肯定懊恼极了。 我也可以理解了,换做是我发现奶奶的魂魄难安,只怕比她情绪还要激动。 江佩雯瞄了一眼前院,低声道,“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太奶奶的房子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我看不懂那间屋子的布局,但也能猜个大概,“你太奶奶可能还在那间屋子里,并且化为了凶煞!” 她怔怔地看着我,“怎么会这样……” 还有个更可怕的事情,我没敢告诉她…… 这时,保姆已经把饭菜做好,叫我们去前院吃饭。 我们回到客厅,只见红木桌上摆放着十六道菜,每一道都非常精致,就是餐盘有点小,感觉一人夹两筷子就没了。 习惯了东北用盆装菜的方式,我对这种小碟小碗感到有些新奇。 江佩雯家中有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 吃饭的过程中,除了餐具不经意触碰的响动,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连一向话多的安言昊此时也变得像个哑巴。 慢条斯理的吃完这顿饭,江爸爸又拉着龙冥渊和安言昊喝茶,总之就是不给江佩雯询问的机会。 江佩雯心知自己今天是得不到答案了,下唇紧咬,转身回了房间。 江爸爸方才叹了口气,露出倦怠之色,让保姆让我们回客房休息。 夜已深,庭院幽静。 我关起两扇雕花木门,来到龙冥渊身侧,浅笑睨着他,“闲杂人等全部清场了,你还端着什么劲儿,连我也不告诉?” 龙冥渊伸手环住我的腰,将我抱去床上搂着,“你这个室友可不简单,她家里有位极擅长布局的术士。” 我懒散地靠在他胸口,抬头问道,“比你还厉害?” 他薄唇啜着极淡的弧度,“首先,我不是术士,其次,若真论堪舆布局,我不如他。” 我来了兴致,“展开说说!” 龙冥渊一手揽着我,慢条斯理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发现斧头与剑的卧室?” 我点头。 “江佩雯的太奶奶生前应该就住在那间卧室里,并且她的魂至今没有离开。”他深邃的眸子里裹挟着一抹冷冽,“不是因为她不想走,而是不能走。” “她是被那套房子给困住了吗?”我随手缠绕着龙冥渊的长生辫,问道。 “准确来说,是被布局之人给困住了。”龙冥渊淡声道,“斧头与剑主肃杀,斩邪物。而桃木枝本身就有驱邪的功效。 至于那几块石头,那是泰山特有的石头,又叫石敢当。 泰山乃五岳之首,又是地府的入口,泰山之所以能压制住强横的阴煞之气,就是因为山上都是这种石头。 石敢当,镇百鬼,乃挡煞镇宅的最好之物。 剑属金,石头属土,桃枝属木,而对面那个房间里辣椒为火,北边次卧属水,五行俱全。 床底下刻着秋冬,不见春夏。 秋冬为阴,春夏为阳。秋冬为死,春夏为生。 说明江佩雯太奶奶死于秋冬交际时节,并且布局之人想将她永远困在秋冬,不得复苏。 在客厅里摆放着牛头马面雕像,是为了将屋子里的鬼魂看守住,不让它离开。” 我有些听不明白了,“为何又要镇压那个鬼魂,又不让它离开?” 龙冥渊把我指尖缠成一团的辫子解开,眸光略带无奈,“这是一种极为阴毒的炼煞术,你应该听说养小鬼吧?” 我点点头,之前总有小道新闻说港台那边的明星喜欢养小鬼。 鬼如果被人收服,养在家中,可以做很多常人所不能完成之事,比如改运招财,旺人气桃花等等…… 但往往越是凶煞的厉鬼,功效就越强。 泰国许多黑衣阿赞会去乱葬岗招来横死、病死、含冤而死的厉鬼入魂,做成阴牌或古曼,让信徒请回去供养。 供养期间注意事项繁多,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被鬼魂反噬,难以收场。 第四百一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心里蓦地一惊,“难道江家人用江佩雯太奶奶的鬼魂发财?” 龙冥渊若有所思,“用途不得而知,但他们将那缕鬼魂镇压在老房子里,求生不得,求死无门,若不是被那三个男大学生破了阵,恐怕只能等来魂飞魄散!” “人都死了,不肯放老人家去轮回转世,还要在阳间遭受折磨。这可是他们的亲祖母啊,怎么狠得下心呢……”我直咂舌。 龙冥渊继续说道,“厉鬼可以吸食人的阳气来增强自己煞,那三个男大学生就是江家人喂给鬼魂的养料。 主卧那间房在奇门遁甲中为死门,万物春生秋死。 那个居住主卧的男生整日与厉鬼相对,被吸食的阳气太多,从楼梯上跌落,摔断脊骨。 而那个窗帘挂着红辣椒的卧室,是整套房子唯一的生门,对住在里面的男生影响不大,很快就能好转。 至于住在北次卧的男生,他吸入阴气过重,起码得大病一场。” 我跟龙冥渊学过奇门遁甲,虽然当时不懂两家人为何要把房子布置成这样,却也看出了生门与死门。 我现在手心里都是冷汗,那个擅长布局的术士,极有可能是江叔叔,或者江潮…… 从江叔叔和江潮的态度来看,江潮更像是那位布局的术士,所以他才会百般阻拦,不让我们进去。 而江叔叔多半也是知情者,默许他的做法。 还好龙冥渊没当着他们的面把真相说出来,不然江佩雯得多难过啊! “我们进入房间为申时,阳气尚足,那厉鬼的气息却十分微弱,明显已经撑不住了,这个房子后续也不会再发生问题。”龙冥渊平静道。 “可是,江佩雯的太奶奶该怎么办?”我迟疑道。 倏然,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寂静的夜空。 那嗓音听起来像极了江佩雯! 我立刻推门顺着声源跑去。 江佩雯住在后院,离我们所住的客房稍远。 江宅很大,庭院间回廊曲折,我险些迷路。 当我赶到时,只见她缩在安言昊的怀里,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易察觉的颤抖,发鬓被冷汗打湿。 “佩雯,你怎么了?”我问她。 江佩雯嘴唇翕动,眼神无光,“我……刚才梦到我太奶奶了!她就躺在主卧那张床上,表情非常痛苦。 她说,‘雯雯,我好疼啊!’ 我问她,‘太奶奶,你哪里疼啊?’ 她嘴里却吐出一大滩黑血,我问怎么才能救她,她不回答,而是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小鹿,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太奶奶她到底怎么了?” 我和龙冥渊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江潮就从我们身后跑了进来。 晚风里携带着呛人的酒气,应该是从江潮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一把将安言昊扯开,戾声道,“你别碰她!” 安言昊被他吼得有些发懵,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江爸爸很快赶来,肩膀披着西装外套,里面却穿着家居服,显然已经睡下,又被江佩雯的尖叫声吵醒。 他过去扯了扯江潮,“你跑哪弄得一身酒气,快出去,别吓到雯雯!” 江潮用手指着江佩雯,身形摇摆不定,囫囵道说,“明天一早,你就带着这群狐朋狗友回到省城去,老房子的事你不许再管,睡不着就吃点安眠药,别老瞎做梦!” 江爸爸沉下脸来,“你怎么跟我女儿说话呢!” 江潮仿佛借酒装疯,冷笑出声,“我就这么说,怎么样,你打我啊?” 江爸爸气得脸红脖子粗,怒道,“出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江潮却解开袖口,朝江爸爸走近几步,声调里满是挑衅,“你怕了?怕我把真相说出来,影响你的名誉?还是怕雯雯知道,你都做过什么好事?” 江爸爸怒目圆瞪,牙齿直哆嗦,抬手朝他打过去,“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够了!”江佩雯忍无可忍地喊道,“你们非要我把真相说出来吗?” 江爸爸和江潮像被人点了穴似的,半晌未动。 江爸爸率先放下了手,低垂着脑袋,组织半天语言对江佩雯说道,“雯雯,你别听你二叔瞎说,他是喝醉了……” “我都亲眼看见了!”江佩雯却打断了他的话,嗓音带着哭腔,“当年奶奶重病在床,奄奄一息,是你们用被子把她活活捂死的!” 屋内噤若寒蝉,连掉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屏气敛息,连大气都不敢喘,转头去看安言昊,发现他也是一样的。 自己似乎不小心听到了一段豪门秘辛,幸好龙冥渊在场,我不用害怕被江家灭口。 江爸爸表情复杂,江潮的脸色也非常难看。 “那个,雯雯,现在太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让你的朋友们先回去休息。”江爸爸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开始打圆场。 江佩雯眼眶微红,别过头,对我们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安言昊脱口而出,“佩雯,我留下来陪你吧?” 江佩雯还没说什么,江爸爸和江潮却变了脸色,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把他往门外拽,“今天太晚了,言昊你明天再来找佩雯玩啊!” “哎,那佩雯咱俩明天再……” 安言昊话还没说完,房门就被江爸爸和江潮合力关上。 我莫名有点想笑,现在突然理解那些上门女婿被老丈人打出去的新闻了。 “好啦好啦,江家内部矛盾咱们掺和没用,先回去睡觉,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我宽慰道。 安言昊一步三回头的往客房走去。 回到自己房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我的眼皮不断往下耷拉,原本还想拉着龙冥渊说几句话,结果刚靠进他的怀里便睡了过去。 睡得贼香…… - 次日,保姆叫我们去前院吃早饭。 我们刚迈入餐厅,便看到江佩雯正襟危坐在桌旁,没有戴眼镜,秋水般的眸子里满是红血丝,还微微有些肿,显然是哭过又没睡好。 安言昊被迫坐在江爸爸和江潮中间,像个被老鹰包围的小鸡,连跟江佩雯说句话都费劲。 江爸爸主动放下身段,赔笑着给江佩雯夹菜,“雯雯,你不是最喜欢吃朱姨做得山药芋泥卷嘛?快尝尝,好不好吃?” 第四百一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江佩雯始终冷着脸,不愿领情。 江潮见状,冷笑了声。 放下筷子,起身离席,语调轻慢,“不吃了!” 江佩雯也跟着起身往外走,“我吃饱了。” “哎,雯雯,你就喝了一口粥,再吃点啊!” 江爸爸端着碗,追到了门口,眼看江佩雯跑掉,长叹了口气。 他回头,发现我们神色尴尬,赔笑道,“佩雯从小被我宠坏了,有些没规矩,让你们见笑了。你们继续吃,不用管她!” 这种情况谁还吃得下去,我把安言昊从椅子里拽起来,讪讪一笑,“江叔叔,我们吃饱了,去找佩雯聊天。” 江爸爸疲惫地点头,“去吧。” 我们追出江宅,只见江佩雯一个人朝后山方向走去。 我们跟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爬到半山腰。 她驻足在一个类似砖瓦堆砌的窑洞面前,那窑洞看起来非常狭小,只有一米宽,成年人在里面根本直不起腰。 江佩雯凝视着那个黑漆漆的窑洞,启唇,“你们知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嘛?” 我和安言昊同时摇头,就连上天入地,博古通今的龙冥渊也难得露出迷茫。 江佩雯微微一笑,笑容却有些讽刺,“这是寄死窑,又叫老人洞。” 我蹙眉,“什么是寄死窑?” 江佩雯淡声道,“我们村子距今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很多人家还保留着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和习俗,寄死窑就是其中之一。 在古时候,我们村子里的老人凡是年龄到达六十岁,就会被儿女们送入这些窑洞里来。 起初会每日送三顿饭,顿顿大鱼大肉,送一次饭,便摞一块砖。 后来慢慢减少为一天一顿饭,或是三日一顿饭……大约百日之后,洞口就被砖头完全封死,窑洞也就成了老人的坟墓!” “这是什么可怕的习俗,这不就是杀人吗?”安言昊大惊失色。 “因为在以前粮食短缺的时候,老人是没有生活能力的,到了六十岁就算不死,基本也是疾病缠身,下不了地,种不了田。 老人死去,就可以把饭省下来给孩子吃。 在我们村子里,这是一桩美谈。”江佩雯平静说道。 “你们村子不会现在还有这种‘美谈’吧?”我毛骨悚然。 江佩雯摇头,“这些窑洞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废弃了。” “那就好……” 我松了口气,可心里却依旧沉重。 贞节牌坊、女婴塔、寄死窑,这一连串的封建陋习都在迫害着那些年代的人。 这山坡上望不到头的窑洞,里面埋葬着数不尽的老人尸骨…… 江佩雯再次开口,“我太奶奶就被送进了寄死窑。” 我惊愕地看向她。 她的表情波澜不惊,垂在两侧的双手却紧握成拳,“我们村子的水土比较好,老人家都很长寿。 我太奶奶活了一百岁出头,身子骨非常硬朗,还能抱着我在庭院中散步。 突然有天早上,我睡来发现太奶奶被我爸和二叔关进寄死窑里面。 那时候我才五岁,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以为太奶奶只是换了个地方住,依旧每天吃完饭就跑去后山找她玩。 太奶奶每次看见我都在哭,拉着我的手,说舍不得我…… 我看到奶奶一天比一天消瘦,而朱姨却只送肯送一顿饭,还是些让人吃不饱肚子的青菜白粥。 于是我每晚趁大家都睡着了,偷偷去给太奶奶送饭。 可没过多久就被我爸和二叔发现了。 他们意识到这样不行,就把太奶奶接去了县城里,与我分隔。 我有半个月的时间没见到太奶奶了,很想念她,就趁朱姨不在,偷偷坐上小巴车来到县城。 走到太奶奶家门前,我发现房门是虚掩着的,便直接钻了进去。 我听到卧室里传来太奶奶的咳嗽声,就悄悄凑过去,从门缝里看到太奶奶瘦得像具皮包骨,躺在枕头上吃力的喘气。 而二叔则站在太奶奶的床前,他大喊了一声,‘奶奶,时辰到了,您该上路了!’ 太奶奶惊恐地看着他,虚弱地喊道,‘雯雯,我要见雯雯!’ 我听到太奶奶喊我的名字,刚要推门进去,却见二叔扯过被子,按在她的头上。 太奶奶挣扎了几下,很快就不动了…… 而我爸爸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抽烟,神色非常冷漠,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吓得转身跑了出去,后来还大病一场。 很多细节已经在我脑海里模糊得想不起来,但我至今还记得太奶奶临死前叫我的声音,和我昨晚梦里一模一样……” 江佩雯难过得闭上眼睛。 我曾听过一些传闻,富人在生孩子之前会寻找厉害的术士,算剖腹产的时间。 让孩子在特定的时间里出生,这样可以让孩子拥有大富大贵的命格。 也有人会算老人的离世时间,若老人恰好在那个时辰里离世,能够保佑后世子孙福运绵长。 前者我可以理解,毕竟剖腹产的时间可以提前预约。 但如何让老人按照规定时间死去……实在不能细想。 我不禁问道,“那你后来没有质问过你爸爸和二叔吗?” 江佩雯摇头,“我那时候太小了,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件不好的事情,不能跟任何人提起。 我连什么是死亡都不知道,太奶奶的葬礼上,二叔和爸爸都在哭,我却和邻居家的孩子在嬉笑打闹。 直到朱姨抱着我说,让我去送太奶奶最后一程,太奶奶走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这才开始嚎啕大哭。 再后来,我逐渐长大,知道了杀人犯法,是要偿命的! 可如果我把这件事说出去,爸爸和二叔就要进监狱…… 他们或许不是个好人,但他们真的很疼我。 至亲之人对你好不好,你是能感觉到的。 我已经失去了太奶奶,不想再失去爸爸和二叔了! 于是我决定把这件事埋在肚子里,假装自己忘了。 但我心里始终有个过不去的结,我下意识开始逃离,去离家较远的市中心念高中,只有放寒暑假才会回村。 我爸还总是叹道,女儿大了,不跟爸爸亲了。 我本以为,这个秘密会陪伴着我,直到我死去为止。 可两天前,朱姨偷偷打电话告诉我,老家出事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那三个男大学生也意识到这套房子有问题,还拍了视频传到网上,闹得沸沸扬扬。 我知道后整个人都懵了,难道太奶奶她这些年一直阴魂不散,还留在那间屋子里,不肯离去?” 江佩雯望向我的眼神里满是哀求,“小鹿,你就告诉我吧,我爸和二叔他们到底在用我太奶奶的魂做什么?” 事情闹成这样,我也没有再隐瞒她的必要了,缓缓将我们昨天在房子里看到的东西如实告诉她。 江佩雯身形晃了晃,从脸色就能看出她的内心备受煎熬。 许久,她咬唇道,“怪不得昨天夜里太奶奶托梦给我,说她好疼,让我救救她……她竟然被镇压在那间屋子里整整十五年!” 我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劝她。 一边是亲生父亲,一边是太奶奶,江佩雯夹在中间的确难以抉择。 可江佩雯却抬手抹去脸上泪痕,转向龙冥渊,口吻郑重,“龙王大人,您能不能帮忙毁去这个局,让我太奶奶的魂得以投胎转世,不再受苦?” 龙冥渊不动声色道,“这个阵法已经被那三个男学生破了,你太奶奶的鬼魂无法离开阳间,是因为她的墓有问题。 墓地风水不好,亡魂会化为厉鬼,到了阴间也无法转世。 想让你太奶奶安心的走,只有破墓迁坟,重新选址下葬。” 江佩雯思忖片刻,毅然决定,“您只管帮我太奶奶迁坟,父亲那边我来解决!” 龙冥渊垂眸,掐指一算,“四日后乃农历八月十六,宜破土安葬,亦可移柩、入殓。” 江佩雯点头,“好,那迁坟的日期就定在四天后。” 我们商量过后,离开了后山,回到江宅。 江爸爸正在院中不停踱步,神情既担忧又焦虑,看到江佩雯和我们从外面走进来,这才松了口气,上前唤道,“雯雯……” 江佩雯扬着天鹅颈,别过头,对他视而不见。 我知道这对父女肯定有很多话要谈,便拽着安言昊告辞,向后院走去。 绕过影壁墙,眼前再次出现那两排青葱的竹林。 安言昊低着头,若有所思道,“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佩雯的时候,就是在这里…… 那年我十岁,陪我老爸来江家收古玩,大人们都在前院聊天,我听不懂他们交谈的内容,就偷偷跑进来,刚好看到佩雯在用铲子挖竹笋。 她穿着雪白的连衣裙,高傲得就像只白天鹅。 我上前跟她搭话,她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只说,‘你踩坏我的笋子了。’ 我当时觉得这小姐姐像座冰山似的,真不好相处! 我有点怕她,一个人跑到假山后面,不再找她玩。 后来每年暑假我老爸都会带我到江宅小住一段时间,佩雯总算愿意跟我玩了,但态度还是很冷漠。 我老爸总戏说我和佩雯是青梅竹马,我当时一听就浑身打哆嗦,生怕佩雯恼羞成怒暴揍我一顿。 直到那年,我划船带着佩雯去池塘摘莲子,结果佩雯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我想都没想就跳下去救她,却忘了自己也不会游泳…… 这边的池塘都是为了种植莲花才建造的,深有三米,池底全是淤泥。 我跳进去那一刻就傻了,废老大劲儿才把她从水里拖起来,自己却沉入池底。 还好附近有摘莲子的村民,听到我们落水声把船驶过来,及时把我们救了上去。 回到岸上,我们像两个落汤鸡一样,她哭我也哭。 我那没心没肺的老爸这才跑出来,把我们带回屋里。 从那之后,我就下定决心要学游泳,不为别的,只为活命! 也是从那时候起,佩雯对我的态度逐渐好起来了,经常给我带点心,还辅导我功课。 我以为她是想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就没拒绝,毕竟,我之前一直把她当自己的亲姐姐看待……” 我听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安言昊脸颊微红,“笑什么啊,我说得是真的!佩雯这些年生活非常自律,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总是板着一张脸,看不出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之前还调侃过她,谁要是娶了你啊,就等于娶了个尼姑! 她当时气得大骂了我一句傻逼。 所以我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过,要不是……要不是我集训的时候,她哭着扑进我怀里,我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她居然喜欢我!” 我抿唇笑道,“那你呢,你喜不喜欢她啊?” “喜欢啊!当然喜欢了……”安言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漾出炽烈的情趣,开心得像只狗子。 “以前是不敢喜欢,现在是害怕自己配不上她! 她那么优秀,学习也好,家境也好。以她的成绩,下半年估计就能出国留学了。 可我呢,明年就要从省队退役,毕业之后继承我爸的饺子馆,当个该溜子,这辈子也很难有什么大出息了。”他说到这里,又有些气馁。 我不禁摇头,“我发现你们男人还真是……考虑事情永远先想外在条件。佩雯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喜欢你登台领奖时的荣耀,也不是喜欢你身上的古驰钱包和江诗丹顿手表!” 安言昊想了想,蓦地傻笑,“说得也是……佩雯和那些肤浅的女生不一样!” 他继而又道,“昨夜她哭了一晚上,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心里埋藏着那么沉重的回忆,怪不得她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想让她开心一点,可我的嘴太笨了,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高兴起来?” 我白了他一眼,心想奶奶说得对,他还真是个二愣子! “你跟她告白,她保证高兴。”我一语道破梦中人。 安言昊果断摇头,“不行不行,我要等到毕业再向她告白!” 我不解,“为什么非得毕业,告白包分配啊?” 安言昊神色忸怩,“现在我没房没车,要什么没什么,就这样跟她在一起,多不尊重她啊!” 我眨巴眨巴眼睛,“我是让你向她告白,又没让你向她求婚,你搞得那么正式干嘛?” 安言昊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这个人很传统的,我爸说了,不以结婚为目的搞对象,都是耍流氓!” 说着,他拉拢一旁闲庭信步的龙冥渊,“姐夫肯定懂我!” 龙冥渊回眸望向我,眼底浮笑,竟配合地点点头。 我竟无言以对。 第四百一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安言昊耳廓泛红,“我妈说了,男子汉一言九鼎,不能食言。如果我真跟佩雯告白了,就一定会对她负责,肯定要娶她的!” 我揉了揉额角,“你爸说,你妈说……那你自己到底怎么说?” 安言昊思忖片刻,“如果跟我在一起,能让她开心起来的话,那我就不算一点用都没有。不就是告白嘛,我既然认定她了,就不会反悔!” “这就对了!喜欢就勇敢讲出来,别老犹犹豫豫的。越是顾忌,对方心里就越是忐忑,再这么下去,佩雯迟早会被你气跑的!”我嘴上这么说,眼角却瞥着龙冥渊。 他来到我身侧,捏了捏我的耳垂,清冽的嗓音传递过来,“你这是在点我?” 我故作漫不经心道,“都已经三世了,某人还没有跟我表白过一次!” 龙冥渊哭笑不得,“护心鳞都给你了,还不够?” “说话归说话,行动归行动。”我笑着说。 龙冥渊似是喟叹了声,“先欠着,等解决完沧逆,我说给你听。” 我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记住了,休想抵赖!” 他剐了我一眼,眸色微深。 那头,安言昊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姐,你能不能教教我该怎么告白?我没告过,我不会啊!” 我的确告过,但往事不堪回首,提起来我就生气! 什么看电影,吃烛光晚餐,还不如一个吻实际! “你去镇上的花店,买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花,少一朵都不行,听见了吗?”我给他支招。 安言昊惊愕道,“为啥要这么多?” “九百九十九朵寓意为至死不渝的爱,就算江佩雯再理性,再冷淡,看到这么多花也得迷糊一下!”我挑眉道。 安言昊眨眨眼,“那她要是不迷糊怎么办?” 我面无表情,“那你就用这九百九十九朵花把她砸迷糊。” 安言昊一脸恍然大悟,“我悟了!” 随后,一溜烟般消失了。 龙冥渊睨了我一眼,纵容地摇摇头。 我们坐在回廊上等了将近一小时,佩雯却还没回来。 我担心她和父亲闹僵,便牵着龙冥渊的手过去瞧瞧。 刚走到前院,便听到里面传来江佩雯和江爸爸激烈的争吵声。 “爸,咱家又不缺钱,你为什么要镇着太奶奶的魂不放?”江佩雯歇斯底里喊道。 江爸爸揉着眉心,“雯雯,这件事我以后再跟你解释,总之不是你想得那样!” “我亲眼看见你们闷死了太奶奶,这难道还有假吗? 那时候我太小了,没能力管,如今我长大了,不能再让你们继续折磨太奶奶! 今天我就把话撂这,你们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太奶奶的坟我迁定了!”江佩雯厉声道。 江爸爸坐回椅子里,神色倦怠,“罢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不想再跟你争论这件事了。” 江佩雯微怔,“你同意了?” “你都这么说了,我同不同意有用吗?我再拦着你,你是不是转头就要找警察来抓我和江潮?”江爸爸语气有些不耐。 江佩雯眼底又一次溢满泪水。 江爸爸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声调柔软下来,“好了好了,爸爸答应你,四天后给你太奶奶迁坟。不过,爸爸还有件事要问你,你得如实告诉我。” 江佩雯不解,“什么事啊?” 江爸爸压低了音量,正色道,“你和姓安那小子是怎么回事?” 江佩雯脸颊染上绯红,“昨晚你们不是都看见了吗,就那么回事呗。” 江爸爸却神色凝重,“你们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江佩雯闻言有些不悦,“什么叫搞在一起,我们是自由恋爱,我喜欢他很久了。” “你和姓安那小子发生关系了吗?”江爸爸警惕道。 我一愣,原本打算迈过门槛的脚停滞在半空。 江佩雯不知所措,半是羞涩半是恼怒,“当然没有,你问这个干嘛!” 江爸爸正在寻找借口,余光便瞥见了门外的我们。 他尴尬道,“你们找佩雯有事?” 我讪讪一笑,“是有点,不过你们先聊,我不急……” 江佩雯却向我走过来,“小鹿,我们走,不用理他!” 江爸爸连忙拦住她,高声道,“佩雯,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此话一出,我们都愣住了。 江佩雯甚是不解,“为什么?” 江爸爸犹豫了半晌,还是咬牙说道,“你是童子命,这辈子都不能嫁人,更不能和男人发生关系,否则你会死的!” “什……什么是童子命?”江佩雯的下唇被牙齿咬成白色,惊惶地问道。 我只听过公主命、皇帝命,童子命又是什么? 龙冥渊走到江佩雯面前,伸手在她额前轻轻晃过。 他眉心微蹙,沉声道,“你父亲说错了,你不是童子命,是童子煞……” 他见我们一脸懵逼,又徐徐解释,“童子命多为天上仙童转世,下凡来历劫,一生坎坷,多灾多病,甚至早夭而亡。 性格上往往内向孤僻,偏激固执,六亲缘薄。长相清秀隽美,学习成绩优异。 这种童子命的人无法化解,只能自己渡劫。 但江佩雯身上的童子煞则是一种鬼煞,与宿世累积的仇怨有关,一辈子不能嫁人生子,否则会害了自己,也害了配偶。” 我猛地抬头看向江佩雯。 那这么说,她和安言昊岂不是有缘无分? 江佩雯怔怔地看着前方,眼神空洞且绝望,“宿世累积的仇怨……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江爸爸见状,心疼地唤道,“雯雯……” 江佩雯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如行尸走肉般往门外走去,“不要管我,你们让我一个人静静……” 她刚迈出远门,便和迎面而来的安言昊撞上。 他满脸是汗,单膝跪地,怀中捧着巨大的花束,几乎把整个院门挡住,红如云霞,娇艳炽烈。 可那捧盛放的红玫瑰中竟然夹杂着几朵白菊,显得十分诡异…… “你……”江佩雯愕然看着他。 安言昊紧张到胡言乱语,“佩雯,我喜欢你,你……你那个,嫁给我?啊不是,你跟我在一起吧!” 第四百一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江佩雯怔怔地看着安言昊,他那头蓬松的自来卷因被汗水打湿变得服服帖帖。 那张帅气俊朗的脸在阳光下显得少年感十足,表情既紧张又羞怯,偏偏眼底好似燃烧着一团烈火,几乎要灼烫到她的心口。 她鼻尖一酸,用力推开他跑出了庭院。 “佩雯……” 安言昊愣在原地,明亮的眸光瞬间黯淡。 他这辈子没经受过什么挫折,可第一次表白就遭到婉拒,整个人都蔫了下来,低头看着怀里那一大捧花,悻悻问道。 “姐,我是不是哪句话没说对,惹佩雯生气了?” 我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我让你去买玫瑰花,你买白菊来做什么?不知道白菊是给逝者上供用的吗!” 安言昊懊恼道,“这不能全怪我啊,我跑遍了整个县城的花店都凑不齐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还差了九朵。 你不是说必须要九九九才有寓意,我一看时间来不及了,着急忙慌往回赶。 路过后山的时候,看到墓地里有供着花,就从墓碑前薅了几朵……” 我差点背过气去。 安言昊见我表情不对,连忙加了一句,“我给了钱的,不是白拿!我把钱塞在花里了,不过给的是人民币,也不知道冥界那边能不能通用?” 我简直哭笑不得,“人家是零元购,你是陵园购啊,不愧是你!” 安言昊蹲坐在门槛上,把那一大捧花放到脚旁,神色极为沮丧,“完了完了,佩雯这下一定生我气了!” 江爸爸瞧不下去,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言昊,别想那么多,来陪叔叔下两盘棋。” 安言昊不敢拂江爸爸的意,起身跟他走进内室。 我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原本今天晚上就能看到小俩口甜甜蜜蜜,可就在一瞬间,什么都变了。 告白现场变成了修罗场,青梅竹马的恋情也无疾而终…… - 傍晚时分,保姆叫我们去前院吃饭。 刚走进庭院,便看到江爸爸站在门边焦急地张望,目光里满是担忧和不安。 我心猛地一紧,“江叔叔,发生什么事了?” 江爸爸急切地跺脚,“刚才保姆说,佩雯从中午跑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这眼看天就要黑了,外面还下着雨,她跑哪儿去了呀!” 我眉心一蹙,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走进来的安言昊便朗声道,“我这就去找她!” 我朝保姆借了两把伞,递给他,“咱们分头去找吧,这个村子不大,你往东我往西,半小时后在江宅汇合……” 安言昊神色紧绷,压根没听我说完,拿过雨伞便跑入毛毛细雨之中。 我本想让龙冥渊留在江宅等我,免得一起挨浇,可他不放心我一个人行动,还是撑着伞与我一同出去。 我们把整个村子的角落都找遍了,还是没能发现江佩雯的身影。 龙冥渊只得拿出罗盘,用奇门遁甲术定位。 罗盘转了几转缓缓停下,指针正是后山的方向。 天色阴沉沉的,夜幕即将降临,雨丝也由缠绵悱恻逐渐变得暴躁起来。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泥土里,鞋子和裤脚都已湿透,终于在寄死窑前看见了江佩雯和安言昊两人的身影。 龙冥渊拉住我的手,“先不要过去。” 继而,我听到安言昊担忧的音调从远处传来,“佩雯,总算找到你了,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着凉了?来,你撑一下伞撑,我把外套脱下给你。” 江佩雯却静静站在那里,没有接他递过来的伞。 那把黑伞掉落在地上,又被大风吹翻,跌跌撞撞地朝山下翻滚。 安言昊怔住,“佩雯,你怎么了?” 江佩雯闭了闭眼,头发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脸颊上,模样是前所未有的狼狈,“安言昊,你以后不用再被我逼着写卷子了,也不用再背着我抽烟了……你解放了。” “什,什么意思?”安言昊声线微微颤抖。 江佩雯扯动唇角,似是轻笑了下,“意思就是,我拒绝你的告白,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安言昊手足无措,眼神四处乱瞥,“可是,可是我们之前……” “之前我们什么事都没发生,那天我心情不好,在你怀里哭了一场,仅此而已。”江佩雯的声调无比冷静,像失去了生命的瓷娃娃。 安言昊只觉呼吸艰难,嗓音嘶哑起来,“为什么,是因为我在玫瑰花里放了白菊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为了凑数用的,绝对没有诅咒你的意思! 我回省城之后,再补给你行吗?九千朵,九万朵……我直接把花店买下来送给你吧!” 江佩雯深吸了口气,“不是花的事情,是你我无缘。” 安言昊自动忽略了她的后半句,快速说道,“你不喜欢我抽烟,我以后都不抽了,你监督我,再抽一根你就是我孙子……啊不,我是你孙子! 你讨厌我不学无术,那我从现在开始好好学习,争取跟你考到一个国家的研究生,只要你别,别不要我……” 江佩雯再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尖声喝道,“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身上有童子煞,这辈子不能嫁人,不能和男人发生关系,否则就会发生意外! 如果你和我在一起,就像守着个尼姑一样,只能看不能碰,你愿意吗?” 安言昊无言以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雨声逐渐加大,盖过了两人绝望的呼吸。 江佩雯见他耷拉着脑袋,像条被主人抛弃的哈士奇,不禁觉得有些可笑。 “你们男人都是被下半身支配的动物,有谁会愿意当个太监,和只能看不能碰的女人生活一辈子呢!”她讽刺道,心中如释重负的同时,伴随而来则是锥刺般绵延的疼痛。 安言昊骤然抬头,静静地凝视着江佩雯,泛红的眼尾似是不甘,又像恼怒。 当江佩雯以为他要朝自己发火时,他却满不在乎地一笑,把手中的外套披到她头上,“雨要下大了,咱们先回家,再这么淋下去你会感冒的。” 江佩雯清漾的眸子里写满不能置信,“你……” 第四百二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安言昊攥着外套的拉链,把人拢进怀里,眼睛亮晶晶的,恍若天上繁星。 用冰冷的脑门抵着她的额头说道,“今天告白的时候,我没表现好,你再给我个机会行不行啊?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喜欢你。 无论你是什么人,变成什么样子,从我发现自己喜欢你的那一刻起,心里就已经认定你了。从今往后,我都不会离开你,你推也没用!” 晚来的秋雨砸在周遭的灌木丛上,发出嘈杂而凌乱的噼里啪啦声。 江佩雯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她却从那双坚定不移的双眸中得到了答案。 窒息般尖锐的疼痛从心底漫上咽喉,她再次用力推开他,转身往山下跑。 安言昊独自站在暴雨中,久久未曾离去…… - “来,把姜汤喝了,去去寒气。”我端着保姆煮好的姜汤,坐在江佩雯床边,把碗递给裹在棉被里的她。 江佩雯伸出素白的双手接过,抿唇说道,“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没事就好,别的不重要。”我大大咧咧说道。 从山上回来后,我和龙冥渊倒是什么事都没有。 龙冥渊会御水之术,站在他身旁我一点雨都浇不着,自然也感觉不到冷,裤子和鞋脱下来就被他用法术给烘干了。 但是安言昊和江佩雯可就惨了,浇得像两只落汤鸡似的,神智不清,眼神一个比一个空洞无光。 江爸爸见状,连忙让朱姨去煮姜汤。 我自己喝了一碗,便来开导开导江佩雯。 江佩雯喝了几口,仿佛难以下咽似的,抿唇道,“安言昊他……还好吧?” “不太好,被雨浇得透透的,回来就发烧了。现在躺床上盖着两层被子还浑身发抖,满嘴胡话,都快变成一条傻狗了!” 我睨了她一眼,故意加了句,“嘴里喊得都是你的名字!” 江佩雯迟疑了数秒,把碗中姜汤喝光,平静说道,“他身体素质一向很好,就算发烧也会很快好起来。” 我怔了怔,没想到她真能狠得下心,问道,“佩雯,你真想好要跟安言昊分手?” 她表情是出乎意料的冷静,“我们压根就没在一起过,哪里算得上分手?” 我哑口无言。 她低垂着眸子,眼睫微颤,“现在这样,对他来说是最好的,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我了解安言昊,如果我今天同意和他在一起,以他那认死理的性子,肯定会吊死在我这棵树上!” 我试探着劝道,“可安言昊他不是那种……那种沉迷情欲的人,你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啊! 不是有个词叫柏拉图式恋爱吗?听说这种恋爱模式更加纯粹,是灵魂上的契合。 而且现在都流行丁克,你们也不一定要非得生孩子啊!” 江佩雯拢着被子,瘦弱身体在灯光的阴影里让人心疼,“但这样对安言昊来说不公平,他那么喜欢女儿,为什么非要跟我在一起,剥夺他生孩子的权利呢?” “可是……”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佩雯决绝地打断。 “没有什么可是,我已经想明白了,小鹿你不用再劝我了。 以后我和他只是单纯的学姐关系,就让这场错误到此为止吧!” 我彻底劝不动了,他们两人当局者迷,只能自己慢慢悟了。 我打着哈欠回到房间,龙冥渊果然坐在窗边等我。 我给自己倒了杯茶,安抚完安言昊,又去劝江佩雯,弄得我这个红娘口干舌燥的,“劝不动一点,江佩雯的性子比你还执拗!” 龙冥渊用法力为我温水,淡声道,“因为太在意。”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我便懂了。 “佩雯身上的童子煞真没办法化解吗?”我问。 他给我续了杯茶,缓缓说道,“她身上的煞气乃是祖上累积的仇怨而成,对此,江家人应该心中有数。祖上做得孽事太多,自然无法化解。 若强行化煞,只怕会招来更不好的东西。” 我拧眉,“难道江家人祖上是靠发横财赚的钱,才会让后辈遭到报应?” 龙冥渊摇头,“具体缘由,只有迁坟当日才能弄清楚了。” 我被江佩雯和安言昊搅得头昏脑涨,疲惫地瘫倒在床上,闭眼说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了,红娘不好当啊!” 龙冥渊拂袖将头顶上的吊灯关闭,在黑暗中搂着我,低声道,“睡吧,他们早晚会想清楚的。” 雨滴声声敲打窗沿,秋夜微凉。 - 次日,我们正坐在前厅吃早饭,安言昊姗姗来迟。 他整个人看起来异常颓靡,发型乱糟糟不说,胡子也没刮。 那双无论何时都粲然若星的眸子终于黯淡下去,让人好不心疼。 餐桌旁只剩下江佩雯左手边的那个位置,他刚要坐过去,江佩雯就起身说道,“爸,我吃饱了。” 她与安言昊擦肩而过时,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两人眼圈红红的,似是都在强忍着眼泪,谁也没有开口。 我看见他们,仿佛看见了当时的自己,真是太揪心了…… 江佩雯率先开口,淡漠的声线里透着残忍,“放手!” 安言昊却固执地握得更紧,咬牙说道,“不放!” 江爸爸忍不住唏嘘,“言昊啊,你先坐下来吃饭,等会粥都凉了。” 安言昊只得松手,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身边离开。 待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他方才入座。 江爸爸主动给安言昊盛了碗粥,递给他,口吻仿佛在赔罪,“言昊啊,咱们两家的关系一直不错,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可惜……是我们家雯雯没福气。 江叔叔人脉广,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等回头江叔叔给你介绍几个……” 安言昊立刻起身,正色说道,“江叔叔,您什么都不用说了,我这个人轴得很,说出的话就一定会做到。我喜欢佩雯,无论她怎么样我都喜欢!” 江爸爸脸色复杂,“你……你真的想好了?如果你和她在一起,这辈子就不能有孩子了!” 安言昊回答得坦坦荡荡,“我已经想好了,我喜欢的是佩雯这个人,不是喜欢她能给我生孩子。 就算她不肯跟我在一起,我对她的心意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您不必再劝了!” 言毕,他深深朝江爸爸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第四百二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和龙冥渊也刚好吃完,默默离席。 我们穿过回廊,往客房的方向走,看着眼前郁郁青竹感叹道,“以前总觉得安言昊这小子是个二愣子,现在倒觉得他还挺痴情的!” 龙冥渊不知想到了什么,嗓音柔和而低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笑了笑,接道,“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龙冥渊停下脚步,挺拔的身姿站在竹林间与青竹无二致,眉眼被细碎的光影衬得极为柔和,眼神锁着我,缓缓凑近。 微凉的薄唇即将相贴,鼻腔被龙涎香的气息交织缠绕。 竹林后方蓦地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我们立即分开,下意识寻找声源。 安言昊咳得红了脸,从竹林间走出来,嗓音沙哑,“不好意思啊姐,但我真不是故意打扰你和姐夫亲热的,我只是没忍住……” 接着,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我见他都病成这样了,懒得跟他计较。 “你昨晚几点睡得,怎么今早起这么晚?”我问。 安言昊表情麻木,“一宿没睡。” 我震惊,“你不想活啦?” 安言昊果断回答,“当然想,我还没给我爸养老送终呢!” “你知道就好,苦肉计对佩雯没用,她要是真狠下心来,你自残她都不会理你!还是换个主意吧。”我无奈道。 安言昊肩膀耷拉下来,坐在回廊的栏杆上,眼眶微红,囔声囔气道,“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微微叹息,别说他了,我当时也慌得一批。 好在龙冥渊特别怕我主动吻他,用这种方法对付他,百试百灵! 我见安言昊这般落寞无望,便把他拉至竹林后头,避开龙冥渊,把我当初经历过的心得体会全部传授给他。 安言昊瞪大了眼睛,“还能这样!” 我眨了眨眼,“都说烈女怕缠郎,你就死缠烂打,我不信她真能把你打死,顶多也就是个鼻青脸肿!” 安言昊得到了鼓舞,握紧拳头说道,“只要她不把我打死,我就一直缠到她改变主意为止!” 他眸中重拾粲然的光泽,不再颓废。 我终于放心了些,“这下学会了吧?” 安言昊重重点头,“学会了!” 他转身跑出竹林,离得老远还能听见那一声比一声剧烈的咳嗽。 龙冥渊抬眸望来,唇角隐着一抹哂笑的弧度,“先找个有力的雌竞对手,假装暧昧惹她生气,趁她恼羞成怒之际,搂腰强吻……这计策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 完了,我和安言昊的小声蛐蛐被他听见了! 我讪讪笑道,“爱情三十六计都大差不差嘛!琼瑶阿姨的电视剧里,不是都这么演的?” 这触及到了龙冥渊的知识盲区,他若有所思,“琼瑶的电视剧……好看吗?” 我大惊,“不好看不好看,你可千万别看!” 多亏龙冥渊没放心上,被我插科打诨将话题囫囵过去。 否则他要是效仿电视剧情节,变成何书桓那样,我岂不是哭都没地哭去! - 吃晚饭时,我们一进入餐厅,便瞧见桌上摆满精致的茶点,如果我没记错好像都是江佩雯喜欢吃的。 安言昊正蹲在桌边,研究着怎么把一叠水晶虾饺摆成爱心的形状。 然后又用玻璃罩把那盘‘爱心虾饺’保护起来,去霍霍旁边那盘乳鸽,非要把两只已经死脆脆的乳鸽摆成嘴对嘴的亲亲姿势。 我嘴角抽了抽,走过去小声问道,“这些都是你买的?” “对啊,我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开车到市中心佩雯最爱吃的那家粤菜馆,让主厨把所有点心全做一遍,又快马加鞭带回来的!”他得意说道。 我心想,这孩子总算开窍了! 欣慰道,“那我说的雌竞对象,你也找到了?” 这时,江佩雯已经迈入餐厅。 安言昊对我挤眉弄眼,小声道,“瞧好吧您嘞!” 只见安言昊甩了甩额头稀碎的刘海,朝江佩雯走了过去。 江佩雯见状,眉心微蹙,站在原地不动。 可安言昊却看也不看她,径直从她身旁走过,牵起了角落里朱姨的手,笑容十分真诚。 “朱姨,您忙里忙外操劳了一天,肯定累坏了!我特意准备了一桌茶点,您坐下来跟我们一块吃吧!” 江佩雯:“……” 朱姨受宠若惊,在他的搀扶下入座,“好啊,那一块儿吃点!” 我简直不忍直视,安言昊真是凭实力单身到现在的啊! 还信誓旦旦的向我保证学会了,这哪里是学会了,明明是学废了…… 江佩雯坐到朱姨和安言昊中间的位置,看到这满桌精心布置过的菜,心里还是有那么几分动容,抿了抿唇,拿起筷子朝那盘水晶虾饺夹过去。 安言昊却中途挡住她的筷子,夺过她要夹的那只虾饺放进朱姨碗里。 “朱姨,虾饺是这家餐厅的招牌,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朱姨满脸堆笑,“安少爷,这怎么好意思呢?” 江佩雯假装视而不见,去夹旁边那盘脆皮乳鸽,结果又被安言昊用筷子打落。 他夹起那只乳鸽放到朱姨的碗里,“朱姨,您昨晚帮我洗衣服实在太辛苦,快吃个烤乳鸽补一补!” 朱姨激动得连连摆手,“谢谢安少爷,您太客气了,我就是个保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接下来,无论江佩雯把筷子伸向哪道菜,安言昊都能将她精准拦截。 江佩雯深吸一口气,重重把筷子放下,“不吃了!” 她起身要走,安言昊却眉飞色舞地向我递口型,“恼羞成怒了吧!” 我实在没眼看,把头埋进了龙冥渊的臂弯里。 安言昊却扬唇一笑,如大话西游里的周星驰般大摇大摆走向江佩雯,张开双臂。 刚要搂过她的腰,给她来个缠绵烈吻,后者就伸出食指抵在他的胸膛。 江佩雯冷冷开口,“安言昊,我以前只是觉得你无脑,但现在突然发现你还很无耻!” 安言昊愣住了。 江佩雯拿出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嗓音无比冷漠,“朱姨虽然只是我家的保姆,但她从小照顾我长大,我把她当成亲人一样对待。如果你再敢骚扰她,我就报警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安言昊百口莫辩,小声嗫嚅道,“我没想骚扰朱姨,你误会了,我只想骚扰你!” 她白了他一眼,冷厉的眸光从镜片下闪过,摔门离去。 安言昊半是委屈,半是无助地看向我,“姐,我难道不是按照你指点步骤做的吗?先找个女性雌竞,让她恼羞成怒,然后将其一搂,么么……为啥到第三步,她就不按套路出牌了呢?” 我从龙冥渊的臂弯里抬起头,语重心长道,“我是让你去找雌竞对手,没让你小蝌蚪找妈妈!” 安言昊挠了挠头,一脸为难,“可是江宅里的女人除了佩雯,我认识的只有你和朱姨了,我要是牵你的手,姐夫不得拿琴把我脑袋砸开瓢了啊!” 龙冥渊斜睨了我一眼,薄唇微掀,“林老师,以后还指点吗?” 我摇摇头,“这号练废了,删号重练吧。” 安言昊神色焦急,“姐,佩雯这下更生气了,明天就是破墓的日子,如果回到省城之前她还是不同意和我在一起,那我岂不是再没机会了?” 我深深叹了口气,以后红娘这差事爱谁当谁当去,我是指定不当了! 但眼下他们两人的矛盾是因我而起,我必须得想办法解决。 “老姐再给你支一招,你必须得按照我说的来做,一步都不能错,听见了吗?”我郑重道。 安言昊连连点头。 于是我将计划小声讲给他…… - 夜色沉酽,一色湖光万顷秋。 今晚是中秋节,应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可江爸爸和江潮居然都不在。 我绕过那片竹林来到后院,推开江佩雯的房门,却发现她不在里面。 我以为她又跑去了后山,结果却在堂屋外瞥见了她的身影。 屋内长明灯昏暗,江佩雯正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 她掌中握着一串菩提念珠,轻诵佛经。 待她睁开双眼,我来到她身侧,与她一同上香。 陡然,我看到最右边那个牌位上刻的名字有些眼熟,“江雯雯……她怎么也叫雯雯?” 江佩雯抬头,顺着我的方向看去,轻声道,“哦,她是我的小姑,在我没出生之前就已经离世了,我也没有见过她。” 我脑海中闪过一丝疑虑。 按理说长辈和晚辈的名字里有重字,通常是被认为不吉利的,应当避讳。 像江家这种大户人家,向来遵从祖训,怎会在这种小事上犯错? 满屋的女子牌位、五行之术镇压的鬼魂,同叫雯雯的长辈…… 我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真相的一角,却又串联不起。 江佩雯见我认真思忖的样子,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摇摇头,连忙进入正题,“佩雯,今晚是八月十五,我们一起去赏月吧?” 江佩雯摇头,语气极淡,“我没有兴致,你们玩吧。” 我劝道,“佩雯,其实那桌茶点是安言昊特意跑了一个下午买回来的。但你知道他这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总是无心办坏事,你就别生他的气了!” 江佩雯卷翘的眼睫毛抖了下,眸子里漾出一片水色。 我见状便知,有戏! “我没有生他的气,只是在生自己的气。”她神色黯然,从蒲团上站起来,“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生活得太过顺遂了,所以老天突然开始惩罚我? 我家境不错,爸爸和二叔在物质方面总是给我最好的,除了太奶奶那件事之外,我从小到大没遭遇过什么挫折和困境。 但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我甚至不清楚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爸爸和二叔全都瞒着我,我现在既迷茫又恐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柔声安抚她,“明天就是迁坟的日子了,一切问题都会得到解答,今晚你就别想那么多了,跟我们出去过节吧!” 江佩雯本想拒绝,但架不住我的软磨硬泡,还是被我拉出了门。 我们在堂屋里耽搁了太多时间,眼看就要不赶趟了,我拉着她一路小跑。 江佩雯强行被我拽着,在回廊上奔跑,气喘吁吁道,“小鹿,你要带我去哪啊?” “跟我来就知道了!” 终于赶在最后一秒前,我把她带到门前那片荷花池边。 夜幕下,一道流星般的烟花从我们头顶上划过,‘砰’地一声绽放在圆月当中。 紧接着,数不清的烟花同时爆发在天际,绚丽而恢弘,点亮整个夜空。 村子里的人全都出来观看,小孩手中拿着月饼,在大人们的欢声笑语中蹦蹦跳跳。 我望着这漫天烟花,心想安言昊总算靠谱了一把! 江佩雯怔在原地,表情从惊愕变为茫然,双眸不停巡视着四周,在人群中找寻那道熟悉的身影。 安言昊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他来到江佩雯面前,单膝跪地,双手举着一只小巧而精致的盒子。 江佩雯倒抽一口冷气,不能置信道,“你这是……” 安言昊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颗将近三克拉的粉钻戒指,围观人群发出阵阵惊叹。 满天烟花的映照下,他温柔的眸光竟比钻石还要明亮。 “佩雯,我知道自己现在做得事情非常唐突,你肯定又要骂我不理智了…… 但请你听完我的话再骂,因为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句句出自真心。 我喜欢你,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喜欢,是超越身体上的喜欢。 其实这些话我在很早之前就该对你说了,但我那时候没有意识到内心深处对你的感情。 还好现在也不算晚……佩雯,我想和你在一起! 无论将来贫穷还是富贵,健康与疾病,我都想和你携手与共,不离不弃,你愿意吗?” 周围的村民纷纷起哄,“嫁给他!” “雯雯,嫁给他!” 江佩雯捂住嘴巴,泪水决堤而下。 我身侧沉默已久的龙冥渊突然开口,“这些话,也是你教给他的?” “真不是我!”我连忙摇头,“我只教了他如何下跪求婚,如果不知道说什么就百度,度娘什么都会!” 龙冥渊扫了我一眼,目光多少带点无奈。 我握住他袖子里的手,眼波流转,看向他精致的侧脸,“今晚这烟花真好看,你告白的时候也得给我照着整一套,不许用网上找来的句子凑数,我一查一个准!” 月光将龙冥渊清冷的轮廓照得朦胧了几分,眼底浮现宠溺的笑痕,“好。” 第四百二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正当我以为大功告成之际,江佩雯却擦干泪痕,对安言昊喊道,“我不想跟你在一起,我说了那么多次你听不明白吗!” 她拿起那枚粉钻戒指,深深看了一眼,用力到指骨都泛白,狠狠扔了出去。 钻戒划出闪亮的抛物线,‘噗’地一声落入池塘里。 安言昊愣了两秒,飞快脱去外套,纵身跳入水中。 “安言昊!”我惊呼。 江佩雯下唇紧咬,身体微微颤抖。 我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照向黑沉如墨的池塘,等了许久,仍不见水波泛起,不免有些担忧。 安言昊这小子跑哪去了? 之前我们设定的情景里没有这一节啊! “佩雯,你家这水塘有多深,安言昊不会出事了吧?” 江佩雯下颌微抬,故作冷静,“不会的,安言昊是游泳冠军,他不会有事的!” 我看了眼手机的时间,“这都快五分钟了,他还没上来!晚上光线那么暗,安言昊会不会被什么藕节之类的给缠住了?” 江佩雯呼吸一滞,似是想到了自己小时候落水的事情,眼底被慌乱填满,立刻喊道,“安言昊你快出来,不许吓我!” 水面依旧平静无波。 她疯了似的扑到堤岸边,嗓音已带哭腔,“安言昊你出来啊!” 我刚想让龙冥渊救人,水面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安言昊破水而出,像一条俊美而青涩的人鱼,仰头吻住了岸边的江佩雯。 江佩雯蓦地睁大眼睛,两人双唇短暂触碰,又很快分开。 安言昊身上的白衬衫被水打湿,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双臂悠闲地搭在岸边,模样十分狼狈,可笑容却无比真挚。 “我憋气最高记录五分钟,你要是再不过来,我真就憋死了!” 江佩雯怔怔地看着他,一滴泪从她眼眶中坠下,落在安言昊的手背上。 安言昊顿时慌了,手忙脚乱地从池子里爬出来,“佩雯,你怎么哭了?我以后再也不逗你了,哎……你别哭啊,我错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江佩雯扑进安言昊的怀里放声大哭,仿佛要把这几天以来的憋闷全部发泄出来。 安言昊身体僵硬,手和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才好,磕磕巴巴道,“佩雯,我身上都是水,别把你衣服弄脏了……” 江佩雯闭上双眼,却抱得更紧。 我知道这俩人总算是成了,拉着龙冥渊的手往回走,叹息道,“这对冤家啊!” 绕过池塘,我瞥见江爸爸和江潮正站在对面的湖心亭里抽烟。 江潮神色激动,来回踱步,而江爸爸却低头不语。 我有些纳闷,“我说怎么今天大过节的,江家人都不出现,原来是在这里。” 江潮似是和江爸爸发生分歧,嘴里大骂着什么,抬步就要往凉亭外走。 江爸爸拉住他的胳膊,眉头紧蹙,江潮却重重挥开他的手,叼着烟头也不回地走掉。 我眯起双眸,“你说,江家人是从哪里学来这种炼鬼为煞的术法呢?” 龙冥渊淡淡扫了他们一眼,语调波澜不惊,“明日自会知晓。” 我和龙冥渊不再停留,回到客房。 明早五点就得起床去迁坟,洗漱过后我早早便上床睡觉。 睡梦中,一只粗糙如树皮般的手掌在轻轻抚摸我的脸颊。 我猛然睁眼,只见奶奶站在我的床前,穿着那身我最后为她换好的神服,笑容既和蔼又亲切。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奶奶?” “小鹿啊,奶奶来看看你,你过得好不好?”奶奶沙哑的嗓音仿佛带着混响,听上去有些空洞。 我眼眶一酸,扑进她的怀里,“奶奶,我好想你啊!” 奶奶搂住我,抬手抚摸着我的脊背,“别哭,奶奶是来跟你告别的。看到你平安渡过命劫,奶奶也就放心了。小鹿啊,奶奶要走了,以后不能再护着你了!” 我从奶奶的怀里抬起头,惊愕道,“奶奶,你要去哪儿啊?” 奶奶没有回答我,而是将我推开。 她的声音变得缥缈起来,身形也逐渐转淡,“小鹿,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奶奶!” 我噌地一下从床上坐起,只见龙冥渊修长的指尖绕着一根琴弦,是无妄的清音将我唤醒。 “龙冥渊,我梦见奶奶了。”我喃喃说道。 他先是一怔,随后将我搂进怀里,低声道,“她对你说什么了?” “她说……她要走了,不能再护着我了。”我迟疑道,语调里满是后怕,“可奶奶她不是已经……连遗体都是我和安言昊亲自入殓的,难道那时候她还没有死?” 龙冥渊按住我的肩膀,不让我乱动,口吻冷静,“当时你奶奶的确已经过世,这点不会有错。可能她的魂魄即将要去投胎转世,特意过来向你告别。” “但地府的工作效率不是很慢吗?按照常理,她应该还在阎罗殿门口排队啊?”我疑惑道。 龙冥渊思忖了下,“或许因为你奶奶曾是神职,地府有特殊优待,可以免排队,提前投胎。” 我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说法能够解释。 “还有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江佩雯太奶奶的事影响到了你的情绪。”他起身倒了杯水,递给我。 我喝了两口,心绪终于平稳下来,“的确有点,那天听到佩雯说她太奶奶活着的时候,经常抱着她在院子里晒太阳,我就想起了奶奶…… 从我记事以来,奶奶就没有抱过我,她对我总是很严厉,也不曾像刚才梦里那样笑。 但我知道,她这辈子唯一放不下的人就是我。” 龙冥渊让我躺回枕上,仔细为我盖好被子,动作轻柔,“别想太多,如果你奶奶真去投胎转世,反而是件喜事,你们还能在未来的年月里重逢。” 他这样说,我心里又有了几丝期待感。 “睡吧,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他俯身,薄唇轻触了下我的额头,不沾染半点欲念。 我点点头,握着他宽大而修长的手掌,安心睡去。 室内只余无妄琴发出的微弱清光,照彻长夜。 第四百二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翌日,天刚蒙蒙亮,我们便和江家人一起前往后山。 这一路,安言昊与江佩雯的手始终紧握。 江佩雯脸上终于露出笑容,眉眼间相互传递着悱恻的情意,挡也挡不住。 江爸爸在后头几次想要开口,都默默忍了回去。 行至半山腰,我们来到了江佩雯太奶奶的坟墓旁。 这座墓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简陋,汉白玉墓碑高大气派,前方还摆放着鲜花和水果,显然经常有人来打扫。 安言昊蹲下身体,尝了一口墓旁土,表情十分复杂。 江佩雯问,“怎样?” 安言昊仿佛带了痛苦面具,“这墓旁土啊是有讲究的,墓土甘甜往往代表着墓主人死后安详自在,墓土腥臭发苦则魂魄受苦,刚才那一口下去,苦得我胆汁都快出来了!” 阴宅风水讲究藏风聚气、山环水抱和龙真穴的。 我对风水堪舆懂得不多,单看这周围的地势,左右两旁有青山环绕,前方有一条清溪,明堂水路畅通,乃是吉穴,并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龙冥渊沉声道,“卯时为吉时,趁现在开棺吧。” 安言昊点头,从背包里拿出萨满神服,套在身上穿好,手里握着哈马刀,唱起神调。 我帮他摇晃招魂铃,龙冥渊则怕墓中煞气太过强横,伤及他人,唤出无妄来为我们护法。 随着安言昊的步伐越来越快,他已经请神上身,开始神打。 哈马刀从他喉间划过,却毫发无伤,看得江佩雯紧张不已。 陡然,他停下脚步,双眸紧闭,将刀尖指向坟墓。 我对江家人说,“可以开始了。” 江爸爸和江潮短促对视,给人一种心怀鬼胎的既视感,分别拿起铲子,一铲接一铲将坟头铲平。 很快,棺材露出黑色的一角。 众人探头朝地下望去。 这时,正在跳神的安言昊突然浑身一抖,殷红的血液从他鼻孔流出,滴落在泥土里。 江佩雯吓得不轻,连忙过去扶住他,“安言昊,你怎么了?” 安言昊身形微晃,嘴唇发白,鲜血不断从鼻腔里溢出,“我没事,你们继续……”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昏倒在地。 江佩雯惊恐万分,拼命摇晃他,“安言昊,你怎么了?” 龙冥渊来到他身前,试探了下他的神识,眉心深深蹙起,“他身上的神力正在消散。” 我心蓦地一沉,脑海中迸出无数可怕的猜测,“为什么会这样?” 龙冥渊摇头,继而将视线转向江家兄弟,目光冷冽如冰,“阴宅最忌讳阴差阳错,葬时不宜。 你们用极阳的木材做棺,在正午时分下葬,再好的风水宝地也会变成养凶之地。 如果我没看错,这墓下面还叠了九层坟墓,死者皆为女子。 阴气泄不出,将墓主人逼成了极煞的厉鬼,而这份累世仇怨会聚集到江家后代的女子身上!” 江佩雯闻言,嘴唇微微翕动,不可置信地看向江爸爸,“爸,这是为什么?” 江爸爸沉默不语。 我发现安言昊的状态不太对劲,他鼻间流出的血是止住了,但额头冒出密密匝匝的细汗,仿佛魂魄正在和邪祟天人交战,打得如火如荼。 “迁坟的事待会儿再说,先救安言昊。他身上的神力太过微弱,保护不住他,再这样下去他会死!” “怎么救?”江佩雯急切问道。 我正色道,“他现在这样子,恐怕魂魄陷入了梦境之中,无法逃脱,我必须进入他的梦里去。” 江爸爸和江潮闻言,脸色皆变得难看起来。 我给龙冥渊递了个眼神,他看明白我的意思,不动声色地站到江家兄弟身边,防止他们惊扰到我。 我在安言昊的身侧躺下,攥住他的手腕,强迫自己进入梦境。 霎时眼前斗转星移,我整个人被不可挣脱的力道从高空抛下,又在脸着地之前停滞住。 我站直身体,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前方是一片烈焰焚烧的血海,里面发出难闻的腐臭味,咕噜咕噜冒泡的血水中时不时浮出白色的骸骨。 怪不得安言昊热得满头大汗,这里的温度简直堪比火焰山,恨不得将人生生烤熟。 我往前走了几步,只见血海中有东西爬了上来。 那熟悉而阴戾的气息告诉我,是魔! 它们看上去和魔域里的魔物并不一样,它们有着人的外形,男女老少,高矮胖瘦,让我不禁想起上一世被沧逆魔化的水族士兵。 我屏气敛息,来不及思索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手中幻出鹿角弓,搭弓拉弦,将那些朝我扑过来的人形魔一一射杀。 箭矢穿过它们的身体,来不及挣扎便化为齑粉。 我喘息着擦去额头上的细汗,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怒吼,“呔,妖怪,欺负到你爷爷头上来了,吃俺一刀!” 我顿时欣喜,朝声源处寻去,“安言昊!” 只见安言昊站在血海边,厚重的神服已被他脱去,袒露着精壮的上半身,不断挥舞哈马刀。 周围那些人形魔皆被他的阵势吓到,不敢靠近。 安言昊回头看见了我,他万分惊愕,“姐,你咋也来了,姐夫呢?” “他没进来,你这边什么情况?”我将弓弦拉如满月,一箭射死那个要偷袭他的魔。 “我也不知道啊,我跳神跳得好好的,身体突然不听使唤,我好累,好想睡觉……当我再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已经在这了!”安言昊挠头道。 我们说话的同时,血海中不断有魔往外爬,我和安言昊后背相抵,一刀一箭对抗那些人形魔。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东西!”安言昊满脸嫌弃,一脚将那个长着三个脑袋的魔踹开。 我三箭齐发,势若流星,将它的脑袋全部射穿。 “这里很像魔域……” “魔域,那不是在天上吗?”安言昊疑惑道。 我无法回答他,这里明明不是魔域,可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人形魔? 难道他们都是曾经被魔气感染的人类? ‘人间炼狱’四个大字在我脑海里浮现。 若沧逆真的占领三界,人间恐怕就是现在这般景象! 第四百二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和安言昊将爬上岸来的人形魔全部杀死,累得筋疲力尽,趁着下一波还未至,赶紧坐下来喘口气。 “江家祖坟里怎会有这么多的魔物!你跟江家打交道比较多,没发现他们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吗?”我扭头问他。 安言昊认真思索,“说实话,我对江家人并不了解,因为他们家的规矩实在太多了,问问题还要在特殊的场合才可以! 我只知道江家人祖上经商,生意做得很大,明朝时在整个江南都是数一数二的,后来在清朝时改商为官,还出过几个举人。 但不知为啥,这么大个家族后代却逐渐凋零,到了江叔叔这一辈,就只有他和江二叔两人。 江二叔又不娶媳妇,佩雯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可能正是因为他没有孩子吧,我感觉他对佩雯还挺好的。 至于江叔叔,我也没觉得他哪里不正常……” 我心道,最大的不正常就是这个墓! 之前我没想明白,为何江爸爸这么爽快就同意迁坟? 当安言昊昏迷不醒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这个墓早已被他们做了手脚。 这场法事看似我们所有人都参与进来,但真正做功的人只有安言昊。 龙冥渊和我都不会做法,全程由他来请神上身,引导我们掘墓开棺。 江家兄弟猜到了这点,提前设套,这个诡异的梦域正为安言昊精心准备的。 今日若不是我在场,安言昊自己根本对付不了这么多魔,他一定会死在这个梦域之中。 江家兄弟想要他的命! 可惜他们漏算了一步,没想到我竟会控梦术,能够进入安言昊的梦里…… 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安言昊呢? 江家人又和魔族有什么关系? 正当我百思不得解时,眼尾闪过一抹亮晶晶的光芒。 我回过头,看到安言昊手中拿着那枚粉钻戒指,微微愣神。 “你找到了?”我惊讶道。 昨晚光线那么昏暗,池底又全是淤泥,居然真让他给找到了。 安言昊摸着那光滑的戒圈,目光柔软如煦日春晖。 “我在水底摸了将近五分钟,总算让我给找着了,但我骗佩雯说它丢了,嘿嘿……我想,既然她现在不愿收下,那就等她愿意接受的时候再给她吧。” 我打趣道,“初吻的感觉如何?” 安言昊脸红到了脖子根,拼命遏制嘴角的笑容继续扩大,“就那样呗……我都还没来得及感受就已经结束了!” 我强忍着笑,“没关系,以后有得是机会体验,咱们先从这里出去再说。” 我们休息够了,起身继续往前走。 这条长长的血色河流仿佛望不到头似的,走着走着,眼前的景象陡然转变。 我和安言昊站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两排高大的梧桐树遮挡住了橘色的夕阳。 ‘嘀嘀——’ 身后传来汽车鸣笛声,安言昊连忙把我拉开。 我们正对面则是一所中学,穿着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校服的学生们陆续从里面走出来,奔向那些门外骑自行车来接孩子的家长。 我料到梦域会随着主人的操控而转变,就像当初柳若湘布下的梦境。 却不曾想,我们竟然来到了现世。 安言昊挠了挠头,“姐,这咋回事啊?我们刚才不是在魔域吗,怎么又跑学校来了,难道那些魔拜托我们来帮它接孩子?” “这多半是梦域主人的回忆,咱们先看看情况。”我冷静道。 按照之前几次梦境里上演的情景,接下来梦域的主人就会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这时,一对长得有些相似的少年从校门里走出来。 他们身上穿着足球队的运动服,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即使他们一个左边脸挂了彩,一个右眼红肿不堪,可我还是能从轮廓辨认出来,是年轻版的江爸爸和江潮。 “江海,你讲不讲道理?最后那个球明明就是他们故意绊我,你凭什么给我发黄牌?”江潮愠怒道。 “我当时没看到他们伸脚,只看到你去撕扯对方球员的衣服!”江海说话时牵动脸上伤口,疼得咬牙切齿。 “行,就算我黄牌给错了,你也不能跑下场去揍裁判吧?我可是你亲哥!” 江潮冷哼了声,“这是给你一个教训,眼神不好就别老抢着当裁判!”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江海忍无可忍地回怼。 兄弟两人谁也不服谁,彼此心里都扭着股劲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中间隔着宽阔的柏油马路。 晚霞透过梧桐叶照射在少年人的脸上,冲淡了伤口留下来的颜色,怒气也逐渐消散。 他们朝家门口那条青石板路走去,看到邻居家的小妹妹正在树下跳皮筋,表情霎时变得复杂而又滑稽。 兄弟二人相视一望,问出了同样的话,“雯雯呢?” 静默了几秒后,同时拔腿朝村外跑去。 当他们赶到幼儿园门口时,天已黑透。 一个长得像洋娃娃似的小女孩蹲坐在路灯底下的台阶上,小声啜泣。 江潮喘着粗气,见状心疼不已,向她伸出手,“对不起雯雯,今天放学忘记接你了,二哥这就带你回家。” 江雯雯用小手拨开他的爪子,嘴巴撅得老高,明显生了气。 江潮回身,狠狠踹了江海一脚,“都怪你!” 江海瞪了他一眼,回手就是一拳,“怎么就怪我了!” “要不是因为你瞎判黄牌,我能生气吗?我要是不生气,能忘记接雯雯吗!” 江潮边说边和他扭打在一起。 江雯雯眨巴眨巴眼睛,‘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兄弟俩立刻休战,手忙脚乱地过来哄妹妹。 最后,江海出力,江潮出钱,给妹妹买了根最大的糖画。 江雯雯趴在大哥的背上,舔着比她脸还大的糖画,笑了出来。 蝉鸣聒噪,夏夜无风。 路灯将他们兄妹三人瘦小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眼前画面一转。 江海和江潮长成了二十几岁的小伙子。 江海戴上了眼镜,气质儒雅随和;江潮则弄了一胳膊纹身,手里拿着烟,像极了地痞流氓。 “我跟你说,今天雯雯学校放假,你赶紧找件长袖遮住你这胳膊,别让雯雯看见!”江海坐在餐桌的主位,严肃说道。 江潮吸了口烟,嗤笑道,“行,自从咱爸病倒之后,家里你是老大,谁敢不听你的!” 第四百二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江海表情变得僵硬,夺过江潮指尖的烟,扔向门外,“烟也不许抽!咱爸为什么会病成这样,还不都是抽烟抽出来的!” 江潮不耐,烟嗓愈发沉哑,“他为什么会病成这样,那是报应,跟抽烟有什么关系!” 江海脸色难看起来,刚要训斥,门口便闪过一道倩丽的身影,从后面摘掉了他的眼镜。 “猜猜我是谁?” 那女孩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正是碧玉年华。 当她抬起头,露出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佩雯!”安言昊惊呼出声。 待他看仔细,又摇了摇头,“不对……她不是佩雯。” 我惊愕地打量面前这个女孩,不怪安言昊认错,她的五官长得和江佩雯实在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是江佩雯给人一种冷艳孤傲的感觉,极少展露出笑容。 而这个女孩则鲜妍曼丽,笑靥如花。 江海语调透着无奈,“雯雯,我是近视五百度,但我不是瞎,你的模样我还认不出来吗?” 江雯雯自觉无趣,将眼镜重新挂回江海耳朵上。 她又绕到对面的江潮旁边,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满是纹身的手臂,“哇,二哥,你这纹身太酷了吧,能不能给我也纹一个?我想要机器猫!” 说着,她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截藕臂。 接近臂弯的地方有一点殷红的朱砂痣,像极了古代女子腕上的守宫砂。 江海气得直咂舌,“你看看,我就说雯雯会跟着你学坏!” 江潮轻咳了声,“雯雯别闹,哪有好女孩纹身的?一会儿让江海给你贴朵小红花!” “切!”江雯雯白了他一眼,坐下来吃饭。 江家家规一贯如此,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过程中谁也不能说话。 饭后,江雯雯去后院看望缠绵病榻的父亲,隔着轩窗便听见里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出来时,她眼眶微红,却还在哥哥面前强颜欢笑,“爸说了,等我下次回来,咱们一起去后山看妈妈,他想她了。” 江海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夜色渐浓。 江海端着一碗双皮奶敲开江雯雯的房间,却发现她不在里面。 “雯雯,雯雯?”江海紧张地喊道。 “我在这!”江雯雯清甜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江海抬头,只见江雯雯正坐在自家瓦房的屋顶上看月亮。 他无奈叹道,“多大人了还往屋顶上跑!” “哥,今晚有流星,上来陪我一起看啊!”江雯雯笑道。 江海嘴上嘟囔着‘没规矩、不像个女孩子’,可还是顺着梯子爬了上来。 兄妹二人边吃双皮奶,边坐在屋顶看月亮。 少顷,江潮也爬了上来,坐在江雯雯身旁抽烟,又被江海一顿臭骂。 流星雨不知何时才开始,江雯雯等得直犯困,靠在江潮的肩膀上打盹。 一颗流星从夜空中划过,江海唤醒江雯雯,“雯雯,流星雨来了!” 江雯雯猛地睁开眼,“在哪?” 她顺着江海所指的方向看去,流星在夜幕下划出长长的尾翼,朝天地尽头坠去。 江雯雯双手合十,虔诚说道,“希望爸爸的身体能早日康复,我们一家人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江海和江潮的视线在江雯雯身后短促相接,目光一个比一个复杂。 这场流星雨很快结束,江潮送江雯雯回房睡觉。 他来到院子里,打算再抽一根烟的时候,父亲的房间里传来两道熟悉的嗓音。 “小海,时间差不多了,再拖下去……咳咳,魔阵的封印就会变强,后果不堪设想啊!” 父亲的话让江潮浑身血液瞬间凉透。 江海的声调里裹挟着无尽痛苦,“爸,必须是雯雯吗?我愿意替她去死,放过她行不行?” 父亲咳嗽得更重了,“咳咳……胡闹!我知道你舍不得雯雯,我又何尝舍得? 但从她生下来那一刻起,她的宿命就已经安排好了! 我快不行了……你现在是江家的一家之主,你必须得拿出做家主的样子来,不能让江家的祖辈们白死。 千年魔阵如果毁在你这一代,你让我死后如何去见江家的列祖列宗!” 江海沉默不语,屋内只剩下父亲一声比一声剧烈的咳嗽。 许久,江海失魂落魄地从屋里走出来。 江潮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戾声问道,“你们要对我妹妹动手了是不是?你们像傻子一样把她蒙在鼓里十六年,终于忍不住了是不是?” 江海凝视着他,眼底闪过一抹残忍的狠戾,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一路来到湖心亭。 “你嚷嚷什么!这件事我们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江海压低音量,咬牙说道,“母亲当年身体很差了,父亲还执意要生雯雯,为的不就是今天! 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雯雯活不了,她手腕上那枚朱砂痣,就意味着她是带童子煞而生的祭品!你现在跟我喊这些有什么用!” 江潮愣怔地看了他半晌,喉咙哽咽,“我知道啊……我知道她是江家的祭品,早晚有一天是要死的!可你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吗?你要杀死自己的亲妹妹!” 江海别过视线,深深吸了口气,“我也不想,可我现在身上背负着家主的重担,我必须得这么做!” 江潮愕然,“你真狠啊江海!你想做家主我不拦你,但谁也不能碰我的妹妹!” 他转身就要走,被江海拦住,“你去哪?” 江潮挑衅般地瞪着他,怒道,“我带她走,离开江家!天涯海角哪里不能去,就算讨饭也比待在江家强,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等死……” ‘啪——’ 江海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将他未说完的话打断。 两人安静数秒。 江海语气沉痛道,“江潮,你如果带走了雯雯……你要父亲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江家这一辈能够封印魔阵的人只有雯雯了,你难道要让祖宗们全都白死吗?” 江潮捂着半边脸,缓缓抬头,哑声道,“哥,我从未这么希望过,如果雯雯不是生在江家就好了,如果她不是我们的妹妹……就好了。” 江海闭了闭眼,“我何尝不是这么希望的……要怪就只能怪先祖造下的孽,报应在了所有江家后人身上!” 江潮甩开他的手,踉跄着离开,隐忍的哭声埋葬在浓墨般的夜色中。 第四百二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画面如小时候的雪花电视机般跳转。 我和安言昊再次回到江佩雯太奶奶的坟墓前,只是墓碑上没有刻死者的名字,而是一块汉白玉无字碑。 坟土已经挖好,露出一个极深的大坑,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跪在墓前烧纸的江雯雯抬头,对旁边面无表情的江海问道,“哥,你叫我们来迁坟,可祖坟里什么都没有啊?” 江海目光空洞地看着面前那个大土坑,哑声道,“雯雯,如果重来一次,你还愿意投生在江家吗?” 江雯雯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 江海将视线移向她,深深凝望,“为什么?” 江雯雯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有你们啊!我生下来不久妈妈就走了,爸爸身体又一天比一天差,没怎么管过我。 但奶奶还是很疼我的,她总是偷偷给我塞零花钱,让我买娃娃、买汽水。 而且,我有两个全世界最好的哥哥,每天送我上学,接我回家。” 她说到这里,唇角露出浅浅笑意,“你不知道,我的同学们有多羡慕我!她哥哥从小欺负她,还抢她的压岁钱,她烦得要死……总之,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想做你们的妹妹!” 江海和江潮相继别过了头,眸中皆是不忍。 江雯雯发现他们表情不对,疑惑道,“哥,你们怎么了?” 江海双手紧攥成拳,眼底猩红一片,“雯雯,记住了,如果有下辈子,一定不要投生到江家!” 江雯雯秀眉微蹙,不解其意。 可江海却伸手一把将她推入了土坑,拿起旁边的铁锹,一铲接一铲往下面埋土。 “啊——” 江雯雯跌倒在坑里,摔得不轻,还没爬起来就被兜头砸下来的泥土迷住了眼睛。 “哥,你们这是干嘛?”她揉着眼睛,愠怒道。 江海仿佛已经丧失理智,机械般地往坑里铲土,很快就把江雯雯下半身埋住。 直到现在,江雯雯还以为两个哥哥是在跟她开玩笑,用手掩住口鼻,“呸呸,脏死了!我今天穿得白裙子,你们快把我拽出来,否则我一个月都不理你们了!” 江潮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坑中的江雯雯,拿着铁锹的手背青筋暴起。 突然,他将铁锹扔到一边,俯身去拉她,“妹妹,二哥这就救你出来!” 江海拼命阻拦,“江潮,咱们之前不是说好的,你做什么?” “她是你亲妹妹,你真要把她活埋吗?”江潮歇斯底里的怒喝。 江海清隽的面容极度用力而变得狰狞,“江家前几任女童子,哪一个不是这么死的?为什么她们都能为家族牺牲,雯雯就不行?” 江潮的泪水从猩红的眼眶中流出,嘶喊道,“因为她是我妹妹啊,我的亲妹妹,我怎么舍得杀了她!” 江雯雯方才意识到,原来她的两位哥哥不是在跟她玩恶作剧,而是真的要杀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活埋我?”她不解,嘴唇翕动。 江海缓缓呼出一口气,仿佛整个灵魂都随之飘走,不含一丝感情道,“雯雯,我没办法跟你解释太多,总之,你现在躺着的地方,就是咱们江家世代掩埋的秘密。 每隔一段时间,江家就会生出一个手腕长着守宫砂的女童子,她是为了守护江家而生的,也会为了江家而死! 这一代,刚好轮到你了……” 江雯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神情几近崩溃,“你们早就知道……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江海与江潮皆是沉默。 “哥,我不想死……你们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调皮捣蛋了,再也不偷藏大哥的眼镜了,你们别不要我……”江雯雯苦苦哀求,成串的泪珠从眼眶中滑落。 江潮忍不下去,来到坑边拉她,“雯雯,来,哥哥带你走!” 江雯雯刚伸出手,江潮的身体却软绵绵倒在地上,露出后方举着铁锹的江海。 “大哥……” 她惊恐地看着头顶上方那个人,或许是逆光的原因,江海面部阴翳冰冷,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把昏倒的江潮拖到一边,继续往坟墓里铲土。 江雯雯的声调一声比一声凄惨,“哥,哥——” 直到黄土淹没她的喉咙,没过了她的口鼻。 最后一抔土落下,断送了他们兄妹之间的情分,也断送了江雯雯年仅十六岁的生命。 - 暮色四合。 江潮睁开双眼,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后脑传来阵阵钝痛,如一把重锤在敲击他的头部,险些吐了出来。 “醒了?来把药喝了,你有点轻微脑震荡。” 房间没有开灯,江海从角落里走出来,手中拿着一杯水。 江潮伸手将杯子打翻在地,怒道,“雯雯呢?” 江海平淡无波地睨着他,“江潮,以后没有雯雯了。” 江潮听到这句话,坐在床边大口大口喘气,声音哽咽到不成调子,“你怎么狠得下心啊,她可是你的亲妹妹,你就这么……把她活埋了!” 江海的语气毫无温度,“我首先是家主,其次才是雯雯的哥哥。身为家主就必须扛起家族的责任,你可以逃避,但我不能……” 江潮坐在那里哭了多久,江海就在他面前站了多久。 夜风吹动窗帘,整个江宅不见一丝光亮,黑暗浓稠得要把人生生吞没。 江潮终于开口,喑哑道,“哥,我这辈子不生孩子了,我不是家主,我不想给江家生孩子……你放过我吧!” 江海闭了闭眼,似叹息似无奈,“随你吧。” - 两年后,江海娶妻生子。 他和江潮站在医院的走廊里默默等待。 江海手中拿了支烟,没有点燃,时不时放到鼻下闻味儿。 产房的门被人推开,身穿白大褂的护士抱着婴儿从里面走出来。 江海和江潮激动地上前,同时问道,“男孩女孩?” 护士回答,“是女孩。” 他们的神情霎时黯淡,宛如遭受了什么沉重的打击。 护士见惯了重男轻女的家属,把孩子抱给江海后便离开。 江海鼓起勇气,掀开了被子,露出一个粉雕玉砌的女婴。 眼睛闭得紧紧地,不停挥舞着自己的小手,试图感受这个从未见过的世界。 当他们看到婴儿手臂上那颗鲜红的守宫砂后,面面相觑,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第四百二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所有画面全部消失,凝固成那漫无边际的血海。 我见安言昊脸色不对,拍了他一下,“喂,你怎么了?” 安言昊抬起头,眼神无助且惶恐,“姐,佩雯的手腕上,有颗跟那个女婴一样的朱砂痣……” 我已经猜到,最后画面里出现的女婴极有可能是江佩雯。 但我还是怀揣着侥幸心理,万一呢……万一佩雯跟我一样,有个失散多年的姐姐、妹妹呢? 直到安言昊说出朱砂痣的事情,我心里凉了半截。 我不知道那颗痣究竟意味着什么,但通过江雯雯的命运来看,江佩雯可能也难逃一劫! “咱们得马上从这里出去,佩雯有危险!”我正色道。 安言昊重重点头,表情却有些迷茫,“这血海跟望不到头似的,我们怎么出去啊?” 我冷静分析,“你还记得阿晨的梦域吗?只要我们找出梦域的主人,就能够离开了。” 安言昊表示为难,“这里除了魔还是魔,连个活人都没有,让我们去海底捞吗?” 说话间,又有无数人形魔从血海里爬出来,数量比上次还多,乌压压一大片,倾巢而来。 安言昊吓得眼睛都直了,“江家人的祖坟是魔域直通车吗?怎么一挖能挖出来一麻袋的魔物啊!” 我举起鹿角弓,把离我们最近的那几只魔杀死。 血海如炼狱般冒着阵阵黑气,阴风咆哮,那些魔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 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我和安言昊很快战至力竭,可血海里的魔就像热锅里的蚂蚁般源源不断往外爬。 我搭弦的速度都快赶不上它们冲过来的速度,安言昊的哈马刀早已卷刃,正在跟魔物肉搏。 结果可想而知…… 他被一只女人化成的魔按在地上摩擦摩擦,眼看就要被她咬住脖颈,大声喊道,“姐,你快救救我,这女的不讲武德,她非礼我!” 我翻了个白眼,回手一箭,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安言昊剧烈喘息,“不行了不行了……这些魔太热情了,再这么下去,我的清白之身要保不住了!” 我两条手臂控制不住的打颤,而那些魔还在不断向我们接近。 陡然,血海中突然浮起几具女人的尸体。 她们身上并没有腥臭的魔气,苍白如纸的脸上沾满鲜血,却依旧能辨认出生前秀美的五官。 她们看上去都很年轻,最小的只有十来岁,手挽着手如一道坚不可摧的人墙,朝那些魔走去。 魔一靠近她们的身体,就会被她们无形释放出的纯净灵力击飞,畏惧地连连后退。 她们只有九人,却好似千军万马。 身姿纤纤,却势不可挡,将那些爬到岸上的魔一步步逼回了血海之中。 我朝那九名女子喊道,“谢谢你们!” 她们微微点头,转身跳入了血海。 潮退,万物归寂。 安言昊望着那面平静下来的海面,嗓音里透着惊恐,“姐,你刚才看见了吗?那些女孩……长得都很像佩雯!” 我没有回答,但他说得没错。 那九名女子身穿不同朝代的服饰,长相却十分相似。 我刚刚好像从里面看到了雯雯…… 这时,一只漏网的魔从岩石上爬上来,蹑手蹑脚地靠近安言昊,想要在背后袭击他。 我立刻意识到,他不是魔,所以他不怕那些女子身上释放出的灵力。 他是这个梦域的主人! 我举起鹿角弓,一箭射穿了他的肩膀。 耳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我和安言昊再次被抛向高空。 当意识回笼,我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江家的祖坟前。 龙冥渊握住我的手,将我从地上扶起来。 仔仔细细、前前后后确认过我没有受伤,这才松开手。 这时,安言昊也悠悠醒转,“我这是在哪儿……” 话还没说完,江佩雯就扑进他的怀里,声调哽咽,“混蛋,你吓死我了!” 安言昊笑嘻嘻地擦去鼻间干涸的血痕,温香软玉在怀,哪怕是在阴曹地府他都已经无所谓了! 对面的江潮突然单膝跪地,面容极为痛苦,肩膀像被什么利刃刺伤,血流如注…… 江海惊愕道,“江潮,你怎么了?” 我拍去身上的泥土,走向江潮,冷声道,“你果然是梦域的主人,你究竟为什么要杀安言昊?” 江佩雯和安言昊瞳孔地震,“什么?” 江潮失血过多,嘴唇泛白,连语气也虚弱起来,“只有杀了他,雯雯才能活!” 江佩雯整个人像被冰封般一动不动。 “江潮的伤必须马上止血,先去医院……到了医院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江海紧张得声线颤抖,把江潮扶到自己背上,疾步朝山下走去。 我们只好跟着来到医院,江潮被送入急诊室时已经昏迷不醒。 江海坐在急诊室外面的走廊上,衬衫被江潮的血染红,既萎靡又狼狈,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二叔为什么想要杀安言昊?”江佩雯站在他身前,追问道。 江海低着头,嗓音沙哑,“不是你二叔想杀安言昊,是我!” 安言昊被吓得一愣愣地,缩在角落里,用沾满泥巴的手,拽了拽龙冥渊的袖子,“姐夫,求救……” 龙冥渊除了对我不洁癖,对谁都洁癖,无情地将他甩开。 江海叹息了声,缓缓说道,“我们江家祖上曾是玄门术士,后来因犯下大错被逐出玄门,来到此地经商。 他用自己学过的那些生财之术,很快便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占领了江南几大主要流域的水路运输,也因此结识了北海龙王……” “沧逆!”我和安言昊异口同声道。 江海不知北海龙王是谁,继续说道,“先祖靠他发了一笔横财,成为了数一数二的富商。 当时商人的地位非常低下,商贾甚至不准穿绸衣纱,被官员们瞧不起,呼来喝去。 人有了钱,就会想要权,先祖想打破这种固化的阶级,于是北海龙王便主动找上他,提出用魔族倾覆三界,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 北海龙王许诺他,事成之后,他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者,再也不用看他人眼色。 先祖心动了,在他的吩咐下找寻了一块风水宝地,命人挖出一口极深的井,用来炼化凡人的尸体,变成你们在梦域里看到的人形魔。” 第四百二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那些尸体都是古时候因战乱而死的穷苦百姓,还有阵亡在沙场上的士兵,戾气极重,被他寻来放入井中,炼化成魔,总数将近过万。 北海龙王靠着这口魔井,源源不断为自己补给魔气。 先祖与他约定好时日,由他来放出魔井中的人形魔,里应外合,撕开天尽头那道裂缝,占领三界!” 江海说完,我与龙冥渊隔空相视,眼底的震惊难以言表。 原来沧逆还留有一道后手在人间,怪不得当年他只靠黑水下那些魔化水族便敢肆意行动。 那些魔化水族不过是他的先行兵,真正的大部队竟在这里! 我以前还想过,为何魔域会在天尽头,明明地府才更适合它们的生存。 到了今天才知,地下早就有了魔族的痕迹,一天一地,相辅相成,很符合沧逆老谋深算的性格。 这些年他苟延残喘,肉身已成白骨却仍未死透,靠得就是这口魔井,里面的魔气则是他的补给良药! “那你先祖为什么后来没有行动?”我疑惑道。 江海摇摇头,“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到了约定那日北海龙王却没有来。先祖想尽办法都联络不上他,他仿佛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计划也就此中断了……” 我猛然意识到,沧逆没有赴约,是因为那时他肉身已毁,坠入江中,无力再兴风作浪! 我握住龙冥渊垂在身侧的手,心里五味杂陈,舌根发苦。 自从找回全部记忆后,我脑海里总是会浮现自己亲手用弓箭射穿龙冥渊心口的画面。 即便隔世经年,那种濒临窒息般的痛还是让我浑身颤栗。 现在得知沧逆的布局,那根梗在心头的刺终于拔除。 不幸的是,我和龙冥渊因此分开一千年之久。 庆幸的是,我们以性命为代价,给天尽头那道结界又延续了一千年的时间。 不然,若人间变成魔井底下的血海炼狱,苟且偷生又有何意义? 龙冥渊略带薄茧的指腹在我手背上轻轻摩挲,给予我无声的安抚。 他淡声问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江海喉结动了动,嗓音沙哑,“自北海龙王消失后,魔井上的阵法逐渐削弱,终于有一天,关不住了…… 那些魔前仆后继从井中钻了出来,江家的下人和妇孺全部被魔杀死,鲜血将青砖染成了红色。 先祖无力应对,只能自爆金丹,将那些魔逼回井中,这才逃过一劫。 但那些魔始终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再次偷袭。 先祖看着江宅内满地残碎的尸骸,整整二十三条人命,除了已成家的大儿子之外,全部惨死。 最小的儿子刚满四岁,被妻子紧紧护在怀里。 那些魔却从背后破开她的脊骨,将胸腔掏出一个大洞,吸干了儿子的血…… 先祖后悔了,后悔因一己私欲招惹上北海龙王,更后悔挖出那口魔井,导致自己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他打算彻底封印住那口魔井,便想到了玄门的镇派之宝——《封魔引》。 先祖当初被驱逐玄门,一是因他修炼邪术,二是他曾偷窃过《封魔引》,被掌门抓了个现行。 掌门心善,饶了他一命,勒令他子孙后代永世不得踏入玄门! 先祖几次登门造访,想要说明魔井的事情,可掌门一听他的名字,便让底下的人将他赶走。 魔井眼看就要封不住了,先祖无计可施,只得用邪术在井上加固了一道法阵,而维持法阵的引子,必须是八字纯阴的童子。 只有这样,才能镇压住魔井中的魔物。 恰好,先祖的孙女,就是八字纯阴的女童子……” “然后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孙女?”我惊愕道。 江海眼神麻木,“这件事本就是由先祖而起,说他是千古罪人也不为过,又怎能再去残害其他无辜之人。 于是他便献祭了自己的亲孙女,将她推下了魔井…… 许是先祖做下的事有损阴德,封印魔阵后不久,他就患痨病而死。 死之前,他告诉大儿子,彻底封印魔井需要十个命格纯阴的童子。 他给自己下了一种极为阴毒的邪术,让江家后代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生出一位命格纯阴的女童。 以手腕上的守宫砂作为印记,将此女献祭给魔阵,魔物的力量便会消退。 直至第十代后,魔阵就会彻底将井口封死,那里面的魔物也将被永久封印!” 这听上去倒是个不错的法子,跟天尽头的魔域裂缝比起来要好解决得多。 但方法太过残忍,生生献祭十个女孩子的命,投生在江家可真是倒大霉了! 我问,“那江雯雯是第几个?” 江海听闻这个名字浑身一颤,咬牙道,“第九个……” 那么江佩雯……就是第十个! 江佩雯捂着心口,手指用力到痉挛,声嘶力竭地质问,“你不是说我姑姑是病死的嘛?你骗我……她是被你杀死的!” 江海闭上眼睛,语调疲惫不堪,“我又哪里舍得,可我没办法!我不能让江家前几任女童子白白就这么死了,我不能让维持了一千年的魔阵到我这里断送,更不能让江家成为天下的罪人!” 江佩雯几近崩溃,一步步向后退,失魂落魄道,“那太奶奶呢?她不姓江啊,她总不是什么女童子吧?” 江海刚要回答,急诊室上方的灯骤然亮起,自动门从两边打开。 护士推着雪白的病床从里面出来,“手术很成功,哪位家属过来缴一下住院费?” 江海连忙起身,“我,我去吧!” 江海离开后,护士和江佩雯一起将江潮推入高级病房内。 江潮并非全麻,人还清醒着。 江佩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复杂的神色里带着几丝痛恨。 “大哥都告诉你了?” 护士走后,江潮沙哑地开口。 江佩雯深吸了口气,拽了把凳子坐到他对面,冷声道,“他还没吐干净,现在轮到你来陈述了。” 江潮无声嗤笑,“你这是把我们兄弟俩当犯人审了?” 江佩雯姣好的五官如雪纸泼墨,神态间那抹与生俱来的冷淡在此时体现的淋漓尽致。 “难道你们不是犯人吗?杀了江雯雯还不够,又杀了太奶奶,现在呢?要准备对我动手了!” 江潮侧过脸,深深地睨着她,似是通过她的眉眼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你真的很像她……尤其是生气的时候。” “说人话!”江佩雯厉声道。 第四百三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病房内鸦雀无声。 江潮沉默片刻,“你的名字是我给取的,因为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起了雯雯……” 江佩雯莫名有些鼻酸,泪意绪满眼眶。 “自从先祖离世后,江家的每一任家主都要背负起封印魔阵的重任。 其中有一任家主,叫江什么我忘了,他特别有意思,娶了七房妾室,只为生个女儿。 可偏偏他那一代并没有女童子降生,到死也没能轮着他!”江潮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笑声极具讽刺。 “到了我爸那一辈,家里已经两代没有出过女童子了,这意味着他必须生个女儿,否则魔阵就会失效。 若是任由那上万只魔席卷人界,不出半小时就能把整个村子屠得一干二净! 当时我妈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常年吃药让她无法生育。我爸宁可去外面找小三,也要生出个女儿来! 可笑的是,雯雯到死都不知道,她其实根本不是我妈的女儿! 我们全家人都心知肚明,雯雯从一出生就注定是要死的。 我爸不想管她,把她甩给我和大哥抚养,还说魔阵没溃散之前,别把她给养死了! 我和大哥都觉得雯雯很可怜,虽然同父异母,但到底是自己的妹妹,血浓于水。 雯雯就像被死神划定了期限,每活一天,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我们心疼她,便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她。 可最后,还是没能留住她……” “雯雯死后的第三年,嫂子生下了你,却得了产后抑郁症。 因为她能感觉到,大哥根本不爱她,只是想通过她要一个孩子罢了。 嫂子在你刚满一岁的时候,就跟别的男人跑去了英国。 大哥则害怕自己对你产生感情,把你扔给了奶奶抚养。” 江潮说到这里,视线转向江佩雯,眼底是无法言喻的痛楚,“都说姑姑和侄女长得像,但你长得真的太像雯雯了! 如果你不那么像她,我和你爸爸也不会做出那些事情来……” “你们都做了什么?”江佩雯颤声问道。 “这些年人间的戾气越来越重,引得魔井内躁动不安,在你五岁那年,魔阵便封不住了。 我和大哥看着跟雯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迟迟无法下手,我们经受不起再一次杀死雯雯的过程了! 我当时心想,只要能让你活下去,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这时候,我遇上了一个道士,他自称阎魔真君,知道江家很多事情,包括那口谁都不能提起的魔井。 他给了我一本破旧的牛皮本,并告诉我,只要按照上面记载方法做,就能延缓魔阵的封印时间。” “牛皮本!”我和安言昊异口同声道。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无费功夫! 我从梦域醒来后,以为江家的事情和牛皮本没有关系,可没想到江潮竟是从牛皮本上学来的炼煞之术! “阎魔真君不是跟沧逆一伙儿的嘛,为什么他要延长魔阵的封印时间?”安言昊不解道。 我分析了下,“这个魔井可以说是沧逆的粮仓,如果让里面的魔尽数跑出来袭击人类,就等于给沧逆吃豪华版自助餐,他很快就能恢复真身。 阎魔真君和沧逆目标一致,都想用魔占领三界。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阎魔真君入魔时间太短,若是沧逆恢复真身,岂能容他在自己坟头蹦跶!” 安言昊摇了摇头,“这年头,当老大还得提防小弟,搞不好就被小弟谋权篡位了!” 江潮继续说道,“我翻开那个牛皮本,看到上面记载了炼煞之术,只有用极煞的凶魂才能代替童子,暂时守住魔阵。 我和大哥不想让雯雯死,便想试一试那牛皮本上的方法。 就算不能保雯雯一世,哪怕能让她多活几年呢?兴许这些年里,我们找到了更好办法,雯雯就不用死了! 结果第一步就难倒了我们,本子上说,只有命里七杀无制的人才适合炼煞。 但这种命格的人多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命硬得很,非常难找。 奶奶百岁寿诞那日,我发现她便是七杀无制的命格,用她来炼煞再合适不过。 我和大哥商量了下,把炼煞的事情说给她听,她点头同意了。” 江佩雯不能置信,“太奶奶居然同意了?” “奶奶说,她都已经活这么久了,如果她的死能够救下你,她是心甘情愿的。”江潮叹息道。 江佩雯眼尾的泪珠蓦然坠落,近乎呜咽地唤了声,“太奶奶……” “奶奶主动提出让我们送她去寄死窑,她想在死之前多看看你,我和大哥便把她送入窑洞中。 可眼看魔阵逐渐削弱,她还是没有死,除了身体器官因缺水而衰竭,精神头依旧很好。 后来我们发现,你夜里偷偷去给她送饭……我和大哥真被你给气笑了! 老人家都是怕死的,活得越久就越想活。 这样一天天耗下去,无异于将奶奶凌迟处死。 我们只好将她接到老房子里,选了一个午火正旺的日子送她上路,没想到那一幕却刚好被你瞧见了…… 奶奶死后,我们将她的尸体葬到魔阵里。 这些年来,我几乎每晚都能听到她痛苦的哀嚎声,我心里并不比你好受。 但每当我看到你在院子中侍弄花草的身影,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 当初我没能救下雯雯,但我救下了你! 直到今年年初,魔阵再次松动,我们意识到是奶奶的煞气即将用尽。 我便将她的魂魄困在老房子里,又将房子租给那三个男大学生,把他们当成养料喂给奶奶。” 江佩雯震惊不已,“你……你明知那个房子会出问题,你是故意的?” 江潮平静地看着她,眼底却浮现一丝病态的执念,“我说了,只要能救下你,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只是吸取他们一点阳气,最多也就是跟主卧那个小子一样终身瘫痪罢了,又不会死! 可计划失败了…… 那三个男大学生擅自动了我布下的法阵,把屋子里的风水搅得乱七八糟! 奶奶的鬼魂奄奄一息,煞气全无,彻底不能用了。 于是大哥又将目标转移到了安言昊身上……” 安言昊听得正入神,目光呆滞如二哈。 半晌,他指着自己,缓缓发出一句疑问,“我?” 第四百三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没错,就是你。”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推开,江海手里拿着缴费单,阔步走了进来。 金框眼镜下那双眼瞳迸射出冰冷的光,口吻近乎漠然,“你八字纯阴,天生就是吃阴饭的料,让你代替佩雯献祭魔井再好不过!” 安言昊陷在惊愕里难以自拔,张了张口,“可我是男的啊!你们该不会还想给我做个变性手术吧?” 江潮似是被他的智商折服,翻了个白眼,“先祖从没说过献祭给魔井的童子必须是女性! 只是当时封建社会,重男轻女,男人要肩负起成家立业,传宗接代的职责。 相较起来,那时候女人的地位非常低,献祭一个两个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听得我简直火冒三丈! 怪不得江家先祖如此狠心,给自己后代下这等阴毒的邪术。因为在他心里,女子本就是无用之人,是可以弃如敝履的草芥罢了。 随便娶上几房美妾,把妾室生出的女儿献祭给魔井,也不会心疼。 江佩雯似是明白了什么,转向江海,语调犀利,“所以,你是故意让朱姨把老房子出事的消息告诉我的? 你明知安言昊继承了神选萨满,我那么在乎太奶奶,肯定会带他回老家查看究竟。 那天你问我和安言昊发展到哪一步了,是因为你怕我们两个已经发生关系,怕他不是处男!” 江海没想到江佩雯会说得那么直白,面色有些尴尬,“雯雯,爸真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喜欢上这小子! 你自从上了初中后就很少回家了,爸猜不透你的心思,如果你能早点告诉我,你对这小子有意思,爸说什么也不会对他下手。 可现在已经没时间了,如果不献祭这小子,死的人就会是你!” 我冷声道,“所以,你们提前在江佩雯太奶奶的祖坟里动了手脚,让我和安言昊掉入梦域的魔井之中,企图在梦里杀了他!” 江海和江潮这一串的布局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直至安言昊昏迷前,我们谁都没料到,他们的目标居然是吃瓜大队长安言昊。 如果不是江佩雯担心安言昊半路出家,一个人解决不了凶宅,请来了我和龙冥渊,那么安言昊必死无疑! 安言昊如一头迷茫无助的哈士奇,耷拉着脑袋蹲坐在门口,喃喃道,“江叔叔要杀我,江二叔也要杀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江潮忍着疼痛从床上坐起,咬紧后槽牙说道,“我给过你机会的,我警告过你们哪来回哪去,是你们自己执意往里进的! 当雯雯拉着你的手出现在老房子门口时,我就知道,完了…… 如果我们按照原计划,杀了安言昊,以雯雯的性格,她若是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还好,一旦让她知道了,怕是会做出难以控制的事情来。 所以我拼命劝说江海改变计划,不要动安言昊,可江海不同意。 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们再难找出八字纯阴的童子了。 我没办法,只得在迁坟前一晚给奶奶的墓施下法术,让动墓的那个人通过梦境传送到魔井。 纵使安言昊有神明在身,也难敌那么多的魔物袭击,他一定会死在里面。 可我没想到,佩雯在学校里结实了你们这么厉害的朋友,竟能带着这小子从魔井里杀出来……” 江佩雯听到这里,抓着安言昊的双手,几近崩溃,“对不起,我不该带你回江家的,是我错了,我险些害死你……你快走吧,不要再回来!” 侥幸逃过一劫的安言昊并没有喜悦感,反而神色异常凝重,“江二叔,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死的话,佩雯就要死了?” 江潮低着头,无力道,“魔阵最多只能再维持两天,两天过后就会彻底崩塌,如果这期间里找不到其他镇压魔阵的办法,大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埋在这,谁也逃不了……” 病房内寂静得只剩下江佩雯的抽泣声。 少顷,她擦干脸上的泪痕,走向龙冥渊,“龙王大人,能恳请您再帮我太奶奶迁一次坟吗?太奶奶是因我而死的,我不想让她的鬼魂继续留在人间受苦了。” 龙冥渊微微颔首,“可以。” 江佩雯平静道,“谢谢。” 说罢,主动牵住安言昊的手,扬唇一笑,“走吧,陪我去送太奶奶最后一程。” 安言昊神色有些复杂,但还是什么都没说,与她并肩走出了病房。 我和龙冥渊也抬步跟上。 我们回到江家祖坟旁,虽然吉时已经过了,但好在今天日子不错,其他时辰也能下葬。 龙冥渊掐指算出一处风水宝地,适合养魂,江佩雯把太奶奶的尸骨收殓起来,重新下葬。 坟土埋好后,江佩雯拉着安言昊的手,站在墓碑前说道,“太奶奶,这是我的男朋友安言昊,我带他来看看您。” 安言昊还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瞅着她。 江佩雯晃了晃他的手,“看我做什么,叫人啊!” 安言昊被‘男朋友’这个称呼砸晕了头,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太奶奶,那个……我,我叫安言昊,是佩雯的男……男朋友?” 他的尾音底气不足,用眼角试探地看向江佩雯,见她脸色不悦,麻溜儿郑重起来。 “我是佩雯的男朋友,感谢您牺牲自己救了她一命,才能让我有机会与她相识。 佩雯她现在考上了重点大学,您把她保护得很好,我打心眼里敬佩您。 您放心的走吧,以后由我来保护她,我一定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生龙活虎,一个打八! 希望您在天之灵能保佑她平平安安的,安言昊在这给您磕头了!” 说罢,对着墓碑哐哐磕了三个响头。 黑夜如墨,一缕轻烟从坟头上升起,在江佩雯的周身绕转了两圈。 “太奶奶,是你吗?”江佩雯哭着唤道。 那缕轻烟在她身侧停留了许久,似是在做最后的告别,随山风飘向夜空。 江佩雯泣不成声,安言昊将她搂在怀里,用掌心顺着她的后背,“别哭了,她自由了。” 我和龙冥渊不便打扰,默默往山下走去,恰好遇见江家兄弟。 江潮在江海搀扶下,对那缕轻烟飞走的方向迢迢一跪,眼神里糅合了太多的情绪,有愧疚、有自责、更多的是哀痛。 我缄默不语,拉着龙冥渊从他们身侧离开。 第四百三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回到江宅,我立刻钻进浴室,热水洗去了一身的尘土和阴气。 江宅的客房里没有吹风机,大晚上的我也不好打扰朱姨休息,便用毛巾包裹头发,让它干得快一点。 我刚坐到梳妆镜前,头上的毛巾便被龙冥渊拿走。 他站在我身后,主动帮我擦头发,隔着毛巾按压头上的穴位,极度刚刚好,既放松又舒服。 “夜里风凉,当心头疼。”他低声道,掌心凝出一团温热的法力,替我将长发烘干。 我惬意地闭上眼,用后脑蹭了蹭他的腰腹,“龙冥渊,那个魔井,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没有。”龙冥渊把湿毛巾放到一边,如玉般的长指拿起桌上的梳子,仔细地为我梳头,“此事由江家先祖引起,因缘果报,自然也该由江家出面解决。” “可如果这样的话,佩雯就要死了……真没的办法救她吗?”我从镜子里望向龙冥渊,那张冷峻的脸在暖黄色的灯光映衬下柔和了几分。 他抬眸,目光与我在镜中相视,梳子在他手中仿佛成了把件,饶有兴致地用它轻抚我的长发。 “除非,你能再寻来一颗灵音珠,封住那口魔井。” “哎呀!”我小声喊道。 龙冥渊立刻松手,“怎么,我弄痛你了?” “不是!”我光着脚腾腾朝浴室跑去,从脏衣服的口袋里把灵音珠找了出来,“你要不提我都忘了,今天还没给灵音珠喂血呢!” 我拿出一根银针,在自己指尖刺了下,挤出一滴血来,滴在灵音珠上。 那颗灰了吧唧的珠子终于变得像月华般皎洁无瑕,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成最初的样子。 到那时,天尽头的裂缝就可以堵住了。 可天地间只有这么一枚灵音珠,堵得住天,就填不住地! 龙冥渊拧眉,“又不穿鞋,我刚才的话都白说了!” 他将我抱起,放到膝自己的盖上,低声道,“我得去趟玄门,把江家的情况告知沈云舒,或许,玄门会有办法。” 我突然想到,“对啊,沈云舒不是什么封魔引的传人嘛,她肯定有办法封住魔井的呀!” 龙冥渊却微微摇头,“不一定,封魔引只对魔物管用,对魔阵这种用处不大。否则就不需要鹿族来守护天尽头的结界了。” 我一想也是,但如果连封魔引都没办法,难道真的只能将佩雯献祭给魔井吗? 龙冥渊轻吻了下我的额头,嗓音低柔,“你早点休息,不许趁我不在就玩手机到后半夜!如果发生危险,就拿出龙鳞召唤我。” 我浅笑道,“放心吧,只要那口魔井不喷发,我都能应对。” 龙冥渊起身要走,我却拉住了他的袖子。 “怎么了?”他回眸看我,眼底是说不出的柔软。 我用双手搂住他的脖领,贴上他的唇,“老公,早点回来。” 龙冥渊眸色稍暗,俯下身将这个吻变得极尽缠绵。 在即将失控的边缘,他把我放回床上,缩地成寸离开了。 我躺在床上,平息了下心跳,刚要睡着,外面便传来敲门声。 我正在疑惑是谁大半夜扰人清梦,打开门,却见江佩雯站在黑夜里,神色落寞。 “佩雯,你怎么这么晚过来?” 我有些惊愕,朝她身后看了看,“安言昊这混小子又跑哪去了?” 江佩雯抿唇道,“我让他回房睡觉去了。对不起小鹿,这么晚过来找你,方便让我进去说几句吗?” “当然。”我侧身,给她让出一条路。 江佩雯进屋后,没有瞧见龙冥渊,询问道,“龙王大人呢?” “哦,他去玄门了,想请封魔引的继承人过来看看。如果顺利的话,或许能够封住你们家那口魔井。” 秋夜风凉,我给她倒了杯热茶暖手。 江佩雯接过,语调没什么情绪,“辛苦你们了,为了我家的事来回奔波。” 我怕她有自暴自弃的想法,连忙劝道,“我们也不是全为了你,主要是为了魔域。 如果真让魔井里的那些魔物跑出来伤人,沧逆就会变得更加强大,到时候真成世界末日了! 现在还有两天时间,希望他们能及时赶到。反正天塌下来有大家一起顶着,佩雯,你千万不要放弃啊!” 江佩雯淡淡一笑,“谢谢你小鹿,我心里清楚,这件事只能由我结束,这是我的命!” 我刚要开口,她便轻声道,“小鹿,我不想再牺牲别人去换自己的命了……太奶奶的死换我苟活了十五年,但命运还是没有放过我啊! 我还记得你说过,你身为鹿族公主,有你要尽的责任和义务,那么我也是一样。 我不能让江家那些女童子就这么白白牺牲,既然命运不能更改,不如坦然面对。” 我沉默片刻,“你真的想好了吗?魂魄永世镇压魔井,这意味着……你无法转世轮回。” 江佩雯平静道,“想好了。” 我忍不住问道,“那安言昊呢,他也同意你去献祭魔井?” 江佩雯静如秋潭般的眸子终于有了波澜,“我没有告诉他。我今晚过来,就是想让你帮我这个忙的。” 我警惕问道,“什么忙?先说好,洗去人记忆这种事我不会做,也做不出来!” “你能不能帮我骗骗安言昊,就说你们已经找到了封印魔井的办法,让他不要再为我难过。”江佩雯声调里透着哭腔。 “可是……”我犹豫道。 江佩雯抓住我的手,低声哀求道,“小鹿,求求你,就帮我这一次吧! 我以前总幻想着安言昊能有一天自己开悟,发现他是喜欢我的,然后变成他追着我跑。 可当他真的明白过来,我又后悔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他懵懂一辈子算了! 剩下的时间里,我只想跟他在一起,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两天。 我想笑着向他道别,不想让他一直沉浸痛苦之中。” 我理解她的想法,如果我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两天,那我肯定也想跟龙冥渊在一起,快快乐乐的享受这段时光,起码不留遗憾。 “好,我答应你!”我心情沉重。 江佩雯却如释重负,“你放心吧,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就此认命的。万一呢,万一事情还有转机呢……” 她起身,对我笑了笑,“我先回去了,你早点睡,明天见!” 我把她送到门口,“明天见。” 天边残月如钩,黑暗仿佛要把江佩雯单薄的身影世上抹去。 我内心竟期盼着,明天永远不要到来…… 第四百三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翌日,我从江家客房的雕花木架子床上醒来,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身侧,却摸了个空。 我睁开惺忪睡眼,快速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方才回想起龙冥渊已经去玄门了,也不知道他见到沈云舒没有? 昨天夜里我们把江佩雯的太奶奶重新下葬,回来后已经很晚了,今早也起得晚了些。 上午十点,我来到餐厅。 江佩雯和安言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坐在一起说悄悄话。 彼此眼底皆有笑意浮动,连空气里都能嗅出来甜味。 坐在对面的江海喝着豆浆,似是想要开口警告两人‘食不言、寝不语’,但他看到江佩雯唇边的浅笑时,眼梢便已红透,千言万语化为一声叹息。 安言昊不知跟江佩雯说了什么搞笑的事情,逗得她捂着嘴笑个不停。 他抬头看到我,爽朗道,“姐,你醒了呀!我刚才还想让朱姨去叫你的,佩雯说你昨晚指定又熬夜玩手机了,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我记起昨晚答应江佩雯的承诺,坐到她身边,故作轻松道,“怎么,今天你们有什么安排吗?” 安言昊解释,“哦,是这样的,咱们昨天不是送走了太奶奶嘛,佩雯想找个寺庙供上一盏长明灯,让她老人家在下面待得舒服一点。” 我点点头,“可以啊,这附近有什么出名的寺庙啊、道观之类的吗?” 安言昊挠了挠头,“出名的倒是没有,不出名的还真有一个!” “什么啊?”我问。 “青垣观!”安言昊笑得一脸神秘。 我恍然大悟,“哦,就是你堂哥继承的那座月老庙啊!” 他笑嘻嘻道,“我刚才发短信给我堂哥,他最近正好躲观内清修,听到我们要供长明灯,就把地址用短信发给过来。青垣观离这大概一百公里,开车两小时就到了,咱们吃完饭就出发吧?” 我看向江佩雯,她不动声色地朝我眨眨眼。 我看出她是想趁最后的时光里和安言昊好好玩一玩,便同意了。 安言昊借来了江海的路虎,拿钥匙开车。 出门前,江海面露犹豫,对江佩雯叮嘱道,“好好玩,路上注意安全,爸和你二叔……等你回来吃晚饭。” 江佩雯鼻尖一酸。 明天就是最后期限,江佩雯昨晚警告过江海和江潮,不允许他们对安言昊动手。 她已下定决心要献祭魔井,江家人无法再阻拦她。 满屋的人心情一个比一个复杂沉重,只有安言昊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 ‘嘀嘀——’ 安言昊按了按喇叭,从车窗里探头道,“你们干嘛呢,怎么还不上车?” 江佩雯调整了下表情,扬声道,“来了来了,催什么,我涂个花露水!” “你们女孩子可真是……出趟门又要补妆又要涂花露水,就不能活得糙一点!”安言昊小声嘀咕道。 江佩雯冷笑了声,“好啊,一会进山里有蚊子咬你的话,你千万别朝我借,就算你哭出来,我也不会理你的!” 安言昊腰杆笔直,“不借就不借,我堂堂神选萨满会怕蚊子?” 我和江佩雯坐上车,车辆开出古镇,往山中行去。 蜿蜒曲折的公路嵌在淡淡群山之间,青翠满眼。 安言昊打开车载音响,合着隔腾格尔大叔那粗狂的嗓音,发出令人后脑勺震颤的歌喉。 “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湖水~哎耶~” 江佩雯凭借满腔柔情忍了他许久,当他用那一副劈了叉般的嗓子唱出,“我爱你~我滴家,我滴家~我的天堂~” 她终于忍无可忍,大声吼道,“安言昊,你要是再唱就给我下车!” 安言昊委屈地闭上嘴巴。 世界安静了…… 正午时分,我们来到了安言昊堂哥安羽丞所住的青垣观。 从山脚下的大门上去至少要爬几百个台阶,周围杂草丛生,植被野蛮疯长。 草丛里的蚊子就像饿了几辈子的狼,闻到有人靠近,乌央乌央地朝我们飞过来。 我和江佩雯都涂了花露水,蚊子不愿靠近我们。 安言昊这个唯神主义战士可就遭了殃,还没爬到一半,胳膊上就被叮了八个大包,痒得他嗷嗷直叫。 江佩雯嘴上说着,“活该!” 可还是从包里翻出了花露水,仔细给他涂上。 爬到山顶,终于来到了青垣观的正门。 安羽丞穿着宽大的道袍,吊儿郎当地站在树下,手中拿着一只电子木鱼,里面发出温柔的女声,“功德加一,功德加一……” 他看到我们呼哧带喘从台阶上来,淡声问道,“吃过饭了吗?” 我和江佩雯都说吃过了,只有安言昊如实回答,“早上吃过了,中午还没吃呢!” 安羽丞非常了解自己这个吃货弟弟,抖了抖袖子,“走吧,带你们去斋房。” 我四下望去,这个青垣观还真不小,连斋房都有,建筑风格也很恢弘气派,就连台阶铺的都是汉白玉,显然不差钱。 但偌大的道观,里里外外竟然只有安羽丞一个人,连个香客都没有。 安羽丞递给我们几个餐盘,上面是盛好的四菜一汤全素斋,摆盘看起来很精致,口味也不错。 我有些纳闷,这青垣观虽然地理位置偏僻了点,可周围风景优美,观内硬件软件设施齐全,连斋饭都这么好吃,为啥没有香客呢? 吃完饭后,我们来到正殿,殿内供奉三清神像,一个个慈眉善目,连金粉都是新刷的。 江佩雯跟安羽丞说了自己的诉求,想要在殿内供奉一盏长明灯。 安羽丞掀了掀眼皮,“本观供奉长明灯一天费用八十八,包年打九折,如果包十年呢可以打八折。 你太奶奶身上带着煞气,短时间内无法投胎转世,想要消除她的煞气,怎么也得供个十年! 念在你是我未来弟媳的份上,我再给你打个折上折,一共二十万,你觉得如何?” 我总算知道这青垣观为啥没人了! 这哪里是开道观的,明明是抢钱的! 三清要是亲耳听到安羽丞这么收费,估计都得当场气吐血。 江佩雯表情有些纠结,想要骂人又骂不出口,毕竟是自己男朋友的堂哥。 安言昊把他哥拉到一旁,咬牙切齿道,“你想钱想疯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安羽丞挑了挑眉,“你看,我这么大个道观,很耗费人力物力的! 供长明灯,灯油不要钱吗? 我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往生咒,电费不要钱吗? 还有我的出场费,你哥我在京城里那可是响当当的太子爷!” 安言昊面无表情,“你给你爸公司大楼当保安,一个月撑死也就五千块吧?你跟我谈出场费!” 安羽丞终于败下阵来,“五万,再少免谈!” “一万,再多没有!”安言昊义正言辞道。 安羽丞甩袖就要走,“我佛不渡穷逼!” 安言昊哭笑不得,“哥,你这是道观啊!” 安羽丞懒散地把手揣进袖子里,“我道得要双倍!” 安言昊咬咬牙,用手机把钱转了过去,“给你给你,我就知道你主动邀请我过来,肯定没安好心!” 安羽丞看到支付宝到账的余额,唏嘘道,“要怪只能怪我爸把我的卡全停了,我现在连饭都吃不起,你作为我堂弟不得救济我一下!” 他转身,掀开红布,从桌案底下掏出几本道德经,递给我们,“来来来,这是本道长亲自加持过的,免费赠送。” 我嘴角抽了抽,看也没看就装进了包里。 安言昊四处转了转,“哥,你们道观就没有什么求姻缘的御守啊,琉璃手串吗?” 安羽丞满脸嫌弃,“打住打住,我们这是正经道观!” “正经道观供长明灯五万?”江佩雯甚是无语,“五万我都能买块墓地了!” 我表示赞同,“五万我都在能守龙村建套房了!” 安羽丞无言以对,又从桌案底下掏出两根红绸,“喏,本观主亲自开光的红绸,你们系到门口那棵歪脖子树上,保佑你们早生贵子,行了吧!” 我们来到门口那棵快要枯死的歪脖子树前,江佩雯饶有兴致地把红绸挂了上去,闭上眼睛许愿。 我学着她的做法,也把红绸系了上去。 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告别安羽丞,我们慢悠悠地下山。 江佩雯缺乏运动,上山时那几百个台阶已经把她累得够呛,下山时腿肚子抽筋,提出让安言昊来背她。 安言昊当然不会拒绝,轻轻松松地背起她,往山下走去。 我故意落后几个台阶,给他们二人独处的空间。 江佩雯小声说道,“你那天跟我求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你不是很喜欢女儿吗,当真舍得?” 安言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现在丁克这么多,生不生孩子都无所谓啊! 万一生出的孩子跟沈思玄一样,只会打游戏,难道要咱俩给他养老? 还是算了吧……咱俩相扶相持过日子,等到老了就往养老院那么一躺,谁敢欺负你,我拿拐棍揍他!” 江佩雯也跟着笑了出来,“就凭你,打得过谁啊!” 安言昊挑眉,“你别小看我啊,我连魔都打过!再说,还有姐夫呢,谁能跟姐夫比命长!等我们死后,让姐夫把咱俩的坟埋近点,晚上还能一起出来鬼混!” 江佩雯唇边笑意温婉,眼底却掩藏了万分不舍,偏头凑近了安言昊,在他侧脸轻轻印下一吻。 安言昊顿时惊慌失措,连脚下台阶都没看见,连同江佩雯一起滚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佩雯,你没事吧?”他手忙脚乱地把江佩雯扶起来。 江佩雯抬手摘去他头发里的杂草,看到他那张俊朗的脸上满是紧张和担忧,心底那份不舍愈发难过,搂住安言昊的脖颈,吻了上去。 安言昊先是一愣,然后手臂僵硬地抬起,回抱住她的身体。 我蹲到树根地下,揪了把狗尾巴草自己玩,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许久,江佩雯清咳了一声。 我起身继续往山下走,只见安言昊满脸红透,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发现安言昊的步伐有些奇怪,走起路来一米七一米八,一米七一米八…… 江佩雯似是觉得他太丢人了,甩开他的手便往山下跑。 “佩雯,你慢点!”安言昊追在她身后喊道。 我叼着那根狗尾巴草,感叹了下,终于有一天吃到了别人塞给我的狗粮…… - 晚上八点,车子开回江宅。 江海和江潮已坐在餐厅里等候多时,看到江佩雯回来,表情复杂难辨。 江佩雯看到满桌都是她爱吃的菜,却像没事人一样,淡笑了下,“怎么还不开饭,我都饿了?” 江海连忙给她夹了个鸡腿,“这就吃。” 江潮起开一瓶花雕酒,给在座的人都倒上一杯,然后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江佩雯见状,轻描淡写道,“二叔,你肩膀上的伤刚动完手术,少喝点吧。” 江潮闻言,深深地看着她,哑声道,“好!” 我不禁感叹,如果龙冥渊他们不能及时赶过来,今天将是江佩雯活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夜晚了。 龙冥渊怎么还不回来…… 江佩雯瞧出我心里的焦急,主动找我喝酒,“来,今晚陪我喝酒,不醉不归!” 我见她笑得如此洒脱,心里五味杂陈,还是举起了酒杯。 这酒的口感清爽甘甜,带着深埋土里多年才有的浓郁醇香。 我记得江佩雯说过,她老家这边有个习俗,如果家中生下女孩,就在她满月的当天往树下埋一坛酒。 如果女孩平平安安长大,就在她嫁人的时候把酒挖出来,分给大家喝,那坛酒的名字就叫女儿红。 若女孩在没有嫁人前就夭折了,这坛酒的名字,就叫花雕…… 我不忍细想,拿起筷子去夹菜,眼泪却不经意间掉进了米饭里。 这悲戚的气氛被江佩雯用酒冲淡,她不停给我们倒酒,导致我们都喝得微醺欲醉。 江海和江潮抱在一起痛哭,我和江佩雯的目光也开始涣散。 数安言昊喝得最多,他已经彻底走不了路,趴在桌上望着江佩雯说胡话。 江佩雯无奈,只好叫朱姨帮她一起把安言昊扶回客房。 没想到安言昊的酒品没比龙冥泽强到哪去,大声喊道,“别拦我,我要去游泳!我要去巴黎奥运会拿金牌,为国争光!” 江佩雯过去拉他,“大晚上的你游什么泳啊!” 安言昊却转身抱住了院子里的太湖石盆景,呢喃道,“佩雯,你得减肥了,我都抱不动你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江佩雯站在他身后,气得眉心直跳,“我在这呐!” 安言昊努力睁开那双迷蒙的眸子,辨认了下,反手搂住她,似呓语般叫了声,“老婆……” 江佩雯听到这个称呼,眼眶微湿,抬手在他宽阔的背上拍了拍。 枕在她肩膀上的安言昊又嘀咕了句,“老婆,以后你不用再朝别人借视频会员了!” 江佩雯眼底泪意瞬间消失。 我不解,“视频会员是怎么回事?” 江佩雯面无表情地把他往从自己身上扒拉开,“上次他喝完酒,我发短信问他有没有爱奇艺会员账号,借我用用。结果这二哈打开手机,给我冲了八十八年的爱奇艺会员!” 我眼睛一亮,“还有这种好事!” “安言昊,你看我是谁?”我凑近了他,那股熏然酒气扑面而来。 他微微抬眸,“老姐……” “安言昊,我爱奇艺、腾讯、优酷、芒果都没有会员!”我着重强调道,“还有番茄小说!” 江佩雯:“……” 安言昊对我翻了个白眼,像个粘人的大狗狗一样钻回江佩雯怀中。 嘿,这小子还有两副面孔呢! 江佩雯无奈道,“小鹿,我先扶他回房间,你也早点休息吧。” 我知道今晚江佩雯肯定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我不便打扰,转身回了客房。 关上门后,我试图用龙鳞联络龙冥渊,却没有半点反应。 我记得龙冥渊说过,玄门大楼能屏蔽妖族之间的联络信号,龙鳞也失去了作用。 明天可就到最后的期限了,他们能顺利赶过来吗? 我瞧着今晚江佩雯和安言昊难舍难分的模样,既心疼又难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都没有睡着。 陡然,窗外一道红光乍破,如旭日东升的那缕朝光,染红整片夜空。 我见那道红光正是从后山祖坟的地方冒出,立刻披上外套跑出去,恰好遇上从前厅过来的江家兄弟,身上还带着浓郁的酒气。 “怎么回事?”我紧张询问。 江家兄弟在看到山顶那抹红光时瞬间酒醒,喝道,“不好,有人开启了魔阵!” 江海疯了似的往后院跑去,“雯雯呢,雯雯?” “爸,我在这……” 江佩雯微弱的嗓音从安言昊房间里传递出来。 江潮一脚踹开门,却见江佩雯正坐在床上,揉着太阳穴,茫然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在叫嚷什么?” “佩雯,你怎么在安言昊的房间里,他人呢?”我惊愕不已。 江佩雯神色有些恍惚,“安言昊醉得不省人事,我把他从院子里拖回来了,刚将他扶到床上,他就用手指重重按了下我的脖颈,然后我就昏过去了……” 她说到这里,我如同置身冰窖,浑身血液凉透,“糟了,安言昊开启了魔阵!” 江佩雯顿时脸白如纸,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江海与江潮,跌跌撞撞向后山跑去。 我们跟在她身后,一同往山上跑。 来到半山腰处,江佩雯停下了脚步。 她身形踉跄,险些瘫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叫道,“安言昊!” 我们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天被挖开的祖坟中站着一道高大挺拔的人影,身着色彩明艳的萨满服饰,手中拿着串满铜环的哈马刀。 他脸上笑容恣意而真诚,脚下却如同踩在血海炼狱,炽热的焚火熊熊燃烧,直冲天际。 “佩雯,不要再过来了,这里很危险!”他语调散漫,像平时一样吊儿郎当。 江佩雯哭着喊道,“你也知道危险,那你快出来啊,你给我回来!” 他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出不去了,我已经开启了魔阵,只有献祭我这条命,血海才能停息。” 他眼底的那份纯然与初见时无异,让我胸腔如窒息般的疼。 “安言昊,你先别冲动!龙冥渊去了玄门还没回来,这一切兴许还有转机,不到最后一刻你不要放弃!” 安言昊语气十分平静,“姐,你知道迁坟那天,神为什么不肯帮我吗?” 我想起那日他鼻孔流血,倒在坟地里的画面。 是啊……安言昊有神明在身,按理说江潮的这些邪术根本伤不到他,可他还是流了鼻血。 这说明…… “从迁坟那天开始,我就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神明在逐渐消失。师父说过,当神从我身上离开的那一刻,就是我寿命将至的预警。 前天晚上,我梦到了师父她老人家,她说她来接我。 我便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安言昊淡淡说道。 我惊讶道,“你也梦到了奶奶?” 原来奶奶那晚来跟我告别,是因为安言昊身上的神明要消失了。 她曾经嘱咐过要让安言昊护着我,可如今神明不在,我和奶奶之间最后的桥梁也就此断。 “姐,你的那堆会员还是找姐夫帮你冲吧,薅羊毛也不能得着一只羊薅啊,你也不怕把我薅秃噜皮喽!”他故作洒脱地笑笑。 “不过我留了个礼物给你,一只新罗盘,顺丰快递寄的,估计明天就能到了。你以后别总拿个破铜烂铁出来,丢人!” 我气得想哭,“什么破铜烂铁,那是轩辕黄帝的宝物,你这个二愣子!” “啊?那竟然是轩辕黄帝他老人家的,我还以为你从哪个废品回收站里淘来的呢!”安言昊挠了挠头。 江佩雯的眼泪控制不住地从脸庞滑落,“安言昊,你答应过要娶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安言昊怔了怔,从口袋里拿出那枚粉钻戒指。 钻石在火光的映衬下无比闪烁,却亮不过他璀璨的双眸。 “佩雯,这枚戒指我就带走啦!魔井彻底封印后,江家女子身上的诅咒也可以破除了。 你能像其他女孩子一样结婚生娃,嫁给心爱之人,甜甜蜜蜜一辈子。 只可惜那个人,不会是我了…… 你就当做我从没跟你求过婚,反正你也没答应,咱俩扯平了!” 江佩雯哭得泣不成声,“谁说我没答应,我答应你……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答应!” 安言昊唇角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哽咽道,“对不起,佩雯,如果我能早点看清自己的心意就好了…… 但我不后悔为你而死,更不后悔,当年在竹林深处,踩坏了你的笋子……” 第四百三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安言昊咬了咬牙,将哈马刀双手举过头顶,单膝跪在魔阵中央,朗声道。 “第八十五代神选萨满安言昊,继承接萨满以来,没有为大家做过什么实事,只会添乱,愧对神明和师父对我的期望。今日,我便以已之身,填了这口魔井,还万世太平!” 言毕,他挥舞起哈马刀,最后一次唱出了神调。 不得不说,这是他有史以来跳得最好的一次。 哈马刀上铜环叮当作响,合着节奏为他奏乐。 猎猎夜风中,萨满神衣翻飞,像只浴火涅槃的凤凰。 冲天红光烈火渲染出这恢弘的背景,是画笔难以描摹出的壮丽色调。 “我五佛神珠头上带, 八卦神衣身上穿; 虎皮造靴足下蹬, 一身肝胆跨千川; 刀枪剑戟遮日月, 照得热血洒青天; 大旗一扯八方动, 纵马长歌游人间; 一万星辰掬在手, 归来我心犹少年!” 高亢的尾音回荡在山谷之间,他最后对我们所在的方向恣意一笑,转身跳入了脚下那口炽焰魔井,溅起万顷血色波澜。 须臾过后,血海平息,烈焰焚寂。 世间再无某个少年…… “安言昊!”江佩雯跌坐在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这时,天边一声龙吟震彻九霄。 夜幕下,一条巨大的黑龙穿过云层,鳞片在月光的倾洒下熠熠生辉。 它在云层中盘旋了两圈,纵身投入魔井,血海烈焰再度沸腾。 “龙冥渊!”我呼喊道。 紧接着,另一个清冽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封魔引第一式——封魔!” 我回头,只见沈云舒和冷玄霄站在我们身后,手指结出一个复杂的法印,射出千万缕白光。 片刻过后,烈焰再度熄灭。 龙冥渊扶着昏迷不醒的安言昊从魔阵里出来。 我和江佩雯同时上前。 我抓着龙冥渊的袖子,仔细检查他有没有受伤,“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龙冥渊长指轻轻擦去我脸上泪痕,眸中满是心疼,“计划出了些问题。” “安言昊,你醒醒啊安言昊!”江佩雯紧紧搂着安言昊的身体,声调凄厉。 安言昊双眸紧闭躺在她怀里,任凭她怎么摇晃都没有转醒的迹象。 我抬头,紧张地看向龙冥渊,“他怎么了?” 龙冥渊沉声道,“他的三魂还在,七魄已与魔阵融为一体,所以无法醒来。” 我的心像被灌满了冷铅,不停往下坠。 三魂还在,这意味着安言昊还活着,但也仅限活着…… 他将像个植物人一样,拥有体温、呼吸和心跳,却再难醒过来了。 “有什么办法能找回他的魄吗?”我无力问道。 龙冥渊许是顾忌江佩雯在场,口吻模棱两可,“魔井与沧逆是共生关系,或许杀了沧逆,魔井消失,魔阵失去作用,安言昊的魄便能回来了。” 他眸中讳莫如深,显然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 安言昊能否苏醒过来,还是未知…… 龙冥渊和冷玄霄此时都在场,连他们都束手无策,说明是真的没办法了。 “为什么你们不能再早一点来……哪怕再早十分钟呢!”我无力地闭上眼。 沈云舒和冷玄霄对视了下,彼此眼里皆是无奈。 她上前解释,“小鹿,江家在玄门的黑名单里,按照规定我们不能施以援手,擅自行动的话是要被处分的,需得向上面打报告请示。 可玄门至今还在用纸质办公,我已经拼命去催了,但还是需要时间的呀! 而且,封魔引对法阵这种东西并没什么用,就算我们早来一刻,也只能保住安言昊这条命,若不是他自己魂魄,我们也无法将魔井彻底封印。” 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晚了,安言昊已经变成这个样子……最难过的人就是佩雯了。 我转头看向她,她的情绪却异常平静,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抱着安言昊。 她掰开他紧攥的手指,一抹亮若繁星的光芒映入眼瞳。 是那枚粉钻戒指…… 江佩雯强忍着泪,把它从安言昊手心里拿出来,戴到自己的无名指上,哽咽道,“安言昊从没说过谎,我对他根本没有防备。没想到他第一次装醉,竟把我们所有人都骗过去了……” 戒指上还带着安言昊的体温,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纯净,善良而温暖。 他骗过了我们所有人,用一场灿烂的神舞来向我们告别…… 我不忍再想,把头埋进龙冥渊的怀里无声恸哭。 - 最后,还是江海和江潮将安言昊背回了江宅。 江佩雯如行尸走肉般守在他的身旁,谁也没有再去打扰他们。 我在龙冥渊的安抚下断断续续睡了一会儿,起床时已经过了饭点。 龙冥渊知道我没胃口,亲自去厨房给我做了碗桂花莲子羹。 甜甜的食物让我的思绪也逐渐平复下来,我走出客房,想要去看看安言昊。 来到安言昊的房间门口,却见江海端着餐盘站在外头,满面愁容。 “佩雯不肯吃东西?”我问他。 江海惆怅地点点头,“从昨晚到现在,她就守在安言昊那小子床边,不吃不喝也不睡,再这么下去神仙也熬不住啊!小鹿,你跟佩雯关系好,你能不能帮叔叔劝劝,多少让她喝两口粥啊?” 我理解天下父母心,也不想看到江佩雯把自己的身子弄垮,便接过了餐盘,提醒道,“江叔叔,您现在心里应该有数了吧?如果安言昊死了,佩雯也不会好过的。” 江海脸色有些难堪,“我明白,经过昨晚的事我就看出来了,这小子是真的喜欢雯雯……我不会再阻拦他们,只要雯雯不做傻事,她想怎样,我都同意!” 话已至此,我礼貌地颔首,端着餐盘推门而入。 屋内安静得仿佛空气都凝滞。 安言昊平躺在床上,双眸紧闭,就像睡着了一样。 阳光从轩窗渗透进来,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江佩雯坐在安言昊的床边,用指腹轻轻描绘他沉睡的眉眼,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她似是察觉到我过来,轻声道,“以前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叽里呱啦个没完。 我当时心想,这么好看小帅哥怎么就长了张嘴呢?如果能让他把嘴闭上就好了! 现在看到他动也不动躺在那里,连呼噜声都没有了,我又觉得太过安静。 只要他能醒过来,再对我说句话,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第四百三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眼眶微酸,把餐盘放到木桌上,“佩雯,过来吃点东西吧,你这样下去身体怎么扛得住,要是让安言昊知道他该心疼了。” 江佩雯声调极淡,“只是一个晚上而已,我爸也太大惊小怪了。” “他是怕你想不开做傻事!”我叹道。 不过就江佩雯这性子,她要真想做什么也拦不住啊! “不会的。”她面容平静,双眸却黯淡无光,“安言昊只是睡着了,他又没有死,我为什么要做傻事?有我守在他身边,他舍不得睡太久的……” “对,安言昊很快就会醒过来的,等我们打败了沧逆,说不定他自己就从井里飘回来了!”我连忙劝她。 江佩雯淡淡说道,“就算找不回他的魄也没关系,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就这么守着他一辈子也不是不行,我不用担心他会移情别恋,也不用担心我们之间的感情会因吵架、分离而逐渐冷淡。 我们可以这样一直相伴到老,等到百年之后,就麻烦你们把我俩埋在一起。 我们牵着手一起去投胎转世,如果投不了的话,那就留在世间做一对鬼夫妻……” 我知道江佩雯为什么不哭不闹了,因为她直接跳过了这一步,变成哀莫大于心死…… “佩雯,你别把结果想得这么糟,起码安言昊现在还活着,总会有办法的。”我握着她削瘦的肩膀,小声劝道,可声调听起来很没底气。 江佩雯回头朝我笑了笑,那笑意却无比僵硬,“你不用劝我,我只是现在不饿,等会饿了自然会吃的。你了解我,知道我不会轻易放弃,更不会做傻事。 拜托你去转告我爸和二叔,让他们不要为我担心。 我暂时不想见到他们,让他们不要再进来了……” 我猜到江佩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去,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无法面对江海和江潮。 毕竟是他们设计将安言昊骗过来的,江佩雯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怨怼和憎恶。 如果安言昊不来,他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好,那你答应我,要好好吃饭,别让安言昊担心。”我语调轻柔。 江佩雯点点头,目光却依旧空洞。 我推开房门,正好对上江海满含期望的眼神。 “佩雯会吃的,她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了。”我小声道。 江海松了口气,连对我道了几声谢。 我回到客房里,见龙冥渊正在收拾东西。 我从背后环抱住他,轻声问道,“什么时候走?” 龙冥渊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搂住我,眉眼沉静,“想家了吗?” 我摇摇头,将额头贴向他的脖颈。 “如果你想留下来再陪江佩雯住几日,那我就把东西放回去。”他淡声道。 龙冥渊体温会比人类低几度,贴上去冰冰凉凉的,刚好让我心绪平稳下来,“不了,一会儿就走吧。佩雯的心结是安言昊,他不醒过来,我再怎么劝也没用。” 我缓缓说道,“咱们自己的事情还没解决,像你说的,或许杀了沧逆,安言昊的魂魄也就回来了呢?” 龙冥渊用宽大的手掌轻轻按抚我的后背。 陡然,前厅传来剧烈的争吵声。 我听出其中一人是江潮,另一道暴怒的嗓音好像是……安爸爸! 待我们来到前厅,果然看到安爸爸风尘仆仆的身影。 他肩上背着挎包,眼底猩红一片,显然刚下飞机就直奔过来。 安爸爸一把扯住江潮的衣领,照着他的脸狠狠挥起拳头,“我儿子呢?你们把我儿子弄哪里去了?” 江潮神色恍惚,牙关紧咬。 江海上前拉住他,“安老哥,你先别激动,咱们有话好好说!” 安爸爸甩开他的手,脸色阴郁,怒道,“我儿子好好的来到你家里做客,你们却跟我说他出事了,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你要我怎能不激动!” 江海低下了头,无言以对。 安爸爸已经从他们的神色里猜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抹深深的恐惧,转身就要往后院闯,语气无比惊慌,“你们到底把我儿子怎么了?言昊,言昊……” “安叔叔。” 江佩雯从客房中走出来,嗓音很清。 她站在绿竹底下,衬得那张没什么血色的小脸更加冷白。 安爸爸见了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切问道,“雯雯,你告诉叔叔,安言昊他怎么了?” 江佩雯指了指客房,轻声道,“他就在里面,安叔叔你进去看看他吧。” 安爸爸闻言,立刻推门而入。 紧接着,隔着轩窗传来痛彻心扉的哭喊。 “言昊,你醒一醒啊,别吓爸爸! 你这是怎么了呀,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说回来之后要吃我做得饺子吗? 自从你妈走后,爸爸就只有你了,你这是要爸爸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你睁开眼睛看看爸爸,爸爸来接你回家了!” 音调一声比一声悲戚,惊走了屋檐顶上的乌鸦。 这一幕谁都不忍心去看,我来到江佩雯身旁,扯了扯她的袖子,“是你告诉安叔叔,安言昊的事情?” 她目视前方,眼神空洞,“对,我不想瞒着安叔叔,他早晚都要知道的。” 屋内的哭声持续了很久,听得我们心里都很不好受。 安言昊刚集训完回来没多久,还没跟安爸爸好好相处一段时间就到处东奔西走。 安爸爸心里一直思念着儿子,却不想再见面时,安言昊已经成了这副样子…… 待到哭声止息,他满脸泪痕从屋子里走出来,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步伐都有些不稳。 江佩雯上前搀扶住他,“安叔叔您慢点。” 安爸爸偏头看向她,视线却没有焦距,过了好半天才认出她来,疲惫道,“雯雯,我要带言昊回家去,我要请最好的医生给他看病……” 江佩雯应道,“好,我陪你们一起回去,我来帮忙找医生,我会照顾好他的。” 安爸爸看着她,似是明白了什么,语重心长道,“雯雯啊,你是个好女孩,我家言昊现在这个样子,就不耽误你了。你条件这么好,不缺男朋友的……” 江佩雯咬着下唇,泪水不停在眼眶中打转,“安叔叔,您就让我陪着他吧,他是为了我才变成现在这样的,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您!您就当给我个机会,让我为你们做点什么吧。” 第四百三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安爸爸听出她语气中的坚毅,只得闭眼点了点头。 江佩雯跑回房间,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 走到门口时,她回过头,看向江海和江潮,轻声说了句,“爸,二叔,我走了。” 江潮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江海阻拦。 江海强行牵起一个笑容,“走吧,好好保重自己,有事给家里打电话,生活费每个月一号准时打到你卡上,没钱了再朝爸爸要!” 江佩雯缄默不语,转身跟着安爸爸他们一起离开了。 蹲在角落里的江潮捂着脸,“哥,雯雯还会回来吗?” 江海看着江佩雯逐渐淡去的身影,视线已被泪水模糊,哑声道,“会的,咱家雯雯重情重义,等安言昊那小子醒过来,她肯定还会回来的。” 我叹了口气,江佩雯都已经走了,我和龙冥渊再待下去也不合适,便主动告辞。 走之前,我向江潮把那个牛皮本要了过来。 龙冥渊接过,放入乾坤囊中。 事情告一段落,我握着他的手来到后山,找到一处没人的地方,准备开启缩地成寸。 龙冥渊却开口道,“沈云舒向玄门报备魔井的时候,把目击者填成了我,她让我事情结束后先去玄门大楼做个笔录。” 我当然不会反对,“好啊,正好我也想看看传说中的玄门大楼长什么样子!” 龙冥渊薄唇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你看不见。” “为啥?”我不解。 “只有妖族,或是被玄门登记在案的人员才能看到那栋楼,凡人是看不见的。”他柔声道。 我有些失落,“我体内留着鹿族的血脉也不行嘛?” 他眉眼含笑,微微摇头。 行吧,就算我已经觉醒了血脉,可依旧还是个凡人,玄门大楼不认! 他握住我的手,开启缩地成寸。 转瞬,我们出现在玄门大楼的门口。 我看着面前那块光秃秃的空地,果然像龙冥渊说的,我啥也看不见! 沈云舒和冷玄霄接到龙冥渊的通讯,很快赶到。 冷玄霄双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身形修长,既潇洒又不羁,“身份证带了吗龙铁蛋?大楼门禁是要刷卡的。” 龙冥渊额角青筋跳了跳,声线冷沉,“带了。” 沈云舒瞧出我情绪不佳,挽住我的手臂,亲亲热热道,“走,我请你去对面咖啡店喝下午茶,让冷玄霄领青龙大人进去就行了。” 龙冥渊摸了下我的脸颊,柔声道,“去吧,我很快就回来。” 我乖乖点头,跟着沈云舒朝对面那家咖啡店走去。 到了店里,沈云舒轻车熟路地坐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旁边,对老板说道,“还是老样子。” 老板转头看向我,我不喜欢喝咖啡,只点了一杯果蔬汁。 少顷,果汁和咖啡都送了过来,还有一份提拉米苏蛋糕。 沈云舒凑近我,小声说道,“这家店的老板是只兔子精,他的营业许可证还是我亲手签发的呢!” 我震惊,怪不得果蔬汁里一股浓重的胡萝卜味…… 沈云舒用勺子搅拌着自己的卡布奇诺,抿唇笑道,“感觉你和青龙大人相处起来没有那种新婚燕尔的激情,反倒是……” “像老夫老妻对吧?”我接道。 她点点头,“你们都不会吵架的,好羡慕啊!” 我思忖了下,缓缓说道,“可能是因为他没有丢弃前世的记忆,所以在他的眼里,我们成亲至今已有一千多年了。 我们之间从未有磨合与排斥的过程,今世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心里便已经认定他了。 他其实没有给过我任何承诺,但我只要看着他,就生不起气来。 我们每一世刚决定要携手与共,便迫不得已分离,今世也是一样的。 从我得知自己宿命开始,就已做好了告别的准备…… 或许世上之事总归是苦大于甜,聚少离多,所以我们会更珍惜彼此相聚时的光阴。 毕竟看一眼就少一眼,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对方身边,又怎会舍得吵架呢?” 沈云舒了然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你们这是把每天都当成末日来相爱啊!” 我被她的话逗笑,“算是吧。” “现在魔井已被安言昊彻底封印,断绝了沧逆的魔气补给,他现在元气大伤,是你们反杀他最好的时机!”她提议道。 我表示同意,“没错,之前我们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沧逆提前布置好的,现在我们已经把他的所有退路全部斩尽,也该和他好好斗斗法了!” 说话间,沈思玄从转角走过来,用力把门推开,面无表情地将一张期中考试成绩单递给沈云舒,“妈,签字。” 沈云舒只看了一眼,差点当场吸氧。 我有些好奇地抬起头,只见那一片红艳艳的成绩单上,除了语文打了九十八分,其余全都不及格。 更可怕的是英语,只有二十二分! “我不是你妈,我从小到大考试就没有不及格过,我生不出来你这样的儿子,找你爸去!”沈云舒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道。 沈思玄似是早已习惯,淡淡应了声,“哦。” 说曹操曹操到,龙冥渊和冷玄霄做完笔录,从门口并肩而入。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丰神俊朗,走在一块就像红毯上的电影明星,给这间不起眼的小店添了几丝贵气。 沈思玄把那张成绩单递到冷玄霄面前,“爸,签字。” 冷玄霄看都没看,拿过笔就写上自己的大名。 沈云舒瞪他,仿佛在用眼神说,看看你的好大儿! 冷玄霄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 沈思玄又道,“老师说明天下午开家长会,父母必须得有一位过去。” 冷玄霄瞬间变了脸色,咬牙道,“儿子,你就说自己无父无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沈云舒,“……” 沈思玄,“算了,我还是去找姑姥吧……” 龙冥渊过来,牵起我的手,“走吧,咱们该回家了。” 沈云舒笑道,“小鹿,希望我们两家再见时,你们已经成功解决沧逆了。” 我浅浅一笑,“好的,后会有期。” 沈云舒朝我眨眨眼,“祝你和青龙大人早生贵子,最好呢是个女儿,来跟我做亲家啊!” 此话一出,龙冥渊和冷玄霄异口同声拒绝。 “不行!” 第四百三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冷声道,“我的女儿,我会尊重她的选择,让她自由无忧的长大,去找寻自己一生所爱,远离指腹为婚这种旧时代的糟粕!” 冷玄霄嗤笑,“你看不上我儿子,我还看不上你呢!” 说罢,左牵沈思玄,右擎沈云舒,厉声道,“走,回家!” 沈云舒匆忙朝我挥了挥手,被冷玄霄半拖半拽拉出了咖啡厅,一家三口消失在街角。 我简直哭笑不得,说得就好像我现在已经怀孕八个月了似的,实际上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好啦,人都走了,你就别气了。”我晃了晃龙冥渊的手臂,笑眯眯道,“咱们也该回家去了。” 龙冥渊微微颔首,刚要开启缩地成寸,我却打断了他,“不回省城,回守龙村。” 他挑眉看我。 “刚才我和沈云舒讨论过,沧逆现在元气大伤,是消灭他的最好时机,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咱们得趁他病,要他命!”我搂着他的脖颈,笑道。 龙冥渊微一沉吟,“沧逆如此狡猾,他定会料到我们想趁机动手,只怕会躲进更深的空间裂缝里,不肯出来。” 我眨眨眼,“那当然是想办法逼他出来了。” 龙冥渊与我四目相对,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环抱住我的腰,用缩地成寸来到守龙村。 这次路途较远,阵法中狂风四起,地转天旋。 我被他紧紧搂在怀中,并没有感到晕眩。 睁开眼时,我已看到了那熟悉的村口。 上次龙冥泽强行把我带到江边,我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被他推入水中。 如今再次回来,发觉村子里干净了不少,路面没有枯叶,以前用砖砌成的旱厕也被拆掉换成了公厕。 金秋十月,老家已经开始穿棉衣,我现在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外套,冻得我立刻往奶奶家的方向走。 心里甚至还有一丝期盼,当我推开那扇大铁门时,能够看到奶奶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吱呀——’ 铁门缓缓开启,里头却空无一人。 奶奶经常坐的藤椅还摆放在院子里,上面一尘不染,显然是王婶经常过来帮忙收拾。 眼底泪意涌现,鼻尖红红的,不知是冻得还是想奶奶了。 我从衣柜里套出自己的大棉袄和二棉裤,又裹了几层保暖内衣,这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院外忽然平地一声吼,“谁在里面?” 我听出是王婶的大嗓门,连忙喊道,“婶儿,是我!” 王婶手里拿着扫帚,从门外走了进来。 看到我和龙冥渊,立刻扔掉手里的扫帚,神情激动不已,“哎呦,小鹿,龙王大人!真是你们啊,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呢!” 我笑眯眯道,“婶儿变漂亮了!” 王婶笑得合不拢嘴,摸着自己刚做完的头发,“这大半年不见,小嘴儿咋变那么甜呢!” 自从当上村长夫人,王婶不再穿她那身发旧的玫粉色大棉袄,而是换上崭新的兔绒大衣,头发也弄成中年妇女最流行的锁骨锡纸烫。 要不是兜里还揣着一把瓜子,随时准备吃瓜,妥妥就是都市丽人。 王婶过来拉住我的手,满眼心疼,“在外面没好好吃饭吧?看你瘦得那小脸蛋上都没肉了,就剩俩大眼睛,水灵灵的!” 我惊讶地摸着自己的脸,回头向龙冥渊问道,“我真瘦啦?” 龙冥渊眼底浮笑,没有开口。 “没事哒,到婶子家去,婶子给你们包饺子吃!”王婶热情地把我们拉回了自己家中。 我没好意思告诉她,这大半年来我的伙食全是龙冥渊在负责,现在的体重已经是升上去又掉下来的了…… 进屋后,王婶让我和龙冥渊去炕上坐着。 她给我们端来了满满一大盆干果瓜子、花生,还有东北特产松子和大榛子。 “你们看电视吧,我包饺子去。”王婶洗手和面,扬声道。 我和龙冥渊想要帮忙,被王婶又给按回了炕上,“哪能让龙王大人亲自动手,这点饺子我还包得过来!” 我看着王婶家温馨的布置,一股暖流淌过心田,折腾了大半年,终于有种家的感觉。 没人喜欢颠沛流离的生活,我和龙冥渊一样,都认为在守龙村相伴相守的那段日子,才是我们最快乐宁静的时光。 只是这样的时光,不知以后还能不能有了…… 龙冥渊与我心照不宣,用略带薄茧的指腹捏了捏我的手掌,“明天我们把你奶奶的屋子重新收拾一下,以后那就是我们的家了。” 我想起我们在青海湖边说过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你真打算去种地啊?” 龙冥渊眉梢微挑,“有何不可?” 我一寻思倒也是,又不是没种过。 前世龙冥渊插秧那叫一个速度,三个老头加起来都比不过他,妥妥的人形插秧机! 有他在,老李当年收成全村第一! 这时,我看到王婶的儿子赵煜从门口探头张望。 我笑着朝他招招手,让他把作业本拿过来,像以前一样给他讲做错的数学题。 大半年不见,他跟我有点生疏,我便刻意将语调温柔了些,“游泳池和鱼缸都只有五个面,所以你计算表面积的时候不能这么算,现在会了吧?” 赵煜点点头,“会了。” 我把笔还给他,抬头,恰好对上龙冥渊那双沉甸甸的眸子。 见他唇角噙着笑意,用口型问他,“笑什么?” 龙冥渊音色低沉,“你很有耐心。” 我愣了下。 以前王婶总是帮我和奶奶,我没什么好报答她的,就主动给赵煜辅导功课。 每天晚上写完作业后,都会给他讲一遍错题,已经习惯成自然了,这点耐心还是有的。 快到吃晚饭的时间,王婶的老公赵勤从县里回来,简单跟我们打了个招呼,便下厨去帮王婶做饭。 待我给赵煜讲完题,王婶和赵勤端着四五盘饺子从厨房走出来。 除了饺子,王婶还做了几道东北下饭菜,家常大拉皮、地三鲜、酸菜炖血肠等。 “小鹿,我包了你最爱吃的酸菜馅饺子,快趁热吃!”王婶把那盘酸菜馅饺子推到我面前。 我看着桌上的饺子,想起了昏迷不醒的安言昊,心里蓦地一痛,面上还是笑意盈盈。 第四百四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王婶似乎真觉得我瘦了,不停给我夹饺子,碗都快冒尖了。 一顿饭下来,我撑得肚皮滚圆,想要帮王婶洗碗,死活没抢过她。 王婶见我撑得实在难受,提议道,“要不你们去村口的龙王庙逛逛?老赵号召大伙儿集资重建的,可漂亮了!” 我拉起龙冥渊就走,权当消食了。 晃晃悠悠来到村口的龙王庙,那曾是我夜夜噩梦的来源,现在看见了它,反而充满亲切感。 新修建的龙王庙占地面积比之前足足大了三倍,红墙碧瓦,画拱承云,看起来的确很有逼格。 我和龙冥渊走进殿内,装饰焕然一新,连地面都换了新砖。 正前方的龙王神像身上刷有金粉,五官轮廓都是按照龙冥渊来雕刻的,神情慈悲而无我,垂眸俯视着芸芸众生。 我上前摸了摸神像的下颌,惊叹道,“这工艺比前世那尊神像做的还要好,看来赵叔他们真是用心了。” 龙冥渊眉心一跳,低声道,“别摸……” 我不悦,“干嘛不让摸?” 真人我都摸多少次了,神像还不行了! 龙冥渊语气里带着几许无奈,“开龛造像后,我们会把自己的一缕神识放入神像中,神识与自身的触感相通,你摸它,就等于……” 我瞬间明白过来,怪不得我前世抱他的神像,他反应那么大,原来摸神像就等于在摸他! 那我还不得好好摸摸! 我搓了搓手,向神像的胸膛摸去,感受着掌心下那精心雕琢过的线条。 龙冥渊站在那里忍了好久,当我将手掌沿着他的腰线继续往下,被他一把抓了过来,搂在怀中。 “本尊就在你面前,还摸什么!”他呼出的气息几近温烫,熟悉的龙涎香味在我鼻腔里蔓延开来。 我刚想逗他两句,就被他单手扣住了后脑,毫无预兆地就吻了下来。 唇舌炽热,强势地堵住我的唇。 我本意是想看他恼羞成怒,但结果好像有些偏差…… 回想起当初他刚来人间的时候,我还以为神明都要守戒禁欲,所以他才会刻意远离我,不敢看,也不愿碰我。 当这个戒彻底破了之后,才明白他所谓的‘龙性本淫’是什么情况。 “龙冥渊,这是你自己的庙宇,你不能……”我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来,却被他无情地抱起,按在蒲团上。 动作是轻柔的,态度是霸道的。 “刚才摸得不是很顺手吗,怎么不摸了?”他音调里带着轻谑的腔调,难得有些不正经。 我从没见过他这样,挑衅般地扬眉,当真伸出手,覆在他的腰间。 继而被他的大掌牢牢扣在头顶,骨线绷紧。 “别闹!” 他冰魄色的眸子里写满了难以置信,没想到我还真敢! 那张冷白如玉的脸颊染上一层薄红,昳丽得让人不禁心动,我鬼使神差般地亲了上去。 龙冥渊长睫颤了颤,拂袖重重关上了庙门。 之后的事情难以控制。 明明夜间温度已到达零下,我们两人身上却都弄得汗津津的。 他脱下我的棉衣外套,垫在蒲团上,然后是我的毛衣、棉裤、保暖内衣、秋裤,还有两只雪地靴…… 东北的冬天气候太过干燥,导致脱我毛裤的时候噼里啪啦起静电。 他嗓音满是无奈,“你比苞米还难扒!” 我抿唇偷笑,抬起双臂搂住他的脖颈,用光洁的额头反复蹭着他的喉结,轻声道,“这里不舒服,咱们回家去吧。” 我的脸皮还是没厚到那种程度,在他神像面前做这种事,多少有点放不开…… 龙冥渊将我像考拉一样抱起,用缩地成寸回到奶奶家院子里,大步走入卧室。 屋里没开灯,月光似害羞般躲进了云层里,一室昏暗。 我看不真切,只感受到温热的呼吸从耳畔扫过,酥麻一片。 我的衣服在龙王庙里已经被脱得差不多,他宽大的手掌覆在我腰间,长指像弹奏乐曲般,暗示性地轻捻。 “等等!”我猛然睁开眼。 “又怎么了?”龙冥渊的心魔险些被我激了出来。 我从他的怀里钻出来,翻身下床,在背包里翻了半天,找出一个套子,递给他。 龙冥渊没在电视剧里见过这东西,拧眉道,“这是什么?” 我一本正经说道,“小孩嗝屁套。” 龙冥渊:“……” “我现在已经觉醒了鹿灵血脉,咱俩不能再……得有点防范措施,万一中招,你总不能让我揣着崽去打沧逆吧?”我脸颊红透,声音细若蚊蚋。 他薄唇微抿,“这个……怎么用?” 好问题! 多亏我看过《霸道总裁爱上我》,不然我还真不会了! 我把被子扯过两人头顶,在里面研究了半天,险些缺氧,结果还是没带上。 龙冥渊把被子掀开一角,深沉的眸子在暗夜里锁着我,“小了……” 我倍感头疼。 我也是第一次买,没有经验,哪知道这东西还分大小号的啊! 而且就龙冥渊那型号,恐怕得买加大码的吧! 我微微喘气,诚恳说道,“要不这次就算了吧,等我大学毕业之后,咱俩一次做个痛快!” “你还有多久毕业?”他嘴上这样问,手臂却坚硬如铁,牢牢扣紧我的腰肢。 像一条恶龙在守着它的宝珠,生怕对方逃走。 我仔细想了想,“一年零八个月!” 龙冥渊喑哑的嗓音从喉中溢出,“小鹿,你是想要我的命吗?” 我百口莫辩,这也不是我的问题啊! 这是他自己型号有问题,它不匹配我能有什么办法! 下一瞬,他把我严丝合缝拽到自己胸膛前,背部紧贴着属于他的温度。 我惊惶地回眸,他却出言安抚我,“放心,不动你……” 夜色把他那双冰蓝色的眸彻底染成暗黑,让我沉入这无边缠梦里。 - 再次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我的腿根还有些发烫,腰也酸软得厉害。 就不该轻信这个老登,不动不代表不碰…… 这一宿下来,究竟是谁要谁的命啊! 龙冥渊端了杯水进来,见我眼睛睁开又闭上,俯身亲了亲我的额头,“还不起?” 我口中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呢喃,把头埋进被子里,困意十足。 第四百四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王婶早些时候来过一趟,让你睡醒后去她家吃饭。”龙冥渊嗓音低柔,顿了顿,“现在已经可以吃午饭了。” 我睁开眼,似嗔非怒地瞪他,“我起不来怨谁?” 龙冥渊背对着窗边透进来的散漫冬阳,唇角扯出笑痕,手指握住我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怨我,不然你打我两下,出出气?” 我看着这张俊美到人神共愤的脸,哪里舍得打。 曲起手指在他额头重重弹了个脑瓜崩,故作冷漠,“打完了!” 龙冥渊眼底的笑意像冰雪消融般化开,“是去王婶家里吃,还是回龙宫吃?” “咱俩回来是要办正事的,待两天就得走,还是别麻烦人家王婶了。”我从床上爬起来,把毛衣外套穿好,来到客厅扫视了一圈。 我俩昨晚黑灯瞎火一顿折腾,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 “这次离开,说不准还能不能回来了……奶奶平生爱干净,走之前得把她的房子收拾好。”我轻声道。 龙冥渊闻言,出门去打水。 我先拿扫帚把地清扫了一遍,龙冥渊接力来拖地。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我俩很快就把屋子的地面收拾干净。 我又把昨晚滚过的床单被罩全部拆下来,塞进洗衣机里。 那台洗衣机的款式可能过于老旧,我一次性塞得太多,每转动一下就发出拖拉机般震耳欲聋的噪音。 没办法,只能让龙冥渊亲自手洗。 整整两大盆,怕是他在北海服劳役的时候都没洗过这么多东西…… 我拿出鸡毛掸子,给那些家具清灰。 抬头望向房梁,忽然看见梁上放着一包东西。 我猜测可能是奶奶留下来的,便找来梯子,爬上去看看。 这包东西在梁上放的时间久了,落下一层厚厚的灰,我的动作已经足够平稳,还是扬起了灰尘。 我被空气里的灰尘眯了眼睛,整个人失去平衡,从梯子上摔下来。 “啊——” 预料中的屁股摔八瓣并没有到来,而是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我一手拎着那个布包,一手搂住他的脖子,双眸紧闭,“龙冥渊,我眯眼睛了!” “我看看。”他把我放到沙发上,微凉的指尖扒开我的眼皮,轻轻吹了口气。 我不受控制地眨了眨眼,发觉没那么难受了,“好了。” 他用纸巾擦拭掉我眼角溢出的泪水,询问道,“你爬那么高做什么?” 我指着沙发旁边那个旧布包,“我想知道这里面装得是什么?” 龙冥渊垂眸,拂去上面的灰尘,打开外面包裹着的那层布。 我定睛看去,只见里头放着几面残缺的铜镜,还有从神遮上掉下来的穗子,一些生锈的萨满法器。 “这应该是奶奶淘汰下来的旧物,毕竟是法器,不能随便处理,只能放到高处。”我思忖道。 龙冥渊问我,“那要放回去吗?” 我想了想,“原本这些东西可以留给安言昊的,但他身上的神明也不在了,以后恐怕也没人传承了……还是放回去吧。” 龙冥渊把那些东西重新收起来,轻轻一跃又放回了高处。 我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感,“龙冥渊,你说奶奶身上的神明离开安言昊后,会去哪儿呢?” 他低声道,“可能是暂时离开了,等到有人重新信奉它,还需要它的时候再回来。” 我抬起头,茫然地凝视着他,“像你一样吗?” 他颔首,“其实诸神黄昏的主要原因,是人族逐渐强大,再不需要神明来庇佑。 他们靠自己依旧可以活得很好,神明便回归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若有一日,人族遇到危险,自有我辈挺身而出。” 我望着龙冥渊,心想大多数神明都像他这样吧,习惯了被万人敬仰,也习惯了被抛弃。 不过也能侧面体现,人类正在逐渐强大,终有一日能够像黄帝说得那样,取代那些上古神明,人人皆是神! 我淡淡一笑,“这样也挺好的,等我们解决了沧逆,就可以去过自己的退休生活了!” 龙冥渊薄唇微掀,“走吧,咱们该回龙宫吃午饭了,已经下午一点了,你不饿吗?”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光忙着收拾屋子,从起床到现在滴水未进,难怪会从梯子上摔下来。 “走走走,回龙宫吃大闸蟹去!”我挽住他的手臂,往江边走去。 出门正好遇上王婶送赵煜去学校,朝我们喊道,“小鹿,不去婶子家吃饭了?” 我笑道,“婶儿,我们有事先走啦,等下次回来再去你家吃饭!” 王婶以为龙冥渊事务繁忙,没敢挽留,笑着跟我们告别。 我看着她们母子远去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喟叹,希望还能再吃到王婶包的饺子。 冬天江水太冷,龙冥渊没有让我直接往下跳,而是在岸边给我施了个防水的法术,再带着我往下潜。 穿过那片茂密的水草丛,水底龙宫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水晶外墙晶莹剔透,折射出耀眼光芒。 上面镶嵌着数不清的宝石扇贝,每次看见我都忍不住想抠一颗。 我和龙冥渊并肩走进龙宫,却发现四周空无一人,连看门的水族侍卫都不见了。 我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难道是沧逆?” 龙冥渊眉心蹙起,“不会,我能感觉到心月的龙息还在附近。” “会不会……是沧逆把他们关起来了?”我担忧道。 龙冥渊脸部线条紧绷,将我护在身后,大步往正殿方向走去。 一阵悦耳的音律声从绡纱帘后飘过来,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演奏歌舞。 我和龙冥渊紧张对视。 隔着纱幔,我看到殿内的美人榻上侧卧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身后围着一圈黑执事装扮的水族,正在给她揉腿敲背喂葡萄。 龙冥渊掀开纱帘,只见大殿两侧一边坐着六名乐师,加起来正好是十二男子乐坊。 中央那几个跳肚皮舞的水族模样俊俏,盘亮条顺,放到娱乐圈各个都是小鲜肉。 他们看到龙冥渊冷着脸进来,全部停了下来。 龙心月半躺在榻上,双眸微阖,腔调散漫,“怎么不继续了?接着奏乐,接着舞!” 龙冥渊见状,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龙心月!” 第四百四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心月蓦地睁开双眼,看到她亲爱的大哥站在自己面前,吓得把嘴里的葡萄籽都咽了进去。 “咳咳……大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她怯怯开口,又偏头朝我挤眉弄眼。 龙冥渊用身体挡住她的视线,冷声道,“我不回来,怎么知道你已经把龙宫变成乐坊了!” 龙心月小声嘟囔,“比赌坊强!” “龙冥泽在哪,他怎么也不管管你?”他沉着脸问道。 龙心月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前两天我和他大吵了一架,他又离家出走了。” 龙冥渊看见几案上那堆积成山的公务,又是一阵头疼,“他去哪了你知道吗?” 龙心月玩弄着自己的小辫子,漫不经心道,“估计是回他的扎龙沼泽了吧,你们找他有事吗?” 我上前,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龙心月那双灵动如黑玉般的眸子突然睁大,捂着嘴说道,“你们想让我二哥去沧逆身边当卧底!” 我点点头,“对啊!一千年过去,沧逆手底下那群臭鱼烂虾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正是缺人的时候,我和你大哥商量过,让龙冥泽充当这个角色正合适。” “二哥发过毒誓,他是诚心悔改了,不会同意的!”龙心月纠结道。 龙冥渊淡声道,“所以,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负责找到你二哥,说服他去沧逆身边当卧底。” 龙心月水漾的眸子转了转,“有什么好处吗?” 龙冥渊波澜不惊地看着她,“事成之后,今年压岁钱多给你一倍。” 龙心月似是有些不满,“如果被沧逆发现的话,他会有危险的!他可是我亲二哥啊,我劝他去做卧底,这不等于是在害他嘛!” 我刚要开口解释,却被龙冥渊以眼神打断。 “你想如何?”他声调极淡。 龙心月一副忍痛割爱的表情,咬牙道,“得加钱!” 龙冥渊意料之中地挑眉,“以后每个月零花钱再多给你加一半,去朝阿念要。” 龙心月立马喜逐颜开,“得嘞,多谢大哥大嫂,我这就去了,等我的好消息!” 我见她活蹦乱跳地离开,简直目瞪口呆,“你们兄妹三人的感情,还健在吗?” 龙冥渊颔首,“我们兄妹的感情一直很稳定。” 我无语了…… 龙冥渊带我来到餐厅,阿念招呼水族上菜。 自从上次狂炫了一盆大虾后,我对虾这种食物彻底祛魅,这次阿念又让厨师换成了闸蟹。 金秋十月的蟹黄非常肥美,但大闸蟹不能吃多,龙冥渊让他们扒了四只后就挥手停下。 我意犹未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盘子端走。 龙冥渊眼底略有一丝无奈,“走吧,我带你去花园消消食。” 我们一路闲逛,来到花园的回廊。 我想到龙冥渊曾在栏杆坐上一天,只为等王妃牵着龙冥泽的手从回廊上经过,便心疼不已。 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唤道,“龙冥渊。” 他微微侧眸,柔声道,“怎么了?” “我不喜欢这里,咱们换个地方吧。”我提议道。 龙冥渊似是明白了什么,握着我的手紧了紧,“跟我来。” 他带我离开龙宫,下潜向更深处黑暗的水域。 视线昏暗,不能见物,但因为身边是他,我心里便不会感到害怕。 穿过层层水草,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仿佛是一片绚丽的海底花园,热带鱼在绽放的珊瑚群中游弋,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水母轻柔地从我们面前飘过,如梦似幻。 “这里不是黑龙江吗,怎么会有热带鱼?”我惊道。 “我年少时游历南海,很喜欢水下的景物,便收集成幻境,放到江中。每当我被父母训斥之后,都会来到这里坐上一会,心里就会宁静不少。”龙冥渊淡声道。 我问他,“龙冥泽和心月知道吗?” 他摇头,“我只带你一个人来过。” 我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哦,我懂了,这是你的秘密基地!” 他薄唇微抿,“算是吧,以前我经常在这里吐息龙珠,直到我去北海听教,此处就被我用奇门遁甲术隐藏起来了。 再后来,我被迫继承龙王之位,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务,这里倒是再也没有来过。 若不是你今日提起,我怕是都已经忘了。” 我抬眸,仿佛透过现在的他,看见了前世那个被父母冷落,独自静处的龙冥渊。 他总是喜欢把一切都埋藏在心里,我之前以为是性格使然,现在才知,是因为他没有人可以诉说。 如今他愿意把这些事情告诉我,说明他已经彻底释怀,不再为此烦恼。 我将侧脸贴近他的胸膛,环抱住他的腰,轻声道,“你父母不喜欢你,是他们没眼光!以前那些破事、烂事,就不要再想了。以后有我陪着你,生生世世陪着你。” 龙冥渊在我发间印下一吻,语调极为虔诚,“好。” 我们在幻境里待了半天,然后携手回到龙宫。 夜幕将至,龙心月还没回来,估计是劝说过程不太顺利。 但这个世上能让龙冥泽乖乖听话的人只有龙心月了。 我见龙冥渊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显然是料定了龙心月会劝说成功,丝毫不担心。 入夜,龙冥渊要处理堆积成山的公文,让我自己先睡。 我对龙冥渊那个母后有些抵触,不想再睡她住过的房间,便提出要去龙冥渊的寝殿里睡。 龙冥渊怔了下,“可以,让阿念带你过去。” 旁边的阿念朝我微微躬身,“林女士,请跟我来。” 我跟着他走过水晶长廊,来到龙冥渊的寝殿。 跟王妃那奢华靡丽的寝殿比起来,龙冥渊的寝殿不仅位置偏僻,连面积也是最小的。 阿念面露尴尬,“殿下的寝宫有点小,您如果住不惯的话,我再去找其他客房……” 我笑着摇头,“不用了,我在这里住不了几天,别麻烦了。” 等龙心月成功说服了龙冥泽,我们就要动身去额尔古纳了,天尽头才是我们与沧逆的终极战场。 阿念了然道,“那我先出去了,您有事尽管吩咐。” 他离开房间后,窗台上传来一个水泡声——‘噗噗’ 我顺着声音寻去,果然是鱼摆摆。 第四百四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阿念把你带回来啦?”我伸出手逗弄着鱼缸里的小锦鲤。 鱼摆摆亲热地绕着我的手指转了几圈,小尾巴拼命地摇,似是在埋怨我们,为什么出远门不带上它。 我摸了摸它的鱼鳍,柔声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很危险,不能带小孩子,你在家里好好待着,等我们回来。” 鱼摆摆悻悻地甩了两下尾巴,用头蹭了蹭我的指尖。 我收回手,准备上床睡觉。 龙冥渊许久没回过龙宫,但床铺上依稀还能闻到淡淡的龙涎香,给我一种莫名的安心,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入梦…… 黑云压城,天昏地暗。 暴雨如盆倾泻而下,万顷天雷齐发,划破了天幕。 视线被氤氲雾气笼罩,一条黑色巨龙在云层中穿梭,钧雷似猛烈抽打的藤鞭,伴着闪电从它头顶劈下。 黑云被劈出光痕,天际仿佛被撕开一道又一道的裂口。 漫天狂雷之下,那条黑龙逐渐抵抗不住,龙鳞片片剥落,浑身浴血,勉力支撑。 终于被一道震耳欲聋的天雷劈中,身体从云端坠落,跌向远方的山谷…… “龙冥渊!” 我猛然惊醒,从床上坐起,却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做噩梦了?”龙冥渊低沉的嗓音在我耳畔响起。 “嗯。”我喉间溢出一声惊魂未定的呢喃。 他搂着我的手臂紧了紧,“别怕,我在。” 我额头溢满冷汗,靠在他胸膛上深深喘了几口气,总算平复下来。 他用手帕为我擦去额头的细汗,“梦到什么了?” 我握住他冷白的腕骨,颤声道,“你。” 龙冥渊微怔。 我不敢回想梦境里的画面,抿唇问他,“如果渡劫失败,你会死吗?” 龙冥渊缄默不语。 但我已经猜到答案了。 我将侧脸贴在他的掌心,闭上眼睛,轻声道,“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低声应了句,“好。” 我缓过神来,抬眸望着他,“你的公务处理完了?” 龙冥渊揉了揉额角,喟叹道,“处理不完了,等心月回来让她看着弄吧,她都这么大了,也该学会为家里分忧了。” 我心想,你确定她是分忧? 龙冥泽好歹还是会处理公务的,龙心月没把你那些折子当废纸卖了,已经算很给你这个大哥面子了…… 他柔声道,“马上就要天亮了,你再睡一会儿。” 我回手抱住他,撒娇的语调里隐去了内心的恐惧,“陪我。” 他落在耳畔的嗓音中携着轻笑,“好。” 我在他温柔的怀抱中再次睡去…… 醒来时,寝殿内绡纱浮动,映出一地细碎的光影。 龙冥渊站在床边,背对着我系领口的盘扣,“心月刚才告诉我,她已经说服了龙冥泽,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我连忙从床上爬起来。 洗漱过后,随便吃了口早饭,便跟龙冥渊一起回到陆地上。 我们站在江边等候这对兄妹,趁他们还没过来,我爬上岩石,朝远处的山峰眺望。 龙冥渊甚是不解,“你在看什么?” 我指着山间那处平缓的灌木丛,饶有兴致的说,“你看那块地,适不适合种蔓越莓?” 他忍俊不禁,配合我回答,“合适。” “我也这么觉得,还有它对面那座山,应该可以种植人参,这样人参娃娃就有伴了!”我摸着下巴,把未来的就业方向研究得明明白白。 龙冥渊薄唇勾起淡弧,很给面子的说,“都听你的。” 这时,江对岸终于出现龙心月和龙冥泽的身影。 龙冥泽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黑龙江。 看到站在岸边的我和龙冥渊,不知是后悔还是情怯,竟掉头想走。 结果被他妹一个神龙摆尾甩到了岸上。 龙冥泽咬牙切齿地从沙子里爬起来,“龙心月,你真以为我不敢揍你是吗?” 龙心月毫不在意,笑眯眯地摇晃着龙冥渊的袖子,“大哥,人我给你带到了,钱呢?” “找阿念要。”龙冥渊随口敷衍了句,朝龙冥泽走去,“你想好了?” 龙冥泽掸去身上的砂砾,模样有些不自在,“这次可是你们让我主动联系沧逆的,事后不许说我是叛徒!” 龙冥渊挑眉,“好的,叛徒。” “他不信任我,他还骂我是叛徒,我就不该回来……”龙冥泽表情极尽屈辱,转身就要走,却被龙心月给拽了回来。 她为了零花钱,昧着良心连忙给龙冥泽一顿夸,把能想到的词语全说出来了。 “二哥,大哥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觉得你干这事已经一回生二回熟了,谁能有你阴险狡诈、欺软怕硬、两面三刀、贪生怕死? 别人去当卧底,沧逆肯定会怀疑,你去那可就是本色出演,最合适!” 龙冥泽面无表情,内心几近崩溃。 少顷,他认命般地低下头,“我同意去当卧底,是因为我欠你们的。放心好了,我不会把你们的情况告诉沧逆的。” 我摇头,“不,你就是要把我们的情况全部转告给沧逆。” 龙冥泽皱眉,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要你把我们这边的一举一动全部告知沧逆,不用假装卧底,你就是真叛徒。”我认真说道。 就龙冥泽那个智商,让他装卧底绝对会露馅,还不如坦坦荡荡让沧逆知道我们这边的情况,将沧逆从空间裂缝里引出来。 龙冥泽似懂非懂,恹恹地说道,“行,我照做就是了。” 我对身旁的龙冥渊眨眨眼,“动手吧。” 龙冥渊解开袖口,活动了一下手腕。 龙冥泽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你们……你们这是要干嘛?” 我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当然是先把你狠狠揍一顿,不然沧逆怎会相信你是诚心投靠呢?” 龙冥泽咬了咬牙,“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吧?其实我还是很有用的,沧逆看到我过去肯定会委以重……啊!哥,你真打啊?” 他的话被龙冥渊一拳打断。 然后便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殴打…… 龙心月听到龙冥泽口中不断发出的哀嚎声,忍无可忍,大喊一声,“够了!” 龙冥泽捂着脸,哽咽道,“心月,只有你还惦记着二哥……” 龙心月却变出了两团棉花,塞进了耳朵里,“大哥,你继续吧!” 第四百四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泽心灰意冷,任由龙冥渊的拳头像冷冷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片刻后,龙冥泽鼻青脸肿的从地上爬起来,口齿不清道,“咧们介系,公报吸仇!” 我强行忍笑,“很好,你现在可以联系沧逆了,他会展开温暖的双臂来接纳你的!” 龙冥泽气鼓鼓地走了。 龙心月生怕我和龙冥渊一个不高兴,把她也送去当卧底,期期艾艾地问道,“大哥,嫂子,我能帮你们做点什么吗?” “正殿的几案上堆有这些日子以来积攒下的公务,交给你来处理了。”龙冥渊淡声道。 龙心月闻言,掉头就跑。 “那个……大哥,嫂子,祝你们旗开得胜,早日打败沧逆,我先回天山神宫啦,后会有期!” 我望着她一溜烟儿般消失的身影,尴尬道,“咱妹一看就是个聪明人,有事她是真先走啊!” 龙冥渊按了按鼻梁骨,很快恢复冷静,“走吧,去额尔古纳。” 他展开缩地成寸,搂着我走入阵中。 一眨眼的功夫,我们已经来到额尔古纳的山林深处。 大雾弥漫,前方就是鹿族结界,龙冥渊进不去,只能停在外围。 我举起双手,在眉心做出一个古老的法印,瞬间云开雾散。 初冬时节,额尔古纳已经下过一场大雪,松柏被霜雪覆盖,起伏叠嶂的山林望眼皆白。 我和龙冥渊并肩往鹿族领地方向走去。 可还没走出多远,周围便传来兵荒马乱的战斗声和凄厉的惨叫声。 我意识到不好,快步朝声源处跑去。 脚边的雪地里出现许多染着血的箭矢,我拿起其中一支,上面还残留着浓郁的魔气。 “是鹿族的箭……”我认出箭矢上的鹿头标记,心中凛然一紧,“魔族又入侵了!” 龙冥渊看着我手中的箭,眸色深沉。 我们快步赶至半山腰,抬头望去。 雪山之上,狼族和鹿族正在与掉落下来的魔展开殊死搏杀。 脚下是横陈遍野的尸首,有狼族的,也有鹿族的,唯独没有魔。 因为魔死后会化为齑粉,留不下一丝痕迹。 我唤出鹿角弓,龙冥渊唤出无妄琴,上前加入他们的战斗。 族人见到我激动不已,纷纷喊道,“是公主,公主回来了!” “公主,您终于回来了!” 我一箭将从天而降的魔射死,高声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乌罕从人群中挤过来,脸上沾染了血迹,“公主,天尽头的结界被撕开了,我们没办法堵上,幸好您回来的及时,否则……” 我呼吸一滞,朝天尽头望去。 只见天尽头被黑沉沉的魔气笼罩,遮天蔽日,不断有奇形怪状的魔雾从里面钻出来,躲过鹿族如流星般的箭矢,向地面游弋。 而黑雾中露出来的那道裂缝,竟比上一次鹿琰在时还要大。 我万分惊诧,“鹿琰不是已经身化结界,填补住那道裂缝了吗?怎会越变越大呢?” 乌罕挥剑斩杀掉身侧的那只八爪魔,痛心疾首道,“这事说来话长……公主,您得快些想办法将那道裂缝补上!大家已经苦战了两天两夜,都到了力竭之际,快要撑不住了!” 我看着周围那些神情疲惫又无力的族人,立刻对龙冥渊说道,“送我上去!” 龙冥渊颔首,握住我的手从地上一跃而起,在半空中化身为巨大的黑龙。 我借力伏到他的背上,朝天尽头飞去。 过程中有无数魔物从裂缝中爬出来,张牙舞爪地扑向我们,都被我用弓箭射下。 可越靠近结界,魔便越多。 我拉弓搭弦需要时间,龙冥渊的体型太过庞大,又不似鹿琰轻灵跳跃,很快被那些魔团团围住。 它从口中喷出一团炽烈的龙炎,将那些小魔全部烧死。 霎时,天边云霞浸染,如火烧云般瑰丽秾艳。 我们即将靠近魔域结界,魔气重得呛人。 龙冥渊问道,“灵音珠可以用了吗?” 这也是我正在纠结的问题。 我把灵音珠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掌心中,犹豫道,“还没有,它恐怕还要等上几日。” 我不知道提前把灵音珠补上去有没有用,万一封不住结界,世间再难找出第二颗灵音珠了! 龙冥渊思忖道,“把灵音珠收起来,先不用它。” 言毕,他幻回人形,施展出一道巨大的结界,朝天尽头扩散开来。 我心里猛地一震,抓住他的手,“不行,这道结界会剧烈消耗掉你的法力,你很快就会历劫的!” 龙冥渊看向我,眸中讳莫如深,“该来的迟早会来,但天雷不长眼,它不知道要劈的人是谁!” 我瞬间猜出他的想法,可昨晚那个梦让我心乱如麻,迟迟不肯松手。 龙冥渊柔声宽慰我,“没关系,天雷而已,大不了再瞎一次。” 我狠狠瞪着他,“别胡说!” 他俯身,双唇轻碰了下我的额头。 我阻拦不住他,双手无力垂下。 待那道结界将天尽头的裂缝全部包裹在内,他载着我,回到山巅牧场。 地上那些散魔也已经被族人们消灭,他们正在清扫战场。 我指挥着乌罕去清点伤亡人数,让医师去给那些受伤的族人医治。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青涩的嗓音,“公主……” 我回过头,看见摩格一身劲装站在身后,头上绑着一条鹿皮抹额,表情怯生生的。 一想到摩格是鹿琰亲自带大的孩子,怎么也算我半个侄子,我满心欢喜,上前揽住他,“摩格,真的是你!” 摩格脸颊微红,把手中弓箭放下,“刚才在人群中看到了公主,没敢上前见您。” “几个月不见,你怎么长这么高了?”我笑道。 摩格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公主,我马上就要成年了,也该长一长个头了。” “是哦,上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到我腰间那么高,现在已经快赶上我了,估计再过些天你就能跟鹿琰一般高了。” 提起鹿琰,我和摩格的眸光皆黯了黯。 “如果鹿琰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你一定很高兴。” 我吸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回王帐去,你把这几个月以来的事情好好给我讲讲。” 我和摩格走在前头,龙冥渊跟在我们身后,像个虔诚守护公主的骑士。 第四百四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进入王帐内,我看着满眼熟悉的场景,前世那些回忆再次浮现,有关于嘉古的,也有关于鹿琰的…… 我坐到王座旁边的毛毡椅上,龙冥渊则站在我身后。 我:“?” 他淡笑着朝我摇头。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强行把他拉过来,按在旁边那把椅子上。 “在龙宫时,你是龙王,我是你的王妃,陪伴你左右,不分上下尊卑。在鹿族,我是公主,你是我的……” 说到这里我犹豫了下,觉得‘驸马’这个词按在他身上,好像有些奇怪。 我轻笑道,“你是我的丈夫,也该坐在我身侧才对。” 龙冥渊闻言,不再固执,正襟危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却朝我摊开修长的手掌。 我笑了笑,伸手与他相握。 摩格知道我俩的关系,低头假装看不见。 族人送上来新鲜的奶茶和肉干,我喝了口奶茶,询问摩格,“为什么裂缝突然变得这么大?鹿琰不是都已经将它封死了吗?” 摩格蹙眉道,“前些日子,族中来了一位很奇怪的男人,身穿宝蓝色长袍,下巴留有胡须,看起来彬彬有礼的。 我从他身旁路过时,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发现他只有一条手臂……” 我和龙冥渊短促对视,“沧逆!” “鹿族结界外人无法破除,他是怎么进来的?”我惊愕道。 鹿族结界是九色鹿生前亲自设下的,除非有鹿族或狼族领他进来,否则强行硬闯的话就会陷入弥天大雾里,找不到方向,最终失温而死。 因天尽头魔域结界的缘故,山巅牧场守卫森严,凡入内者皆要登记,祖宗十八代都能盘问出来,沧逆又是怎么混进来的? 摩格表情有些微妙,“是……苍狼大人亲自带他进来的。” 我猛地起身,“赤那?” “没错。”摩格点头,“半个月前,苍狼大人下山取物资,回来时便带着那个男人。 他们俩人称兄道弟的,看上去非常亲密,没有哪个守卫敢上前询问。 那个男人在狼族部落住了好些日子,直到两天前的夜里,巡逻守卫发现他行动鬼鬼祟祟,便跟了上去。 却见他周身冒出浓郁的魔气,用法术生生撕开了天尽头的结界! 还好那名守卫及时通报,乌罕大人第一时间带领鹿族出战,阻止他继续施法,否则天尽头的结界就要被彻底撕裂了!” 我连忙追问,“那个男人现在在哪?” “跑了。”摩格说道,“乌罕大人不是他的对手,但他似乎身上有伤,看到狼族过来支援,趁乱跑掉了。” 我眉心紧拧,“这个赤那怎么回事,难道他也被沧逆给洗脑了?” 龙冥渊沉吟不语。 我按下心中的疑惑,朗声道,“赤那人呢?让他来见我!” 摩格不敢抬头,“苍狼大人失踪了……” “什么?”我又是一惊。 “自从那个男人撕开天尽头裂缝后,大家就再没见过苍狼大人。 这两天族里都在忙着对抗从裂缝中逃出来的魔,没能顾得上苍狼大人。 但狼族已经派人去找,翻遍了整座山头也没有寻到。他们都说,都说……”摩格欲言又止。 “都说什么?”我不耐地追问。 “他们都说苍狼大人叛变了!”摩格一脸严峻。 我冷静地摇头,“不会的,谁叛变赤那也不可能叛变!他的执拗程度和鹿琰不相上下,想让他投敌,比杀了他还难!” 说到这里,我忽然有个不好的预感,抬眸看向龙冥渊。 “赤那该不会像敖顺那样,被沧逆给关起来了吧?” 龙冥渊垂眸思忖,“应该不会,沧逆的目标是魔域结界,当他成功混进山巅牧场,赤那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他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窖。 也就是说,沧逆极有可能已经将赤那杀死了…… “立刻派守卫去寻找苍狼大人,务必要将他找到!”我颤声道。 摩格领命,背起箭囊,转身离开王帐。 龙冥渊也相继起身,“鹿族的战士们刚刚打过一场恶战,让他们休息吧,我去。” 我穿上羽绒服,跟着他往外走,“我跟你一起。” 我们沿着山路寻找,奇门遁甲术在鹿族领地内失去作用,只能查看雪地上有没有可疑的血迹。 但刚刚那场恶战使地面一片狼藉,鹿族与狼族的血混在一起,难以分辨。 太阳渐渐落下,可依旧没有找到赤那的身影。 我心里的不安愈来愈重,一切都在朝着不好的局面发展。 夜晚温度逐渐降低,此时已经到达零下,我呼出的气息凝成白雾,手脚冻得冰凉。 龙冥渊握住我的手,用法力为我取暖。 他没有开口劝我,他知道我现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赤那我是不会回去的。 他在掌中凝出一抹柔光,照亮四周,继续陪我在林间寻找。 这时,我突然发现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好像第一世的时候来过。 我试图从久远的记忆中搜寻出一条路线,拉着龙冥渊的手,飞快说道,“跟我来。” 绕过前面那条潺潺流动的小溪,我领着龙冥渊来到山谷深处。 这里僻静得仿佛连动物都不曾踏足过,植被野蛮疯长,但我却从中嗅出一丝魔气。 我幻出鹿角弓,警惕地前行,直到我看见雪地上出现几滴暗红的血迹。 我心中一紧,立刻沿着血迹走去,终于在仅有半人高的山洞中发现了昏迷不醒的赤那。 他倚在岩壁上,脸呈青白色,赤裸的上半身伤痕累累,最严重的是胸骨下方破开一个拳头那么大的洞,从里面冒着黑沉沉的魔气。 我的手颤抖地不听使唤,缓缓探到他鼻子底下。 还好,还有气…… 我的心瞬间回笼,攥紧龙冥渊的衣角,哽咽道,“救他……” 不用我说,龙冥渊已将他扶到自己背上,开启缩地成寸。 我们以最快速度回到山巅牧场,夜间巡逻的狼族守卫看见我们,立刻将赤那从龙冥渊的背上扶下来。 “苍狼大人!” “谁把苍狼大人伤成这样?” 狼族因赤那的缘故,本就对龙冥渊不满,此时更是一个个拔出弯刀,指向龙冥渊,怒道,“是不是你干的?” 第四百四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挡在龙冥渊面前,厉声道,“你们苍狼大人是被魔所伤,与龙冥渊无关。如果你们还想让他活,就立刻去把医师请过来,而不是在这里对自己人刀剑相向!” 狼鹿两族世代联姻,虽各自为首,但彼此之间不分你我。 听了我的话,那些狼族守卫纷纷把刀收了回去,幻回狼身,迅速跑去军帐请医师。 他们将赤那抬回了狼族的王帐,我也跟着进去。 医师以最快速度赶到,他看过赤那身上的伤,表情格外严肃。 “公主,苍狼大人的情况不太好,魔气已游走他的五脏六腑,现在全剩一口气吊着,如果没办法吸出他体内的魔气,恐怕……” “恐怕会跟鹿琰一样是吧?”我不动声色地接上。 医师沉重地点点头。 帐内那些狼族皆面露悲恸,眼中含泪。 他们亲眼见过鹿琰被魔族所伤,只撑了五年便撒手人寰,这还是在鲛珠的作用下,如今赤那又能撑几年呢? 我掏出口袋里的灵音珠,放在赤那的伤口上。 那些乌黑色的魔气迅速从赤那的伤口中溢出,尽数被吸入灵音珠里。 医师无比震惊,“这是,灵音珠?” 我点点头。 医师激动道,“太好了,鹿族有救了!只可惜……” 我知道,他想说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没能救下鹿琰。 但鹿琰让我不要为他难过,我也不能终日伤感缅怀。 灵音珠吸尽了赤那体内的魔气,表面再次蒙上一层灰色的雾。 看样子,我今晚得多喂它几滴血才能恢复了。 我将它收回怀中,询问医师,“赤那现在如何?” 医师为他缝合好伤口,正在给他上药,“其余都是些皮外伤,但胸骨下方那一道非常严重,至少得静养半个月,不能再动武。” 我心下了然,看来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我对榻上昏迷不醒的赤那轻声道,“不知道该说是你小子命太好,还是命太硬,连阎王不肯收!” 我白天用了太多灵力对抗那些魔,晚上又走了很长的山路,到现在连饭都没吃,又饿又累,等赤那包扎好伤口后,我便回了自己的王帐。 龙冥渊借鹿族的厨房给我做了一碗牛肉饭,上面还摊了个荷包蛋。 “食材简陋,味道肯定比不上家里,你凑合着吃点。” 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哪还嫌弃! 狼吞虎咽地吃完,困意也随之来袭。 他收拾完碗筷,见我单手支着额角,坐在那里一下下地打瞌睡,便将我抱到了床上。 “睡吧,我在这里守着。”龙冥渊替我掖好被子,轻声道。 我没跟他客气,现在天尽头的结界随时可能破裂,必须加强守卫,我们俩人至少得有一个保持清醒。 我是凡人之躯,需要吃饭睡觉,否则精力跟不上,只能多劳烦劳烦他了。 他眉眼微垂,凝视着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今天为何能找到那个山洞?” 我睁开眼睛,见他薄唇紧抿,便知道他又在吃醋。 “因为那地方是我先发现的啊!”我笑着解释,“小时候我顽皮的很,总是拉着鹿琰和赤那玩捉迷藏。 但他们都已经成年,对捉迷藏这种弱智游戏不感兴趣,又不耐其烦,每次都让我先藏起来,他们则去林中练箭。 等练得时间差不多了再开始找我,然后牵着我的手回家。 可那次我不想让他们顺利找到我,就跑到一处从没来过的山谷,钻进今天赤那藏身的那个山洞里。 鹿琰和赤那还像往常一样,比完箭术开始找我,却发现我不见了……” 龙冥渊跟哄小孩子睡觉似的,隔着被子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柔声道,“后来是赤那找到了你?” 我笑意渐浓,“对!鹿的嗅觉不如狼敏锐,鹿琰找了一个晚上也没找到我,急坏了。最后还是赤那循着气味找到了山洞来,发现我睡得跟头死猪一样,又把我背了回去。 鹿琰还因为这件事惩罚我,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玩过捉迷藏了。” 龙冥渊沉默良久,启唇道,“你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如果没有遇见我,你会活得非常快乐。” 我从被子里伸出手,描摹他眉心那点朱砂痣,轻声道,“如果没有遇见你,我早就被那两个猎人给卖了,等鹿琰赶来救我的时候,我都已经变成烤全鹿了!” 他无奈一笑,幻出无妄来哄我入眠。 一夜无梦。 清晨,我被帐外嘈杂的声音吵醒,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出什么事了?” 龙冥渊怕我迷迷糊糊跌下床去,伸出手臂环着我,“没什么,赤那醒了。” 我反应过来,掀开被子就往外跑,“我去看看他。” 我快步走入狼族的王帐,医师正在给赤那的伤口换药。 他虚弱地坐在床沿,脸色是病态的苍白,看见我进来,激动地想要起身,却不小心牵动胸前的伤口,疼得他那英朗的面容微微一拧。 “你就好好躺着吧,别乱动了!”我连忙说道。 赤那表情似是有些懊恼,“让你看到了我最狼狈的一面……” 我不以为意,“这怎么就狼狈了?你小时候被我哥按在地上揍的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 赤那彻底破功,摇头笑了笑,“你可真是……” 医师包扎完伤口便提着药箱离开。 我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询问道,“你和沧逆是怎么回事?” 赤那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激动地咳嗽起来,“咳咳……是我误信小人,引狼入室!” “沧逆什么德行我也知道,你用不着连自己都骂!”我倒了杯水递给他。 赤那喝了几口润喉,“半个月前,我按照约定时间下山去敖鲁古雅拿物资,发现交接人居然换成一个中年男子。 他说原来的交接人回家探望母亲去了,临时让他来帮忙。 我当时的确心存疑惑。 咱们曾与鄂温克族人的祖先商量过,每隔一个月就会到山下领取物资,交接人直到离世前才会换任,从未出现过中间临时换人的情况。 但那个男人巧舌如簧,我的疑虑很快就被他三言两语遮掩过去,并莫名对他产生了信任。 现在想来,就感觉自己像被……” “洗脑了。”我接道。 第四百四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赤那脸上满是懊恼,“对……一路上他跟我说了许多外界的风土人情,谈吐幽默,让我听得很是入迷。 因天尽头的缘故,我只能囿于额尔古纳,极少远行。 但狼族心性洒脱不羁,我十分向往外界的天地。听他说起那些从未见过的景色,只觉有趣。 到了鹿族结界外围,我见他有意来族中做客,便邀请他进来小住。 鹿琰魂归结界后,大家这几个月难得放松下来,族中年轻的小狼们都忙着结婚生子,老狼们忙着阖家团圆。 我一孤家寡人无聊得很,就拉着上他一块喝酒吃肉。 这期间里他表现得和普通凡人无异,只是对天尽头的魔域结界格外好奇。 我便心血来潮领他去天尽头查看了一圈,他当时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我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三日前那晚,我们喝得半醉之间,突然闻到来一股极淡的魔气。 狼族嗅觉一向灵敏,我很快就发现那股魔气正是从他断肢处飘散出来的。 我顿时清醒,却依旧装醉,趁他借故离去,悄悄跟在他身后。 我见他直奔天尽头结界的方向去,立刻拔出弯刀,询问他的真实目的。 他没有跟我多话,而是幻出魔的形态,与我缠斗起来。 我被他重伤,从山崖上滚落,恰好坠到你小时候玩捉迷藏的那个山洞附近。 我怕他想毁尸灭迹,再次找来,便躲了进去。 可我等了一天一夜都不见有人过来,当时我已失血过多,无法动弹。 昏迷前我还在想,或许这世上能找到我的人,就只有你了! 最后竟真的是你救了我……” 龙冥渊就站在我的旁边,我不好说什么,只能清咳打断他,“咳,是我发现的你不假,但背你回来的人是龙冥渊,你要谢就谢他,别谢我!” 赤那望向我身后的龙冥渊,表情颇为尴尬。 许久,他沉声道,“多谢。” 龙冥渊语气不甚明晰,“还回来了。” 赤那一怔,方才明白龙冥渊说的是抢走自己未婚妻这件事…… 我怕这俩人又打起来,连忙站到他们中间,分析道,“算算日子,沧逆行动的时候,正好是咱们封住魔井的那一天。 看来沧逆原本是想将结界彻底撕开的,却没想到我们断了他的补给,他自己也支撑不住,只能撕开一半便连忙逃走了。” 赤那问道,“你们口中的那个沧逆,莫非他早就有撕开魔域结界的念头?” 我将前世黑龙江畔的事情告知他。 赤那忿恨地捶了下床榻,“原来他一直惦记着魔域结界,都怪我一时糊涂,险些成了族中的千古罪人!” 我不忍告诉赤那,沧逆之前迟迟没有行动,一是因为本体未恢复,二则是忌惮鹿琰。 沧逆知道自己的花言巧语决计骗不过鹿琰,如今鹿琰身殉结界,山巅牧场一派宁静祥和,正是他下手的好时机。 幸而安言昊跳入魔井,用魂魄封住魔阵,阻断了沧逆身上的魔气补给。 否则等我们赶到时,鹿狼两族怕是已经团灭了…… 赤那艰难开口,“现在该怎么办?龙冥渊设下的结界恐怕撑不了几天,裂缝迟迟不封,只会被里面的那些魔越撕越大!” 我沉吟道,“既然沧逆如此迫不及待,那我们索性就遂了他的愿!” 龙冥渊与我隔空相视,彼此心照不宣。 赤那看不懂我们的思路,皱眉问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语?” 我微微一笑,“你呀,就当自己为天尽头奋战了这么多年,也该给自己放几天年假,好好休息休息,不要再那些琐事烦心,一切有我呢。” 赤那欲言又止,在我的劝说中躺回床上,再次睡下。 离开狼族王帐,我让龙冥渊先回去,自己则向林间的校场走去。 松林间,两个身高差不多的少年正在比试箭术,让我不禁想起了年少时的鹿琰和赤那。 一样的意气风发,一样的骄矜桀骜。 我走近查看,认出是摩格和一个没见过的少年。 他打着赤膊,肩膀纹着和赤那一样的狼头,腰间围着狍皮短裙,古铜色的肌肤衬得他脸上笑容格外恣意。 “摩格,你不是说自己的箭术是跟白鹿大人学得嘛,来给兄弟露一手瞧瞧!”他将自己的手臂搭摩格肩膀上,挑了挑眉。 摩格低着头,腼腆说道,“我学得不好。” 少年散漫地拨弄他箭囊中的箭,“这么怕看,难道你还能一直不练箭了?” 摩格被他说得面颊泛起红晕,万般无奈从箭囊里拿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少年见计谋得逞,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这才对嘛,切磋箭术有什么可害羞的!” 摩格许是不习惯有人围观,箭离弦后,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严重偏离靶心,扎入旁边的泥土里。 围观的人哄然大笑。 摩格的头垂得更低,恨不得用脚挖出个三室一厅把自己埋进去。 少年唇角笑意张扬,举起弓箭,桀骜又自信,“看我的!” 言毕,一箭射入红心。 周围响起雀跃的欢呼声。 我扫视了一圈,发现围观者多半是狼族的少年,心里便有了数。 上前拍了拍摩格的肩膀,柔声道,“手滑了吗?” 摩格转过头,愕然看了我一眼,羞愧道,“对不起公主,我给鹿族丢脸了。” 草原上的少年从小就爱比拼武艺,而赤那的箭术又一直差了鹿琰一截,狼族因此耿耿于怀。 不过狼族擅长陆地作战,骑射练成赤那那样已经够用了。 那些老人们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反倒是这些少年,心高气傲,总是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如今鹿琰不在,摩格就是他们的比拼对象,争着要拿他取乐。 我淡淡一笑,握住摩格的胳膊,像鹿琰那样手把手带他,“来,我教你!” 摩格身子有些僵硬,但很快适应过来,专注瞄准靶心。 我调整了下他手臂的角度,低声道,“松弦!” 摩格立刻松手。 那根羽箭势如破竹,旋转着离弦飞出。 箭尖从那名少年刚才射出的羽箭尾部劈开,直中靶心。 少年的箭从中裂成两半,在空气中剧烈颤动。 第四百四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周遭安静如鸡。 反倒是那提出跟摩格比试的少年大喝一声,“好!” 围观的人这才稀稀拉拉响起了掌声。 那少年明明输掉了比赛,却并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笑嘻嘻道,“不愧是鹿族的公主,箭术果然了得!” 我原本没想逞这个风头,跟一群小屁孩比射箭,着实有些欺负人。 但他们瞧不起摩格就是瞧不起鹿琰,我怎么也得帮鹿族挣回这口气。 “你的箭术也不错啊,看手法应该是赤那教的吧?”我问。 摩格在我耳边小声道,“公主,他叫苏合,是苍狼大人的表外甥。” 我了然地点头,怪不得他在狼族呼声这么高,原来是赤那的表亲。 苏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拿起箭囊准备离开,回眸对摩格说道,“摩格,来我们狼族领地玩怎么样?我带你去看我爸收藏的斩马刀!” 摩格的表情有些心动,点头就要走,却想到我还站在这里,又停住脚步。 我可太了解鹿琰的行事作风,他除了对我还算温柔点,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我看着摩格那副规规矩矩的模样,便知他被鹿琰拘束惯了,估计连和同龄人一起玩的时间都没有。 摸了摸他的头,语调温柔,“想玩就去玩,早点回来就是了。” 摩格脸上绽出笑容,重重点了下头,朝苏合跑去。 两人并肩走出校场,午后阳光慵懒惬意,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 我回到王帐,龙冥渊端了两盘菜过来,其中一盘竟然是炒山菌,也不知他是从哪弄来的。 吃过饭后,我让乌罕找出一张地形图,铺在桌上,开始和龙冥渊商量对策。 等到决战那日,天上有龙冥渊看守,只要不出意外,应该不会有事。 地面就交给狼族,那才是它们的战场。 但我害怕沧逆故技重施,又弄出许多魔化水族来。 龙冥渊思忖道,“我可以让龙心月带着黑水流域的水族从额尔古纳河流域过来,算下时间,应该赶得上。” 如此,海陆空三面齐发,只待沧逆上门。 待我们把计划全部敲定,已经是傍晚时分。 我挑开帐帘,出去活动活动筋骨,走到摩格的撮罗子外,发现他还没有回来。 我懒得管太多,少年人在一起总是不记时间,摩格被拘了那么久,也该适当放松一下。 但我发现附近的狼族守卫也都不见了。 奇怪……人都去哪了? 我往半山腰的狼族领地走去,离得老远就听到山下爆发出此起彼伏的狼嚎,如山呼海啸般狂躁,连地面都在震动,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山林间奔腾。 摩格跟苏合躲在一个大石头后面,不知在看什么。 我悄悄上前,询问道,“你俩鬼鬼祟祟躲在这干嘛呢?” 摩格和苏合同时给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我学着他们的样子,也蹲在石头后面往下看。 只见山下聚集了上万狼族,它们全都幻回了狼身,按照自身毛发颜色分成几群,剑拔弩张,相互撕咬,场面乱成一团。 “它们这是在干嘛,怎么打起来了?”我惊道。 苏合说,“在抢地盘。” “什么?”我十分纳闷。 “昨天从战场上回来的伤员太多,地方不够用,他们就互相抢占别人休息地,狼族又是群居性动物,几个狼群都不想让底下的弟兄吃亏,便纷纷打了起来。”苏合解释道。 我甚是无语,“就为这么点小事?” 苏合一本正经,“公主你有所不知,同家族的狼群想要在草原上生活下去,必须抢占一块地盘,作为自己生存繁衍的根据地。 确保自己的地盘不会再受到威胁后,才会和其他狼群共同生活,并肩作战,长久地繁衍下去。 如果这块地被占了,那就是头等大事,必须抢回来才行!” 我眼看着底下那些狼群愈打愈烈,受伤的狼逐渐增多,有的狼连肠子被都掏了出来,躺在地上哀嚎,却无人顾及,局势明显控制不住了。 如果我现在站出来,它们肯定不会听我的,指不定还得连我一起咬…… 我对苏合说道,“你赶快去请苍狼大人过来,现在这场面只有他能管住了!” 苏合点头,化身成一头灰毛小狼,快速朝王帐的方向跑去。 少顷,赤那骑着苏合赶了过来。 他脸色是病态的苍白,右手紧紧捂着胸骨处的伤,但气势还在。 我连忙过去扶住他,“还行吗?” 赤那喘息了下,“不行也得行啊!” 他看到底下乱成一锅粥的狼群,气得咳嗽了两声,对我说道,“把耳朵捂好。” 我刚把耳朵捂住,他便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狼啸,如洪流般向山谷的四面八方扫荡过去,随夜风裹挟在气流中,覆盖了整个额尔古纳草原。 那些狼群被这阵狂风吹得险些站不住,毛发耸动,被迫向赤那俯首称臣。 狂风过后,狼群安静下来。 赤那站在巨石上,表情冷峻,身上散发着强大的王者气息,睥睨底下的万千群狼。 他未置一词,那些狼群便叼起自己家族里的伤员,相继散去。 赤那转过身,那不可一世的气势瞬间破功,弯腰捂着伤口道,“疼死老子了!” 得,帅不过十秒…… 我跟苏合一人一边将他从石头上扶下来,缓缓往回走,“你们狼群到底怎么回事啊?大战在即先起内讧!” 赤那那张英俊至极的面孔因剧痛而变得有些狰狞,咬牙道,“狼族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若是头狼老了,就会被其他有能力的小狼取代。 我当了这么久的首领,它们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以前不闹,是忌惮我体内的上古苍狼血脉,现在我受了重伤,难免底下那群狼蠢蠢欲动。” 说话间,我们已经将赤那扶回王帐。 他胸骨处的伤已经迸裂,苏合立刻跑去喊医师重新过来包扎。 我瞅赤那现在这情形,上炕都费劲,更别提上战场了! 狼族可是陆地的主力军,如果狼族不参战,地面必定失守。 但倘若赤那不在,底下那群狼再起内讧,谁又能治得了? 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赤那长叹了声,口吻近乎无奈,“狼族非常注重血脉纯度,唯有上古苍狼那一支血脉才能让万狼臣服。 后代那些小狼多半都是混血,你现在让我临时选个能指挥群狼的人,我一时也想不出来!” “苏合不行吗?”我问他。 说话间,医师进入帐内,解下赤那胸前的纱布,伤口果然撕裂了。 医师用火燎了下银针,为他重新缝合。 赤那疼得吸了口气,“苏合母亲是可可西里的一只雪狼,血脉太薄弱了,震慑不住狼群里那些老油条。至于剩下的全都半斤八两,否则今天也不会打成这个局面了。” 提到可可西里,我突然想起一个人…… 我把自己在可可西里遇到嘉古的事情说给他听。 赤那微微沉思,“算起来,他可是我的叔父,体内流的狼血比我还纯,肯定没问题啊!” 我迟疑道,“但他不愿意恢复前世记忆,恐怕……不会来。” 赤那摆了摆手,“姑且一试吧,我派一头狼去可可西里请他过来。如果他愿意,自会前来。” 我抿唇,只能这样了。 陡然,龙冥渊掀开帐帘,大步从外面走进来,身上裹挟着冷冽的夜风。 这毕竟是狼族王帐,龙冥渊这样不管不顾闯进来,显然没把赤那放在眼里。 赤那本想发火,碍于救命之恩还是忍了下来,沉着嘴角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知道龙冥渊向来稳重,他定是有要紧的事才会这样,便迎上前去,“出什么事了?” 龙冥渊眉心紧拧,音色泛冷,“天尽头的结界破了。” 我蓦地一惊,“这么快……” 我和龙冥渊并肩往外走,赤那挣扎着要起来,又被医师强行按了回去。 “苍狼大人,您要是再不听医嘱,就做好为族捐躯的准备吧!” 赤那无奈,只得眼睁睁看着我们离开。 我和龙冥渊迅速赶往山顶,抬头望去,天边金乌将坠,日暮染透云层,那道结界裂缝如沁血一般狰狞。 龙冥渊后来加持的那道结界也被破开一个小角,不断有魔物从中钻出,朝山顶战场的方向跌落。 那裂口现在看来并不大,掉落下来的魔物有限,鹿族守卫尚且能够支撑。 怕就怕这道裂口会逐渐扩大,撑不到沧逆来袭就会溃散。 龙冥渊负手而立,回头望向我,眸中讳莫如深,“破而后立。” 我知道他是想以此引沧逆主动出击。 沧逆现在身受重伤,躲在空间裂缝的角落里不肯出来,只有龙冥泽能联系得上他,却又不肯告诉他自己的藏身之地。 与其被动等待沧逆偷袭,不如假装天尽头结界彻底崩溃,来个请君入瓮。 只是此计太过凶险,稍有不慎就会同归于尽…… 我思忖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对乌罕说道,“从现在开始,加派人手抵御魔族入侵,务必守住山巅牧场!” 乌罕不解,“公主,结界已经裂开了,难道还不补吗?” 我正色道,“现在还不到修补的时候,你们只需按我说的做,守住最后一道防线,决不能让一只魔逃到人间!” 乌罕的表情极尽困惑,似是觉得我在胡闹。 但碍于我的身份,只得躬身应道,“遵命!” 我转向龙冥渊,询问道,“心月到哪了?” 龙冥渊双指并拢放在额角,用他们龙族特有的联系方式和龙心月对话。 片刻过后,对我说道,“还在路上,估计明晚就能到达额尔古纳。” 我点头,视线向天尽头眺望,“接下来就要看龙冥泽的了!” - 次日傍晚。 龙心月赶到的时候,我正在和龙冥渊吃饭。 山巅牧场的食材有限,翻来覆去也做不出什么花来,龙冥渊索性朝底下人要了口铜锅,弄了些羊蝎子,在王帐里煮起火锅来。 汤刚沸腾,守卫便来报,“公主,结界外有个年轻女子想要见您,自称是您的,您的小姑子……” 我放下筷子,欣然道,“心月来了?快让她进来!” 少顷,龙心月蹦蹦跳跳来到帐中,后面还跟着表情微妙的龙冥泽。 “哇,好香啊……大哥,嫂子,你们居然在吃火锅!” 我笑了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一块儿吃点?” “好耶!”龙心月毫不客气,坐到我身边,亲亲热热地挨着我。 龙冥泽则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脸上的伤还没好全,眼角仍留有淤青,恹恹开口,“你们吃吧,我不饿。” 龙心月头也不回,“没人问你。” 龙冥渊坐在对面,给我们下蔬菜。 我给龙心月捞了一根羊蝎子,问她,“你们带来的水族呢?” 龙心月嗦着骨髓,漫不经心道,“哦,我已经让它们在额尔古纳河驻扎了,山上海拔太高,不适合它们居住,等决战的时候再让它们顺着山溪游过来就好。” 龙冥渊颔首表示赞许,“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龙心月骄傲地晃了晃脑袋,“那必须,也不看看是谁的妹妹!” 角落里的龙冥泽轻嗤了声,“没有我的命令,你能指挥得了那么多水族? 要不是我一路在后面帮你收队,就凭那些臭鱼烂虾的脑子,还没游到额尔古纳,就已经丢得连虾壳都不剩了!” 龙心月只得夹了几筷子菜,来到龙冥泽身边,递给他,“喏,知道你最辛苦,快吃点东西补一补吧!” 龙冥泽不情不愿地接过,看到碗里寥寥无几的野山菌,怒道,“你们简直就是周扒皮!” “不吃拿回来,本来就没多少菜!”龙心月伸手要抢。 龙冥泽侧身避开,“谁说我不吃?我游了一天一夜,都快游吐了,还不让我吃两口!” 龙心月翻了个白眼,“切!” 我见龙冥泽一边嫌弃,一边往嘴里扒饭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龙冥渊眉眼微垂,仿佛若有所思。 这应该是他从北海龙宫服劳役回来后,兄妹三人第一次同桌吃饭。 气氛没见多温馨,但是极为难得。 我们看着龙心月和龙冥泽因为一根羊蝎子争执得不可开交,彼此眼底皆是无奈和淡笑。 今晚的火锅吃得十分热闹,冲淡了决战前的紧张心理。 我拿出手机,用仅剩的电量拍下他们兄妹三人同框的照片。 下次再见,谁也不知是何局面。 但此刻,我们是家人…… 第四百五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入夜,我让守卫带龙心月和龙冥泽去撮罗子中安置。 我编了个借口,对龙冥渊说自己要去跟乌罕商谈族内的事情,他自然不会跟来。 离开王帐,我来到小溪边,确认四周无人后,从怀中拿出灵音珠,又拔出腰间锋利的匕首,在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 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尽数滴进灵音珠里。 我紧咬下唇,强忍着伤口带来的疼痛。 其实我手臂上已经有三四条类似这样的伤口了。 随着结界裂缝越来越大,被魔所伤的族人也越来越多。 我拿出灵音珠为族人吸收魔气,但代价就是灵音珠会随之黯淡。 为了保持灵音珠的纯净,我必须加大供血量。 从每天一滴变为每天割一道口子,还好我没有到失血过多的地步。 我用纱布将伤口包扎起来,疼得我龇牙咧嘴。 心里不断安慰自己,撑过这几日就万事大吉! 起身准备回去,余光却瞥见一道修长的人影倚在桦树旁,冷冷地睨着我。 我猛然一惊,还以为自己被龙冥渊发现了,愣是没敢动弹。 借着苍白的月光,我才看清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朱砂痣,稍稍松了口气,“臭弟弟,你大晚不睡觉跑出吓什么人!” 龙冥泽眯起狭长的眸子,将视线移到我手臂上的伤口,“你自残,龙冥渊知道吗?” “你才自残呢,我这是在用血温养灵音珠。”我反驳他,语气却软弱下来。 这事我可不敢告诉龙冥渊,否则他非得跟我急不可! 还好这几天夜里我跟他都是分床睡得,他暂时没有发现。 “我来的时候,发现天边那个结界已经裂开大半,魔物不断从天空坠落,那些守卫明显都已经坚持不住了,整个山巅牧场都被魔气笼罩,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龙冥泽低声质问。 我摸着手臂上的伤口,抿唇道,“结界被沧逆撕开,但暂时无法填补,全靠龙冥渊用法力勉强支撑。 为了守住最后一道防线,每天都有很多人受伤。我要用灵音珠吸取他们伤口里的魔气,可吸入的魔气太多,灵音珠就会蒙尘。” 龙冥泽神情懊恼,“所以你就用自己的血来净化灵音珠,你脑子没问题吧?” 我面无表情看着他,“不然呢,让受了伤的族人等死吗?这件事你不要告诉龙冥渊,帮我保密。” “凭什么?”他碧玉般的眸子里笼着一层淡淡的不悦。 我耸了耸肩,“好啊,那你现在就去告诉他!” 我的激将法起了作用,龙冥泽果然上当,冷哼道,“你让我去我就去?我偏不去!” 我默默在心里腹诽,幼稚! 龙冥泽扬声叫住了我,“喂,你们真不打算先把结界裂缝封住吗?再这么下去,沧逆还没动手,你们先被那些魔给耗死了!” 我头也不回地说道,“这难道不是沧逆最想看到的画面吗?” 龙冥泽不解其意,转身回撮罗子里睡觉。 - 翌日,我和乌罕要去清点余下鹿族战士的数量。 龙冥泽和龙心月闲得无聊,提出跟我一起去。 我们来到山顶战场,看到不远处的鹿族战士正在和那些魔缠斗。 他们合力将陆地上最后一只魔杀死,发出声嘶力竭的欢呼。 魔乃戾气所化,它们不知疲倦为何物。 但鹿族战士毕竟是血肉之躯,这么多天下来,早已筋疲力尽。 他们大部分身上都带着伤,抢在下一波魔族来袭的间隙吃些奶酪果腹,有的则靠在战友身上小憩。 千年前黑龙江畔那场恶战时,龙心月年纪还小,连夜被龙冥渊送上了天山神宫,没有亲眼见过如此惨烈的场景。 此时看到那些伤痕累累,还在苦苦硬撑的战士们,忿恨道,“可恶的魔族!” 龙冥泽神色有些不耐,“你就不能多派些人手接替他们吗?” 乌罕面无表情道,“能够上战场的鹿族都在这里了,总数不到一百,其余都已身受重伤,正在山洞里休养。” 龙冥泽和龙心月的表情无比震惊,“你们鹿族只剩不到一百名战士了?” 乌罕沉重地点头。 龙冥泽语气暗含薄怒,“那还打什么打?来之前你们没跟我说鹿族是这个情况,如果早知道,我就……” “你就如何?” 龙冥渊从我们身后走过来,音调微冷,漠然看向龙冥泽。 龙冥泽咬了咬牙,没再开口。 我把带来的补给和食物让乌罕给战士们分下去,抬步朝后山走去。 龙冥渊他们也跟在了我的身后。 山洞内聚集了百余人,都是在战场上受过重伤的战士。 医师在他们中间来回穿梭,忙得焦头烂额。 摩格和苏合也在洞里帮忙,看到我后,惊愕道,“公主?” 那些受了伤的战士们闻言,纷纷抬头,看清是我后,想要下床行礼。 “公主,您怎么过来了?” 我连忙制止,“好好躺着,都别乱动了!” 他们身上皆是被魔撕开的伤,有的伤在四肢,估计再休养两日便能恢复。 有的伤在肺腑,恐怕得跟赤那同一时间下床了。 我看着他们的伤口,心里酸胀难耐,扬声道,“是我对不住大家。” 伤员们连忙开口,“公主您千万别这么说,我们能活下来,多亏了您啊! 以前我们被魔所伤,无法控制魔气在体内游蹿,等魔气进入肺腑就只能等死。 现在有了灵音珠,把魔气从体内吸出来,伤口很快就能愈合了!” 摩格也点头附和,“是啊,现在全靠灵音珠来吸收大家体内的魔气,有灵音珠在,鹿族就有救了!” 龙冥渊微微蹙眉,“灵音珠?” 我连忙给摩格使眼色,可惜已经晚了。 “对啊,公主每天把灵音珠拿到山洞里来为大家治疗,晚上再取回去,由她亲自净化……” 摩格话说到一半,见我脸色不对,错愕问道,“我……说错了什么吗?” 我微微一笑,“你什么都说错,就话太多了,乖,一边玩儿去!” “林见鹿!”龙冥渊转向我,尾音紧绷,“你告诉我,那么多魔气,你是怎么净化的?” 我见事情败露,耷拉着脑袋小声嘟囔,“还能怎么净化……用血呗!” “你……”龙冥渊气得不轻,冰封般的双眸紧紧锁着我,“伤在哪?让我看看。” 第四百五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哎呀都是些小伤,这么多人看着呢,咱俩晚上回去悄咪咪地说!” 我插科打诨向后躲闪,却被龙冥渊一把抓住。 好巧不巧,他正握在我手臂的伤口处,疼得我嗷一嗓子叫出来,“啊——” 龙冥渊脸色极为难看,立刻松开手,不敢再碰我。 他没有追问我伤在哪里,因为血已经从未愈合的伤口溢出,透过纱布,染红了我的衣袖。 龙冥渊紧绷的声线里压抑着怒火,“把手给我。” 我自知理亏,缓缓把受伤的那只手伸了过去。 他薄唇紧抿,掀起袖口,解开我的纱布。 态度那般强势,动作却格外温柔,生怕再弄疼了我。 当纱布层层褪去,几道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旧的已经开始愈合,暗红色的血痂触目惊心,而新的还在往外流血。 在场人全部倒抽一口冷气,连倚在岩壁看热闹的龙冥泽都皱起眉头,“你疯了?把自己伤成这样!” 龙冥渊那张过分俊美的脸上布满阴翳,手背青筋若隐若现,声调冷冽,“林见鹿,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 龙冥渊最忌讳的就是我随便放血。 他曾见过我倒在血泊中的样子……三次,这也是他最为严重的心结。 沧逆今世的诅咒虽已被龙冥渊破掉,但并不代表以后就没有了。 替命术真的只能施展一次,当他替我而死的那一刻,术法便已从我们身上消失了。 从冥界回来后,龙冥渊看我就跟看眼珠子似的,每晚刺一滴血到灵音珠里,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极限了。 现在见到我手臂上的伤,难免动怒。 我讪讪笑道,“这些伤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啥事儿都没有,你知道的,我最怕疼了,只敢划破一点皮……” “你这叫一点皮?我都快看见骨头了!”龙冥泽在旁边不嫌事大的吵吵,被我狠狠瞪了一眼。 龙冥渊隐晦不明的情绪藏匿在眼眸深处,手掌轻轻从我的伤口上拂过。 一抹清凉的触感过后,手臂上的伤口竟全部愈合如初,皮肤白皙光洁,连道疤都没留下。 我嬉皮笑脸道,“你看,这不就没事了嘛!” 龙冥渊瞬也不瞬睨着我。 我终于读懂了他眼神里隐藏的情绪,是懊恼,也是心疼…… 他没再说什么,转过身便往外走。 我突然意识到,糟了…… 龙冥渊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我刚想开口叫住他,视线却陡然被黑暗笼罩。 可能体内失血过多,也可能是这些日子没睡过好觉的缘故,眩晕感席卷我的大脑,不由自主向后倒去。 “公主……” “嫂子!” 龙心月和龙冥泽同时伸手想要接住我,摩格跟苏合也朝我奔过来,族人脸上皆是慌乱。 我彻彻底底感受到了一回团宠的滋味。 龙冥渊应声回头,看到这一幕,那张冰冷如玉的脸登时被惊慌失措的表情填满,一把抱住了我。 我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彻底陷入昏迷…… - 当我再次睁眼,帐内烛火幽微。 龙冥渊正坐在我的床边,冷沉的双眸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我。 “我睡了多久?”我按了按有些昏沉的太阳穴。 他将一碗刚刚煨好的猪肝汤端过来,声调极淡,“五个时辰。” 我欲伸手接过,却被他以眼神制止,只得乖乖靠在床头,让他用勺子喂我。 “我怎么了?”我试探地问道。 龙冥渊语气无甚情绪,“失血过多,医师给你开了补气血的药,喝完汤再吃。” 我转头瞥见桌子上堆着很多红枣和阿胶,地上还有两只正在窝蛋的老母鸡,被绑住了爪子,无力挣扎。 我嘴角抽了抽,“这些都是谁送来的?” 龙冥渊把汤碗放到一边,不动声色道,“红枣是摩格送的,阿胶是心月拿来的,老母鸡是龙冥泽抓的。” 我哭笑不得,“他们这是把我当坐月子的产妇要下奶吗?” 龙冥渊横了我一眼,俊美无俦的脸庞在烛光底下格外朦胧好看,眉梢眼角却透着摄人心魂的冷意。 我主动拉过他的手,晃了晃,“别气了,我这不是没事嘛!” “等到有事就晚了!”他嗓音凛冽,“如果今天不是摩格说漏嘴,你究竟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我小声嘟囔,“你就没瞒过我吗?你手腕上那两道疤瞒的时间可比我长吧?” 龙冥渊一时气结,薄唇抿成一条线,想要说两句狠话,又舍不得。 我抬起双手,环过他的脖颈,倾身凑过去,唇角几乎贴在他耳边软软说道,“老公,我知道错啦,你就原谅我这一次?” 龙冥渊浑身僵硬,竟没有开口。 我意识到不对,松开手,与他四目相对。 只见他眼底漾起一层极浅的水痕,仿佛冬雪消融时的冰面。 不是吧,不是吧! 龙冥渊他竟然……哭了? 他被万道均雷加身的时候没有哭过,从万龙之首跌落成人人忌讳的黑蛟时没有哭过,被父母抛弃时也没有哭过,却在看到我受伤后……哭了! 龙冥渊别过头,避开我的视线。 我的理智被他眼底那丝水光轰得分崩离析,连忙哄道,“老公你别生气了,我保证以后什么都不瞒着你,我把我藏私房钱的银行卡密码都告诉你还不行吗?” 龙冥渊半晌才开口,嗓音喑哑,“我只是气你不好好爱惜自己,受了伤不告诉我,还要自己藏起来!现在天气冷,若是夏天,你这么捂着肯定要化脓,你……” 他明明那么生气,却连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 “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嘛!”我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快了,很快就要结束了。” 他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回手紧紧搂住我,口吻严肃,“以后身体哪里不舒服,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许再瞒我!”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好,以后都告诉你,我来姨妈都告诉你!” 龙冥渊甚是无语,从桌上摸了两个大枣,塞入我口中。 我嚼着大枣,仰头说道,“那你也得答应我,以后不许再瞒我,什么替命术、失忆术,你再敢对我用一次,就没这个媳妇了!” 龙冥渊手臂紧了又紧,“前面那句可以,最后那句不行……” 我费老大劲儿才把人哄好,总算消停下来,依偎在他怀里乖乖磕大枣。 第四百五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夜已深。 我打了个哈欠,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对龙冥渊说道,“你从来到鹿族后就没睡过觉,今晚估计是个平安夜,你快躺下来睡几个小时。” 其实龙冥渊才是付出最多的那一个,他要用法力维持天尽头那道岌岌可危的结界,白日里还要帮鹿族战士抵抗魔族。 吃又吃不好,睡又睡不好,牛马都不带这么用的! 龙冥渊迟疑了下,此时离天亮没多久,便脱下外套,上床搂着我。 我们挤在这张不大的榻上,相互依偎着说些只有夫妻之间能听的情话。 龙心月却掀开帘子闯了进来。 “不好啦——” 她看到我和龙冥渊衣衫不整躺在床上,立刻用双手捂住眼睛,“大哥,嫂子,我没打扰你们的夫妻生活吧?” 龙冥渊语调微冷,“你觉得呢?” 我从他身后爬起来,询问道,“心月,出什么事了吗?” 龙心月紧张地直跺脚,“魔族大量来袭,天尽头撑不住了!” 我和龙冥渊对视了下,立刻穿上衣服走出王帐,却险些撞到站在门口的龙冥泽。 他表情有些尴尬,将龙心月拉到自己身边,小声嘀咕,“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上一世也是这样,魔都打到家门口了,这俩人还在洞房花烛呢!” 我满脸黑线,“没有洞房花烛好吧,只是拜堂而已!” 龙冥泽一脸嫌弃,龙心月则表示惋惜,“多好的揣崽机会啊,又给浪费了!” 我不想再理这对癫公癫婆,快速朝山顶战场的方向跑去。 刚来到山顶,便见那些狰狞可怖的魔物冲破了鹿族的防界线。 鹿族战士死的死,伤的伤,再难抵挡它们的攻势,魔从四面八方向营帐的方向袭来。 我幻出鹿角弓,箭矢犹如暴雨般射出。 龙冥渊一跃而起,幻成龙身飞向夜空,对周围的魔吐出炽日般的龙炎,将那些魔焚烧成齑粉。 火光铺天盖地,无处可逃,照得黑夜亮如白昼。 在撮罗子里熟睡的鹿族相继被火光和哀嚎声叫醒,拿上武器出来,迅速加入战斗。 摩格跟苏合两人来到我身侧,询问道,“公主,现在该怎么办?” 我沉思道,“魔是杀不尽的,但它们重新凝成戾气需要时间,无论用什么办法,抵挡住这一波魔物的入侵!” 摩格面色凝重,“好!” 苏合转过头,对他露出散漫而恣意的笑,“摩格,你敢不敢再跟我比一场?看谁杀的魔更多?” 摩格已存了以身殉族的心思,听到他这样说,反而激起了斗志,扬声道,“有什么不敢!” 言毕,两人并肩朝战场冲去。 苏合手中双刀接在一起,将那些魔从中斩成两节。 摩格也不甘示弱,三箭齐发,射穿那些魔的头颅。 我抬头望向上空,龙冥渊正在不断靠近魔域裂缝,他应该是想将结界附近的魔全部消灭,这样能暂时阻断下一波魔物的入侵。 但周围有太多散魔阻挡他前行,进展缓慢。 我跳到平台上,举起弓箭朝龙冥渊身边的散魔射去,掩护他继续靠近。 龙心月和龙冥泽见此情景,也纷纷幻成蛟龙,飞上空中保护他们的大哥。 天上同时有三条龙飞舞盘旋,场面极为壮观。 这也是我第一次见龙心月幻形的样子,通体银白,如皎月流光。 头顶的角非常小,就像两个肉揪一样,非常可爱。 它的身形也要比龙冥渊和龙冥泽小很多,不停甩动尾巴,将龙冥渊身边的魔扫向龙冥泽。 龙冥泽忙活得四爪朝天,在空中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龙心月,你够了!” 有了这对兄妹的帮助,龙冥渊终于得以抽身,变回人形,幻出无妄琴,长指在琴弦上一扫,荡出无形的音波。 结界周围的魔在他的音律之下瞬间飞灰湮灭,天尽头再次归于宁静。 我松了口气,这波魔算是抵挡住了,按照戾气凝结的时间,应该还能给我们撑个两天左右的时间。 我将视线转移回陆地上。 山顶的恶战也快要结束了,乌罕正在带人收尾。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惊呼,“苏合!” 我顺着声音寻去,苏合单膝跪在战场上,手中双刀支撑着他的身体,一动不动。 他脖颈上的大动脉被魔物尖利的长爪划开,鲜血正如泉涌般往外飞溅。 摩格扑到他身前,双手紧紧捂着他的伤口,血液却从他的指缝间飞快流淌。 “苏合你再坚持一下,你不要睡!”他抬头望着我,悲痛地喊道,“公主……” 我无法回应他,灵音珠可以吸取他身上的魔气,却救不了致命的创口。 苏合的血已经几近流光,脸色惨白如纸,对摩格虚弱一笑,“这次比赛……算你赢了!” 摩格绝望地喝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比赛!” 苏合唇角笑意扩散,“摩格,以后别总板着脸了,活得跟个木头人一样!下辈子……再来比过,到时候,我不会再输给你了!” 摩格眼底满含泪水,重重点头,“好!” 苏合握着刀的手沉沉坠下,阖上了双眼。 摩格将他的弯刀从地里拔出,目光空洞地站在那里。 一瞬间,他从少年的身形长成了高大挺拔的男子。 鹿族成年的代价,就是从告别亲友开始…… 龙冥渊飞回山顶上,龙冥泽和龙心月跟在他身后吵架。 “我怀疑你是故意把那些魔甩给我的!” “对,我就是故意的,怎样?” “我可是你亲二哥!” “我说要认回你了吗?想当我二哥,还差得远呢!”龙心月对着气急败坏的龙冥泽做鬼脸。 我却发现龙冥渊呼吸微促,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刚想询问他是不是受了伤,他的身体就颓然向前倾倒…… 我连忙搂住他,“龙冥渊,你怎么了?” 龙心月瞪大眼睛,“大哥,你受伤了吗?” “我没事。”龙冥渊摇头,额角却溢出冷汗,好似每动一下都耗尽他全部力气。 我上一次见他这样,还是在西山村的时候,被那些女婴的阴气所干扰。 “你是不是被魔气侵蚀了?”我紧张问道。 龙冥渊仍是摇头,眉宇间痛苦尽显。 龙冥泽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沉声道,“他这是要历劫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心月没历过劫,表情困惑,“历劫?就是九十九道天雷biUbiUbiU那个?” 龙冥泽语气难得正经,“那可不止九十九道!蛇化蛟是九十九,蛟化龙是九百九十九。龙冥渊吸收了敖顺的龙骨,但敖顺本就是上古灵龙,至少有万年的法力。” “也就是说,不是九十九道……而是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天雷?”我浑身血液凉透。 龙冥泽重重颔首。 龙心月人都吓傻了,“我的妈呀,爬行动物最怕打雷了!每次阴天下雨的时候打上那么几声,我都要钻进被子里。九千九百九十九道……这不是要命吗!” 我强行让自己冷静,和龙心月一起将龙冥渊扶回王帐。 他躺到榻上,微微偏头,冷白如玉的脸庞写满痛楚,额前几缕碎发垂下,遮住了紧锁的眉头。 “他怎么看起来这么难受啊,天劫不是还没到吗?”我对身旁的龙冥泽问道。 他拧眉道,“妖族历劫的前三天会进入衰弱状态,以备调整到最佳状态对抗天雷。这三天里他无法动用任何法力,体内就像天人交战一样,生不如死,连神智都是混乱的。” 我紧紧握住龙冥渊的手,脑子里都是梦境最后的画面,心乱如麻。 这时,乌罕来报。 他的语气无比沉重,“公主,山顶战场已经清扫完毕,能够出战的族人只剩不到五十了……” 龙心月和龙冥泽震惊不已。 “五十人?还不够沧逆随手招出来的魔化水族多,这仗可怎么打啊!”龙心月心急如焚,在帐内不停踱步。 我凝声道,“天尽头结界还能撑多久?” 乌罕思忖道,“最多三天。” 最后这三日,能守住吗? 龙冥泽逆光而站,表情不甚明晰,从牙关里迸发出的嗓音却格外刺耳,“你们就打算这样对抗沧逆,用这仅有的五十人和快要塌陷的魔域结界?其实你们压根就没想过要战胜他吧?只是为了拉他同归于尽!” 我和龙冥渊没有回应他。 龙冥泽冷笑着点头,“我猜对了,你们又要像前世那样上赶着送死……我就不明白了,这场仗就非打不可吗?” 龙冥渊不动声色地睨着他,冷声道,“非打不可,就算战至最后一人,也要战!” 龙冥泽眼里皆是迷茫和癫狂,“为什么?我们是龙族,龙族永生不死,就算天地毁灭又能如何!我理解不了,你们为什么就非要管这些闲事? 每一世都是这样…… 打不过跑就是了! 大不了跟沧逆一样,躲到空间裂缝里,永远都别出来,非要赶着去送死呢?” 室内陡然陷入沉寂。 龙冥泽是恶魂所化,天生没有善念。 他所有的善举皆因执念而起,不想失去亲人,便要守护亲人。 我们守在天尽头是为了不让魔族进攻人间。 而龙冥泽劝我们逃跑,则是为了守护我们。 在他心里,不存在任何责任与义务,打不过就跑是最原始的本能,只有躲起来,才能活下去。 龙冥泽的视线在我们每个人身上扫了一圈,声调变得尖锐而焦躁,“你们怎么都不说话,我哪里说错了?你们想去送死,可我不想!我不想死有错吗?” 龙冥渊平静道,“你可以不死,只要站在沧逆那一边就行了。” 龙冥泽愕然,碧玉色的眸子染上偏执,对我们吼道,“疯子,一群疯子!” 说罢,转身跑出了王帐。 龙心月在他身后喊道,“龙冥泽……二哥!” 龙冥泽却没有回头,离开了鹿族。 龙心月既紧张又难过,“糟了,如果二哥真去投靠沧逆怎么办?”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怕,反正局面已经成这样了,还能差到哪去?我这就派人送你回黑水龙宫,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龙心月蓦地抬眸,“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你们!” 龙冥渊蹙眉,“心月,听你嫂子的!我本是想你将水族带到额尔古纳后,就让龙冥泽送你回去。你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回去吧。” 龙心月表情倔强,“千年之前那场恶战,大哥把我送上天山神宫,结果你们都死了,让我一个人苦苦等候千年。现在你们又要把我一个人丢下是吗? 这次你们又想让我等上多久?百年还是千年?” 我们都沉默了。 她的语气格外激烈,“如果你们都不在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陪你们一起投胎转世算了!” 龙冥渊本就全身不适,听到他妹的话更加头疼,无奈地瞥向我。 我摊了摊手,表示没办法劝。 我发现当哥哥的掌控欲都挺强…… 上一世龙心月还是个奶娃娃,把她抱走避难是应该的。 但她现在已经一千多岁了,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要是我哥在大战之前把我赶走,我肯定也要跟他翻脸。 龙冥渊刚要开口,身体便剧烈颤抖,右手捂住心口的位置,表情十分痛苦。 “龙冥渊,你怎么样?”我紧张地问道。 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却一把攥住我的手,双眸因充血变得有些狠戾,紧紧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似的。 我不禁往后躲了躲,又被他拽至胸前。 当我用掌心抵住他的胸口,才发现他的身体异常滚烫,最起码得有四十多度,摸着都烫手! 他口中发出难耐的低嘶,双臂如铁钳般紧紧搂着我的腰,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我脖颈间,仿佛迫不及待要将我囫囵吞下,据为己有。 “这……这是咋回事?”我连动都不敢动,看向龙心月。 龙心月也是一脸茫然,“我之前听二哥说,龙族渡劫前要先渡心,被压制在角落里的心魔会被释放出来。大哥他可能被是心魔给附体了! 不过……他的心魔是什么啊,要不找两把古琴给他?” 龙心月不清楚他的心魔是什么,我可太知道了! 我绝望地闭眼,“怎么偏偏赶上了这个时候!” 我想施一道结界,把龙冥渊自己关进去算了。 他却死死搂着我不肯撒手,眼底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幽光,脸色却是病态的苍白,危险又脆弱。 第四百五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龙冥渊你放开我,我要断气了!”我挣扎着喘息。 龙冥渊坚硬如铁的手臂这才稍稍松开,但依旧牢固,视线锁在我身上,双眸被可怕的兽性占有欲填满。 龙心月见此情景,就算再懵懂无知也已了然,忙不迭跑出帐子。 “大哥,嫂子,你们慢慢双修,我去替你们守战场了!” “哎,谁说我们要双修了!”我绝望地喊道。 别走啊小姑子,你留在这里你哥还能忌惮一点,你走了我不就羊入虎口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逃跑,龙冥渊的吻就像疾风暴雨般落下。 眨眼的功夫,我的外套已经被他扯下。 我偏头躲避他灼热的吻,“龙冥渊,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可我试图逃跑的态度却激怒了他。 哗啦—— 桌案上的东西被他尽数碰倒,然后以不可控的力道将我拽上了床。 炙热的吻极尽纠缠,我觉得嘴唇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还要被迫承受。 意乱情迷间,我拼命去摸手边所有能拿到的东西,抓起一个硬物,照着龙冥渊后脑勺敲了一下。 他吃痛,松开了禁锢。 我立刻从榻上爬起来,这才发现手里拎得是个白瓷茶壶。 龙冥渊眼底那片血红逐渐消失,目光却愈发空茫。 妈耶……他不会被我给砸傻了吧? 我心有余悸地看着他,“龙冥渊,你还好吗?” 龙冥渊倦怠地闭上双眼,额角青筋直跳,嗓音沙哑,“你再陪在我身边待一会儿,不要走……如果我睁开眼睛看不到你,可能会真的会失控……” 我连忙将茶壶扔到一边,安抚他,“好好好,我不走……你休息一会儿吧,都已经几天几夜都没睡过觉了。” 龙冥渊微微颔首,躺回榻上。 可能是身体过于疲惫的原因,顷刻间便睡着了,鼻息均匀绵长。 我守在他身旁,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再睁眼已经天亮。 下意识看向枕侧的龙冥渊,他双眸紧闭,眼睫如鸦羽般浓密纤长,像两把小扇子一样遮住眼下的淤青。 苍白的面容俊美又充满破碎感,眉头微蹙,显然还在难受。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倒是没昨晚那么烫了。 陡然,我手腕一紧,被人牢牢攥住。 是龙冥渊的手…… 他刚刚醒来,眼睛还没睁开,条件反射地抓着我,一秒进入御敌状态。 他睁开双眼,眸中闪烁着寒光,见到是我,又瞬间温柔下来。 “好点了吗?”我轻声问道。 龙冥渊松开手,哑声道,“好多了。” 我试探着问道,“你的心魔……” “已经被我压制回去了。”他抬手,长指从我红肿的唇瓣上拂过,“昨晚吓着你了?” “我还好,就是把你妹吓得不轻,小小年纪被迫承受了太多少儿不宜的画面。”我打趣道。 龙冥渊薄唇微掀。 我晃了晃他的手指,“我要出去了,昨晚是你妹帮我守着天尽头,我得去跟她换班。” 龙冥渊神智已经恢复,“去吧,代我向她道声谢。” 我在他眉心烙下一吻,“你好好休息,养足精力才能应对天劫。” 龙冥渊嗓音低柔,“好。” 我来到山顶战场,看见龙心月正在给战士们发放干粮。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心性也逐渐成长,不再像刚下山时那般任性胡闹。 我上前道,“辛苦啦。” 龙心月回头看见我,连忙问道,“嫂子,我大哥他没事吧?” “他还好,你要不放心的话,现在可以去看看他。”我道。 龙心月连连摆手,“算了算了,这三天里我们兄妹还是相见不如不见吧!” 我笑了笑。 龙心月咬唇问道,“嫂子,这三天里大哥不能动用法力,万一沧逆趁这个时候打过来怎么办?” “那就要看龙冥泽跟沧逆是怎么说得了。”我挑了挑眉。 龙心月犹豫道,“嫂子,二哥他虽然不靠谱,但上次的事情他已经知道错了。昨天他是气急了才走的,绝对不会再把这么重要的消息透露给沧逆!” 我还没说什么,身后便传来一道阴仄仄地嗓音,“谁说我不靠谱!” 我回眸,只见龙冥泽修长的身影从远处走来,满脸不悦。 “你不是逃跑了吗,怎么又回来?”我打量着他。 龙冥泽面上一红,恼羞成怒,“我不是逃跑,我只是……” 我双手环抱在胸前,静静等他说下去。 他却别过视线,脸上露出一种难以言描的烦躁,“昨晚我将天尽头的情形全部告诉给沧逆,他现在已经知道了魔域结界两日后便会彻底崩塌,到时他会带领魔化水族发起进攻。 两日后龙冥渊便会渡劫,那时他的法力会达到巅峰时期,可以将天雷引到沧逆的身上。” 我闻言挑眉,对他刮目相看,“行啊龙冥泽,你变聪明了,你怎么知道我们的打算?” 龙冥泽翻了个白眼,“你们真当我傻啊!守着魔域结界不肯修,不就是为了让沧逆自投罗网? 还说什么‘务必守住最后一道防线’……不就是在等龙冥渊渡劫的那一刻,引天雷劈死他吗!” 我赞许地鼓掌,“不错,三世了,你的智商终于拉到了正常水平。” 龙冥泽被我气得不轻,还是忍下来,低头说道,“你跟我过来一下。” 龙心月大为警惕,张开双臂挡在我身体,“你想干嘛?” 龙冥泽口吻不耐,“你干嘛防我跟防贼一样,我不会伤害她的!” “上次你就是这样,趁我和大哥身陷水牢,偷偷把嫂子带走,害得嫂子……”龙心月寸步不让,扬起下巴,“这次有我在,你休想!” 龙冥泽百口莫辩,咬牙道,“龙心月,我以父王母后的魂魄起誓,绝不会害她的!” “你……”龙心月怔住,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狠的话。 我拍了拍龙心月的肩膀,“没事,我跟你二哥去林边走走,很快就回来。在鹿族的地盘,他动不了我。” 龙心月只得让开。 我跟随龙冥泽走到密林深处,停下脚步,“说吧,找我什么事?” 龙冥泽环视了下四周,从怀中掏出一颗鹌鹑蛋大小的黑色珠子,放到我手心里。 “这是凤鸣丹,用凤凰泪和一些名贵草药炼制而成的,天底下只有这么一枚,对养血补气有奇效,你快吃了吧!” 第四百五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看着手里那颗药丸,怔了怔,“天底下只有这么一枚,你居然给我了?” 龙冥泽不以为意道,“不行吗?” 我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他。 他这才不耐地解释,“是我害你血流而死的,我没那么大本事让你起死回生,这颗凤鸣丹是我费老鼻子劲儿才找到的,就当是我向你赔礼道歉。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我也没指望你能原谅……但这颗药你必须得收下!” 我哭笑不得,这语气搞得就跟我对不起他一样,还必须得收下…… “你从哪儿弄来的?”我睨着他。 “就在你们去青海的时候,我从一只狐妖手里抢过来的,那妖好凶!爪子差点把我的心脏挠破,半条命都快没了……” 龙冥泽见我表情不对,回避着我的视线,语气既傲娇又强势,“让你吃就吃,废什么话!” 我把凤鸣丹放进口袋里,“这么好的东西我得留着,等哪天失血过多再吃也不晚!” 龙冥泽撇了撇嘴角,“随便你,反正东西我送了,你也收了,咱俩扯平!” 我头一次见还能这样扯平的,真是给爷整笑了。 摆了摆手,便要往回走,“谢啦。” 龙冥泽却在我身后说道,“小鹿,你们真有把握能消灭沧逆吗?” 我停住脚步,由衷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把握的事啊,只要你的对手不是傻子,都会出现意外!我们在做这件事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所有后果,不能因为害怕失败就不做了。” 龙冥泽面露迷茫,“听不懂。” 我:“……” 我看在那枚凤鸣丹的份上,耐着性子说道,“举个例子,假如有一天龙冥渊和龙心月陷入了危险,你去救他们的话,可能会死。但如果你不救的话,他们就会死,你怎么选?” 龙冥泽陷入沉思。 陡然,林间飞鸟尽数跃起,朝山下展翅飞去。 “咚——” 山巅牧场传来警报的钟声。 龙冥泽不明状况,“怎么了?” 我瞳孔骤然紧缩,“有人试图闯入鹿族结界!” 说完,我和龙冥泽立刻往回跑。 山顶战场,龙心月和那些鹿族战士手持武器,集体做出防御状态。 我跑到她的身边,喘息道,“什么情况?” 龙心月抬头望着天际,嘴唇泛白,“沧……沧逆来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半空中出现一条蓝色巨龙,周身缠绕着一层强大到可怕的黑色魔气,与魔域结界内的那些魔物遥遥呼应。 龙冥泽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怎么会是沧逆!我明明跟他说过,结界两日后才会崩溃,倒时鹿族自顾不暇,是偷袭的最好机会……现在魔域结界还好好的,他来干什么?” 我冷声道,“他定是知道了我们的计划,趁龙冥渊虚弱期才敢来袭!” 龙心月愕然看向龙冥泽,“你!” “不是我!”龙冥泽急促地解释,“我没有对沧逆透露过半点龙冥渊要渡劫的事,真的不是我!” 此时,密林尽头出现无数魔化水族的身影,它们从山溪中逆流而上,冲破迷雾,撞向鹿族结界。 结界反射出一圈强大的法力,将最先到达的那一层水军击溃。 但那些魔化水族的数量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最先冲上去的那一批化为灰烬后,紧接着又扑上来无数水族。 它们仿佛不知疲惫的蝼蚁,踩着前人身体一层层往上叠。 结界释放法力需要时间,可眨眼的功夫它们就扑到结界上,边缘已被它们撞出龟裂的纹路。 沧逆在半空中幻化成人,说话声犹如自带扩音器,向整个山巅牧场蔓延开来,“久违了,老友们!” 龙冥泽浑身一震,眸中盛满惊惶,“沧逆,你不是说要两日后才……” 沧逆大笑出声,极尽嘲讽和讥诮,“林见鹿,你该不会这以为自己这点小把戏,能骗得过我吧? 先让龙冥泽假意投靠,然后又用魔域结界崩溃的消息骗我,赶在龙冥渊历劫之时将我引来…… 计划倒是不错,这样即可解决了我,又能让龙冥渊渡过雷劫。 可你真当我不知道前世是谁出卖的我?我岂会在龙冥泽身上吃两次亏! 他昨晚来找我的时候,我便施法将他脑海里的记忆全部翻看了一遍……” 龙冥泽僵硬在原地,“你……你偷看了我的记忆?” 沧逆嘴角勾起邪佞的笑,“不错!该说不说,你还真是可怜,他们如此针对你、排挤你、忽视你,你竟还惦记着想要保护他们…… 换作是我,早就把他们全都杀了喂狗!魂魄打碎,永世不得超生……” “你闭嘴!”龙冥泽怒不可遏地喊道,“你利用我……你又利用我!” “你送上门来让我利用,我为何不用?”沧逆笑容阴鸷,居高临下的蔑视着所有人,“不过这次犯蠢的人不是你,而是林见鹿! 说你们鹿灵心性单纯不假,但你未免把我想得也太蠢了点! 如果我猜得不错,龙冥渊现在怕是已经连爬都爬不起来了吧? 狼族内讧,自顾不暇,水族那些臭鱼烂虾敌不过半只低等魔。 待我将这魔域结界彻底撕开,你仅剩的鹿族战士又能支撑多久? 林见鹿,我劝你还是别做无谓的挣扎了,鹿琰将鹿族交给你,可不是让他们在你手中灭族的! 若你现在带领鹿族臣服于我,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乌罕闻言站了出来,脸上表情坚毅,身形不动如山,“公主,不要听他的一派胡乱! 我们鹿族守护魔域结界已有万载,若是就这样降了,如何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弟兄和拿命填补结界的历代族长? 今天就算是被灭族,我们也绝不能让魔物迈过山顶一步!” 他的话说完,在场所有鹿族战士皆举起手中弓箭,发出振奋人心的呼喊。 “宁死不降——” 我抬头望着沧逆,不动声色道,“你都听到了吧?你那套洗脑大法对鹿族不管用,对我也一样,还是省省唾沫星子吧!” 沧逆周身魔气越来越浓,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如蛰伏在暗夜中的嗜血恶鬼。 “很好,那你们就一并受死吧!” 第四百五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慢着!” 我向沧逆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浅笑道,“沧逆,你和敖顺也算是亦师亦友了,难道他没教过你,说大话会遭雷劈吗?” 沧逆怔住,还没待他反应过来,天边传来一道震彻九霄的龙啸。 霎时,乌云黑压压地飘过来,笼罩住整个山巅牧场,让人分辨不出是白昼还是黑夜。 龙心月一眼便看到云层中那条黑色巨龙的身影,朝它挥了挥手,率先叫道,“大哥!” 龙冥泽不能置信地看着天空,呢喃道,“龙冥渊他不是已经进入虚弱期了吗,怎么还能动用法力?” 黑龙从云端钻出,幻回人形,背对着我们站在沧逆身前,面容平静,“沧逆,终于等到你了。” 沧逆瞳孔紧缩,愕然道,“龙冥渊!” 我挑眉,“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都告诉你别把话说得太满了,你还嘚瑟,天雷不劈你劈谁!” 说话间,空中已有闪电的青光浮动。 沧逆咬牙,“你们联起手来演戏给我看?” 我耸了耸肩,“没错,就是演戏给你看!我猜到你肯定信不过龙冥泽,但你的确需要一个探子,能够向你传递天尽头的情形。 龙冥泽是最好的人选,你只能假意接受他的投靠。 我们便联手演了这出戏,让你相信魔域结界是真的快崩溃了,将你从空间裂缝里骗出来。 其实龙冥渊早在三天前就已经进入了虚弱状态,被他强行用精神力压制。 只是昨晚天尽头结界撕裂,他法力消耗过大,抑制不住心魔,才让龙冥泽看到了这样一幕。 我们故意将龙冥泽激走,让他过去找你。 而你生性多疑,必定会施法获取他脑海中的记忆,一窥究竟。 你以为龙冥渊刚刚进入虚弱期,法力全无。 实际上,今天刚好是他的应劫之日!” 龙冥泽思忖了半天,这才把我的话理通。 他恍然大悟地指向我,“你你你……你连我都骗啊!” 我微微一笑,“如果我连你都骗不过,还怎么骗沧逆呢!” 沧逆脸色格外阴沉。 此时黑云已将天际彻底覆盖,闪电在云层中若隐若现,万道均雷,一触即发。 沧逆深吸了口气,冷笑道,“就算龙冥渊法力到达巅峰又能如何?天雷劈的死我,可劈不死魔域结界里的那些魔! 你们为了骗过我,故意不补魔域裂缝,眼睁睁看着鹿族拿命往里填! 现在你身后那些鹿族加起来能有五十人吗?” 底下的鹿族战士们相互看了看,彼此沉默。 沧逆摇了摇头,语气既残忍又悲悯,“鹿族的战士们啊,我真为你们感到可悲! 这就是你们的首领,她为了报自己的私仇,却置你们的性命于不顾! 这样的女人,真值得你们誓死效忠吗?” 我不禁失笑,“我算是明白敖顺和赤那为啥会被你忽悠了,真是一张颠倒黑白的嘴啊,你不去搞电信诈骗简直都屈才了!” 乌罕却高声道,“公主从未置族人于不顾!” 龙冥渊拂袖一挥,身后突然出现一道结界。 数千名鹿族战士带着家眷从结界中走出,站到我的身后,气势巍峨如山。 乌罕扬手,将鹿首旗帜挥开,立于山巅之上。 他口吻无比坚定,“公主让鹿族的精锐部队留下来抵御魔物入侵,剩下的老弱妇孺和普通战士全部躲进青龙大人的结界内,给你制造出一种鹿族已濒临灭亡的假象。 其实从天尽头结界破裂到现在,鹿族伤亡不过百人。 但青龙大人既要维持魔域结界,又要维持地上的结界,法力消耗巨大,这才提前历劫。 还好,这一切的牺牲没有白费,你果然自投罗网!” 沧逆扫视着我身后那数千名鹿族战士,良久,自嘲般地笑了笑。 “好一招请君入瓮,林见鹿,我以前还真是小瞧了你! 你这么大张旗鼓的要诛杀我,无非是想破除诅咒,我给你解除就是了! 多大点事儿,打着什么除魔卫道的名头,让那些愚蠢的鹿族追随你,不心虚吗?” 我垂眸,静静凝视着他脚下的那块土地,“沧逆,你知道你现在站的是什么地方吗?是我鹿族的战场,亦是我鹿族累累白骨之上! 你踩着我鹿族的尸骨,来跟我说不过就是诅咒? 你真以为我贪生怕死?别说三生三世血液流干,哪怕生生世世历此劫难,逃不出六道轮回,我也从不畏惧! 我的母亲、我的兄长,还有我的亲友皆因魔族而亡! 我诛杀你,是因你想打破魔域结界,肆意侵犯人间。 我要为母亲和兄长报仇,为那些因你而家破人亡的凡人报仇! 今日即便我倒下,我身后还有千千万万个鹿族战士,他们会与你血战到底。 这是你和阎魔真君这种渣滓永远也理解不了的……” 话音刚落,头顶降下一声‘轰隆’巨响。 青光紫电闪烁,照得天地亮如白昼。 沧逆双眸一眯,化为龙身,躲入云间。 天空中黑云翻滚,紫光窜动,天雷如千钧狠狠朝沧逆劈了下来。 雷声轰鸣如地催山崩,大雨倾盆落下,仿佛末日一般。 我的视线被雨雾阻隔,只能勉强看见两条龙穿梭在云层中,躲避着那些天雷。 龙冥渊品阶不如沧逆,天雷会率先劈品阶最高的那个。 漫天钧雷十有八九落在沧逆身上,他避无可避。 在万道天雷的轰击下,他身上的鳞甲片片剥落,血肉模糊。 沧逆只得变回人形,躲在云层中奄奄一息。 我从箭囊中抽出四支羽箭,弯弓拉弦。 四支羽箭如流星般离弦而出,分别射中沧逆的双手与双足。 又是一道惊雷落下,他无法动弹,直直劈在他的天灵盖上。 数条鲜血从他头顶缓缓流下,覆盖他狰狞的面容,如厉鬼般可怖。 他看向我,双眸微眯,目光森然而阴冷,“魔是杀不尽的,只要人间戾气不绝,就会有新的魔物诞生,天地永无宁日!” 我再次抽出一根箭,瞄准他的头,淡声道,“即便魔族卷土重来,还有我、有鹿族、狼族,有万千生灵守护着这片土地。魔族生生不息,我人族亦如燎原星火,万古长存!” 那支羽箭在他瞳孔中无限放大,旋即,正中眉心,穿颅而过。 沧逆的身体瞬间湮灭,化为齑粉,合着雨水一起,流入山洪。 第四百五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放下弓箭,耳边是沸腾如潮的呐喊声。 杀了沧逆,族人士气达到顶峰。 而天雷却并没有像想象中那般停止,反而有愈来愈烈的迹象。 青光紫电在黑云中不断翻滚,映进所有人的瞳孔中。 龙冥渊刚才一直藏在云层深处,故意将天雷引到沧逆的身上,如今沧逆不在,他便成了众矢之的。 万道均雷如奔腾而下的瀑布,齐刷刷朝他劈来,反射出刺眼光芒。 龙冥渊飞快躲闪,那些惊雷将远处山峦劈得粉碎。 天崩地裂,山洪爆发,百兽争相往山下逃窜。 我惊愕不已,“不是万道钧雷吗?为什么还没有结束啊!” 龙冥泽抬头看着天际,语气焦躁不安,“龙冥渊在虚弱期动用了太多法力,导致天雷加倍反击。刚才劈死沧逆不过是个开场,现在才是真正的渡劫!” 龙心月吓得脸色煞白,“搞什么啊,肯德基疯狂星期四买一送一也就算了,怎么天雷还带加量不加价的!” 霎时,头顶雷云聚集,喷发出近百道惊雷,朝黑龙头顶直劈下去。 龙冥渊不敢再躲闪,生生挨了那数百道天雷。 它全身鳞甲尽数破碎,龙鳞在空中挥洒成点点星光,与我梦境里看到画面一模一样…… 龙冥渊已接近力竭,而天雷并没有留给它喘息的时间。 乌云不断聚集,变成像深海飓风般的旋涡,里面藏匿着数不尽的电弧,准备下一次进攻。 “这样下去不行,龙冥渊体内只有半魂,他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多天雷,他会死的!”龙冥泽从牙缝中一字一顿道。 龙心月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声调几近呜咽,“龙冥泽你快想想办法,大哥马上就要支撑不住了……怎么办啊!” 我忧心如焚,恨不得现在就飞去空中帮他渡劫。 但理智告诉我这样做于事无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肉身被雷火灼烧…… 龙冥泽面色沉重,眸中迸射出一抹狠厉,似是做出什么艰难的决定,高声喊道,“龙冥渊,前世你把自身魂魄分给了我,今日……我就将这半片残魂还你,咱们之间扯平了!” 说罢,他幻为白色蛟龙,纵身飞上云端。 “二哥,不要!”龙心月想追他而去,被我紧紧搂住。 两条龙在云间相会,一黑一白。 万道均雷同时砸在它们身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片刻后,黑龙的肉身在雷火中焚毁,龙角被闪电折断,迎着雷击飞向万米高空。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扬声道,“龙冥渊,我为你封正,助你重登万龙之首!” 这句话犹如法诀,苍穹霎时绽出一道金芒,穿过层层黑云,照耀在龙冥渊身上。 空中尽是奔涌的狂雷,被那道金光照到的龙身再次长出鳞片,比之前的黑鳞更加坚硬。 金光流动之下,宛如身披青色甲胄。 头顶长出更加锋锐的龙角,连身形也变长了许多。 龙冥渊成功渡劫为青龙,盘旋在高空之上,发出一声震彻四野的龙吟。 下一刻,风止雨歇,乌云尽散,天空中浮现万道霞光,瑰丽而斑斓。 结界外的水族拍打着鱼尾欢呼,时隔五千年,龙冥渊重登万龙之首。 与此同时,龙冥泽的身躯却从云端坠下,在即将落到地面的那一刻变回人形。 龙心月立刻扑上去,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二哥!” 龙冥泽满脸是血,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好皮,对她笑了笑,“心月,我现在是不是配做你的……哥哥了?” 龙心月伏在他身上,哭得泣不成声。 龙冥泽又将视线转向我,“小鹿,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不要再把我忘了!” 我鼻子一酸,闭上眼睛。 龙冥渊飞回地面,青色长袍华丽如绸,将他身形完美勾勒,仿若神祇。 龙心月哭得泣不成声,“大哥,你快救救二哥啊!” 龙冥渊垂眸,缄默不语。 龙冥泽肉身已被天雷毁去,又将自身魂魄还给了龙冥渊,只余一缕微弱的残魄,也即将消散了。 龙冥泽深深望着他,唇角强行牵出一丝笑容,“哥,当初你们像丢垃圾一样丢掉我,我在尘世兜兜转转了三千年,终于在忘川河畔找到了你,想要跟你一起进入轮回。 我本是想来找你们报仇的,可我在过奈何桥的时候,把什么都忘了。 我一见你就讨厌你,想要取代你,又忍不住想纠缠你,吸引你的注意…… 这回,你再也甩不掉我了!” 言毕,他缓缓阖上了那双碧玉色的眸子,如一缕轻烟在龙心月的怀中消散成空。 “二哥!”龙心月声嘶力竭地哭喊,却抓不住他的一片鳞羽。 许久,龙心月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道,“大哥,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二哥吗?” 我于心不忍,将头埋进龙冥渊的肩膀中。 龙冥渊单手搂着我,沉声道,“龙冥泽自身的魂早已消散,唯有一魄飘散在天地间。但他求生之力非常顽强,或许千百年后,亦可自己修出新的魂来。” 龙心月目光空洞,泪水悬在眼角,似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我会等他的,等他回来了,告诉他,他永远都是我的二哥!” 这时,身后传来摩格惊恐的呼喊,“公主,不好了,天尽头彻底崩溃了!” 我闻言,立刻抬头看向天际。 只见霞光散尽后,天尽头那道本就岌岌可危的结界被彻底撕裂。 无数魔物从里面钻出,包括那些万年前就被龙冥渊扔进魔域里的恶蛟。 大地再次被黑暗笼罩,分不清是夜色还是魔物的影子。 我转向龙冥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龙冥渊言简意赅,“法力已回到巅峰。” 我松了口气,挑眉道,“那些恶蛟……” 龙冥渊语调极淡,“交给我,从哪来的就让它们从哪回去。” 说话间,那些魔物以势不可挡的速度朝山顶战场冲来。 我手中幻出鹿琰的黄金权杖,指向苍天,“全体鹿族听令,随我击魔!” 身后传来浪潮般汹涌的呐喊,回荡在整个山巅。 “誓死守卫结界!” 鹿族在我的带领下如千军万马奔腾而出,冲向那些魔物。 龙冥渊将龙心月从地上拽起来,凝声道,“妹妹,振作一点,仗还没有打完。” 龙心月揩去脸颊上的泪痕,表情由悲痛转为决然,手中幻出武器,朝结界外的水族喝道,“水族听令,给我削它们的脑袋!” 虾兵蟹将逆流而上,用三叉戟疯狂戳结界外那些魔化水族的头。 龙冥渊一跃而起,飞回上空,以绝对强势的威压将那些魔化蛟龙一条接一条塞回魔域洞窟里。 第四百五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夜色沉沉,不见一丝星光。 血腥味与魔气混杂的味道弥漫整个山谷,折损的弓箭与长矛随处可见。 这场仗我们打了整整四个时辰,仍未结束。 鹿族骁勇善战,但架不住魔物的数量实在太多,车轮战般的往上碾。 我不断幻化羽箭射向它们,可那些魔物会释放出大量魔气,感染周遭的生灵。 所到之处植物枯萎,动物魔化。 大量戾气让魔物的凝结速度更快。 我握着长弓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环视着周围那些战至力竭的族人。 结界边的水族已经快被魔杀光,阿念还在带领精锐部队苦苦支撑。 我心道不好,魔族不知疲惫为何物,但我们的体力却几乎用尽。 再这么耗下去,必输无疑…… 陡然,崖顶那块大石头上出现一匹灰狼,仰首对着天尽头发出一阵长啸。 片刻过后,耳边传来千军万马般的脚步声,连地面都在震颤。 我回过头,只见数万头狼从战场后方奔袭而出,身影快到模糊,相继扑向那些魔物。 山顶,那头灰狼背上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还没等我开口,骨笛奏响,遥远却清晰。 那些狼群在骨笛的吹奏声中动作更加迅猛,将口中魔物撕扯成碎片。 一时间,战场飘荡着魔物湮灭后的齑粉。 我眼中热泪盈眶,对那个并不高大的身影喊道,“嘉古,你太帅了!” 山巅传来一道既嚣张又悠远的回音,“叫爸爸!” 我破涕而笑。 狼鹿两族配合无比默契,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先祖要让苍狼与白鹿共同守护这片草原。 狼族与鹿族的法力一刚一柔,完美结合,缺一不可。 有了狼族的加入,局势很快就被控制住。 我抬头看向天尽头,龙冥渊也已将仅剩的魔化蛟龙全部打包塞回了魔域。 我们之间仿佛心有灵犀,他朝陆地飞来,我快步向他跑去。 在断崖的尽头轻轻一跃,稳稳落在他的背上。 他带着我不断向魔域洞口爬升,期间里我用弓箭把那些零散小魔射死,来到那个黑洞般的漩涡。 我拿出口袋中的灵音珠,它在我掌心里发出圣洁而莹白的光泽。 我用力将它朝魔域洞口扔过去,同时,搭箭拉弦。 一条魔化蛟龙快速飞来,想要把它吞入口中。 箭若飞星般穿过灵音珠,射中了那条蛟龙的眼睛。 灵音珠的粉末化为一张巨大的结界网,闪烁着刺眼的强光,照得天地如昼,将魔域洞口彻底封住。 那些魔物挣扎着往外面爬,却在触碰到结界的那一瞬间化为灰烬。 龙冥渊带着我飞回陆地上,摩格与乌罕齐力将最后一只魔杀死,天地陡然安静下来,只剩彼此间沉重的呼吸声。 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一声欢呼,继而所有族人扔掉武器,纷纷抱住身边的战友和亲人。 狼族相继对月长啸,仿佛置身在哈士奇养殖基地。 我捂着耳朵来到龙冥渊身边,大声喊道,“我们赢了!” 龙冥渊眼底浮笑,伸手将我揽进怀里,薄唇贴在我耳畔说道,“对,我们赢了。” 我们不仅赢了沧逆,战胜魔族。 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彼此成就。 大家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里,山顶悠悠传来一声笛音。 我抬头,只听嘉古懒散地说道,“闺女,我得回去了。” 我心里猛地一揪,“你不是才刚来吗,怎么又要走?” 嘉古笑了笑,“我就是来还你个人情的,现在人情还完了,我也该走了。这里有你们守护就够了,不缺我一个。” 我才刚见到他,还没好好说上两句话,也不知道他瘦没瘦,长没长高,心里多少有点舍不得。 “那你吃过饭再走啊,待会儿有篝火晚会!” “不了,我是跟队员串了班才来的,得回去巡山了。”嘉古背对着我摆了摆手,“走了!” 说罢,那头灰狼甩了甩尾巴,消失在月色中。 - 午夜时分,山巅牧场中央燃起巨大的篝火,狼族与鹿族在一起喝酒划拳,为剩不多的水族则在帮大家做烧烤,场面极为热闹。 龙心月因龙冥泽的事哭得一塌糊涂,在阿念的劝说下喝了几杯马奶酒,终于止住眼泪。 赤那被狼族从王帐里扶出来,可惜他伤没好,喝不了酒,坐在软榻上啃着苹果,“如果鹿琰能看到这一幕,定然十分欣慰。” 我看向天尽头旁边那颗最明亮的星,淡笑道,“他看得到。” 赤那犹豫问道,“你不走了吧?” 我告诉他,“明天一早就走。” 赤那怔然看着我,“为什么?” 我望着篝火旁载歌载舞的族人,口吻轻描淡写,“现在魔域结界已经被彻底封住了,以后天尽头不会再有魔族入侵,大家也该好好休息下了,该成家成家,该去外面耍就去耍。 若是哪一日魔族再次来犯,我们仍会回到这片战场上,鹿族永远在我心里,不会抹去。 不过现在呢,我作为一个普通凡人,得回学校上课去了! 把我的休学手续取消,如果努努力,兴许还能赶上期末考试,这样就不用留级啦!” 赤那不能理解我,但尊重我的选择,“随你吧。” 摩格已长得跟鹿琰生前一样高,给我倒了杯酒,声线沉稳,“公主,我会照看好鹿族,等你回来。” 龙心月扯了扯龙冥渊的袖子,期期艾艾道,“大哥,你不跟我们回黑龙江吗?” 龙冥渊摸了摸她的头,“你先回去,我和嫂子安顿好后就去看你。” 她只得同意。 龙冥渊长指抵着眉心,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如今敖顺陨落,沧逆魂飞魄散,北海龙王职位尚缺,宇内暂无资历深厚的蛟龙,我现在倒是觉得,你最合适。” 龙心月反应了半天,指着自己,“你在跟我说话?” 龙冥渊用眼尾睨着她,“不然呢?” 龙心月吓得差点跪倒在地,“不行不行,我还是个小姑娘,哪能担此大任啊!” 龙冥渊无动于衷,“头一次见到一千多岁的小姑娘。” 龙心月当场崩溃,“完了完了,年纪轻轻就被官位套住,我以后还怎么泡夜店找男模?龙生无望了!” 龙冥渊薄唇抿起极淡的弧度,过来牵住我的手,把我从赤那身边拉走。 我刚要调侃他又吃飞醋,天尽头便传来‘嘭——’地一声响动。 抬头看去,只见天空中绽放起无数绚烂的烟花,各种颜色和形状相互交织,在浓墨般的夜幕下盛放。 小孩子们全都跑到山顶观看,连龙心月也站了起来,感叹道,“哇,好美啊!” 我又惊又喜,“这是谁放的?” 龙冥渊柔声道,“我。” 我转头看向他,眼底满是惊愕。 “之前答应过你的,现在终于有机会兑现了。”他似笑非笑,眉眼间那颗朱砂痣在烟火映照下极致昳丽。 我被漫天烟花炸得头晕目眩,许久才反应过来,问道,“戒指呢?” 龙冥渊一怔,显然是把这茬给忘了。 我当然也没想过真朝他要,婚都结两回了,钻戒也就无所谓了。 “我记得你们龙族好像有个规矩,谁为你封正,你就必须报答对方。”我挑了挑眉。 龙冥渊语气里带着点纵容的宠溺,“你想让我怎么报答你?” 我故作思索,“让我想想……那就,永远守护我吧!” 龙冥渊薄唇微掀,牵住我的手,单膝跪地,“遵命,我的公主。” 他在漫天烟花声中向我承诺,“我愿用我无限的生命去守护你,直至时间的尽头。” 山河潋滟,天地共鉴,岁岁年年。 (正文完) 第四百五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大战结束后,龙心月被龙冥渊强行按在龙宫里学了半个月的公务,总算可以勉强上手。 她听说我们要走,表示热烈的欢送,并且把鱼摆摆当做送别礼物,让我们一并带走。 十一月底,我们一人一龙一鱼回到了省城的那套出租房。 屋子将近两个月没人住,灰尘重得能把人呛个跟头。 我和龙冥渊又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大扫除,里里外外全部清扫了一遍,连鱼摆摆也不能幸免,趴在水池里用鱼鳍给我们洗抹布。 我累得腰酸背痛,趴在沙发上让龙冥渊给我做马杀鸡。 还没等我好好享受一把,门铃便响了起来。 我不由纳闷,“谁消息这么灵通,咱们才刚回来就有人找?” 龙冥渊把门打开,门外站着一道瘦小而熟悉的轮廓。 “张莹莹!”我激动道。 张莹莹也是一脸动容,冲上来搂住我,“小鹿!”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我亲亲热热地把她拉进屋子里,笑着问道。 “你忘啦?我就住在你的隔壁,中午的时候听见房子里有动静,我还以为是安叔叔把房子租给了别人,结果刚才看到龙王大人出门倒垃圾,就猜到是你回来了!” 张莹莹难得如此健谈,握着我的手说了好多话。 “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她问。 “不走啦,明天就去把休学手续停掉,争取跟你们一起毕业!”我轻快说道。 她开玩笑道,“那你可要抓紧用功了,期末考试的时候别弄个满堂红!” “放心吧,我绝不让自己沦落到跟安言昊做同班同学的!” 提到安言昊,我们两人的神情再次落寞下来。 沧逆已死,可安言昊到现在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我低声问她,“佩雯现在怎么样?” 张莹莹叹了口气,“表面看起来还和以前一样,照常上学,照常吃饭,就是比以前更加冷漠了,除了我们几个,她都不怎么搭理人。” 我心里说不出的苦涩,“我想去看看他们。” 张莹莹提议,“咱们现在就去吧,叫上塔娜一起,她也很想你,知道你回来了,她肯定很高兴。” 我们寝室四人在安言昊的家中会合。 塔娜见到我,上来就给我一个熊抱,水汪汪的大眼睛溢满清泪,“小鹿,我想死你了!” 我拍了拍她的后背,故意逗她,“别总抢人家冯巩老师的台词,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又没缺胳膊断腿儿,哭什么!” 塔娜拉着我原地转了两圈,“让我看看瘦没瘦?” “是瘦了不少……”我以为她要心疼我一把,谁知她却狠狠甩开我的手。 “哼,说好的一起胖到最后,你居然背着我一个人瘦,太阴险了!” 我哭笑不得。 “都没吃晚饭吧?”安爸爸过来给我们倒茶,脸上露出疲惫的笑。 短短两月未见,他仿佛一夜之间快速衰老,脸色蜡黄,鬓角斑白,眼尾满是皱纹。 我真怕再这么下去,安言昊还没醒,安爸爸先熬不住了。 “佩雯在里面陪着言昊呢,你们进去找她玩吧,我给你们做饺子去!”安爸爸说着就要往厨房走。 我连忙阻拦,“安叔叔,您不用麻烦了,我们都已经吃过晚饭,这次就是专门来看望安言昊的,我们坐一会儿就走。” 安爸爸站在那里搓了搓手,似是欲言又止。 我主动开口,“安叔叔,您有话不妨直说?” 安叔叔喟叹道,眼神里皆是惆怅,“小鹿,你们几个跟佩雯的关系好,能不能帮叔叔劝劝佩雯啊? 起初我不想让她再见言昊,言昊怎么说也是因她才出的事,我这个做爸爸的怎么可能不怨她! 但后来我看到她日夜照顾小昊,我知道她是真喜欢我儿子,也就原谅她了。 可言昊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两码事,就算能,真让佩雯等个十年二十年,这不是耽误她嘛! 佩雯准备考研了,以她的成绩明明可以考去北京,偏偏要留在省城……我实在劝不动了,只能拜托你们了!” 我们三个女生相互对视了下,不知该说什么好。 塔娜开口道,“叔叔您放心吧,佩雯是我们这里最有主意的,她知道自己想要的,她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既然她想留在省城陪伴安言昊,那您就不必再劝了。” 安叔叔没办法,只得长叹一声,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 我们来到安言昊的房间里,看见江佩雯正坐在安言昊的床边,用热水打湿毛巾帮他擦脸。 她的动作非常细心,回眸看到我们,笑了笑,“你们来了,坐。” 我仔细打量着江佩雯,她面容依旧,没有明显消瘦或憔悴,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眸光比之前黯淡了几分。 安言昊躺在床上,双眸紧闭,英俊而沉静,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塔娜犹豫道,“佩雯,刚才安叔叔说你打算考省城的研究生?” 江佩雯颔首,淡声道,“对,我已经决定了,你们不用再劝我了。” 塔娜咬着下唇,“我没打算劝你,我也在等……我明白你的感受。” 张莹莹也点头附和道,“佩雯,我支持你,省城也有不错的大学,在哪不是读呢!” 我看着安言昊宁静的睡颜,轻声道,“安言昊虽然看上去没心没肺,但其实最重情谊,如果他知道你一直在等他,肯定舍不得睡太久的。” 江佩雯闻言,起身搂住我们,“谢谢你们。” 我们又陪江佩雯说了一会儿话,见她并没有自暴自弃的念头,也放心下来。 安家这套房子面积很大,三室一厅。 江佩雯为了方便照顾安言昊,早就从寝室搬到了安家来住。 夜幕降临,我们准备离开。 她朝我们挥了挥手,淡笑道,“等周末咱们一起去店里吃饺子。” 我强行牵起一丝笑意,点点头,转身的那一刹那,忽然瞥见床上安言昊的手指微微动弹。 “哎……”我惊呼道。 她们都看着我,“小鹿,怎么了?” 我再次定睛看去,安言昊依旧平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睫毛都未眨一下。 “没什么,估计是我眼花了。”我懊恼道。 塔娜和张莹莹挽住我的手,一起离开安家。 第四百六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江佩雯送走了林见鹿她们,回到桌前继续做那套考研练习题。 不知不觉间,夜色已深,台灯的光线昏黄而朦胧。 她的眼皮不断往下沉,书上的字逐渐模糊。 困意袭来,她忍不住放下手臂,趴在桌上浅浅睡去。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那个夏天,第一次见到安言昊的时候。 那年盛夏,蝉鸣此起彼伏,吵得人睡不安稳。 江佩雯烦躁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时听朱姨说家里来了客人。 一个中年男人,还带着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小男孩。 江佩雯不想出去见人,让朱姨把早饭拿到房间里来吃。 吃过饭后,她在屋里憋得无聊,看了眼窗外郁郁葱葱的那排翠竹。 前两日刚下过一场大雨,太奶奶以前说过,雨后新长出来的笋子最是好吃。 她拿出小铲子,去竹林里挖笋,打算晚上让朱姨炒个笋尖肉丝。 她蹲在竹子旁边挖土,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嗓音。 “你在干什么?” 江佩雯动作一滞,她猜到应该是朱姨说得那个来做客的小男孩,没有理他,埋头继续挖笋。 那小男孩却不依不饶地围着她转了两句,嘴里一连串说个不停。 “你应该就是江叔叔的女儿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安言昊,东北人,我妈妈是鄂伦春族的,我可是混血! 我今年十岁,你今年几岁?” 江佩雯觉得他比树上叫个不停地知了还可恶,扔掉手中铲子,声线微微泛冷,“你踩到我的笋子了!” 安言昊退后了两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跟你一起玩……” 江佩雯懒得搭理他,转身便往屋里走。 安言昊追在她身后喊道,“我给你赔礼道歉还不行吗?你喜欢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江佩雯皱了皱眉,她最烦有东西在自己耳边聒噪,连忙捂住耳朵跑回屋中。 安言昊嘟起嘴巴,无辜地挠了挠自己那头栗色的鸡窝脑袋。 晚饭前,朱姨来问她,“雯雯,你是在房间里吃,还是去前厅吃?” 江佩雯正踩着小凳子站在高高的书桌前练习毛笔字,本想说在房间里吃,可脑海中不禁回忆起白天看到的那个小男孩。 满手泥巴,还说要和自己一起玩,跟个小傻子似的…… “去前厅吃。”她用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语气说道。 朱姨见怪不怪,点头离开。 她将桌上的笔墨纸砚收拾好,朝前厅走去。 离得老远就听到江潮不耐地问道,“你为什么要留安家那对父子做客?你还嫌咱们家不够乱是吧!” 江海呷着茶,用奇怪的语气说道,“姓安那小子,八字纯阴!” 江潮脸色变了变,还没继续说下去,便看到江佩雯从门口走了进来。 江佩雯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一举一动像极了大家闺秀。 江海忍不住在心里夸自己教育的好,“雯雯,今天在屋里子都学什么了?” 江佩雯垂眸道,“练了一首李商隐的诗。” 江海笑道,“我们雯雯真厉害,才十来岁书法就已经写出大人的气势,以后每年春联都由你来写!” 江佩雯恍若未闻,视线在餐厅里扫了一圈,问道,“不是说有客人吗?” “哦,安家父子隔壁的古镇玩,晚上不回来吃了。”江海将烫好的碗筷递给她,“你已经见过安家那小子了吧?” 江佩雯‘嗯’了一声。 江海说道,“那小子跟你年纪相仿,你们应该能玩到一起去。” 江潮给他使了个眼神,让他闭嘴。 江佩雯拿起筷子,默默吃完了这顿饭。 入睡前,院外传来脚步和说话声,江佩雯想,应该是那对安家父子回来了。 她从窗户里看到安言昊买了一堆所谓的土特产,给江海送了一盒糕点。 江海笑着收下,摸了摸他的头,“言昊真乖。” 安言昊又拿出一盒糕点递给江潮,“江二叔,这是给你的。” 江潮看也不看,“放那吧。” 江佩雯兀自嘲笑,心想那个古镇离江家不过几十公里,哪有拿本地特产送本地人的道理。 真是个傻小子! 安言昊又问,“江叔叔,佩雯姐睡了吗?” 江海愣了下,“应该没有吧,你想找她玩吗?” 安言昊摇头,诚恳地说道,“我今天把佩雯姐的笋子踩坏了,我要向她赔礼道歉。” 江海看向他手里的那盒糕点,“那你过去敲敲她的门,看她睡没睡?” 安言昊转身朝她的房间走来。 江佩雯立刻躺回床上装睡。 安言昊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回应。 他悻悻地说道,“江叔叔,佩雯姐已经睡了。” “那你明天再把点心送给她。”江海耐心地回答。 安言昊摇摇头,“米糕放到明天就不好吃了。” 江海见他表情沮丧,便道,“那你把点心放到她的门口,如果她晚上饿了去厨房找吃的,就能看见了。” 安言昊闻言,把那盒米糕放到了江佩雯的门口,然后蹦蹦跳跳地离开。 待院子里的人全部散去,江佩雯才悄悄下床,打开门,把那盒米糕拿了进来。 她掀开盒盖,里面是她最爱的白糖桂花糕。 她心想,还不算傻到无药可救! - 安家父子在江宅住了将近半个月,江佩雯一直躲在屋子里练字,很少与他们见面。 偶尔她会出来吃晚饭,可江家又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算下来,她跟安言昊说过的话一共不超过十句。 暑假结束,安家父子要回省城了。 临行那天早上,安言昊来到江佩雯门口,大声喊道,“佩雯姐,我走啦!” 江佩雯把被子蒙过头顶,只想把这个扰人清梦的小子给掐脖捏死。 安言昊等了许久都没见她出来,难免有些失落。 江海赔笑道,“我家雯雯从小就是这个性子,不爱搭理人,连我和江潮都不怎么受她待见,你们别放在心上。” 安爸爸大大咧咧地摆手,“没事,小孩子嘛,怕生很正常。” 说完,拉着安言昊离开。 待他们走后,江佩雯推开门,从梯子爬上屋顶。 她看到安爸爸牵着安言昊的手,有说有笑地往村子外走去。 “等回家,爸爸给你买变形金刚,让它陪你玩!” “那我要擎天柱的!” “没问题,黄金柱都行!” …… 再次相见,便是一年之后。 第四百六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七月流火,烈日炎炎。 江宅坐北朝南,日光照得进前堂,却照不进深闺后院。 江佩雯正坐在门口的藤椅上,对着池塘用水彩画夏荷。 巷子外传来嘈杂的嗓音,她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江海一早就跟她说过,今天安家父子要来做客,估计又会住上半个月。 一年过去,安言昊长高了几厘米,被安爸爸打扮得非常时尚,像个摩登小子。 他路过门口,主动向她打招呼,“佩雯姐!” 江佩雯眉眼不抬,继续画她的夏荷。 安言昊却蹲到她身边,大惊小怪,“佩雯姐,你画画这么好看啊!” 安爸爸夸赞道,“佩雯可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哪像你,成天不学无术,回回考试倒数!” 安言昊不以为意,“体育课我不是年年给您拿满分的嘛,老师说现在要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同样都是一百,您不能把体育不当学科啊!” 安爸爸笑着摇头,“这孩子……” 有个人在自己耳边叽哩哇啦个不停,比池塘里的蛤蟆还讨人厌。 江佩雯心里烦躁,手中画笔一歪,硬生生在花蕊上划出一道极长的横线。 纸上的荷花跟被人斩成两半似的,她咬了咬牙,将画纸撕下来,揉成一团。 安言昊还在旁边不知死活地咂舌,“哎呀呀,这么好看的一幅画,毁了毁了!” 江佩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屋。 安言昊不明就里地挠了挠头,“我又怎么招惹她了?” 江海讪笑了下,“雯雯就是这性子,外冷内热,等你跟她玩熟就好了。” 安言昊撇了撇嘴,在江海的带领下进了宅院。 - 江佩雯在自己房中吃完了午饭,又跟朱姨要了些纸钱和水果,放在篮子里,准备上后山看望太奶奶。 她挎着竹篮来到太奶奶的墓前,把一盘又一盘的新鲜水果摆放整齐,用打火机将那些纸钱烧掉。 “太奶奶,我最近过得很好,但就是不想跟爸爸还有二叔说话。 那天二叔提出要带我去香港迪士尼玩,我很心动。 但我一想到要跟他单独相处就浑身不舒服,还是拒绝了。” 江佩雯在其他人面前寡言少语,总是给人一种不合年纪的早熟。 可她在太奶奶的坟前却非常多话,恨不得把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经过的事全都说出来,“哦对了太奶奶,家里来了两位客人。 说来也怪,爸爸很少带客人回家,还一住就是那么久! 住也算了,那个叫安言昊的闹腾得厉害,上次来毁掉了我的竹笋,这次又毁掉了我的画……” “好啊,被我听到了吧,你居然在背后说我坏话!” 一道嬉笑里裹着顽劣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江佩雯回头,只见安言昊负着手,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站在自己身后。 她不悦地审视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跟踪我?” 安言昊用她听不见的音量小声嘟囔,“要不是江叔叔怕你一个人太寂寞,让我来陪你玩,我才不来!这么凶,难怪交不到朋友……” 江佩雯皱眉,“你在那里嘀咕些什么呢?” 安言昊咧嘴笑道,“没什么,我刚才在左边那座山里看到一片竹林,你不是喜欢挖笋子嘛,走,我带你去挖笋子!” 她刚要拒绝,却被安言昊抓住手腕,“跟我来!” “喂,你放开我!”她挣扎不过,被他一路拉着往山腰处跑。 或许是家规的缘故,她从小就不想跟任何男性发生肢体接触。 但安言昊倒是很有分寸,隔着袖子去抓她的手腕,让她没有那么排斥。 安言昊带她来到一片青翠的竹林里,这边的竹子高大挺拔,要比江宅种得那些粗上几倍。 竹叶打着旋飘落到他的头顶,他得意洋洋地说,“这里是我发现的秘密基地,我厉害吧?” 江佩雯不忍心拆穿,他口中的秘密基地,早就被她给挖个遍了。 他还一脸期待地望着她,眼眸闪亮亮地,宛如暗夜晚星,想从她嘴里听到夸赞。 江佩雯憋了半晌,面无表情道,“哦,你真厉害。” 安言昊立马欢脱地像只傻狗,“你想要哪根笋子,我帮你挖!” 她随手指了指旁边冒头的那根,兴味阑珊,“就这个吧。” “好嘞。”安言昊没带工具,摩拳擦掌地蹲下去,准备用手挖土。 江佩雯满脸嫌弃,别过头不去看他。 安言昊却蓦地睁大双眼,狠狠推了江佩雯一把,“躲开!” 江佩雯猝不及防,被他推倒在地,小腿被土里坚硬的石子划伤,鲜血瞬间涌出。 她愠怒道,“你干嘛?” 刚才推她那一下,安言昊自己也没站稳,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蛇,有蛇!” 江佩雯心中骇然,“在哪?” 安言昊指着前方的草丛,稚嫩的声线颤抖道,“就那条,绿绿的!你千万不要过来,我……我会保护你的!” 她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条翠绿的小蛇趴在草丛中。 两人谁都不敢动弹,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过了半晌,江佩雯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朝那条蛇打了过去。 那条蛇仍旧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原来早就已经死了…… 虚惊一场。 江佩雯的腿却被石子划出一道口子,正在不停往下淌血,她踉跄着起身,白了他一眼,“瞧你吓得那样,还说什么要保护我!” 安言昊心里不是滋味,结巴道,“我……我真的能保护你!你不信是吧?我这就背你回去!” 江佩雯摇摇头,刚想找根竹子当拐杖,却被安言昊强行拉到自己背上。 十一岁的少年还未开始发育,个子和女生大差不差,他背着比自己还高了半头的江佩雯栽栽歪歪往山下走。 江佩雯趴在他的背上,心情十分复杂,几次提出想要下去走路,都被安言昊拒绝。 “是我把你推倒的,爸爸说过,男子汉大丈夫,生来就要挺身而出保护女孩子,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山上!”他气喘吁吁,累得满头大汗。 江佩雯心想,她只是腿受伤了,不是瘸了,把她放下来,说不定走得比他还快! 她看到安言昊那张稚气未脱的侧脸,汗水从额角缓缓流下,滴在她的手背上。 这是自从太奶奶离世后,第一次跟身边以外的人发生亲密接触,她感觉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排斥…… 第四百六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回到江宅后,安言昊累个半死,瘫在沙发上直吐舌头。 江潮发现了江佩雯腿上的伤,脸色阴沉,指着他破口大骂,“谁让你带她去竹林了?你还敢动手推她,如果雯雯今天出点什么事,我要你的命!” 江佩雯见他表情阴戾如斯,猛然想起当年他亲手捂死自己太奶奶时的模样。 立刻起身,踉跄着站到安言昊身前,扬声道,“安言昊是我的朋友,你不许凶他!” 江潮有些意外,连累成傻狗一样的安言昊也眨了眨眼。 她意识到自己失态,却还是站在那里不肯走,用冷毅的眼神瞪着江潮。 江潮没办法,只得摸了摸鼻子,走之前还用目光警告安言昊,让他离江佩雯远点! 朱姨把江佩雯扶回了卧室,她腿上的伤并不重,只是看着吓人,其实就划破了浅浅一道。 朱姨给她涂了碘伏,贴上纱布,“好了,这两天伤口不要碰水,以防感染。” 她低头想了想,“朱姨,能给我一包创可贴吗?” 朱姨不疑有他,从药箱里翻出一包创可贴。 夜色尚浅。 江佩雯悄悄来到安言昊的房间外,犹豫再三,还是敲了敲他的门。 安言昊刚洗完澡准备睡觉,打开门看到她站在院子里,格外震惊,“佩雯姐,你怎么来了?” 江佩雯将手中的创可贴递给他。 安言昊的手掌也被地上那些碎石子划伤,不过不严重,只是破了点皮而已。 他有点惊讶,“你咋知道我受伤了?” 江佩雯静静站在门外,没有说话。 安言昊还当她在为自己担心,笑嘻嘻地挠头,“这么点小伤啥事都没有,我爸总说,伤口是男人的勋章!” “你不要就算了。”江佩雯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安言昊连忙拦住她,“要要要。” 他伸出自己被石子磨破的手掌,没皮没脸道,“佩雯姐,我一只手不方便,你能帮我贴一下吗?” 江佩雯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他当时把自己推出去也算好意。 便撕开一张创可贴,粗暴地贴了上去。 安言昊疼得龇牙咧嘴,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谢谢佩雯姐。” 江佩雯唇角掠过一抹稍纵即逝的笑意。 他又问,“你今天跟江二叔说,我是你的朋友,这话真的还是假的?” 江佩雯垂下眼睫,不动声色地睨着他,“你认为呢?” “我认为……当然是真的了!”安言昊双眸灿若繁星,在黑夜里亮晶晶的,“当我安言昊的兄弟,我为你两肋插刀!” 她心想,这人的眼睛可真好看,估计是随了他妈妈。 “两肋插刀就不用了,下次再遇到蛇,你先插它一刀。” 江佩雯敷衍了句,将余下的创可贴交给他,转身回屋。 许多年后,她仍记得那天夜里,满天繁星不及他眼眸璀璨。 - 草长莺飞,寸暑难留,转眼三年已过。 安爸爸每年暑假都会带安言昊来江宅小住,有时是一个月,有时是半个月。 江佩雯不再排斥安言昊的靠近,与他变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一起上山挖笋,下河摸鱼。 曾经被拘束起来的天性逐渐释放,话也逐渐变得多起来。 她竟开始期待每年暑假的日子,就连江潮都发现,只有安言昊这小子在的时候,江佩雯脸上才会露出笑容。 夏日悠长,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这日,安言昊跟周围的渔民借了只小船,带江佩雯去池塘里摘莲蓬。 江佩雯坐在船头吃莲子,去掉莲心放入口中,分外清甜。 安言昊极不老实,上窜下跳像只吗喽,一会儿觉得这边的莲蓬大个,一会又觉得那边的莲蓬新鲜,把船划得左右摇晃。 江佩雯被晃得头晕眼花,呵斥道,“安言昊,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摘够了就把船划回去,我都要被你晃吐了!” 安言昊从小在省城长大,没玩过水,此时异常兴奋,“佩雯姐,那边的莲蓬大个儿,等我把它摘下来,晚上给你做莲子汤喝!” 说着,他竟然站了起来,伸手去摘远处那只莲蓬。 “喂,安言昊……”坐在船上的江佩雯重心不稳,被他这么一晃翻身掉入水中。 安言昊回头看到这一幕,惊呼,“佩雯姐!” 四面八方的水朝江佩雯涌来,一大股寒冷的液体流进鼻腔,迫使她张开了嘴,吐出一串气泡。 她虽然不会水,但毕竟也是在水乡长大,知道放松身体躺平就会让自己重新漂浮起来。 可她的头发留至腰间,在水下像海藻般铺散开来,缠绕住了荷梗,一时难以解开。 一分一秒过去,肺里的空气仿佛要被榨干,窒息和绝望将她层层包裹。 陡然,她看到安言昊像一只大狗狗,四肢用力地刨水,逐渐向她下潜。 水下视线模糊,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看见他那双琥珀般澄澈明亮的双眼。 他用力扯断那截荷梗,随即抱着她迅速上浮,以全部力气将她托出了水面。 江佩雯双手趴在船边,狠狠喘了几口气,眼睫挂满水珠。 她怒骂道,“安言昊,以后我再跟你出来玩,我就是傻子!” 这样的话,她没骂过十遍也得有八遍。 每次骂完都得到安言昊一连串的反驳。 可这次她却没有听到一点声音。 她抹了把脸,发现周围根本没有安言昊的影子。 他还在水下,没有浮上来…… 江佩雯心凉了半截,立刻大声喊道,“救命啊,有人掉进水里了!” 这个时候正是收莲蓬的季节,十里荷塘全是船只,很快就有一艘小船拨开莲叶划了过来,听到江佩雯的呼喊,扔掉船桨便跳入池中。 这些渔民靠水为生,个顶个都是游泳的好手,不到片刻就把昏迷不醒的安言昊救了上来。 渔民将他们两人拉上了岸,对失去意识的安言昊展开急救。 江佩雯看着安言昊躺在岸边,双眼紧闭,她只觉浑身冰冷,嘴唇忍不住地颤抖。 渔民用力按压了几下安言昊的肚子,他终于吐出一口水来,剧烈咳嗽,“咳咳……佩雯,你家池塘里的水也太臭了,从恒河引进的水源吗!” 江佩雯重重喘了几口气,劫后余生的激动让她不禁哭了出来,愠怒道,“你不会游泳跳下去做什么,找死吗!” 安言昊湿漉漉的发丝贴在额头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哪管得了这么多啊!看到你掉下去了,我想都没想就跳下去了……” 江佩雯看着跟落汤鸡一样的安言昊,心里百感交集。 年少时的心动总是不知所起,在接天莲叶的荷塘中悄悄绽放。 第四百六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两人浑身湿漉漉的回到江宅,把江海和安爸爸都吓了一跳。 朱姨连忙拿过浴巾裹住他们,送他们回房间冲热水澡。 她还煮了一大锅姜汤,这又是落水,又在岸边吹了半天风,万一感冒可就糟了。 结果江佩雯当晚还是发起了高烧。 朱姨用体温计一量,三十九度。 迷迷糊糊间,江佩雯看到江海和江潮站在自己床前,吵得不可开交。 “我跟你说过什么?别让姓安的父子过来,你就是不听,他迟早把雯雯给害死!”江潮歇斯底里的吼道。 江海叹息了声,“我这不也是为了雯雯好嘛,你看她平日里连个朋友都没有,除了朱姨,她都不怎么和外人说话!” “不说话怎么了?不说话耽误她跟老师交流了吗,耽误她考全年级第一了吗?”江潮暴怒道。 江佩雯无力地眨眼,想劝他们不要再吵了,可嗓子却像被一团棉花塞住,连发声都困难。 江海转头看了她一眼,推搡着江潮,“别在雯雯面前发疯,咱们出去说!” 他们走后,江佩雯头晕脑胀,身体像被放在火上炙烤。 退烧药渐渐起了效果,她再次睡了过去。 当她她彻底清醒,已经是次日傍晚。 朱姨进来给她重新量了次体温,已经恢复正常。 她靠在床头,喝了一碗小米粥,总算有了些力气。 “安言昊怎么样?”她询问朱姨。 朱姨收拾着她吃完的碗筷,“安少爷那体格是真好,在水里扑腾那么久啥事没有,昨晚冲完澡就满院子跑了。他想来看你,被江先生给拦住了。” 江佩雯抿唇不语。 屋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朱姨过去一瞧,笑道,“真是巧了,安少爷,雯雯刚才还在惦记您呢!” “啊,佩雯姐真惦记我呢?”安言昊爽朗的声调在门外响起。 这话要是搁以前听起来没问题,可现在她情窦初开,不由脸颊一红,“朱姨你别乱讲,谁惦记他了!” 安言昊笑嘻嘻地走进来,上身穿着一件白衬衫,栗色的头发在阳光底下显得格外柔软,少年气十足。 “对不起啊,害得你发了一天一夜的高烧。”他语调里满含歉意。 江佩雯的鼻子还有些堵,嗓音听上去比往日要温柔一些,“没什么,我也害得你险些被淹死。” 安言昊扬唇一笑,明亮的双眸灿若星辰,“要不是这次,我都不知道自己对游泳还有点天分,不用人教就学会潜水了!” 江佩雯不留情面的奚落,“连浮都浮不起来,还得让人去捞,真有天分!” 安言昊讪讪地挠挠头。 房间里一片寂静。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四目相对,竟都有些难为情似的。 江佩雯抿唇,“你先说。” 安言昊笑了笑,“佩雯姐,明天一早我就要走啦。” 她心里猛地一揪,“为什么明早就走,你不是还没开学吗?” 他风轻云淡地回答,“哦,江二叔觉得我整天拉着你胡闹,害得你又是受伤又是落水,让我以后不要再来了。” 江佩雯咬了咬牙,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跟他说去!” 安言昊连忙拦住她,“哎哎,你快躺下,感冒还没好,别再折腾发烧了!而且,我爸也觉得是我们对不住江家,决定以后不再来了。” 江佩雯心里五味杂陈,一贯清冷的容颜此时因感冒变得有些脆弱。 良久,她轻声问,“那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安言昊思忖了下,“应该……会吧?回去之后我打算学游泳,我爸已经打听好了,走体育特长的话本省内大学可以免试。 我这破成绩也考不上什么好大学,倒也是个出路。 以后你也可以考哈尔滨的大学,咱们不就又见面了!” 江佩雯沉吟不语。 他这才意识到不对,“是我傻了,你学习成绩那么好,肯定要去北上广的……” 她没有正面回答他,语气淡淡,“知道了。” 安言昊自信地扬眉,“以后的事还说不准呢,如果我真考过了国家一级运动员,你就能在体育频道上看到我了!” 江佩雯淡淡一笑。 安言昊头一次经历这种离别场面,只觉尴尬。 “那我走了哈,佩雯姐。”他朝她挥了挥手。 江佩雯目送他出门,随后下床,来到窗边。 夜里风凉,安言昊站在院子里狠狠打了三个喷嚏。 她忍不住偷笑。 当安言昊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那片竹林后面,她眼底氤氲了一片水雾。 - 三年后。 阳光从寝室的窗棂照射进来,洒在那些女孩白皙的睡颜上。 不知是谁的闹铃第一个响起,林见鹿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拢着被子发了一分钟的呆。 江佩雯也相继醒了过来,从上铺下去,进盥洗室里洗漱。 林见鹿推了推还在熟睡的塔娜,“塔娜快醒醒,今天老宋的课,迟到了要罚唱歌的!” 塔娜把被子蒙过头,囔囔说道,“唱就唱,谁怕谁!” 林见鹿摇摇头,自己下床去收拾书包。 江佩雯和林见鹿走的时候又叫了她一遍,见她死不悔改,便关上门自行去食堂吃饭。 林见鹿向来拮据,早餐只喝一碗米粥加免费赠送的小咸菜。 江佩雯则买了一屉小笼包和豆腐脑,将包子分给她吃。 她见江佩雯拿着勺子迟迟不动,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由问道,“佩雯,你有心事嘛?” 江佩雯抬眸看了她一眼,犹豫道,“小鹿,你中午能不能陪我去见个人?” 林见鹿眨了眨眼睛,“谁啊?” “我有个学弟今天入学,我想去看看他缺什么东西。”她神色有些不自然。 林见鹿不以为意,“好啊。” 江佩雯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叫上小鹿,可能是三年未见,有种莫名的生分,想找个朋友给自己壮胆。 上课铃响起,塔娜果然迟到,站在门口唱了首火红的萨日朗,教授才允许她进去。 她坐到林见鹿旁边的位置,小声埋怨,“好啊小鹿,你居然不叫我起床,我一睁眼寝室人全没了!” “咱们寝室一共就三个人!”林见鹿甚是无语,“天地良心,我叫了你两次,是你自己霸气的回应‘唱就唱’,不信你问佩雯?” 江佩雯是课代表,必须以身作则,表情严肃道,“老师开始讲课了,都不许说话!” 塔娜对林见鹿吐了吐舌头,拿出昨晚没看完的小说。 第四百六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午休时间。 塔娜打着哈欠说,“我昨晚看小说到凌晨三点,实在太困了,先回寝室补个觉。 小鹿你帮我带张手抓饼,多刷酱、多放葱和香菜、多放辣椒……反正不要钱的都多放,爱你哦!” 林见鹿拿她没办法,收拾完课本跟江佩雯一起去食堂吃饭。 刚走出教学楼,那些穿着军训服的新生们便乌央乌央地往食堂里面涌。 离得老远,江佩雯就看到人群中的安言昊。 三年未见,他的容貌变得更加俊朗,五官线条深刻,个子足足长到了一米九,站在新生队伍里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常年游泳让他拥有完美的身材比例,那套丑不拉几的军训服在他身上穿出了别样的飒爽英姿。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就被林见鹿一把拽走。 “佩雯快来,这群新生一个个都跟被关了三年刚放出来似的,再不快点菜就被他们打光了!” “哎,小鹿……” 她的话还没说完,林见鹿就把她拉到一张空桌前,急促叮嘱,“你先占个座,我去打饭,你要吃什么用短信发给我啊!” 说完,林见鹿快速转身,却和端着餐盘赶来占座的安言昊撞到了一起。 “让一让,都让一让,餐盘不长眼……” “哗啦——” 林见鹿愣在原地,她那件米白色的连衣裙上洒满菜汤。 还好安言昊打的是麻酱凉皮,否则非得烫伤不可。 江佩雯小声唤道,“小鹿,你没事吧?” 林见鹿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连衣裙,胸口剧烈起伏,“这是我最贵的一条裙子,两百块呢!” 安言昊举起双手,一脸无辜,“大姐,是你自己主动撞到我餐盘上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见鹿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当场扒皮抽筋,“你还敢不认账,赔钱!” 安言昊吓得掉头就跑,“哎,我说大姐,你别不讲道理啊,我碰都没碰到你,周围人可都瞧见了!” 林见鹿不依不饶地追在他身后,“你是哪个系哪个班的,叫什么名?赔钱,不然我告你班主任!” 江佩雯哭笑不得,上前拉住林见鹿,“小鹿,算了算了,咱们先回寝室换衣服吧!” 林见鹿气得眼圈都红了,“那条裙子是奶奶送给我考上大学的礼物,我就穿了几次……” “我再给你买,给你买两条!咱们先回去,别站在这里让同学看热闹……”江佩雯连哄带拖把她带回了寝室。 江佩雯打开外卖app,请大家吃必胜客当做赔罪。 林见鹿在盥洗室里搓了半天,可连衣裙上面的油渍已经洗不掉了。 她难过得不行,狠狠咬了一角披萨,“等我再见到那小子,非泼他一身麻辣烫不可!” 江佩雯嘴角抽了抽,这跟泼他一身硫酸有什么区别? “对了佩雯,我记得你好像要去找那个学弟,我是不是耽误你了?”林见鹿后知后觉道。 江佩雯摘下眼镜,犹豫着开口,“小鹿,其实那个泼你一身菜汤的男生,就是我学弟安言昊……” 林见鹿表情僵了又僵,最后摆摆手,“算了算了,当我倒霉,麻辣烫可免,裙子钱难逃!” 江佩雯松了口气,“好好好,我赔给你!” “我不要你赔,又不是你弄得。安言昊只是你学弟,你又不是他亲姐,没义务帮他承担!” 林见鹿把裙子从洗衣盆里捞出来,依依不舍的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江佩雯坐在那里,回想刚才在食堂里见到安言昊的场景,微微失神。 终于,又见面了…… - 军训结束后,江佩雯特意打听了安言昊的课程表,趁课间来到他的班级门口。 安言昊正吊儿郎当地坐在课桌上,跟同学们炫耀他刚获得的比赛金牌。 她刚想喊他,就看到一名打扮很可爱的女生,把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物递给他。 “安言昊,你平时训练辛苦了,这是我送给你的泳镜,希望你能收下!” 安言昊愣了愣,真诚地笑道,“谢谢啊!” 他无比自然的接过,塞进自己包里。 周围有男同学打趣道,“行啊安校草,开学这才几天,礼物收得寝室都快放不下了吧!”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江佩雯看到这一幕,心里又酸又涩,有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的失落感。 果然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敌不过时间流转。 三年过去,他怕是连自己这个人都给忘了! 她落寞地转身,想要悄悄离开。 “佩雯姐?” 一道清澈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停住脚步,安言昊追了出来,满脸欣喜,“还真是你!你什么时候开始戴眼镜了,我都没认出来!” 江佩雯摘下了眼镜,淡声道,“高考之前熬夜熬得有点狠,没多少度,能看清东西。” 安言昊笑容依旧如儿时那般真挚灿烂,“你是来找我的嘛?” 她在暗自腹诽,废话,不找你还能找谁! “听说你也考上了这所大学,我来看看你缺不缺什么东西?”她问。 安言昊如实说道,“我什么都不缺!” 江佩雯无语,一时间不知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那好,我先回去了。” “哎,等等!”安言昊再次拦住她,笑吟吟道,“佩雯姐,你待会儿有课吗?” 她摇头。 “那你能不能带我四处转一转啊?咱们学校好大,我连篮球场在哪都没找到呢!”他对着她傻笑,眼眸粲若星辰。 这一刻,江佩雯觉得又看见了当年那个奋不顾身跳入池塘的少年。 她微微喟叹,“走吧。” 九月,省城的格桑花开得正好。 安言昊和江佩雯并肩走在学校的小路上,道路两边都是那种五颜六色的格桑花,香味极淡。 学校在举办一年一度的跳蚤集市,是专门为他们这些新生准备的活动。 安言昊挤进去买了两根东北大奶糕,递给江佩雯。 她接过,随口问道,“在学校里待的还习惯吗?” 安言昊吃了一口雪糕,认真说道,“别的都挺好,就是咱学校食堂座位好少啊,得靠抢的。开学第一天吃午饭的时候,一个大姐跟我抢座,撞到我的餐盘上,追着我满食堂跑,太疯狂了!” 江佩雯迟疑片刻,“你说得那位大姐,是我室友。” 安言昊拿着雪糕,警惕地往后缩了缩,“你该不会是来帮她报仇的吧?” 她翻了个白眼,自己可真是误会他了,就凭安言昊这个脑子,他能找得到女朋友那才叫见鬼! 第四百六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江佩雯带安言昊来到学校的篮球场外围,坐在对面的观赛长椅上。 周围路过的女生对他们指指点点,安言昊却丝毫未曾察觉,聚精会神的看篮球场上那些男生们挥汗如雨。 江佩雯正襟危坐,瞄了他的书包一眼,忍不住问道,“看不出来,你现在还挺受女生欢迎的!” 安言昊转头,讪讪一笑,“我也没想到……那年从你家离开之后,我连高中都没读,直接被我爸塞进了省里的游泳培训基地,那地方别说女人了,女蟑螂都看不见一只! 我当时还以为自己得孤独终老呢,没想到上了大学,这么多女生抢着要跟我交朋友,还送我礼物,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江佩雯强忍着怒意,努力让自己声线听上去平静如常,“那你想好选哪个了吗?” 安言昊不解,“什么选哪个?” 她冷笑出声,“那你是打算照单全收喽?” 安言昊连忙反驳,“我没想白拿她们的东西,我会回礼的!” “你还打算回礼?”她惊愕道。 “是啊,因为回礼这件事我已经纠结好几天了。正好,你来帮我参谋参谋,给她们送些什么礼物好,你们女孩子都喜欢什么啊?”安言昊真诚地询问。 江佩雯没好气的说,“喜欢金子,纯度越高越好,克数越重越好!” “那简单!”安言昊如释重负,爽快应道,“明天我就去周大福,给她们一人打一条金项链!” 她音色泛冷,“你怎么不打金戒指呢?” “那不行,戒指是要送给我未来媳妇的……”他连连摆手,却发现江佩雯的脸色极为难看。 便一拍大腿,爽快道,“佩雯姐,你也有份,我给你也买一条!” 江佩雯被他气得起身就走,连个眼角都没留给他。 “哎,佩雯姐……怎么话还没说完就走了!” 安言昊独自站在原地,一头雾水地撇了撇嘴。 - 整整一周,寝室都弥漫在低气压里,林见鹿和塔娜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直到周末那天,江佩雯抱着笔记本打算去图书馆自习。 刚出门就看到安言昊穿着棒球服,站在树荫底下,身影高大挺拔。 见她出来,那俊朗的脸上洋溢出粲然的笑容,拼命朝她招了招手。 江佩雯恍若未见,抬步便走。 安言昊连忙追了上去,“佩雯姐,你怎么不理我?” 她继续往图书馆的方向走,却发现安言昊仍然追在自己身后。 耷拉着脑袋,活像被主人遗弃的二哈。 她内心纠结了半晌,终于停下脚步,冷声道,“你找我什么事?” 安言昊语气很是无辜,“你总算肯理我啦,今天立冬,我爸想请你去店里吃饺子。” 江佩雯无法拒绝他,更无法拒绝安爸爸,只得言简意赅道,“带路。” 安言昊左右拍了拍袖子,微一躬身,模仿清宫剧里的小太监,“喳!” 她别过头,唇角轻抿。 路上,安言昊主动询问,“佩雯姐,那天你生气,是不是因为我收了那些女生的礼物啊?” 原本这么一闹,江佩雯的气已经消了大半,现在他再次提及,心里那点火苗又噌噌冒起。 安言昊瞧见她脸色不对,立马说道,“佩雯姐,你怎么不告诉我,她们送我礼物,是想跟我谈恋爱啊!” 江佩雯拧眉,“那你以为她们送你礼物是想做什么?” “交朋友啊!”安言昊理所当然的说,“当初我为了跟你交朋友,不也送了你一盒桂花米糕嘛!” 她简直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傻啊!你对她们没意思,还把礼物照单全收?” “对啊,我爸说过,朋友之间要礼尚往来,我收了她们的礼物,才能给她们回礼啊!”他语调无比诚恳。 江佩雯这才明白过来,安言昊十五岁就被关到了培训基地里,那里男女生有不同训练场馆,他从那之后再也没接触过外界的女性。 他还没体验过青春期的懵懂就被教练活活扼杀,别人在忙着早恋写情书,他忙着练习憋气和蛙跳。 安言昊说过,那地方上不了网,连电视机都只能在休息日晚上才能看,还只有体育频道。 他就像那刚从花果山里放出来的吗喽,对男女之间的套路半点不通,还停留在中小学时,你给我一包零食,咱俩就是纯洁友谊的阶段。 她现在不知是该同情自己,还是该同情那些暗恋他的女生们! “那你后来是怎么发现的?”她问。 “是我室友,他问我选妃选得怎么样了?我才意识过来,原来她们说的跟我做朋友,是那个‘朋友’……”安言昊讪讪地挠头。 江佩雯甚是无语,“那些礼物,你打算怎么办?” 安言昊果断回答,“全部退回去啊,我又不打算跟她们谈恋爱!” 堵在心口的大石头终于消失,江佩雯感觉浑身上下轻松了不少,打趣道,“追你的女孩子那么多,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你就没挑出来个喜欢的?” 他笑嘻嘻说道,“她们的确都挺好看的,但是我对她们又没了解,怎么谈得上喜欢呢?起码先接触个三五年再说吧!” 江佩雯听完更加放心。 大学一共才四年,先接触个三五年…… 哪个女生会像自己那么傻,等他那么多年才开窍! 当安言昊把那些礼物全都退回去后,他的校草地位一落千丈。 期末考试成绩一出,校草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笑草’,女人缘彻底消失无踪。 - 圣诞节将至,冰城下了一场大雪。 安言昊训练结束,从游泳馆一路跑回寝室,未擦干的头发全部冻成了冰溜子。 “噗啊……好冷!”他狠狠甩了甩头,把冰碴全部甩掉。 室友王钦笑着看他,“今天那个冰山美人怎么没去陪你训练?” “天太冷了,我让她在寝室里好好待着,不用来找我了。”安言昊打着哆嗦道。 王钦笑容有些暧昧,“喂,你跟那个冰山美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姐,干姐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用毛巾擦着头发,“你问这个干什么?” 王钦挑了挑眉,“我要追她!” 安言昊想都没想,厉声吼道,“不行!” 第四百六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王钦有些意外,“为什么不行?” 安言昊一向吊儿郎当,此时的表情却格外严肃,“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王钦不以为然,“上周就分手了。” “张桃天天陪你上晚自习,那么好的女孩,为什么不要?”他不解。 “腻了,没意思。”王钦斜了他一眼,“怎么,你看上她了?要不咱俩交换一下,你把那位冰山美人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把张桃的给你!” 安言昊莫名恼怒,“我不要,我也不会把佩雯姐的联系方式告诉你的!” 王钦似乎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什么,了然地点头,“行,不就是联系方式嘛,你不给我,我自己也能弄到!” 安言昊抬头看向上铺,眼中像是聚了一团火,“我警告你,不许接近佩雯姐,否则我要你好看!” “知道了。”王钦满不在乎地撇撇嘴。 他自己也是个富二代,当然不会把安言昊的威胁放在眼里,嘴上应和着,心里却冷笑鄙夷。 这天放学,安言昊和江佩雯在食堂里吃晚饭。 他正滔滔不绝对江佩雯讲最近训练时的趣事,却发现她一直在低头看手机。 “佩雯姐,你在干嘛呢?”他忍不住问道。 江佩雯眉眼不抬,“回消息。” “谁的消息那么重要啊,连饭都不吃了!”安言昊十分好奇,朝她手机屏幕瞄了一眼,只见室友王钦的头像冒了红点。 王钦头像是他叼着T桖露腹肌的自拍照,非常好认。 “王钦加你了?”安言昊惊愕道。 江佩雯这才抬头看他,“怎么了?” “他是不是要追你?这个混蛋,我让他离你远点,他就是不听!”安言昊起身,怒不可遏道,“我现在就找他算账去!” 江佩雯连忙拦住他,“你这是做什么?” 安言昊表情严肃,“佩雯姐,你千万不要答应跟这小子在一起!” 江佩雯本就烦恼王钦的骚扰,每天用微信轰炸自己。 但他是通过美术教授的推荐才加了自己好友,她不方便拉黑,只能被迫回应。 她打量着安言昊,不由挑起秀眉,“我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 “这王钦是个纯渣,他从开学到现在已经换了不下十个女朋友了,骗到手没几天就把对方甩掉,他根本不是真心喜欢那些女孩子!”安言昊回答的一本正经。 江佩雯莫名有些好笑,故意逗他,“我跟谁交往,那是我的事情,你这么激动干嘛?” 安言昊一时语塞,“因为……因为你是我姐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她嘴角沉了下来,嗓音渐冷,“我交个男朋友就是往火坑里跳了?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真心喜欢我呢?就算他对我没有真心又如何,谈恋爱而已,处的高兴就在一起,不高兴就分,你少管我!” 说完,饭也不吃了,撂下筷子便走。 安言昊是又急又气,但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 圣诞节当天,王钦打扮的十分帅气,站在寝室的镜子前边哼小曲边喷发胶。 安言昊瞧见,询问道,“你这又要去跟谁约会?” 王钦挑衅一笑,“跟你姐啊!” 安言昊浑身紧绷,像只蓄势待发的孤狼,“她同意跟你约会?” 王钦给左手系袖扣,得意道,“是啊,我邀请她今天一起去看画展,她都没犹豫就答应了! 哎,这女人啊,表面看着冷冰冰的,实际上也就那么回事! 只要你有钱有势,她迟早会乖乖下跪舔你的!” 安言昊跳下床,一步越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衣领,冷声道,“佩雯姐不是这样的人!” 王钦有些惊讶,嗤笑了声,“你算个什么东西,给我把手松开!” “不松,除非你主动答应跟她断了!”他声调狠厉,占着体型的优势,几乎要把王钦从地上拎起来。 王钦眼底闪过一抹惊慌,嘴角却还溢出冷笑,“我花了这么多功夫,还没把她弄上床呢,你让我断我就断?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她?” 安言昊一怔,想也不想便否认,“我……我没有!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少用你那龌龊的思维来玷污她!” 王钦被他激怒,阴仄仄道,“玷污?江佩雯在你心里是不是特冰清玉洁,特高傲,所以你都不敢往那方面想? 等我和她上床的时候,我一定录个视频给你看!让你知道,你眼里那冰清玉洁的女神,在我床上到底有多骚……”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安言昊一拳打断。 “我不许你侮辱她!” 安言昊那一拳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王钦被他打断半颗牙,吐出一口血来,表情狰狞地朝他扑了过去。 …… 江佩雯按照时间下楼,等了许久却不见王钦的身影。 她鼻尖冻得红红的,不停搓手。 之所以答应王钦的邀约,是因为美术教授托他弄到了三张私人画展的邀请券,正好他们三个人可以同行。 有教授一起,她也不怕王钦对自己做什么。 但她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人影。 她耐心用尽,转身准备回寝室,却看到安言昊戴着羽绒服的帽子,脖子上还系着一条毛线围脖,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从远处跑过来。 他闷声道,“佩雯姐,你回去吧,王钦那小子让我转告你,今天的约会取消了!” “你怎么了?”江佩雯狐疑地打量他。 安言昊平时身体素质极强,三九天连羽绒服都很少穿,更别提戴帽子和围脖了,格外反常。 他敷衍道,“没什么。” 江佩雯感觉不对,强行把他的围脖拽了下来。 “哎,佩雯姐,你别扯……”他的围脖被她拽掉,露出大半张脸,嘴角又青又紫。 江佩雯一惊,“你跟人打架了?” 他向后躲闪,却被她抓住,掀掉了帽子,露出额角那块沾着血的纱布。 “佩雯姐,王钦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明明已经那么狼狈,他的双眸却依旧清澈明亮。 江佩雯瞬间明白了什么,眼圈微红。 安言昊手足无措道,“佩雯姐,你别哭啊!我就脸上受了点伤,过两天就好了。王钦那混蛋比我惨多了,被我揍得爬都爬不起来!” 江佩雯心里酸胀不已,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安言昊挠了挠头,“我毁了你的圣诞约会,实在对不起,要不这样……我请你去吃饺子吧?” 江佩雯轻点了下头。 安言昊总算把她哄好,咧嘴一笑,“走,吃饺子去!” 结果却扯到了嘴角的伤口,疼得直吸气。 冬日阳光倾洒在少年眉间,瞳孔里晕开一片暖意。 江佩雯破涕而笑。 她知道,阳光最终还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 清晨,江佩雯从冗长的睡梦中醒来。 看着桌面上摊开的考研课本,让她有些恍惚不清,仿佛还沉浸在回忆里不能自拔。 她睡得腰间酸痛,刚想活动活动筋骨,却发现自己肩膀上披着一件外套。 ——那是安言昊的棒球服。 她猛然回首。 只见安言昊坐在床边吊儿郎当地晃着双腿,晨光从玻璃窗中打进来,照在他略显清瘦的侧脸,笑容一如当年。 “佩雯,我回来了。” 江佩雯泪水翻涌,模糊了视线。 她扑进他的怀里,揉碎了那片晨光…… 第四百六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一年后。 “毕业啦——” 塔娜将手中的论文撕碎,一把洒在寝室上空。 江佩雯从头顶拿下一片纸屑,忍无可忍道,“你是毕业了,不是从局子里放出来了!宿管阿姨说了,必须让我们把寝室收拾干净才能走!” 塔娜立刻萎了下来,“啊,都毕业了还要打扫卫生啊!” 我把扫帚塞到她的手里,“快别抱怨了,赶紧干活吧!” 寝室四人分工明确,塔娜扫地,我拖地,张莹莹整理床铺,江佩雯擦桌子。 时间悄悄流逝,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我们去食堂最后吃了顿午餐,再次回到寝室。 塔娜的行李昨晚就已经收拾好了,一会儿她爸爸就会来接她回家,张莹莹则是今晚七点的火车。 我暂时不走,因为出租房里东西实在太多,得让阿念抽空过来用车拉回水底龙宫去。 江佩雯考上了省城另外一所985大学的研究生,而安言昊还有一年才能毕业,他们估计要在省城扎根了。 纳日松大叔已经到了寝室楼下,给塔娜发了短信。 她拎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眼眶微红。 我还记得当初来寝室报到的时候,是塔娜第一个入住,没想到也是她最先离开的。 我率先开口,“塔娜,你回家之后打算做什么啊?” “我家人舍不得我走远,不想让我去外面打工。我妈这两年身体不太好,让我回家帮她照顾小羊呢。”塔娜幽幽说道。 我知道塔娜家从事畜牧业,做得还不错,家里养好几百头羊,还有牛。 上次见到纳日松大叔就给我一种财大气粗的豪迈,又很疼塔娜,她回去继承祖业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莹莹,你买的火车要开五十个小时,吃的带够了吗?”塔娜问道。 张莹莹报名了学校的支教计划,去偏远山区教几年的书,回来后就能获得保研名额,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微微一笑,“放心吧,小鹿给我买了一大包吃的,足够我从上车吃到下车了!” 塔娜又握着我的手,依依不舍道,“小鹿,你答应过我的,每年都要来草原找我玩!” 我安抚她,“会的会的!” 我每年都会回鹿族住一段时间,顺便去看望看望她。 “佩雯,你和安言昊结婚可一定要给我发请帖啊,不许把我忘了!”塔娜哽咽道。 江佩雯向来冷静,此时也忍不住上前搂住她,“当然!等安言昊毕业后我们就领证结婚,我还打算找你来当伴娘呢!” 我笑道,“那感情好,到时候我们都来喝喜酒!” 江佩雯脸颊浮起红霞,“好了,塔娜你快下去吧,别让你爸爸在底下等急了。” 塔娜的眼泪簌簌掉落,朝我们挥了挥手,拉着行李箱离开。 当晚,我和江佩雯又去哈站送走了张莹莹。 我又陪江佩雯在寝室里住了两晚,直到宿管通知正式离校。 我们最后看了一眼住了四年的寝室,关上那扇门,告别了我们青葱的大学时光,以及那段惊心动魄的过往。 各奔天涯。 - 茫茫苍穹之下,清风徐徐推着草坪如浪潮般浮动,一直涌向云天相连的尽头。 洁白的羊群点缀在一片绿意盎然中,骏马在旁边奔驰如闪电。 “吁——” 塔娜喝住自己所骑的那匹小白马,手里扬着马鞭,驱赶那些落在后面的小羊们。 她身穿一套枣红色的蒙古袍子,帽子上垂有许多玛瑙和蓝松石。 红衣白马,在青山绿水的背景下唯美如画。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 她将羊群赶回圈里,掀开蒙古包的帐帘,走了进去。 “累死我了!” 她撩开衣袍,坐在火塘旁边,接过母亲递来的奶茶。 “家里的羊太多了,你爸现在又忙着去鄂尔多斯做生意,看顾不来这么多羊,你们明天还是上集去把小羊羔卖一卖吧。”母亲提议道。 塔娜点点头,觉得是这么个理儿,否则自己每天放几百只羊,还得伺候那些小羊羔,早晚有一天累瘫痪。 纳日松用粗犷的嗓音说道,“走吧,咱俩现在去把明早要卖的羊放车上。” 塔娜喝完奶茶,跟父亲一起去羊圈。 今年家里的母羊们产下一大批幼崽,母羊自然是不能卖的,卖羊羔比卖大羊划算,还省心。 塔娜把成年的羊都赶了回去,选出那些小公羊羔,一只接一只放到卡车上。 这时,她从羊群里看到一只极为漂亮的小羊。 那只小羊也就半米长,浑身洁白如雪,额头上却有一抹青,不知在哪蹭脏的,一双乌黑的眼睛像黑曜石般亮晶晶的。 塔娜满心欢喜把它抱在怀里,撸了几把,“哎呦,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我都舍不得卖了!” 小羊瞬也不瞬地盯着塔娜,仿佛认识她似的。 塔娜用袖子沾了点溪水,去擦它额头上的那抹青色,却发现怎么擦也擦不掉。 “咦,这是你的胎记?”她惊道。 老人说,有胎记的小羊不爱活。 她纠结了下,还是把它放回了卡车里。 塔娜数了一遍,总共九十八只小羊羔,明天一早让纳日松拉去集市上卖掉。 她拍了拍手,朝蒙古包的方向走去,却感觉有一道视线始终盯着自己。 她回头,四周荒原空旷,不见人影。 塔娜不信邪,又扫视了一圈,找出是刚才自己抱得那头小羊羔。 她松了口气,掀开帘子走进去。 心想那头小羊多半把自己当成母羊了吧! 次日清晨,塔娜听到卡车启动的轰鸣声。 五月的草原早上很冷,她披上袍子出去,凛冽的晨风吹拂在身上,令她瞬间清醒。 纳日松从驾驶室的窗口探头,喊道,“回去吧,照顾好你妈妈。” 塔娜点头,拢着衣袍刚要往回走,却看到昨天那只额头上有胎记的小羊站在卡车末尾,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牢牢盯着她。 她心念微动,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卡车便已开走。 小羊站在车后头,与她遥遥相望,弱小的身影逐渐远去。 那一刻,塔娜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她立刻追上去,“爸,停车……快停车!” 纳日松坐在驾驶室里哼唱着火红的萨日朗,什么都没听见。 第四百六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塔娜跌跌撞撞地追在卡车后面跑,累得肺都快炸了,险些被草地上的牛粪绊倒。 小羊对她发出咩咩的叫声,似乎在让她回去。 终于,纳日松不经意看了眼倒车镜,发现了塔娜的身影,连忙将车停下。 “女儿,怎么了?”他被她吓了一跳,连忙询问。 塔娜气喘吁吁地爬上卡车后槽,将那只额头上有胎记的小羊抱走。 “这只羊……不卖!”她喘息道。 纳日松既惊讶又困惑,“就这么点事,你追着我跑了一里地?” 塔娜没理他,抱着小羊缓缓往回走。 纳日松无奈地摇摇头,小声嘀咕,“想一出是一出……” 塔娜将那只小羊抱回自己的蒙古包内,找出专门给羊喂奶的奶瓶,挤了点羊奶喂给它。 她摸着它额头上那抹青色,突然发现那块胎记的形状很像一座小山。 她心里百感交集,把它搂在怀中,哭了许久。 晚上,纳日松从集市回来,还带回一车的水果蔬菜和日用品。 母亲和塔娜做了一桌好吃的,有手把肉、羊肉稍麦和烤羊排。 父亲还把住在镇上的发小一家接了过来,邀请他们共进晚餐。 发小的儿子和塔娜同龄,身材健硕勇猛,已经连获三年草原那达慕大会的冠军。 母亲让他坐到塔娜的身边,她当时就察觉不对,直到纳日松开始谈论他们的婚事。 塔娜‘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表情,“我不要结婚!” 母亲扯了扯她的袖子,柔声劝道,“塔娜,你今年都二十五岁了,咱们草原上别的姑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生两个宝宝了,也该嫁人了!” “我就不嫁,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吗,我要单身一辈子!”她扬声道。 纳日松在发小一家面前有些下不来台,低声呵斥,“塔娜,你别胡闹,坐下!” 塔娜只得再次坐下来。 “你上外面读了几年书,不要把城市里那些不好的风气带回咱们草原上,女孩子到了岁数就是要嫁人的。 我和你妈妈已经把嫁妆都给你准备好了,你们赶在九月天气冷下来之前结婚,明年这时候,我们就能抱上孙子了!”纳日松跟发小笑着打趣。 塔娜难以置信地看着父母,“你们把我的嫁妆都准备好了,就这么着急赶我走?” 母亲想要解释,“塔娜,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她再次起身,冷声道,“好,我明天就走,用不着你们操心!” 说完,跑出了蒙古包。 “塔娜——”母亲在她身后喊道。 塔娜跑回自己的蒙古包里收拾东西,那头小羊似是察觉出她心情不好,过来蹭了蹭她的小腿。 塔娜把它抱在怀里,泪水不断顺着脸颊滚落。 帐帘被人从外面掀开,塔娜看到是母亲,将身体扭到床那头。 母亲坐到她的身旁,温柔地捧住她的脸,将她鼻尖上那滴盈盈欲坠的泪珠擦去,“多大人了,还掉小金豆。” 塔娜的委屈在此时扩散到最大,扑进母亲的怀里,呜咽道,“妈妈,我不想嫁人,你和爸爸最疼我了,为什么非要让我嫁人呢!” 母亲摸着她的头,眉头微蹙,“可是不嫁人的话,你以后怎么办啊?” 塔娜抬头,正色道,“我可以留在你和爸爸的身边,帮你们放羊啊!咱家那么多的羊没人照看,你们为什么非要把我往外推啊!” “我们不是想把你往外推,你爸爸最心疼你了,让你嫁过去,他心里一万个不舍得。 但他也是在为你考虑啊,你如果现在不嫁人,以后能选择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难道你一辈子都不想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吗?”母亲不理解她的想法。 塔娜态度坚决,“妈妈,在我的心里,我已经嫁过人了。 我答应过他,这辈子都要等他,他不来,我也绝不会嫁给其他人! 咱们蒙古人最守诺言,长生天在看着呢,你总不会让我背信弃义吧? 至于你说的,不嫁人以后该怎么生活…… 现在那么多女生都是不婚主义,自己一个人怎么就不能活了?我有能力养活自己,让自己过得很好。 我也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开心快乐才最重要!” 母亲有些犹豫,“那你就算不结婚,孩子总得生一个吧?不然等我和你爸爸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啊?” 塔娜不以为意,“我生孩子就是为了让他给我养老的嘛?这跟生个工具人有什么两样!等我老了,就往养老院里那么一躺,签个遗体捐赠手续。 人生天地间,谁不是光溜溜的来,赤条条的走,我才不在乎!” 母亲听得直摇头,却又不想看她如此难过。 半晌,叹息道,“算了,你不想嫁人,爸妈也不会再逼你了!我的女儿,只要开心快乐就好。” 塔娜破涕而笑,抱着母亲晃了晃,“我就知道妈妈最好了!” 母亲宠溺一笑,“是你爸爸让我过来看你的,他怕你伤心。还特意跟我说,如果你坚持不想结婚,那就由着你吧。” 塔娜感觉一股暖流缓缓淌过心田,搂着母亲不肯撒手,“你们是这个世上最最好的父母,我要在你们身边赖一辈子!” 母亲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跟屁虫!” - 七月底,塔娜骑马去山坡上放羊。 远处的山脉连绵不绝,在满眼苍绿中显得更加巍峨。 草原上的野花竞相开放,绚丽而芬芳。 蓝天白云映衬着这片无垠的荒野,牛羊在河边吃草漫步,自由洒脱。 唯有一头不听话的小羊羔,紧紧跟在塔娜身后。 她下马,将那只额头上带着胎记的小羊抱在怀中,看向远处的青山,笑道。 “青山?我给你起名叫青山好不好?” 小羊似乎能听懂她的话,叫了一声,“咩~” 塔娜欢欣的笑着,把它放回地上,翻身一跃上马。 “青山,走,我们骑马去!” 她骑着骏马奔跑在无垠草原,身后跟着一只白色的小羊羔。 放声唱道,“心随天地走,意被牛羊牵; 情缘你在哪,姑娘问着天; 情缘你在哪,走马敕勒川……” 第四百六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四月里,杏花盛开,山沟里传来朗朗书声。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张莹莹站在简陋的教室里,合上语文课本,笑着对讲台底下那二十几个孩子说道,“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放学。” 闻言,那些孩子们欢天喜地的跑出教室,“放学喽,回家吃饭!” “张老师,中午来我家吃饭吧?我妈刚宰了一头猪!”一个打扮朴素的男孩回头对张莹莹喊道。 她笑道,“不了,老师下午还有事。” 男孩走后,张莹莹用抹布将黑板上的粉笔字擦干净。 这是她来到山区支教的第二年。 这里穷乡僻壤,条件简陋,是全国最后脱贫的五十二个县之一。 方圆二十里地,只有这么一所希望小学,有的孩子每天要走很远的山路来上学,非常辛苦。 与她同行的两位支教老师因为受不了这份苦,全都申请调走了,最后只有她一人留了下来。 她擦完黑板,又将班级的卫生打扫了一遍,这才锁门离开。 刚走出学校,就看到班级里的几个女孩子围成一圈,将另外一个女生堵在墙角。 “说,你把我的自动铅笔藏哪去了?” “你这个小偷,把我自动铅笔还回来!” “小偷,小偷——” 她们边说还边扯那个女生的辫子,用手掐她细嫩的脸蛋。 而墙角里的女生仿佛没有知觉似的,低头蹲在那里,一声不吭。 张莹莹皱眉,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那些女孩立刻退散,小声道,“张老师……” 张莹莹看了眼角落里的女孩,冷冷询问,“怎么回事?” “张老师,董叶偷我的自动铅笔,还不承认!”其中一个穿着粉色蕾丝裙的女孩朗声道。 张莹莹认出她来,她叫赵楚媛,是村长的孙女,家境算是整个村子里最好的。 “你说董叶偷了你的自动铅笔,有证据吗?”她不动声色问道。 “有,我今天看见她用了!”赵楚媛指着董叶,稚嫩的小脸上写满愤怒,“那根自动铅笔是我爷爷去城里给我买的,镇上没有这个款式,我还在上面贴了张百变小樱的贴纸!” 张莹莹垂眸看向董叶,朝她伸出手,“把那根自动铅笔拿出来。” 董叶清秀的眉眼间竟拧出一层戾气,别过头去恍若未闻。 张莹莹有那么一瞬的失神,仿佛从董叶的身上看到了曾经那个破败不堪的自己…… “拿出来。”她嗓音渐冷,一字一句道。 董叶瘦小的身体微微颤抖,不耐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根自动铅笔,递给她。 张莹莹接过,发现铅笔上的确有张百变小樱的贴纸,把它还给了赵楚媛。 并摸着她的头说道,“这支笔是董叶同学捡到的,不是她偷的,你们不许再叫她小偷了。以后有事情第一时间找老师,不许再欺负同学,听见了吗?” 赵楚媛拿回了珍爱的铅笔,开心地点点头。 张莹莹淡淡一笑,“赶快回家吃午饭去吧!” 那些女孩拉着手跑开了。 当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学校外,张莹莹把董叶从地上拉起来,问她,“为什么要偷赵楚媛的铅笔?” “我喜欢,没钱买。”董叶语气很淡。 张莹莹记起来,这个女孩开学时是由一位老人送来的,至今没见过她的父母。 “你的家长不给你买文具吗?”她问。 董叶摇摇头,“我爸妈带着弟弟去城里打工,很久没有回来过了,我姥姥不给我零花钱。” “这是你第几次偷东西?”张莹莹言语犀利。 董叶不敢撒谎,“第三次……” “还偷过什么?”她继续问。 “偷过姥姥放在抽屉里的五毛钱,还有同桌的橡皮。”董叶如实回答。 午后的阳光温柔洒在学校的砖墙上,却唯独照不进那逼仄而黑暗的墙角。 张莹莹静静看了她半晌,牵起她的手,“你跟我来。” 她一路带着董叶来到学校的车棚,将自己的电瓶车推了出来,笑着拍了拍后座,“上来,老师带你去兜风!” 董叶愣了愣,不明白张老师为什么没有训斥她,反而要带自己去兜风…… 张莹莹等她坐稳后,拧动把手,沿着山路一直开去了县里。 她把车停在一家文具用品店门口,对董叶说道,“你喜欢什么,自己选吧。” 董叶蓦地睁大眼睛,确定她没有骗自己后,从柜台上拿了根印有维尼小熊的自动铅笔。 虽然没有赵楚媛的好看,但也很可爱。 张莹莹问,“只要这个?” 她怯怯地点头。 张莹莹去跟老板结账,一根自动铅笔,三块五毛钱。 离开文具店后,她又将电瓶车停在县中心唯一一家肯德基门外,走了进去。 来到点餐处,却发现董叶并没有跟着自己进来,而是站在门口傻傻地瞅着自己。 她只得出门,去把董叶拉了进来,问她想吃什么。 董叶摇头。 张莹莹便点了一份儿童套餐,将餐盘递给她。 董叶受宠若惊地看着餐盘,迟迟不敢动。 “吃吧,就是给你点的。”张莹莹柔声道。 董叶试探地拿起一根薯条,放到嘴里。 见张莹莹没有反应,抓起桌上的汉堡,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待她吃完后,张莹莹正色道,“董叶,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董叶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知道。” “以后缺什么东西,可以来跟张老师说,老师会想办法帮你的。 但你必须改掉偷窃这个坏毛病,否则没人愿意跟你做朋友,所有人都会孤立你、排挤你,管你叫小偷! 你现在还小,改起来很容易,如果等你长大以后还继续偷东西,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张莹莹严肃道。 董叶轻咬下唇,“张老师,那如果我改掉这个毛病,还能交到朋友吗?” 张莹莹替她把散掉的辫子重新扎好,语调十分温柔,“只要你诚心悔改,以后会没人再会笑话你。好好学习,考出大山,你会交到很多好朋友!” 董叶沉默不语。 她对她笑了下,起身,“走吧,咱们该回学校上课了。” 回程路上,董叶望着远处连绵不断的崇山峻岭,问道,“老师,我真能考出这片大山吗?” 张莹莹的声音合在风里,听上去有些缥缈,“能的,老师不是骗你,因为老师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 下午的课上完,张莹莹采了一把野花,独自来到半山腰处。 杏树下有一个很小的土堆,那里面埋着几块碎瓷片。 她把野花插在土堆前,笑道,“姐,我今天抓到了个偷东西的小女孩,一看到她就想起了我自己…… 姐,我现在过得很好,每天都很开心,真想让你看一看我现在的样子……” 她坐在那个土堆前,说了很多的话,直到太阳西沉,才缓缓往山下走。 倏然,一只纯白的蝴蝶在夕阳最后一缕光晕中翩翩飞来,落在张莹莹的胸口,缓缓扇动着翅膀。 她心蓦地一颤,“姐,是你吗?” 白色蝴蝶展翅飞走,奔向远方那抹余晖…… 第四百七十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是夜,黑水龙宫内明灯如昼。 我把《申论》合上,狠狠打了两个哈欠。 一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后半夜两点了。 我踱步到主殿,夜明珠的光晕透过鲛纱渲染过来,显然龙冥渊也还没睡。 挑开纱帘,我瞧见他正襟危坐在几案前处理公务,侧脸弧度冷峻分明,神情倦漠疏离。 我蹑手蹑脚从后方过去,用手遮住他的双眼。 还没等我开口,他就抓住我的手腕,轻轻一带,将我拽到他的膝上搂着。 “怎么还不睡?”他垂眸看我,冰蓝色的眼底盛满温柔。 我浅浅一笑,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我在陪你啊!你都已经两天两夜没有休息过了,我心疼。” 龙冥渊左手搂着我,右手继续翻页,“还有最后两本,马上就看完了,你先回去睡吧。” 我打了个哈欠,依偎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没事,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为了年底的事业编考试,我拿出高考时挑灯夜战的精神,每天晚上刷一遍题才能睡觉。 龙冥渊要处理龙心月堆积下来的公务,结果待在殿里整整两天没有出来过。 我抬头,见他那张俊美的脸上眉头紧锁,不由问道,“你在看什么,怎么愁眉苦脸的?” 龙冥渊把手中折子拿给我,凝声道,“水族来报,说扎龙湿地那边闹鬼,每到夜晚,湿地深处就会莫名传来奇怪的声音。” 我看了一遍,“扎龙那边不是有很多丹顶鹤吗,会不会是丹顶鹤掉进沼泽地里,发出的求救声?” 龙冥渊摇头,“折子上没写具体信息,恐怕得前去一看究竟。” 我有些犹豫,马上就要考笔试了,题还没有刷完,错过今年就要等明年了。 陡然,龙心月从纱帘后面钻出来,自告奋勇道,“大哥,嫂子,让我替你们去吧!” 她瞧见我和龙冥渊暧昧的姿势,又立刻转过身去,“啊……大哥,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连忙从龙冥渊大腿上下来,红着脸站到一边。 龙冥渊睨了龙心月一眼,语气颇为不满,“怎么哪都有你,回屋睡觉去!” 龙心月悻悻开口,“大哥,自从大战结束之后,我就一直被你们按在龙宫里处理公务。我连外面的空气是什么味道的都快忘了,你们就让我出去玩……啊不是,考察民情去吧!” 她边说边朝我挤眉弄眼。 我接收到信号,对龙冥渊劝道,“你既然有意让龙心月执掌龙王之位,就该让她出去历练历练,总憋在龙宫里能干嘛啊!” 龙冥渊思忖片刻,终于点头同意。 龙心月比了个‘耶’的手势,欢天喜地的离开。 我笑道,“这次你怎么这么容易松口啊?” 龙冥渊淡声道,“我看得出来,自从龙冥泽身陨后,心月就一直闷闷不乐,经常跑到龙冥泽的寝殿里偷偷掉眼泪。 起初我留她在龙宫里,是怕她想不开,闹出一些事情来。 现在她情绪逐渐稳定,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等回来之后,说不定能更加成熟稳重点。” 我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似笑非笑,“既然跟屁虫已经走了,公务也处理完了,那龙王殿下是不是也该去睡觉了?” 龙冥渊薄唇微掀,顺势将我打横抱起,往寝殿走去,“全凭王妃做主。” 夜色无边…… - 龙心月来到扎龙湿地,眼前湖泊一望无际,水草丰美,芦苇荡中野鸭成群。 “哎,总算出来了!”她狠狠吸了口新鲜空气,感叹道。 随手捡起一根小木棍,敲了敲水面,“水族出来见我!” 少顷,一条半米长的大鲤鱼浮了上来,一连吐出几个气泡,“公主殿下,您怎么有空过来了?” 龙心月蹲在湖边,百无聊赖道,“不是你们说这地方闹鬼嘛,详细讲讲,怎么个闹法?” 鲤鱼朝四处看了看,把嘴巴撅出水面,小声说道,“公主唉,我跟您讲,这湿地底下有个废弃的宫殿,上千年都没见有人来过。 前不久,里面突然传来奇怪的声音,就像……就像人啃骨头时发出脆响,嘎嘣嘎嘣!” 龙心月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结结巴巴道,“那……你们没派人去看过吗?” “哪敢派啊,游进宫殿里的鱼就再也没有出来过!搞得我们附近的水族那是鱼心惶惶,所以,我们这不是递折子,想请龙王大人过来查看嘛!”鲤鱼嘴巴一张一合。 龙心月闭了闭眼,咬牙道,“行吧,来都来了,现在回去还要被我哥关起来……你带我下去瞅瞅吧!” 鲤鱼甩了两下尾巴,做出一个下潜的动作。 龙心月跳入湖中,跟着它朝水底深处游。 这片湖泊下面满是淤泥,鱼虾丰富,是水族生物的天堂。 她穿过厚厚的淤泥层,来到一片密闭且黑暗的空间,如同地狱一般。 龙的眼睛能在黑暗的环境下视物,她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座破败的宫殿,建筑面积比黑水龙宫小上一半不止,墙壁上覆盖着蓝绿色的水藻和浮游生物。 鲤鱼摆了摆尾巴,“公主,就是这里了,您自己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龙心月看着那黑布隆冬的宫殿,咬牙切齿道,“早知道我就不揽这破活了!” 她鼓起勇气,走入宫殿里,对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喊道,“有人吗?” 四周回荡着她的那句话,听起来像恐怖音效似的,倒把她自己吓得不轻。 龙心月刚想继续往里走,身后那两扇沉重的殿门竟‘嘭’地一声关了起来。 她立刻躲到了桌子底下,扬声道,“谁……何方妖孽在此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 殿内传来一道幽沉的男音,“我好饿……” 龙心月吓得抱着桌角瑟瑟发抖,语气却依旧嚣张,“我告诉你,我来头大着呢,你要是敢吃我,我让你后悔终生!” “嗤……”对方幽幽笑道,“哦?你什么来头,说来听听!” “我只说一遍,你给我听好了!”龙心月伸出手,一根根往回掰指头,“我哥是万龙之首的龙冥渊,统领天下水族,我嫂子是鹿族的公主,狼族首领是她的青梅竹马!至于我,你就更惹不起了,我可是堂堂的北海龙王!” 那缥缈的声音沉寂片刻,突然问道,“你什么时候成北海龙王了?” 龙心月辨认出那道声音,愣住,“二哥?” 霎时,宫殿内鲛珠亮起。 她从桌底钻出来,眼中溢满泪水,四处找寻,“呜呜,二哥,你在哪啊?你出来啊,我都快想死你了!” 龙冥泽懒洋洋地声调从她头顶传来,“你大哥、你嫂子……这才一年的光景,你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是吧?” 龙心月拼命摇头,泪水飞溅,“没有,我一直惦记着你,我以为你已经……” 龙冥泽见她脸上满是泪痕,又是心疼又是嫌弃,“行了行了,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龙心月抬起头,不停搜寻,“你没死……那你怎么不出来见我?” 龙冥泽幽幽开口,“我现在没有实体,只有一缕残魄,你是看不见我的,但我能看得见你。” 龙心月疑惑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啧了一声,“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那时候我被天雷劈得外焦里嫩,魂飞魄散,只有一缕残魄飘飘荡荡回了扎龙湿地。 这个宫殿是我千年前的自立为王时留下的居所,我在这里沉睡了好久,直到前些日子,才逐渐恢复意识。”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出真身啊?”她抽抽噎噎。 “这可说不好,或许百年,或许千年。”龙冥泽满不在乎,“总之,你不许告诉龙冥渊,我在这里!” 龙心月不解,“为什么啊?” “你告诉他我在这里,他肯定要把我抓回水底深渊去,永世不放我出来,我又不傻! 我要在此地潜心修炼,这次,我要用实力打败他! 等我修炼出真身那日,就是他让出王位之时!”龙冥泽的语气里充满傲娇和狂肆。 她嘴角抽了抽,没敢告诉他,就算他再修炼一万年,也打不过龙冥渊…… “那闹鬼又是怎么回事啊?”她追问。 龙冥泽气势萎了下来,“我现在只是一缕残魄,急需进补,看到什么都想上去啃一口……妹妹,你来得正好,给我弄对童男童女过来,要五岁以下的,最多不能超过十岁……十岁的肉就老了!” 龙心月忍无可忍,“没有!” 龙冥泽哀嚎不已,“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你二哥活活饿死吗?” 龙心月无奈,“那我给你弄一百条没有灵根的鲤鱼过来总行了吧?” 龙冥泽惆怅地叹息,“凑合着吃吃吧!” 龙心月,“……” - 数日后,阿念眼看着龙心月带领浩浩荡荡的鱼群游向扎龙湿地。 他纠结道,“殿下,公主带了这么多条鱼过去,真的没问题吗?” 龙冥渊眉眼不抬,“让她去吧。” 阿念走后,他揉了揉额角,轻声落下一句,“吃鱼总比吃人强……” 第四百七十一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回来啦——” 我站在山巅牧场,放声喊道。 等了片刻,只有枝头被我惊飞的乌鸦发出回应。 “哑……哑……” 我满脸黑线,“人都死哪去了?” 自从毕业后,我一直在龙宫里备战考编,终于在去年年底成功上岸,开启了我振兴家乡的大计。 其实黑土地最适合种植水稻,种出来的稻子又香又糯又软弹。 但大兴安岭山区没有平原,开渠很费功夫,只能种些灌木类的植物。 我弄来了点蔓越莓种子,又和王婶老公去集上买了些人参种子,在半山腰处圈出几块荒地,准备进行种植。 开春,龙冥渊带着全村待业在家的男性上山垦荒,把那些种子播了下去。 直到金秋时节,我望着漫山遍野的蔓越莓花,心里十分欢喜。 迈出了脱贫致富的一小步,我终于能休息一下。 趁国庆假期,我打算带龙冥渊回趟额尔古纳,看看摩格把鹿族管理得怎么样了,顺便慰问一下孤寡老人赤那同志。 可现在,我站在山巅牧场上,周围竟一个族人都没有,连守卫都不见了。 再往里走,营地就像被飓风刮过般,一片狼藉。 我不由紧张道,“龙冥渊,该不会是魔族又来了吧?” 龙冥渊蹙眉,微微摇头。 我心脏怦怦直跳,大步朝山顶战场的方向走去。 随着我步伐逐渐靠近,一阵欢快的马头琴乐钻入耳中。 我来到了昔日浴血奋战的地方,狼鹿两族竟全部汇集于此,战场中央堆着巨大的篝火,空气里飘散着马奶酒的香味。 族中姑娘在马头琴轻快的曲调里跳着顶碗舞,而那些战士们则一个个喝得脸红脖子粗,横七竖八睡了满地。 我捂着鼻子,在人群中找到了醉意熏然的摩格,扯着他问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摩格抬头看我,眨了眨眼睛,仿佛没认出来我是谁。 我只得在他耳边大声喊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公主?”摩格终于认出是我,酒也醒了大半,起身朝我行礼,却险些撞到龙冥渊身上。 我见他这副样子,估计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无奈道,“赤那在哪?他就允许你们这样白日酗酒?” “赤那大人,非要拉我喝酒……”摩格醉得东倒西歪,指向远处。 然后一把推开龙冥渊,跑进林子里吐去了…… 我怀揣着怒火,气冲冲地朝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当看到赤那的那一刻,我震惊了…… 他瘫坐在主位的椅子上,手里拎着个酒瓶,看起来要比我离开额尔古纳时胖了整整一圈。 我可以理解人到中年开始发福…… 但啤酒肚又是怎么回事啊! 赤那睁开惺忪的醉眼,发现我站在他的面前,咧嘴笑道,“小鹿,你回来了?” 他一开口,那浓烈的酒气险些把我熏晕。 “我如果再不回来,山巅牧场都变成山巅酒厂了!”我咬牙切齿道,“你们狼族自己喝也就算了,把摩格灌成这个样子做什么?” 赤那豪爽地摆了摆手,“咱们草原男儿,不会喝酒怎么行!不是我故意灌他,这小子才喝一斤就醉得爬都爬不起来了,我这是在教他!” “我勒个老天奶啊,你能不能教他点好的?”我头疼欲裂。 赤那起身,朝我伸出手,愉快说道,“小鹿,你回来的正好,走,咱们跳舞去!” 龙冥渊不动声色地挡在我身前,“找别人跳,她不会。” 我环视整个战场,几欲崩溃,“就没有一个清醒的吗?” 乌罕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跑了出来,脸仿佛被抹上了煤灰,跟黑炭一样,哭着跪在我面前,“公主,您可算回来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皱眉,“你们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乌罕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把脸擦得一块黑一块白,不用化妆就能登台唱戏。 “别提了,自从天尽头裂缝被彻底封死后,大家就开始‌放浪形骸了。 起初,赤那大人规定每逢初一、十五举办篝火联欢会,到后来变成每晚举办。 大家醒了就喝,喝完就睡,天昏地暗,日复一日……” 我听得直捏鼻梁,“那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乌罕哽咽了几声,“我喝不了酒,赤那大人就派我去烤肉,整日坐在炉火边,熏成了这样……” 我忍无可忍,“把这些人全都给我扔到山溪里去醒酒,等赤那和摩格清醒了,让他们来王帐见我!” 乌罕领命,叫来那些烧火的弟兄,把赤那和摩格抬走。 我回到王帐后,发现连专门伺候起居的侍女都不见了,还是龙冥渊烧火给我煮了杯奶茶。 “太不像话了!”我喝着奶茶,越想越气,“知道他们憋屈了几千年,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撒欢了,但也不能这么放纵啊!” 龙冥渊倒是波澜不惊,用手掌一下下顺着我的背脊,怕我呛着。 “狼鹿两族的职责就是守卫天尽头结界,现在结界填平了,他们无事可做,也没有后顾之忧。除了整日喝酒划拳、唱歌跳舞,还能做什么?” 我一想也是,狼鹿两族在这片草原上本身就没什么天敌,不像水族那般兢兢业业只为自保。 狐黄白柳灰还有个成仙之梦,潜心修炼。 狼族和鹿族似乎生性就爱自由,不喜拘束。又是上古神兽血脉的延续,用不着修炼成精。 如此想来,还真不知道该让他们做什么了。 但这样下去肯定不行,迟早喝出心脑血管疾病! 没有侍女和侍卫,我和龙冥渊只能自己动手,把王帐重新收拾了一遍,简单住下。 次日清晨,龙冥渊把我从温暖的被窝里叫醒,“摩格来了。” 我揉了揉眼睛,起床洗漱。 待我穿好衣服,龙冥渊把摩格叫了进来。 摩格低头站在那里,头发还湿漉漉的,显然刚从山溪里爬出来。 他都这么大的人了,我也不想教育他,便坐在王位旁边的椅子上,冷声道,“我走之前,你答应过我什么?” 摩格嗓音里透着怯懦,“照看好鹿族。” “你就是这么照看的?”我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我选你当族长,你却带着族人们整日酒池肉林,醉生梦死?” 第四百七十二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摩格声调似是有些委屈,“公主,我警告过族人,可是大家都不肯听我的……” 闻言,我怒火消了大半。 摩格身体里没有上古鹿灵的血脉,只是鹿琰手把手教出来的小徒弟,连义子都算不上。 虽然鹿族不像狼族那样认血脉,也不会造反,但他临危受命,的确没什么威信度。 族中老人不听摩格的命令,倒也不能怪他。 我沉吟了下,“这事先不提,等晚些时候我择日给你举行个继位仪式,把鹿琰的权杖交给你,哪个族人再敢有异议,就让他来找我好了!” 我现在头疼的是,如何给他们找点活干? 再这样放纵下去,早晚出事! “现在狼鹿两族的食材,还是跟敖鲁古雅的那些鄂温克人购买吗?”我询问道。 摩格点头,“对。” “这样吧,你吩咐下去,让族人在山巅牧场开垦出一块荒地。”我转向龙冥渊,微笑道,“亲爱的,是时候拿出你真正的技术了,教大家种地吧!” 摩格险些摔倒,“种……种地?” 我真诚地说道,“对,正好我之前弄来的蔓越莓种子还剩一些,明天就让大家操劳起来。等结出果实后,让鄂温克人帮咱们卖掉,赚的钱对半分就好啦。” 摩格有些犯难,“可是……咱们也不缺钱啊?” 我开始危言耸听,给他讲了一通经济形势不好的种种表现,搞得摩格也感受了外界的危机。 以后得自力更生,开源节流,不能再这么骄奢淫逸下去,拿金子当石头扔! “好,我明白了!”摩格重重点头,转身出了王帐。 我朝一脸无奈的龙冥渊挤了挤眼,计划得逞。 结果当晚,我的晚餐就只剩一道清水炒白菜…… 我没想到,整顿骄奢淫逸风气,竟是先从我这里开始。 龙冥渊哭笑不得,去小厨房连夜给我做了四菜一汤。 赤那来时,我正和龙冥渊吃饭。 他身上那件皮绒小坎肩被撑大了一圈,连肚皮都快遮不住了,往日线条分明的腰腹,竟然变成了一层游泳圈…… 龙冥渊往我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示意让我不要再看了。 赤那进入帐中,便耷拉着脑袋坐到一旁,哑声道,“对不住。” 我知道狼族生性桀骜不羁,无拘无束。 正因如此,先祖才会让鹿族与他们联姻,相扶相持,彼此牵制。 鹿琰在时,两族的所有大事都由他来拍板决定。 可鹿琰走后,摩格制衡不了赤那,让赤那一人独大,就会导致现在这种情况。 还好我已经给鹿族找到了下岗再就业的目标,不能让他们再跟着狼族瞎混。 我用手指敲了敲桌沿,“一块儿坐下来吃点?” 赤那摇头,“不吃了,还是减减肥吧……我刚才看到摩格带着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去山顶了,你要做什么?” 我埋头吃着鸡汤泡饭,“开荒,种田。” 赤那嘴角抽了抽,“这招对狼族可不管用,让它们种田,它们能把整座山都刨了!还有别的办法能让大家忙活起来吗?” 我思忖了下,“要不你每逢初一、十五举办那达慕比赛,赢了的就给黄金。”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喜欢金子。”赤那无奈。 “那你们狼族喜欢什么?”我挑了挑眉。 赤那不假思索回应,“喜欢圈地盘。” “那还不简单,额尔古纳什么都不多,就荒地多,谁赢了你就给谁分一块地呗!”我提议道。 赤那想了想,“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办!” 于是,狼鹿两族在我的改造下终于回归正轨,种田的种田,比武的比武。 不到半个月,赤那喝出来的啤酒肚消下去大半,从油腻大叔变回了曾经那英俊潇洒的美少年。 - 秋季,层林尽染,草叶枯黄,山峦逐渐漫上一层淡淡的薄红。 我和龙冥渊共骑一匹骏马,去山中踏秋,顺便巡视结界。 秋风凛冽无情,刮得脸颊微僵。 我靠在龙冥渊的胸膛上,他解开衣袍将我包裹住,耳边是他磅礴有力的心跳声。 “总算是把麻烦事都解决了,也不知道等咱们走后,他们是不是又要偷懒酗酒?”我骑在马背上,悠哉悠哉道。 “你要是不放心,就多住几个月。”龙冥渊淡声道。 我正有此意,反正我的上级是王婶她老公,我又不在城市里工作,没有打卡制度,也没人管我是否外出。 “最好是住到年底,等他们把酗酒的毛病彻底改变过来再走!”我提议道。 龙冥渊知道我放心不下鹿族,当然不会反对。 只是等我们再回去的时候,龙心月估计已经把公务堆成一座小山了…… 我们又朝着山谷深处驰骋,黄昏时分,夕阳就像个巨大的蛋黄,从远处五花山缓缓沉了下去。 阳光消失后,山里的温度瞬间冷了下来。 我不由自主地往龙冥渊怀里缩。 他用下巴蹭了蹭我的额角,“冷不冷,要回去吗?” 我舍不得这样美好的二人世界,纠结道,“不想回去。” 他轻笑道,“你想像第一世时候那样露宿野外?” 我看了看四周,“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处温泉,但隔了几千年,不知道还在不在……” 说着,我策马带他过去。 “就是这里。”我来到那个野温泉旁边,下马。 里面的泉水仍在潺潺流动,水雾氤氲,但水面上铺了满满一层落叶。 龙冥渊幻出无妄,轻轻一弹,一股狂风将水面的落叶全部吹走。 泉水清澈如许,我用手试探了下温度,刚刚好,不冷不热。 我背对他把外衣全部脱掉,钻入水中,已经快冻僵的身体被暖意包裹,连毛孔都舒张开来。 我枕在石壁上,睁开眼睛,发现龙冥渊还站在岸上,问道,“怎么还不下来?” 龙冥渊眸色微深,脱去外衣,步入池中。 这个野温泉只有两米左右,我自己躺进去还算宽敞,龙冥渊进来后就显得逼仄。 他将我抱在怀里,让我平躺在他的胸口上,热雾中在我们周围缓缓升起,视线也变得朦胧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这地方的?该不会,又是和赤那捉迷藏时候发现的吧……”他薄唇贴在我的耳后,音色被水雾浸染的格外磁性,我的耳膜仿佛都在颤栗。 我嘿嘿一笑,“你猜对了!” 倏然,他转了个身,健硕的躯体将我锁在石壁上,那双冰魄色的眸牢牢注视我的眼睛。 我后背挨着冰凉的石体,前方则是他滚烫的胸膛,冰火两重天,无法脱逃。 当然,我也不想逃…… 因为考编的缘故,我一直住在龙宫里,怕给龙心月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已经很久没有和龙冥渊过夫妻生活了。 他俯首亲了亲我的下唇,眉尾轻扬,似是在等我的解释。 “我的确是在捉迷藏时发现了这个温泉,但我没有告诉赤那,也没有告诉鹿琰。想着如果以后幻出人形,就自己溜过来偷偷的泡。” 我垂下来的发丝落在他的脖颈间,指尖在他心口轻轻勾画,“你可是我唯一的邀请对象,难道不感觉荣幸?” 雾蒙蒙的水汽模糊了龙冥渊的眉眼,他清冽的声线也染上低沉的哑,“荣幸之至……” 第四百七十三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夜浓得像泼了墨一般。 除了天上星子,月色清霜,山林间看不见半点亮光。 黑暗中,人的五感会被无限放大,龙冥渊微凉的嘴唇极具侵略性地落在颈后,我不由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满是硫磺的味道,混杂着桦树淡淡的清香。 回过头,换来的却是他狂风骤雨般的吻。 长夜无尽。 - 天亮时,我发现自己靠在龙冥渊的怀里熟睡,身上盖着他的长袍。 他抱着我坐在一棵大树旁,面前是刚熄灭不久的火堆。 我浑身被烘烤的十分干爽,也并无酸痛的感觉,就是力气还未恢复,软绵绵地贴着他的胸膛上。 他将我额前的碎发挽至耳后,低声问道,“醒了?” 那微哑的嗓音让我不由回想起昨晚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恨不得羞愤而死。 尼玛,还是被他缠着用原身来了一次…… 我闭眼装死。 “你是想继续在这里休息,还是回去?”龙冥渊低头注视我,嗓音里透着轻笑。 我果断道,“回去吧。” 再待下去,万一他又起了兴致可咋办? 我就不该带他来泡什么温泉,每次泡温泉,准没好事! 龙冥渊将我抱回马背上,他也翻身上马,我们踏着朝阳和晨露回到了山巅牧场。 还没等我好好歇歇脚,乌罕便来到帐中。 “公主,您总算回来了!”他语气颇为急促。 我一怔,“有什么急事吗?” 我离开前不是都跟他们打过招呼了吗? 短短五天时间,能出什么事? “公主,后天就是我们鹿族与狼族百年一度的交配节了,以往都是由族长大人来主持的,但摩格还未正式继位族长,恐怕这次得您亲自来主持才行。”乌罕郑重道。 我接过龙冥渊递过来的茶,呷了一口,“哦,我还以为多大的事,搞了半天是交配节啊!” 交配节是老祖宗定下的重大节日,每隔一百年举行一次。 其实本质和篝火联欢会没什么区别,都是点燃篝火,把狼族和鹿族适龄的年轻男女凑在一块,彼此唱唱歌、跳跳舞。 若是合得来就相互交换信物,待到聚会结束后,钻进小树林里找个没人的地方交配,三五日后从林子里出来,从此便结为夫妻。 “有助两族的生育率提升,这不是顶好一件事,就按你说的办吧!”我吃着龙冥渊递过来的奶果子,漫不经心道。 乌罕却语重心长道,“公主,这举办交配节事小,可狼鹿两族联姻事大! 当年族长大人定下让您与赤那大人联姻,没想到您竟被青龙大人拐跑,意外身陨。 赤那大人等了您足足四千年,谁能想到您刚重生居然就嫁给了青龙大人……可是赤那大人至今未娶啊!” “咳咳——”我打断乌罕的话,连忙看向一旁的龙冥渊,讪笑道,“老公,我要跟乌罕谈点鹿族的私事,你看……” 龙冥渊长指捏着白玉杯壁,闻言眉梢微挑。 我挤出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他将茶杯放回桌上,起身道,“我去给你做饭,想吃什么?” “都行,你做的我都爱吃。” 这种时候,还是顺着毛捋吧…… 龙冥渊睨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待他走出王帐,我长舒了口气,“现在你可以继续了!” 乌罕犹豫道,“往届交配节时,族中长老都会提出让赤那大人另娶别的鹿族女子,不能让狼鹿两族传承了几万年的姻亲关系就此断送。 可赤那大人说什么也不同意,族长大人也说您总有一日会回归鹿族,不必操心两族联姻的事。 但现在……” 我揉了揉额角,“所以,两族联姻的重担又落在我头上了?” 乌罕期期艾艾道,“我们也不想难为公主,可狼鹿两族的首领已经有五千年没有联姻过了,再这样下去,迟早发生内部矛盾!” 这次回到鹿族,我也发现了狼鹿两族潜在的问题。 他们彼此间既是制衡关系,又是合作关系,那就必须长久捆绑在一起,若是让某一方独大,就会导致我刚回来时那种局面。 但我和赤那这辈子是不可能了,下辈子也不可能,下下辈子也没戏! 当务之急,是给他重新选个联姻对象,让他老婆来管教他! 可赤那的性子也就比鹿琰好说话那么一点点,他能同意吗? 我思忖道,“我得先去探探赤那的口风,他要是不愿意,我也没办法!” 乌罕用着期望、盼望并厚望的眼神看我,“公主,咱们鹿族的未来可就全交给你了!” 我怀着沉重的心情,负手朝狼族领地走去。 当我来到狼族王帐,守卫却说赤那大人不在里面,一大早便去了演武场。 我朝林间的演武场走去,离得老远就看到赤那站在场中央和那些战士们比赛摔跤。 他打着赤膊,重新练回来的肌肉线条流畅,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底下微微发亮,肩膀上的狼头纹身彰显威严与狂野。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一堆年轻的战士,发出轻微的哼叫。 赤那将场上最后一个战士过肩摔倒,拍了拍手,朗声道,“还有谁?” 剩下的战士面面相觑,无人感应。 第四百七十四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赤那环顾了一周,意外发现了站在演武场外面的我。 他连忙从地上捡起皮绒坎肩,匆匆朝我走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提前招呼一声?” 我眉眼含笑,“在你大喊‘还有谁’的时候!” 赤那有点害臊,耳尖微微泛红,“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龙冥渊没陪你吗?” 我摇头,“我有事要单独找你谈谈。” 赤那见我如此郑重,伸臂把那件坎肩穿好,严肃问道,“出了什么事?” “赤那,马上就是交配节了,我今天是代表鹿族,来跟你谈了联姻之事的。”我试探地开口。 赤那那双犀利的狼眸转为无奈,“小鹿,那些老顽固们叫得欢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 我耸了耸肩,“没办法,谁让你是狼族的首领呢!你不娶媳妇,鹿族那些长老们怎消停的下来!” 赤那口吻无比烦躁,“你哥还在的时候我就已经跟他们解释过了,咱俩婚约取消,他们还来找你干嘛?” 之前对抗天尽头的时候,龙冥渊有恩于鹿族。 那场战役若是没有龙冥渊,鹿族的伤亡将无比惨痛。 所以他们不敢再对龙冥渊不敬,也不敢对我的婚事指手画脚。 但现在赤那依旧单身,自然成了老人眼中的头号催婚对象。 我面无表情地把长老们的话原封不动说了一遍,“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找个知冷知热的女孩结婚生子了。 你现在结婚,族里老人都在,生了娃还能帮你带一带。 你不结婚就是对不起狼鹿两族,大家都是为了你好,不想看着你走上一条不归路,成为族中的千古罪人啊!” 赤那:“……” “我不结婚招谁惹谁了?”他如一头孤狼般狂啸。 我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你把你心仪的条件说出来听听,我让乌罕照着你的要求去族中找找?” 赤那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我喜欢你这样的,最好一模一样。” 我甚是无语,“赤那同志,现在不流行收集周边了。” 他倦怠地摆摆手,“让他们别在我身上费功夫了,我就这么轴,这辈子就在一棵树上吊死,下不来了!” 我蹲在草丛边,没了主意,“你跟我哥学点什么不好,偏偏学不婚主义!他还总说我任性,你们两个又承担起传宗接代的职责了吗?” 赤那蹲到我的旁边,叹息道,“那我像鹿琰一样,收个义子总行吧?你将来如果生个女儿的话,就嫁给他,这样不也算联姻了?” 我啼笑皆非,“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你有得等了!那都是后话,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把后天的交配节糊弄过去!” 赤那提议道,“要不这样,我看摩格也老大不小了,我让族里含有上古血脉的旁支选出一些适龄的姑娘,嫁去你们鹿族。” 我觉得这办法行,既能解决了赤那的烦恼,又能让鹿族长老们闭嘴。 我俩一拍即合。 - 两日后,交配节当晚。 火光烧红了半边天,姑娘们载歌载舞,马头琴轻快悠远。 摩格坐在主位上,被赤那灌了两碗酒,还不知自己大难将至。 酒过三巡,我见时机差不多了,拍了拍手。 几个身着狼族服饰的妙龄少女走入帐内,一个个长得既清丽又水灵,看得我直咂舌。 有生之年,我竟也体验了一把选妃的感觉,摩格这小子,艳福不浅啊! “摩格,这是我让人从族中选出来的女孩,皆是上古苍狼的后裔,血脉问题你不用担心,你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今晚就成亲吧!”赤那豪爽地说道。 摩格一口酒险些喷了出去。 “我……我还小,不急着成亲!”他连忙推脱。 “认真来说,你也不小了,咱们鹿族成年后便可婚配,你看看现在林中幽会的那些青年们,不都是你的伙伴嘛!”我以为他是害羞,试图开导。 摩格脸颊瞬间通红,不敢去看下面那些女孩,目光飘忽没个焦点,嗫嚅道,“我暂时不想成亲……” “你要是看上了哪个就直说,今日长老们都在这里,会给你做主的。如果没看上也不要紧,让赤那再给你找找合适的。”我宽慰道。 摩格却仍是摇头。 赤那很是气恼,“我费那么大劲儿,给你挑出族中最优秀的姑娘,清朝皇帝选妃的阵仗也不过如此吧?你居然一个都没看上!” 摩格起身,僵硬地说道,“赤那大人,公主,对不起……” 我有些意外,“为什么?” 摩格紧抿嘴唇,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不想逼他,便让赤那先把那些女孩子带出去。 还好大家都是草原儿女,不拘小节,那些狼族少女们也没表现出不愉快,出了王帐后便去参加交配节了。 等人都走光,只剩下我和龙冥渊还有摩格,我便开门见山问道,“摩格,你是已经有了意中人吗?” 摩格耷拉着脑袋杵在那里,像根木头桩子一样,死活不肯开口。 我头疼不已,“算了算了,你先回去吧!” 他朝我行了个礼,转身离开王帐。 此时,夜已深,交配节也已接近尾声。 那些情投意合的男女们来到林间,帐外时不时传来几声狼叫。 我疲惫地吃着龙冥渊端来的双皮奶,叹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一个两个三个都不肯结婚呢?” 他盛了一勺椴树蜜放入我的碗中,淡笑道,“现在提倡恋爱自由,婚姻自由,摩格说不定有自己想法,何必逼他。”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摩格最近没事总往山下跑,他该不会已经有相好的了吧?”我眨了眨眼。 龙冥渊不予置评。 “那我刚才问他有没有意中人,他为什么不说呢?”我纳闷道。 龙冥渊接过我吃完的碗,别有深意道,“以摩格的性子,他不肯说,意味着那个姑娘绝非你们心里的良配,若是贸然说出来,定会遭到族中长老的反对。 他不想委屈那个姑娘,只能等日后再寻办法。” 听他这么一解释,我瞬间想通,“有道理!” 我十分好奇,决定偷偷跟踪摩格,看他下山到底都做些什么。 龙冥渊闻言,宠溺地摇摇头,“你像那管理叛逆期少年的家长。” 我睨了他一眼,挑眉道,“如果龙心月领了个喝酒抽烟、赌博斗殴的男朋友回到龙宫,你怎么想?” 龙冥渊沉吟少许,“还是下山看看吧。” 我忍俊不禁,拉着他的手往山下走去。 第四百七十五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晚饭后,摩格一个人鬼鬼祟祟往山下走。 林子里昏暗无光,我和龙冥渊跟在他身后,与他保持着将近三百米的距离。 摩格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去摘树上的稠李子。 十月里漫山遍野都是这种果子,酸酸甜甜,有止咳化痰的功效,小时候我总跑到后山去摘。 我眼看着他摘了一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龙冥渊见状,伸长手臂摘了一把,去掉叶子递给我。 我一边吃着李子一边问他,“你说,摩格相中的女孩会是什么样子?该不会是兔子精、松鼠精之类的吧?” 他没有回答。 摩格摘够了果子,继续朝山下走去。 鹿族的脚程很快,短短几分钟就能行几里山路。 一小时后,我们来到了山脚下。 要不是我体内鹿灵血脉觉醒了,还真追不上他。 我躲在树后,看到摩格走入敖鲁古雅牧民区,轻车熟路地来到一个撮罗子外面,吹了声口哨。 少顷,从帐子里走出一名穿着鄂温克长袍的少女。 那女孩长相淳朴又清秀,二十岁左右的模样,头埋得很低,一副生怕别人看见的模样。 他们中间隔着很宽阔的距离,一前一后来到小溪边。 女孩这才抬起头,冲他盈盈一笑。 摩格拿出自己怀里的稠李子,递给她。 两人相互依偎的身影倒映在波光粼粼的小溪里,仿佛一对璧人。 我恍然大悟,“原来摩格心仪的对象是个人类啊,这事麻烦了……” 龙冥渊不解,“人类怎么了?” 我抱着树干叹了口气,“虽然我自己是个人类,但鹿族能接纳我,全因我体内留着九色鹿的血。 鹿族可以说是所有妖中最亲人的种族了,大家把人类当成自己的朋友,可如果谁找了人类当伴侣,这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龙冥渊瞬间了然。 以前他总对我说,妖与人族相恋乃是逆天而行。 我当时不以为意,等前世今生的回忆走完一遍才发现,跨越种族的恋情的确充满艰辛。 像我这种父母亲人都不在身边的倒还好说,有几个家长会允许自己的宝贝女儿和非人类在一起呢? 更何况,摩格将来是要继承族长之位的,他的寿命非常长久,而那个人类女孩最多只能陪他百年,百年之后又该如何自处? 在我的立场上,我崇尚婚恋自由,摩格心仪之人只要能对他好,对鹿族无危害,那么我绝对不会阻拦。 但那些族中长老们能同意吗? 想到这里,我看向小溪边那对甜甜蜜蜜的小情侣,深深叹了口气。 龙冥渊搂住我的肩膀,低声道,“现在见到人了,你也能放心了吧?夜里凉,回去吧。” 我点点头,与他并肩往回走。 儿孙自有儿孙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关要渡,外人是帮不上忙的。 等到他有勇气把这女孩带到我面前的时候,再头疼也不迟。 - 接下来,我和龙冥渊留在鹿族住了两个月。 十二月底,山上气温已经接近零下四十度,我冻得整日躲在王帐里玩手机,哪里都不想去。 整个人惫懒得厉害,像只要冬眠的树袋熊,一天恨不得睡十八个小时。 夜里,龙冥渊烧了一桶洗澡水,用手试探了下水温,来到我的床边,把手机从掌心里抽走,“快来洗澡,待会儿水又冷了。” 我只得软绵绵地起身,靠在他胸膛撒娇耍赖,“你帮我脱。” 龙冥渊薄唇溢出笑意,伸手去解我的扣子,脱下了我的外衣。 内衣当然还是得我自己动手,让他帮我脱的话,这个澡的性质可就变了。 自从上次被他缠着泡完温泉,我再也不敢和他一同沐浴,就连洗澡时都要用帘子遮起来,以免他兽性大发…… 我把自己浸在木桶里,闭眼享受着氤氲的热气,“龙冥渊,这里好冷啊!我看狼鹿两族已经整改得差不多了,要不咱们还是回水底龙宫猫冬去吧?” 其实早就该走了,只是我最近身子乏得很,不爱动弹,所以迟迟没有出发。 但马上就要面临三九天,最低温度能接近零下四十五,我是真的撑不住了。 龙冥渊隔着帘子回应我,“好。” 我泡完澡,从木桶里出来,凉意瞬间钻入皮肤,冻得我飞快躲进厚厚的被褥之中。 龙冥渊语气颇为无奈,“头发还湿着,明天又要头疼!” “不是我不想吹,实在是太冷!”我哆哆嗦嗦道。 他坐到我枕旁,我自觉地将头枕到他的膝上,长发柔顺地顺着他腿侧垂下。 拿过吹风机,他动作轻柔地帮我吹头发,带着薄茧的指腹缓缓蹭过我的头皮。 我闭上双眼,无比享受此时的温馨,“回去之后可以先看看王婶,昨天让族人帮我打了一袋子榛子,送给她当特产。 还有心月,不知道她现在是在龙宫,还是在扎龙湿地,我给她留了点松子,我记得她挺喜欢吃的……” 龙冥渊默不作声地听我絮絮叨叨,没有打断我。 直到头发彻底吹干,他把我放回枕上,“早点休息吧。” 我扯着他的衣摆不撒手,眨了眨眼,“你今晚又要做什么?” 龙冥渊俯身,在我嘴角轻吻了下,“还有点公务没处理完,你先睡。” 我有些心疼,自从龙冥渊重回万龙之首的位置,他明显更加忙碌了。 虽然他对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在生活起居方面照顾得我无微不至。 可他现在要处理之前四海龙王留下来的烂摊子,还要管理水族和海运之间的矛盾冲突,他已经连续好几个晚上没有休息过了。 “心月不能帮你吗?”我问。 龙冥渊思忖了下,“好,我把公务还给心月,今晚陪你。” 我心满意足地环住他的腰,莫名发觉自己最近有些粘人…… 以前我们两人总是聚少离多,就算我再粘他,也是自己忙自己的。 现在他明明每天在我面前晃悠,可我就想让他时时刻刻都抱着我才好。 难道我得了什么皮肤饥渴症? 龙冥渊长指熟练地解开我胸前扣子,顺着往下。 那张俊美精致的脸贴近了我,我脸颊终于升腾起了热意,咬唇,“你动作轻点,别把冷风灌进来了……” 他严丝合缝地把我抱住,覆在耳朵旁低语,“这样还冷吗?”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抬手搂住他的脖颈,像两只交颈缠绵的鸳鸯。 很快,我们都变得汗津津的,分不出谁的汗更多些。 王帐外的寒风呜呜咽咽了一晚。 直到太阳初升,我才恍惚想起,明天看来又走不了了…… 第四百七十六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一觉醒来,我伸了个懒腰。 看到手机上的时间,竟发现自己睡到了元旦! 可我的精神头还是欠缺得厉害,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刷短视频。 龙冥渊拿着热腾腾的毛巾过来给我擦脸,询问道,“今天走不走?” 我摇头,“懒得动。” 他眉心微蹙,“你最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仔细想了想,真要说哪里不舒服的话倒也没有,就是极度嗜睡,对什么都提不起来劲儿。 擦完脸后,我连被窝都不想出,实在太冷了。 被子就是结界,出了被子哪里都是远方。 “刚才乌罕来过,他说今晚有篝火晚会,问你去不去。”他淡声道。 我叹了口气,百无聊赖道,“都找上门来了,当然得去啊!” 更何况我都半个月没出过王帐了,再这样下去,族中长老们非得拿拐棍来削我不可。 “你把我桌上的眉笔拿过来。”我起身,坐在床边说道。 龙冥渊跟所有直男一样,在我的化妆包里翻找了半天,最后拿着眼线笔,茫然问我,“是这个?” “是那根像铅笔一样的,两寸长。”我耐着性子解释。 龙冥渊终于找到,把它递给我。 我见他骨节分明的长指捏着那只眉笔,不由生出一个想法,“你会画眉吗?” 龙冥渊微怔,“画画我会,画眉……” “都说画眉是古时候的闺房之乐,你怎么连这都不会?”我揶揄道。 龙冥渊语调半是无奈半是宠溺,“我试试看,不一定画的好。” 我抬起下巴,“没关系,又不是半永久的擦不掉,难看的话我就洗了去。” 闻言,龙冥渊正襟危坐到我身前,神色严峻,握眉笔的姿势就像握毛笔一样。 我闭着眼,感觉到他的笔触在我眉宇间游走。 片刻后,他开口,“好了。” 我让他把镜子拿过来。 镜中那两道眉毛如远山含黛,秀丽而不失巍峨,像极了山水画。 我赞叹道,“可以啊龙冥渊,早知道你还有这手,我当初就不用费力学画眉了!” 他笑着摇头,“画眉就算了,可别让我再涂脂抹粉画口红,除非你想登台唱戏。” 说完,他逃也似的离开王帐,做饭去了。 少顷,他端进来两盘小菜,还有一碗疙瘩汤。 冬天山上没什么好食材,也真是难为他天天变着法给我弄饭吃。 可我看着眼前的食物实在提不起胃口,即便知道龙冥渊手艺极好,能把一碗疙瘩汤做得色香味俱全也是不容易。 “你最近几天都没好好吃过饭,今天多少也得吃一点。”他给我盛了一碗疙瘩汤,放到我的面前。 我不忍拂他的意,舀了一勺咽下去,可胃里翻江倒海般涌出一股酸水,转头吐了出来。 龙冥渊轻轻拍了拍我的背,蹙眉道,“我做饭有这么难吃?” 我朝他摆了摆手,虚弱道,“不是你的问题,怀疑是我生病了……” 龙冥渊意识到不对,将我抱回榻上,连忙去请医师。 片刻后,医师提着药箱过来,为我诊脉。 他撸着自己发白的胡须,摇头晃脑道,“脉象圆滑,往来流利,如盘走珠……” 我听不懂这些词,龙冥渊听后却脸色大变,看向我的目光里满是震惊和茫然。 我心里蓦地一惊,“怎么,我得绝症了?什么癌,中期还是晚期?” 医师缓缓说道,“滑脉乃是喜脉的象征,用一句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公主,你有喜了!” 我静默了整整一分钟,大脑这才转过来,他是说我怀孕了! 对哦,我现在血脉觉醒了,自从上次我买了一盒小号避孕套,一个都没用全扔掉后,我就再也没在避孕措施上花过钱。 反正肚子一直也没什么情况,我以为是自己和龙冥渊有生理隔膜,不能怀孕。 直到两个月去山间泡温泉,他缠着我用原身做了一回。 现在算算时间,多半就是那次中的招…… 难怪我这段时间惫懒困乏,对饭菜毫无胃口,还喜欢粘人……原来这些都是怀孕的征兆! 我心里有些忐忑,转向龙冥渊。 他冰魄色的眸子紧紧锁着我的腹部,表情难以言描。 医师交代了我一些孕期注意事项,然后喜滋滋地离去,去跟族中长老汇报这个好消息。 龙冥渊来到我身边,眼底暗藏愧色,嗓音低柔得不像话,“对不起,是我不够细心,没发现你已经怀孕了。 龙族怀孕不是这个症状,母后怀心月的时候,胃口非常好,我以为你只是冬天畏寒…… 说到底还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怪我,差点就……” 他握住我的双手说个没完,身子竟微微颤抖。 我以前一直觉得龙冥渊在任何事上都有着异于常人的冷静,现在见他如此激动,倒有些意外。 我倾身环抱住他,柔声道,“没关系,医师刚才不是说了,胎儿状态很好,我是正常的妊娠反应,很多孕妇都会这样,你不要自责。” 龙冥渊抿唇不语。 我贴着他的额头,“我怀了宝宝,你不开心吗?” 他眼里写满心疼,“当然开心,我只是怕你受苦……” 我笑道,“我也很开心。虽然在没怀孕的时候,我总是害怕怀孕会很辛苦,很累,生孩子有多疼。但当我真的揣上宝宝后,想到却是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时的画面。” 我眼底的笑意终是感染到了他,他逐渐平稳下来,问道,“饿不饿?医师说你必须吃点东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现在提起吃饭我就神色恹恹,“我想吃糖葫芦。” 龙冥渊:“……” 我知道在山巅牧场提出这个请求实在难为他了,但他还是一口应下,“好,你等我。” 过了两小时,龙冥渊拿了一串刚做好的糖葫芦回来。 我简直瞳孔地震,他还真会做糖葫芦! “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他眉眼浮笑,“这里没芝麻,凑合吃吧。” 我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终于短暂恢复了点食欲。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鼓起勇气道,“把饭拿过来,我吃几口吧。” 龙冥渊连忙把炉子上煨着的鸡丝粥端了过来,喂我喝了两口。 我闻着鸡肉的味道,又忍不住吐了出来。 龙冥渊将水递到我嘴边,我漱完口,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咱们什么时候回家?” 他顿了顿,解释道,“医师刚才告诉我,你现在不能回水底龙宫,水底压强大,不适合胎儿发育。他建议你留在鹿族,直到把孩子生下来为止。” 我一寻思也是,我现在这身子骨要是用缩地成寸,估计连肠子都得吐出来,还是留在山上待着吧。 龙冥渊要起身收拾餐具,被我拽了回来,“让侍女去收拾吧,我想靠着你睡一会儿。” 他在朦胧的光晕下,薄唇轻轻蹭了下我的额头,眸色深邃地凝视着我平坦的小腹,语调低柔,“好。”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生出来的一定要是个人,千万别是个蛋! 是蛋的话就让龙冥渊自己孵去吧,我可不会…… 第四百七十七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怀孕三个月,度日如年。 我不知道别人的妊娠反应要多久,我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怎么好好吃过饭了。 因为没有母亲在身边,奶奶也没有生育过,从没人跟我说起,原来孕反时闻到荤腥油腻的味道就会想吐。 刚得知自己怀孕的那一周,我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不停逼自己吃肉,补充营养,结果吃进去的全都吐了出来。 龙冥渊亦是操碎了心,变着法给我做东西吃,但我每次只能吃两口,有的菜甚至一闻味道就不行了。 看见我趴在床边吐个不停,他眼底满是心疼,恨不得替我把孩子生出来,只可惜他没这个功能。 我靠在他怀里,软绵绵地说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我不会就这么吐啊吐满七个月吧?” “你不想吃这些,我再给你做点别的。”他用掌心沿着我的脊背轻轻摩挲,语调温柔。 在他的安抚下,我感觉好了一些,从他的怀里出来,侧身背对着他,“我不想吃东西,不要再逼我吃东西了。” 龙冥渊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你昨天不是说想吃奶酪,我让侍女给你拿点去?” 我把头埋进被子里,囔囔说道,“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 他简直哭笑不得,“那你先睡会儿,我煮了牛奶炖雪燕,等你起来喝。” 我点点头,但我才刚睡醒没多久,现在根本不困。 龙冥渊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产妇护理的书,看得极为认真。 书是龙心月送来的,这丫头听说我怀孕的消息,当天便来到山巅牧场,带了一堆海鲜和一摞书。 书是给龙冥渊看的,海鲜是送给我吃的。 她满心欢喜地摸着我的小腹,“小侄子,我是姑姑。” 我啼笑皆非,告诉她显怀还早,现在它就是个小蝌蚪,连胎教都听不见。 她却反反复复摸个没完,嘴里不停念叨着,“我的小侄子,姑姑可全靠你了!从现在开始,我把所有公务都给你留着,我总算可以提前退休啦哈哈哈哈!” 我嘴角抽了抽,望向龙冥渊。 这龙王之位到底是有多可怕,能把人活活逼成这样…… 曾经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现在精神逐渐萎靡,浑身上下一股子班味。 当龙心月的咸猪手再次伸向我肚子时,龙冥渊终于忍无可忍。 把她和松子一起打包,扔进了缩地成寸的阵法中,直达水底龙宫…… 并告诉她,无论我生的是男是女、是蛋是龙,都不打算让它继承龙王之位,别再做这种提前退休的美梦! 如果再敢逃避工作,就再延迟五年退休…… 我和龙心月齐齐摇头,太狠了! 月色如水,我看向床边的龙冥渊,棱角分明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不再凌厉。 他察觉到我在看他,修长的手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耳廓,“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 他隔着被子将手掌覆在我的小腹上,心疼的神色昭然若揭,“我看到书上说,孕吐反应十二周后就会逐渐消失,但你现在好像还是很严重。” “每个人身体素质不一样嘛,书上说的也不能尽信。”我淡淡说道。 他低下头,吻了吻我的唇角,“就这一个,以后都不生了,舍不得看你受苦。” 我笑了笑,“第一个还没生出来呢,你就开始算计以后了?” 他握着我的手,声线越发温柔,“我会想办法让你生产时不那么疼,你不用害怕,相信我。” 我只当他是在哄我,生孩子哪有不疼的呢! 我已经上网查过,就算生产时打无痛,宫缩那个阶段也会痛得人死去活来。 沈云舒得知我怀孕后,也打电话告诉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她说自己宁可再闯一次鬼门关,也不想再生孩子了。 我只要想到七个月后要面临的痛苦就毛骨悚然。 起身下床,“医师说我已经过了前三个月危险期了,现在胎儿很稳定,可以适当运动下。你陪我出去走走吧,整天在床上躺着,我四肢都要退化了,活动活动兴许还能多吃点东西。” 龙冥渊思忖片刻,拿过搭在凳子上的毛衣和羽绒服,一层层帮我穿好,裹得像个小熊瞎子,这才肯让我出去。 山巅牧场刚下过一层薄雪,路面有些滑。 龙冥渊扶着我,像是在护着什么国宝级别的易碎品,生怕我一脚踩在冰上,把自己摔倒。 族中马上就要过年了,那些年轻小伙和姑娘们都在张灯结彩准备过节,气氛格外热闹。 我绕着那些撮罗子走了两圈,突然问道,“摩格人呢?” 族人们都说没有看见他。 我心想,他多半又去山下看望那个鄂温克族的姑娘了。 我总觉得这样不太好,偷偷跟人家姑娘私会,万一被她的父母知道,岂不是会影响鹿族和人类之间的关系? 但我最近精力欠缺,等这该死的妊娠反应结束,我得找个机会跟摩格谈谈这件事了。 空气中隐隐飘过来一缕食物的香气。 孕妇的嗅觉最为敏感,我津了津鼻子,“这是什么味道?” 龙冥渊蹙眉,“好像是……烤肉味?” “好香!”我怀孕后闻不得荤腥,最近两周龙冥渊都没有给我做过任何肉菜,现在骤然闻到,还觉得怪香的。 我顺着那股肉味寻去,果然在山溪边发现了一个小火堆,上面架着一只烤羊腿。 羊腿刚刚烤好,撒满孜然、辣椒面和盐巴,滋滋冒油。 我咽了下口水,不由自主地朝溪边走去。 惊扰到了围坐火堆旁,正准备吃烤羊腿的那对男女。 摩格看到我,登时紧张地绷起了身体,将那个鄂温克女孩拉到自己背后,挡得严严实实。 “公主……” 我见他们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淡声道,“别藏了,我早就知道了。” 摩格低头,抿唇道,“对不起,公主……我和托娅已经私定终身,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娶其他的女人,希望您能成全我们!” 那个叫托娅的女生闻言,抬头望着他,目光温柔而充满爱意。 摩格紧紧攥着她的手,两人难舍难分。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喷香流油的烤羊腿,不耐地摆摆手,“你都把人带到山巅牧场来了,我还能说什么?我不做那棒打鸳鸯的事,你既已认定了她,那就别辜负人家女孩子,得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 摩格立刻点头,“我明白。” 我正色道,“你既选择了人类作为伴侣,就要明白你们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是生离死别,是生殖隔阂,是看着妻子一天天容貌变老,而自己容颜依旧……这些,你们都想好了吗?” 当初龙冥渊刚来到我家里,就把这些话一股脑说了出来,把选择权全部交给了我。 我一步步走向他,皆是我自己的选择。 摩格和托娅相互对望,目光坚定不移,异口同声道,“想好了。” “既然你们都已经想清楚了,我这边没什么好说的,但族中长老那里,你要想办法自己说服他们,谁也帮不了你。”我语重心长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如果摩格连这关都过不了,那我又如何放心把族长之位交给他呢! 摩格口吻坚决,“我一定会说服他们的。” 我欣赏地点点头,然后将视线转向火堆上那只烤羊腿,又咽了下口水。 再不吃,羊肉就该老了…… 在场的人这回都听见了我吞咽口水的声音。 摩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用小刀割下一块烤熟的羊肉,恭敬地递给我,“公主,刚烤好的,您尝尝?” 我笑眯眯地接过。 “她不能吃这个……”龙冥渊刚要阻拦,我已经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龙冥渊拿出手帕,做好我马上就要吐出来的准备。 可我把那块肉炫完,似乎胃口大开,抬手擦了下油汪汪的嘴巴,眨了眨眼,“还有吗?” 第四百七十八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摩格怔了下,“有,我再去给您切!” 那天晚上,我坐在小溪边,炫了整整三块羊腿肉,打了个长长的饱嗝。 龙冥渊嘴角抽了抽,“吃了那么多油腻的东西,不难受吗?” 我摇摇头,“不啊,我觉得这个羊腿肉很香很香,我还想再吃两个羊肉稍麦……” 说完,我突然有了饿的感觉。 已经整整一个月,我没有体会过饥饿的滋味。 之前闻到点荤腥都会想吐,现在居然分外想念那些油炸食品! 我激动地抓着龙冥渊的手,“我孕反期过去了,啊哈哈哈哈,我胡汉三又回来了!我要吃肉!” 摩格见我饿得双眼放光,悄无声息地带着托娅离开,生怕我逮住他们冲上去啃两口。 龙冥渊连连点头,“好好好,我们这就回去,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什么!” 这一个月的痛苦生活,终于宣告结束。 - 自从告别孕反期,我一身轻松,吃嘛嘛香。 龙冥渊恨不得一天给我做二十四道菜,从早喂到晚,似是想把我孕反期掉的称全都补回来。 然而,这样吃下去的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积食…… 摩格来到王帐的时候,我正瘫在床上,让龙冥渊帮我按摩肚皮,促进消化。 我看到他的身影微微打晃,便问道,“你怎么了?” 摩格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虚弱,“没什么,我因婚事去求几位长老,在他们的撮罗子外站了两天两夜,现在有点体力不支……” 我一惊,从床上坐起来,“外面零下四十度,你在雪地里站了两天两夜?” 不愧是鹿族,就是耐寒! 这要换作人类,分分钟冻成雪雕。 “长老们怎么说的?”我打量着他的神色。 他眉眼间隐有喜悦之色,想来应该是成功了。 “长老们同意我和托娅的婚事了!” “恭喜啊!” 我为他感到高兴,这应该是鹿族第一次和凡人通婚,也算是打破先例了。 摩格却欲言又止,“但是……” “但是什么?”我追问道。 “鹿族这边没有意见了,可是托娅的父母好像不太认可我……他们把托娅关了起来,不让她再来见我。”摩格表情沮丧。 我安慰道,“想让人家的父母认可你,就得拿出点诚意,主动去帮老人家干干活啊,喂喂羊,让她的父母知道你是个可以依靠的小伙子,才会同意把女儿嫁给你啊!” 摩格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我想了想,叫住他,“你先别急,待会儿让乌罕陪你一起过去,从地宫里取几百两黄金当彩礼,得让人家觉得咱们鹿族是真心想娶他们的女儿,礼数和诚意都不能少。” 摩格点头,“好,我这就去!” 他走后,我转向一旁给我捏桂花元宵的龙冥渊,“我的彩礼呢?为什么上一世没有,今世也没有?” 龙冥渊眉眼不抬,“龙冥泽不是已经替我给过了吗?” 我啼笑皆非,“那也算啊!” 龙冥渊薄唇抿起极淡的弧度,“那你还想要什么?” 我故意逗他,“金银玉石,房子车子,你看着给吧!” 龙冥渊沉默了许久,将一把钥匙放到我手心里。 “这是什么?”我笑着睨他,“该不会是你私藏的小金库吧?” 他淡声道,“这是我藏宝室的钥匙,里面一共二十七把古琴,按照现在的市价,最便宜的几百万,最贵的价值连城,都归你了!” 我连忙把钥匙塞回龙冥渊的乾坤囊里,“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你来保管吧,否则我哪天嘚瑟丢了,那可是几亿的家产啊!” 说完,我开始羡慕我肚子里这个还未出世的宝宝了。 它一出生就会拥有疼爱它的父母,和上亿的家产…… - 年后,摩格和托娅定下了婚期。 正逢开春,冰雪消融,族内操办起了摩格和托娅的婚礼。 我打算将摩格的继位典礼放在同一天举行,喜上加喜。 整个山巅牧场被装扮得红艳艳的每个撮罗子上都挂满红绸,红毯一眼望不见尽头,中央燃起巨大的篝火,马奶酒的香气飘散在空中。 一早,摩格便用花轿将新娘从敖鲁古雅接了上来,后面浩浩荡荡跟随着上百头驯鹿,脖子上的铜铃叮当作响,响彻山林。 我在整个鹿族的注视下,将鹿琰的黄金权杖交给了摩格。 他举起权杖,万人朝拜。 我向天尽头的方向做了个古老的礼仪,完成了鹿琰和九色鹿交给我的使命。 摩格成为鹿族新的首领,他将带领族人走向新的征程。 下午,婚礼按时举行。 我没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居然坐上了高堂的位置。 原本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我转念一想,嘉古那混蛋都敢让我管他叫爹,瞬间释然了。 我将盛满酒的桦皮杯交给摩格,由他泼洒在篝火中,我开始念起冗长的祝祷词。 摩格拿出用鹿角雕刻的戒指,戴在了新娘子的手上。 托娅将一个象征吉祥如意的桦皮盒交给摩格,两人在我的祝祷词中绕着篝火走了三圈。 族中的小孩子们把桃花瓣洒在两人身上,便算作礼成。 新娘被我和侍女送入撮罗子中,狼鹿两族的年轻小伙子则纷纷去灌摩格酒。 赤那今天穿了件红色的鄂温克族长袍,显得整个人丰神俊朗,器宇轩昂。 他扬起眉峰,“摩格这小子,终于让我逮到机会了,这回你该不会再拦我了吧?” 我笑道,“去吧,今天就允许你再灌他一次。” 赤那瞄了我的肚子一眼,“能看出来是男孩还是女孩吗?” “别说男女了,是人是蛋还不一定呢!”我揶揄道。 他不羁一笑,“看到你卸下了鹿族的担子,我好生羡慕,我也该挑选下一位继承人了,如果你肚子里的宝宝是女孩,将来可要嫁给我干儿子!” 我皮笑肉不笑,“排队去吧,沈云舒已经内定了!” 赤那甚是无语,“这么抢手的吗?” 我故意逗他,“你以为呢!沈云舒说了,如果我真生了个女儿,她就把有匪当铺送给我闺女做聘礼!” 有匪当铺的年利润高达近千万,赤那听了险些摔倒,“一共就俩人都能卷起来?得,我从现在开始就给我干儿子攒彩礼去!” 说完,酒也不喝了,转身就走。 我朝他的背影喊道,“喂,你干嘛去?” 赤那头也不回道,“挖矿!” 我:“……” 月上中梢,没有喝醉的族人们挽着手跳起了蒙古舞。 那些汉子们灌醉了摩格,开始逮着谁灌谁。 我怀孕喝不了酒,侥幸逃过一劫。 龙冥渊的酒量大家有目共睹,为了照顾我,他只喝了一杯摩格敬的酒,便回到帐中。 他打来了一盆热水,我劳累一整天,总算能泡泡脚。 “今天摩格给托娅的东西是什么?”龙冥渊坐在一旁喝茶,随口问道。 我回忆了下,“哦,那个啊,我们鹿族第一次长出的鹿角,会由长辈亲手割下来,用它雕成的各种手把件。等到长大以后,作为定情信物,送给爱人,就和狼族的狼牙是一个意义。” 龙冥渊转头睨着我,“你的呢?” 我怔住,“我还真不知道……我出生后九色鹿和嘉古就不在了,多半是鹿琰那家伙给我割的,他该不会给我扔了吧?” 说完,我也很好奇,鹿琰把我的角放哪去了? 我下床,开始翻箱倒柜寻找。 龙冥渊见我上蹿下跳,连忙劝道,“别找了,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别动了胎气。” “哎呀,我有分寸。”我拉开床头柜,发现里面有一个桦树皮做的小木盒。 我把盒子打开,果然看到了一小块鹿角。 那上面雕刻着一头正在悠闲吃草的小鹿,正是我第一世时的模样。 我摩挲着那块鹿角,眼底泪意涌现。 这上面的图案,是鹿琰亲手刻的,他竟然保存了这么多年…… 龙冥渊看到我手中的鹿角,柔声道,“很可爱。” 我破涕而笑,将鹿角塞入他手里,“归你了,就当是那把钥匙的回礼。” 龙冥渊揉了揉我的脑袋,手法和第二世的时候一样,“我会帮你收好它的。” 我的头发被他弄乱,狠狠瞪着他,朝他扑过去,“龙冥渊,我跟你拼了!” 他笑着将我搂入怀中,“小心点……” 帐外爆竹声声,帐内春意盎然。 第四百七十九章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六月底,天气渐热,额尔古纳河流域终于迎来了它的夏。 草原换上崭新的绿衣,漫山遍野的金莲花灼灼盛放,溪水从密林中疾驰而过,成群的驯鹿来到山涧旁悠哉悠哉地喝水。 孕晚期的我坐在王帐里扇着扇子,因羊肉吃太多的缘故,身体燥热得不行。 医师禁止我用冰,山上又没有空调,连电风扇都是龙心月从水底龙宫带回来的。 本以为孕早期天天晕乎乎的已经够难受了,孕晚期的时候却更加难熬。 肚子鼓得像个小皮球,吃一点点东西就会感到胀气,晚上睡觉连翻个身都不敢。 好不容易睡着了,脚底板和小腿肚子又开始抽筋。 龙冥渊被我折腾的不轻,又要扶我起夜,又要给我揉抽筋的穴位。 谁叫他是孩儿他爹呢,忍着吧! 我一把折扇摇得簌簌作响,手臂都快练出肌肉了。 龙冥渊瞧不下去,从我手中拿走扇子,坐到床头,把我搂在怀里。 他的体温要比常人低上几度,夏天抱着他等于抱了个冰箱。 我在他怀里蹭了蹭,找寻一个舒服的角度,惬意地玩起手机。 “今天气温才二十五度,为啥我还是觉得这么热呢?”我纳闷道。 “你心不静。”龙冥渊言简意赅。 “我也想心静,可是臣妾做不到啊!”我叹气。 龙冥渊想了想,“我给你念书吧?” 我赞同,“好啊好啊,八个月大正是胎教的好时候,现在多听点书,有助于它将来智力开发。” 龙冥渊一手摇着折扇,一手覆在我弧度圆润的肚子上,嗓音清冽,“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我缓慢地眨了眨眼,一句也听不懂。 “哎呦!”我皱眉,蓦地弓起后背。 “哪里痛?”龙冥渊紧张询问。 陡然,肚皮鼓起了一块。 我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宝宝……宝宝刚才踢我了!” 龙冥渊下颌线紧绷,轻轻把我放回床上,俯身凑近我的肚子,侧耳去听。 我见他神色复杂,询问,“听到什么了吗?” 龙冥渊的声线微微颤抖,“它……在动。” 我故意逗他,“就你念得那玩意,别说宝宝了,我都听不进去,直接给它听暴躁了!” 龙冥渊薄唇紧抿,似是觉得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那我换成妙法莲华经?” 我一听头都大了,“要不这样,你给宝宝讲个故事吧。” 他颔首,重新将我搂回怀中,手掌却有意无意地在我肚皮上摩挲,试图提前和宝宝产生互动。 “盘古开天地后,女娲捏土造人,万神归位。东方九黎部落首领,名为蚩尤,与轩辕黄帝战于涿鹿……” 我听得昏昏欲睡,眼皮逐渐往下耷拉。 “正当局面焦灼之时,姬轩辕飞身上前,一刀砍下了蚩尤的头颅,血浆飞溅出十米,染红了大地……” 我:“……” 龙冥渊感觉到我在拉扯他的衣角,低头看我,“怎么了?” “老公,这故事也太血腥了,你就不怕我生个混世魔王出来?能不能讲点温馨和睦的,万一是个女孩子呢!”我靠在他的胸口,无奈道。 龙冥渊迟疑良久,“我不会讲故事,只能把自身经历说给宝宝听,可除了遇见你,我好像也没什么温馨的过往……” 我心底微微一抽,连忙岔开话题,“那就不讲故事了,咱们来说说话,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 他单手环着我,音调低柔,“都喜欢。” “必须选一个呢?”我抬眸看他。 虽然我觉得儿女双全很幸福,但龙族一胎只能生一子,生两个的话就真见鬼了…… 想想臭弟弟做过的事,我觉得独生子也挺好! 龙冥渊黑如鸦羽的眼睫垂下,眸光里盛满柔意,“只要是你生的,都好。” 我笑了笑,“那我希望是个小闺女。” 他柔声道,“女儿贴心,最好像你。” 我笑眯眯地说,“可如果生下女孩的话,沈云舒肯定想让咱闺女嫁给沈思玄,赤那也说,要让咱闺女跟狼族联姻呢,这可怎么选啊?” 龙冥渊脸色冷了下来,纠结半天,“生男孩吧。” 我捧腹大笑。 - 暑假来临,沈云舒百忙之中抽出半个月的时间,带着冷玄霄和沈思玄来山巅牧场避暑。 其实是因为我对沈云舒说了狼鹿两族联姻的事,她听完后,连夜打包行李过来,怕被赤那抢占先机。 我正好在王帐里躺的无聊,有沈云舒来给我解闷也挺好。 沈云舒带着全家到达鹿族的那天,正好是狼鹿两族举行那达慕比赛的日子。 摩格年幼,打不过赤那,我便让龙冥渊代替鹿族出战。 赤那在山顶战场看到龙冥渊的那一刻,嘴角抽了抽,“不带这么玩赖的吧?上古青龙谁能打得过啊!” 我扶着沉甸甸的孕肚,坐在评委席,笑眯眯道,“这怎么能算玩赖呢,龙冥渊算是鹿族的半个女婿,他代替鹿族出战合情合理啊!就允许你们苍狼一族欺负我们鹿族,不允许我们欺负欺负你们?” 这句话说完,狼族的胜负欲被我激了起来,纷纷仰头向天,发出一阵长啸。 赤那没办法,只好幻出弯刀,对龙冥渊无奈道,“打吧打吧!” 我给一旁的龙冥渊递了个眼神,示意让他点到为止。 龙冥渊微微颔首。 鼓声奏响,两人凌空飞起。 赤那擅长刀战与肉搏,龙冥渊则擅长远攻,一时难分胜负。 而且我明明已经让龙冥渊收手了,他却完全不看我,而是与赤那缠斗得更加激烈。 赤那更不必说,整个人都干红温了,弯刀与冰剑相接时直冒火星子。 “当年你从我身边带走小鹿,现在你们双宿双栖,连孩子都有了,我到现在还还孤家寡人一个,龙冥渊,你欠我的拿什么还?” 龙冥渊接住他劈来的刀,淡声道,“我有个年满一千岁的妹妹,长相姣美,性格开朗,无不良嗜好,若她不嫌弃,我可以允许你们接触一下试试。” 赤那眯起双眸,“令妹那性格我无福消受,我最近新收了个干儿子,只要你肯让小鹿的孩子和他定下娃娃亲,你我恩怨就一笔勾销!” 龙冥渊一听有人敢打他闺女的主意,手中冰剑从一把变成了十把,“想都别想!” 摩格带着他的妻子坐在我身侧,见此场景忍不住说道,“公主,赤那大人和青龙大人以前有仇吗……” “有……” 我咬了咬牙,有些看明白了,这俩人完全就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开始公报私仇了! 我就不该让他们有接触的机会…… 都几辈子的恩怨了,还没放下! 当比赛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沈云舒带着他们一家走了过来,看到这样的场面,惊道,“小鹿,你们狼鹿两族出现内部矛盾了吗?” 我揉着额角,心虚道,“没有没有,只是比武招……比武而已!” 冷玄霄朝场上望了一眼,冷冷嗤道,“不可能,当年涿鹿之战时,龙冥渊才幻出七把冰剑。十把冰剑那得是夺妻之仇,才能有这个待遇!” 在龙冥渊的火力全开之下,赤那很快败下阵来。 他的手脚都被龙冥渊定住,狼族上场将他抬走,他还不忘大声喊道,“我一定会让你女儿嫁给我儿子的!” 冷玄霄听见这句话,狭长的双眸深深睨了赤那一眼,对龙冥渊说道,“龙铁蛋,看不出来,你女儿还挺抢手的!” 龙冥渊语气冰冷,“你来做什么?” 冷玄霄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我。 我接过一看,竟然是有匪当铺的地契,上面还有沈云舒特批的章,表示公证合法。 “我是来给你女儿下聘礼的!”冷玄霄嚣张道。 龙冥渊看着那张地契,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冷玄霄还没等再说什么,就被龙冥渊以冰剑逼退百步。 “谁也不许觊觎我女儿!” 我无奈和沈云舒对视了一眼,弱弱说道:“未必是女儿啊……” 只有沈思玄默默在旁边打游戏机。 明明是他的终身大事,却没有半点决定权,一副事不关己…… 次日,沈云舒坐在床边扒松子吃,用眼尾瞄着我的肚子,“根据我的经验来看,估计再有个一周就能临盆了。” 我靠在龙心月买来的乳胶软枕上,感叹道,“终于能卸货了,我感觉怀孕这九个多月,比我高考那段时间还累!” 沈云舒摇摇头,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这不是最可怕的,等你生产那天就知道了,疼得简直生不如死……我宁可再去参加一回高考,也不想再生孩子了!” 我紧张地吞了下口水,心想万一生出个网瘾少年,或者叛逆杀马特,葬爱家族之类的……那我的确不想再生第二个了! “你切记这段时间里千万不要激动,更不要胡思乱想,能多睡一会就多睡一会儿,保存体力!”沈云舒叮嘱我。 我揉了揉自己有些水肿的脸颊,“好像很难控制,晚上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失眠就会导致情绪失控,躺在那里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搓揉着我肿胀的手指,为我打气,“再坚持坚持,过完最后一周,我就能和我的儿媳妇见面了!” 我笑道,“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你干嘛那么笃定?” 她冲我挑了挑眉,“不重要,如果是男孩,那就让沈思玄跟他拜把子!” 我俩在屋里聊着天,松子磕没了大半斤。 快到吃午饭的时候,却不见龙冥渊和冷玄霄的身影,就连沈思玄也不见了。 “奇怪,人都哪去?”我纳闷道。 沈云舒皱眉,“该不会是沈思玄又闯祸了吧?” 我摆摆手,不以为意,“他一个七岁的小孩子,能闯多大祸!” 沈云舒目光复杂的看着我,“上次我带他去玄门大楼,一个没看住,他放跑了关在地牢里的所有蛇妖,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将它们重新逮捕归案。” 闻言,我连忙起身下床,“还是去看看吧……” 第四百八十章 番外完结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我挺着九个月的肚子,行动不便,即使有沈云舒搀扶也走得极其缓慢。 半小时后,我们来到演武场,远远便瞧见龙冥渊和冷玄霄一左一右站在那里,气氛剑拔弩张。 为了安全起见,沈云舒没敢带我过去,而是找到了坐在场下的沈思玄。 “这两人在干嘛?”她问道。 沈思玄把游戏机都快打得冒火星子,眉眼不抬,“决斗。” “决斗?”我惊愕道,“为什么要决斗?” 沈思玄没有理我,继续低头打游戏。 沈云舒一把将游戏机从他手里拿过来,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沈思玄起立,一人饰演多角,用稚嫩的音色模仿着龙冥渊的语调,“冷玄霄,我是不会把女儿嫁给你儿子,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说完,他又跑到右边,模仿着冷玄霄那讥诮的表情,“龙铁蛋,你以为你女儿是什么天材地宝,非得娶她不可?我告诉你,你女儿将来就算想嫁,我儿子也不稀罕娶!” “然后我爸就喊着让龙铁蛋偿还当年那一剑,没了。”沈思玄表演完毕,恢复面无表情的神态,坐了下来。 我和沈云舒目瞪口呆。 这算什么事啊…… 我孩子还没生呢,他俩就为了我闺女决斗了! 我看向场中央,冷玄霄手中已幻出锁魂鞭,龙冥渊也幻出了无妄,战势一触即燃。 我心底乱成一团,和沈云舒快步朝场中央走去。 可我刚走了两步,身下便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淌出来。 我站在那里不敢动弹,小声唤道,“云舒……” 沈云舒回过头,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见我裙摆洇湿,登时睁大了双眼,“小鹿,你的羊水破了?” 我急促地喘息,随之而来便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啊——” 我之前就在书上看过,宫缩时孕妇会承受无法言喻的痛苦。 只有亲身经历了才知,这种疼就像一把锯子将我的身体割裂开来,我连站都站不稳,直直朝地上坠去…… 或许是我的叫声太大,也或许是我和龙冥渊心有灵犀。 他瞬间移动到我身旁,接住我沉甸甸的身子,双手的温度却比我还要凉,“小鹿别怕,我在这里。” 沈云舒急切道,“青龙大人,小鹿要生了,得赶紧带她回去……” 龙冥渊没等她说完,便已将我打横抱起,迅速飞回了王帐。 他将我放在榻上,对守在外面的侍卫喊道,“去叫医师过来!” 我听出他声线微颤,感觉他似乎比我还紧张。 我手指无力地攥了攥他的衣襟,试图安慰他,“我没事……” 刚说完,又是一阵强烈的宫缩,疼得我冷汗直流。 龙冥渊眼里写满心疼,让侍女去打一桶热水进来。 他俯身,用薄唇贴了贴我的额角,“马上就不疼了,再忍忍……” 我明知他是在安慰我,还是配合地点点头。 这时,医师进来,查看了我的情况,“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这几天了,公主,您只管用力,不会痛的。” 我拧眉,“什么?” 侍女烧了一桶热水进来,医师让龙冥渊把我放进木桶里。 我更加不解,虽然我没生过孩子,但电视剧总看过吧,里面的女人生孩子都是在床上生,怎么到了我这就变成水里了! 医师解释道,“这是青龙大人想到的办法,他怕您因分娩吃苦,特意让您的小姑子去天山神宫求来了一颗天山雪莲。将它化入水中,人的身体浸在水里,就感受不到任何痛楚。” 还有这种好事…… 怪不得龙冥渊让我不用害怕,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 龙冥渊将我抱进木桶里,当水没过我的腰间,果然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了。 医师道,“青龙大人,您先出去吧,这里交给我,定会让公主母子平安的。” 龙冥渊依然紧紧握着我的手不肯走。 我笑着晃了晃他的手臂,“出去吧,我现在已经不痛了,你的情绪会让我紧张。” 他听我这么说,只得轻吻了下我的头顶,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但他没有走远,就守在帐外。 说是很快,其实还是生了三个小时。 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生孩子本就是个力气活。 当我听到婴儿嚎啕的哭声,已经筋疲力尽,靠在木桶边昏了过去。 - 再次睁眼,我发现自己躺在干净的床榻上,意识还有些模糊不清。 只听帐外传来赤那豪爽的笑声,“这就是我未来的儿媳妇吧?那双眼睛长得真像小鹿,快给我抱抱!” 紧接着,是冷玄霄毫不掩饰的讥讽,“你的儿媳妇?你下聘礼了吗、签协议了吗、龙铁蛋亲口承认了吗?” 赤那怔了怔,“没有。” “那凭什么说是你的儿媳妇,她明明是我的儿媳妇!” 然后便是一阵叮咣的打斗声…… 直到龙冥渊震怒的嗓音响起,“都给我住手,这是我的女儿!” 少顷,龙冥渊抱着一个襁褓从帐外进来,我睁开疲倦的眼睫望着他。 他来到我床边,声调低柔得不像话,与刚才帐外那个杀神判若两人,“打扰到你休息了,还困吗?” 我嗓音有些哑,“是个女孩?” 龙冥渊点头,把女儿抱到枕边给我看,“医师检查过了,女儿很健康。小鹿,辛苦你了。” 襁褓中的婴儿双眸紧闭,皮肤皱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 我不知道赤那是从哪看出来眼睛像我的,瞎了吗? 还有冷玄霄……争什么争啊! 这孩子丑得像只吗喽,他们审美都没问题吧? 女儿似乎感觉到我就在旁边,伸了伸自己的小爪子。 我吃力地抬起食指,让她虚虚的握着,心里却有些想哭。 我和龙冥渊长得都挺好看的啊,这孩子究竟随了谁啊? 该不会是温有才吧,千万不要啊! 龙冥渊低眸凝视着她,语调里满含柔意,“宝宝真好看,像你。” 我:“……” 他看我情绪不佳,以为我是饿了,摸了摸我的脸颊,“锅里炖着鸽子汤,还没好,你再睡一会儿吧。” 我精力还没恢复,握着女儿的小手,一起睡着了。 后来沈云舒告诉我,婴儿生出来都是很丑的,慢慢就长开了。 更不要相信电视剧,那里面的演员宝宝都是出生起码一个月的了,当然好看! 听完她的话,我好受了不少。 沈云舒本想留在山巅牧场伺候我坐月子,顺便让沈思玄和我闺女培养培养感情。 结果冷玄霄和龙冥渊一山不容二虎,见面就开打,中间还夹了个只会煽风点火的赤那。 没办法,第二天沈云舒就拖家带口回了京城。 闺女满月那天,整个鹿族、狼族和水族都来喝满月酒。 山巅牧场热闹非凡,赤那喝醉了酒,看着我怀里的女儿,眼神直勾勾的。 龙冥渊为了让他别开视线,陪着他一起喝,结果两人喝得烂醉。 我让人把大吼大叫赤那扶回去,帐内一下安静下来。 龙冥渊喝醉了倒是不作不闹,淡淡看着襁褓中的女儿,低声说着什么。 我凑近一听,发现他说的是:“不要长大……” 我强忍着笑,“长大就要嫁人了是吗?” 龙冥渊似乎不喜欢听‘嫁’这个字,把襁褓往他怀里拉了拉。 许久后,他似乎酒醒了些,对我说道,“等你出了月子,咱们就回黑龙江吧,离这些觊觎咱们女儿的人远一点!” 我笑着点头,“好。” - 四十二天后,我出了月子,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儿抱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的确如沈云舒所说,女儿越长越漂亮,皮肤白里透粉,眼睛随我,又黑又亮。 昨夜,额尔古纳河北部下了今年第一场大雪。 帐外有棵千年不老松,枝头落满积雪,冬阳从细密的松针间滤过,温暖地洒在身上。 “一个半月了,女儿还没起名字呢。”我对龙冥渊说道。 他用身体为我们母女挡风,柔声道,“你来起。” 我看着满眼银栗,心念微动,“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就叫……雪落吧?” 他从我臂弯中接过宝宝,淡笑道,“龙雪落,很好听。” 一阵寒风吹过,吹动树梢上的雪,落了龙冥渊满头。 我伸手帮他拂去,不禁感叹,“现在我觉醒了鹿灵血脉,可依旧是凡人之躯,百年过后,我又要去轮回转世了。不知道这次还要排多久的队,才能轮到我?” 龙冥渊波澜不惊,“不会比三千年更久了。再说,冥王跟我们是老朋友了,让他通融一下,加个塞总行吧?” 我偷笑,“你跟冷玄霄学坏了!” 他一手托着小雪落,一手搂住我,“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然后花光所有运气,找到你……” 我抬头望着他,从那双寒凛的眸子里,看到了春水如澜。 结了千万年的雾凇在他眼底尽数消融。 “生生世世,为你而来。” ——全文完—— 不定期掉落的番外1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龙雪落要上小学啦! 这对林见鹿来说可是全家头等大事。 毕竟她亲眼看到网瘾少年沈思玄的堕落全过程,而龙家的亲戚除了龙冥渊,也都不是什么好苗子。 整日翘班,沉迷追星的小姑子,还有个蠢蠢欲动要吃人的臭弟弟…… 她愈发觉得,打好基础才是关键! 女儿将来的人生是跑偏还是走正道,只能指望学校的教育了…… 开学那日,她和龙冥渊起了个大早,坐阿念的车送龙雪落去上学。 刚到校门口,她就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沈云舒和冷玄霄正把困得睡眼惺忪的沈思玄从后车厢里拽出来,“要迟到了儿子,你是踩铃使者啊!” 林见鹿看到沈云舒,高兴地上前打招呼,“云舒,你儿子也在这里念书啊,这么巧?” 沈云舒会透过,看到她笑道,“对啊,我儿子在这里念初三,你女儿是来念附小的吧?” 林见鹿点头,拉着她的手,“是的,以后我们可以一起接送孩子了。” 龙冥渊抬眸,对上了冷玄霄那道满含挑衅的目光,他眉眼沉了下来,抱起龙雪落掉头就走,“女儿,这学咱们不念了,爸爸带你转学。” 林见鹿哭笑不得的把龙雪落从他怀里拽过来,“老公别闹,咱家刚买的学区房,换学校还得再换套房!而且师范附小的教学质量数一数二,你不能让咱女儿的学习成绩连沈思玄都比不过吧!”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龙冥渊,他只得松开了手。 冷玄霄见状,双手环抱在胸前,嗤了声,“至于吗?怕我儿子吃了你女儿啊!” 龙冥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说出的话却渗着凉意,“你儿子要是敢对我女儿有任何不轨的行为,别怪我动手时不留情面!” 冷玄霄不以为意道,“你想多了,我儿子随我,别的优点没有,绝对尊重女性。” 林见鹿扯了扯沈云舒的袖子,妯娌俩人小声嘀咕,“多少年过去了,他俩怎么还是一见面就掐?” “两辈子的宿敌了,哪是那么容易和解的!” 龙雪落穿着一身淡粉的公主裙,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五官精致得像柜台里的洋娃娃,就是一脸的不知所措。 唯有沈思玄最冷静,站在旁边,头不抬眼不睁地用最新款游戏机打黑神话悟空。 第一遍铃声在校园里响起。 两家家长分别把孩子送进校门,林见鹿蹲下身给龙雪落整理着连衣裙,叮嘱道,“宝贝,要听老师的话知道吗?” 龙雪落乖乖点头。 她懂事的来到龙冥渊面前,奶声奶气道,“爸爸,我去上学了。” 龙冥渊垂眸看着她,冰蓝色的眼底满是柔软,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去吧,记得离沈思玄远一点。” 另一边。 沈云舒给沈思玄穿上校服,“儿子,上课不许打游戏,听到没有?游戏机要是再被没收,我就不给你买了!” 沈思玄白了她一眼,“你给我买过吗?就你赚的那三瓜俩枣,游戏机都是我爸给我买的!” 沈云舒气得直咬牙,掐了冷玄霄的手臂一把,“都是你给他惯得!” 冷玄霄反手握住她,“他这个年纪对我们蛇族来说还很小,让让他吧。” 沈云舒皮笑肉不笑,“对于人族来说,这个岁数在古代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沈思玄懒得听他俩吵架,转身就走。 “记得照顾妹妹哦!”沈云舒在他身后喊道。 沈思玄扬起手,象征性地挥了挥。 龙雪落第一天开学,眼眶红红地跟龙冥渊和小鹿分别,“爸爸妈妈,我进去了。” 说完,就被班主任牵着手领进了校门。 小鹿搂着龙冥渊的胳膊,心里有点舍不得,“女儿一晃就长这么大了。” 龙冥渊揽住她,低声道,“是快了点。” 小鹿想了想,“以后还是把女儿嫁的近一点吧,这样我们看她也方便。” 沈云舒适时插了进来,“嫁给我们蛋蛋,保证让她一周回一次娘家!” 龙冥渊薄唇紧抿,拉着小鹿便走,“不嫁了,让她孤独终老吧!” - 龙雪落长得很像林见鹿小时候,一双杏核大眼忽闪忽闪,萌化了老师和同学们的心。 再加上她小姑龙心月太会打扮,给她买了身淡粉色的蛋糕裙,搭配着白色小皮鞋,谁看了都忍不住过来摸摸她。 下课后,龙雪落独自跑到学校门口的小卖部,踮起脚尖对窗口里的人说,“阿姨,我要买雪糕。” 小卖部阿姨抬头,“哎呦,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可爱!” 阿姨又送了一根给她,“拿好钱,别丢了。” “谢谢阿姨。”龙雪落把零花钱揣进小姑送的钱包里,拿着两根雪糕蹦蹦跳跳离开。 走到转角,她看到一个少年吊儿郎当的坐在花坛旁,校服被他盖在头顶上遮太阳,露出半张棱角清晰的脸。 沈思玄正翘课在外面打游戏,蛇的敏锐度感觉到有人在朝他所在的方向悄悄靠近。 他抬眸,对上了一张洋娃娃般粉雕玉砌的脸。 龙雪落将另一根雪糕递给他,笑眯眯道,“思玄哥哥,吃雪糕吗?” 沈思玄睨了她半晌,挑眉,“会打游戏吗?” 不定期掉落的番外2 - 二月初二,嫁龙王 - 邂红绸 夏日的蝉鸣聒噪得像是要把整个校园煮沸。 班主任李老师送走班级里最后一个小朋友,然走到龙雪落身边,柔声道,“小雪落,你妈妈刚刚打电话给我,你爸爸妈妈要去果子岭考察地形,采些土壤回来做实验,看看那里的土质适不适合种植车厘子。 他们说,今晚可能赶不回来了。 你妈妈问,你是想跟你小姑回去住,还是想留在学校住宿舍?” 龙雪落抬起头,那双清澈的杏核大眼望着老师,乖巧地说道,“住宿舍就好,麻烦老师了。” 李老师眼中满是怜爱,这孩子真是太乖了,忍不住摸了摸她柔顺的发顶,“那老师这就带你去宿管阿姨那里办理入住。” “谢谢老师。”龙雪落甜甜一笑,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李老师牵着龙雪落的小手,来到了女生宿舍楼。 宿管阿姨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面相和善,麻利地从柜子里取出一床被褥,“来,这是你的被子和褥子,拿好。” 龙雪落伸出小手接过,被子太厚,她险些没抱住,差点连人带被摔倒。 “谢谢阿姨。”她吃力地抱着被子说道。 宿管阿姨指了指楼梯,“你的宿舍在三楼306,靠窗的那张床位是空的,你住那里就好。” 她又想起了什么,特意嘱咐道,“对了,宿舍有规定,晚上十点之后就不许在走廊外面活动了,阿姨会来查寝的,知道吗?” 龙雪落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声音软糯,“嗯,知道了,谢谢阿姨。” 她抱着被褥,小小的身影一步步往楼梯上走。 刚走到楼梯拐角,门房处便传来宿舍阿姨和打扫卫生阿姨之间的谈话。 “哎,王姐,你听说了吗?”那个打扫卫生的阿姨神秘兮兮道,“咱们学校那栋老宿舍楼啊……最近又闹鬼了!” 龙雪落脚步一顿,身子灵巧地缩到了厚重的墙壁之后。 王阿姨压低了音量,“又出什么事了?” “老孙头前天晚上巡逻到老宿舍楼那边,看见了两个穿着土黄色军服的小鬼子,手里还端着明晃晃的刺刀,追着他要砍呢!当场就把老孙头吓得心脏病犯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打扫卫生阿姨说道。 王阿姨唏嘘道,“唉……这个老孙头也是个苦命人,老伴死得早,唯一的儿子又不孝顺,因为他没有退休金,把他从家里赶了出来。 还是咱们校长心善,看他孤苦伶仃才给他安排了个差事,让他住在老宿舍楼的门房,也算有个落脚的地方。 可那老宿舍楼,从我年轻时候起就听说不太平,以前打仗的时候,那里好像是个乱葬岗,这些年断断续续就没消停过。 再这样闹下去,老孙头恐怕过不了多久就得……” 两人没有再交谈,只剩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墙后的龙雪落微微凝神,抱着被子回到了宿舍。 夜色如墨渲染。 十点整,宿管阿姨查寝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宿舍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 龙雪落倏地睁开眼睛,她悄无声息地从床上滑下,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老宿舍楼在校园的西北角,平日里少有人迹,此刻在夜色下更显得阴森诡谲。 龙雪落小小的身影穿过长廊,径直推开了老宿舍楼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 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尘埃与霉味。 走廊里漆黑一片,只有尽头似乎有微弱的绿光在闪烁。 龙雪落脚步轻盈,缓缓来到楼梯口。 陡然,走廊尽头那微弱的光晃动了一下。 两个穿着军服的鬼影从黑暗中浮现,他们身形佝偻,土黄色的军装破烂不堪。手中端着锈迹斑斑的刺刀,刀刃上似乎还凝固着暗红色的血迹。 鬼影的脸上呈青灰色,双目空洞,嘴巴无声地开合着。 阴风阵阵从窗框的缝隙中吹来,令人后背发凉。 龙雪落凝眸,白嫩的小手中悄然聚起一道冷光。 她虽然是人,但她是林见鹿和龙冥渊的女儿。 她不仅继承了林见鹿织梦的能力,从小就跟龙冥渊学习奇门遁甲术。对付这些不成气候的魑魅魍魉,简直是小菜一碟。 龙雪落这些日子总是反反复复做着一些奇怪的梦。 梦里那些穿着破旧军服的影子在校园里游荡,搅得她不胜其烦。 今晚爸爸妈妈出差都不在,她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将这老宿舍楼里的污秽彻底清扫干净,也让那位可怜的孙大爷能睡个安稳觉。 冷光在她的指尖跳跃,蓄势待发。 “唔……” 一只微凉的手,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巴。 同时,一道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别动!” 龙雪落眨了眨眼,看向身后那个少年。 好端端的校服被他系在腰间,显得身材劲瘦修长,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长相,却从那双星辰般的眸子辨认出来。 她轻声道,“思玄哥哥,你怎么在这?”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