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离离原上草 【1】 这是一个血色黄昏,地上蔓延的烈火与天边的晚霞相连。属于九黎一族的部落在一片大火中只剩下断壁残垣,被火烧烤的土地一片焦黑冒出徐徐黑烟。 虞晚音一直站在山上往下看,背脊挺得笔直眉头紧皱,这场火从早上一直烧到了傍晚,她似乎可以听到火烧枯木的噼啪声和闻到泥土被烧焦的味道。 火是她和凌墨棠一起点燃的,她们亲手烧毁了一直以来居住的部落。 “你在想什么?”虞晚音看了眼在金桂树下闭目不语的凌墨棠,桂花浓郁的香气在虞晚音闻来却有一种绝望的味道。 此时高高悬挂的月亮生铁般又白又冷,虞晚音艳丽的红裙在月光下折射出血一般的妖娆,靠着老桂树不发一言的凌墨棠深吸一口气然后抿唇,嘴角斜下处一对梨涡顿时显露无疑,她的声音有些懒散:“想回去。”换了双手环肩的姿势侧着身子重新靠在树背上,眼睛仍然没有睁开。 虞晚音唇角划过苦涩,声音低沉但却执着的强调:“我们回不去了。” 凌墨棠眼皮一跳缓慢睁开眼,眼周眼角略带红晕,浅褐色的眼珠子动了动,扯开嘴角笑了:“你说的总是很有道理。” “本来可以回去的,是你放的火。”虞晚音低头看神情依旧懒散的凌墨棠,她很想一拳往对方那双风流的桃花眼上揍,这人怎么能表现出一点也不难过的样子。 凌墨棠在意识到虞晚音眼中的危险后,干咳一声并且提醒当事人:“是你找的柴火。” 虞晚音:“……” 空气仿佛凝结住一般,凌墨棠慢慢悠悠起身拍拍虞晚音的肩:“以后就要相依为命了。”她的桃花眼里有一层水雾,一笑起来就像天边的月牙,配着嘴角的梨涡典型式没心没肺的笑。 “你是难过的吧?”虞晚音目光灼灼,她的话让凌墨棠收回的手僵在半空中,凌墨棠表情无奈:“从我眼睛里,你难道看不出难过,还是我眼睛不够红?” 虞晚音的目光定格在凌墨棠哪双明显是哭过的双眼上,唇角动了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凌墨棠又说:“难过不一定要说出来的,能说出来的悲伤也算不上悲伤了。” “你总是有很多理由。”虞晚音声音平缓,平眉不挑面无表情。 凌墨棠有时候在想,如果不是和虞晚音从小一起长大,她和虞晚音这样性格的人根本走不到一起。 她与虞晚音,一个耿直清高,一个散漫无赖,虞晚音爱守规矩做事一丝不苟,而凌墨棠爱打破规矩做事毫无章法。 【2】 “滚开。”凌墨棠饱满的额头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冷汗,一声惊叫划破空气中的寂静,林间休憩的倦鸟扑棱飞散,虞晚音惊坐起身看向凌墨棠,她身旁的凌墨棠紧闭双眼,双手紧紧攒着衣摆。 虞晚音低声叹气:“凌墨棠,你装什么无所谓。”被妖兽狙如袭击,九黎族人一夕之间全部丧命,那样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场面怎么可能不让凌墨棠心悸,尤其凌墨棠还眼睁睁的看着族人被狙如踏作肉泥。 从废墟中被凌墨棠挖出来的虞晚音看到这样场面的时候反正是哭得泣不成声了,但凌墨棠一直都表现出那副懒散又没心没肺的样子。 凌墨棠陪着遍地的死人呆坐了一天一夜,虞晚音在一旁哭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凌墨棠说:“都烧了吧。” 虞晚音就去找了柴火,凌墨棠点的火。 凌墨棠紧锁的双眉舒展开来,虞晚音用袖子轻柔擦拭凌墨棠额头上不断冒出来的冷汗,抬头看着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然后一掌毫不犹豫的拍在凌墨棠脸上,凌墨棠从梦中惊醒,一双桃花眼染上惊恐,心脏因为噩梦而剧烈的跳动,在看到虞晚音冷静的眼神后长舒一口气,捂着发烫的脸颊郁闷发问:“你打我干嘛?” 虞晚音很淡定,整理衣服上的褶皱然后起身回头对凌墨棠问:“要再回去看一眼么?” 凌墨棠往山脚看了眼摇头,语气不轻不重反问:“我们已经没有家了,回哪去?” 山脚下的九黎部落已经是一片平地,那场大火带走了一切。 虞晚音微微失神,旋即开口:“那就启程去流云宗吧。” 凌墨棠点头,移正肩上包袱,先踏出一步,空中飘散出的金桂花香又让她想起了九黎族灭亡的那晚。 那天晚上,凌霄将象征九黎族长地位的令牌交到凌墨棠手里:“阿棠,日后你要与晚晚相依为命互相扶持,好好练功不要再偷懒怕苦了,更不要忘记爷爷和你说过的话。” 妖兽狙如还在猛烈的进攻着,地窖外的房屋被狙如无情的践踏着,凌霄调动全身灵力将凌墨棠与虞晚音护住,有血顺着凌霄的唇角落下,他声音沙哑:“九黎该有这一劫难,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你们带着这片玉简去流云宗,一定要好好活着,只要九黎族仍有人活着那九黎就依旧存在。” 凌墨棠和虞晚音眼睁睁看着凌霄缓缓倒下又被狙如一脚踏碎,血液乱溅,虞晚音晕厥过去而凌墨棠一直看着,那双透彻眼眸深处皆是杀意与愤怒…… 狙如在撕裂活人痛饮鲜血踏碎九黎后,消失在苍茫黑暗的空中,凌墨棠推开身上堆压的黄土烂木落下温润清泪,等虞晚音转醒的时候,除了看到凌墨棠那双通红的眼睛外,对方一切正常不悲不喜。 一直到现在,凌墨棠都正常的不像话。 “晚晚,以后不要再提起九黎了,更不要在流云宗提起九黎。”凌墨棠将刻有“流云”二字的玉简朝空中随意一抛,玉简重重落在泥地上,这是那晚凌霄交给她去流云宗学习术法的信物。 虞晚音一愣,刚要要捡起玉简的动作被凌墨棠拦住,凌墨棠一脚踏在玉简之上用力碾压,抬头迎上虞晚音愤怒的目光,虞晚音皱眉质问:“凌墨棠你干什么,什么叫不要再提起九黎,难道你不想重新建立九黎么,扔了玉简,你这是不想去流云宗的意思么?” 第2章 深秋晚墨棠 林子里透进一点金色的光芒,空气中有细微的尘埃在跳动,凌墨棠浅褐色的眼珠子在光影下显得更加透彻,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显得对整件事都无所谓:“虞美人你急什么,重建九黎和你一丁点关系都没。”凌墨棠的语气有点欠揍,吊儿郎当的半屈着一条腿靠在树干上,有光透进树隙在她脸上打下斑驳。 鸟鸣声让虞晚音觉得有些烦躁,她讨厌面对凌墨棠时,对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愤怒边缘的虞晚音用指节分明的手紧紧攒住对方的衣领,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质问:“凌墨棠,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不是九黎族人,你完全没有必要将重建九黎的责任放在心上,如果我是你,这种不必要的麻烦我绝对不会去承担……”说这些话的时候,凌墨棠是笑着的,梨涡清晰,讨人喜欢的虎牙冒出一点尖,但看在虞晚音眼里,她从没觉得凌墨棠会像今天一样让她烦躁厌恶。 一言不合,没等凌墨棠把话说完,虞晚音就下重手将凌墨棠推到在地,凌墨棠一屁股坐在泥地上,虞晚音直接压在凌墨棠身上上手就往对方身上送拳头,凌墨棠抱着头一边干嚎一边强调:“别打脸!” “我看不起你。”虞晚音的话掷地有声,凌墨棠捂着脑袋笑的痞里痞气:“你一直都看不起我,我都习惯了。” 虞晚音大口喘息着,压在凌墨棠身上的双腿慢慢移开,低垂着头坐在一旁,凌墨棠说的一点都不错,从小到大,她虞晚音就看不起凌墨棠。 她从小与凌墨棠一起长大,对方的脾气秉性彼此都一清二楚,打小做什么事都认认真真眼睛里容不下一点沙子的虞晚音就看不起整天游手好闲还一肚子坏水的凌墨棠。 两人练功时,凌墨棠总是偷懒的那一个,成日里村头村尾的游荡,每天总要闹出点鸡飞狗跳的事,然后被凌霄追着揍,然后躲在桌子底下不肯出来,胆小又窝囊的样子实在让一向清高的虞晚音看不起。 虞晚音很认真,功夫练的扎实又已经练出修仙之人才有的气感,凌霄总是夸她根骨极好,适合修仙。 凌霄对虞晚音很好,所以虞晚音就算再瞧不起看不上凌墨棠,只要凌墨棠遇上麻烦她还是会出手相救,不仅仅是因为凌墨棠从小和她一起长大,还因为凌霄临终时那一句“以后你们要要相依为命。” 虞晚音不是九黎族人,她是哪里人凌霄没和她说过,只告诉她保存好身上的玉佩,总有一天会有人接她回去的。她知道自己不属于九黎,可她还是把九黎当作家了,家园被妖兽侵略踏破,她怎么可能如凌墨棠所说那般袖手旁观? 此时很安静,原本林间叫嚣的鸟鸣声也安静下来,凌墨棠看了眼脸色极差又紧闭双唇不言不语的虞晚音打趣道:“被我说中了吧,不就是看不起我么,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你从小帮我不就是因为我爷爷么?” 凌墨棠这个人很难琢磨,她说的话听着很真实但里面多半掺了假,话有时候很正经但人又看起来不正经,笑起来没心没肺有时候又很怂傻白甜一个的凌墨棠其实心思极重,很难摸清她的套路,她的想法千奇百怪理由总有许多,但大多时候偏偏就真能剑走偏锋轻而易举的办成事。 但这些事在虞晚音看来都不过是凌墨棠仗着点小聪明投机取巧不脚踏实地的表现而已,所以虞晚音对于凌墨棠每每迸发出来的点子都是不屑一顾的。 “你心里清楚。”虞晚音声音不轻不重,接下去的话很直接:“凌墨棠你要不想重建九黎,我来,你就一辈子窝囊下去吧。” 凌墨棠用树枝逗着地上的蚂蚁,听到虞晚音这么说以后,手里用力细短树枝“啪”的断裂,有一只蚂蚁被碾死在树枝下,凌墨棠赶快扔了手里的树枝,两指抠了点土把蚂蚁埋起来一口一个“对不起”,在虞晚音因为凌墨棠这一举动不屑嗤笑的时候,凌墨棠回头就很严肃的问:“你这是想当九黎族长了,我要不要把令牌也送给你啊?” 虞晚音没有半点犹豫,这下直接挥拳头往凌墨棠下巴上挥,凌墨棠吃痛揉着下巴一脸痛苦:“和你说了多少遍,打人别打脸。” 虞晚音面无表情:“和你说了多少遍,胡说八道的时候少一本正经。” 林间的鸟又开始扑腾叫嚣,原本安静的氛围又变得热闹起来,凌墨棠挑起平眉勾唇一笑:“怪我,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以走了么?” “去哪?”虞晚音看着凌墨棠起身,玉简已经被她揉进土里。 “去流云宗啊。”凌墨棠不假思索:“爷爷说,你适合修仙,所以你这样根骨极佳的人不去流云宗我都觉得可惜。” 虞晚音的目光还停留在玉简上,却被凌墨棠拖着走,一面走凌墨棠一面说:“等进了天夷城我再告诉你为什么。” 天夷城是一座石城,城内是市集小镇,街边是琳琅满目的商品,是几个小部落联合用来交易物品交换信息的中心,也是去往各大交通要道的必经之路,出了天夷城往南走五百里便是流云宗境内。 凌墨棠二人到达天夷城的时候已经是晌午,天夷城的城墙上贴着一张告示,虞晚音被凌墨棠拉着去看了告示,这是一张流云宗发出的告示。 “你有什么想法?”凌墨棠乍舌,在看完告示以后她心底开始升起寒意。 虞晚音眉头紧皱:“玉简丢了我看你怎么去流云宗,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你就不觉得这告示奇怪?”凌墨棠反问:“九黎被狙如侵占不过两天的时间,再加九黎入口有灵阵作障眼法,就算九黎消失了,也不会对周围城镇产生什么影响,更不会有人这么快就知道九黎灭族。何况知道九黎被灭的还是流云宗,流云宗离此处五百里最快收到消息也要三天,怎么恰恰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发出告示寻找身上带有玉简之人,说什么可以进入流云宗内门并助他重建九黎,我怎么都觉得这一切太巧合,太巧合的事情往往是被设计好的。” 第3章 酒楼传异香 告示周围已经聚集了一些人,有人感慨着:要是老子拿到那玉简就能进仙山修长生不老了,说不准还能坐上九黎族长的位置。 也有人感慨九黎一夕之间的消亡。 在这个充斥着妖兽、战争的九州大陆上,一个部落的消亡算不上新鲜事,只是九黎族已经在九州存在九百年,是古老而神秘的代名词,一瞬间的消亡确实让人唏嘘。 虞晚音拉着凌墨棠退出人群,凌墨棠那双桃花眼破有些迷离的味道。虞晚音是相信凌墨棠的判断能力的,虽然实在看不上凌墨棠的投机取巧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心智之深,沉思片刻的虞晚音似乎明白了凌墨棠为何扔掉玉简,压低声音问道:“你早就知道玉简有问题?” “原来不知道,只是怀疑,不过现在知道了。”凌墨棠双眉微微上扬,左眼朝着虞晚音一眨,痞里痞气的样子接下去说的话却又带着点肃杀:“等着吧,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算计九黎的人。”也只是一瞬间凌墨棠又笑起来,但在虞晚音看来,这笑怎么看都多了些苦涩。 “不知道你还敢扔了玉简?”虞晚音冲凌墨棠撇了眼,凌墨棠理直气壮的反问:“扔了还能捡回来,命丢了还能捡回来么?” 虞晚音默不作声,嘴上不说但终归是承认了凌墨棠的那套说辞。 “我饿了。”凌墨棠揉揉自己的肚子,上齿贝扣着下唇,眼珠子轱辘转,虞晚音也不知道对方又在挖空心思琢磨什么,从兜里摸出几个铜板来递给凌墨棠:“我身上就这点了,你先去买几个包子吧。”狙如突然袭击毁了村庄,再加上一场大火,除了凌霄临终前交给她们的东西,她身上并没有能用的盘缠。 凌墨棠没有伸手去接:“您留着自己用吧,这几个铜板能买什么。”鼓着腮帮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拉着虞晚音就往天夷城最大的酒楼里去,直接招呼店小二点菜,看了遍菜谱一口气报出十来个菜。 等小二热情的端上一道道冒着热气的菜离开之后,虞晚音悄悄凑近凌墨棠问:“你有钱吗?” 凌墨棠看了眼虞晚音揉着鼻子说:“放开吃,我有钱,我爷爷是族长,九黎的大户人,我身边怎么可能没钱,你多吃点啊。”提着筷子给虞晚音夹菜,一边念叨:“多吃、多吃……” 见虞晚音动了筷子,送入食物到嘴里,凌墨棠一颗心才算放下来。 “阿棠,你也吃。”虞晚音丝毫不怀疑凌墨棠的话,见凌墨棠老是给自己加菜,她也夹了鸡腿放凌墨棠碗里。 凌墨棠埋头苦吃,吃相全无,虞晚音到底是个注重仪表的人,虽然也吃但动作依旧文雅,一顿饭结束,凌墨棠打了个饱嗝,一瞧面前杯盘狼藉,才开始拍着肚皮对虞晚音说实话:“我身上其实没钱。” “你!”虞晚音面对凌墨棠忽然的反转气的说不出话,直接揪着凌墨棠的衣领就骂:“你这是吃霸王餐。” “你也吃了。”凌墨棠补充,脸颊两边的梨涡恬不知耻的露出来,一双眼睛好笑的看着嘴边还带着油渍的虞晚音。 “那是你说你有钱。”虞晚音瞪大了一双眼反驳,凌墨棠呵呵笑两声:“我说你就信啊,我以前还说我天下第一聪明呢,也没见你信啊,哦,有吃的就信了,再说了我要是说我没钱,你还能让我吃上这顿饭么?”凌墨棠算准了虞晚音的耿直与守礼,要提前和虞晚音说没钱,现在指不定两人正蹲在城门角啃包子呢。 虞晚音连说三个“好”字,搁在桌边的剑已经被她握在手里,凌墨棠一看虞晚音是真气了立马认怂:“你别动手啊,虽然饭是咱两一起吃的,但是这顿就算我请你的。” “我看你怎么办。”虞晚音气的不轻,又朝凌墨棠咬牙切齿的骂:”凌墨棠啊凌墨棠你就不能有点骨气,整日坑蒙拐骗算什么,爷爷让你读的书你全忘光了么?” 凌墨棠心不在焉的听,心里嘀咕,虞晚音就是读的死书太多,规规矩矩的人生多没意思啊。 “这个拿去。”虞晚音从颈上拿下从小一直戴着的玉佩放到凌墨棠面前:“把这个当了先结了饭前吧。” 凌墨棠盯着碧绿的玉佩看了一眼,立马将玉佩塞回虞晚音手里:“你脑子有病啊,你敢当我可不敢。” “你也不想想,这玉佩与你身世有关,爷爷一直对你的身世缄口不言,足以说明你身世复杂,这玉佩要是惹出问题来,你负责?”凌墨棠眉头紧拧:“说了这顿我请你,矫情什么。” 虞晚音手里紧握玉佩,知道凌墨棠扯出她的身世也只是借口,不过是心里知道玉佩对她的重要性不肯接受玉佩罢了。 在虞晚音愣神的时候,凌墨棠已经起身朝柜台走去,柜台那先是一阵骚乱,随着一句:“你要是敢骗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凌墨棠就被两个大汉挟持着往后院厨房去,虞晚音立马提剑跟上去,却看到凌墨棠冲她眨眼示意她好好在原处坐着。 凌墨棠进入厨房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厨房里不断有奇异的香味飘出来,酒楼里的客人们贪婪吸着空气中散发的香味,走过酒楼的人也禁不住这样奇异香味的诱惑而往酒楼钻,明摆着要尝那道散发着奇特香味的菜肴,一时间酒楼被人挤满。 酒楼的掌柜在厨房门口来回踱步,然后对着厨房里头喊话:“您好了没有,外面客人都等急了。” 厨房里的凌墨棠不紧不慢的熬着锅里的浓汤,随着厨房的门被推开,香味更加浓郁,刺激着人的味蕾,凌墨棠端着砂锅走出厨房一路来到前厅,此时的酒楼已经人满为患。 凌墨棠掀开砂锅盖,冒着香味的热气扑面而来,砂锅里乳白色的鲜汤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泡,掌柜开始咽口水,在座的客人开始虎视眈眈的盯着凌墨棠盛汤的动作。 “这汤名为八珍龙煲。”凌墨棠先将手里的一碗汤递给掌柜:“您尝尝这汤能不能胜过你这酒楼里任何一道菜。” 掌柜迫不及待的往嘴里灌汤,周围的人都一眨不眨的看着掌柜品尝后的表情,直到掌柜反复舔已经见底的碗众人才知道这汤是真美味,争先恐后的出钱想喝上一碗汤,掌柜虽意犹未尽,但显然赚钱的心占了上风,以一碗三两出售,也不再去管凌墨棠是何时离开的酒楼。 第4章 谓之君子风 【1】 天夷城街道上得青石板带着点湿润,凌墨棠灰色的靴子踏在湿滑的苔藓上身子直接朝着前面仰,若不是虞晚音眼疾手快此时的凌墨棠大概已经磕碎了门牙。 “你跑什么?”虞晚音拽住凌墨棠的手,神色不解:“你什么时候会做菜了,而且以你不吃亏的性格,能眼睁睁看着酒楼掌柜数银子?”这世上最了解凌墨棠的还是虞晚音,虽然虞晚音也时不时被凌墨棠骗,但终归还是清楚凌墨棠这个人的秉性的。 凌墨棠喘着气:“还是你了解我。”凌墨棠哪会做什么菜,只不过擅长各类药草罢了,更巧的是身上恰恰有一味叫龙尾的草药。 龙尾草通体金色,叶宽周围有齿轮状,因酷似龙尾而得名,食之可暂时改变人的味觉。凌墨棠一五一十的和虞晚音交代,在看到对方眼神不断变换的过程中,凌墨棠笑的越发讨好:“等我再交代完一件事,你连着一块骂。” 虞晚音挑眉,语气更加恨铁不成钢:“你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从掌柜那顺手拿了十两银子。”这是就是为什么凌墨棠拉着虞晚音就跑的直接原因,凌墨棠将一锭银子从袖子里掏出,露出虎牙一对对着虞晚音微笑。 “凌墨棠。”果不其然虞晚音的声音又提高三分:“你就不能出息些,你这和偷有什么区别。” 凌墨棠早知道虞晚音会生气,但总比日后没饭吃饿死强吧,再说了,掌柜赚到的也不止这区区十两。 虞晚音脸色铁青,揪着凌墨棠的衣领:“如果我和你在一起就是做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我们还是趁早分道扬镳算了。”以前在村子里,她只知道凌墨棠贪玩爱闹,但总归是不会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可怎么一出九黎,这人就什么坏毛病都有了。 “我以后不这样了还不行么?”凌墨棠将虞晚音的手从自己衣领上用力掰开:“你说你急什么,掌柜现在估计数银子正合不拢嘴呢,再说了那些花银子喝汤的客人也没花冤枉钱,平时他们能喝到这么可口的汤么,这龙尾草可是九黎特有的草药。” “歪理。”虞晚音甩袖,朝凌墨棠瞪了一眼:“先生说行事当有君子之风,你这是小人行径,不但不知悔改还振振有词。” “哦,可能先生教君子之风的时候我睡着了。”凌墨棠继续打马虎眼:“我下回注意,你别生气。” 在凌墨棠的好说歹说下虞晚音才算消了气,看到虞晚音神色稍有缓和之后凌墨棠又道:“这十两银子也不够用多久,不偷不抢的话我们总得想办法挣点银子啊。” 虞晚音看了眼凌墨棠,然后目光落到凌墨棠身后的石墙上,确切的说是石墙的通缉令上,伸手一把撕下通缉令,然后面带得意之色,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取石霸天首级者赏白银百两。” 凌墨棠也凑过去看了眼通缉令,立马抢过虞晚音手中的通缉令,朝通缉令上吐了几口吐沫又重新黏回了墙上,拉着虞晚音就走。 虞晚音到底是武学底子扎实,不管凌墨棠怎么拉她就是不动,反而一把将凌墨棠推开,袖子一甩,那通缉令又徐徐落在她手中,她灵动的杏眼微眯语气不乏冰冷:“凌墨棠你怂我可不怂。” “……”凌墨棠哑口无言,望着虞晚音窈窕的背影幽怨的望天,比起她的小偷小摸,虞晚音做杀人的买卖才更可怕吧,虽然这被通缉的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强盗头子。 【2】 石霸天是天夷城外五十里一处黑石寨的强盗头子,每月末总会突然袭击天夷城中的百姓,掠夺粮食和金银,不但扰民滋事还强抢名女。 天夷城的镇长曾多次组织城内卫士杀入黑石寨,但派去的人皆惨死寨中,数日后尸体被挂在城门之上,无奈之下发求救贴于流云宗,希望流云宗派弟子下山处理此事,但黑石寨的人总像是可以收到风声一般,流云宗弟子一来整个黑石寨人去楼空,但一等流云宗弟子离去,这些强盗又会卷土重来,并且变本加厉,使得天夷城人苦不堪言。 故而天夷城墙上才会出现关于石霸天的通缉令。 现在已是入夜,凌墨棠在拍死第十三只蚊子以后,嘴里叼着野草往青草上仰面一躺:“虞美人,你就打算这样提着把剑就杀进去,俗话说的好双拳难敌四手,何况里面还不止四只手。” 虞晚音正安静的趴在土坡后面观察黑石寨前的情况,神情认真双眉紧皱,锐利而冰冷的眼神已经开始锁定目标,在听到凌墨棠的话后淡定回应:“怎么会是双拳,不是还有你么?” 凌墨棠后脊背发凉,立马从草堆上爬起来摆着双手:“别,我就不掺和了,省的到时候你还得救我,那多麻烦你。”知道虞虞晚音晚音把她也算进去之后,凌墨棠整个人都不好了,离虞晚音又远了些。 虞晚音那是真能打,不仅年纪轻轻就练出气感而且修仙天赋极高,放在同辈修仙弟子里那也是数一数二的角色,但凌墨棠可不是,平日里练功就是个嫌苦怕累,偷懒耍滑的主,是会个三脚猫的功夫,但仅限于村口耍大刀赚点卖艺钱。 “那你还跟来做什么?”虞晚音是知道凌墨棠手上有几分功的,凌墨棠那一身软绵绵的烂武功招数她还真没指望凌墨棠能帮什么忙,本来虞晚音就打算一个人闯黑石寨的,但凌墨棠偏偏装着大义凌然的样子跟过来,还非得拉着她一起躲在土坡后,美其名曰:观察敌情,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其实说白了不就是胆小认怂么? 凌墨棠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怕你死了没人收拾才跟过来的么。”悲天悯人的神情在她脸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虞晚音啐了凌墨棠一口:“你就不会盼点我好?” 凌墨棠想了一会,郑重其事的回答:“结果倒也有好的,比如那强盗头子见你虞美人貌美如花,美艳逼人,抢了你去做压寨夫人,然后顺便把我也接进寨子共享荣华。” 第5章 牛犊不怕虎 【1】 “凌墨棠!”虞晚音杏眼怒睁,牙齿咬得“吱嘎”作响,恨不得掐死对面这个满嘴胡言乱语的烂人,正准备破口大骂的时候又被凌墨棠用手捂住嘴,被对方示意向下看。 黑石寨坚固的石门突然打开,从里面缓缓走出三人,门口小喽喽立马恭恭敬敬的给这三人让开道路,凌墨棠松开捂住虞晚音的手,然后看了眼站在三人中间那个黝黑大汉,低声道:“石霸天。” 虞晚音同样也认出了石霸天,她握着剑的手很稳,要不是凌墨棠紧紧拽着她的衣角,她早就冲下去取石霸天的首级了。 “再看看,他们似乎在等人。”从凌墨棠调整好观看的位置,虞晚音迟疑片刻依凌墨棠所言,又压低了藏在土坡后的身子,冷不丁开口:“也好,等人来了一网打尽。” 凌墨棠咽口水,有些敬畏又忐忑的看向虞晚音,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虞晚音这么有血性。虞晚音确实是有说“一网打尽”这样话的底气,作为修仙之人与习武的凡人是有区别的,对于已经进入练气化精第二层开光期的虞晚音来说,这些不懂道法的强盗就算一起上也近不了虞晚音的身。 凌墨棠是羡慕虞晚音的,想着这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她凌墨棠到现在为止连所谓的气感都未练出,虽然凌霄曾说,个人机遇不同,未来走向各不相同,不可强求,让凌墨棠不要气馁,但凌墨棠还是羡慕虞晚音提剑御气时那份从容与自信。 “来了。”凌墨棠眼神好,远远就瞧见东面天边有一人御剑而来,灰色道袍在风中飘扬,那人直直朝着黑石寨去,右脚先平稳踏上实地,站稳后收起漂浮在小腿处的灵剑,动作行云如流水。 凌墨棠与虞晚音面面相觑,又齐齐将目光放在黑石寨门口,石霸天不知道和那灰衣人说了什么,点头哈腰的迎着那人进去,而后又命人将寨门紧闭严加看守。 随着寨门紧闭,凌墨棠长长吐出一口:“要是你刚才冲下去,我怕真该给你收尸了。” “闭嘴。”虞晚音将剑横在凌墨棠腰间,朝凌墨棠瞪了一眼,脸色发白显然是心有余悸,从灰衣人御剑的动作来看,此人道法怕是已经到了炼气化神的阶段,远远要高于练气化精的虞晚音,灰衣人要是出手,绝对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弄死虞晚音。 凌墨棠翻了个身,将虞晚音压在她腹部的剑挪开,嘴里嘀咕:“现在知道人外人天外天了吧,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说罢,起身拍掉衣服上沾着的草屑,拉着虞晚音趁着夜色往土坡下走。 【2】 黑石寨中灯火通明,燃烧着的火把升起黑烟,石霸天将灰色道袍的中年男子请入到寨中,入座披着整张虎皮的石榻上。 石霸天与二当家三当家相互看了眼,毕恭毕敬的坐在下首,朝那人小心翼翼道:“仙人这次来有何指点?”本是莽夫的石霸天忽然文绉绉的开口,怎么都有种杀猪的屠夫忽然绣起花来的即视感,十分违和惹人发笑。 但在场之人无人敢笑,都认真而紧张的看向虎皮石榻上端坐的灰衣人。 “半月之后流云宗会选拔新弟子,有不少长老会前来。”灰衣道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们先离开此处避避风头,等选拔新弟子结束后再回来也不迟。” 石霸天在灰衣道人强大的压迫力之下,黝黑的脸上有汗滴落下,急急答应:”多谢仙人指点,小的明天就收拾撤离此处。” 灰衣道人摸着鼻子下两条小胡须满意点头:“让你们找的人可有找到?” 石霸****二当家看了眼,二当家咽口水,精明的小眼睛左右有些闪躲许久才小声道:“禀告仙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带着流云宗的玉简出现。” “废物。”灰衣道人一掌打在对面的石凳上,石凳应声碎裂,下首三人噤若寒蝉低头不敢言,又听灰衣道人阴森声音:“主人那已经等不及了,加多人手继续寻找,找到后务必把人给我盯好了。” “是是是。”石霸天等人纷纷点头应和,在看到灰衣道人的脸色缓和后,三当家立马送上木盒,走到灰衣道人面前打开,里面赫然是一颗璀璨如鸽子蛋般大小的黑色珍珠,三当家满脸堆笑:“仙人,这是产于南海的黑珍珠,像个头这么大的珍珠极为少见应该有上百年了,听人说这黑珍珠可以驱毒虫解百毒,我等无福之人不敢享用,只有像仙人这样的有福之人才配的上这样的珍宝。” 灰衣道人眼睛微微放光,左手又习惯性的划过鼻子下的短须,笑道:“这么客气做什么。”嘴上这么说着,但目光一直停留在黑珍珠之上。 三当家将木盒盖上推进灰衣道人怀中:“还望仙人在主人面前多美言几句,我们这黑石寨的兄弟们都要倚仗着仙人们的庇护了。” 灰衣道人不动声色的将木盒收入自己的空间戒指中,严肃刻板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微笑:“这个好说。” 又是寒暄一阵之后,三人将灰衣道人送出石寨,看着灰衣道人御剑离去这才长舒一口气,擦拭额上密汗,二当家命人关上寨门朝石霸天问道:“大哥,接下来怎么办?” 石霸天粗声粗气:“个老子的,特么一来老子的宝贝就没有。” “能怎么办,叫兄弟们收拾东西都撤了。”灰衣道人一走,石霸天立刻恢复了张扬粗犷的模样,然后又交代:“再多找些人留在天夷城观察,等风声一过再回来,还有尽快找到身上带玉简的人。” “我这就找人去安排。”二当家与三当家对看一眼,默默退出大厅,石霸天重重往虎皮石榻上一躺,挥退了所有的喽喽,偷偷摸摸翻开虎皮,从石榻下的暗格中取出一个木盒打开,里面赫然是颗比送给灰衣道人更大的黑珍珠。 石霸天抱着木盒子贪婪的笑着,笑着骂道:“他娘的,好东西得自己留着,我的宝贝诶。”厚而干裂的嘴唇在通体黑色泛着光晕的珍珠上亲了又亲。 第6章 不忍踏月归 一匹马借着夜色在风中疾行,与突然冲出草从的凌墨棠欲要相撞,虞晚音眼疾手快飞身一脚朝着马头一踹,拉回凌墨棠又将凌墨棠护在身后。 黑色骏马一声嘶鸣,头往左边一歪马身翻倒,马背上的人急急拉住缰绳从马上跃下与虞晚音四目相对,这人一身亮白色劲装,腰间围着用金丝绣着锦鲤图样的腰带,腰带上还系着一枚乳白色羊脂玉。 看此人锦衣玉服又仪表堂堂应该是哪家的贵公子,虞晚音不想和这类人多做纠缠,眉头微皱从男子脸上移开目光,看了眼一旁歪倒在地黑色骏马,拉着身后的凌墨棠提步就走。 “你这小姑娘好没礼貌,踹了我的马转身就打算走了?”景煜珩将歪倒在地的马牵起,拍着马头似是安抚,目光却仍停留在虞晚音纤瘦的后背,很难想象,刚才那一脚的力道能出自一个女人。 虞晚音回头朝景煜珩反问:“那你想怎样?”杏眼中冷光一片,声音不温不火。 景煜珩声音温润,抚摸马头的动作不顿:“和我的马道个歉就成。”黄土道上吹来一阵清风,草间“索索”作响,虞晚音眉头皱的更紧,双唇紧抿漆黑如墨的眼珠子盯着那匹骏马看,一字一句开口:“你再不滚,信不信我手里的剑让你的马彻底起不来。” “呵。”景煜珩发出清越笑声:“不信。”他眼前这个姑娘很有趣,有趣到一向温润不喜与人玩笑的景煜珩忍不住逗弄外表看似冷冰冰的虞晚音。 就在虞晚音“刷”的亮出剑的前一秒,凌墨棠从虞晚音身后站出来,左手用力压住虞晚音拔剑的动作,景煜珩这才看清在虞晚音后面还有个样貌不输于虞晚音的姑娘。 只见凌墨棠嬉笑着走近那匹黑色骏马,嬉笑着拍着马背:“马兄,真对不住了。”虞晚音脸色一僵,黑着脸拉回凌墨棠。 凌墨棠道完歉又冲着景煜珩笑,一对虎牙让她显得神气活现:“接下来咱们算算你这马差点要撞倒我的事。” “抱歉,天黑急于赶路没有看清。”景煜珩拱手道歉,凌墨棠打断景煜珩的道歉,避开身子笑嘻嘻:“我这个人好打发,不用道歉,但是我确实受了点惊吓,这个嘛……”凌墨棠拇指和食指摩挲着,特意在景煜珩面前晃。 景煜珩噗嗤笑了,虞晚音将凌墨棠不要脸的举动看在眼里,一把拍开凌墨棠扬在胸前的手,咬牙切齿压低声音骂道:“凌墨棠,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手上传来火辣感的凌墨棠龇牙咧嘴,虞晚音冲景煜珩道:“道歉也道了,你可以走了吧。”精致的下巴微抬,带着与生俱来的一点傲气。 “在下景煜珩,不知姑娘芳名?”景煜珩脸上笑意容容,举手投足间有儒雅之风,虞晚音觉得君子大概就长景煜珩这个样子,虽然有些误会但也算第一印象有些好感,只是虞晚音从来就不是个愿意多和陌生人交流的人,索性转头就走也不去管凌墨棠。 凌墨棠桃花眼笑弯,浅褐色眼珠子轱辘转着,忽然开口冲虞晚音叫到:“虞美人,我腿软刚被吓得走不动道了,你等等我。” 虞晚音眼皮一跳,知道凌墨棠是故意叫她,恼羞成怒的虞晚音回头就瞪了凌墨棠一眼,毫不客气的骂:“凌墨棠,你神经病啊。”脚步比之之前更快,凌墨棠耸肩朝景煜珩笑,拇指和食指还再交叠摩挲着。 景煜珩轻笑一声翻身上马,递了马背上的钱袋给凌墨棠,声音温润:“多谢。”策马扬尘而去,心中默念“虞美人”三字,又想着虞晚音刚才嗔怒的眼神不禁有些心神荡漾,那双杏眼黑白分明清澈而有神,倒真的是人如其名,配得上“美人”二字。 凌墨棠看着手里的钱袋得意的笑,嘴角两边露出梨涡,想着虞美人的魅力真是无穷,只一个半真不假的名字就能换来个钱袋,打开钱袋里面居然是三片金叶子。 等凌墨棠将这三片金叶子放在虞晚音面前的时候,虞晚音擦拭长剑的动作先是一顿然后就追着凌墨棠满屋子打:“凌墨棠你……” “我知道,没出息嘛。”凌墨棠截了虞晚音的话,然后挠着后颈脖满不在乎道:“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再说了我又不是去偷去抢,人家看上你了愿意花这份钱呗。” “你再胡说看我不剪了你舌头。”虞晚音被凌墨棠的口无遮拦与无赖气得不轻,暴躁之下直接用了体内灵气将凌墨棠锁住,然后夺了凌墨棠手中的钱袋很认真道:“这金叶子你不能用,下回见到还给人家。” 凌墨棠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钱袋被虞晚音收入怀中,心中悲愤只差挤出些眼泪来,反问:”如果见不到呢?” “那也和你无关。”虞晚音整理好床铺,往床栏上一靠:“既然是用我的名字换来的,这金叶子就没你的份,少打主意。” 凌墨棠欲哭无泪:“那十两银子交了房费,我们手上就没银子了,明天吃什么你想过么?” 虞晚音翻了个身不说话,凌墨棠急了:“你别睡啊,我这还被你锁着呢,喂、虞晚音……” “诶呦!”凌墨棠惊叫一声,虞晚音手指动了动,凌墨棠身子朝前倾倒,她急急稳住身形磨磨蹭蹭走到床前,虞晚音叹了口气身子朝床里去了些,让出一半的地方给凌墨棠睡。 凌墨棠立马脱了鞋心满意足的抱着虞晚音感慨:“晚晚,还是你对我好。”声音甜软而温柔,又蹭蹭虞晚音的颈脖才渐渐睡去。 虞晚音翻了个身,仔细瞧着已经入睡的凌墨棠,摸摸对方光洁的额头又轻叹一口气:凌墨棠,如果你大哭一场,我也不会这么担心了。 从九黎灭族到那场大火燃烧完一切之后,凌墨棠种种行为皆正常不过,该睡睡,该吃吃,更不忘耍嘴皮子外加坑蒙拐骗,脸上也未曾流露出半点悲痛之色,照样露出痞气又带着点天真烂漫的笑,仿佛她早已忘记了九黎已经不存在的事实。 但虞晚音不相信凌墨棠是个不会伤心的人,像凌墨棠这样看似没心没肺的人其实是不习惯将悲痛表露出来罢了。 确实如凌墨棠所说:能哭的出来就不算悲伤。 真正的悲伤是欲哭无泪,偏还装作若无其事的笑。 凌墨棠嘴上说虞晚音最是清高好面子,其实凌墨棠才是最要面子的那个人,她宁可别人看到的都是无赖油嘴滑舌带着小人气的她,也不愿将软弱与悲伤流露于人前。 第7章 人去此楼空 三更天,冰冷的月光洒落在床前,凌墨棠缓缓睁开眼睛,虞晚音已经面朝里睡去,凌墨棠小心翼翼的起身,穿戴好衣物悄悄走出房间。 晚秋的夜已经带着寒气,院子里飘落的金桂花屑带着些枯黄,凌墨棠往台阶上坐,l抬头望着天上的星辰,那双桃花眼带着些迷离。 她从袖中拿出九黎族的令牌反复看着,拇指摩挲着银色而又冰凉的令牌,直到冰冷的令牌染上她的温度,她才将令牌又收入袖中,迷离的眼睛有一瞬间是布满冰冷杀意的,她起身出了院子,空旷的街道上已然无夜游行人,凌墨棠向着城外的黑石寨摸去。 “站住。”冰凉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晚。 凌墨棠的身子一顿,面无表情的脸在回头的瞬间染上笑意:“你怎么没睡?”对面,虞晚音精神抖擞,双臂环剑,那双杏眼里充满探究,一步步朝凌墨棠走近,围绕凌墨棠转了圈后才淡然开口:“你一个人的时候,倒是胆子比谁都大。” “哪里哪里,我这是睡不着,出来随便走走。”凌墨棠脸上讨好的笑很自然,嘴角微微往上翘着有好看的弧度,又反问虞晚音:“你也睡不着么?” 虞晚音冷笑一声直接戳穿凌墨棠:“凌墨棠,你少来,这条路是去往黑石寨的,大晚上不睡觉去黑石寨干嘛,想送死?” “呸呸呸。”凌墨棠连“呸”三声,冲虞晚音装模作样委屈道:“您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虞晚音挑眉,冷笑着没说话,凌墨棠伸出左手搭在虞晚音肩上,痞笑道:“不说了不说了,咱回去吧。”说着就拉着虞晚音往客栈的方向走,但虞晚音愣是不动,一张脸上就写着四个字:决不罢休。 虞晚音表明了态度,要是凌墨棠不和她说清楚今晚一个人行动的事,她就不回去了。 “成,我告诉你。”凌墨棠眉头一皱:“黑石寨中的人应该与流云宗有些关系,今晚我猜会有事情发生,但当时怕你冲动所以没说,想着等三更天的时候再去观察观察。” 凌墨棠这话一出口,虞晚音当真不高兴了,剑身往凌墨棠肩上一甩:“你的意思是,我会坏了你的事?” 凌墨棠挠头:“这话你自己说的。” “废话少说,你要行动就快点,这天可马上就放亮了。”虞晚音懒得和凌墨棠耍嘴皮子,提醒凌墨棠注意时间。凌墨棠叹气反复叮嘱:“你跟着就跟着千万别动手,省的打草惊蛇。” 钓鱼就得钓大鱼,捉小虾米能有屁用? 二人又在离开黑石寨的第二个时辰回到了此处。 就在凌墨棠继续往前走的前一秒虞晚音立刻拉住凌墨棠,两人往草丛堆里一滚,黑石寨的大门轰然打开,从里面浩浩荡荡出了一行人,以石霸天为首的马群踏着月色往南飞奔,溅起尘土飞扬…… 黑石寨大门又重新关上,凌墨棠从草丛中探出头来,马蹄声渐远,这个夜晚又重回静谧。 “人去楼空。”凌墨棠低声轻笑:“这与流云宗脱不了干系。”她从土坡上一跃而下,虞晚音紧随其后,只见凌墨棠一脚将黑石寨大门踹开,动作利索而干脆,倒不像平时胆小怕事的她。 果然像凌墨棠说的那样,黑石寨中已无一人,就在虞晚音四处打量向左移动脚步的一刻,无数羽箭从密密麻麻的石格中飞射而出,凌墨棠眉头不皱将虞晚音扑倒,袖中顺势飞出一枚铜钱朝着左边铁狮的嘴里打去。“咔哒”一声,机关停止运转,飞速射来的羽箭也纷纷笔直落地。 “凌墨棠,把你的爪子从我胸前拿开。”虞晚音咬牙切齿,凌墨棠嘿嘿笑着故意磨蹭一番才拉着虞晚音起身,嘴贱道:“挺软哈。” 虞晚音早就习惯了凌墨棠的不着调,眯着眼冷笑:“知道你一马平川,不用太羡慕。”说着手背往凌墨棠胸前敲敲,凌墨棠一惊双手护住前胸,好一会才平复下荡漾的心,翘着兰花指阴阳怪气的说:“这话你都说得出口,你还要不要脸?” “有病。”虞晚音一巴掌就往凌墨棠脑袋上拍,凌墨棠灵巧避开,咧嘴一笑虎牙一对:“说实话,你这态度很容易失去我的。”嘴上虽然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手上却在掐指算着然后说道:“这里有机关,你跟在我后面走,别踩错了。” 穿过黑石寨的前院,二人停留在大厅紧闭的门前,门上扣着一把大锁,“你退后。”虞晚音活动筋骨,想一脚将门踹开,凌墨棠立马张开双币护住大门:“你看你长得斯斯文文,怎么这么暴力。”说罢,从兜里掏出铁丝钩来在大锁里捣鼓着,不稍片刻门锁松动,凌墨棠一脸得意的推开门冲虞晚音摆手势:“请。”脸上挂满微笑。 大厅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由于光线昏暗,凌墨棠只能胡乱摸索着,虞晚音找到了火石将烛台点亮。 入眼就是正中央那披着完整虎皮的石塌,凌墨棠像是看到了稀罕物一般,一屁股往虎皮上坐,左摸摸右扭扭。 虞晚音懒得看凌墨棠那怂样,就在虞晚音转身的那一刻,凌墨棠将虎皮一掀翻开了石塌,对方正拍着手眼里放光嘴里念念有词:“这回发财了。” 虞晚音凑过去看,石塌下面竟然是暗格,里面放了不少金银、宝盒。 二人面面相觑,凌墨棠问虞晚音:“我能拿么?” 虞晚音咽口水:“不义之财有什么不能拿的。” “好。”得到虞晚音认可的凌墨棠立马塞了叠银票在兜里,钱袋里装了金银挂身上,就在她装的不亦乐乎的同时,虞晚音打开了一旁的木盒,里面赫然是一颗鸡蛋大小的黑珍珠,珍珠表面正散发着诱人的光华。 “你看。”虞晚音将黑珍珠递到凌墨棠跟前,凌墨棠撇了一眼并不讶异:“你留着吧,这黑珍珠少说也有千年了,你仔细对着光看,里面都泛红了,这东西辟邪也可解百毒。” 虞晚音依言将珍珠收入囊中,倒不是虞晚音不和凌墨棠客气,只是凌墨棠与常人不同根本不需要这样的东西。 收拾完一切,凌墨棠与虞晚音的目光同时落在一铁盒之上,这铁盒上雕刻着简单的花纹,中央是圆柱形的锁,这锁的样式要比铁盒上简单的花纹复杂得多,锁身上还有刻有可以移动的带着文字的铁片。 “这是迷宫锁。”凌墨棠将铁盒子拿在手里端祥,眼见着天将要放亮,她直接将铁盒子也带在身边:“这锁一时半刻也解不开带回去再说。” 二人借着黎明前的最后一点黑暗满载而归,而早已撤离到黑石寨百里之外的石霸天对于今晚黑石寨被洗劫一空毫不知情,仍做着黄粱美梦。 第8章 得解迷宫锁 一早,神清气爽的虞晚音从楼下用过早饭,又带着凌墨棠那份早饭进入客房的时候,凌墨棠正抓耳挠腮,头发已经被凌墨棠揉乱的不成样子,长发被她揪在手里,嘴里咕哝着:“不对,又错了。” 虞晚音眉头微皱,盯着凌墨棠手里紧拽的长发,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一把扯开凌墨棠揪头发的手:“先吃点吧。” 凌墨棠顺手从碗里拿了个包子塞嘴里,目光还停留在锁上,虞晚音将铁盒子拿在手里端详,然后满不在乎道:“打不开就把锁砸了呗。” “暴力。”凌墨棠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皮,白了虞晚音一眼:“这迷宫锁一旦强行打开,里面的东西就会被齿轮机关自动销毁,这也是这锁奇特的地方,算了,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虞晚音撇嘴,声音冷清:“我是不懂,哪像你整天不务正业,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奇技淫巧上。”在虞晚音看来修仙以外的事那都叫不正经,偏生凌墨棠这人从小就对机关、奇门遁甲、阵法……有兴趣,只要是修仙以外的事,凌墨棠根本不用人教,自己看着书就能无师自通。 凌墨棠一改往常嬉皮笑脸的模样,头也不抬的移动迷宫锁上的铁片,虞晚音觉着无聊,拿了剑去院子里练习去了,走之前虞晚音对凌墨棠很平淡的说:“昨晚从黑石寨拿回来的金银钱财我都分给城中贫苦的百姓了。” “哦。”凌墨棠眼皮不眨,手指灵巧的在迷宫锁上拨弄着,虞晚音有些讶异凌墨棠的不动声色,照虞晚音对凌墨棠的了解,这人知道银子都被送了还不得气的跳脚,哪会像现在这么淡定。 想不通的虞晚音也就不再去想了,提着剑下楼。 屋内凌墨棠拿着笔在宣纸上划拉,分析着“迷宫锁”的内部结构图,时间一晃就到了晌午,虞晚音练剑结束,香汗淋漓回来的时候凌墨棠还坐在桌前,表情严肃;虞晚音洗完澡出来,凌墨棠虽然笔直坐在桌前,但紧拧的双眉已经舒缓开来;等到虞晚音坐在凌墨棠对面慢条斯理擦拭手中长剑时,凌墨棠眉头完全舒展。 她一脚踏在椅子上,单手拍桌面,对着虞晚音眨眼,手指划过唇畔,自信扭头:“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话音刚落,“磕哒”一声,迷宫锁应声打开,而里面的东西让凌墨棠有些丧气。 本以为这样繁琐的迷宫锁里装着的定然是什么稀世珍宝,没想到是一沓信件,人生啊,还真是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噗嗤。”虞晚音看到凌墨棠脸上僵硬的笑容后,毫不意外的笑了,打趣道:“我今天总算是明白,什么叫做,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了。” 凌墨棠咬牙切齿,随手拆开一封信,面色开始变得凝重,等信全部看完之后,又从铁盒底部取出一枚令牌,上面刻有“流沙”二字。 “现在可以解释一切了。”凌墨棠将令牌又重新扔回铁盒之中,看过信件的虞晚音若有所思,沉声开口:“流云宗根本就是邪门歪道。” 这些信件大多都是从流云宗内发出的,内容是“流云宗弟子三日后下山,速离。”诸如此类给黑石寨通风报信的讯息,但最令虞晚音没有想到的是,信件中也详细安排了,如何在九黎灭族之后,张贴告示,寻找身上带有玉简之人下落的事宜。 凌墨棠摇头:“此事与流云宗无关,不过是流云宗里混了奸细罢了,他们在流云宗背后算计,有很多事流云宗一干门人弟子是不知道的。” “你如何知晓?”虞晚音面露狐疑,凌墨棠指尖敲打桌面:“城门上张贴的告示已经被人撕下,告示才贴了两天,人都还没有找到告示就撕了,这是为什么?那是因为,不久流云宗就会派人前来选拔新弟子,很显然张贴这张告示的人并不想让流云宗的人看到,也就是说有人在利用流云宗的名头找人。” “你的意思是,这些事流云宗都被蒙在鼓里?”虞晚音反问,凌墨棠点头:“流云宗每十年招揽一次弟子,你还记得十年前族里来过一个穿着道袍的人么?” 虞晚音仔细回想,随后肯定道:“我记得,那人还问我愿不愿意入流云宗,只不过被爷爷回绝了,说是时机未到。” “流云宗与九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流云宗有进入九黎的方法,要知道只有与九黎交好的人才有进入九黎的特殊办法,且流云宗招揽弟子最先来的地方也是九黎,再者爷爷临死前反复叮嘱让我们去流云宗,那就证明爷爷信得过流云宗,所以九黎覆灭与流云宗关系不大,可能是隐藏在流云宗里的奸细所为。”凌墨棠思考问题的时候很认真,那双桃花眼锐利而透彻。 她见虞晚音眉头越皱越深,又继续道:“如果我所推测正确,流云宗人招收弟子之前一定还会再去一次九黎,可惜九黎已经不存在,那时候才是流云宗人真正知道九黎灭族的消息,并且和流云宗奸细一样,都想要找到身上带有“流云”玉简的人,确切的说,将会有两拨人想找到我们。” 虞晚音心里一凉,反问凌墨棠:“那隐藏在流云宗里的奸细到底是什么人,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凌墨棠咬唇叹气,复又笑了:“虞美人,你倒也看得起我,真以为我什么都知道啊。” 虞晚音被凌墨棠点破,面子上挂不住暗骂一声:“你嘚瑟个什么劲。”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虞晚音已经开始在思考问题的时候过分依赖凌墨棠,并且毫无条件的相信凌墨棠说的每一句话。 这大概是因为,两人都孤苦无依,从而产生的互相依赖的心理吧,又或者是凌霄的那句“相依为命”。 虞晚音再次打量看起来并不那么正经的凌墨棠时,心里忽然想起一句话:说笑归说笑,做事端端正正。 也许,凌墨棠是这样的人,是她还未能看透不安套路走的凌墨棠而已。 第9章 穿越的谜团 “干嘛这么看我?”凌墨棠桃花眼微眯,眼眶周围带着些淡粉,唇角一勾,两个诱人的梨涡顿时显露无疑,虞晚音干咳一声,从凌墨棠脸上移开视线,又从铁盒中拿起刻有“百骨”二字的令牌。 凌墨棠冷不丁笑了:“这令牌还是不要带在身边的好,被人看到了迟早惹祸端。” “我虞晚音从来就不怕麻烦。”虞晚音将令牌紧握在手,目光坚定而自信:“这是找出真正凶手的线索。” “我说过了……”凌墨棠的呼吸声变得更重一分,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虞晚音看:“这是我九黎的事,与你无关。”她又从虞晚音手中夺过令牌,收回铁盒之中,“磕哒”一声将铁盒锁死。 虞晚音不可置信的看向凌墨棠,许久才愤恨道:“你忘了爷爷说过什么,他说我们要相依为命,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将我排除在外?” 客房里的气氛开始变得剑拔弩张,凌墨棠紧皱眉头,脸上是少见的凝重:“对。”轻飘飘应答一声后,装着很轻松的样子笑言:“爷爷只说相依为命,没说过你是我九黎族人吧,也没说过让我们去报仇吧,更没说过让你去找出真凶吧?” “你!”论斗嘴皮子,虞晚音不是凌墨棠的对手,被凌墨棠几句话一说虞晚音早就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让虞晚音有些气急败坏,索性破罐子破摔冲凌墨棠吼:“好、凌墨棠,你根本就没把我当自己人。” 凌墨棠背对着虞晚音,没去看对方脸上的愤懑,她咬牙脸上的笑带着苦涩,但语气却轻浮而不屑:“对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话很伤人,但凌墨棠还是说了。 凌墨棠不想虞晚音卷进九黎事件之中,若说承担,也该是她一人来承担,至始至终虞晚音都只是九黎的客人而已,凌墨棠不想再看着身边唯一的亲人因为九黎而丧命,身处危险之中,对于凌墨棠来说,现在的虞晚音是她唯一的亲人,她见不得虞晚音有任何一点危险。 “凌墨棠你混蛋。”虞晚音咬牙切齿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平时对人冷若冰霜的冷傲啊模样,她眼眶有些发热:“你想和我分道扬镳你直说啊。” 客房中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凌墨棠先叹一口气,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肚子倒是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这对于在吵架领域里颇为有气势的凌墨棠来说绝对是个坎坷,她干咳一声,软了语气:“我饿了,给我银子,我要吃饭。” 虞晚音仍然板着脸,从怀里丢了一串铜板在桌上,凌墨棠眼睛都直了,拿着那一串铜板质问:“你特么还有没有良心,昨天拿了这么多银子,你就给我铜板?”不能因为吵架就封锁她的经济吧? “不是和你说了么,银子我都救济城中贫苦百姓了,你当时也同意了。”虞晚音没好气道,一屁股往椅子上坐,凌墨棠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暴跳如雷:“虞晚音,你是老天派来折磨我的吧,我什么时候同意的?” “你救济贫苦百姓,你就没想到我也一穷二白?”凌墨棠大口呼吸,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一夕之间全无,她就觉得痛彻心扉,痛不欲生。 虞晚音见凌墨棠跳脚冷哼一声,反倒气定神闲的擦起了手中长剑,凌墨棠围着桌子转圈,要不是忌惮虞晚音手中泛着冷光的长剑,她早就一拳往虞晚音那张姿色顶顶好的脸上去了。 “分手、分手!”凌墨棠双手抱头,好看的平眉凝成“八”字,手指着虞晚音叫道:“趁早分道扬镳,这日子没法过了。” 虞晚音继续擦拭长剑默不作声,那低头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凌墨棠欺负了虞晚音。 面对如此安静的虞晚音,凌墨棠是彻底没了气焰,拉开椅子坐在虞晚音对面,一脸讪笑还带着些希望:“那好歹还剩下些吧,不至于就这么些铜板吧?” 虞晚音:“就这些。”简洁而朴实。 “怎么可能。”凌墨棠的笑有点像哭,直接动手往虞晚音胸口摸,虞晚音动作敏捷直接起身,轻巧转了个身,凌墨棠扑了个空。 “不过我已经和客栈的掌柜说好了,以后三餐客栈全包,三菜一汤,带荤。你若是饿了现在下去也可以吃到热菜,银子也付了。”虞晚音将长剑入鞘,收起擦拭长剑的白色手绢。 凌墨棠喜笑颜开,揉着肚子朝虞晚音笑:“那、分道扬镳暂时先不考虑。”推门而去,虞晚音将长剑挂好,对着凌墨棠匆匆下楼的背影发笑,轻骂一句:“属狗脸的,说变就变。”刚还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现在带有笑得比谁都灿烂。 凌墨棠是笑着走出客房的,等走出客栈的时候脸上笑意全无,她叹气:还是狠不下心呢。 想着只要把虞晚音气走了,那虞晚音就不会再和她背负着同一份危险了,可还是没能忍心呢,对方红眼睛的样子在凌墨棠看来,就像是心里长了刺,看着疼。 到底要怎样才好啊。 夜晚的风带着些桂花的香气,凌墨棠问店小二要了壶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喝,本想让清晰的大脑变得模糊起来,但这酒是喝的越来越精神,思路也越来越清晰,她几乎可以重现九黎灭族当天的每一个场景,不差分毫,甚至她面前散发着醇香的酒也被那天的血腥味所替代。 其实,我也可以不用背负九黎的血仇吧?凌墨棠这样问自己。 毕竟凌墨棠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只是一觉醒来,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现代的车水马龙、高楼大厦皆变成平矮土坯房和满目的山清水秀。 最不可思议的是,明明已经23岁的凌墨棠居然成了刚呱呱落地的婴儿,带着现代人的思维,她就这样以新的身份在九黎生活了18年,直到九黎被一夜血洗。 前世,凌墨棠最为唾弃的就是“亲情、承诺”,她也是因这四字而不甘死去,可没想到,本以为不会再相信亲情承诺的凌墨棠,还是被九黎村民间的温情给打动了,全心全意的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和所处的时空。 只是没想到,换了时空,她终究还是个不幸的人。 第10章 九黎不祥人 楼外酒旗飘摇,消瘦干枯的野竹在白色窗帷处投下黑色的剪影,凌墨棠手里端着酒壶踏着绵软的步伐往回走。 一阵风袭来,似乎有什么阴冷的物体与她擦肩而过,凌墨棠双眼迷蒙,右手捂着左肩回头看,身后只有漆黑的小巷,枯黄的树叶被秋风吹拂,打着旋落下…… 凌墨棠使劲摇头,定睛朝空无一人的小巷中看去,再揉眼,对面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一身腥红长裙的女子,那腥红的长裙从女子苍白的颈部一直蔓延拖到青石地板上,漆黑如墨的长发紧贴着面颊。 凌墨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看不清对方到底长什么模样,总觉得有股黑青色的浓雾在女子的头部缭绕。 忽然,红衣女子抬头冲凌墨棠发笑,抬头的那一瞬间,露出阴森白牙让人毛骨悚然,有血泪从那女子眼白过多的眼睛中缓缓流下。 凌墨棠在原地站了会,往后转的脖子有些发酸,她眨眨泛着酒气的桃花眼很淡然的回头,朝小巷外慢慢走,红衣女子又低下头朝着与凌墨棠相反的方向去,二人背对而驰。 凌墨棠走出小巷,红衣女子消失在死巷的白墙青瓦处。 回到客栈门口的时候,凌墨棠深吸一口气,砸了手中的酒壶,暗骂一声“晦气”,搓着手上楼,一把推开客房门,虞晚音已经睡下,面朝里空这块地方给凌墨棠。 凌墨棠心里一暖,这个人真的从来就没离开过。 虽然虞晚音自恃清高做人又耿直的迂腐,但虞晚音真的对她很好呢,不仅仅是因为爷爷的临终嘱托,而是因为虞晚音是真心将她放在心里的人,虞晚音的柔软只有凌墨棠体会过。 听到动静又一向浅眠的虞晚音翻了个身,朝坐在圆桌那的凌墨棠看了眼,烛火映照下的凌墨棠,双眼泛粉,双颊带着胭脂红,一看就是喝醉的模样,虞晚音翻身坐起,朝凌墨棠发问:“你又喝酒了?” “天凉,暖暖身子。”凌墨棠揉着有些发胀的额头。 “胡说。”虞晚音起身倒水给凌墨棠,嘴里念叨:“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人从不畏寒,数九寒天的穿了件单棉衣照样在雪地里撒欢,爷爷说你阳气足倒是不假。” 凌墨棠笑了:“这话说的好像我是只小野狗似得。”她抬头浅褐色的眼珠子湿漉漉的,朝着虞晚音浅笑。 虞晚音将泛着热气的茶水推给凌墨棠:“你以为你不像小野狗,说变脸就变脸。” “晚晚,对不起。”凌墨棠犹犹豫豫道了歉,由于喝了酒的原因,后背发热,似乎有源源不断的热气从毛孔中舒张开来。 “凌墨棠,你这又是唱的哪出?”虞晚音又在对方的杯子里添了热茶,凌墨棠这人就是这样,脾气来了谁都劝不住,软下来的模样又像只没人要的小狗,怪可怜的。 许是喝了酒,凌墨棠开始了碎碎念:“你说,我是不是个怪物?” 虞晚音:“……” 凌墨棠:“你说九黎的不幸是不是我带来的?” 虞晚音摸摸凌墨棠的头,犹犹豫豫道:“又看见了?” “嗯。”凌墨棠紧拧着眉头,“又看见了,所以才觉得自己是个怪物,我这种不吉利的人,迟早会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吧。” “爷爷说这是你的天赋。”虞晚音的语气很柔软,手不断拍打着凌墨棠的后背:“有些人穷其一生都未必看得见、看得清这光怪陆离的世界,而你不一样。” 凌墨棠眼眶有些发热:“是啊,而我不一样,所以你知道眼睁睁看着魂魄离体是什么感受么,那些在黑暗中消散时不甘的面孔又长什么样子么?” 虞晚音心中一动,莫名痛了,是啊,她怎么给忘了,凌墨棠从小就可以看到人死去的魂魄和这世上各处游荡的孤魂,所以,九黎灭族那天,凌墨棠到底看到了怎样一副狰狞的场景啊? 常人看到的是一具没有生命特征的死尸,而凌墨棠看到的是冰冷无形而又狰狞可怖的魂魄。 “也许爷爷没和你说过。”烛火的光影在凌墨棠浅色的瞳孔中跳跃:“我九黎一族曾今巫术盛行,人丁兴旺,百年前也同样出现过像我一样可以看见灵魂的人,族人都称他为天师,可是最后,这位天师身边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他们说是天师命格太硬从而影响了周围人的气运。” 凌墨棠深吸一口气:“天师死后,那些被天师禁锢的邪灵死灰复燃,九黎也因此被邪灵诅咒从而走向没落,最后带着世人心中的神秘隐蔽在山谷之中,因此,巫术在九黎是被禁止的,而族人也将能看见的灵魂的人视为不祥,你和我一起就不怕死么?” 虞晚音低头,不善言辞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此时此刻的凌墨棠,虞晚音想了很久才道:“可是,你……” “至少,我还在你身边啊,你不是一个人,也不孤单。”虞晚音看少说这些煽情的话,低着头也不知道,温柔似水的目光也不知道看向哪里,她有些疑惑为什么凌墨棠到现在还没表态,偷偷朝凌墨棠那看了眼。 这一看,凌墨棠这货却单手支着下巴睡着了,睡!着!了! “凌墨棠。”虞晚音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明明刚才还是一副受伤了要死要活的样子,怎么说睡就睡了? 随着虞晚音这一叫,凌墨棠支着下巴的手也松了劲,头一歪,身子往后倒一副要倒的样子,虞晚音到底是于心不忍的,伸手扶了凌墨棠一把,却没注意凌墨棠嘴角一弯。 虞晚音将凌墨棠的头往桌面上压,想着凌墨棠身上酒气太重,反正她又不怕冷,就让凌墨棠伏在桌上睡一晚得了。 可是凌墨棠的内心是拒绝的,于是装睡的凌墨棠伸出了魔爪,手臂勾着虞晚音的脖子,低声叹:“我说,好人做到底,抱我上床吧。” 虞晚音耳朵一痒,立马反应过来又被凌墨棠耍了,捏着凌墨棠的手腕反手一翻,凌墨棠整半张脸被按在桌面上不能动弹:“凌墨棠,你够可以的啊,一天到晚的和我演苦情戏,你要不要脸。” 凌墨棠龇牙咧嘴不断地哀嚎:“疼疼疼!” 事实证明,虞晚音从来就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第11章 化金叶成铁 深秋早上的天夷城有着很重的寒气,空气里带着凉意,虞晚音从床上爬起来穿戴衣物,一面叫醒伏在桌上酣睡的凌墨棠:“你这个人倒是不管什么地方都能睡得着。”似是嘲讽,凌墨棠动了动手指,从桌面上抬起头,伸伸胳膊动动腿。 “真想知道哪个倒霉蛋会娶到你。”凌墨棠小声嘀咕,虞晚音冷哼一声没正脸瞧对方,提着剑去客栈小院里练剑。 凌墨棠整理衣裳,瞧着虞晚音叠好的被子,身子一软又重新躺在了床上昏沉睡去。她和勤快自律的虞晚音不同,凌墨棠这人随意惯了,这种随意和懒惰从上辈子就开始了,并且经历过生死后的凌墨棠将人生看的更加随意,从不强求也不勉强自己。 说白了,凌墨棠和虞晚音就是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生活态度的人。 黄色梅花翩然落下,随着剑意纷飞,暗香残留在剑尖,虞晚音一身红衣,身子几个回旋端得是潇洒利落,长剑在手中翻飞,剑花随意舞出。 景煜珩站在庭院一处将虞晚音舞剑一幕尽收眼底,心里直感慨:缘分到了真是挡都挡不住。本想着以一个特文艺或者飘逸的身形出现在虞晚音面前的,但世事难料,虞晚音手中的长剑刹那间泛着银光笔直朝景煜珩飞过去,长剑有破空之势,景煜珩半打开的扇子还没来得及全部打开,就狼狈的靠着树背险险躲过长剑。 虞晚音面容清冷,杏眼微眯目光锐利,“出来。”清亮之音令人心神一怔,景煜珩收拢折扇,除了叹气还是叹气,拔了钉在树干上的长剑,慢步走到虞晚音面前,抬头发笑:“虞姑娘,这么巧又见面了。”将长剑托在手中,双手给虞晚音奉上。 “是你。”虞晚音皱眉,更显得对不熟之人的冷漠疏离,其实虞晚音对景煜珩的印象不好不坏,但今早练剑时总察觉有人鬼鬼祟祟的看着,没想到这人却是景煜珩,这下虞晚音对景煜珩的印象就是极坏的了。 “正是在下。”景煜看出虞晚音面上的不悦,干咳一声声音温润:“虞姑娘,剑法实在精妙,一时看痴了,是景珩孟浪了。” 虞晚音眉头仍然是皱着的,也不想和景煜珩多说废话,从衣兜中取出钱袋直接扔在景煜珩怀中,将剑入鞘,提步便走。 “虞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景煜珩脸上笑意温润,掂量着本是属于自己的钱袋朝虞晚音发问。 “你的东西请你取回去。”虞晚音的声音是冷的,或者说除了对待亲近之人,虞晚音说话时候的声音都是冷的,话不多又冷清。 景煜珩笑了,打开钱袋后表情一怔,旋即便笑出了声,笑声清越爽朗,虞晚音疑惑回头,目光落在景煜珩手中的钱袋上,然后踱步过去一看,脸色蓦地一变,随后咬牙切齿:“凌墨棠。” 钱袋里哪还是当初明晃晃的金叶子,都是些褪了金色的铁叶子,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定是凌墨棠这怂人给掉了包。 “我只听说过点石成金,可从未听说过化金成铁的。”景煜珩想到当日贪财的凌墨棠,心里便有了计较,怕是恪守道德,自律清高的虞美人又被那个叫凌墨棠的姑娘骗了。 虞晚音理亏,皱着的眉头稍有缓和,沉声道:“你的东西我自然不会贪你的,三天后一定悉数奉还。” “呵。”景煜珩轻笑,举手抬足间书生气十足,朝虞晚音笑道:“当日,在下与凌姑娘达成交换,何来奉还一说。” 至少在景煜珩看来,用十片金叶子换美人一个名字很值。 虞晚音横眉微挑:“凌墨棠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了?” “虞美人,名如其人。”景煜珩真心称赞。 虞晚音脸色不变,淡定回应:“错了。” 景煜珩微微有些诧异,心道自己也被凌墨棠骗了,却又好脾气的笑了:“你的朋友很有趣。” “我并不那么觉得。”虞晚音转身,景煜珩急忙追上去:“恕在下唐突,请问姑娘芳名。” “与你无关。”虞晚音黑眸透亮,清冷气质为她平添了一分傲气。景煜珩站在原地看着虞晚音一身红色张扬衣裙消失在视线,忍俊不禁:翡翠城里还真是显少见到这样的女子呢。 虞晚音是黑着脸推开客房的,此时的凌墨棠还趴在床上做着春秋大梦,虞晚音的巴掌毫不犹豫的直接落在凌墨棠的后脑勺上,凌墨棠吃痛迷迷糊糊睁眼,慢腾腾揉头做起来:“你丫打我上瘾啊。” “你最好同我解释一下。”虞晚音直接将钱袋扔在凌墨棠面前,里面褪掉颜色的铁叶子从未系紧的钱袋里散落在凌墨棠面前。 凌墨棠眼皮一跳,揉鼻子挠头,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虞晚音语气旖旎,刻意放慢说话的速度,杏眼中的寒意让凌墨棠后脊背发凉。 凌墨棠讨好的嘿嘿笑着:“我说我说,你先让我把鞋穿好。”凌墨棠咽口水,提着靴子往脚上套,弯着腰整理裙子的下摆,趁着虞晚音不在意就要往门口冲。 哪知道虞晚音居然用了灵气将凌墨棠双脚锁住,一把提起凌墨棠衣领冷笑:“你再跑一个试试。” 凌墨棠悲催的想:希望虞晚音早日嫁出去,这烫手的山芋才能从自己手里落下。 “我不跑了。”凌墨棠桃花眼水汪汪的,显得可怜兮兮,但虞晚音早就习惯了这样装模作样的凌墨棠,更不会被这样的表象所迷惑,声音严肃而认真:“说,金叶子你藏哪了?” 凌墨棠吐气:“你把我鞋子脱了。” “你能不能正经些?”虞晚音拽凌墨棠衣领的手又紧了些,凌墨棠有些泄气,直接甩了脚上的靴子,心不甘情不愿道:“我靴子里有夹层,金叶子还剩了七片,你要就全拿去呗。” “好好好。”虞晚音连道三声好,最后才挤出一句话来:“凌墨棠,你可真行。” 凌墨棠唉声叹气,不知该如何开口让虞晚音解了困在她双脚上的灵气,就在二人都沉默的时候,客栈下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城南徐家又死人啦!” 第12章 灭亡之必然 “快解开。”凌墨棠从椅子上腾地站起,双腿合拢朝门口跳着前进,虞晚音见凌墨棠面色不对,立刻解开锁在凌墨棠腿上的灵气。 凌墨棠冲出客栈与景煜珩打了个照面,虞晚音随后出门,三人对看一眼,凌墨棠先是朝着城南去了,景煜珩朝虞晚音拱手施礼,虞晚音往后退一步,将长剑抵在胸口:“别过来。” “你们要去城南?”景煜珩早就习惯虞晚音的冷淡性格,站在原地轻声询问。 虞晚音朝门外看了眼,凌墨棠已经消失不见,她也没对景煜珩的发问做出回答,直径提了剑追上去,下楼时那一袭红色衣裙很是张扬,景煜珩推开折扇却是慢慢吞吞的也往城南去了。 城南徐家是天夷城的大户,家中产业涉及米铺、绸缎庄以及马场,徐家的发展一直以来都是顺风顺水的,但自半年以来,徐家每半月总会有人离奇死去。 等凌墨棠赶到徐家大门口的时候,徐家门前已经站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徐家有家丁从府中接连抬出三具尸体,皆为男性。 人群开始议论开来:“也不知道这徐家是得罪了哪路的神仙,这生意啊每况愈下,现在还接连死人。” “可不是么,前些天徐家还对外招家丁,那工钱可是够多的,可是出了这事谁敢去。” “现在徐家有不少婆子丫鬟家丁都想离开徐家呢,钱是好赚可也得有命享受不是。” 凌墨棠在外围听着,然后借着身子灵活钻到了前面,刚想再向前踏一步掀开那蒙在尸体上的白布,就被徐家的管家推开了:“走走走。” 凌墨棠收回手往后退,不久后虞晚音也赶到此处,在见到凌墨棠后小声问:“你干嘛对这事那么热心?” 凌墨棠眉头紧锁:“我昨天看到她了。” “谁?”虞晚音轻声问,凌墨棠朝虞晚音身后看了一眼,景煜珩这时也摇着折扇跟了过来。 “回去再说。”凌墨棠换了笑脸朝景煜珩打招呼:“哟,景公子可真是缘分啊。” 虞晚音见景煜珩也跟了过来,面色冷了一度,站到凌墨棠身边后便不再说话,景煜珩轻笑:“天夷城地方不大,能遇见也不算巧合。” “看景公子的穿着不像是天夷城人,不知道问您到此处来所为何事,是否唐突了?”凌墨棠很健谈,这与对人寡言的虞晚音不同,景煜珩好脾气的笑答:“寻人。” 凌墨棠见景煜珩眼神干净磊落不似骗人,又道:“不知景公子要寻什么人,我自小在天夷城长大,若是天夷城人我大抵都知道些。” 景煜珩不再开口,脸上还挂着微笑,显然不想开口透露太多,凌墨棠也不强人所难,为了不显得尴尬立刻转移了话题:“您对此事有什么看法?”所指城南徐家一事。 “这个不好说。”景煜珩挑眉温润作答,目光看向一言不发的虞晚音,心里想着:这姑娘话可真少。 凌墨棠内心也在腹诽:这小子说话倒是滴水不露,眼珠子还胆大包天的瞧着虞美人,可真行。 于是,凌墨棠决定卖友求荣上演美人计,对着虞晚音咬耳朵:“你问问,他从哪里来?” 虞晚音瞥了凌墨棠一眼,冷哼:“要问你自己问。” 凌墨棠干咳一声:“那个,景公子啊,我朋友让我问您是哪里人?” 虞晚音瞪眼,左手背后往凌墨棠后背上掐,凌墨棠不动声色忍痛不叫,景煜珩依旧微笑,扯开话题:“凌姑娘对徐家这事很感兴趣?” 凌墨棠吐气:妈蛋,这货真不是省油的灯。 景煜珩与凌墨棠扯开话题的功夫真可算得上旗鼓相当,任凌墨棠怎么使法子都套不出任何一点与景煜珩有关的信息来。 三人各有心事,一同往客栈去。 凌墨棠想套景煜珩的话,景煜珩不想透露身份又想亲近虞晚音,而虞晚音只想甩掉景煜珩和揍凌墨棠这个贱人。 等到客栈门口后,虞晚音将七片金叶子用手帕包好扔给景煜珩:“余下那三片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凌墨棠看着有些肉痛,但碍于虞晚音的冰冷目光,她还是缩了头不服气的叹气,景煜珩将手帕塞入怀中,轻笑:“我看二位对城南一事颇为感兴趣,在下也很想知道真相,不如这样,余下那三片叶子就当在下买个真相。” 虞晚音与凌墨棠对看一眼,凌墨棠干咳一声眼神四处飘,虞晚音拽凌墨棠袖子:“我告诉你,这叶子是你花出去的,怎么着你也要负责。”没等凌墨棠同意,虞晚音就先答应了下来:“好,若此事水落石出,你我之间互不相欠。” “一言为定。”景煜珩嘴角浮起笑意,朝虞晚音拱手:“若二位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在下,一定义不容辞。” “不必。”虞晚音很有骨气的拖着凌墨棠上楼,回了房间凌墨棠这才发作:“你以为这事那么好水落石出,三片金叶子就想换个真相?” 虞晚音淡定回应:“谁让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凌墨棠:…… “说说吧,徐家到底怎么回事?”虞晚音显少见凌墨棠对旁人家的事这么上心。 凌墨棠叹气:“徐家这事可能与九黎有关。” “什么意思?”任虞晚音想破脑袋也不会将徐家与九黎扯上关系。 凌墨棠深吸一口气,沉默良久才道:“我不是说了么,我昨晚又看见了那些东西,天夷城本是不会出现那些鬼灵的,因为这些脏物邪祟都被九黎镇压在驱魔塔内,可是随着九黎覆灭,驱魔塔碎裂,一些邪祟脏物冲破驱魔塔出来了。” “可是,九黎覆灭才几天,徐家这事已经维持半年了。”虞晚音提出质疑。 凌墨棠幽幽道:“其实九黎周围的灵气一直在流失,不然你以为妖兽狙如会如此轻易的进入九黎么,同样,驱魔塔中镇压邪灵的法力早就在几年前就在消散了,所以,爷爷才会说,九黎灭亡是必然的事,不过是时间早晚,加之有人推动了九黎灭亡的速度而已。” 第13章 君从何处来 凌墨棠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更不是个有好奇心的人,她对于和自己不相关的事也不会上心,这次之所以对徐家这事如此急切,是因为问题出在了九黎。 “那你想怎么做?”虞晚音也开始变得严肃,直勾勾的盯着凌墨棠看。 “不知道。”凌墨棠双手撑头,长叹一口气:“此事若不解决,我良心上过不去,毕竟是我族留下的祸根。” 虞晚音沉默不语,凌墨棠眉头紧锁同样不说话。 长久的静默之后,还是凌墨棠先开了口:“景煜珩这人很奇怪,不像坏人,但心思很重,你……” 虞晚音打断凌墨棠的话:“你放心,我会防着他的。” 凌墨棠无奈的笑了:“不不不,你理解我错了,我的意思是,你要不介意就多使些美人计,套套他的话,他好像对你比较感兴趣。”凌墨棠笑的一脸无辜,显然是没注意到已经开始变脸的虞晚音。 “凌、墨、棠。”虞晚音朱唇轻启,葱白玉手紧握成拳,指节“咯吱”作响,是她高估了凌墨棠,还以为凌墨棠这人模狗样的人终于会说些好听的话了,没想到这货思想还这么龌蹉。 “你三片叶子就把我卖了,你还好意思和我生气?”凌墨棠理直气壮,“我告诉你,我凌墨棠的人生里那就没有‘吃亏’两个字。” 虞晚音不屑:“那你的人生一定不完整。” “嘿。”凌墨棠“噗嗤”笑了:“虞晚音,你对我的时候总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嘛,你有本事同别人说去啊,整天对人板着张脸话不说几句,怎么和我吵起架来从不落下风?” “我!”虞晚音语塞,想了很久才勉强找出个借口:“那是你欠骂,没谁比你更招人烦了。” 凌墨棠坏笑,食指描摹着唇畔:“得了吧你,你丫就和人交流障碍,嘴笨不会说话吧。” “能动手就尽量少说话。”虞晚音朝凌墨棠靠近慢腾腾的揉着手腕,凌墨棠咽口水往后退:“得,您说什么都对,我警告你别对我动手。” 虞晚音的暴力凌墨棠早就领教过,其实凌墨棠特想告诉虞晚音:要不是你本事大,你这样的人出门迟早被人揍。 “没出息。”虞晚音啐了一声,转身出门,凌墨棠在后头问:“你去哪?” “使美人计。”虞晚音没好气的瞪了凌墨棠一眼,凌墨棠蓦地笑了,朝虞晚音竖起大拇指:“您这朋友靠谱。” 凌墨棠话音刚落,回应她的就是颇为惨烈的关门声,凌墨棠眉毛一挑无奈的笑了,摇头开始整理今晚要用的东西。 而虞晚音站在景煜珩的房门外犹豫着到底要怎么开口,凌墨棠说的不错,虞晚音对外人性子冷纯粹是因为不善交流,她不像凌墨棠如此健谈,或者有点像话题终结者的意思。 以前在九黎,虞晚音不善交流表达不清还让村口大妈被气的不轻,要不是凌墨棠有三寸不烂之舌,将村口大妈哄得眉开眼笑,估计村口大妈能拽着虞晚音的袖子嚎上一晚上。 所以,从那时起虞晚音除了和舌灿莲花的凌墨棠斗嘴外,几乎不和旁人交流,久而久之周围的人便都认为虞晚音是个清高冷漠之人,加之虞晚音又气质出众,就更让人觉得虞晚音是个天仙般不染世俗之人,凡夫俗子可望而不可及。 虞晚音犹豫片刻,敲门的手抬起又放下,想着第一句应该和景煜珩怎么说,是先寒暄几句还是直切主题。 就在虞晚音还在门口纠结的时候,景煜珩房门忽然打开,二人四目相对,景煜珩忽然心跳加速。朋友,你知道那种朝思暮想的人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感觉么? “虞姑娘请进。”景煜珩喉结滚动,立马让出身子让虞晚音进来,虞晚音低着头进入景煜珩的房间,屋内正燃着令人心神安宁的香料,桌上还摊放着一卷书籍。 “您先请坐,我让小二送壶水上来。”景煜珩提着茶壶下楼,虞晚音依言坐下,然后随手翻了那书籍封面,是本诗集。 景煜珩进来的时候,正瞧见虞晚音低头翻阅着书卷,侧脸生动好看,一身的冷锐之气倒是淡了几分,景煜珩不自觉就勾起唇角笑了。 在杯中添了茶水推给虞晚音:“尝尝,这是我们那特有的茶叶。” 沸水浇过的碧绿嫩尖翻滚着,随着雾气的升腾还有茶的香气流散出来,虞晚音放下手中书卷,“谢谢。”端起瓷杯吹拂开水面茶叶,轻抿一口,又缓缓放下杯子,举手投足之间有十足的雅气。 “很好喝。”虞晚音杏眼真诚,被茶水滋润过的双唇更显得娇艳欲滴,这茶入口微苦,但入喉清爽甘甜,虞晚音很喜欢。 景煜珩越与虞晚音接触就越被虞晚音所吸引,对方看着清高冷漠实则天真无邪,清亮的眼睛带着些不谙世事,像个孩子一般。 “这茶叫玉芽,长在天池小溪边,春季的玉芽最为新鲜。”景煜珩解释,视线落在虞晚音明媚的脸上,虞晚音的眼睛却认真的盯着杯中玉芽。 虞晚音明知道景煜珩在盯着她看,但她又不知道该如何接对方的话,只低头轻“哦”一声,所幸景煜珩是个和凌墨棠一样健谈的人,只是比无赖的凌墨棠多了几分温文尔雅的书生气,这点其实虞晚音是很欣赏的。 “虞姑娘也喜欢诗集一类的书籍?”景煜珩将书籍合上,清明的眼睛对上虞晚音一双好看的杏眼。 虞晚音点头,景煜珩挠头轻笑:对面的姑娘果然话很少啊。 但景煜珩从来就不是个会让人冷场的人,并且与景煜珩交谈让人很舒服,所以即使虞晚音不善言辞,说话也很少,但至少到现在为止,两人之间并不觉得尴尬。 “虞姑娘前来是有什么事想问我吧?”景煜珩剑眉星目,说话时温润的模样很好看,虞晚音郑重点头,一双眼很认真的看向景煜珩,然后清亮声音:“你是哪里人?” 景煜珩被虞晚音那双眼睛所吸引,若是旁人问景煜珩他不想回答的问题,那么景煜珩一定会巧妙的扯开话题,但面对虞晚音认真的模样,景煜珩巴不得把知道的所有都告诉虞晚音听。 所以,凌墨棠又对了,美人计确实奏效。 第14章 神秘翡翠城 “翡翠城。”虞晚音重复这三个字,不解的看向景煜珩:“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但名字很好听。” 与健谈又温润的景煜珩相处,虞晚音的话也渐渐多起来,景煜珩微笑:“若是有幸,欢迎姑娘到翡翠城做客。” “我叫虞晚音,你不用姑娘姑娘的叫了。”虞晚音唇角带着丝笑意,不明显但好看,景煜珩先是一楞,然后回神:“虞晚音。”声音提高三分,语速有些急促。 景煜珩要寻之人也叫虞晚音,天底下果真有这么巧合的事,还是只是同名同姓之人? “你怎么了?”虞晚音见景煜珩神色有变,直言问道。 “哦,没什么。”景煜珩依旧微笑着,但接下来的话却开始带着些试探:“晚音家住何处又是哪里人?” 虞晚音心里谨记着凌墨棠让她不要再外人面前提九黎的事,当下便道:“我家就住在天夷城。” 景煜珩皱眉,明显是感觉到了虞晚音没有说实话,若家住在天夷城这两姐妹为何还要在天夷城客栈中住着,但他当下也没有点破,只道:“那你家中还有其他人么?” 这下虞晚音也觉得不对劲了,她来明明是为了套景煜珩的话,怎么到头来反而景煜珩的问题这么多,于是直径起身冷声道:“天色不早了,告辞。” 景煜珩还不知道又在何时惹了虞晚音不高兴,但还是好脾气的起身将虞晚音送到门口,拱手:“告辞。” 虞晚音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凌墨棠将黄符堆满了整个桌面,见虞晚音回来抬头问道:“你问出什么来了么?” “翡翠城。”虞晚音冷脸甩下这三个字,凌墨棠皱眉:“没听说过啊,估计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吧。” “诶,还有呢?”凌墨棠蘸着朱砂在黄纸上鬼画符,虞晚音坐下:“没啦,我就知道这些。” 凌墨棠手腕一顿,不可思议的抬头:“不是吧,你出去一个时辰就问出‘翡翠城’这三个字?” “你行你去啊。”虞晚音睁着那双杏眼,理所当然。 凌墨棠语塞,虞晚音颇有怨言,小声嘀咕道:“景煜珩这个狐狸,还想着套我的话,就差没把咱们祖宗问个遍了。” “你告诉他你叫什么了?”凌墨棠笑了,要不是虞晚音这人性子偏冷修为了得,估计这傻白甜只有被人拐骗的份。 虞晚音脸微红:“说了啊,不过,他听到我名字之后好像表情有些奇怪,也是听到我的名字之后,他的问题才变多的。” 凌墨棠搁笔,一边听虞晚音的疑问一边收拾桌上的黄符,将符咒一个个折好放在胸前衣兜内:“我觉得景煜珩似乎在找一个叫虞晚音的人,但他不知道你是否是他要找的虞晚音。” “你这是什么意思?”虞晚音脑子没有凌墨棠转的快,疑惑的看向凌墨棠。 凌墨棠将最后一道符咒折好:“我也不是很确定,总之在没有摸清对方底细前不要暴露我们的身份。” “你要去哪?”虞晚音拽住凌墨棠,“天都黑了,天夷城现在晚上又不太平,你还出去做什么?” “我也不想晚上出去,可这东西只有晚上才出来啊。”凌墨棠颇为无奈,欲要推门又被虞晚音拉住:“你是说那个东西。”小心翼翼的开口,想想还觉得心里发毛。 凌墨棠点头:“不然你以为我画符干什么?” 虞晚音默不作声,说句不好听的,虞晚音一直觉得凌墨棠是个江湖神棍,那些黄符都是骗人的把戏。虽然传闻九黎族曾一度盛行巫术,不乏有天师能人异士的存在,但虞晚音从来没见过凌霄教过凌墨棠关于捉鬼的法术,而就凌墨棠这三脚猫的功夫,耍出去也只有丢人现眼的份。 “你不信我?”凌墨棠挑眉:“要不一起,今晚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凌家第29代单传天师的厉害。” 虞晚音嗤笑:“没见过你这样的天师,你捉过鬼怪么,你连妖都对付不了还对付鬼?”妖兽与鬼怪不同,妖兽有实体而鬼怪无形,比之妖兽更难对付。 鬼怪与人生存于两个空间,人间与阴间不可互通,各有秩序,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故而人能见鬼的几率简直微乎其微,除非你气运低或是将死时阳气弱才会见鬼,否则,一般人终其一生都不会见到鬼魂。 “没捉过。”凌墨棠丝毫不露怯,反而轻松道:“正好今晚练手,赶明儿举旗出道。” 虞晚音确实没见过凌墨棠修行什么捉鬼的道法,而且凌霄身为凌家天师也没交过凌墨棠什么术法,但是虞晚音不知道的是,凌家天师一脉,自古都有传承,不仅是奇特血脉的传承,也包括术法记忆的传承,道法越精深得到的记忆传承就越多。 只不过,以凌墨棠现在的术法,得到的记忆传承不过是九牛一毛,估摸着也就能对付些称不上名号的孤魂野鬼吧。 虞晚音嘴上奚落,但还是担心凌墨棠的安危,所以犹豫许久才问道:“你有见鬼的方法么?” 其实虞晚音也是会对未知事物有着恐惧的,她不像凌墨棠生来就能看见,但为了凌墨棠的安危,她还是希望能看见那东西,能帮助到凌墨棠。 凌墨棠有些意外:“那种东西啊,我劝你还是不要见的为好,因为你绝对不会想见第二眼。”如果可能的话,凌墨棠巴不得自己这见鬼的眼睛失灵,或者天师奇特的血脉谁爱要就要去吧,反正她是不想见到那些令人作呕的怪物了。 “废话少说,你这人这么胆小都不怕,我会怕这些?”虞晚音白了凌墨棠一眼,凌墨棠失笑:“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有心理阴影了,你可别怪我。” 虞晚音握紧缩在袖中的双手,冷静道:“不劳费心。” 凌墨棠点头:“好,我佩服你,敬你是条汉子。”她从布兜中取出银制的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点透明液体在虞晚音眼眶周围抹开:“这药效能维持十二个时辰,你做好心理准备。” 凌墨棠倒是不担心虞晚音会被邪气侵入,毕竟虞晚音身上有着那日从黑石寨顺来的黑珍珠,那东西驱邪护体的效果可不是一般的好。 第15章 子午相交时 此刻正值子午相交之际,凌墨棠与虞晚音一前一后走在空旷的大街上,这一路上虞晚音倒是没看到什么令人惊悚的画面,但在心里上还是带着些压力的。 毕竟生平第一次见鬼,说不怕那是假的。 凌墨棠走在前面,嘴角上扬脸上带着丝笑意,总之凌墨棠的笑虞晚音没看到,就算虞晚音看到了,她也不知道凌墨棠到底在笑些什么。 一路无话,穿过街道,二人在徐家大门口止步,城南徐家,高高院墙前悬挂的白色灯笼飘摇,里面烛火发出暗黄色的微光,森严的高大红门前却没有家丁守门。 以前徐家大门口晚上是天天有家丁值夜的,但自从出事后,一到晚上徐家大门定然紧闭也无人在府门外站岗守夜。 凌墨棠先是在徐家府门左右走了几圈,后直接在徐家府门前的石狮旁一屁股坐下,然后招呼虞晚音一起过来坐,虞晚音皱眉居高临下的瞧着凌墨棠,对方却是一脸心不在焉的模样。 “你不是说我能看见那些东西么?”虞晚音四下张望,除了感觉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四周有些阴暗,还真就连个鬼影都没瞧见。 凌墨棠干咳几声:“那东西来不来我能说了算?”说罢五指不断进行推算着,时而皱眉时而叹息,总之凌墨棠这幅装模作样的行为把虞晚音是唬地一愣一愣的。 凌墨棠心虚啊,她能说她口中能见鬼神的药水其实就是凉白开么,她是会制作这种药水,但时间紧急哪有那么多时间找制作药水的材料去,本来想独自一人前来的,可没想到虞晚音非得跟着,不仅要跟着还想见鬼,所以凌墨棠为了稳住虞晚音,她又开始了忽悠模式。 一阵细微的风吹过,虞晚音打了个寒颤,凌墨棠忽的起身,那双桃花眼里布满寒意,神色认真,她那双泛粉的桃花眼对着虚无的空气一眨不眨的看,虞晚音只看到凌墨棠的唇上下张合着,却听不到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虞晚音揉揉眼睛,朝凌墨棠目光所视处瞧还是什么都没看到,“你到底在看什么?”虞晚音去拽凌墨棠的袖子,在触及到凌墨棠衣袖的那一瞬间,有奇怪的气流在她耳边划过,带着“嘶嘶”犹如毒舌吐信之声,她还未来得及做反应时,凌墨棠便已经推开她且挡在了她的左侧。 而原本在凌墨棠对面的鬼物已经悄无声息的绕到了虞晚音的左侧,凌墨棠额头有汗滴顺着额头往下落,一直流到颈脖处,对面的鬼魂让凌墨棠感觉头皮发麻,这种酥麻感一直从头顶心蔓延到脚底。 腥红色的嫁衣,腥红的手指,长及大腿的青丝遮住大半张侧脸,随着冷风吹拂,露出腥红的唇色,以及从空洞双眼中流下的两行腥红,苍白如纸一般的脸色,那张冰冷而苍白的脸突然贴近凌墨棠的鼻尖,让凌墨棠倒吸一口冷气,两眼就那么直勾勾与鬼魂空洞的眼睛对视着。 凌墨棠承天师血脉,一双慧眼能与鬼神通。透过那双空洞的双眼她能看到这鬼魂死前的一幕幕,且盘桓于人世间间的执念。 “嘶嘶……”犹如锦帛被撕裂的声音不断在凌墨棠耳边叫嚣,而至始至终凌墨棠那双眼睛都没有眨动一下,似乎着了魔一般,任凭虞晚音怎么推搡她都不动一下。 那鬼魂忽然散发出乌青的雾气,青丝散乱在空中飘扬,那苍白如纸的面孔赫然印在凌墨棠的眼中,一开始安静的鬼魂在与凌墨棠交涉之后,似乎变得很暴躁,下一刻她的整张脸就开始溃烂,最后整张脸都化成枯骨:“所有天师都该下地狱。”嘶鸣声如金属相撞刺人耳膜。 “执迷不悟。”凌墨棠手心的黄符已经被汗水浸湿,她朝着鬼魂扬手挥去,骷髅脸忽然从穿着腥红嫁衣的身体上凌空飞起,那两排枯黄色的牙齿“咯吱咯吱”上下张合。 凌墨棠手中的黄符闪过一丝微黄色的光芒,又瞬间暗淡,从空中飘飘扬扬落下,只听凌墨棠暗骂一声:“我靠,居然失灵了。” 此时那骷髅头已在虞晚音头顶徘徊着,两排牙齿还在“咯吱”相碰,凌墨棠将虞晚音推开,然后凌空跃起一脚将骷髅头踢开,骷髅头又重新回到了身体上,围着脖子转了一圈,骷髅头上的长长青丝已不可见的速度生长着朝着虞晚音包围过去。 虞晚音只觉得身体似乎是被什么紧紧缠绕着,可下一秒她就听到撕心裂肺的嚎叫声,身上的紧缚感也随之不见,腰间香袋里黑色的珍珠发出明亮的光芒。 “我说了,自会给你公道。”凌墨棠手中黄符抵在那鬼魂身前:“三天,就三天。” 骷髅上下张合的牙齿不再发出“咯吱”的声音,那骷髅脸也瞬间化成苍白如纸的肤色,唯有腥红的液体从空洞漆黑的眼中蔓延出来,她转身一抹腥红的嫁衣飘飘悠悠消散在漆黑的竹林中,空中的“嘶嘶”声逐渐减弱,凌墨棠双手无力的垂下,额头的汗落入眼中,眼睛有些酸涩。 “刚才到底怎么了?”虞晚音用手一抹凌墨棠额上冷汗,凌墨棠双腿一软往虞晚音肩上一靠,干嚎一声:“妈呀,你是没看到,恶心死我了。” “你不是说我能看到么?”虞晚音将凌墨棠的右手臂搭在肩上,凌墨棠眼珠一转支支吾吾道:“先回去再说。” 虞晚音皱眉,总觉得自己又被凌墨棠忽悠了,但眼下看凌墨棠浑身虚汗她也不再说什么,直接扶着凌墨棠朝客栈去。 屋檐上有人黑色锦衣头戴斗笠,身后背负着用青灰色棉布包裹的长物,当他目送凌墨棠与虞晚音远去的背影后,从屋檐上轻巧落下,落地不带任何声息,微风吹拂开他斗笠上垂落的面纱,露出一张暗黄却粗犷的脸,他的脸上有一道疤痕一直从眉眼蔓延到嘴角,随着那人勾唇的动作,那道可怖的疤痕越加骇人,他轻叹一声:“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第16章 有因必有果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今晚的一切。”一回房,虚脱的凌墨棠直接被虞晚音甩在床上,虞晚音整个人压上去拽着凌墨棠的衣领不松手,凌墨棠这厮倒是淡定,一副“求你快来上我”的样子,半眯着桃花眼,似醒非醒睡眼朦胧的样子。 虞晚音对于面前这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凌墨棠,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忽的从凌墨棠身上挪开身子,而对方却保持着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 “时间紧迫,材料没找齐,所以……”凌墨棠偏头看了眼虞晚音,轻笑一声:“你不是感受到了么,非要亲眼看到么,没有必要的。” 凌墨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虞晚音看到这些面目可怖的东西,但无奈虞晚音非得讲什么义气,任凭凌墨棠好说歹说都不听,一定得跟着去,所以凌墨棠这才拿所谓开眼的药水骗了虞晚音。 凌墨棠并不担心虞晚音看不见危险的存在而受伤,反正虞晚音身上佩戴的黑珍珠有驱百鬼辟诸邪的作用。 虞晚音杏眼微眨,叹气:“既然未来的日子要相依为命了,那么我便希望与你感同身受。” 凌墨棠是感动的,但却不是感动的失去理智,而是沉默不再说话,有些事虞晚音不知道但凌墨棠心里清楚,她和虞晚音终究是要分开的。 虞晚音不是九黎族人,她要回到她出生的地方,而且凌霄曾今也说过虞晚音身份特殊,终会有人来寻她回去,现在九黎覆灭,大概接引虞晚音回去的人也已经出现。 “你干嘛不说话?”虞晚音从床上坐起,凌墨棠双手还压在脑袋后面,仰面朝天的躺着,眼珠子轱辘转着一句话都不说。 “诶,问你话呢,今晚到底怎么回事?”虞晚音不死心,用手指戳着凌墨棠的腹部,凌墨棠拍开虞晚音的手,翻了身子长叹一口气,颇为无奈:“姑奶奶,你是不是对我情有独钟啊,和旁人屁话没有,怎么一天到晚老是找我唠嗑。” 虞晚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不同你说同谁说。”直白而真诚,毫不矫揉造作,一下子就说到了凌墨棠的心坎里,原来虞晚音最信任之人一直都是凌墨棠。 “你别这样,我怕我会舍不得你。”凌墨棠是少有的正经,然后同样坐直身子,双手搭在虞晚音肩上,四目相对,凌墨棠说:“我们迟早是要分别的,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拔剑了,也不要总冷着一张脸,别人和我不同,你这样的臭脸真的会被揍。” 虞晚音觉得凌墨棠又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了,凌霄说她们两人要相依为命,那么她就一定会保凌墨棠平安与凌墨棠一同走完这一生。 可凌墨棠的心思向来深沉,所思所想所背负的东西也比虞晚音要重的多。 虞晚音想过好当下的每一秒,而凌墨棠却跳出现在将未来看清,她比虞晚音更清楚未来到底该做些什么,她的未来又会经历些什么。 “少扯开话题,快说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虞晚音将凌墨棠的双手从自己身上移开,凌墨棠深吸一口气:看来这人还真是一点要分别的觉悟都没有啊。 “如果我说徐家活该如此,我并不想插手此事你会怎么想?”凌墨棠表情凝重,今夜与鬼魂交锋,凌墨棠觉得自己的道行还是太浅,对上这类恶魂并没有胜算。 虞晚音沉默半刻:“你怕又是怂了吧。” 凌墨棠:…… 早知道虞晚音会这么说,凌墨棠一脸吃瘪,对对对,在她虞美人的眼中,凌墨棠可不就是个贪财又怕死的怂包么?! “哟,你还不高兴了。”见凌墨棠脸上的笑容僵住,虞晚音似在打趣:“那你倒说说徐家为什么活该如此。” “你说恶灵的话我该相信么?”凌墨棠不回答虞晚音的问题反问对方,虞晚音沉思片刻:“先生曾说,最愚蠢之事便是偏信邪恶,你既然说是恶灵,那便除之而后快,斩妖除魔守正道。” 凌墨棠眸子里的光暗淡了些,轻轻摇头:“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有时,凌墨棠总会说出几句没头没脑但细细回味又觉得十分有道理的话,并且正确的让人无法反驳。 “正道是什么?”凌墨棠苦笑:“你说我凌家祖辈从前是不是做错了,不论孤魂野鬼的好坏或是有何因果,就一并铲除。这捍卫的是人间正道,可那些不甘离世的魂魄的正道又有谁来给予呢?” “有因才有果,这是徐家种下的恶因。”凌墨棠又想起那双留下血泪的空洞漆黑的双眼,穿着鲜红嫁衣的女人该有多不幸。 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凌墨棠会很正经又深沉的和虞晚音谈一些富有哲理的话,虞晚音理解为“装逼”。 “说人话。”虞晚音烦透了凌墨棠这故作高深的模样,是不是算命的都爱这样神神道道。 凌墨棠翻了个白眼:“就你这智商,要不是修为不错,老早就被人卖了、诶……你怎么还打人了……”凌墨棠捂着后脑勺,瞪着虎视眈眈的虞晚音。 “得得得,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凌墨棠正襟危坐,虞晚音收手认真凝视凌墨棠。 凌墨棠清嗓子:“故事要从十年前说起,那是一个百花争相绽放的时节,是一个……” “说重点。”如此文艺腔被虞晚音这个不解风情的女人打断,凌墨棠摇头感叹:“肤浅。”开始言简意赅的讲述一段关于徐家的故事。 十年前,徐家还只是天夷城中的小门小户,但日子还算富足,徐家有一独子名为徐天保,三岁识字,五岁诵读诗书,十岁出口成章,小小年纪却野心勃勃,年十六便参与家中商铺经营,将徐家的一间小商铺发展成多家大铺。 要知道人一旦有了野心,有了地位,那么他就会舍不得放手,只想朝着财富的顶端不断攀爬,他享受权钱给他带来的快感,他甚至忍受不了钱财从他手中流散出去。 那年天灾,徐家从西域运往天夷城的稀有货物遇上风雪阻行…… 第17章 不可逆之错 大雪纷飞中,运货的下人患上风寒,死伤过半,偏又遇上山中悍贼打劫,这批珍贵的货物最终还是没能运往天夷城,而在此之前徐天保已与城中多家商铺签订条约,承诺货物半月内抵达天夷城。 货物未能按时到达天夷城,从而徐天保不仅损失了大量货物且又将赔上一笔违约银两,这对于刚刚显露头角的徐天保无疑是一种打击。 徐天保将自己关在书房中半月足不出户,徐天保的父亲进去劝解儿子,却再没从儿子的房中出来过,半夜又丫鬟仆人听到徐天保的书房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声音,所有人都说徐家的独子魔怔了。 又是半月过去,徐天保终于推开书房的门,下人们觉得他们会看到一个衣衫不整胡子拉碴很颓废的男人,但恰恰不是,徐天保衣冠楚楚,面冠如玉,往日脸上常带有的笑容又浮现在脸上。 可徐天保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他的那双眼睛不再像以往那般清晰透彻,满眼布满血丝,眼睛里充斥着野心的火焰,闪烁着狠戾的光芒,似有凶光在那双本该明朗的双眼里流转。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低落谷底的徐天保不仅没有让徐家彻底垮下来,反而转身就迎娶了天夷城中最大富商苏家的小女儿苏忆南,徐家背后多了苏家这个大靠山,不出一年便又东山再起了,且夫妻和睦,相敬如宾,苏家老爷更是对徐天保赞许有加。 三年后,苏家发生变故大儿子在外地收账途中客死异乡,苏家老爷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悲恸,三月后心绞痛去世,这样一来苏家唯一的继承人便就只有苏忆南一人,但这个苏小姐性子温婉,不喜商场上得尔虞我诈,将苏家权力全全交于徐天保手中。 正是从苏忆南将苏家权力交于徐天保手中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徐天保夜夜留恋花楼,从前对夫人的百般呵护不复,脾气开始变得古怪又暴躁,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夫妻间多有争执,争执最严重的一次,徐天保与柔弱的苏忆南相互推搡,后半夜伺候的丫鬟就发现苏忆南穿着一身腥红的嫁衣吊死在房梁之上。 苏忆南死状恐怖,双眼死死瞪着门,似乎要脱离眼眶,舌头长长的伸出嘴外,双腿间有稠腻的血往下流,当下人手忙脚乱将苏忆南从房梁上抱下来的时候,他们这才发现苏忆南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裤子里是一坨血肉模糊的肉,令人作呕。 而亲眼目睹苏忆南这样死状的徐天保根本不为所动,遣散所有下人,一个人处理了苏忆南的尸体。 徐家下人皆知苏忆南惨死,但对外均缄默不语,且徐天保在外人面前又装的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发誓不再娶妻,故外人只以为徐天保重情重义。 徐天保确实没有再娶妻,但外面的女人却不在少数,还为他生了两个可爱的儿子,徐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成为天夷城中最为富有的商家。 “你有什么感想?”凌墨棠讲的口干舌燥,喝了一大杯水,转头时却看到紧锁眉头的虞晚音,对方双手紧握着,大声的喘息着,许久才开口道:“我总觉得这是徐天保的一个巨大阴谋。” “怎么说?”凌墨棠淡定的不像话,语气轻松唇角似乎还带若有若无的笑意:看来虞晚音也还是有脑子的人。 虞晚音走近凌墨棠,跳跃的烛火的倒影在她一双杏眼中摇曳,“疑问有三,其一、徐天保的父亲去了哪;其二、苏家老爷和少爷真的是死于意外么;其三、苏忆南真的是自尽而亡么?” “你难道不想听一听,徐天保是怎样认识苏忆南的么,又不想知道为何苏家老爷愿把唯一的掌上明珠嫁给当时那个落魄的徐天保?”凌墨棠歪着头,手指敲打着桌面,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古怪,但过古怪中更多透露出的是讽刺。 凌墨棠又开始一段故事的讲述。 那年夏,荷花开的正好,苏忆南泛舟至湖心亭,归去时遇上大雨,只得滞留于湖心亭中,于是她遇到了她这辈子最不该遇见的人——徐天保。 儒雅外表又饱读诗书的徐天保一身蓝衣儒袍端坐亭中,正专心致志的诵读着手中书卷,抬头时与温婉端庄的苏忆南四目相对。 也正是那一眼,就此注定苏忆南一生的命运。 那人说:“在下城南徐天保。” 那人曾在迷蒙的烟雨中朗声诵读:“与君一醉一陶然。” 所以,苏忆南记住了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将这人镌刻心上,可惜徐天保的心里却从没有装下任何人,他所求的只是越来越多的财富和权势,所谓儒雅外表言谈不过是迷惑他人的手段而已。 可动了真情的女人是不会管这些的,徐天保落难,是苏忆南求着自己的父亲救济徐家,替徐家缴纳违约银两。 且一向端庄的苏忆南竟不顾礼法,以安慰徐天保为由留宿在徐天保家中,孤男寡女在书房中彻夜长谈。 “你为何待我如此?”徐天保通红的眼睛里已然没有了翩翩公子的清润,声音沙哑疲惫。 苏忆南温柔的笑着:“我想帮你,你不该落魄至此。”眼含春水,女子这样温柔似水的眼神只会看向自己最心爱的男人。 “我定不负你。”徐天保轻柔的将那般柔情的苏忆南环入胸前,有滴泪顺着徐天保干裂的唇角落在苏忆南秀眉之间,徐天保多少该是有些感动的吧,至少在那一刻,也许徐天保说出的是真心话。 那夜苏忆南留宿徐天保家中,天夷城人尽皆知,苏家老爷为了顾及女儿清白不得不将苏忆南下嫁给徐天保,更重要的是,苏家老爷爱女心切,他也同样希望女儿能找到她心仪之人。 从苏忆南嫁入徐家那一刻便大错特错了,若苏忆南与徐天保的相遇是个错误,那么苏家老爷的松口与妥协就是个再不可逆转的错误。 第18章 惑初露端倪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一种近乎苍老而又缥缈的声音让徐天保从梦中惊醒,他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子,浑噩的脑海里还萦绕着梦境中那虚无的声音。 徐天保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是梦啊。”他轻蔑的笑了,一切人一切物都是他往上攀爬的台阶而已。 怕?他一点都不怕!做人的时候,那些人斗不过他,那么就算那些人成了鬼,也照样斗不过他徐天保。这样想着,徐天保抱着锦被仰面躺下,再次心安理得的进入梦乡。 “徐郎,你看我美么?”一双手环绕上徐天保的腰,徐天保回头看到一张笑靥如花的脸,他痴迷的笑了:“美,我的夫人怎样都是美的。” “无论我变成什么模样你都会爱我么?”笑靥如花的女子面如桃李,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睛楚楚动人。 徐天保磨蹭着女子姣好面容,嗅着对方身上好闻的百合花香:“无论怎样我都爱你啊。” “即使是这样呢?”女子如花的面容开始不断蜕皮,一张完好无损的皮囊突然汩汩流着血,随着血流干露出干瘪的头颅,她的牙齿上下张合:“你还爱我么?”尖利的声音刺透徐天保的耳膜。 “啊!”徐天保惊叫起身,起身那一秒他念出一个人的名字:忆南。 原来是一场梦中梦。 忆南啊忆南啊,其实我也想过一辈子好好待你的。徐天保的眼睛布满血丝,脸上似乎是有些湿润,他的指尖触摸到一些冰凉的液体…… 他将衣物穿戴整齐后走出卧房,提着白色的灯笼进入书房,此时已经是丑时,漆黑的夜幕下万籁俱静,似乎一切生灵都已进入梦乡。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徐天保推开,他取出火折子将烛台点亮,屋内陷入昏黄的烛火当中。 书房对于徐家下人来说相当于禁地,没有徐天保的允许谁都不敢冒然进入,但令人奇怪的是,书房中即使无人打扫也照样干净的不像话,仿佛这书房中就像是一个静止的空间一般。 书房的木格窗紧闭着,闷的让人透不过气,这里似乎也没有任何一点尘埃透进来,许久闲置不用的书桌与书籍上不沾染任何一点灰尘。 徐天保进入书房不是为了看书,也不是为了悼念因他而死的种种人,而是祭祀。 他打开佛台下的抽屉,有白色的雾气从抽屉中飘出,冰凉的感觉萦绕在徐天保的双手上,抽屉里赫然是一大块寒冰,寒冰的中央被挖空里面有一个银器制成的盒子,徐天保取出盒子,从容打开。 里面赫然是新鲜的还流淌的黏腻血液的心脏。 目光顺着盒子往上移,佛台上供奉的不是佛而是一个漆黑的坛子,徐天保将盒子中的心脏倒入坛中,不一会坛子里就发出悉悉索索的动静,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啃食着心脏,发出“滋滋”的声音。 而徐天保抱着坛子亲了又亲:“宝贝,我的宝贝……”如魔怔一般,眼睛里充满着红色而贪婪的目光。 “啪啦。”书房顶上的瓦片似乎掉落下来,徐天保神情一惊,轻轻放下怀中坛子,快速推门出去,一片黑色的衣角赫然消失在书房的转角处,徐天保跟着去追,但那两个身影几个起落却已经将他远远的甩在身后。 虞晚音死死拽住凌墨棠的手,见徐天保不再追来,她才嗔怒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凌墨棠好脾气的笑着:“这不是有你么?”她不就是在关键时刻,用脚踹了房顶上得瓦片么,再说了,就算和徐天保干起来,那虞晚音还不是轻轻松松就灭了徐天保。 夜探徐家是凌墨棠出得主意,目的就是为了摸清徐天保的书房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但凌墨棠这人又担心一个人行动万一被徐家的人抓住了,无法脱身这才拉了艺高胆大的虞晚音来做贴身保护。 “你看出什么名堂了么?”虞晚音带着凌墨棠翻越高墙,在漆黑的夜中留下漆黑的身影,凌墨棠皱眉:“邪术。” “什么邪术?”虞晚音压低声音,总觉得晚上说“鬼啊、神啊、邪灵”之类的话让人起鸡皮疙瘩。 本来对凌墨棠讲的关于徐家的事就将信将疑,但今晚再次夜探徐家后,虞晚音彻底改变了之前的想法,就冲徐天保那怪异的举动,还有银器中的心脏就足够让人怀疑的了。 “你不是觉得徐天保的爹莫名消失是个疑点么,徐天保的爹没有消失。”凌墨棠勾起唇角笑了,那双透彻的浅褐色瞳孔中满是嘲讽:是呢,对于那些眼睛里只能看到“利益”二字的人来说,相比于毫无价值的亲情来说,金钱则充满诱惑。 虞晚音糊涂了:“没有消失,那他在哪儿?” “一直在徐天保的身边。”凌墨棠凑近虞晚音的耳朵说话:“他就趴在徐天保的肩上。” 虞晚音不能看见,但凌墨棠可以看见,那个老人用一个父亲慈爱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即使他的皮肤变得枯黄干瘪,眼窝深深的凹陷下去,一副白骨上紧紧包裹着满是鲜血的皮囊,他还是用那种带笑的慈爱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 “呀。”虞晚音推开凌墨棠,心脏噗通乱跳着,这样的场面太过诡异,光是想想都让人觉得毛骨悚人,虞晚音不知道凌墨棠看到这样场面的时候,为什么还能扯着嘴角微笑,淡然的注视着那恐怖的场景。 凌墨棠往后退了几步轻笑出声:“即使是怕成这样,还想要看到么?” “我……”虞晚音的眉头凝成一团,是啊,光是听凌墨棠这样说着就已经觉得心惊肉跳,她其实也不敢想想若亲眼见到,她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凌墨棠摇摇头,跟着叹了口气:“看不到未免不是一种幸福,有些人即使不想看到,但他注定会看到。” “你在说自己还是……”虞晚音欲言又止,凌墨棠转身向客栈走,虞晚音看着凌墨棠笔直消瘦的背影陷入沉思,又听凌墨棠用吊儿郎当的声音说:“我看到那是我的天赋,旁人看到那是灾难。” 第19章 夜下立契约 “退后。”凌墨棠忽然停下脚步,一阵阴风吹来,虞晚音只能感受到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凉,那个东西似乎又出现了。 凌墨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桃花眼里浅褐色的眸子似乎变得更淡:“那个坛子里是你的孩子吧。”凌墨棠语气从容,仿若将未成形的婴孩放入坛子供养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对面红色嫁衣的女人表情不变,只是形如枯骨的手指不断相互摩擦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苏忆南。”凌墨棠用匕首割破食指,鲜血冒出一点:“你若愿与我达成契约,我定然助你。” “什么契约?”虞晚音忽然拽住凌墨棠的手臂,与鬼怪达成契约这不是人堕落前的第一步么,一直自诩“凌墨棠人生导师指明灯”的虞晚音实在是忍不住打破凌墨棠与鬼怪的交涉。 苏忆南腥红的眼珠直钩钩的看向虞晚音,目光冰冷而暴戾,很不满意她与凌墨棠的交涉被打断,但又忌惮虞晚音腰间香囊里的黑珍珠,才迟迟没有出手。 “闭嘴。”凌墨棠这一向不正经的人忽然变得极为认真,双眉紧皱,对着虞晚音发火:“你站一边去。” 虞晚音冷漠的面容染上愠怒,但见凌墨棠那虎视眈眈的模样,到底是沉住了气,提着剑站到了一旁,心里已经在琢磨着回去怎么收拾凌墨棠了:这人还真是给她些脸色还蹬鼻子上脸了。 “你可考虑清楚了。”凌墨棠紧紧盯着苏忆南那双暗红的眼珠子,只见苏忆南慢慢朝着凌墨棠飘来,然后伸出苍白而冰凉的手,手心朝上放在凌墨棠跟前,凌墨棠轻吐一口气,将食指鲜血滴露在苏忆南手心上。 一滴血落下在苏忆南掌心晕染开来,红色的雾气缭绕在苏忆南的手心,随后消散不见,契约达成。 “走吧。”凌墨棠回身去拉虞晚音,虞晚音甩开凌墨棠的手,板着脸一副“我在生气”的模样。 凌墨棠挠头无奈的笑了,苏忆南还没有消失,那双又变得空洞的双眼注视着虞晚音的背影,凌墨棠捂着嘴小声朝着苏忆南抱怨:“美人脾气都不好。” 苏忆南毫无回应,反而身影渐渐变淡,如薄雾一般消失在已经有些蒙蒙亮的天幕下。 凌墨棠:……都成鬼了,脾气还这么大,啧啧啧,也对,这只鬼毕竟生前也长得漂亮。 “喂,我说……”凌墨棠快步追上虞晚音:“你别生气啊,要知道与鬼神通的时候不能被打扰,否则惹怒了那些东西,会出大问题的。”她笑容讨好,小心翼翼的解释着,但虞晚音显然是没有理凌墨棠的打算,一个人提着剑就是不愿意保持和凌墨棠并肩行。 “我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小心眼啊。”凌墨棠低声嘀咕:“我错了还不行么?”凌墨棠在虞晚音身后拽对方的袖子,风流的桃花眼眯着好看的弧度。 虞晚音低声笑了,在凌墨棠看不到的角度笑了。 凌墨棠快走几步,一把拽住虞晚音的手摇晃:“你看你,手这么凉,快些回客栈吧。”将手心的温度传递给虞晚音。 “阿棠。”虞晚音朝凌墨棠看去,对方侧脸精致而温和,嘴角的弧度很动人:“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啊。”这个问题问出口,凌墨棠嘴角的弧度收敛了些,而虞晚音却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很白痴。 与凌墨棠从小一起长大,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凌墨棠是个怎样的人。 凌墨棠是个怂人,生死面前比谁都胆小,老做和事老,谁都不罪又百般讨好的模样让虞晚音瞧着生气。 但,凌墨棠又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透慧眼如炬,从不做吃亏的买卖。她还是个、嗯,暂且算个重情重义又认真的人吧,总有人被她不正经又油嘴滑舌的样子迷惑住,其实这人心思细腻骨子里淡漠。她似乎对什么事都是漫不经心的,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又丝毫不含糊。 正是这样多面的性格才让已经认识凌墨棠这么久的虞晚音不敢断言凌墨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凌墨棠意外虞晚音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她想了好一会才道:“我也不知道,你觉得是怎样就怎样吧。” 如此敷衍的回答虞晚音并不是很满意,笑骂道:“喜怒无常,难以捉摸。” “我就是我呗。”凌墨棠松开虞晚音的手:“人有七情六欲,本就多面一体,并不奇怪,我只不过……” 犹豫了好一会,凌墨棠才道:“一直想成为一个让旁人感觉很舒服的人。”性格多变那是遇到的人各不相同,只不过想让那些与她接触的人感觉到轻松自在而已。 就如与虞晚音相处在一起,虞晚音性子冷淡不喜说话,那凌墨棠就会表现的活泼些,让两人相处的时候不显得那么尴尬。 也像与村头爱说话的大妈在一起,凌墨棠就表现的正经而认真,恬淡安静的听着大妈的絮絮叨叨。 还有与地痞流氓厮混,凌墨棠就表现出率性而不羁,时常与那帮人饮酒厮混。 总之,一人千面,凌墨棠切换自如,而这一切不过是想要和周围的人融成一片罢了。 “和你从九黎出来之后,我有些怀疑。”虞晚音皱眉:“怀疑我以前固执认为的真理,我开始分不清什么是对是错了。” 从前,虞晚音一直认为只有人才会有纲常伦理,只有人才会重情重义,只有人与人之间才会产生感情。 可自从出了九黎,虞晚音越发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是之前她认为的那样美好。 九黎被人暗中算计,黑石寨与流云宗奸细勾结,欺凌天夷城中百姓,夫妻之间,父子之间可以因权钱地位而斗得鲜血淋淋。 九黎族人之间和睦温良,人与人之间不曾勾心斗角,更无鬼怪作祟,所以这样世外桃源的九黎让虞晚音认为这个世界是美好的。 “你知道么?”虞晚音轻声叹气:“换做从前,我一定不会相信鬼怪说的话,更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与鬼物立契约,因为那些东西最为阴邪,不值得人去同情与相信……” 第20章 遇鬼则降之 东方已经出现鱼肚白,街道上已经有早起的小贩,他们肩上挑着担子,在街道两旁开始摆摊,卖早点的小摊子,一老头佝偻着背开始生火做烧饼,磨豆浆…… 等红日慢慢悠悠的出来,天夷城的街道上也变得热闹起来,凌墨棠拉着虞晚音的手往买早点的摊子那去,要了两碗豆浆又要了一屉包子。 “哟,你终于开窍了。”凌墨棠往嘴里塞包子,含糊不清道:“你呀就是眼睛里看多了美好的东西。” 虞晚音就是好的东西看多了,便以为这世上都是些美物,就和饱汉不知饿汉饥,富人哪懂穷人苦一般。 “说的好像你看的东西比我多一般,你不也同我一起在九黎长大。”虞晚音反驳,最是受不了凌墨棠一副“故作深沉”的模样,好像她历经了多少沧桑一样。 “我的事没法和你解释,说出来你也不信。”凌墨棠在穿越之前就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而且身份还不一般,从小就见惯了尔虞我诈,她之所以人情淡薄就是因为穿越前的家庭氛围造成的。 穿越之后又活了18年,这18年间,凌墨棠也不像乖巧不喜热闹的虞晚音一样老是窝在九黎从不接触外界,自从凌墨棠学会了摆阵法破阵法,她就三天两头的往外跑,没少被凌霄揍。 凌墨棠夹了包子放在虞晚音面前的碟子里:“多吃些,吃饱了今晚接着翻墙去徐家,将那坛子偷出来。” “你还没和我说,那徐天保到底练了什么邪术,还有你和苏忆南又达成了什么契约。”虞晚音白了凌墨棠一眼,若是换做以前,虞晚音是绝对不会吃霸王餐外加坑蒙拐骗,还对不熟悉的男人使用美人计套话的,最离谱的是半夜翻人家院墙偷看。 可没想到一出九黎,跟着凌墨棠鬼混还没几日,不仅自己跟着犯错误,而且连自己一向坚定正直的人生观都快崩塌了。 现在虞晚音只相信书上写的一句话:近墨者黑。 凌墨棠又往嘴里塞了个包子,等包子入肚之后,她将碗里的豆浆一饮而尽,语重心长的拍着虞晚音的肩膀:“脑子是个好东西,我希望你也有。” “凌墨棠!”虞晚音杀气腾腾的将手里的筷子笔直射向凌墨棠,凌墨棠身子一侧左手接住虞晚音的筷子,又递到虞晚音面前:“哟,您和我就这么爱生气?” 虞晚音翻了个白眼,明明是凌墨棠嘴贱,偏偏怪罪她虞晚音爱生气,这天底下还有比凌墨棠更不要脸的人么? “吃饱了,就和我去买些东西,正好逛逛这天夷城。”凌墨棠将油腻的双手往衣服上擦擦:“这衣服穿了这么些天了,我得换身衣服。” “你哪来的银子?”虞晚音满眼疑惑,凌墨棠潇洒一笑:“徐家拿的。” “你还要不要脸?”虞晚音扶额叹息,这个凌墨棠真是一刻不管她,她从什么地方都能顺手带点东西往兜里揣。 凌墨棠一本正经:“都怪村尾李老头非逼着我学他的妙手空空,这不练成了就手痒。” 对方恬不知耻的解释差点让虞晚音崩溃,她是真不知道这般正直的自己怎么就能和不要脸的凌墨棠成了生死相依的关系。 “好啦,你的衣服也旧了,咱们都换一身。”凌墨棠将铜板放在桌上结了早饭钱,对虞晚音解释道:“若不从徐家那拿些金银,让徐天保以为家中只是遭窃,只怕今晚再去徐家就没这么容易了,我这么做是为了不引起徐天保的警戒之心。” “你总有理由。”虞晚音反正是拿如此厚颜无耻的凌墨棠没法子了,现在只求自己日后的行为别在凌墨棠这货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也同样变得无耻。 【其实已经变了吧】虞晚音无奈摇头,内心很拒绝。她早就发现自己不仅话变多了,而且以前,她的表情本来只在冷若冰霜或平静这两个神情间切换,现在就连表情也开始变得精彩纷呈,什么翻白眼、嗤笑、怒目而视等等神情早就信手拈来,完成毫无压力的转变。 “徐天保练得邪术我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凌墨棠转变话题的速度和她一言不合就翻脸的速度一样快,在虞晚音还在内心默默吐槽凌墨棠行为不端正的时候,凌墨棠就开始正儿八经的解释一件很严肃的事了。 有时候虞晚音真想拔开凌墨棠的脑子看看,看看这货的脑子里的神经是不是比别人多几根,或是多绕了几个圈,任旁人怎么绕都跟不上凌墨棠的频率。 “听闻这种邪术,需以最亲之人的心脏为引祭祀鬼神,与鬼神达成协议后许下愿望便可以实现。”凌墨棠与虞晚音一边走一边说:“不过祭祀的过程极为复杂,徐天保一个商人是怎么知道这禁术的,难道他的背后有人指点?” “拿最亲之人的心脏祀鬼神?”虞晚音捂着嘴表情讶异:“这邪术到底是谁发明的,怎么……” 凌墨棠耐心解释:“天地初开,人鬼神魔妖共存,天地毫无章法,更无秩序可言,鬼神之力要大于人,从而人为了得到更多不属于他们的东西,而同鬼神交易,若是运气好遇到了真神那就愿望成真且无需代价,但若把恶鬼当做神来祭拜而不自知,那只能被鬼迷了心窍献出祭品来达成目的。” 凌墨棠笑言:“后来上神划分三界,人与鬼神才互不通,若非身死则不入黄泉,但祭祀这样的事却还是流传下来,一些违背天道的事也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隐秘的相传下去。” “既然人与鬼不通,那为何在人界还能见到这些鬼魅之物?”虞晚音不知道凌墨棠是从哪知道这些玄妙的事,更不明白凌墨棠是从哪学习了那些御鬼之术。 凌墨棠摩挲着光滑的下巴,目光深远:“三界的划分其实是拥有无上法力的神,他们共同在天地之间结下了巨大的结界,若是人能通晓打开结界方法,自然可以上九天下黄泉,而生人带着强烈的怨恨死去,鬼魂戾气不散便不入黄泉留在人间徘徊,神担心这些不愿入黄泉的鬼魅对人造成伤害扰乱人界秩序,故而又赋予一些人特殊的能力,比如天师,遇鬼则降。” 第21章 记忆世代传 凌家祖师便是神赋予特殊能力的人,天师一脉世代相传,为保证在传承中术法不会遗失,故而天师的术法都是记忆传承。 一旦得到记忆传承的人,那么他便是这个家族下一任的天师,也就是说真正的天师从出生起,他们的记忆里就会出现各种术法,随着领悟力与自身修为的加深,记忆大门的打开,得到的传承也就更多。 这世上,不仅凌家祖上是天师一脉,还有一些神秘的家族他们同样也是天师一脉,只是记忆的传承不仅注重个人的领悟力与天分还注重血脉的纯正。 有些家族的后人天分不够,有些家族的人与其他族人联姻,致使血脉不纯,这些人自然就得不到传承,所以很多家族在传承中就渐渐失去了成为天师的能力,久而久之能成为天师的人越来越少,天师一脉也逐渐没落。 “天师?”虞晚音围着凌墨棠转了一圈,唇畔带着弧度:“所以,你是拥有记忆传承的人?” “对。”凌墨棠很认真的点头。 “所以到现在为止你到底领悟了多少法术?”虞晚音扶额笑问,凌墨棠咬唇不甘:“画符咒。” 虞晚音笑的越加灿烂:“哦?”鼻音一挑继续打趣凌墨棠:“可我记得,那夜某人的符咒好像并不灵验。” 凌墨棠深吸一口气:“鬼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我不仅是凌家第28代单传,而且还是凌家唯一的天师。” 虞晚音面无表情,直接忽视了带着满腔豪情的凌墨棠。 “你这是什么表情?”凌墨棠在没得到意料之中的赞叹之后,朝虞晚音翻白眼:“嫉妒,你绝对是嫉妒!” “呵。”虞晚音言简意赅的发表自己的意见,然后拽着凌墨棠的前衣领就把她往前面拉,这动作暗用了灵力,凌墨棠几乎是被虞晚音拖着走的,显得狼狈不堪。 凌墨棠很不甘,想她堂堂天师,九州之中天师本就少之又少,天师该是得人尊敬的,可虞晚音居然不放在眼里,不放在眼里也就罢了,居然还动手动脚,时不时对她拳脚相向,简直就是在赤裸裸的挑战凌墨棠的底线。 凌墨棠发出警告:“你放手啊,不然我……” “你干嘛?”虞晚音挑眉,直接打断凌墨棠底气不足的威胁。 “我……”凌墨棠余光飘向熙熙攘攘的小巷,然后故意大喊一声:“你看那!”手指虞晚音背后,虞晚音果然又着了凌墨棠的道,手松的下一秒,凌墨棠就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人群,虞晚音有些懊恼的看着凌墨棠消失在人群中…… 甩掉虞晚音的凌墨棠顿时感觉整个世界都美好了,三步并两步朝成衣店去,不想半路上却杀出了景煜珩。 景煜珩也没料到在此处能见着凌墨棠,两人面对面站着,景煜珩书生气很重朝着凌墨棠就是拱手行礼:“凌姑娘。” 凌墨棠最是不羁,挠挠后脑勺摆手略显敷衍:“好好好。”好你妹,老娘,帮你寻一个真相,你特么还好意思把金叶子要回去,简直不要脸。 秋日的太阳高高升起,没有了酷暑的炎热,虽说是有些耀眼,但还是没有那份炙热,景煜珩眯了眼睛,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要说出来,但又不知如何开口,直挺挺的站着挡着凌墨棠的去路。 凌墨棠盯着青石板地面看,周围人来人往,让狭窄的街道显得更加拥挤,有时候还会被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擦到。 “景煜珩,你有话直说。”凌墨棠倒不是个客气人,直呼对方姓名,景煜珩也不生气,反而很欣赏这样快人快语的凌墨棠。 “那在下就开门见山了。”景煜珩带着温润的笑意,手臂朝前面茶馆一指:“这儿人多眼杂,借一步说话。” 凌墨棠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点头答应默默跟在景煜珩后面朝茶馆去,茶馆内人并不多,二楼靠窗的位置很压制,偏头就可以看到东桥那面红枫林灿烂的场景,还有桥下溪水在阳光照耀下的波光粼粼。 景煜珩倒了热茶推给凌墨棠,凌墨棠低垂眉目,纤细修长的手指玩转着杯口就是不喝茶,景煜珩捉摸不透凌墨棠那双桃花眼里闪烁的目光,先一步开口:“我再寻人。” “你需要我的帮助?”凌墨棠一语点破,景煜珩笑了:“凌姑娘是聪明人。” 凌墨棠没有因为景煜珩的夸奖而高兴,反而语气严肃:“你想确定虞晚音的身份。” 再次被凌墨棠点破心事的景煜珩笑的略显尴尬:“是。”既然想得到更多,首先就不该有所隐瞒。 “实不相瞒,虞晚音这三个字对于我和我所在的翡翠城意义非凡。”景煜珩压低声音,本放在手中玩转敲打的折扇也停止下来,他的手紧紧握住扇柄。 “第一次遇到你的那天晚上你想去哪?”凌墨棠还记得景煜珩策马疾驰的样子,明明有要事在身的人怎么会在天夷城逗留许久,还像个八卦爱好者那样,居然想知道城南徐家发生的一系列诡异事件。 景煜珩轻笑:“像凌姑娘如此消息灵通的人,应该知道九黎族吧?” 凌墨棠不动声色的饮茶:“听说过,但凡有些常识的人都该知道九黎,毕竟存在于世间八百余年。”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景煜珩放下手中折扇,继续为凌墨棠填满茶杯中的茶水:“我所说是进入九黎。” 凌墨棠拿杯子的手微微一顿,轻言慢语:“九黎虽然存在,但也显少有人通晓进入的方法,我如何得知。” “那你是否知道九黎已经不存在了呢?”景煜珩的声音又压低一份,嘴角的弧度逐渐扩大:“九黎族长。”四个字掷地有声,眼神笃定而锐利,一瞬间那儒雅书生的气质被侵略性的眼神所打破。 墨棠在听到景煜珩准确说出她的身份后,眼神在一瞬间变得犀利而冷锐,推开面前杯盏,身子微微朝前倾:“你到底是谁?” 第22章 身份终确定 风从二楼窗口吹上来一些,将茶散发出的清香扩散开来,凌墨棠与景煜珩对视,沉默许久,景煜珩露出温和笑意:“现在的你和我之前见到的完全不一样。”确实是一点都不一样,初次见凌墨棠时,景煜珩便在心中为凌墨棠下了一个定义:性格乖张,贪财机敏。而现在的凌墨棠全然是变了一个人,目光冷锐而危险,那双迷蒙的桃花眼目露凶光,气势逼人。 别看凌墨棠是个姑娘,但能发出如此压迫力的姑娘,倒还真没几个人敢招惹。 “废话少说,你到底是谁?”凌墨棠再次强调之前的问题,不因景煜珩的答非所问而被转移话题。 景煜珩展开手中折扇,凌墨棠这才看清白纸扇面上写着五个大字:温良恭俭让。 凌墨棠板着脸,盯着景煜珩的扇面看。 景煜珩摇了摇手中折扇,翻开面来,反面题字:我全都没有。 凌墨棠忽然有些想笑了,心里有种花钱的冲动,想着要不等会也买面白纸折扇来,正面题字:知无不言,反面题字:无可奉告。 景煜珩显然是不知道凌墨棠此时此刻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的,只是觉得对方脸色难看而严肃,这让景煜珩感受到了压力,手中凭空多了个令牌递到凌墨棠面前:“可否认识此物?” 景煜珩摆在桌面上的令牌凌墨棠再熟悉不过,凌墨棠从怀中也同样掏出一枚令牌,而这块令牌赫然就是象征九黎族长身份的令牌。 两块令牌大小、材料一致,令牌上雕刻花纹也几乎一致,若不仔细辨别,当真会以为这是两块一模一样的令牌,唯一不同的是,凌墨棠手中令牌的左下角刻有篆体的“阳”字,而景煜珩的令牌上则刻有篆体的“阴”字。 景煜珩盯着阳牌看,而凌墨棠盯着阴牌看,许久景煜珩心满意足的笑了:“如今这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凌墨棠面容淡定,动作丝毫不客气,直接将两块令牌收入囊中,随后淡然道:“多谢。” 九黎族阴阳牌为两块,一块阳牌一直留在族长凌霄身边,一块阴牌十年前被凌墨棠的父母带出九黎,如今这阴牌忽然出现在凌墨棠面前,这让凌墨棠内心起了不小的波澜。 “你难道不想知道这阴牌为何会出现在我的身边?”景煜珩看向凌墨棠。 “十年前,我父母到底去了哪?”凌墨棠浅褐色的眼珠子有些闪烁,十年前,她的父母将虞晚音带入九黎后便再无音讯。 凌墨棠对于这个时代的父母是有感情的,八年间她的父母给了她无尽的宠溺与温情,这也是凌墨棠能放下前世怨恨不甘的转折点。 凌墨棠曾问过凌霄自己的父母去了哪,但凌霄缄口不言,神情却是从所未有的严肃与惆怅。 等了一年,她的父母没有回来,三年、五年、十年,他们始终没有回来,后来凌墨棠几乎认为她的父母已经死在外面了,而今这块一直佩戴在自己父亲身边的阴牌忽然出现,让凌墨棠的内心多少有些雀跃又隐隐带着不安。 “我不知道你父母的下落,他们离开翡翠城时将这块阴牌交给了我的父亲,让我父亲保管,说是日后去九黎便归还给九黎族长。”景煜珩见凌墨棠眼眶泛红干咳一声再道:“十年前翡翠城内乱,城主将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你九黎,而今我便是来接回少城主的并且将这阴牌交还给你。” “虞晚音是你们翡翠城的少主?”凌墨棠有些意外,难怪凌霄一直对凌墨棠说虞晚音身份特殊,要让虞晚音保护好随身佩戴的玉佩。 “没错。”景煜珩点头:“翡翠城中有四大家族,北上虞家、南下景家,西左木家,东右陈家,其中以虞家为首。” 凌墨棠并不清楚翡翠城这个地方,“既然虞晚音八岁才离开翡翠城,那她为何不知有翡翠城这个地方?”凌墨棠做事小心,绝不会漏过任何一个疑点。 “当时城中内乱,又赶上魔教入侵,城中形势十分危急,城主为保住唯一血脉这才将晚音送入九黎,又担心她透露翡翠城的秘密引来祸事,便将她的记忆封印,所以晚音现在对八岁前的记忆一无所知。”景煜珩在确认凌墨棠身份后,便不再有所隐瞒。 凌墨棠却对景煜珩的话将信将疑,沉吟片刻才道:“你拿什么证明你的身份?”事关虞晚音的安危,凌墨棠不敢怠慢。 “晚音后腰处有一红色胎记,且她身上应该还有一枚雕刻神鸟的翡翠玉佩。”景煜珩俊俏的脸上有一抹暗红,凌墨棠倒是噗嗤笑了,心中的怀疑也一扫而空,打趣道:“晚音,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景煜珩似乎嗓子出现了问题,一直干咳着,急急忙忙将面前的水喝下肚解释道:“总之麻烦凌姑娘与晚音说明我的身份。” “那你怎么不自己去说。”凌墨棠原本冷锐的目光消散,语气也变得轻松带着调侃。 景煜珩显得有些尴尬:“凌姑娘说笑了,我也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晚音,她现在见我扭头便走,怕是一句话也说不上。” “如果我不答应呢?”凌墨棠故意刁难,毕竟自己辛辛苦苦养了十多年的美人,这身份一确定就跟着别的男人跑了,还是回去当少城主,可怜她凌墨棠还孤苦伶仃无家可归,想想也太亏了吧?! 景煜珩知道凌墨棠在说笑,但他却很认真的回答:“凌姑娘,要知道最后见到你父母的人是晚音,您父母的下落怕是只有恢复记忆的晚音才知晓啊。” 这下,凌墨棠的表情就很丰富了,难得有人能抓住她的把柄,景煜珩的话无疑在诱惑着凌墨棠,犹豫许久之后,凌墨棠一拍大腿朝景煜珩露齿一笑:“成。” 对于凌墨棠来说,虞晚音跟着景煜珩回到她出生的翡翠城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虞晚音的安全可以得到保证,而跟着凌墨棠,虞晚音只会风险多多,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丢了性命,再加上现在凌墨棠迫切想知道自己父母的下落并且去找到他们,她未来要走的路只会更加艰险,所以凌墨棠并不想拉着虞晚音一起遭难。 第23章 青芒长剑出 天夷城青石板的小道上来人熙熙攘攘,小孩手中摇晃着糖葫芦笑得一派天真,大街上叫卖的声音混着桂花糕的香气,高高的酒旗在微风中飘摇,侠士骑马负剑,威风凛凛,文人墨客摇晃着手中折扇站在桥上,羽扇纶巾一派风流,桥下的乌篷船在平静的湖面上缓缓行驶着,有歌女清越的歌声传来…… 被一片灿烂红天竹掩映其中的天夷城显得平和而温暖,虞晚音的脚步不由轻快起来,一直以来都在九黎居住着,虽然天夷城中的景色不如隐遁凡尘中的九黎,但比九黎要热闹许多,也有更多的人气。 虞晚音不知凌墨棠又野到哪去,或捅了什么篓子,对于凌墨棠与景煜珩的交谈之事更是一概不知,但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管那个成日没正形的凌墨棠,她此刻感兴趣的便只有热闹的天夷城,尤其感兴趣街道两边的小摊上陈列的小玩意。 脸上虽未表现出对新奇事物的好奇,但眼神中还是带着浓浓兴趣的,想着若是凌墨棠在她的身边一定会更有趣,凌墨棠总是懂得很多,定能给她讲出很多有趣的见闻。 虽说凌墨棠念书时老不认真还爱偷懒,但凌墨棠实在是很聪明,背书很快见识很广思维敏捷,很难想象若是凌墨棠这样的人发起狠突然勤奋起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想着想着虞晚音就笑了,凌墨棠就是凌墨棠啊,她大概就是那个性子吧,若是认真勤奋起来的凌墨棠反倒无趣了,无趣的凌墨棠大概和无趣的虞晚音也不会成为现在如此奇妙和谐的关系。 “客人,这边瞧瞧,上好的珠花……”小贩热情的叫卖,脸上堆满笑意,虞晚音被那些设计精巧的珠花吸引住了目光,停步观赏,扫过一圈珠花之后,目光最停留在一根样式古朴的银簪上,银簪末端雕刻祥云纹路。 虞晚音轻轻拿起银簪端详:“这个多少银两?”这根银簪倒是很适合凌墨棠,凌墨棠不喜欢盘太过复杂的发髻,通常会将头发简易的束起,这根银簪正好配她,上面的云纹也像凌墨棠的性格,变化万千又自由洒脱。 谈好价钱的虞晚音很爽快的结了账,走的时候由于人多被几个小孩撞了下,但那些小孩各个笑的天真烂漫还回头冲虞晚音朗声道歉。 虞晚音微微摇头没有计较,由着那些小孩子们打闹着一股脑的往前面石桥那去了。 虞晚音到底是个文静不善与人交际的人,绕着天夷城逛了一圈后觉得无趣便又回了客栈,回客栈的时候居然遇上了刚从外头回来的景煜珩。 景煜珩见到虞晚音后眼睛一亮,立马朝虞晚音微笑,但虞晚音仿若不见直径朝着客栈后院去,景煜珩也追了上去:“晚音,上次是我唐突了,还望见谅。” “……”虞晚音不说话。 景煜珩继续黏上去,语气欣喜满口“晚音晚音”的念叨:“晚音,我……” 虞晚音在景煜珩开口念第一个“晚音”的时候就已经表现出不满,哪想到景煜珩还得寸进尺了,神色一冷直接拔出剑直直朝着景煜珩刺过去,景煜珩打开折扇避开长剑锋芒,气息平稳:“晚音,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许再跟着我。”虞晚音的声音带着凉意,对于陌生人虞晚音一直都是这副冷若冰霜样子,更何况对方还是个老爱跟着她的厚脸皮。 景煜珩一派淡定,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显尴尬,反而笑的很清雅:“晚音,我哪是跟着你,这只能说明咱们很有缘分啊。”在这一点上,景煜珩和凌墨棠很像,都很不要脸。 虞晚音不懂,景煜珩这人明明看着是个翩翩公子,怎么纠缠女人的时候如此厚颜无耻,就同凌墨棠一样,明明是个风姿隽丽的女子但偏偏做的事件件无耻。 虞晚音冷笑,广袖一翻手中的长剑再次飞舞起来冲着景煜珩的心脏去,景煜珩没料到虞晚音出手如此干净利落,急急往后退去,口中还念着:“晚音晚音,你别误会啊,我是……”话还未说完,剑气已经袭至面门。 对方一身红衣配着手中青芒长剑,身段窈窕动作干净如行云流水,让景煜珩移不开目光,即使那青芒长剑是刺向他的,他还是觉得这是一种视觉的享受。 景煜珩有些讶异虞晚音的天赋,明明看着是个明艳少女,但修为着实不俗,若是真的比下去,自己怕还真没有还手的余地。在虞晚音绝对的实力面前,景煜珩还是决定避其锋芒。 果然如景煜珩所料,虞晚音手中长剑越舞越快,景煜珩节节败退,身法显得狼狈,神色颇为苦恼,嘴里还不忘解释:“晚音,我真的是有话要同你说……” 虞晚音紧皱的眉头始终不松,反手一剑直接顶在景煜珩的右颈处:“你若再跟着我,别怪刀剑无情。” 景煜珩长叹一口气:“晚音,我……” “不许这么叫我。”虞晚音握剑柄的手更紧一分,目光更冷,本来以为景煜珩是个温雅的谦谦君子,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如此难缠且烦人。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凌墨棠嘴里叼着肉串,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屁颠屁颠的来了,一看虞晚音这气场全开的状态,她叼在嘴里的肉串直接落地,这让凌墨棠盯着地上的肉串惋惜了好一会。 景煜珩在见到凌墨棠的那一刻觉得救星来了,而虞晚音见到凌墨棠的那一刻脸色更差,凌墨棠这人成天一副吊儿郎当不修边幅的样子,简直委屈了她那张祸国殃民的脸蛋,说是暴殄天物一点不假,于是虞晚音看凌墨棠的眼神比看景煜珩还要冷,目光中包含的寓意就是:收拾完景煜珩再来收拾你。 而凌墨棠犹不自知,避开虞晚音的目光,还继续拎着她手里的大包小包,围着这两人转了一圈啧啧有声:“两位正切磋着呐,那我不打扰了。”说着凌墨棠就要走,开玩笑虞晚音现在正在气头上,她不得让虞晚音先拿着景煜珩消消气啊,要说打架,十个凌墨棠都不是虞晚音的对手。 景煜珩求救的眼神立马变成了绝望,接着就对凌墨棠翻白眼:凌墨棠丫真是忒不仗义。 凌墨棠不客气的笑了:“景兄,你不行啊……”语气带着调侃,咧嘴一笑露出一对虎牙耀武扬威。 第024章 嬉笑离别前 “站住。”虞晚音清亮的声音叫住已经准备溜之大吉的凌墨棠,但横在景煜珩右颈的长剑始终没有移开。 景煜珩很想哭,明明是想给虞晚音留下好印象的,毕竟万水千山总是情,咱们来日方长。可没想到和虞晚音相处的越久,对方对景煜珩的映象越来越差,这可不妙。 凌墨棠也很想哭,这都有她什么事啊,她不就是个旁观者么? 凌墨棠回头冲虞晚音嘻嘻哈哈笑着:“有话好好说。”踏着小碎步,捏着兰花指将虞晚音的剑慢慢悠悠从景煜珩的脖子上移开,景煜珩松了一口气,看向凌墨棠时偷偷笑了,那笑容背后只有四个字:自求多福。 凌墨棠一记白眼:滚犊子。 景煜珩见好就收,朝着虞晚音就是一个拱手:“虞姑娘,咱们改天再细谈。”离开时还不忘给凌墨棠使眼色,表示:在下带回少城主的事就靠您了。 凌墨棠长叹一口气:人心叵测啊! 虞晚音收回剑,左手直接拽住凌墨棠的右耳尖:“你和他有事瞒着我。” “你凭什么这么说?”凌墨棠龇牙咧嘴,倒吸冷气叫着:“疼,你松手!” 虞晚音冷笑一声,言简意赅:“直觉。”顺势松了捏凌墨棠耳朵的手,提着剑朝二楼客房去,见凌墨棠还楞在原地,回头叫道:“你还不跟上。” “直觉?”凌墨棠反复嘟囔这两个字,女人的直觉真的有这么准么?为什么她凌墨棠就从来没有这般敏锐的直觉,扯犊子吧。 慢慢吞吞跟着虞晚音往二楼去,她背后是一轮红日落山,彩霞在天边蔓延,大好的时光呀,不知还能再延续多久。 凌墨棠又回头望了一眼夕阳落幕,不免有些感叹。 虞晚音同往常一样坐在凌墨棠的对面擦拭长剑,而凌墨棠将肩上的大包小包放下,一一拆开,兴致勃勃的朝着虞晚音介绍:“这是我去成衣铺给你挑选的衣服,你看好看吧……”凌墨棠展开手中水蓝色长裙,得意道:“你也没几件料子上好的衣服,也就身上这身红裙耐看些,但终究是太显眼了,人还是低调些好。” 虞晚音对于衣着倒是没什么讲究,而且她也觉得凌墨棠选择衣裙的眼光很不错,正如凌墨棠所说这身红衣确实在人群中显眼了些,只是那天九黎大难,有很多东西都来不及从那场大火与灾难中取出。 “还有这个。”凌墨棠又拿出不少瓶瓶罐罐,介绍道:“这些药材啊,都很名贵的,我经过加工,药效比之前还要强些,你日后总归是要用到的,这些药材的说明我都写好贴在罐子上了,你记得看。” “以后别老拿着剑耍威风,万一对方不是善茬呢,你不爱说话那就少说些话,多对人笑笑也就过去了……”凌墨棠絮絮叨叨的说着,虞晚音总感觉到对面的人有些不对劲,总感觉凌墨棠在交代临别留言似的。 虞晚音停下擦拭长剑的动作,认真的盯着凌墨棠看,出言截断凌墨棠的话:“干嘛弄得和生离死别一般?” 凌墨棠摆弄瓷瓶的动作逐渐变得缓慢,她的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渐渐朝虞晚音靠近:“晚……”虞晚音忽然感觉到周围似乎多出了什么别样的气息,右手直接将凌墨棠的左半张脸压在桌面上。 凌墨棠那声抒情的“晚晚”还没叫出口就突然遭此变故,语调一转闷声一声:“啊……” 虞晚音神色冷峻,目光锐利,手中长剑发出一声争鸣,擦着凌墨棠的耳朵根破门而出。 “你特么干嘛?”懵逼之后的凌墨棠,瞪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朝虞晚音怒目而视,虞晚音一言不发起身走向门口,将门打开,客房外空无一人,笔直长剑还钉在门柱上,轻微震动。 凌墨棠跟着出去:“什么情况?” “我们被人盯上了。”虞晚音面色凝重,从门柱上拔下长剑:“准确的说,那夜从城南徐家回来就被人盯上了。”虞晚音到底是修为过人,感应气息和警戒的能力要比凌墨棠敏锐的多。 虞晚音的话让凌墨棠陷入沉思,她们来到天夷城的时间并不算长,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怎么会被人盯上? “你说会不会是黑石寨的人?”虞晚音关上房门朝沉默的凌墨棠发问。 “不可能。”凌墨棠立刻否定了虞晚音这个假设:“流云宗新弟子招募不日就要开始,黑石寨的人不会蠢到自投罗网,讨苦头吃,再说了我们做的那些事能有谁知道,黑石寨的人就算想查他们也无从下手啊。” 虞晚音觉得凌墨棠说的有道理,转而又有了另外一个念头:“你是不是在外面闯什么祸了,仇家找上门来了。” “啊呸。”凌墨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立刻反驳道:“我这般与人为善好脾气的主,我能有什么仇家,倒是你,动不动就拔剑,我要是有本事,第一个干掉的就是你。”说这话时,凌墨棠是少有的义正言辞,仿佛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 虞晚音嗤之以鼻,懒得和油腔滑调的凌墨棠斗嘴,又回到之前的话题:“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表情那么认真。” 说实话,虞晚音根本不在乎那跟踪她们的到底是什么人,反正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怕什么! 凌墨棠挠后脑勺,本来已经酝酿好的情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让凌墨棠已经在脑海里组织了千万遍的言语又乱了套,只得打着马虎眼,忒不正经道:“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说说话,联络联络感情。” “胡说。”虞晚音翻白眼,凌墨棠刚才明明就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哪像是联络感情的样子,分明就是临别前的赠言。 凌墨棠被虞晚音那双杏眼看的有些发慌,有些话就压在喉口,可是到了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凌墨棠有些泄气,继续扯开话题:“你看我买的这些折扇……” 第025章 突生大变故 虞晚音看着凌墨棠堆在她面前的一堆空白折扇,疑惑的看向凌墨棠:“你买这么多扇子干嘛?” 凌墨棠干咳一声:“我看景煜珩手里的扇子摇起来挺潇洒的,我也弄了几把。” “有病。”虞晚音毫不客气的打击凌墨棠,凌墨棠倒也不生气,脸上居然还带着谄媚的笑意,推着虞晚音,故意压着鼻音朝虞晚音撒娇:“晚晚,你字写得好看,我说你写。” 幼稚是幼稚了些,但虞晚音还是如了凌墨棠的意:“写什么?” 凌墨棠立马将桌上的东西整理干净,然后倒水磨墨:“咱第一副就写‘帅’。” 虞晚音提笔蘸墨的动作一顿,许久没落下一笔,凌墨棠莫名其妙的看向愣神的虞晚音,兴致勃勃的问道:“你怎么不写?” “你不觉得心亏?”虞晚音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凌墨棠:…… 沉默许久的凌墨棠展颜一笑,很郑重的摇头:“不,反面你再写上一个‘非常’。” 虞晚音内心真切感受到了来自凌墨棠那清新脱俗的无耻,扔了笔言简意赅的表达:“不写。” “我丫要能写你那一笔好字,我会麻烦你?”凌墨棠又将毛笔往虞晚音手里塞,笑嘻嘻道:“你也知道我那字丑的也就我自己认识,时间久了回头再看,我自己都不认识。” 虞晚音无奈的接过笔,从来没见有人能如此理直气壮的说自己字写的丑。 提腕顿笔,虞晚音的字极其漂亮,娟秀工整,凌墨棠很满意,吹干未干的墨渍,又递了把折扇到虞晚音面前:“继续写,这副咱写文艺点的……” 虞晚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得跟凌墨棠做这么无趣的事,但看凌墨棠满心欢喜的样子,虞晚音还是由着凌墨棠闹了。 半个时辰后,凌墨棠看着桌面上摆满的折扇心满意足的笑了:“以后一天换一把折扇,半个月可以不带重样。”说着展开手中一把折扇,自鸣得意的前后摇晃起来,收起折扇又在手上转了几圈,玩出了些花样。 虞晚音摇头叹:病的不轻。眼见着时间不早出言道:“你还不睡?” “晚上,我得出去。”凌墨棠还在把玩着折扇,漫不经心的回答虞晚音的问话,虞晚音拔下发髻上珠花的动作一顿,旋即问道:“打算偷坛子去?” 凌墨棠收拾肩上的布兜,又塞了几个灵符在兜里,头也不回的回答:“对啊,偷东西这事除了我还有谁?” “我说你那黄符有用么?”虞晚音看见凌墨棠手里的黄符头都大了,想到上次凌墨棠上次使用黄符时懵逼的模样,虞晚音实在无法相信这样的人也能称之为天师,居然特么还是凌家第29代单传的天师。 凌墨棠神色一变,立马板起脸:“你在质疑我的技术?” “我不是质疑你的技术,我是质疑你整个人。”虞晚音很诚实,从来就不说违心的话,被虞晚音赤裸裸鄙视的凌墨棠喟然长叹:“不与傻瓜论长短。” 虞晚音从床上蓦地起身,揪着凌墨棠的耳朵就冷笑:“欠揍。” “松手,你又不喜欢偷偷摸摸,只能我自己去喽,你要把我打伤了,我战斗力下降,估计回不来了。”凌墨棠一脸苦恼,可怜兮兮的看向虞晚音。 虞晚音明知凌墨棠使得是苦肉计,但还是没能狠下心,重新将已经放下的散发用珠花固定住,提了剑冷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说罢,不管凌墨棠露出虎牙笑的怎般灿烂也没多看对方一眼,直径出了客房。 凌墨棠吹了客栈中的油灯,关上客房门追着虞晚音跑出客栈。 就在凌墨棠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景煜珩正好出来交代小二送水上楼,将虞晚音与凌墨棠一前一后出客栈的身影看的一清二楚。 景煜珩心里琢磨着这两人一定是去城南徐家了,心里有些不放心也直接跟着出了客栈。 夜晚的寂静与黑暗终归是会给人带来不安的,虞晚音先一步翻身入院,凌墨棠紧随其后,动作利落,轻盈落在院子里,两人蹑手蹑脚的往徐家的书房去。 凌墨棠对路线的把握很准,第一次夜访徐家的时候,就按照风水的方法,推算出了徐家房间院落的摆设,第二次来更是轻车熟路如入无人之境。 “我总觉得有些奇怪。”凌墨棠很顺利的带着虞晚音进入了徐家书房,书房里一片漆黑,窗户又全都关闭着,外面昏暗的光线一点也透不进来,房间里很闷,让凌墨棠觉得胸口堵的慌。 虞晚音也同样有胸口堵得慌的感觉,甚至感觉头有些昏沉,脸颊上开始发烫,小声问道:“哪里奇怪了。” 凌墨棠在黑暗中摇头:“我也说不出。”屋子里多了些诡异的味道,那味道像极了寺院拜佛时的香火味,可这香火味里似乎还掺杂着其他味道,这里面的味道总之一言难尽,就像是一层香气里遮掩着尸体腐烂的恶臭味。 “你有没有觉得太安静了?”凌墨棠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的根源,这里的一切都太安静了,从她们进入徐家起空气里就变得很安静,甚至听不到院内秋蝉鸟鸣之声。 说是安静不如说是没有生人的气息。 “呀。”虞晚音忽然轻唤一声,她的脚尖似乎踢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凌墨棠同样也踢到了这样的东西。 凌墨棠一惊,立马拉着虞晚音退后,叫一声:“不好,点灯……”话音未落,书房一下子就亮堂起来,突然出现的光芒让虞晚音和凌墨棠的眼睛有些不适应。 等适应满屋的亮堂后,再睁开眼的二人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屋内横尸交错,地板上躺尸不下十具,各个面容狰狞,房梁上也吊着的尸体,正滴滴答答的往下落血。 佛台上的黑坛子已经被打破,那坛子里的一团烂肉正在蠕动着,不断吸收着腐肉开始扩大,烂肉的周围都是些零零散散被剁碎的心脏。 一贯淡定不惊的虞晚音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她冰凉的手紧紧拽住凌墨棠的衣袖,凌墨棠不正经的叹一声:“我有些后悔今天吃了肉串。” 第026章 剧情大反转 虞晚音有些诧异的看向凌墨棠,对方说话时那云淡风轻的小表情简直让虞晚音不敢确定,她和凌墨棠看到的是同一个场景么?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虞晚音捂着翻腾的胃,周围怪异的味道不断飘进鼻尖。 凌墨棠照样波澜不惊:“平常心平常心。”回顾四周,最后目光定格在虞晚音的身后,她神色一变沉默着不说话了。 虞晚音也同样感受到了凌墨棠紧张的表情,还有那在眼眶里四处乱转的浅褐色眼珠子,她回头看,但在下一秒凌墨棠就双手抱住虞晚音的头,小声警告:“别回头。” 虞晚音已经意识到自己身后的异样,有冰凉的气息吐在她纤细的颈脖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抵着她的颈脖,只要虞晚音一动,那东西就会毫不犹豫的咬断虞晚音的颈脖。虞晚音身后怪物漆黑的身体上沾满粘稠的血液,一双眼睛散发着幽绿的光芒,无法合拢的嘴里是两排尖利的牙齿。 “走你。”凌墨棠的手滑落到虞晚音的双臂上,用力将虞晚音往自己身后扯,由于惯性,凌墨棠直接将后背晾在那怪物面前。 “啊!”凌墨棠痛苦的皱起眉头,那怪物锋利的牙齿一口咬在凌墨棠的左臂上,齿尖陷入到凌墨棠手臂的肉里。突然,那怪物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猛然松开嘴,两只粗壮的黑色手臂拍打着自己的嘴,想要将嘴边沾染的血迹擦干净,可那怪物黑色如铁一般坚硬的皮肤在沾染到凌墨棠的血液后,开始冒出灰色的烟雾和恶臭味,仿佛是皮肤被烧着一般,还发出“滋滋”的声音。 凌墨棠捂着手臂跳脚:“啊,要死了要死了!”太特么痛了,可还没等凌墨棠缓过劲来,虞晚音就立马运用自身的灵气为凌墨棠将还在流血的伤口止住血。 “你干嘛!”凌墨棠的脸黑的程度都快赶上那怪物焦黑的皮肤了。 虞晚音一本正经:“我帮你止血啊。” “谁特么要你止血了?”凌墨棠一脸懵逼,她还指着自己这受伤的手臂放血呢,毕竟她体内流动的是天师特有的血液,天师的血液对于一切阴秽之物有极大的杀伤性作用。 凌墨棠自己下不了手自残,只能将手臂送到这怪物嘴边,好不容易受伤流血了,没想到虞晚音自说自话又把她的血给止住了。 “凌墨棠,你脑子中毒了么?”虞晚音觉得凌墨棠一定是被怪物咬出毛病来了,怎么都开始说胡话了。 “你脑子才中毒了,看把你能的。”凌墨棠戳着自己受伤的手臂,一边嘀咕一边痛的龇牙咧嘴,受伤的手臂上得伤口又在凌墨棠的搓揉下重新裂开流出鲜血…… 那怪物似乎开始忌惮起凌墨棠,不再朝着虞晚音和凌墨棠靠近,反而缓慢的朝着佛台上的那坨烂肉去,索性那怪物行动的速度很慢,就像是被上了发条一般,一拉一动。 虞晚音不可置信的看着凌墨棠自残的行为,她认为凌墨棠肯定真是疯了,猛盯着对方看。 而凌墨棠却瞪了虞晚音一眼:“时间紧迫,回去再和你解释,你把那黑珍珠拿出来。” 虞晚音依言,但从腰间摸索了好一会都没找到黑珍珠,她一脸凝重的表示:珠子没了。又赫然想起昨天逛街时,被几个小孩子撞到的场景。 凌墨棠都快哭了,丢什么不好偏偏把珠子给丢了。 虞晚音倒是从一开始的晕眩和惊骇中缓过劲来,直接御出飞剑,一把青芒长剑幻化成数十把朝怪物刺去,可那长剑就像是穿透空气一般,在刺入怪物的胸膛时没有受到任何一点阻碍,反而那把青芒长剑用力过猛钉在了柱子上。 凌墨棠长叹一口气,痛苦的闭起双眼,仿佛她早就已经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没用的,这东西也是鬼物的一种,只不过占用了宿主的躯体,已经有了实体,你灵力太低,对付这种鬼物若非天师便只有修成出窍期的修真者才能与之抗衡,而且现在他正在适应他的躯体,所以行动才如此缓慢。”就像是初级天师使用的捉鬼术法并不能制服妖兽一般。 一旦等这怪物完全适应这副躯体后,他的攻击力则会得到极大的提升,而现在这怪物的目的就是将佛台上得那团烂肉吞下肚,得到更大的能量。 “那怎么办?”虞晚音召回长剑,皱着眉头朝凌墨棠发问。 凌墨棠也急的团团转,她也没想过自己能遇上这么厉害的鬼物,而且在她的记忆传承里还真没有对付这类怪物的方法。 本来想着运用黑珍珠再配合自身的术法也许可以和这怪物拼上一拼,可是没想到虞晚音这货居然把黑珍珠丢了,这不是要命么? 那怪物还再朝着那团烂肉靠近,而且原本缓慢的动作也开始变得顺畅,似乎已经渐渐适应自己的躯体。 “我的灵力没用,你那些符咒呢?”虞晚音莫名觉得很头疼,和凌墨棠在一起真是惊喜多多,什么怪物都能碰上。 凌墨棠一咬牙,直接从兜里掏出大把符咒一股脑的往那怪物身上扔,空气中又发出了“滋滋”的声音,那怪物的动作受到阻碍行动又开始变得缓慢。 “看吧,我的符咒还是有用的。”凌墨棠看到那怪物有停下来的趋势后长舒一口气,还不忘朝着虞晚音嘚瑟,虞晚音朝着凌墨棠翻白眼:有用个屁! 那怪物猛然回头对着凌墨棠喷出幽绿的毒气,见凌墨棠躲开之后又不再去管凌墨棠,还是一步一步朝着烂肉去。 再看那坨烂肉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烂肉,因为在吞食过活人的心脏后,那坨烂肉正逐渐成形,烂肉有一半都变成了婴孩上半身的样子。 很显然这坨烂肉若是成形,必然是鬼子之王,威慑力不比那怪物小,现在就是看到底是怪物先吞食了烂肉,还是烂肉成形吞食了其他鬼物。 不论结果如何,反正对凌墨棠都不力,面对鬼物,凌墨棠已经不是对手,更何况是吞食鬼子之王后的怪物,那凌墨棠只有送死的份。 凌墨棠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一屁股蹲坐在地上,这特么还用再打么?本来以为今晚来就是偷个坛子的,没想到一下子就遇到了两个鬼届中的精英。 凌墨棠回头冲着虞晚音哭丧着脸:“咱跑吧。”趁着鬼子之王没有成形,怪物没能行动自如,她们还有力气跑的情况下,有多远跑多远吧。 本以为一向正气凛然的虞晚音一定会义正辞严的拒绝,但恰恰不是,虞晚音和凌墨棠的想法不谋而合,在凌墨棠提出逃跑之后,虞晚音脱口而出:“好。” 凌墨棠表情一呆,剧情反转太快,她一时反应不过来,虞晚音却已经扯着凌墨棠的衣领把对方拽起来朝书房外跑…… 第027章 生死一线间 什么是智慧,什么是当机立断,什么又是独断机敏,这些品质完美的体现在了虞晚音二话不说拽着凌墨棠衣领逃跑这件事上,若不是眼下情况紧急,凌墨棠一定甩裙摆对着虞晚音顶礼膜拜,叹一声:我服! “别动。”凌墨棠猛然抬头时,正对上门口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而这张苍白脸的主人赫然就是苏忆南。 凌墨棠没能拽住往前冲的虞晚音,只见虞晚音猛然冲向那半透明的人形,苏忆南半透明的身形像一团雾开始消散,虞晚音只感觉全身一冷,再然后失去了全部知觉,双眼空洞无神的看向凌墨棠,缓慢的转身,如丢了神一般朝着佛台去。 “放手。”虞晚音的声音很低,喉咙里似乎像是卡住了东西一般,低沉而沙哑,她回头死死盯住凌墨棠拽住她衣袖的手。 凌墨棠朝着书房外看了眼,生铁般又白又冷的弯月已经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外面一片昏暗,寂静的可怕。 “死就死吧。”凌墨棠一咬牙将书房的门紧紧关上,然后一个健步冲向佛台,那已经渐渐形成婴孩模样的烂肉还在不断吞食着周围的碎肉,凌墨棠以血在婴孩的周围画下符咒,当那婴孩开始向外扩散触碰到血咒时,忽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虞晚音原本黑白分明的杏眼忽然变得阴冷而暴戾,黑色的雾气一瞬间占据眼白的地方,她低声的吼:“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踉跄几步已经朝着凌墨棠抓去。 凌墨棠不敢伤虞晚音,一直用手抵住虞晚音的双肩,而虞晚音的手开始发青,双手朝着凌墨棠的颈脖掐。 “苏忆南,你从虞晚音身体里出去!”凌墨棠感觉颈脖处一紧,脸上涨得通红,余光撇到虞晚音身后,那全身漆黑的怪物已经快要靠近,它伸着那黝黑的手臂即将要穿透虞晚音的心脏,直接掏出心脏来。 凌墨棠咬唇,觉得死亡正朝着她逼近,她的颈脖被虞晚音冰凉的手紧掐,大脑开始缺氧,脑子里一片空白,关于捉鬼的咒语一个都想不出来,她开始后悔,要早知道自己特么只有三脚猫的功夫,近来出没的鬼又厉害,就不该打肿脸充胖子当什么天师。 凌墨棠的思维开始变得混沌,突然灵台一清,有似是而非的记忆穿过她的大脑,凌墨棠浅褐色的眼眸中散发出一点幽暗的金色光芒,她的神情开的变得镇定,擦干顺着额头往下落的冷汗,低声沉吟:“不能死。” 虞晚音不能死。 凌墨棠答应过凌霄,要同虞晚音相依为命,两个人都会好好的活下,只有活下去,九黎才有希望,九黎才不会消失。 怪物幽绿的眼睛已经锁定虞晚音的后背,凌墨棠使出全身的力气将虞晚音压在自己的身下,抬起右腿一脚踹在怪物的胸口,然后腾出一只手,用力咬中指,可愣是没把自己的中指咬出血来,而自己左臂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 “醒来啊。”凌墨棠掰开虞晚音的手,使劲摇晃着虞晚音,将中指往佛台插蜡烛的烛台尖上一刺,中指上一阵刺痛终于流出血珠子,凌墨棠将中指压在虞晚音的眉心,口里默念咒语。 虞晚音全身似抽搐一般,脸色在白与青之间不断转换,面目狰狞,凌墨棠又换了个姿势,收回抵住怪物的右腿,抱着虞晚音往一旁的空地上滚,那怪物重重的磕在佛台边缘,怪物的脸正好与凌墨棠刚画下的血咒相碰撞,发出一阵青白色的烟。 怪物急急朝后退,捂着自己被血咒所烫伤的脸,嗷嗷嘶吼着…… 虞晚音还在凌墨棠的压制下挣扎着,凌墨棠抵着着虞晚音的双肩就是不放手,“苏忆南你出来,若你不出来我们的契约就此作罢,你知道我有能力毁了这孩子。” 佛台上的婴孩每触碰一次凌墨棠画下的血咒便发出一声凄厉叫声,由于没有心脏可供婴孩吸食,那婴孩一开始变得饱满的皮肉又开始萎靡下去,皱皱巴巴。 虞晚音还在挣扎着,但目光死死盯着佛台那看,最后落下炙热的泪来,原本布满黑气的双眼也开始变得正常,不再挣扎,缓缓退出虞晚音的身体,站在凌墨棠的对面。 凌墨棠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一直荡漾在嘴边的笑意已经消失,散落的碎发遮住一双风流的桃花眼,她的手心升腾出一点血红色的火苗:“结下契约前,你说过不会再伤人。”红色火苗的光芒开始变得强烈…… 苏忆南痛苦的捂住头,发出“嘶嘶”叹息的声音,凌墨棠不想走从前天师的老路,更不想不问缘由见鬼便收,她更想与鬼物达成契约化解他们残留于人间的怨气,但现在看来,与鬼交涉确实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而且,苏忆南不仅没有遵守契约,反而上虞晚音的身,更想掐死凌墨棠。 虞晚音的安危本就是凌墨棠的底线,而今苏忆南触碰了凌墨棠的底线,不免让凌墨棠开始变得愤怒,朝着佛台上的婴孩走去,既然化解不了,不如统统毁去,也好过这些鬼怪留在阳间害人。 “不要。”苏忆南挡在凌墨棠面前,苍白的脸上又汩汩流出血泪,凌墨棠大口喘息着,眼神中的戾气不减:“说,徐天保生前最怕什么?” 这怪物借用了宿主徐天保的身体,毁掉怪物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到宿主身前最惧怕的东西,随着宿主死亡,宿主对于生前恐惧的东西会加倍恐惧,而苏忆南作为徐天保的妻子,她一定知道徐天保到底怕什么。 苏忆南看向一旁捂着脸哀嚎的怪物,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嘲讽笑意,“水。”苏忆南嘴边嘲讽的笑忽然变得无情与狠戾,她冷漠的转身想去抱抱佛台上属于她的孩子。 可当她一旦触碰到凌墨棠在婴孩周围画下的血咒后,皮肤就如被烈火灼烧一般,是生不如死的痛楚。 凌墨棠转身面对已经将宿主徐天保吞噬的怪物,目光冷静心里发虚:我靠,老娘到哪找水去? 第028章 乃天理昭彰 漆黑夜色下的徐家显得静谧而阴森,紧闭的书房内时不时传来起身沉重的叹息和凄厉惊悚的叫声,景煜珩一脚踹开书房的门,凌墨棠正与怪物纠缠在一起…… 凌墨棠错愕的看向忽然被打开的门,一不留神怪物粗壮的手臂已经将凌墨棠掀翻在地,凌墨棠在地上滚了几个圈,朝还在站在门口发呆的景煜珩吼:“找水去。” “什么?”景煜珩觉得自己的耳朵出现了故障,难道此时狼狈的凌墨棠不应该大喊救命么? 凌墨棠扶额满眼无奈,麻利起身:“宿主生前怕水。”快步往景煜珩身后绕,那怪物也笔直的朝着景煜珩那冲,景煜珩和凌墨棠互相推搡。 景煜珩说:“你惹出的怪物你自己收拾。” 凌墨棠继续把景煜珩往前面推:“要不是为了你那三片金叶子我会这么惨?” “凌墨棠,你够狠……”景煜珩话音未落,直接被凌墨棠一脚踹向怪物,景煜珩直接和怪物来了一个热情的拥抱,“凌墨棠,我和你势不两立。”景煜珩捂着鼻子一脚将怪物踹开,全然没有了平日里书生的儒雅风范。 凌墨棠终于得到一口喘气的机会,朝景煜珩竖起大拇指:“哥们,身手不错哈~”声音末尾还带着点隐忍的笑意。 景煜珩懒得看凌墨棠一脸招摇的笑,从地上爬起来默念口诀,凌墨棠看向景煜珩,发现对方指尖一瞬间灵光闪烁,有巨大的水柱从景煜珩身后升腾而起,那团水幕结成圆形水柱将怪物团团禁锢,那怪物急急往后退去,双臂胡乱的拍打,将屋内摆设皆拍翻在地。 “我靠,幻术。”凌墨棠往景煜珩旁边一站,所谓的水幕不过是景煜珩幻化出来的景象而已,但被施幻术的人却会以为这是真实发生的事。 说是幻术不如说是精神力的攻击,精神力的攻击范围很广,只要有思维或是感觉的人和鬼物都能被精神力所影响。 比如有人一旦被对方的精神力所迷惑,释放精神力的人就会给对方制造一个幻象,让对方感觉身处大火之中,被烈火所焚烧,那么他的每一寸皮肤都会感觉到被灼烧的痛感,最后被自己的痛感折磨直至死,而外人却看不出他到底因何而死。 看不出死因的死亡,这也是精神攻击的可怕之处。 景煜珩意外的看向凌墨棠:“你能看见我释放的精神力?”一般没被迷惑的常人无法看到释放者所制造出的幻象,但凌墨棠却可以看到,这多少让景煜珩有些讶异。 “废话少说,你继续。”凌墨棠从布兜里取出一长形雕花木盒,里面是数十根长短粗细不一的金针,凌墨棠绕至还处于深水恐惧中的怪物身后,将金针狠狠钉在怪物的天灵盖处,由灵台穴一路钉到尾骨。 那怪物忽然嘶吼一声,幽绿的眼睛开始迸发出强烈的光芒,从口中喷出一大团黑气,漆黑的躯体开始碎裂,有金色的细纹游走在漆黑的躯体上。 “破!”凌墨棠稳稳落在怪物身前,最后一针钉在怪物的印堂处,景煜珩已经张大嘴巴看呆了,楞在原地不动。这特么又是什么针?果然就算对一个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天师也不该小看轻视。 漆黑的驱壳褪去,显现出宿主真实的面目,徐天保脸上已经没有血色呼吸也已经停止,但脸上的惊恐足以说明他死前的惊悚,守在佛台前的苏忆南缓缓转过头,猛地朝徐天保的尸体扑去,大口咬着徐天保的尸体,已经变成骷髅模样的苏忆南,枯黄的骨头上沾满血迹,一团血肉模糊。 景煜珩不可置信的盯着徐天保的尸体,尸体上的皮肤正以一种不可见的速度被某种东西撕咬,可是去看不见那撕咬徐天保的到底是谁。 “这是什么情况?”景煜珩眉头紧锁,凌墨棠将这一切看的真切,脸色平常声音不急不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徐天保的尸体已经变成一副七零八散的骨架,苏忆南舔.舐着唇边的血迹,乌黑长发下那血红色的瞳孔看向凌墨棠,然后又转身去了佛台。 凌墨棠也起身去了佛台,将画在佛台上的血咒解除,苏忆南抱着那干枯的婴孩发出呜咽,一直萦绕在苏忆南周围的戾气散尽,原本血肉模糊的脸恢复苍白,双目中留下的眼泪也再不是血泪,她怀里抱着孩子飘飘然出了书房。 “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先把晚音带回去。”凌墨棠将还在昏迷的虞晚音拉起往景煜珩怀中一推,交代几句后就朝着苏忆南追去。 “诶,喂……”景煜珩怀中抱着虞晚音,脸涨得通红,对着凌墨棠的背影吼:“男女授受不清啊,你回去得替我解释……” 凌墨棠却几个起落间同苏忆南一样消失在漆黑的夜里,景煜珩看着自己怀中的美人心脏噗通乱跳,平复下活跃的心后将虞晚音横抱怀中离开了徐家。 而凌墨棠一直跟在苏忆南身后,从城中一直走到荒郊,走了约半个时辰,在惨白的月色破云而出后,赫然看见徐天保的魂魄也紧随在苏忆南的身旁,他们互相依偎着,苏忆南手中抱着的婴孩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张望着,褶皱的皮肤已经变得平滑。 流淌的小溪在静谧的夜晚发出轻盈的流水声,苏忆南蓦然回头,半透明的身体,脸上露出微笑,她朝着凌墨棠靠近,手心朝上,白色的珠子散发着光芒从苏忆南的手心像凌墨棠手心移去。 凌墨棠握紧白色珠子,再张开手掌时白色珠子已经不见。 苏忆南对着徐天保露出诡异的微笑:“徐郎,跟我走啊……以后一起在地狱沉沦吧……” 枯树上得昏鸦叫了几声,扑棱着翅膀朝前面飞去,前面一团黑雾,而苏忆南和徐天保就如行尸走肉一般朝着那团黑雾去。 前面就是地狱吧,凌墨棠迷离的桃花眼微微眨了几下,像苏忆南这样的孤魂已经在阳界飘荡了许多年,再也没有投胎的机会,失去戾气的她只能在冰冷的地狱中游荡,而徐天保本可以投胎,但魂魄被苏忆南控制,怕是也没了投胎的机会,永生永世只能陪着苏忆南在地狱中游荡。 第029章 地狱一沉沦 惨白月光下,一团漩涡状黑雾犹如浩瀚宇宙之中的黑洞深不见底,又像是凶猛野兽静待猎物靠近时张开的血盆大口,凌墨棠往前挪动几步,那团黑色的漩涡还在旋转着,神秘旋转的光圈似在诱惑着凌墨棠的靠近。 荒野丛林间的小溪水还在缓缓流淌着,秋蝉的叫声与叮咚水流声混杂在一起,凌墨棠伸出纤长手臂往那团黑雾中探索,黑色漩涡中的温度凉如冬日刺骨的寒冰,忽然凌墨棠的手被东西紧紧缠住,让她整个人往前移动了一大步。 也正是这一猛烈的冲撞,让凌墨棠浅褐色的眼眸重新恢复了原有的清明,她环顾四周内心一惊,怎么迷迷糊糊就想要进入旋涡之中。 一旦进入这如死水一般的旋涡中,怕是再也见不到太阳的东升西落了。 凌墨棠使劲将自己的手往回收,可使出的力道越大,旋涡中反噬的力量也就越大,凌墨棠仔细算了时间与地点,这才赫然发现,今日是月半,所处地势又极阴,此处正逢上鬼门大开之时。 怕是凌墨棠受了蛊惑迷迷糊糊跟着苏忆南的魂魄往这鬼门的入口来了,眼下离天明还有半个时辰,正好又赶上鬼门关闭的时刻,现在这鬼门正将一切靠近它的一切有气息魂魄的吸收进去。 这点也忒背了吧!凌墨棠悲哀的想,经历了穿越重生,难道现在又要去鬼门关走一圈? 此时凌墨棠的半个身子已经被旋涡吸进去,里面拉拽她的力量也越来越强,不一会凌墨棠整个身子就陷进了黑色漩涡之中,随着幽绿的光芒一路往下坠落,冰凉而又绵软的气息飞快擦过她耳畔。 旋涡之中幽绿的光芒不刺眼但很诡异,其中还有各种散发着黄色微光的星星点点,如银河之中漂浮的璀璨星光,凌墨棠只觉得叹为观止,这里很美但也带着绝望与无尽沉沦的味道。 凌墨棠控制住自己往下冲的身体后,狼狈从地上爬起,继续朝深处去,眼前一汪平静的湖水将前方的去路横断。湖中水流是黑色的,成千上万朵烂漫热烈的红莲盛开在黑色湖水中,一直蔓延到对岸的巍峨高塔处,琉璃彩瓦的高塔两边是白墙黑瓦墙,湖有多长那墙便又多长,如湖水一般通向远处不见边际。 那高塔足足有九层,两串大红色灯笼一直从高塔的最顶端延伸到高塔中央,有昏黄的灯光透出高塔的窗纸。 忽然上百根如壮汉手臂粗细的铁链从对面笔直射来,牢牢固定在凌墨棠所踩湖岸上。 凌墨棠抬头看向旋涡,从被旋涡扯进来往下坠落那刻起,旋涡的缺口就在逐渐变小,算算时间,不出一刻这旋涡怕是就要消失了,同时也意味着鬼界大门关闭。 要快些想办法出去啊。 就在凌墨棠望着头顶旋涡出神那一刻,身后忽然传来厚重铠甲相互磨蹭和金属交鸣的声音,她猛然回神收回视线,直愣愣看着大批身披黑色铁甲的骑兵踏马向她疾驰而来,凌墨棠因为惊吓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躲闪,忽然右手臂被人猛地往后拽,耳边传来一声清冷叹息:“找死。” 下一秒凌墨棠就被那力道拽入漆黑的湖中,湖水冰凉稠腻,那一刻凌墨棠感觉到刺骨的寒意,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凌墨棠天生体热不惧寒冷,在适应水的温度与触感后,她缓缓睁开眼睛。似被墨染黑的湖水其实内部清澈透明,水中一切皆可看得一清二楚,但凌墨棠压根就不想看水周围的环境,现在就算这水里都是晶莹剔透的宝石,她也不想移开视线,动手将那些宝石收入囊中。 因为,她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就被面前人的风姿迷住了,凌墨棠感慨:死前能见此绝色,那真真是死而无憾。 那人黑衣锦袍,在水中衣袍贴紧身体,肩宽腰窄,有着完美的身体比例,一半头发被发冠束住,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未竖起的长发在水中散开,悠然而张扬,那张脸棱角分明,过于硬朗的面部线条被那细白的皮肤完美中和,不显粗犷又无阴柔气,充满血色的薄唇紧抿,两边唇线自然上翘但却不显笑意,狭长凤眼中的光芒内敛而冷厉,漆黑瞳孔周围有一圈金色。 风姿隽秀,颜如渥丹。 凌墨棠几乎是看痴了,哪还管旋涡的缺口是否关闭,若是这阴司都这这般绝色,那凌墨棠觉得她完全可以不回去,沉溺美色也是种享受。 那人见凌墨棠睁开眼,但凌墨棠的那双眼明显呆滞无神,这样让他不满的皱起眉头,眼中略带嘲讽之色,但修长有力骨节匀称的手还紧紧扣住凌墨棠的右手腕,拉着凌墨棠朝湖底更深处游去。 而凌墨棠大脑一片空白,完全由着对方占据主导地位,根本不管去往哪里。 凌墨棠看着前面那人匀称的双肩,内心一片荡漾,目光又移到对方那在水中游动的双腿上,嗯,很长很有力。 湖中暗潮涌动,凌墨棠感受到脸上被湖水用力一击,一股大力将她掀出水面,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一片芦苇荡中,对面还是那条缓缓流淌的小溪。 让人绝望的地狱消已经消失不见,又回到了微风吹拂的荒野,仿若刚才只是一场极为真实的梦境。 男子的手已经从凌墨棠右手腕上松开,凌墨棠却有些舍不得,又偷偷摸摸往对方手腕上抓,在水里时还没感觉,等上了岸凌墨棠这才觉得对方的手很凉但手感却异常的好,还没等凌墨棠再做更深层次的感受,那手的主人已经毫不犹豫的将凌墨棠的手甩开,目光中的不耐显而易见。 从前凌墨棠只认为自己有爱装怂的毛病,但今天她才发现自己,在美色面前丝毫不怂,反而色胆包天。 对方冷冷清清,身后是一团昏暗,面无表情瞧了眼头发散乱,衣裳不整的凌墨棠一眼就转身走了,一点也没有想理凌墨棠意思。 凌墨棠干咳一声立马跟了上去,开始了倒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 对方忽然停下脚步,锐利冰冷的凤眼扫过凌墨棠,让凌墨棠后背一凉,心底起了惧意,那句“以身相许”还卡在喉口,很艰难的吞口水,感受着对方寒光凛冽的眸子再说不出一句调笑的话。 第030章 最凉不过尔 风吹过芦苇荡,浑身湿透的凌墨棠被这风一吹,一阵凉意滋生,但最凉不过对方的眼神,对方的眼神太冷,这种冷和虞晚音的冷清完全不一样,对方的冷是骨子里带出来的甚至还带了杀伐气。 凌墨棠在美色面前的色胆包天被对方冷厉的眼神回杀,那句“以身相许”在0、01秒之后立马换成了:“送你把扇子。” 从兜里拿出虞晚音亲手题字的扇子往对方手里塞,一口一个:“这扇子好,你回去再打开。” 对方似乎并不喜欢说话,更不喜欢被人触碰,凌墨棠塞扇子的举动太突兀让对方平整的眉头微皱,但也未曾与凌墨棠推搡。 “英雄。”凌墨棠试探性的发问:“方便透露一下您姓甚名谁么,或者留个联系方式?”对方比凌墨棠高出半个肩头,凌墨棠不得不抬头看。 而凌墨棠这一抬头,一对桃花眼睁大,小巧的唇微张,落在对方眼里怎么看怎么像地主家的傻孩子。 估计对方是没了和凌墨棠纠缠的心思也没了耐性,一张冷脸,红润薄唇上下开合,声音清冷干净:“滚。” 凌墨棠倒吸一口气心生感慨:言简意赅好霸道,卧槽,这人怎么连骂人的样子都这么性感。 对方不再看一脸傻气的凌墨棠,直接转身离开,背脊挺直,长腿一迈,黑衣下摆微微扬起,最终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凌墨棠左手拇指与食指相扣摸着光滑的下巴,噗嗤笑了,真想看看对方展开扇面时的那副表情,大概会很精彩吧,看不到真是太可惜了。 不知疲倦的秋蝉还在叫着,寂静的荒野因此热闹起来,凌墨棠顺着小路一路小跑回去,推开客栈门的时候,虞晚音的剑正架在景煜珩的脖子上。 凌墨棠很无奈,将肩上的布兜往桌上一放,自顾倒水喝,温水润过的嗓子发出最为平淡的叹息:“我说,下回再见到你们在一起的时候,能不能换个姿势?” 上次在客栈后院,虞晚音也是这般虎视眈眈的眼神,一把青芒长剑架在一脸哭笑不得又委屈的景煜珩肩上。 景煜珩慢慢吞吞移了步子,肩上的长剑跟着动,他哭丧着脸举起右臂:“我对天发誓,对虞姑娘没有半点非分之想。”虞晚音冷哼一声,显然是不相信对方的措辞。 其实,景煜珩真的很冤,而且是非常冤,原本一路上抱着昏迷中的虞晚音还挺顺利,踹开大门进客房的时候也很顺利,可怎么偏偏将虞晚音轻手轻脚抱上床的时候,虞晚音那双好看的杏眼就刷的睁开了呢? 面对虞晚音的突然转醒,反应慢半拍的景煜珩抱着虞晚音的腰没松手,还看着虞晚音冷冰冰的脸露出自以为暖心的笑意,柔情开口:“感觉怎么样?” 虞晚音:感觉你大爷!二话不说,提剑就杀,再然后演变成了凌墨棠看到的这一幕。 凌墨棠摇头叹息,走近虞晚音,两指捏着长剑慢慢吞吞的移开,景煜珩神情一松,可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凌墨棠就捏着虞晚音的剑尖对着景煜珩的胸口,然后双手环肩一脸痞笑的看着虞晚音:“朝这刺,正中红心,干净利落!” “你!”景煜珩不可置信的看向凌墨棠,而虞晚音也瞪大了眼睛瞧着凌墨棠,这不像是对方的作风啊。 凌墨棠莫名其妙:“都看我干吗?” “不是,凌墨棠你怎么过河拆桥啊?”景煜珩觉得很愤懑,书生儒雅荡然无存,嘴皮子很利落:“当时我就说,男女授受不清,你非要我抱她回去,还劝我说,亲亲就变亲,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虞晚音不砍人!” 凌墨棠很想把景煜珩的嘴堵上,但已经来不及,因为虞晚音手里的那把剑已经调转了方向,笔直削向凌墨棠的脖子,凌墨棠往景煜珩身后一躲,嬉皮笑脸:“我开玩笑呢……” 景煜珩被凌墨棠扯着后腰带挡在虞晚音的长剑前,虞晚音看着左右晃动的景煜珩碍眼,一把拽住景煜珩的衣领,很轻松的拖着景煜珩往客房外送,然后“嘭”的一声将门关上,景煜珩面对突如其来的“暴力请离”一时感慨良多:信的太认真,套路那么深。 “说说吧。”虞晚音横眉一挑看向凌墨棠,而凌墨棠一把抱住虞晚音,特激动:“晚晚,咱们还活着,真是……”脸背着虞晚音的凌墨棠,用力用手揉了揉眼睛,刻意营造出通红双眼的模样。 虞晚音被凌墨棠突如其来的拥抱弄懵了,好不容易推开凌墨棠,就看到对方红着一双眼,眼神可怜巴巴,顿时心里压着的气焰也散了一大半,口气柔和几分:“徐家那事怎么解决的,你又去了哪?” 凌墨棠的苦肉计奏效,见虞晚音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轻松自在的往虞晚音对面一坐,吹着指甲漫不经心的说:“还能怎么样,怪物被我灭了呗,苏忆南被我送回她该去的地方了呗,我,就是天师中的王。”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全然忘了当初她面对怪物时的狼狈模样。 “吹,继续吹!”虞晚音双手支着下巴,一副“我就静静看你装逼”的表情,凌墨棠干咳一声,抓耳挠腮:“好吧,其实还多亏了景煜珩。” 提到景煜珩,凌墨棠就想到翡翠城,想到翡翠城就想到自己的父母,想到父母就又想到虞晚音很快就要离开自己了,一时间忧伤的表情到丝毫不像掺假的样子。 “喂,你又怎么了?”虞晚音真是不习惯凌墨棠这一会一个小表情的,刚还吊儿郎当的一个人,怎么说着说着又有忧伤的小情绪了。 凌墨棠低垂眉目,手指尖划拉着桌面绕圈,一圈又一圈,许久才道:“晚晚,你想过回到你出生的地方么?” 虞晚音表情一震,沉默许久轻笑:“回去,怎么回去,对于我的身世我一无所知。” “那你想过去了解你的身世么?”凌墨棠再次追问,表情比之前更严肃:“你,一定是想知道的吧。” 虞晚音反复舔.舐着略微干燥的唇畔,郑重点头:“任谁都会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找到真正的归属地,我同样也不例外。” 第031章 萋萋满别情 “晚晚。”凌墨棠的桃花眼里不带笑意显得很认真,眼眶周围一圈是天生的淡粉,这双眼睛只要不是笑着的时候,总给人一种迷蒙含着水汽氤氲的样子,似有藏不住的伤感。 虞晚音最怕看到凌墨棠这样不带笑意的样子,总感觉凌墨棠这双漂亮的桃花眼本不该流泪伤心。 “你又惹什么祸了,你说出来我不怪你就是了。”虞晚音深吸一口气,语气尽量柔和。 凌墨棠靠近虞晚音,温暖的手覆上虞晚音的指尖,脸上的笑容很刻意:“我能让你知晓你的身世,但是你必须要离开了。” 分离是早晚的事,凌墨棠自私的想将虞晚音留在身边更多一刻,所以景煜珩旁敲侧鼓的催促她快些时,她总是含糊其辞。但经历过徐家一夜后,凌墨棠发现将虞晚音留在身边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凌墨棠能见不可见之物,而虞晚音不能,而且凌墨棠这个身份注定是要一辈子与不可见之物打交道的,她不想将虞晚音卷进一段段的烦扰与困难之中。 虞晚音若是先她而去,看似淡然实则固执的凌墨棠定然会钻牛角尖,认为是她的特殊身份给虞晚音招来厄运,凌墨棠不想让这样的事发生,也不想承认自己是不详之人。 虞晚音的表情很奇怪,不因能获知自己身世而欣喜,也不因得知要离别而不舍,却是眉头紧蹙神色冷淡,看着凌墨棠一字一句道:“即便是知道了我的身世,我也不会离开的,没有我,就你这怂样还怎么上流云修仙,又怎么报九黎之仇。” 凌墨棠起身绕到虞晚音身后,双手按在虞晚音肩头,唇畔靠近虞晚音耳畔,脸上露出笑意低声呢喃:“要说多少次,九黎的血仇和你无关。”一瞬间,凌墨棠柔软的眼神一片凛然。 每次只要提到九黎,凌墨棠必然会让虞晚音生气,因为对方总是试图将虞晚音排除在外,虞晚音回头想要反驳凌墨棠,但下一秒,虞晚音就感觉到后脖一酸,两眼一黑整个身子往桌子上倒。 凌墨棠收回劈向虞晚音后颈的手,及时将虞晚音的身体拉住,然后扶着虞晚音走向床边,走出客房后直径去了景煜珩的客房,在景煜珩的客房外犹豫许久才狠下心敲了房门。 打开客房,见到门外站着的是凌墨棠后,景煜珩明显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摇着手里的折扇,慢慢悠悠的问:“考虑清楚了?” 凌墨棠表情嬉笑:“这种事还需要考虑么?” 景煜珩跟着凌墨棠离开房间,在凌墨棠背后小声叹一句:“嘴硬。” “要你多话。”凌墨棠回头瞪了景煜珩一眼,她可以被虞晚音随便怎么说怎么骂,因为她乐意,但旁人嘴贱和她不分彼此的多话,凌墨棠还真不是个好脾气的主。 虞晚音说的准:凌墨棠这个人的性格多变,好起来对你跟亲妈似的,要坏起来逮谁咬谁,六亲不认,阴晴不定难捉摸。 景煜珩低头浅笑再不多言,等看到昏迷躺在床上的虞晚音后,景煜珩又忍不住了,啧啧叹息:“你可真下的去手。” “废话少说,人我交给你了。”凌墨棠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凌墨棠知道以虞晚音的性子,对方一定说到做到,就算真知晓了身份,怕是还要跟着自己,不如她凌墨棠先收拾东西离开,也能省了让人不舍的离别。 “虞晚音恢复记忆之后,你带她回翡翠城,知道我父母的下落后,你传音给我。”凌墨棠将注入自己灵气的玉盘交到景煜珩手中,景煜珩也同样从空间戒指中取出玉盘:“放心,我会传音给你的。”本想让虞晚音传音,但虞晚音这人别扭,定然不会主动传音给凌墨棠,短期内也不会接收凌墨棠的传音。 凌墨棠接过景煜珩的玉盘郑重放入腰间布兜,然后坐在一旁摊开信纸,留书信给虞晚音,说是书信也只不过是寥寥几字:勿寻勿念,若知我父母音讯务必告知。而这几个字也是凌墨棠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想写的话太多又不知从何处下笔,最终撕了不知多少张信纸,才想出这么一句话。 估计虞晚音看到的时候,应该会撕了这信纸吧。 吹干书信上墨渍,将信纸压在杯盏之下,景煜珩在凌墨棠写书信的时候,已经解开了压制虞晚音那时记忆的封印,现在就只等虞晚音醒来了。 “她什么时候醒?”凌墨棠已经准备好一切,肩上斜跨着行囊,深看了眼还在昏睡中的虞晚音。 景煜珩抹一把汗,声音里带着些疲倦:“毕竟积压了好些年的记忆,清醒过来大概也要三日了。” “好。”凌墨棠想保持嘴角上翘的弧度,但始终是没能做到,低头沉声:“照顾好她,多谢。”这句话说得很艰难,喉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堵着,心里也难受的紧。 “凌姑娘,这钱袋你收着吧。”景煜珩将钱袋递给凌墨棠,心里也是感激的,若不是凌墨棠帮忙,估计带回少城主还要再耽搁上一阵子,只怕到时候赶不上翡翠城中的祭天仪式,但同时又感慨凌墨棠与虞晚音之间的友谊,这两人是以真心相交。 凌墨棠看了眼钱袋,没有往日见钱眼开的模样,也没有接过景煜珩手中钱袋:“不了,虞晚音这人要是知道我又拿了你的钱袋,估摸着要和我翻脸了。” 景煜珩也笑笑,朝凌墨棠拱手:“你多保重。” “告辞。”凌墨棠甩正肩上包袱,脸上是难得正经,推开门前还是不舍的看了虞晚音,淡粉的眼眶倒是又红了一圈,深吸一口气,嘴动却不发声:“虞晚音,保重了。” 客栈外月明月高悬,秋风萧瑟,枯叶打着旋落地,飘摇的大红色酒旗高高悬挂在楼阙一角,凌墨棠再没回头,逆风而行,散落的青丝被吹的杂乱无章,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乱而迷惘,下一步又该去往何处停脚。 离流云宗长老来此处招揽弟子还有五日,这五日凌墨棠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能做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能否顺利通过流云宗的弟子选拨中,成功进入流云宗。若是不能进入流云宗,她又该作何打算? 第032章 借酒来消愁 凌墨棠不爱饮酒,但有心事的时候,总喜欢喝上三两杯,比如现在,她手里捏着酒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楼本是要关门的,但凌墨棠直接摆了银子在桌上,那小二又热情的为凌墨棠多送来了一壶酒。 有时候,借酒未尝不可消愁,醉了便好。 可是要想真醉谈何容易,她饮尽杯中最后一滴酒,拂袖摇摇晃晃离开,出了酒楼门却不知道自己这条腿该往哪迈,好像不论走往何处都不是她的归处。 以前还活着的时候,觉得自己苦心经营的公司就是自己的归宿了,后来重生穿越,遇到了对她好的父母、爷爷,热情质朴的九黎族人,她觉得职场手足间的勾心斗角真没意思,也算不上一个好归宿,从此以后九黎就是她的归宿。 可、现在九黎也在被妖兽狙如踏破之后,被她放的一场大火彻底从这片九州大陆上消失,她又没了归宿。 愁啊,愁死个人啊! 凌墨棠走几步晃几步,脸上带着点胭脂红。 “喂。”身后斜跨一把大刀的中年男子叫住在酒楼门口晃悠的凌墨棠,他脸上一道深色疤痕一直从眉眼划向嘴角,本是粗狂的形象,但却穿着文人的青布袍看起来有些变扭。 凌墨棠双手缩在袖子里,回头看了那中年男子一眼,没回话,那人却直接从兜里掏出样东西,赫然是虞晚音丢失的黑珍珠。 “你偷的?”凌墨棠回身,眼神犀利有光。 那人嗤笑一声:“偷,这玩意儿你们就不是偷来的?” 凌墨棠神色一紧,往后退了半步,冷声质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们的?” “确切的说是你。”那人手里玩转着黑珍珠,笑言:“你有天师血脉,小娃娃,有没有兴趣进入我们组织?”一笑,脸上的疤痕被拉长,原本这人是不信,一个贪生怕死看着很怂很窝囊的一个丫头能有什么特殊的能力,为什么上头的人如此看中她,后来跟了凌墨棠一路,这才发现这丫头居然是天师一脉的。 凌墨棠后背往墙上一靠,吊儿郎当的回话:“你谁啊,我就加入你们组织,看你那么会偷,不会是偷窃团伙吧。”能从虞晚音身边偷到东西,还没让虞晚音发觉,到现在为止,虞晚音还以为那黑珍珠是被几个从她身边打闹过去的小毛孩子偷的,如此看来,这人的技术不是一般的强啊,这让凌墨棠起了几分戒备之心。 “小娃娃嘴巴还挺厉害。”那人笑了一声:“我叫凫鱼,惊蛰是我所属的组织,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进的。”估摸着,现在说出“惊蛰”二字,对面看似迷迷糊糊的小鬼也不知道到底代表着什么吧。 凌墨棠翻了个白眼,双手环肩:“哟,巧了,我正好是个随便的人。”这叫凫鱼的人浑身透着古怪,看他的样子与穿着都特让人变扭,凌墨棠就没打算和对方再聊下去,直接放话:“您呐,喜欢这珍珠就拿去,您要是不喜欢,受累再给我朋友还回去,但反正我是不会入你们那个叫什么惊蛰的组织的。” “成。”凫鱼很爽快的答应,也不因凌墨棠的那几句不屑又敷衍的话而生气:“以后你若想入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凌墨棠表情不变,懒洋洋的回话:“不劳费心,就算是人间天堂我都不去。”干笑几声,转身就走,这年头的人怎么都这么喜欢肯蒙拐骗,还妄想拉她入伙,惊蛰要不是偷窃团伙,她凌墨棠就把舌头割了,证明自己说错了话! 凫鱼是看着凌墨棠离开的,他的表情一直带笑,嘴里念叨着:“有趣有趣。”手里凭空又出现块青色玉盘,青光一闪后,里面依稀可以见到一人,鱼凫悠然开口:“那小鬼居然拒绝了。”听声音倒是包含着些愉悦。 “总会再见面的,莫要再跟着她了。”从玉盘内传来的声音带着些沧桑,看透一切的沧桑,玉臂,青光散去,那青玉盘也不再散发光亮,那边的人已经收回了灵气。 凫鱼收回玉盘,脸上笑意不减:多少修仙之人都想进入惊蛰,那小东西灵气都未突破一层能进入惊蛰不知上辈子烧了多少高香,她居然就这般轻巧的拒绝了,怕是日后修仙从师门处知晓了惊蛰,肠子都会悔青吧。 而此时的凌墨棠仍旧漫不经心的在空荡的小巷里晃悠着,走着走着又想起那日救她出阴界的男人,想着若是能来个偶遇,那老天可真是太解风情了。 想着想着,腿就不由自主的跟着往那日的芦苇荡处去了,那芦苇约莫有一人高了,风吹来的时候“嗦嗦”作响,风铺面而来,席卷来水的清新之气。 圆月当空映在清澈的小溪之中,凌墨棠往小溪边一躺,睁眼望着天上明月,耳边是蝉鸣鸟叫,这一刻凌墨棠卸下所有疲惫,感觉天地间一片悠然,心情也轻松不少。 眼睛看累了,闭上眼睛,脑袋里忽然多出颗灿白的珠子在头脑中间飞快的旋转着,这颗灿白珠子是苏忆南离开阳界时交给凌墨棠的。 而这颗珠子也是凌墨棠与苏忆南达成契约后,苏忆南交给凌墨棠的报酬。 凌墨棠耳边的秋蝉叫着,伴着这些声音她很快进入梦境之中,脑海里那飞快旋转的白色珠子渐渐变小,直至消失,随着珠子的消失凌墨棠的脑海中也凭空多出了许多古老的术法。 拥有天师血脉的人生来便有记忆的传承,想要得到更多的记忆传承便是与鬼达成契约,消散厉鬼怨气之后便能得鬼神遗留阳界的魂珠,将魂珠融合之后,便能提取出更多存在于记忆深处的术法,所以,那晚凌墨棠才会与苏忆南达成契约,那也是凌墨棠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遇鬼契约。 凌墨棠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对岸一轮红日正以不紧不慢的姿态东升。 “这一觉舒坦。”凌墨棠慢慢悠悠从芦苇从里爬起来,伸着懒腰顺着小溪往尽头去,那天晚上就觉得这小溪有些奇怪,反正无事,不如到小溪尽头看看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第033章 生死已注定 溪水的源头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四周草木丛生,溪水清澈微凉,里面有几尾黑鱼悠然自得的摆动,凌墨棠掬了一把溪水解渴,这水的口感还带着些甘甜。她将手又往溪水深处伸,随着溪水流淌的节奏,她的手也微微在溪水中摇晃着。 “很正常啊。”凌墨棠自言自语,有小鱼从她指间缝隙溜走,可那天晚上她明明就是从这溪水中逃出阴界的,难道这里并不是进入阴界的入口? 那晚,带她出阴界的男人是怎么知道阴界的出口的,除非那人……是个死人,可是,那个人除了皮肤的温度比一般人要凉上些,他却拥有正常的活人气息,甚至对方气息绵长,身体比正当壮年的人还要好,怎么可能是死人。 越想脑子越乱,凌墨棠索性不再去想,而是将手上的水珠甩掉,整理好衣物朝着下坡路返还,返还途中清清楚楚目睹了一场恶斗。 凌墨棠隐藏在杂草之后,冷静的看着面前两人的斗法,冰蓝色长袍与灰布道袍纠缠在一起,灰布道袍的男人手法极其诡异,而冰蓝色长袍的少年不紧不慢的拆招,看似并未使用全力。 空旷平原上一阵秋风扫来升腾起无数尘埃,等风沙停止尘埃落地,灰布道袍的男人歪歪扭扭的往后连连败退。 “刍尼,你好大的胆子。”冰蓝色衣袍的少年,衣襟和袖口处都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奇怪的图文,湛蓝色的长裤扎在锦靴之中,正朝刍尼步步逼近,手中那把泛着蓝色微光的长剑已经抵在了对方的心脏。 刍尼面目狰狞,猖狂笑着:“陆子航,你们愿苟活于黑暗之中那你们便像个活死人那样活着好了,可我不愿意,我不想待在那个鬼地方。” “你可以不待在那,可你不该炼鬼,更不该蛊惑人心。”陆子航轻蔑的笑了,破坏阴阳两界秩序,又捉小鬼炼长生之术,还蛊惑世人供奉活人心脏,为他修金身。 凌墨棠可以很清晰的听到陆子航与刍尼的每一句对话,一直环绕在心头的疑问也得到了解答,一直以来徐家皆从商,怎么会知晓上古邪术与鬼神达成契约,原来一直是刍尼在幕后操纵。 刍尼知晓徐天保贪婪本性,蛊惑他以最亲之人的心脏祭祀换取富贵,再蛊惑他将他还未出世的孩子入瓮炼化成鬼婴之王,徐天保这些年确实从刍尼身上得到了甜头,徐家产业越做越大,钱财收敛的越来越多。 可有刍尼比徐天保更加贪婪,他觉得享受过荣华富贵的徐天保也是时候报恩了,他不断蛊惑,徐天保杀人再杀人,他蛊惑徐天保让苏忆南含恨而死,使苏忆南不得轮回在阳界积累怨恨,他蛊惑徐天保取活人心脏饲养鬼婴之王…… 这一切的算计,刍尼都只是为了坐享徐天保的所有家财,炼化怨气极深的苏忆南和鬼婴之王为己所用。 如果那晚不是凌墨棠潜入徐家打乱计划,那现在刍尼的计谋已经得逞,恐怕他已经占用了徐天保的肉身,得到了苏忆南的怨气和鬼气极重的鬼婴之王。 “你我同是可怜之人,你何不放我一条生路,他日我得道成仙之日定然不会忘了你这个兄弟。”刍尼捂着胸口一边喘气一边往后缩,但小而精亮的眼珠里忽然迸发出杀意,从背后伸出的那只手朝着陆子航飞快的刺去匕首。 陆子航神色一冷,手中的长剑毫不犹豫一剑刺穿刍尼的心脏,抽出长剑陆子航口中默念法诀,之间灵光一闪遍布刍尼全身…… 凌墨棠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刍尼的灵魂离体,但被陆子航的术法束缚着,刍尼的魂魄正痛苦的挣扎着,短短一刻钟刍尼的魂魄便消散在陆子航的指尖,而刍尼的尸体正快速的腐烂…… “灭魂术。”凌墨棠目光一紧,这种术法不应该存在啊,灭魂术原本的出处是阴界的震魂柱之上,阴司****,灭魂术被人带入阳界,使得阴阳两界秩序打乱。 可自神女姜与掌管阴界之主达成契约之后,阳界诸如灭魂术之类的术法早就被毁去,而今这个少年看样子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怎么会灭魂术? 凌墨棠瘫坐在杂草堆里,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她在偷偷摸摸从杂草堆里往外看的时候,陆子航已经不见了。 “诶,人呢?”凌墨棠双膝跪地,头朝外张望着,忽然有人用手臂揽住她双肩,用调笑的口吻贴着凌墨棠耳畔发问:“你在找谁?” 凌墨棠顿时寒毛耸立,瞪着一双无辜的桃花眼看着一脸笑意的陆子航摇手:“不不不,不是,我、我路过……” “哦?”陆子航嘴角翘起一抹弧度,冰蓝色的衣服都是极其映衬他不黑不白的皮肤,让他整个人显得俊朗非凡,尤其是那双微微上扬的狐狸眼更是彰显着风流倜傥。 陆子航显然并不相信凌墨棠的话,但长臂已经从凌墨棠身上移开,漫不经心的问:“那你都看到什么了?” 凌墨棠的头摇的如拨浪鼓一般:“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卿本佳人。”陆子航长叹一口气,深看凌墨棠一眼一字一句道:“爱撒谎的姑娘可一点也不可爱。” 凌墨棠手里紧紧攒着野草,低着头,脸上的表情是咬牙切齿:可爱你妹! 但一抬头,凌墨棠又笑了,迷蒙的桃花眼一眯,嘴角两个梨涡连带着一对小虎牙都齐齐露出来,陆子航还真就觉得这姑娘长相是在是讨人欢喜。 可万万没想到,凌墨棠画风一变,拽着陆子航的袖子就大吼一声:“好汉饶命啊!”并高昂的叫喊着:“我还不想死啊!” 陆子航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一时没忍住噗嗤笑了,又瞄了几眼还在干嚎的凌墨棠,用力掰开凌墨棠的手,轻飘飘的反问:“谁说要你死了?”面前这个小姑娘,除了长相讨喜之外,从她身上没有一点灵气的波动,根本就不是修仙之人,陆子航自认为,他没有理由去伤害一个小姑娘。 第034章 弱者很无奈 弱者。 对于陆子航这样的人来说,面前一脸天真无邪的凌墨棠就是个弱者。 面对弱者,陆子航是不屑于动手的,况且他还怜香惜玉。 凌墨棠立马止住了干嚎,嘿嘿笑几声搓着手表示:“误会误会,那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英雄,我先撤了。” 长时间蹲在草丛中的凌墨棠脚已经有些麻了,慢慢吞吞起身弓着背就往前面走,陆子航很是悠闲往杂草地坐,“慢着。”一挑眉,语气上扬并且强调:“再聊会儿。” 凌墨棠面色难看,聊你大爷! 但她一转头的光景脸上又堆满了笑意,猫着腰嬉皮笑脸:“英雄还有什么吩咐?” 天高云淡,微风吹拂,陆子航拍拍旁边的空地,咧嘴一笑:“你先坐下说话。”要怪就怪这姑娘说话实在有意思,听着句句不着调,但就是有让人想继续听下去的愿望,对方的表情又十分喜感,反正大事已了,着实无聊,能拉个人聊一聊还是挺不错的。 凌墨棠很想硬气的拒绝,朝着一脸荡漾的陆子航嗤之以鼻:我不!但鉴于陆子航出手实在够狠,凌墨棠为自己的性命着想,她眼含微笑,唇角上扬慢慢悠悠往陆子航旁边坐下。 “其实。”陆子航开口:“我不想杀人。”语气略微忧伤。 凌墨棠再次嗤之以鼻,编继续编。 反正,就冲陆子航那炉火纯青的灭魂术,凌墨棠就不相信对方是个好对付的主,再者,她算是看明白了,对方是真无聊,杀人之后内心极大空虚,需要找个倒霉蛋排解一下,巧了,凌墨棠就特么是个倒霉蛋。 “嘿嘿。”凌墨棠干笑两声。 陆子航接着说:“可是,人生无奈之事多不胜数。” “……”凌墨棠沉默不语,她怎么觉得陆子航特么在玩她呢,这像话么,一个男人拉着陌生的女人探讨人生的真谛。 这!他!妈!像!话!么! “你不会觉得我话多吧?”陆子航一本正经,现在凌墨棠终于明白虞晚音为什么老是告诫自己不要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了。 凌墨棠咬牙微笑,沉默不语,这小子不是话多,是脑子有毛病啊。 “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陆子航觉得凌墨棠的耐心真是极好,想想他周围的人哪有这等好脾气听他这么长时间的废话。 凌墨棠也是胆小贪生,其实她早就想翻脸扯着陆子航的衣领大声说“滚犊子。”但她不敢啊,只好面带微笑表现出极好的涵养,只求对方能放条生路。 “凌墨……”凌墨棠将“墨”字拖长,最终还是没打算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姓名,陆子航信以为真在嘴里念叨了几遍,一脸开朗:“交个朋友,陆子航。” 凌墨棠点头又抬头看看天色,陆子航全然不知凌墨棠内心很崩溃,只差献上自己的膝盖,他还在絮絮叨叨的说:“我住的地方很冷,那儿的人也冷,宽敞是宽敞就是不明亮,看到的色彩也不明亮,还是这儿好,天高风轻,春有百花,草长莺飞桃红柳绿,夏有凉风,秋有月,冬看十里白雪……” 是啊,也难怪刍尼就算冒着违背天道的风险也要离开,那里根本就不属于活人,活人活在死人的地方,所以他们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 陆子航也想离开,但留在那里是他的宿命,不可逆转。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男人突然文艺起来不是泡妞时的流氓,就是艺术的流氓,凌墨棠45度仰望天空,多希望自己也是个老流氓,至少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和对方侃侃而谈,看看天吹吹牛。 但现在凌墨棠觉得自己只要说一句“啊,人间有味是清欢。”就会老脸一红,所以凌墨棠很正经的干咳两声,陆子航顺着她仰望的角度望天,然后朝凌墨棠看了眼,冷不丁发问:“你许人家了么?” What?! 这货转移话题的速度也忒快了吧,凌墨棠对天翻白眼,以淡定而真诚的口吻说:“许了。”看看、看看,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吧,本性终于暴露了吧,觉得她凌墨棠貌美如花起色心了吧? 陆子航有些遗憾:“那娶你的人挺倒霉的。” 我靠!凌墨棠瞪大眼睛看着陆子航,她耳朵没听错吧,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啊,她哪招陆子航了,对方这么埋汰她,他们熟么,对方就敢这么说。 “随随便便就和陌生男子搭讪的女人,啧啧……”陆子航一脸意味深长,凌墨棠肝肠寸断:谁!他!妈!主动搭讪谁小狗! 做人不能太垃圾。 那是她主动搭讪的么,明明是陆子航丫嘴贱笑着说“来啊来啊,咱聊聊人生”。 陆子航又说:“女人最要不得好奇心,而你……啧啧……”又咋舌。 我啧啧你大爷!你他妈把话说清楚。要不是凌墨棠怂,她能跳起来揍陆子航。 那是她好奇心重么,明明是她凑巧路过,见两个狠角色过招,她敢一脸淡定自若云淡风轻的路过么,有脑子的人第一反应都是躲起来啊。 “你怎么不说话?”陆子航摸着光滑的下巴,只觉得凌墨棠过于安静,那双桃花眼里浅褐色的眼珠子乱转,看着挺有灵气。 凌墨棠一字一顿:“你说的对,我无言以对。” 陆子航很满意拍拍凌墨棠的肩头:“我希望你更好。” 凌墨棠觉得,陆子航不是嘴贱,他是哪哪都贱。 “时间也不早了,我回去还得交差。”陆子航终于意识到有日落西山的趋势,而凌墨棠眼睛一亮,巴不得陆子航滚蛋,直接接过陆子航的话茬:“是啊,你快…g、u嗯…走吧。”硬生生将“滚”换成了“走”。 陆子航拍拍身上沾染尘土,顺手又将凌墨棠从草堆里拉出来,语重心长的表示:“以后别和陌生男子坐草堆了。” 凌墨棠很生气但她还在努力的保持围笑,直到陆子航那身冰蓝色衣袍消失在她的视线,她才朝着陆子航离开的地方比中指:陆子航,我X你大爷! 第035章 分道扬镳时 陆子航走了,凌墨棠松了一口气。她又重新重重的往野草堆里一躺,听风吹进草的缝隙,看天蓝云白。 没了虞晚音的陪伴,好像做什么都觉得缺少些什么。再没人像虞晚音那样恶狠狠却不乏温情的对凌墨棠说:“看你没出息的样子。” 有些让人不舍。 凌墨棠害怕孤独,但她必须学会享受孤独。就像虞晚音本是柔情似水的女人,却学着用冰冷伪装自己。 凌墨棠与虞晚音像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带着一张像自己却又不是自己的面具。 算算时日,虞晚音应该转醒了吧,她应该找回属于自己的记忆了吧,她应该正在因凌墨棠的离去而愤懑不已吧。 凌墨棠想了很多很多,以一个第三者的角度回忆了她的过去,思考到了她的当下。 记忆里现代的高楼大厦,灯红酒绿已经慢慢模糊,她只记得自己从百楼大厦的落地窗前坠落的那一刻,风不断从耳边擦过,那一刻除了风声她还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心脏“扑通扑通”剧烈的跳动着,代表着她的不甘。 坠楼那一瞬间凌墨棠是不甘的,她想重来一回,她发誓如果能重来一回,她一定会睁大眼睛将那些虚伪的人从外表到里子都看的清清楚楚。 哦,凌墨棠还记得坠楼前,她那个一直天真烂漫的妹妹露出可怕的微笑,用着不适合她唇色的大红唇彩,唇角有着夸张的弧度,她说:“姐姐,谢谢你将大好的商业帝国留给我。”这句话是凌墨棠生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震惊之余后心脏开始密密麻麻的疼,她努力看了最后一眼她一直以来疼爱的妹妹,再然后以中箭苍鹰的姿态从高空坠落,坠落速度之快让她看不分明夜晚城市闪耀的霓虹,只看到一片红色,大片大片的鲜红色。 她在想:为什么会这样呢,你对她好,她却想让你死。 如果她的妹妹想要凌墨棠创下的商业帝国,凌墨棠一定会给她,可是,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手段呢?她的妹妹就不能一直以那样天真的模样骗着她么,凌墨棠一直坚信长久的谎言要胜过十个残酷的真像。 所以,重生之后的凌墨棠明白了,你的努力也许是为她人做嫁衣,所以她在虞晚音的眼中是个不求上进的人。 她也悔悟了,做人嘛,何必这么认真,认真你就输了,所以在虞晚音眼中她又是个没心没肺又不正经的主。 凌墨棠觉得自己唯一做的不够好的事就是,还他妈相信人间处处有真情,真是狗改不了吃……呸,真是善良大气乐观! 本以为穿越后的世界一切都和和美美,有爹有妈有银子,不愁吃不愁穿还能调戏小妹妹,但没想到几年后还是个悲剧,爹妈失踪爷爷死,可调戏的妹子经年后变成了辣妹子,宁静部落一夜消亡,她还特么能见鬼。 得得得,凌墨棠到底是死过一次的人,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她也想开了,如果又一次的重生还是老天爷刻意为她安排的一场悲剧,她不会哭泣,她更不会心疼,她只想像个旁观者那样,拖着板凳带着瓜子好好看。 如果麻烦不幸殃及自己,她决定不惜一切的解决麻烦并且坚强的活下去,就算死那也得死的壮烈死的健康,被人不明不白的害死对于一个重生者来说太丢人。 凌墨棠翻身从草丛中坐起,拍拍身上沾染的土屑,慢慢悠悠的起身,当下之急,就是进入流云宗,找出算计九黎部落的凶手,修仙学道为爷爷报仇,顺带找爹妈。 夕阳在凌墨棠背后晕染一点昏黄光影,金光散落进被风吹过的茫茫草地…… 正如凌墨棠料想的那样,虞晚音转醒后,揉皱了凌墨棠留下的那张字条,一张脸冷得让景煜珩脊梁骨发凉,远远的站在离虞晚音五米远的地方。 虞晚音又将那纸条展开,纸条上是虞晚音歪歪扭扭异常难看又异常有辨识度的字,虞晚音朝身后的景煜珩看,景煜珩识趣的又退了一大步,连手中的折扇都不敢打开。 虞晚音朝着景煜珩步步逼近:“说,凌墨棠个死人和你说什么了?” “少主。”景煜珩嬉皮笑脸的讨好:“凌姑娘说,让你一想到她爹娘的事就传音给她。” “她想的美。”虞晚音气不打一处来,揪着景煜珩的衣领,眯着双杏眼:“凌墨棠现在在哪?” 景煜珩双手上举似投降一般,满脸委屈:“少主,凌姑娘说,让你别找她,她还说,你与她该有不一样的人生,没有谁和谁注定是绑在一块的。” 虞晚音冷笑一声,松了拽住景煜珩衣领的手,低声呢喃:“像是凌墨棠会说的话,没心没肺,生怕别人粘着她似的,谁稀罕啊。”她大口喘息着,脑袋里充斥着纷至沓来的记忆再加上凌墨棠悄无声息的离开,让虞晚音觉得身心俱疲。 脑海里凭空多出的记忆让虞晚音觉得很压抑,记忆里不乏有温馨的画面,但更多的是战火燎原,是鲜血与冰刃,是离别…… “那……那咱们就回去吧。”景煜珩见虞晚音失落的面容,有些不忍心,小声询问,虞晚音凄然一笑:“回哪去?” 景煜珩一愣,随后掷地有声:“回家,回翡翠城,那才是真正属于你的地方。” 虞晚音怔怔看向景煜珩,记忆中翡翠城的轮廓跃上心间。翡翠城四季如春,如最美江南时的光景。在那里她度过了童年里最美好的七年,直到魔界战火蔓延至翡翠城,她幸福缤纷的童年戛然而止,离家藏匿,苟且偷生十多年…… 而今,是她该回去承担翡翠城光复责任的时候了。 是啊,凌墨棠说的对。 她的人生和凌墨棠的人生截然不同,凌墨棠背负九黎血仇,身为凌家单传天师因能见常人不能见之物而背负天师使命;而她身为翡翠城少主肩上背负的是整个翡翠城的存亡,她和凌墨棠本来就不该绑在一块的。 就此,分道扬镳也好。 第036章 红桥夜惊魂 远处传来烟花爆竹声,漆黑的夜幕被五彩绚烂的光芒点亮,凌墨棠随着拥挤的人群向街道的中心围拢过去,秋夜的微风带着桂花的香气飘入鼻尖…… 每年的十月,是天夷城中较为特殊的日子,就如同后世的七夕节一般,这天晚上天夷城中的少男少女会结伴而行,在璀璨的烟花之下互表心意,互赠信物。 大红灯笼从长街的一头串联到另一头,纵横交错的灯笼与闪亮烟花相辉映,十里红桥上人头攒动,对面花船中歌声摇曳,眼中一片繁花似锦。 凌墨棠从前偷跑出九黎也常会见到这样美丽的景色,她看到大胆的男男女女在狭长的小巷里热情接吻,也看到纯情的少男少女羞红容颜,那时候的凌墨棠是带着快乐的心情去欣赏令人赏心悦目的风景,而现在,形单影只的凌墨棠再看到同样的景色,心中不免升腾起一股悲凉。 风景无限好,只是……只是转瞬即逝,留不住。 虞晚音已经和景煜珩离开天夷城,其实虞晚音离开的那天,凌墨棠在山坡上看到了策马疾驰的虞晚音,虞晚音身上还穿着那身耀眼艳丽的红,和九黎被大火烧毁时穿的一模一样。 凌墨棠在山坡上看了很久,直到马踏起的尘土消散,她才从袖中取出玉笛呜呜咽咽的胡乱吹了几声,也算是与虞晚音道了别。 从现在起,凌墨棠咬牙深吸一口气咧嘴笑了:来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的时光! 虞晚音走了,没人成天这不行那不可的管着了,凌墨棠直接从靴子里又掏出片金叶子,哼着小曲往山下去了。 进了酒家换了酒,在满天的烟花雨中独自抱着壶酒与天共饮,一个人一身书生襦袍颇有点孤独文人墨客的味道。 她用手再次顺了顺鼻子下贴着的两撇小胡子,望着桥下的湖水荡漾起一圈圈涟漪,清澈的湖水又倒映出五彩的星星点点。 不算繁华的天夷城因为这些绚烂的烟花而显得华丽而美好,远处传来动人的歌声将此刻渲染的越加迷离梦幻,凌墨棠哼起前世的小曲,醉心于此时风光。 夜更加深了,合着风更冷,凌墨棠身上淡蓝色的儒袍让风吹起,宽大的衣袖前后翻飞。 她将袖子拢起,从湖面上移开目光抬头望天上一轮明月时,却愕然发现本是一轮明月现在已经化成一轮红月,而那些沉静在暧昧、幸福中的男男女女们毫无察觉。 “快看,真美啊。”天幕中又掀起一阵绚烂的红光,红光以缓慢的姿态朝着街道的中心滑落,所有人都惊呼感叹着红色的艳丽,只有凌墨棠觉得不妙,她振臂高呼:“快闪开、闪开……” 欢愉的人们根本就不在意像小丑一样跳来跳去招手跳脚的凌墨棠在说些什么,他们仍然笑着、闹着。 那道红光落下了,带着炙热的温度,如岩浆一般笔直的向下坠落,原本还沉浸在欢愉气氛中的人们这才开始惊恐的嚎叫,四处逃窜,但仍有人被那团红光所笼罩,被岩浆似的液体所包裹,等红光散去之后,里面只剩下了一副骨架。 人们开始四处逃窜,原本还在山盟海誓的男女变换了表情,男人一把将怀里的女人推开,自己仓皇逃窜,留下一脸惊恐又悲愤的女人。 凌墨棠站在红桥上将街道上刚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天幕中又缓缓亮起让人着迷的红色,这回再没有人去欣赏,而是朝着凌墨棠所在的红桥跑来,各自逃命,谁都不想成为下一副骨架。 红桥开始变得拥挤起来,凌墨棠一直靠在红桥边上没动,远处还有大量的人朝着此处狂奔,也有人来不及逃跑又被红光所笼罩…… “别、别推本少爷!”凌墨棠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桥上有个身穿青色华衣的少年已经被人挤到桥边,随着拥挤的人流,那少年和凌墨棠离得越来越近。 少年果然是不走寻常路的人,既然已经被挤到了桥边,他就直接爬上了桥的栏杆上,两腿跨坐在桥栏杆上,然后拍着胸脯长叹一口气:“舒服……” 可惜,话音未落一个大汉长手一伸没在意就直接打在了少年的胸口,凌墨棠眼见着面前的少年就要跌落湖中,可谁知少年在落入湖中的那一刻拽住了凌墨棠的衣袖。 “什么情况!”凌墨棠半截身子往前仰,那少年朝着凌墨棠苦笑:“兄台,拉我一把呗。”少年的腿腾空在湖面之上,脸涨的通红。 凌墨棠觉得自己就是个冤大头,怎么好好的站着不动也会有麻烦找上门来,“你、你放手……”凌墨棠的手腕被少年死死拽住,已经有大半截身子出了扶栏,估计要再有人推上一把,凌墨棠也能直接栽水里去。 “我傻啊,我放手。”对方咬牙切齿,扣着凌墨棠的手就像在抓救命稻草,哪有放手的道理:“兄台,我不会水,你拉我一把!” “废话,我拉的动么?”凌墨棠朝少年瞪了眼,使劲把自己的手往回抽,“咱万事好商量,你先放手。” 少年拼命摇头:“我要先放手我今儿小命就交代在这了……”话音未落少年又惊恐的叫了起来:“啊啊啊啊啊,谁在拉我的脚……” 凌墨棠定睛一看,少年的脚腕上不知什么时候起被一团黑线缠住,那黑线伸出水面,顺着少年的脚踝往他腰上绕,越缠越多。 “救命啊……”少年摇晃凌墨棠手臂的频率越来越快,凌墨棠只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倒吸一口气冲着少年吼:“你他妈想活命就松手!” “我他妈不想活了才松手!!!”凌墨棠的语气凶狠,少年的语气更加凶狠,死抓凌墨棠的手不放,随着这股下拉的力道,凌墨棠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反而整个人被拖着朝扶栏下去。 桥上已经不再拥挤,人们都已经逃到了桥的另一边,远远的看着凌墨棠拖着少年站在红桥中央,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帮上一把,天边那道红光已经朝着桥中央坠落,笔直的砸向凌墨棠…… 第037章 我等良人归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凌墨棠看着天空中朝她笔直坠落的红光,再看看拼命拽着她手腕的少年,陷入了两难。 跳还是不跳? 不跳,等着被红光烧死,跳,等着被不知何物的黑线缠绕窒息至死。 “靠,谁他妈踹我!”就在凌墨棠在脑海中进行电光火石的思考时,一把冰凉而散发着蓝色幽光的长剑朝着天空高高飞起,似要刺破苍穹。 一人藏蓝色锦衣夜服以潇洒飘逸的姿态凌空跃起,而在他凌空跃起时却先利落而干脆的往凌墨棠后背踹了一脚,就那么一脚,凌墨棠直接成自由落水状,栽进湖里的那一刻,她屈辱的向那人竖起中指,想要再朝那人甩出句“王八蛋”,喉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很好,她记住那个十分飘逸又自大的姿态了,非常好,她做鬼也不会放过那人的,特别好,省的她纠结,到底是跳还是不跳了。 手腕上还有一股重力拉着凌墨棠快速下沉,在哗啦一阵水声中,她整个人就没入了冰凉的湖中。 死拽着凌墨棠手腕不放的少年在接触到水的那一刻,紧紧闭起双眼,四肢胡乱的在湖中扑腾,扑腾中一拳重重的砸在凌墨棠嘴角。 凌墨棠:…… 她这是得罪谁了! 少年死扣在凌墨棠手腕上的手逐渐松开,慢慢悠悠的顺着水流的方向晃动,原本缠绕在少年脚踝处的大把黑线开始变得松松散散,凌墨棠将少年扯向自己身边,依靠单臂划水,带着少年朝岸边游。 快要触及到岸边时,那松散的黑线又改了目标缠绕在凌墨棠的脚踝处,随着凌墨棠双腿的摆动,那黑线越缠越紧,将凌墨棠往湖底拉。 凌墨棠不顾黑线已经顺着她的脚踝蔓延到小腿处,用力将已经失去意志的少年推上岸边,然后自己又转身朝着湖中心游去,她身边聚集的黑线越来越多,就像是大海深处漂浮的海草一般。 黑线越来越密,它们的尽头有一团黑色漂浮在湖中央,凌墨棠停下划水的动作凝视着面前那团黑色。 湖中传来“咕咚咕咚”有节奏的水声,凌墨棠的心脏也跟随着声音的频率跳动,而那团浓郁的黑色还在不声不响的朝着凌墨棠靠近。 也许那团黑色会慢慢将凌墨棠吞噬,又或者从那团黑色中会突然冲出什么骇人的东西。 人面对未知的黑暗总是会带有恐惧的。 “咕咚咕咚”的水声开始变得急促,就好像是凌墨棠的心脏已经跳出她的体内,在水中跳动…… 突然,一张五官扭曲的脸从黑色中猛然冲出,在凌墨棠的耳边发出尖锐的叫声,那声音就好像是人的手指甲在不断抓挠玻璃所发出的,异常刺耳,这让凌墨棠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而那张扭曲的脸就仅仅只是一张脸,没有身体,同时还有大把大把的黑色细线从那张脸上长出来,那张脸围绕着凌墨棠的身体旋转,一圈一圈誓要将凌墨棠的整个身体都包裹覆盖起来。 凌墨棠这才意识到,这些哪是什么黑线,这分明就是人的头发…… 湖水开始变得异常透彻,以至于凌墨棠一低头就能看到沉在湖底的白骨,湖底有多的数不清的白骨,几乎要把湖底铺平。 这样的场面让凌墨棠心惊肉跳。 这是什么湖? 为什么湖里会死这么多人? 那张五官扭曲的脸又是什么东西? 粘连在那张脸上的头发已经缠绕上凌墨棠的腰,凌墨棠想要挣脱却动弹不得,“咕咚咕咚”的水声已经停止,凌墨棠感觉意识里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不断诱惑着她:“和我融为一体吧,融为一体……” 凌墨棠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微笑,原本红润的脸开始变得青绿,她不住点头,插在发间固定长发的发簪掉落,和那堆白骨安静的躺在湖底。 她长长的头发在湖里散开,那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眼里被黑色填满,看不到一点眼白。 她的身体渐渐接近湖底,以缓慢的姿态横躺在那白骨堆上。 忽然她感觉屁股上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痛感使得凌墨棠瞪大双眼,灵台忽然一清,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那“咕咚咕咚”的声音迷了心智,差点要就与这堆白骨融为一体。 低头再看,刺伤她屁股的居然是虞晚音送她的发簪,那发簪掉落的时候尖头正好被卡在白骨中间,正以昂扬的姿态迎接着凌墨棠的到来。 凌墨棠将那发簪从白骨中拔起,原本安静沉在湖底的白骨因为她拔簪子的动作,而被水流掀起,在湖底沉沉浮浮跳动着,像是有了生命一般。 看着手里的发簪凌墨棠是又好气又好笑,没想到虞晚音已经不在她身边了,送她的东西居然还在继续残害她的身体。 不过,也多亏了这发簪,不然她今天可能真就交代在这湖里了。 那张脸似乎是被激怒了,发出比之前更尖锐的声音,吵的凌墨棠脑仁疼,湖底的白骨在湖里乱舞没有方向的旋转,一个骷髅头上下牙不断张合着,咬住凌墨棠宽大的衣袖不松。 凌墨棠脸上厌恶的神情异常明显,要不是在水里不能开口说话,她一定会感概一句:真尼玛恶心。 凌墨棠将咬在她袖口的骷髅拽开扔向那张人脸,然后毫不犹豫的用发簪将食指刺破,身子像最为敏捷的鱼一样笔直的向那张人脸冲去,食指正点在那张人脸眉心处…… “赵郎,你为什么不来?” “你知道我等了多久么?” “你说我们既然不能同生那就一起死的啊,你为什么不来?” …… 女子尖锐的声音又冲入了凌墨棠的脑海,凌墨棠闭起双眼,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那张人脸的生前往事。 “阿阮,你等我,我们既不能生在一起,那便死后同穴。”男人表情坚毅:“你我红桥上相遇相爱,那你我便共葬于红桥,你怕么?” 那个叫阿阮的女子怯生生的点头:“赵郎,我不怕。”声音很小但异常郑重:“十月十五夜,我等你来。” 第038章 白塔红湖水 “十月十五夜,我等你。” “十月十五夜,我等你。” “十月十五夜,我等你。” …… 这句话从羞涩旖旎的语调变换为阴森尖锐的音调,不断回旋在凌墨棠的脑海,凌墨棠赫然想起,今夜正是十月十五。 凌墨棠微微皱眉,如果她能在湖中发出声音,她一定会反问:命在你们这些信奉爱情的男女眼中就这么不值钱? 你将爱情至上,他人未必珍惜。那个男人还不是背叛了他们所信仰的爱情,男人退缩了,一是看着老泪纵横的父母不忍,二是他惧怕死亡。 最终男人娶了一位官家小姐,考了功名,从此官运亨通,安然度过一生。 只是不知道,男人回首他一生的时候,还能否在某一瞬间想起曾有一位连说话都怯生生的女子为了他决然坠入红桥…… 女子在红桥湖水里等了一年又一年,从坚信不疑到动摇最后怨恨,聚集戾气化作厉鬼不愿轮回,她蛊惑为情所伤的女子跳入湖中,她将花楼中花天酒地的男人拽入湖底,让他们成为她的一部分,陪着她在冰凉的湖底徘徊,百年之后又是百年,男人已经老死又或者已经轮回了几世,只是这女子还依旧留在这红桥湖下。 以前凌墨棠不相信,怎么会真有人这么傻为了情之一字便放弃生,在黑暗中无尽沉沦,无法生也无法灭,若是她,她定然会好好的活下去,没有人会比已经死过一回的凌墨棠更懂得珍惜生命。 再说爱情,凌墨棠觉得很遥远。 前世的凌墨棠一心扑在工作上,只希望父母留下的家业不要败在她的手里,关于男女之事考虑的少之又少,有时候看着时尚杂志里的俊朗男人或是电视剧里风度翩翩的男艺人,也会想入非非,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但要让凌墨棠为了美色和爱情去死,得了吧,凌墨棠宁愿一辈子打光棍,毕竟生命于凌墨棠来说最为可贵,活着就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凌墨棠手指捏决,右手食指与拇指紧扣左手腕,她使用的力道几乎要将自己的左手腕掐断,左手腕的疼痛使得她眉头深锁神色痛苦,许久手腕处缓缓浮现出一水晶白塔,一阵金光波动后,湖中似有暗潮涌动,有看不见数不清的灵魂朝着凌墨棠周围靠近,围绕着小白塔旋转…… 最后湖水归于平静,白塔慢慢悠悠又回到了凌墨棠的手中,最后化作白塔的图案刻画在凌墨棠手腕上,有微弱的金光勾勒着白塔图案,只是片刻之后,金光消散再看凌墨棠的手腕,白皙而紧致,白塔已经消失不见。 这水晶白塔是凌家至宝,自凌墨棠出生得到天师记忆传承后,凌墨棠的父母便将白塔封印在她体内,这水晶白塔能将厉鬼魂魄收入塔中,随着使用者的术法提升,这白塔甚至还可以锁入活人,但白塔的用处并不止于此,更多的功能凌墨棠的父母没有告诉她,需要凌墨棠自己去发掘领悟。 眼下,在湖底度化厉鬼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凌墨棠这才想到了使用体内封印的白塔先将厉鬼困在其中,到了岸上再化解其戾气。 其实以凌墨棠现在修行的程度,还不足以召唤出白塔,只是当下情况紧迫,水下服用的闭息丸的功效也即将消失,凌墨棠这才强行召唤出体内白塔。 强行召唤白塔的恶果就是气息紊乱,好在运法时没有走火入魔,真气乱窜。 凌墨棠看着已经平静的湖底,快速朝着岸上游,只是刚召唤白塔费了不少气力,刚游不久便慢下了速度,等拼死拼活的游到岸上,一只手扒拉上岸,刚想伸另外一只手扶上岸边,一只脚毫无预兆的踩在凌墨棠那只葱白玉指上,那只脚上穿着黑色镶金边的靴子,看着价值不菲。 凌墨棠张嘴想叫,“咕咚”嘴里就灌下一大口湖水,她用另外一只手紧紧拽住那人的小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拽着的那条腿竟然一使力将她掀翻在地。 于是悲催的凌墨棠后背朝天四平八稳的倒地不起,刚经历过一场浩劫的人们皆惊恐的看着从水里突然出现的长发披散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齐齐往后退步,看凌墨棠的目光一致是:有鬼! 凌墨棠这厮浑然不觉,下巴磕在泥地上深疼,她那只手还死死拽着别人的裤腿,头未抬手却先朝对方比中指,慢慢悠悠抬头吐掉嘴里的泥灰和野草,中气十足的吼:“我!操!你……”在见到对方的0.01秒后她立马将末尾那句“大爷”咽回肚子里,转而讪笑圆话:“你、好吗?” 可凌墨棠总觉得不对味,单听那一句“你好吗?”并不觉得奇怪,可是前后连起来:“我!操!你好吗?” 这未免也太污了吧,凌墨棠从内心开始鄙视自己。 对面那人缓缓俯下身子,神情冰冷,但那五官却是极为俊朗精致。这人就是当日带她出阴间的人,为此凌墨棠还送了对方把扇子聊表谢意,就是不知道对方是否还保留着那把写着“约吗”的扇子。 “松手。”对方的声音冷到了骨子里,小腿微微挪动,凌墨棠扶着后腰松了拽对方裤腿的左手,费力起身。 “你还记得我吗?”凌墨棠将被水浸湿黏在脸上的头发胡乱甩到肩后,一笑两边梨涡挺深,就是下巴出还沾了泥渍,怎么看怎么像街边乞讨的乞丐。 对方表情不变,一张脸上除了冷漠还是冷漠,凌墨棠一把撕了黏在脸上的两撇小胡子,然后又问:“这样,你认识我了么?”脸上透着兴奋的光芒。 周围的人用一种仿若在看智障的眼神目睹了凌墨棠豪迈撕下胡须的动作,没有一点点防备。 “我说,兄、咳,姑娘,矜持点好么?”凌墨棠的肩上忽然压上一条胳膊,那落水的少年一脸悻笑:“你不能见着我救命恩人风姿隽美就死乞白赖的套近乎吧。” 凌墨棠:…… 谁?冷漠男?!救命恩人?!这混小子的救命恩人再怎么轮也该是她凌墨棠吧!!! 第039章 寒从心底起 凌墨棠仔仔细细瞧了眼扯着他胳膊一脸贱样的少年,用力将少年的胳膊甩开,白了少年一眼:“脑子进水,眼睛也瞎了么,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着,是谁把我拖下水的,又是谁在水里扯着我袖子不放的,最后是谁把你推上岸的?” 少年狗腿般的冲藏蓝色锦衣的冷面男笑:“恩人,你看看这人怎这般不要脸,抢您的功劳,要不是您就算我上岸了估计也活不成了。” 冷面男到底是冷面男,至始至终愣是没说一个字,表情也未变上一分,目光冰冷如水,更无意参与进凌墨棠与这少年的口舌战中。 只是周围的百姓居然附和着少年话,各个点头称赞:“多亏了这位侠士,我们才得以脱险啊,您是我们天夷城的大恩人啊。” 你爷爷的! 凌墨棠很不甘,是,那冷面男是长得俊俏,但不能长得美就什么功劳都是他的吧,当时凌墨棠在红桥上那般叫喊,提醒这些人危险快跑,愣是没一个人听她的。 总要等到临死了才知道怕,才知道逃。 再说这少年,凌墨棠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拽了少年的耳朵:“要不是我你能上得了岸?” 少年倒吸一口冷气,“疼疼疼,松手。”少年揉着耳朵冲凌墨棠嚎:“小恩人,您说什么都是对的,先松手,有话好说,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恩人,我王喻森一定牢记在心,没齿难忘。” 凌墨棠瞪眼:“看你穿的人摸狗样的,我也不需要你以身相许什么的了,但你总得意思意思吧。” “您放心,我王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我一定让小恩人满意。”王喻森捂着自己的耳朵冲凌墨棠谄媚的笑。 凌墨棠松了手,这才满意的笑了。 “你这疯女子好不要脸,救人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怎能妄谈报酬。”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冲着凌墨棠指指点点,随着这男子一说,群众们纷纷响应,连连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凌墨棠:“……”这年头,做好事怎么还不能求回报了,看看这一个个同仇敌忾的样子,就好像她凌墨棠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勾当一样。 场面越来越难以控制,凌墨棠被一群“愤青”团团围绕着批斗,而王喻森一脸无奈的瞧着凌墨棠,见凌墨棠也瞧着他,王喻森耸肩一脸与我无关。 混乱的场面忽然安静下来,凌墨棠周围的人似被定格住一般一动也不动,凌墨棠的眼睛忽然有些发涩,看到有白色的淡烟缓缓萦绕在人群中央,最后随微风飘散。 白烟无形,是人的记忆在消散。 凌墨棠瞪大眼睛猛然朝着身后一袭藏蓝色锦袍的男子看去,这人可以抹去旁人的记忆。 “嘿,我在这做什么呢?” “刚才发生了什么?” …… 凌墨棠看着人群轰然散去,而她的左手腕也被人扣住,拉着她往夜色中去。 “你到底是谁。”凌墨棠只觉得自己左手腕处传来一阵寒意,对方的手很冷,就像是死人一般没有任何温度。 “沈渊。”对方漠然回头,那双锐利而明亮的眼眸与凌墨棠相对,薄唇上下张合,喉结微微滚动,发出低沉又清冷的声音。 凌墨棠表情一怔,直愣愣的看向沈渊,对方一身藏蓝色锦衣把未遮住的颈脖衬得更为白皙,这人的皮肤很白,就像是许久没晒过太阳那般散发着病态的白,但他的五官又极为刚毅,与这白衬得刚刚好,丝毫不显的病怏怏,刚柔相济,如清冷美玉。 沈渊沈渊。凌墨棠内心默念这二字,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倒是真如深渊一般,看一眼就想沉沦,可惜了,可惜了是姓沈,不然倒是能近水楼台先得月,抱得美人归。 凌家祖上有个规矩,不许同沈姓之人有交往,更万万不能得罪沈姓之人。 虽然凌墨棠很是费解是怎样的老祖宗才能制定出如此让人匪夷所思又百思不得其解的规矩,但谁让凌墨棠是凌家人呢,只能收了套近乎的心思,讪笑着往后退:“有话好好说,您先把我手松开。” 沈渊的手染上凌墨棠手中温度,他只觉得自己手心一片温润,这样的温度是他一直想要得到的,只要…… 沈渊看凌墨棠的眼神越发凌厉,如同敏捷的雄鹰看到鲜美的食物一般,就连凌墨棠都感受到了对方眼神的侵略性,心里咯噔一沉,开始努力将手腕从沈渊手里挣脱。 阴暗的小巷中,无人往来,凌墨棠咬牙使劲,可对方愣是不松手,那双亮如黑曜石的眼眸一片凉意。 忽然,凌墨棠感觉食指一阵刺痛,低头看手,食指上正冒出一点鲜红的血液,顺着下垂的手指落入对方的手心。 那颗血滴无声无息的没入沈渊的手心,然后消失。 消!失!了! 凌墨棠抓住沈渊的手反复查看,血的痕迹呢? “怎么会这样。”凌墨棠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温度,你有温度了。”凌墨棠语无伦次,右手又握住沈渊的另一只手,然后猛然松开沈渊的两只手,慌忙往后退,后背狠狠的撞在石墙上。 两只手温度不一样,沾染血的那只手温暖如常人,令一只手却冷如寒冰。 沈渊表情不变,但凌墨棠分明觉得沈渊那好看的唇线微微上翘着,似乎得到了一个很满意的答案。 而这个答案就是凌墨棠。 凌墨棠觉得自己一定是遇到变态活不成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袖中匕首神不知鬼不觉的往沈渊手臂刺,而沈渊不闪不避任由凌墨棠动作。 血顺着沈渊的手腕往下落,没入青石板的那一刻,地面忽然结出薄冰,蔓延至小巷深处。 凌墨棠内心的疑问接踵而来,这人的血怎么会带有如此强烈的寒气,她的血怎么又会使沈渊拥有了常人的温度,凌家和沈家到底有什么关系? 沈渊手臂上被凌墨棠匕首划破的地方正以一种不可见的速度愈合,不久便完好如初。 “变态啊变态!”凌墨棠看着沈渊的手许久憋出这么一句话,对方冷眼一扫,凌墨棠立刻怂了,“嘿嘿”干笑着:“我的意思是,厉害了我的哥。” 第040章 月下忆旧事 有人在清冽的晚风中发笑,声音里也掺和着几分笑意:“又见面了。”33 凌墨棠偏头去看,嚯。 果然是冤家路窄,陆子航正以一种戏谑的目光瞧着凌墨棠,“凌墨——棠。”最后一个音节的声音他故意拖得很长,似乎在嘲讽凌墨棠当日的不诚实。 凌墨棠干笑两声,只觉得今日遇上沈渊已是不幸,这回子又来了个狠角色,想要全身而退就更难了。 但想着陆子航到底也是和她同坐一片草地谈过人生的男人,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大开杀戒吧,或许陆子航还能救她逃离沈渊。 于是,内心打着小九九的凌墨棠对着沈渊谄媚的笑:“那个,我朋友来了,你要是方便便先离开吧,我们需要一点私人空间。” 陆子航一笑,凌墨棠就觉得心惊肉跳,就担心陆子航会戳穿她的乱攀交清的谎言。 但情况远远比凌墨棠想象的要糟糕许多。 陆子航居然站到了沈渊的身旁,一双狐狸眼笑弯,朝着沈渊解释:“王,这个锅我不背。”语气里分明还带着对沈渊的恭敬,并且极力和凌墨棠划清界限。 What?!凌墨棠的大脑彻底死机。陆子航称沈渊为“王”,那就表示沈渊身份尊贵,一个让陆子航也得俯首称臣的主,凌墨棠觉得自己惹出的麻烦更大了。 本来想拉个靠山,没想到敌方却又多了个战友,凌墨棠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是何其的悲惨。 但凌墨棠孩仍做着最后的挣扎,打着马虎眼嬉笑道:“既然二位认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先行一步。” 沈渊神情不喜不悲,漆黑的眸子里隐隐约约闪着流光,好看的唇线上下张合吐出一句:“花言巧语,跳梁小丑。” 八个字,工工整整,深刻总结了凌墨棠在他眼中的印象,凌墨棠听到沈渊对她的突兀评价后,欲哭无泪,她很想告诉沈渊:你根本不了解我。 “确实如此。”陆子航附和,那双狐狸眼别有深意的瞧着凌墨棠,又道:“凌家很久没出过如此窝囊的天师了。” 凌墨棠直愣愣的看向陆子航再看向沈渊,一双桃花眼很无辜:“英雄,你们到底是谁,我哪得罪你们了,你们告诉我,我改还不成么?” 陆子航又笑了,他冲沈渊发问:“王,你说凌家欠下的债还的清么?” “你的祖上没告诉过你,他们曾做了什么寡廉鲜耻的事么?”陆子航的目光沉了下去,让凌墨棠后背一阵发毛,“也对,像凌家这般两面三刀又道貌岸然的怎么会告诉自己的后辈,他们曾经都做了些什么呢。” 凌墨棠的笑容僵在脸上,很平淡的说:“我觉得,当时不报仇,之后找人家子孙算账的行为更恬不知耻。” “你。”陆子航表情一怔,没想到凌墨棠会如此回击,一时间倒让他哑口无言,满眼怒气的瞧着凌墨棠。 沈渊那双极为凌厉的凤眼微眯,眸中冷光让人不寒而栗,一句:“牙尖嘴利。”顿时让凌墨棠不敢再多言。 凌墨棠那双琥珀色的眼珠子轱辘转着,早在心里吐槽沈渊不下八百遍:冷个脸算怎么回事,有气势就代表你说的都对么? “你那一脸‘我不服’吃瘪的表情算怎么回事?”陆子航瞅了凌墨棠一眼,冷笑着:“自始自终,你凌家都沾不上半分‘礼’字,怪就只能怪你传承了凌家天师一脉。” “想活命,别姓凌啊。”陆子航的语气越发尖酸,似乎对凌墨棠积怨已久,而凌墨棠默默思考了会,璀璨一笑:“也行,我和他姓。”手往深渊面前一指:“沈墨堂也挺好听的。” 陆子航再次翻了白眼,从未见过如凌墨棠这般厚颜无耻之徒。 在凌墨棠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沈渊冰凉的手已然扣上了凌墨棠温热的颈脖,对方颈脖处微微跳动的经脉,流动的血液,散发的温热,这一切让沈渊感觉很舒服,很暖。 沈渊认为,过不了多久,这种温度,将会属于自己。 “你到底想做什么,要杀便杀,不杀就放了我,两个男人欺负我一个小姑娘不觉得丢人,再者,陆子航也说了,我是个窝囊废,能对你们有什么用。”凌墨棠想着,照这架势估计自己是活不成了,干脆死得硬气些,这一世窝窝囊囊活了18年,死前总该英勇些。 沈渊扣在凌墨棠颈脖处的手还是松开了,“还不是时候。”他的声音如冰泉之水清冽而低沉,这样的声音说出来的话丝毫不会让人怀疑其可信度。 凌墨棠算是听明白沈渊话中的意思了,用最通俗的语言翻译就是:你放心,你反正早晚是要死在我手里的,我不介意先让你多蹦跶两天。 凌墨棠表情很严肃,其实是看着严肃,内心很慌张。陆子航咋舌:“看来,你还不知道你的用处到底是什么。” 凌墨棠摇头又点头,表情一半明了一半疑惑,直言道:“不就是我的血液能让他拥有常人的温度么,所以呢,吸干我的血?不过听我一句劝,一口气吸干我的血,不如把我当长期的供血库养着,有事没事喝一点。”凌墨棠绕弯子,想着每天掉血总比一下子GameOver要强得多吧。 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就好。 “嚯,你倒是心大。”陆子航啧啧直叹,偏了头凑近凌墨棠:“你的血炙热无比,可解一切阴寒之毒。” 凌墨棠点头,这点她知道。 “你的眼睛,可见一切肉眼不能见之物。”陆子航的目光扫视着凌墨棠那双极其漂亮的桃花眼。 凌墨棠继续点头,这点她从小就知道。 “你的身体下还藏着婆娑塔。”陆子航的声音越发诡异。 凌墨棠心惊:你爷爷的,这特么他们都知道,祖宗啊祖宗,你们从前到底对沈渊他们家老老小小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啊! “至于你的心……”陆子航语气一顿,凌墨棠瞪大眼睛,关于心脏,凌墨棠还真不知道自己的心脏还能有什么特殊的作用。 “没用。”陆子航冷哼一声,一盆冷水浇下来,又看到了凌墨棠那一脸吃瘪的神情,愉快的笑了。 凌墨棠:“……” 有句话说得好,祸害遗千年。凌墨棠觉得:陆子航一定能苟延残喘到天崩地裂! 第041章 万籁此俱寂 色字头上一把刀。 凌墨棠终于领会了其中的奥妙,如果不是当日32见色起意,送了把不正经的扇子给沈渊,或许沈渊对她的印象能好上那么一丝丝。 凌墨棠幽怨的看了眼沈渊,心里想着: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沈渊样貌诱人,我不知道原来沈渊还会杀人。 沈渊冰冷的凤眼正好对上凌墨棠那双幽怨的桃花眼,反正他是没读懂凌墨棠这怨妇似得眼神代表了什么意思,只觉得眼前这人是越看越窝囊,对方根本就不像个天师,可她偏偏就是凌家一脉单传唯一能得到记忆传承的天师。 沈渊无法想象,等这样一个窝囊废修为提升从而得到凌家所有的记忆传承,需要等多久,总之在凌墨棠身上他看不到半点希望。 凌墨棠明显能感受到对方的眼神又沉了三分,脖子往后缩了缩,声音细如蚊蝇:“我、我代表我祖宗向你祖宗道歉,我祖宗……”她的声音渐小,嘿,她怎么觉得祖宗祖宗的,那么像骂人呢。 果然现在沈渊不仅眼神沉了脸也沉了,凌墨棠又慌忙解释:“我的意思是……” “滚。”深渊眉头微皱,真的,再多看废柴的凌墨棠一眼,他都怕控制不住想杀了凌墨棠的心。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走了吗,您确定不需要我在您身边给您当移动血库?”凌墨棠瞪大双眼,如获新生啊如获新生。 从没觉得“滚”这个字如此动听,尤其从沈渊嘴里说出来。凌墨棠是真觉得自己抖M,太贱了。 陆子航有时候还挺佩服像凌墨棠这种既不要脸又不要命还缺心眼的主,他很想知道凌墨棠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到底什么穷凶极恶的环境下才能滋养出如此二皮脸的人。 凌墨棠见对面二人都没反对意见,左腿先往前迈了一步以做试探,对方果然并不阻拦,她又右腿往前再迈一步,对方还是毫无动作,于是,凌墨棠撒腿就跑,那姿态就犹如脱缰的野狗。 随着凌墨棠走过,那原本结满薄冰的地面渐渐露出原本干燥的青石板路面。 “就那么放她走了么,这人很有意思,留在身边逗弄一阵也未尝不可,况且她的血是良药。”陆子航收敛笑意,注视着一脸阴沉的沈渊。 “不急。”沈渊收回落在青石板上的目光,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复又添上一句:“回藏兵山庄。” 陆子航神情一喜,跟上沈渊的脚步,笑颜:“是决定在藏兵山庄常住么,要我说啊,你就该多出来走走,看看这青天白日,老是窝在那冷冰冰的地方有什么好。” 沈渊也不言语,神情不喜不悲,若不知那日阴司结界松动出现异常,他也不会遇见误入阴司的凌墨棠,更不会离开阴司。 出阴司,只为了找到良药以及完成一场盛大的祭祀。 习惯了沈渊的少言寡语,陆子航自顾说着:“藏兵山庄虽不如阴司那般宝殿森严,但终归是多了些人气的,我……。” 若能离开那个地方……沈渊不断抑制住这样想法的滋生,脸色更加阴沉,再无心去听陆子航又说了些什么。 “流云宗招揽新弟子,沐锦岚定然是要跟着下山的,怕是又要去藏兵山庄寻你了,她总去那寻你,可惜总失望而去,大概今年不会再失望了。”陆子航提起沐锦岚语气很温柔,对于这个女人他是从心底怜惜。 沈渊的脚步放慢了些,许久才道:“莫说我已回庄。” “你这是什么意思?”陆子航眉头一皱:“你可知她为你付出多少,你怎么不想想她当时为你受伤的模样,就连见她你都不愿意么?” “我并不需要。”沈渊的声音透着无情,沐锦岚是好,但他不需要,沐锦岚是为他受了伤,但他也不需要,沐锦岚是对他痴情,但他没必要领情。 这种纠缠不清的人情不如趁早斩断的好,有时候别人一厢情愿的好,对他来说也是种负担,太过琐碎麻烦。 沈渊不需要。 “身在福中不知福。”陆子航是挺气沈渊这样冷漠绝情的,想想那沐锦岚家世、样貌与才情那都是顶顶好的,这样的女子简直就是万中无一,若能将这样的女子追到手简直是艳福不浅,况且还是这样的女子倒贴着追你,若不动心简直是天理不容,可沈渊偏偏瞧不上。 这让陆子航心里有些泛酸:“咱两怎么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吧,可我怎么就看不懂你呢,莫非你的审美与常人不同。” “皮囊,表象而已。”沈渊言简意赅的回答。 陆子航无言以对,所以沈渊的意思是,他更注重的是心灵美?!拜托,谁会透过你丑陋的外面去了解你的内心! “不不不,我觉得你应该是白骨见多了,影响了你的审美,你不会喜欢人鬼情未了这种口味吧?”陆子航这样想着,打量沈渊的目光都开始变得不一般。 想想也是,高高在上的王,每天做的都是些与灵魂打交道的事,难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喜欢那些死透了的鬼物。 沈渊很冷静的扫了陆子航一眼,那凌厉的凤眼里透露出一种信号:再多说一句,死。 “我开玩笑呢。”陆子航默默闭嘴,早知道沈渊就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自己就不该嘴贱轻言。 沈渊不冷不淡:“阴司异动,红光坠地,取天山灵泉水注入生死池。” “我命人去取。”陆子航快速回答,内心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跟随着沈渊一同踏入山岚处的结界,沈渊收回进入藏兵山庄秘境的令牌,语气淡如白水:“你去取。” “那我在藏兵山庄住上几日,见了沐锦岚再去。”陆子航讨价还价。 “即刻。”沈渊一锤定音。 陆子航一连哭笑不得,他真想掌自己的嘴,怎么一得意忘形就忘了“赵谁开玩笑都千万别找深渊开玩笑”这一真理,别看深渊这人半天不发一言,一脸清心寡欲其实一肚子坏水,尽给人打闷棍子,还偏让被打的人有苦说不出。 第042章 长夜何慢慢 天星如缀,藏兵山庄显得静谧而森严,亭楼小院新罗密布,与天上星辰?32??遥相对,黝黑的瓦片在又白又冷的月光下透出冰冷的光芒。 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众星拱月般的簇拥着盘龙殿,盘龙殿如王者一般高高耸立着俯视万物,殿顶琉璃彩瓦处盘踞着张牙舞爪的神龙,那巨龙通体翠绿其中隐隐流动着幽绿色的光芒。 入殿,殿内四周摆放着仙鹤状灯台,点燃的长明灯照亮盘龙殿各个角落,中央12根雕龙画凤的白玉柱有序排列笔直通向大殿高处,悬梁上上刻画着百鸟朝凤图,中间又镶嵌着以二十八星宿方位摆放的夜明珠,夜明珠散发的光芒使得悬梁处刻画的百鸟栩栩如生,展翅欲飞。 暗红色带金丝绣花的地毯从殿门口一直延伸至最上首摆放的长型雕花红桌处,书桌后的巨大屏风如巨斧一般将盘龙殿一分为二。 沈渊踏过台阶坐入书桌之后,陆子航未曾上前,在殿下找地方坐下,不稍片刻便有黑衣侍卫送上热茶糕点,一一摆放好后又一言不发的退下。 “我说,这好好的藏兵山庄,风景如此秀美不找些丫鬟伺候着,简直是一大缺憾。”陆子航连连惋惜,每每一会藏兵山庄看到的除了男人还是男人,男人哪有女子有吸引力又会体贴人。 沈渊翻阅桌面上未曾审阅的信件,对于陆子航的抱怨不予理会,陆子航又叹:“你看看这偌大的殿宇,空荡荡的红毯上就应该有八九个舞姬赤足献舞,红绸白玉足,啧啧,你想想那画面简直赏心悦目。” 沈渊再翻一页信纸,眉头微皱朝陆子航扫了眼,淡问:“刍尼放走的百鬼还差多少未找回?” “刍尼已经被我用灭魂术处理了,灰飞烟灭,除了凌墨棠体内婆娑塔封印的湖女,还差十二个未曾找回。”陆子航面色严峻:“刍尼大司命的位置已经由下面的少司命接替,他们正在竭力寻找,其中骨女、饿鬼已经确定了具体位置,至于其他的十个已经可借人的皮囊而存,要找到他们颇有难度。” 沈渊点头,语气平稳:“将骨女与饿鬼往凌墨棠处引。” 陆子航噗嗤一笑:“我的庄主啊,你未免也太看的起凌墨棠了,一个只有着三脚猫功夫的天师,您居然妄想她收了骨女与饿鬼,而且还要将其他十余个都往她身边送,您未免高看她了。” 骨女与饿鬼的战斗力在百鬼排行版上那属于前十五的,让凌墨棠收了他们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觉得还是先放些小鬼让凌墨棠练练手,别一上来就是狠角色,倒时候她被玩死了岂不可惜。”陆子航嗤笑,想到凌墨棠那贪身怕死的样子还挺有趣。 “置之死地而后生。”沈渊一字一顿,凤眼凌厉寒光四射。 陆子航内心一怔,幡然醒悟,若想凌墨棠快速的成长,挖掘出她更强大的潜能,只有让凌墨棠面对死亡。 拿命做赌注的磨练,永远比一般的磨练,有效果的多。 回头想想,凌墨棠这个人看起来虽然废柴窝囊,可在处理天夷城徐家鬼童与怨女这件事上,她虽然磕磕绊绊差点丧命,但终归是活下来了,还有惊无险化解了怨气得到了魂珠。 湖女也很厉害,同样也被凌墨棠封入了婆娑塔,如此看来只要让人小心看着,凌墨棠应该不会这么快玩完。 “高明。”陆子航击掌而叹,内心为凌墨棠默哀,复又朝沈渊笑道:“我倒是忘了,你对自己都如此狠心,怎会对旁人怜惜半分。” 他们将提供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不论是人还是鬼,只要能令凌墨棠变强大,他们会将凌墨棠训练成凌家最为卓越的天师,也会在凌家天师最为卓越的时刻毁掉她,这样的报复更为痛快不是么? 千年前,凌家祖上造下的罪孽怎能如此轻易的就结束呢? “总觉得凌墨棠是个倒霉鬼,有句话她倒是说对了,祖上欠下的债关她什么事,可惜谁让她继承了祖上的血脉,受到记忆传承,成为天师的唯一人选。”陆子航唏嘘不已,想着与凌墨棠虽然接触不多,但这个人实在是有趣,听她讲话看她做的那些小动作与小心思,简直让人忍俊不禁。 沈渊没有说话,握笔的那只手紧了紧,在信纸上潦草写下一个“准”。 “时候不早了。”陆子航起身最后看了沈渊一眼,面色郑重:“你早些休息,明日我便动身去天山。”说罢大步朝着殿外去。 月光照落在盘龙殿前,白而冷。 沈渊放下手中的暖玉笔,从桌案后起身,慢步走向殿前,他整个人都浸在白月光中,掌心的温度却比月光还要冷。 又想起那鲜血注入掌心那一刻的炙热,那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灼人的热度。 阴司生死池中,沈渊拉起凌墨棠手的那一刻,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暖意,一向平静的内心突然就起了波澜,就如晦暗不明的前方突然透露出一点光芒,他想抓住那道光芒。 【送你把扇子。】 那人嬉笑着将扇子往他手里塞,手还不肯从他的掌中移开,脸上写满无赖,他鄙夷这样的人,但手心却有源源不断的暖意传来,这使他没有立刻推开凌墨棠的手。 直到清楚凌墨棠的身份后,这一切都有了答案。 【我觉得,当时不报仇,之后找人家子孙算账的行为更恬不知耻。】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凌墨棠说这句话时理直气壮的眼神,这个女人实在让人厌恶。 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说出那样的话,她被凌家保护的多好啊,年少不谙世事,口无遮拦笑的天真烂漫,活得心安理得。她当然不知道凌氏一族造下的罪孽一直延续了千年,祸至每一代阴司之主,他身上蔓延不散的寒气就是拜凌家先祖所赐。 沈渊也是无辜的,何苦受祖上的罪。 所以,凌墨棠又有什么冤的。 第043章 命将不久矣 【不要死要活着】 这句话又不断在凌墨棠空白的脑海中跳跃着,33这句话有千种声音在凌墨棠脑海中叫嚣,这句话让凌墨棠惜命,不敢随意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我不要死。”昏睡中的凌墨棠忽然从坚硬的床板上坐起,白色棉质里衫已经被后背的冷汗浸湿,客栈的窗户没有关好,有凉风吹入室内,湿透的衣衫被风一吹,让凌墨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果然又是这样的梦啊。”凌墨棠一抹额头冷汗,长舒一口气,昨夜又没能睡上一个安稳觉,梦里金戈铁马、魑魅魍魉没有片刻的安宁。 想要醒来却怎么也走不出梦境,直到一把泛着幽深蓝光的长剑刺向她的心脏,这场混乱的梦才就此终结。 这十几年来她一直做着“被杀然后惊醒”这样的梦,正因为这些梦,她才如此怕死,想要努力的活下去。 可惜,自从昨夜,她的这条命有一半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 运气好能逃过一劫,从此与沈渊老死不相遇,运气不好,下一次见到沈渊时就是她丧命日。 想到昨夜沈渊那冰凉没有温度的眼睛,凌墨棠就不免觉得心惊,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漂亮又溢满杀伐气的眼睛,让人着迷却又不敢多看。 凌家到底造了什么孽?凌墨棠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关于这些家族往事,她从未听凌霄提起过,祖训中也只寥寥几笔,告诫凌家子孙莫要招惹沈家人。 若是能得全部的记忆传承,也就不必如此苦恼了。只可惜凌墨棠自认为这辈子是无望得知了,照她这种贪身怕死又修为低劣的人,想要得到所有的记忆传承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祖宗啊祖宗,您说您何苦选中了我这个废柴,凌家是没精英了么,几百年中凌家子弟众多,怎么偏偏挑选上我?”凌墨棠摩挲着手中的阴阳令牌小声嘀咕,一大早就开始碎碎念来缓解自己内心的不安。 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等着沈渊提剑杀来啊,凌墨棠将九黎阴阳令牌收起,简单梳洗后快速收拾包袱。 惹不起咱还逃不起么?! 算算时日,负责流云宗招纳弟子的那些长老管事们应该已经到达天夷城,今天下午就该在居前楼统计报名参加流云宗入门测试的人员。 凌墨棠心里是打着入流云宗避难的算盘的,流云宗再怎么说也是一处仙山,九州第一大修仙门派,只要能成为流云宗弟子,那怎么着流云宗也该庇护她吧,况且流云宗还和九黎还有着渊源,应该能躲上一阵子。 沈渊胆子再大,也不会一人杀上仙山,只为取她小命吧。 倘若她忽然开了窍,术法能快速突破,她自然什么都不怕,爱去哪去哪,爱做什么便做什么;要是术法依旧平平,她打算在流云宗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了。 凌墨棠很有自知之明的想,估计会是后一种情况向她招手,她这辈子也就只能如此了。 既然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凌墨棠在客栈里用过早饭后就直奔居前楼去。 此时,居前楼前已经挤满了人,有几个穿着流云宗青色统一的门派服的小弟子正在居前楼门前张贴告示,告示上无非是一些报名要求和限制。 多数人都挤在告示前面观看,而凌墨棠默默等在原地也不和一大帮人去挤,反正时间多得是,也不在乎先后。 “小恩人。”凌墨棠的后背被人拍了下,她快速回头,面前是一脸笑意盎然的王喻森。 这小子一身淡黄色锦衣,头发整整齐齐的用玉簪束起,五官虽说不上好看,但组合在一起,还是让人看着挺舒服的,如果不考虑他昨晚那副对沈渊谄媚的嘴脸的话,凌墨棠对王喻森的印象还能更好些,毕竟她和王喻森也算同道中人,一样贪生怕死。 王喻森落水前那求生的一系列行为简直让凌墨棠佩服。 “小恩人,你昨晚到底去哪了,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要不是你我早就淹死了。”王喻森的笑意吟吟,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仆人也不停的向凌墨棠道谢。 凌墨棠眼珠子轱辘转了一圈,试探性的发问:“你昨晚怎么落水的?” 王喻森扑哧一笑:“小恩人,你忘了么,昨晚观烟火的人太多,我就被人挤下桥去了,好在你拉住了我,把我救上了岸。” 凌墨棠胸口憋着一口气,她强调:“那是我拉住你的么,明明是你拽着我落水的,真以为我不记得了?” 王喻森嘿嘿笑了几声,脸不红心不跳的强调:“都一样都一样。” 一样个屁! 凌墨棠又问:“昨夜的烟花好看么?”却不是问王喻森,而是问那两个仆人。 那两个仆人对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道:“好看是好看,就是和少爷走散了。” 凌墨棠心凉了半截,得,沈渊这人的修为简直深不可测,他不仅抹掉了别人见过他的记忆,就连昨夜那场红光浩劫也从人们的脑海中抹去了。 这份修为,凌墨棠就算再修上个百八十年也追不上沈渊的后脚跟啊。 这辈子,她除了躲在流云宗,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保命方法。 王喻森见凌墨棠有些心不在焉,笑着问道:“小恩人,你是要参加流云宗的试炼么?” 凌墨棠异常坚定的“嗯”了一声,流云宗是非入不可了。 “你要叫我恩人我不反对,您能把小字去掉么?”凌墨棠总觉得但凡一个词前面加上一个“小”字总会变了这个词原本的意思。 比如,气势汹汹的“王八蛋”前加个“小”,“小王八蛋”怎么着都有点宠溺的意思。 王喻森满不在乎:“你看起来年纪挺小,流云宗招揽弟子有年纪的限制,你满十四了么?” 凌墨棠朝王喻森看了眼:“你瞎么,你十四岁长这样?” 王喻森噗嗤笑了:“单从身材来看,十四岁只多不少。” 卧槽!王喻森这是王八蛋是在变着法的暗讽她一马平川的身材啊!!!这是对待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么? 第044章 真假难分辨 在见凌墨棠那杀气腾腾的眼神后,王喻森又诚恳开口:“其实,你挺好?33??的。”他悄悄凑近凌墨棠,笑眯眯的瞧着凌墨棠。 凌墨棠蓦地笑了:“这还用你说,不是我吹。”凌墨棠的左手摸上自己的脸颊,一脸得意:“就我这张脸绝对是万里挑一,堪称完美。”一笑,嘴边小梨涡似盛满美酒一般,让人陶醉。 凌墨棠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来不会对自己吝啬赞美的词语。 “嚯,还真是不要脸。”王喻森连连摇头,又朝凌墨棠看了眼叹息:“你说好好这张脸,怎么就配了你这样性格的人,简直是暴殄天物。” “你懂个屁。”凌墨棠一挑眉,白了王喻森一眼:“脸蛋都这么完美了,还不允许我人格上有点缺陷么?” 安静几秒之后,凌墨棠和王喻森都笑了起来,似乎两人之间多了那么点默契,明明才见过一面,难道真是同道中人的惺惺相惜么? “我家在东郊王府,特请恩人去喝杯茶水,聊表谢意。”王喻森左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凌墨棠看了看居前楼前越来越多的人,摇头:“怕是不能去了,我得在这排队报名。”若是这回没能报上名,或是无法通过流云宗的入门测试,那就真的要大逃亡了。 “我今年也要参加流云宗的入门测试,我爹已经请了流云宗的长老过几日去府上,到时候咱们把名字一起报上去。”王喻森语气诚恳:“交个朋友,日后去了流云宗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这句话一说,凌墨棠对王喻森的好感倒是多了那么点,当下笑道:“好,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这可说不上。”王喻森笑意盈盈:“你的救命之恩哪是这小恩小惠能还清的。”他看了凌墨棠一眼又道:“昨晚你知道缠住我脚拖着我下水的是什么怪物么?” 凌墨棠一愣:王喻森的这段记忆没消失? 见凌墨棠不说话,王喻森又开口询问:“你会捉妖?” “昨晚那个不是妖怪。”凌墨棠纠正:“那是水鬼,因生前怨气不散,不愿轮回而滞留在水中,诱惑来往路人落水,以获得更大的能量。” “那你会捉鬼。”王喻森的语气变得急促而欣喜,忽然停下脚步,双手抓住凌墨棠的双臂,目光热切的瞧着凌墨棠。 凌墨棠摇头笑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不过我可告诉你,算上救你你应该付给我的谢金,其他事费用还得另算。一码归一码,顶多你帮我报名,我给你个优惠价,还有事先说明,若是事情太过棘手,我是不会做的。” 王喻森表情凝重,自言自语:“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鬼,阿姐没有骗我。” 鬼怪确实是真实存在的。 并不是取决于人信还是不信,就算你不相信,那他们还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你看不见。 或许你的身后正有这样的东西深情、留恋亦或是怨恨贪婪的注视着你。 这世界很奇妙,它包容万千,所有有生命的,没有生命的,所有人、神、鬼、怪、妖、魔、灵他们共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来汲取这个世界给予他们的能量。 人能得道成仙,也会堕落成魔,有些人死后执念太深,不愿轮回便化作孤魂野鬼;飞禽走兽、百花树木熬过时间超越生命的限制会长成妖怪精灵,这世间的魑魅魍魉,若非因缘巧合岂是凡夫俗子肉眼凡胎可以看见的。 “你姐姐看到了什么?”凌墨棠伸手在王喻森眼前晃了晃,其实这种事情凌墨棠是不想过多的去插手的,虽然她确确实实是个天师,但她惜命,不想做赌上性命的买卖。 王喻森回神,一本正经的回答:“我姐姐说她看到许多人。” “神经病啊你。”凌墨棠回头就瞪了王喻森一眼:“谁每天看不见许多人,瞎子才看不见。” “可我姐姐就是瞎子,她三年前就失明了。”王喻森咽口水,脸上惊恐的表情倒是不假。 这回连凌墨棠都傻了。 瞎子能看见许多人?! 这合理吗,这像话吗,这确定不是个笑话? 王喻森见凌墨棠表情讶异,试探性的问:“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所有人都觉得我姐姐是疯了。可是我不这么认为,只是她看到的和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 瞎子的世界真的是黑暗的吗,他们看到的真的是一片漆黑么? 或许,他们看到的和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我们看到的是光明里的形形色色,他们看见的是黑暗里的浮浮沉沉。 “那你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凌墨棠小声问道。 王喻森表情痛苦:“我爹娘都觉得我姐姐疯了,就将我姐姐一直关在西园的阁楼里,我姐姐本已到了适婚的年纪,但没人会愿意娶一个满口胡言乱语的疯子,可是我没觉得我姐姐疯了,她还能像往常一样同我聊天,仍能弹奏出这世上最好听的曲调。” “我要见到你姐姐才能知道她身边到底有没有围绕着许多‘人’。”凌墨棠同样面色凝重,这种情况她闻所未闻。 “好,我带你去,若是你能帮我姐姐恢复正常,或是除掉她身边的‘人’,他日你凌墨棠想做的事我王喻森一定义不容辞。”王喻森目光坚定,语气郑重。 凌墨棠不屑的“切”了声,无奈道:“承诺别下太早,万一你姐是真疯呢,再说,如果我想做些杀人放火、天理不容的事,你也义不容辞么?” “我相信我姐姐她没疯,我不想让她一个人再住在那样冰冷的阁楼了。”王喻森从凌墨棠身上看到了希望,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相信这件事找凌墨棠帮忙就没错。 王喻森难得流露真情,表情认真:“我爹他想送我去流云宗修仙,可是我怕我走了,就没人陪我姐了,也没人再给她送她喜欢吃的糕点,更没人关心我姐的冷暖,所以在我走之前,我想让别人知道,我姐和正常人没有两样,她们不需要躲着我的姐姐,不需要厌恶或是害怕我姐姐,我想让她搬回她原来的房间去,享受她该有的一切。” 第045章 忆往昔峥嵘 姹紫嫣红的庭院,难掩的贵气,凌墨棠摸着梨花木雕花的成列架,啧啧感叹:“可以啊。” 东郊王府确实财大气粗,看看这摆设再看看这桌上摆放的各色点心,就连这装点心的盘子都是纯银打造的。 “你要喜欢,就在我府上住下。”王喻森往嘴里塞了块桂花糕,往梨花椅子上坐好,招呼着凌墨棠:“过来吃点心。” 凌墨棠置若罔闻,手里还拿着个听风瓶把玩,看看、看看,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在九黎可见不着如此精致的物件。 还是有钱好啊。凌墨棠在心里再次感慨。 渴了,有一大堆的丫鬟婆子给你端茶递水;累了,有人给你捶背捏腿;困了,美人给你暖被窝,出个门还有仆人给你开门牵马。 凌墨棠上辈子也曾挥金如土,享受过纸醉金迷的生活,想着这辈子也该将“钱财乃身外之物”这句话读个透彻,可在九黎这十几年,凌墨棠回头想想:嘿,特么还是有钱好。 所以,凌墨棠觉得,除了命以外,钱的重要性紧随其后。 “你别看了。”王喻森催促几声:“这茶凉了不好喝。” “哦。”凌墨棠应了两声,随手将听风瓶放在木质底座上,可那听风瓶摇晃几下,居然“啪”一声落在了地上,那声音清亮干脆,凌墨棠的心也跟着碎了。 凌墨棠手足无措,支支吾吾犹犹豫豫问:“这瓶子您看我赔得起么?” 王喻森噗嗤笑了:“碎就碎了呗,也就是个摆件,本来这瓶子就是玩物,起风的时候,它在底座上摇摇晃晃发出悦耳声音,现在摔了也是出了声,刚碎地那声很好听,痛快,也算物得其所。” “王伯,收拾一下。”王喻森朝屋外头叫了声,又拉凌墨棠坐下:“你要喜欢,我送你一对,或者你喜欢听瓷器碎地的声音么,我砸给你听。” 凌墨棠回神,只觉得此时此刻的王喻森脸上刻着四个大字“我是土豪”,这样的王喻森让凌墨棠想起了很多上辈子的事。 挺混蛋的事。 以前的凌墨棠很混蛋,以为什么都可以用钱来衡量,没有什么是钱搞不定的事,朋友是用钱交来的,亲情也是用钱来维持的,她能赚钱也能挥霍钱,总之钱让她自大而骄傲,就算伤害了谁也只要拿钱弥补就是了,反正有钱的人永远不在乎花出去多少,损失了多少。 以前,她是一点也不在乎钱的,就像现在的王喻森一样,视金钱为粪土。所以到死她也想不通,钱真的那么重要么,比亲情人命还重要? 可现在想想,她被自己的亲妹妹从高楼上推下去一点也不冤。少了她,她的妹妹不是可以得到更多的金钱么,她一手维持的商业帝国不是全都属于她的妹妹了么,就像当初,她从她的父母手中继承这片商业帝国一样,不费吹灰之力。 钱来的如此简单容易,怎么会想到珍惜。 王喻森也是,他不在乎钱,钱对于他来说只是个数字,他可以挥霍,用钱笼络人,收买人心,给别人钱让别人做他不愿意做的事,不管别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只要他高兴就好,因为我有钱,所以一切都心安理得,顺理成章。 她是越来越发现王喻森和从前的自己很像了。 “怎么了,这副表情。”王喻森有些纳闷,伸出去想捏捏凌墨棠脸颊的手在半道上被凌墨棠打掉。 凌墨棠反问:“我什么表情?” “就是一脸怅然若失啊。”王喻森笑道:“我都说了这一个瓶子碎了不打紧,有什么好惋惜的。” 呸!她那是为一个瓶子惋惜么?凌墨棠是想起以前挥金如土的生活了,说实话清贫十几载,真怀念以前的富贵生活了。 人总是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不欠你的,你姐的事我若能帮上忙不收你费用了。”凌墨棠朝王喻森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你姐啊。” 一说到王喻森的姐姐,对方的表情就变得很难看,声音也低沉了下去:“晚上去,我都是晚上偷偷去找我姐的,白天的时候下人看着我,我爹娘也不让我找我姐,怕我姐给我带来厄运。” “可是,这么些年了,我不是活的好好的嘛。”王喻森有些难过:“其实,我挺对不起我姐的。” “对不起?!”凌墨棠没能读懂王喻森话中的含义,追问道:“你姐这样又不是你造成的,有什么对不起的。” 王喻森喉结上下滚动,手指紧扣瓷杯,双唇牵动几下,似下定决心要说什么,声音也变得激动而高亢:“你不懂,那是因为我姐的眼睛是……” “喻森啊。”王喻森的话被从外面进来中年男人打断,这男人一身金色绸缎衣服,臃肿的身材还拖着圆滚滚的肚子,再看五官,本是挺大的眼睛因为满脸的横肉而变小。 说肥头大耳还是往好了夸。 “爹。”王喻森立马起身,凌墨棠也跟着起身:“王老爷好。” 王富贵淡扫凌墨棠一眼,似乎对凌墨棠颇为不屑,王喻森凑上去介绍:“爹,这是我……兄弟,凌墨棠。”王喻森干咳一声,瞅了眼凌墨棠这一身男装打扮。 “哦?我儿的朋友?”王富贵的语气有些缓和,看凌墨棠的眼神还是带着几分不友好,声音也有些阴阳怪气:“你家里做什么的,看你穿着打扮很普通,应该不是出生官宦,家境也不是很富裕。“ 王富贵转头又交代王喻森:“交朋友可以,但也要和你身份相当。” 凌墨棠偷偷翻了个白眼,嘿、她这暴脾气,要是放在上辈子,凌墨棠非往王富贵脸上砸钱不可,来啊,比谁有钱啊,砸不死你。 “爹,我知道了,他、他,他很有学问的。”王喻森立刻将凌墨棠推在前面,“孩儿,觉得和他相处能增长学识。” 凌墨棠别过脸,她真的很想笑。 非常想笑。 从上辈子开始算,她凌墨棠就不爱学习,也从来没被人夸过有学问。 第046章 古调渡魂歌 王富贵瞧了凌墨棠一眼,冷哼一声:“百无一用是书生。”挺着大肚子出去了,回头还不忘交代王喻森:“喻森啊,明天流云宗的长老到咱府上,你可不许出去乱跑,要留在家中,你要是能进入流云宗,才是光耀门楣的事。” “孩儿知道了。”王喻森应了声,见王富贵走远这朝凌墨棠做了个鬼脸,凌墨棠脸上已经有藏不住的笑意,打趣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怕老爷子的。” “嘿,你懂什么,老头子可控制着我的经济呢,我谁都能得罪,就是我爹得罪不起。”王喻森毫不隐瞒,丝毫不以啃老为耻。 凌墨棠默默叹了口气,拍拍王喻森的肩膀:“我都替你爹痛心。” “得了吧。”王喻森拍开凌墨棠的手,“你还看不出,我爹瞧不起你,你替他老人家痛心,人领情么。” 嘿,瞧瞧瞧瞧,这嘴皮子可真够利索的。凌墨棠连连摇头:“我就不该给自己惹麻烦,讨你爹的嫌。” “少装。”王喻森的声音透着几分笑意:“说真的,虽认识你不久,但总觉得你就像是我的老朋友似的,像我兄弟。” 对,王喻森当然觉得和她像老朋友,毕竟同道中人啊,况且曾经都是一样的混蛋二世祖啊,怎么能不臭味相投,惺惺相惜。 凌墨棠朝王喻森翻白眼。 这像话么?她一水灵灵的姑娘,被人当兄弟看,简直打击她身为女人的自信。 女人除了被说丑以外,凌墨棠觉得,女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男人把她们当兄弟看。 “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不像个姑娘,就是你今天穿这身吧,再配着你的行为让我感觉很舒服,就像是可以和我一起聊天喝酒、勾肩搭背的哥们。”王喻森见凌墨棠脸色不对,立刻解释,不成想,越解释越让凌墨棠愤怒。 这说一遍不成,怎么还反复强调上了,好好好,凌墨棠知道自己没女性魅力,但也不用他王喻森这般一遍两遍三遍的描吧。 不知道越描越黑么。 “别说了。”凌墨棠一声吼:“哥们,我不赚你这份钱了。”这特么和王喻森在一起每时每刻都在被吐槽啊。 “别介啊。”王喻森扯扯凌墨棠的衣袖:“我出五十金。” 凌墨棠冷笑一声:我高贵的灵魂就值五十金? “一百?”王喻森推推凌墨棠。 “成交。”凌墨棠手掌往王喻森手心一拍:“别反悔,晚上带我去你姐的住处。” 王喻森站在原地一脸懵比,这凌墨棠情绪转换的也太快了吧,他无奈笑言:“若能同你一起进入流云宗,这前路可真是再也不显无趣了。” …… 王喻森与凌墨棠一直在前厅互相吐槽,等丫鬟上齐了一桌好菜,凌墨棠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饭桌上,两人酒杯一举一碰,相视一笑:“敬你。” 杯盘狼藉之后是一轮明月悬在高空,凌墨棠打了个饱嗝起身离开饭桌,走出前厅抬头看着天上明月,王喻森与凌墨棠并肩而站。 “差不多时辰了。”王喻森低声叹息。 “嗯,带路。”凌墨棠深吸一口气,秋风吹来的清爽之气一股脑的灌入心脾,让被酒精作祟的大脑清醒了起来。 绕过弯弯小石桥,踏着鹅软石,嗅着花香进入西园,从繁花似锦的大院进入荒芜静谧的园子,凌墨棠多少感觉到了些落差,小声嘀咕道:“你爹娘还真狠心,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关在这里。” “说来话长,身不由己。”王喻森压低声音,猫着腰带凌墨棠传过阁楼的回廊,这里很暗,连盏灯都没点,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向前摸索。 凌墨棠从进入西园的时候就觉得很不舒服,具体哪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总觉得从进来的第一刻就有被人窥探的感觉,不论她走到哪背后总有双眼睛在盯着她看。 西园忽然升起了白雾,独伫立的小阁楼在迷迷蒙蒙中显得阴森而诡异。 “我姐就在里面。”王喻森朝猫着腰的凌墨棠招了招手,示意凌墨堂到他身边来,凌墨棠踮着脚走过去,靠在王喻森旁边透过窗户的缝隙往里看,而王喻森则用手指在窗纸上戳了个动,也往房间里瞧着。 两个人的姿势如出一辙,凌墨棠说:“里面黑漆漆的,我什么都看不清。” “胡说,明明我看到的是绿色。”王喻森反驳。 空气似乎凝结住了,凌墨棠大气不敢出一声,朝王喻森看去,而王喻森也僵硬的转过头,静悄悄的看着凌墨棠,额头升起冷汗…… 就在下一秒,凌墨棠猛然揪着王喻森的后衣领将他往后面扯,门“砰”的被推开,一双泛着幽绿光芒的眼睛正死死瞪着王喻森。 是的,只是一双眼睛,一双漂浮在半空散发着绿光的眼睛。 王喻森的脚在发抖,他刚才看到的、面对的居然是这双眼睛。 凌墨棠也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现象,一时间愣在原地,西园的角落里忽然飘来古老而婉转的曲调,古琴声有韵律的飘入凌墨棠耳中。 “是我姐姐长弹的曲子。”王喻森悠悠开口,声音还带着些颤抖。 琴声是好听,可出现在寂静的夜里不免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而那双漂浮在半空的眼睛却循着声音去了,凌墨棠与王喻森面面相觑,又动作一致的跟了上去。 西园碎心池里满是枯黄的莲叶,残败的池子中央有一凉亭,秋风将凉亭上悬挂的白色纱幔高高的吹起,一青衣女子的背影背对凌墨棠而坐,在摇曳的纱幔下若影若现,琴声就是从这传来的。 “是我姐姐。”王喻森想要过去,凌墨棠拽住王喻森忽然问道:“你知道你姐弹奏的曲子叫什么名字么?” 王喻森摇头,凌墨棠桃花眼微眯,一字一顿道:“渡魂歌。” 古琴本就是极具灵性的物件,人能以音律相同,同样人也能通过琴音与鬼神通,这首曲子非常古老,相传,在外飘散的孤魂野鬼若听到此调可找到阴司的路,重新进入轮回,故而此调名为《渡魂歌》。 第047章 恨却不成恨 最后一个音调婉转而出,王雨绫纤细的手指停留在弦上,“是阿弟么?”她坐在原地没有动,王喻森推了推凌墨棠,两个人一起上前。 凌墨棠这才看到了王雨绫的庐山真面目,她的双眼上蒙着青色的长丝带将她的双眼遮住,虽然眼睛上蒙上了丝带,却不掩她秀丽的容貌,一张樱桃小嘴鲜艳欲滴,极其富有生命的气息。 “阿姐。”王喻森蹲在王雨绫面前,脸上的笑容很温柔:“我带了朋友来看你。”凌墨棠慢慢靠近王雨绫。 王雨绫牵动嘴角,低声笑叹:“你一定和我阿弟是很好的朋友,三年了,你是他带来的第一个人。” “王姑娘。”凌墨棠对王雨绫的印象意外的好,只觉得王雨绫身上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气息,仿佛和她交谈自己的内心就能得到平静:“我是凌墨棠。” “凌姑娘的声音很好听,想必容貌也是极好的,只可惜我看不见。”王雨绫的声音就如琴音一般,婉转而美好,丝毫听不出半点悲伤。 凌墨棠盘腿在王雨绫面前坐下,指尖拂过古琴,弦动却毫无声音,她轻叹一声:“果然。” 王雨绫端坐在琴后的身子微微偏了点,头微侧似乎在找寻凌墨棠声音的来源,听到凌墨棠那声低叹后,她掩唇而笑:“这琴名为牡丹鸣,自打我学琴起,它就跟着我了,多少有了些灵性。” “是把好琴。”凌墨棠连连点头,这古琴通体牡丹色,琴尾系着黑色的流苏,红与黑的绝妙搭配。 这琴认主,若在旁人手里,这把牡丹鸣却是把哑琴。 “阿姐,你不是说总能看到很奇怪的人么,我这位朋友通晓这方面的事情,你说出来,她会为你解决的。”王喻森握紧王雨绫的手,声音里带着欣喜:“很快,你就能搬回来了。” 王雨绫唇角一直噙着笑意,面朝凌墨棠:“凌姑娘,我感受到你身上有很纯净的气息,我相信你的能力,但我并没有什么遇上什么难处,我也已经习惯了这双眼睛,不想要再改变。” “姐姐,你难道想一辈子在这荒芜的园子里么,只要你的眼睛恢复正常,你就能过上正常人的日子,你不会再看到那些令你害怕的东西了,别人也不会在你背后对你指指点点了。”王喻森语气急切,眼里满是对王雨绫的担忧。 王雨绫的手轻轻拍在王喻森的手背上,声音温软:“好了,我知道你关心我,我自己明白我自己想要怎样的生活。” 凌墨棠虽然看不见王雨绫的眼睛,但是她坚信,王雨绫说话的时候眼里一定是带着温和笑意的。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愧疚啊。”王喻森的眼眶泛红,“我用你的眼睛去看世界,而你却被困在这种地方独自承受黑暗,你让我如何心安。” 凌墨棠表情愕然,直愣愣的看向王喻森,她用了很久才消化王喻森的这句话,然后重新将目光落在王雨绫光洁的面容上。 王雨绫微微摇头:“愧疚什么呢,你在替我看这世上的每一处风景啊。” “你难道不恨么?”王喻森甩开王雨绫的手,起身背对着王雨绫:“三年前,我的眼睛被利物所伤,导致双目失明,而爹娘为了让我重新看见,居然……”王喻森大口喘息着,接下去的话再没有勇气说下去。 王雨绫微微上翘的嘴角慢慢收敛,她想起了三年的那个午后,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天边绚丽的晚霞,她的娘亲将放入曼陀罗花汁的酒递到她跟前:“仙人说了,只有你的眼睛适合喻森,你是她的亲姐姐啊,你也不希望你弟弟未来的人生一片黑暗吧,他是我王家唯一的男丁啊,而你不同,以后由娘来照顾你,你永远是王家的大小姐。” 其实,王雨绫心里是不甘的。 她不想喝那杯酒的,可那杯酒是她的爹亲自送入她唇边的,她是流着泪喝完那杯酒的,她看着天边的晚霞被黑暗覆盖,渐渐进入昏睡,等再醒来的时候她的世界里只有黑暗。 那段时间,她恨自己的父母,但更恨王喻森。 直到王喻森跪在她的房前,叫嚷着要挖掉这双眼睛还给她,丫鬟婆子也跪了一地,王雨绫这才推了门出来。 “有什么呢,你替我好好看吧。”王雨绫语气淡然,是啊,王喻森是她的亲弟弟啊,他们身上留着相同的血液,正因为如此,她的眼睛才如此适合王喻森吧。 原谅了便原谅了吧,已经发生的事又怎么去改变,她的手抚上冰凉的琴身,低沉叹息:“牡丹鸣啊牡丹鸣,你说今天的太阳升起了嘛,我园子里的牡丹花开了么?” 牡丹鸣似听懂了一般,发出悠悠争鸣。 可事情到这里远没有结束,怪异的事也随之而来,随着她眼睛伤口的愈合,她开始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她看到的是白茫茫的一片,然后那团光亮中会忽然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人来,有时候是披头散发七窍流血的女人,有时候是面色苍白的男人…… 她害怕所以她和别人说,可没人相信她,谁会相信一个瞎子能看到‘人’呢,所有人都认为她疯了。 疯了便疯了吧,习惯了那些忽然出现的‘人’,王雨绫又变得和以往那样安静,每日抚琴与琴说话。 “啊,妖怪妖怪……”端茶的丫鬟摔了手中瓷杯,滚烫的水在地上升起淡淡白眼,闻声赶来的丫鬟婆子盯着她的眼睛瞧。 她看不见她现在的样子,只听到有人说:“小姐、小姐的眼睛为什么是绿色的……”一双被绿色充满的双眼,没有眼白。 再后来啊,说会一直照顾她的亲娘,就将她关在了西园的阁楼里。王雨绫有时候在想,她是不是该感谢她的娘亲,没有将她当妖怪烧死。 西园是否荒芜她看不见,她只觉得世界一下子变得好安静,仿佛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 日子漫长而枯燥,当送饭的丫鬟前来收走今日的饭菜与碗筷,她知道又一天过去了。 第048章 生死全凭我 夜是如此安静,王喻森有种心慌的感觉,凌墨棠上前一步,她温暖的手触碰到的是王雨绫冷冰冰的手。 “阿弟,我有话想和凌姑娘说,你先走吧。”王雨绫唇瓣异常鲜艳,就像是鲜血的颜色。 王喻森低垂着头,欲言又止但他还是走了。 碎心湖的中央凉亭里只留下了凌墨棠与王雨绫二人,王雨绫唇畔带笑,示意凌墨棠坐下,而她也重新坐回了琴后:“凌姑娘,想必已经知道了。” “能送走别的灵魂,为什么自己不离开呢?”凌墨棠轻叹一声,伸手扯开了蒙在王雨绫双眼上的青丝带。 王雨绫紧闭双眼,随后喟然长叹,随着眼睛的睁开,幽绿色的光芒尤为显眼:“我离不开,所以,我有一事相求。” 从见到凌墨棠那一刻起,王雨绫忽然就心安了,能帮她的就只有凌墨棠,除王喻森之外也只有凌墨棠能看到她了。 “我被困在了喻森的执念里,是他的执念让我无法离开。”王雨绫轻触琴弦,清脆干净的声音激荡着宁静的夜。 “可我已经死了啊,无论周围的人怎样告诉他,喻森都不相信。”王雨绫的声音带着悲伤,脸色异常的苍白,衬的唇瓣越发鲜艳。 对面这个女人有乌黑檀木般的发色,有血气的唇,只是那张脸苍白到几乎透明不沾染半分血色,像人但却没有了生命,是鬼但又不是鬼,她是被王喻森的执念留住的一丝残魂罢了,时间久了便成了灵。 “我能有什么方法?”凌墨棠摇头:“难道让我走过去告诉他,我帮不了你,因为你姐姐已经死了,他会相信么?恐怕你早就亲口和她说过了吧。” 王雨绫苦笑,幽绿的双眼中藏满悲伤:“是啊,他怎么都不肯相信我已经死了呢,已经两年了,他认为我还活着,他说他能听到我的琴音,他命令丫鬟每日来给我送餐,所有人都说他魔障了,所以爹娘才会禁止他再来这处园子,可是他每次晚上还是会偷偷来看我。” “我和他说,我已经死了,别活在过去了。”王雨绫的声音飘渺而无奈:“可是,他说什么都不信呢。” 王雨绫又想起了一些事。 失明后的一年里,她原谅了所有人,可她对所有人都已经失望了。 因为她的眼睛合适,所以她必须失去她的双眼拱手送与他人,因为她能看到怪异的东西,所以亲生父母认为她疯了,直到她的眼睛变成妖冶的绿色,承诺会照顾好她的父母无情的将双目失明的她关入西园,让她自身自灭。 有时候扯着琴弦的王雨绫就在想: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心死了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她跳入了湖中,冬天的湖水真冷啊,但终于解脱了,她微笑着闭上双眼。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又能重新看到这个世界了,她对着铜镜里自己那双幽绿的眼睛愣神,她的手指穿透铜镜,穿透石墙,一切实物她都碰不到了,除了那把名为“牡丹鸣”的古琴。 再后来,作为灵魂飘荡的王雨绫看到了许多漂浮的无法离开这世间的鬼魂,她弹奏《渡魂曲》送走鬼魂,但她还被困在王喻森的执念里,无法离开更无法进入轮回。 “白天无法见到阳光,晚上明明很冷很累很饿,但什么都触碰不到,每天都很难受,我离不开这园子,可是我想离开啊,这一切在我死之前就应该结束了不是么?”有晶莹的泪从王雨绫眼眶中溢出。 “你知道的,人心人的执念是这个世上最难控制的东西,我无能无力,我没有抹去旁人记忆的能力,或许有个人能帮你,但是他想让我死。”凌墨棠的声音低了下去,她同情王雨绫但她无能为力。 月光洒在碎心池里,一池的月光随着涟漪摇摇晃晃,王雨绫朝着碎心池靠近:“喻森是亲眼看着我的尸体浮上岸的,那时的他应该怕极了吧。” “是啊,他惧水。”凌墨棠点头,又想起昨夜王喻森落水的场景。 “求你。”王雨绫忽然朝着凌墨棠跪下:“你是我的希望,只有你能看到我,听到我说的话,求你让我离开吧。” 作为魂魄飘荡的日子实在太难熬,冷、饿、疲惫……纷至沓来,可她吃不到东西,无法入睡,依旧感觉到寒冷。 “你先起来。”凌墨棠不知所措,想想都觉得可笑,王雨绫居然说她是她的希望,那谁才是她的希望呢? 这世间痛苦的事太多了,死就可以解决一切么? 那就凌墨棠这辈子上辈子遇到的遭遇,她是不是该死个百千回? “明知道,你死了会有人放不下你,你怎么能忍心去死?”凌墨棠反问:“命对于你们这些人来说真就那么不值钱,说死就死,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挣扎在死亡的边缘,又有多少人遭遇了不幸,可是他们仍在努力的活着啊,筋疲力尽也罢苟延残喘也罢,只要活着总会看到太阳升起的。” “你知不知道,你的死会让本就愧疚的王喻森更自责更愧疚,现在你被困在他的回忆中,怨不得别人。”凌墨棠挺恨这些轻生的人的,只有死过一次的她才知道生命多可贵。 生命那么脆弱那么宝贵,怎么总有人不懂珍惜呢?生活的不幸从来都不是你轻贱性命的借口 “我后悔了。”王雨绫泣不成声:“所以我送走了无法离开的灵魂,可我送不走自己,只有你能帮我了。” 凌墨棠将王雨绫拉起:“我将你锁入婆娑塔中,王喻森就不会再找到你了,在婆娑塔内一切都是静止的,你会一直沉睡,直到王喻森死亡或是忘记你,这样你就不会痛苦,但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能力打开婆娑塔。” 凌墨棠心里清楚的知道,强行打开婆娑塔会对她的身体造成怎样的伤害,或许在婆娑塔打开的一瞬间,她会因控制不住体内婆娑塔的能量爆体而亡。 但凌墨棠是真的想帮助王雨绫,一是不忍二是因为王喻森像曾经的自己。 第049章 万万没想到 “你先退后。”凌墨棠干咳一声,撸起衣袖看着自己的左手臂,手臂光滑而白皙,凌墨棠咬牙:真不忍心下手啊。 王雨绫盯着凌墨棠手中锋利的匕首咽口水,眼皮都不敢眨一下,见凌墨棠迟迟没有动作,她小心翼翼问道:“凌姑娘,需要帮忙么?” 凌墨棠拿匕首的手本来就快要碰到自己的左手臂了,被王雨绫这么一问立马怂了,其实,凌墨棠怕疼,特别怕疼。 “不、不用了。”凌墨棠咬牙切齿:“万一我死了,你记得弹奏《渡魂曲》为我送行。” “凌姑娘放心,琴就摆在此处。”王雨绫回答的异常耿直,凌墨棠内心吐槽:我去,这姑娘就不会说句好听话么,比如凌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什么叫‘琴就摆在此处’,这是已经为她的牺牲作好准备了么? 深吸一口气,凌墨棠闭眼咬牙,拿着匕首的那只手高高举起,心一横死就死吧,可是一股阻力使得凌墨棠的匕首在距离左手臂的一指处就无法继续落下。 凌墨棠缓缓睁开眼睛,对面是一身锦衣的沈渊,他神情清冷的瞧着凌墨棠,手扣在凌墨棠的手腕处。 “你、你你,沈渊!”凌墨棠的舌头像是被麻痹了一般,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一双桃花眼瞪得滚圆:“你什么时候来的?”她四处张望:这人来时怎么一点声息都没有。 沈渊松开凌墨棠的手,淡扫了王雨绫一眼,目光继而停留在凌墨棠脸上,出言讽刺:“想死?” 凌墨棠立马摇头:“不想死。” “胆真大。”沈渊清冽的声音里暗含嘲讽,不想死还敢这么玩,凌墨棠还真是嫌自己命太长,“不如,我来帮你?”沈渊靠近凌墨棠,而凌墨棠手中的匕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入了沈渊的手中。 这把泛着银光的匕首此时此刻正抵在凌墨棠的心口,王雨绫想要向前却被沈渊回头时那个冰冷的眼神震住,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凌墨棠的大脑快速运转着,想要往后退的动作被沈渊发现,她的后颈被沈渊的左手按住,就好像她整个人被沈渊拥入怀抱一样,甚至她还能闻见沈渊身上那种清冽湖水的味道,很好闻,但也很危险。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把匕首,凌墨棠倒是很享受自己这么被沈渊抱着,有时候,凌墨棠是真佩服自己,越是紧张色心就越大。 “忙倒是有一个,但不是想死。”凌墨棠的手偷偷推开横在二人之间的匕首,沈渊握着匕首的手慢慢放下,凌墨棠长舒一口气:“你能消除记忆,那你能帮我消除王喻森的记忆么,就是昨天死皮赖脸非要叫你大恩人的那个大傻子。” 沈渊的眼神有些古怪,凌墨棠算是看出来了,沈渊看她的眼神那分明就是在看大傻子。 “好。”沈渊轻飘飘吐出一字,嘴角似乎带着微笑。 凌墨棠的嘴巴半天合不拢不可置信的看向沈渊,不确定道:“我如果刚才没听错的话,你是说‘好’?” 凌墨棠越来越觉得沈渊这个人变幻莫测了,脾气性格简直让人难以捉摸,她正思考着沈渊话语的真实性,手臂上忽然传来刺痛,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血流不止的左手臂,再看看沈渊手里的匕首,愣怔三秒后,她捂着手臂冲沈渊大吼:“你说话不算数!” “啊,要死了要死了。”凌墨棠额头冒冷汗,左手臂上的血已经顺着右手的缝隙蔓延出来,沈渊这一刀真是干脆利落,凌墨棠不敢想象这刀要是划在脖子上,她现在会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再不快些血就流干了。”沈渊双手背后,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凌墨棠一脸懵逼,这才想起来她割破手臂是为了以血祭出婆娑塔。 但她总觉得这是沈渊的阴谋,看沈渊那分明就在上翘的唇线,凌墨棠更加坚信了自己这个想法。 明知是个圈套,却只能往里跳,这是凌墨棠的悲哀。 不!遇见沈渊就是凌墨棠悲哀的开始。 凌墨棠嘴中默念口诀,右手捏准指诀,将体内真气全部汇聚于左手臂,左手臂埋藏婆娑塔的地方开始不断的发烫,就像是将烧开的水整个灌入皮肉一般。凌墨棠尽量不让自己叫出声,紧紧咬着下唇,左手臂已经完全僵硬,沾满鲜血的手臂上缓缓浮现出一白色小塔…… “啊!”凌墨棠控制不住在体内乱窜的真气痛呼一声,喉口有血腥味在嘴里弥散开来,粘稠的血顺着嘴角往下落。 刚刚浮现在皮肉上的小白塔又缩回去一点,凌墨棠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开始移位了,这滋味简直是生不如死,左手臂的皮肉像是被钩子拉扯着一般,婆娑塔不断的往皮肉里缩,她周身的真气却不断的往外面涌,就像要冲破凌墨棠的身体一般。 凌墨棠痛得在地上打滚,右手紧紧抱着左手臂,眼神开始涣散,迷迷糊糊中她看到沈渊一脸淡然,全然就没有将她的死活放在心上。 不要死,要活着。 又是这句话不断在凌墨棠涣散的意识里盘旋着,凌墨棠又吐出一口鲜血,那只沾满血的手拽上沈渊的衣摆,在沈渊深蓝色绣云纹的锦袍上留下一抹暗红。 “救我……”凌墨棠的眼睛开始布满血红,从这双眼睛里看到的世界不再清晰,而是一片血红,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的眼前呼啸而过。 “救我……”凌墨棠再次强调,发出微弱的声音,手还紧紧拽着沈渊的衣摆,沈渊缓缓俯身,居高临下的瞧着凌墨棠,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如一汪宁静的湖水,不喜不悲,不恨不怜。 他的手指点在凌墨棠眉心,一股强劲的气息从凌墨棠的天灵贯穿各大经脉,这股强大的气息将凌墨棠体内的真气包裹,带着凌墨棠的真气在身体里冲撞。 一阵白光浮现,婆娑塔以一种缓慢的姿势从凌墨棠的左手臂中脱离,凌墨棠眼睁睁的见沈渊将王雨绫收入婆娑塔内,再然后沈渊这个王八蛋就将婆娑塔占为己有了。 早说了,这是个阴谋。 在意识清醒前,凌墨棠用尽全身力气朝沈渊竖起中指,用微弱的气息问候了沈渊祖宗十八代! 第050章 那就这样吧 凌墨棠疲惫的想:那就这样吧,既然不属于自己。 沈渊收回输入到凌墨棠体内的真气,漆黑明亮的凤眼瞧着凌墨棠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凌墨棠感觉体内的真气正在一点一点的消散,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夜空中明亮的繁星,“我快死了吧。”凌墨棠紧拽沈渊衣摆的手渐渐松开,低声呢喃,脑海里片刻不停叫嚣着“不要死,要活着”的声音也忽然停止,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安静的。 天高夜静,秋风吹来碎心湖水清爽的味道,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慢慢闭上眼睛。 沈渊静悄悄的看着平躺在他脚边的凌墨棠,他缓慢蹲下身子,用手拍拍凌墨棠的脸蛋,冷冰冰吐出一句:“起来。” “我去。”凌墨棠默默睁开眼,捂着手臂慢腾腾的从地上坐起来,目光与沈渊平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明明我的演技这么好。” 沈渊没有回话,冰凉的手覆上凌墨棠受伤的手臂,一阵幽蓝色的光芒围绕着凌墨棠受伤的手臂环绕,凌墨棠看到自己的伤口正以一种可见的速度愈合,血肉模糊的手臂在半刻钟后完好如初。 凌墨棠的手从沈渊手中收回,咽口水结结巴巴的问:“虽然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你能把婆娑塔还给我么?” 沈渊盯着自己的手心看,明明刚才手心里还是温暖的,他淡看凌墨棠一眼:“不能。” 凌墨棠:…… 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像沈渊这样能把“强取豪夺”说的这样理直气壮,这样理所当然。 凌墨棠服。 “那……那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凌墨棠再问,低着头余光偷偷打量沈渊的脸色。 沈渊没有说话,凌墨棠自言自语:“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喽,其实,如果我不姓凌,我们大概不会相见吧,命运兜兜转转又绕回来了,欠你们沈家的债让我赶上了,你说我倒不倒霉?” “凌墨棠。”沈渊忽然开口,黑曜石般的眼睛紧盯着凌墨棠:“你不冤。” 凌墨棠深吸一口气:“我想要个孩子,凌家不能断在我手里啊。”九黎的仇还没有报,她还记得凌霄说:活下去,只要你活下去,九黎就还有人,就还存在。 可刚出了九黎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挂了,凌墨棠真的不甘。 沈渊的眼神变得有些怪异,凌墨棠干咳一声:“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想杀我,你看啊我今年十八岁,再过个两三年我一定能找到心仪的人,到时候我凌家的血脉有了延续,我就死而无憾了。” “凌家再怎么对不起你沈家,那不是也没让你沈家断后么……”沈渊的脸色越来越沉,凌墨棠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凌家只有我这么一个人了,我爹娘不知去处,我爷爷为了让我活下去惨死在妖兽狙如脚下,我的族人我的家都已经没有了,如果我死了九黎就真的不存在了,没有人会记得这世界上曾有个名叫九黎的部落,所以至少让我给凌家留下一点东西吧。” 凌墨棠从见沈渊第一面起,就坚定不移的相信沈渊是个好人,误入阴司时沈渊救她出来,昨夜红桥危难,也是沈渊挺身而出,他救了那么多的百姓,那么多人称他是英雄。 即使,沈渊想杀她,她怕沈渊,可、不可否认沈渊在她心里还是个好人。 “可以。”沈渊起身,凌墨棠展颜一笑,虎牙半露,拽着沈渊的手摇晃:“你人真好。”一双桃花眼笑弯,眼里藏着一汪浅水。 意识到沈渊手臂的僵硬后,凌墨棠笑意更深张开双臂:“你不说我能给你温度么,来抱一个……”说着就要将沈渊揽入怀中,沈渊大手往凌墨棠脑门上一按,无情将凌墨棠推开:“你尽快。” 凌墨棠非常尴尬。 尽快个毛线,要孩子就是个缓兵之计。 至少在没生孩子前,凌墨棠还能活命吧。 凌墨棠的内心在窃笑,等她顺利进入流云宗,还会怕沈渊再来寻仇么,大不了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 “其实,你拿婆娑塔也没用的,非凌家传人是无法打开婆娑塔的,要不你好人做到底把婆娑塔还给我,反正我死了之后,我的东西都归你。”凌墨棠是觉得从沈渊身上尝到甜头了,或许再忽悠忽悠还能把塔拿回来。 沈渊冷声:“凌墨棠,你觉得我很好骗?” 凌墨棠的鬼把戏沈渊都看在眼里只不过不想点破,拿生孩子做借口也亏得凌墨棠想得出,反正也不急于取对方性命就由着凌墨棠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可没成想这人到开始得寸进尺真把他沈渊当傻子。 凌墨棠连连摇头:“不不不,我完全没这个想法。”她举起右手,眼神真挚:“我发誓。” 凌墨棠见沈渊还冷着一张脸,又问:“劳驾再问一句,您以后想怎么弄死我?” 问完这句话凌墨棠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二逼的人了,反正横竖是个死,死法有那么重要么?沈渊上下扫视凌墨棠一眼,声音清冽:“给你三年。” 凌墨棠眯着眼睛在内心默默吐槽:三年你大爷,这货还真是会自说自话,真以为自己是冥王么,你说三年就三年啊。但她脸上还装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揪着沈渊的衣袖:“您放心,三年内我一定能生多少娃就生多少娃。” 沈渊眼皮微跳,说真的要不是凌墨棠还有用处,现在的凌墨棠就该是个尸体。 总有一天,凌墨棠若不是死在沈渊的手里,就是死在她那张嘴上。 “谢谢。”凌墨棠一字一顿,将尾音拖得很长说的极为不情愿,但过了一会又贱兮兮的凑近沈渊,强调道:“那一言为定,三年内你可不能再对我动杀心了。” 沈渊以沉默做了回答,得了保命牌的凌墨棠更加肆无忌惮,甚至内心还有点窃喜,能不喜么? 她现在的情况就像是一个癌症晚期的患者,明明只能再活三天,可就在这三天里医学进步了,她又可以多活三年,怎么能不让凌墨棠喜上眉梢。 三年,可以完成很多事了。 第051章 一念亦执着 凌墨棠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她又看到了东方出现的一抹鱼肚白,阳光洒在碎心池上散发出迷人的光晕,昨晚沈渊的到来仿佛只是平静湖面上泛起的涟漪,丝毫没有影响到凌墨棠未来的计划。 只是体内少了危急时刻可以保命的婆娑塔,内心有点不甘。但比起性命,婆娑塔又不显得那么重要了。 荒芜的西园里被阳光所笼罩,也变得暖洋洋的,凌墨棠拍拍身上的尘土走出了西园,西园外王喻森正等在门口,见凌墨棠出来王喻森立马拉住她,紧张的问道:“我姐姐和你说了什么,你能帮她么?” 凌墨棠笑了,执念啊,就是王喻森的执念才让死去的王雨绫无法离开。 “跟我走。”凌墨棠反拽住王喻森的手腕,将王喻森拖进西园,有几个仆人看到了立马挡在凌墨棠面前:“凌公子,这事若是让老爷知道了,小的们没法交代啊。” 凌墨棠冷笑:“如果想彻底解决此事,就让开。”她的眼神笃定而犀利,这让挡在她面前的仆人微微有了些惧意,就在犹豫的空隙,凌墨棠就已经推开了仆人,带着王喻森进入了西园。 “你好好看看,你的姐姐在哪儿呢?”凌墨棠的语气变得严肃而冷漠:“你别自欺欺人了,你的姐姐早就死了。” “你胡说。”王喻森用力甩开凌墨棠的手将凌墨棠往外推:“我姐姐怎么可能会死,她不会死的,她人那么好,你昨天明明也看到了,她还在弹琴啊。” 王喻森快步跑向碎心池,大叫着:“你看啊,这把琴还在这儿啊。”古琴的身上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这把琴的琴弦已经松动,这把琴有几年没再被人奏响过了。 “别傻了。”凌墨棠的声音很轻:“看看这把牡丹鸣,你觉得它像是被人弹奏过的样子么?” 王喻森抚摸琴身,指尖沾染灰尘,泪水蓦地滑落琴身,琴身忽然发出一声幽鸣,像极了王雨绫的叹息声,凌墨棠忽然拽住王喻森的衣领将王喻森拖向池边:“你再好好想想,你姐姐的尸体就是从这打捞上来的,你亲手抱过的,你根本就是在给自己制造一个假象。” “你的爹娘担心你,所以才禁止你进入西园。”凌墨棠一点一点拆穿王喻森给自己的谎言,王喻森似虚脱一般,瘫坐在池边:“你说错了,明明你昨天也看到了啊,明明我姐姐说要和你单独说话的啊。” 凌墨棠缓缓松开拽住王喻森衣领的手:“你姐姐和我说她留在这太痛苦了,是你让她这么痛苦的,是你的执念禁锢住她的灵魂,让她无法解脱,所以清醒点吧,人死不能复生,你又何必执念于过去。” “是我的错吧。”王喻森泪水模糊,他的手臂慢慢扬起:“那天我就这么抱着浑身冰凉的姐姐,我说我要带她回家,她明明在我耳边说‘好’的啊。” “喻森。”王夫人和王富贵急匆匆的跑过来,冲着王喻森大喊:“你在做什么,你快和我们出去吧。” 凌墨棠冷冷的看向王夫人,就是这个女人,一点一点将她的女儿逼上了绝路。 “别过来,你知不知道,是你们害死了姐姐。”王喻森冲王夫人嘶吼着,王富贵一脸痛苦跪在地上:“我们也不想啊,雨绫也是我们的女儿啊,可、可我们不还都是为了你么?” “这两年里的日日夜夜里,我们也愧疚啊。”王夫人声泪俱下,手重重捶打着胸口:“你知道么,我还能听到西园传出来的琴声,就在昨晚我还梦到了雨绫,她说她恨我,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么,可你也是我的儿子啊,娘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啊。” “两年里,你说雨绫还没有死,我有多担心你么?”王夫人朝着王喻森靠近:“为娘也心痛啊。” 凌墨棠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天下的父母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挖出来给自己的子女看,更想把自己认为最珍贵的东西留给自己的孩子,“喻森,如果我的眼睛能够给你,我一定不会让雨绫把眼睛给你。” 王夫人泣不成声:“我对雨绫说,娘要照顾她一辈子,可是那时候她的眼睛变成那样,所有人都说她是妖怪,若是此事传出去,王家坏了名声是小,若是你姐姐被有心人盯上岂不性命不保,所以我和你爹只能将她关在西园,这也是对她的保护啊。越少的人知道你的姐姐就更安全啊。” 凌墨棠的脸色略有缓和,她愿意相信王夫人的话,或许在西园无人打扰,对于王雨绫来说也是一种保护,可到最后王雨绫都不知道王夫人的一片心,含恨而死。 王喻森一个大男人呜呜咽咽的哭着,凌墨棠将他从地上拉起,狠狠甩了王喻森一个巴掌:“你该醒了吧,你的执念不仅让死去的人不能安心离去,还让活着的人不得安生,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会难过么?” 一切都变得如此安静,王夫人低声抽泣着,王富贵眼睛红了一圈,为自己的夫人抹着眼泪,王喻森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似忽然转醒一般,低声呢喃:“原来姐姐已经走了啊。”他走近王夫人,将王夫人从地上扶起,擦拭着自己娘亲脸上的泪,小声安慰:“是孩儿不孝,两年里没让爹娘安心过。” 这两年里,王喻森就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白天他是个纨绔子弟,在歌舞升平的酒楼里饮酒作乐,晚上他在西园里,对着那把蒙上灰尘的牡丹鸣发痴,幻想着王雨绫弹琴时的样子,幻想着王雨绫和他说笑对话。 今天,这个梦忽然被凌墨棠打破,他从梦中转醒,这才发现,因为他的执念让周围的人也如此痛苦,是他的错,到今天是该忘记、放手的时候了。 …… 白色的婆娑塔在沈渊的手心里缓缓旋转,从婆娑塔中飘出一缕白色幽魂,沈渊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显的弧度,看来,凌墨棠又送走了一个纯净的灵魂。 沈渊目光深沉,脸色晦暗不明,手心紧握,再张开手时,婆娑塔已经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