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赐婚 - 云京录 - 土脸脸 盛元二十三年腊月十七,宫中下旨,命户部侍郎楚易之女楚云京于盛元二十四年四月初六与祁王秦眠完婚。 永州的腊月透露的并非彻骨寒凉,而是绵绵的寒意。国之大,分南北东西,越北越是凛冬,越南越是暖阳,西是大漠孤疆,东是繁都水江。永州所在是大封中心偏东南,京都所在是中心微微靠北,一个来去得要六七日路程,若是快马疾驰不过三日脚程。 永州袁府,商贾之家,袁氏世代经米业富甲一方,只是袁家生意虽大,不可踏足京都,京都米业竟是皇商。 袁府极大,前厅后院,花园水榭,无不透露大户人家四个字。后院最显眼的位置,落座一套楼阁,两层之高,门上显眼挂了个‘岳西阁’的匾,山之西处谓岳西?这就是楚云京在袁氏的闺阁。 岳西阁前厅,主位端坐一位十七八的少女,少女粉面朱唇一着月白冬衣,衬得气色那么绝,巴掌小脸藏在领口绒毛中,眉眼间娇媚,有着几分惹人怜爱。 “突然就赐婚了?” 此时少女睨着眸子,周身透出一股寒意,盯着下头回话的人。 这少女正是被赐婚的女子,户部侍郎楚易的大女儿楚云京,自幼寄养在外祖家中。 听闻赐婚,她打心底是不愿的。 楚云京自知身为世家女被赐婚是在所难免的,她也年岁大了,只不过早一日晚一日的事,哪怕是自己身处远在永州,这份‘恩宠’也躲不过。 至于婆家,她也推算过了,大封可联姻的世家众多,不过这嫁入皇室.....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楚氏如今在京都的势力竟这么大了?区区户部侍郎也能与皇室攀亲。 回话的人不寒而栗,连忙解释:“小的...小的也是听命来的,家主让小的来传话,小的哪敢多问呀。” 这人名叫孙德,三十五六岁,一身下人掌事装束,是从京都楚府来的传话人。 不等主位上开口,孙德便谄媚道:“这个....咱们整个府的奴才也就小的跟小姐最亲近....有些话呢小的也不敢瞒小姐,前些日楚伯来了府上,跟咱家大人商量这事,两位主子的意思是想让咱们府的小姐嫁到皇家。” 楚云京很懂如何收买人心,这是经商之人惯用的手法,她在袁府见过不少手段,有模有样的都学了去。 这传话的掌事嘴甜,善于奉承,她每次都给孙德不少好处,一来二去孙德就成了她探楚府消息的‘探子’了。 “所以...他们就想起我来了?”楚云京面色阴沉,不知这小小的身躯为何总是透露出一丝威严。 联姻让她没什么情绪,只觉得这么安排都是楚家一贯的行事风格。她对楚氏没有好感,心里除了恨意也留有几分的敬畏,毕竟‘十年朝堂,百年楚氏’的传言,也给足她面子。 不!也不只是楚家,即便是其他世家,或是皇家都是这样,政治联姻罢了。 “额....也不是,是宫里的贵人亲自指的小姐。”孙德看着楚云京脸色没什么波澜,才敢回话,生怕哪句把这位脾气不好的小姐惹怒了发作他这个传话的。 她从前可没现在的这些脾气,儿时只懂得莽撞,不得父亲庇佑,下人也冷眼相待,学会了讨好的模样。不像现在,外公骄纵她,身为主子想罚个犯了错的奴才轻而易举。 “宫里?”她提了音量,一脸不解。 孙德的一句话,差点没让她把刚喝进去的茶水喷出来。 宫里怎么给她这个远离京都十几年的小丫头指婚,还是一个王爷,这手伸的未免也太长了吧!楚云京心里犯嘀咕。 虽然她不知道祁王是谁,但是这个指婚肯定不正常,自己马上要被当做政治筹码嫁出去了。 孙德低下头,有些发抖的揖着手:“是......是了。” 她不在想在搭话,只觉有些心烦,这些事她在心里怎么都连不上,如今只是迫切的想知道赐婚这事的来龙去脉,看来只有要等回京都才能明白了。 “司妤。”楚云京冰冷的开口,似乎是在呼唤什么人。 随后一个丫鬟着装的女子从内室端庄款步的走了出来,长相清秀。 这是楚氏的家生婢,大楚云京四岁,是楚母在楚云京三岁的时候放在楚云京身边的。 司妤的母亲是伺候楚云京母亲的,只不过后来主子死了,司妤的母亲不久也去了,当时在楚府还是一桩令人惋惜的事,婢随旧主,跟着楚云京十几年倒也忠心。 司妤轻盈的迈着步子,走到孙德跟前盈盈一礼,轻笑着,将手里的钱袋子递给孙德:“孙掌事笑纳吧。” 此刻的孙德脸上堆满笑容,一张国字脸本就长得喜庆,接了钱袋子,下意识的颠了一把。 孙德嘿嘿笑着,行了谢礼:“小的多谢小姐,日后小姐回了府,小的定为小姐马首是瞻。” 马首是瞻? 楚云京听了孙德的话来了兴趣,饶有兴致开口:“孙掌事是个聪明人,知道这钱不是白拿的。本姑娘呢如今正缺一个打探未来夫君消息的,不知道孙掌事可愿意帮帮本姑娘?” 这是变相的给孙德派了活。 “嘿嘿,自然自然,为小姐办事,是小的的荣幸。” 她想把人支走,于是悠悠扶额,装模作势的锤了一把胸口,轻咳几声,声音有些飘然:“哦对了,还得劳烦孙掌事回去传话,就说我病了,养好了病再回去,恐怕得要过完年了。” 她装出病容,好看的柳叶眉被她拧成八字,小口喘着粗气,貌似难受极了。 司妤见状紧忙跑过去陪着做戏,拍着楚云京的薄背,她自然不敢用力,楚云京身子单薄,本就是装的,万一拍重了给她拍成真的。 司妤绞了帕子,假模假式的擦着泪:“我家小姐病了些日子了,老不见好,奴婢都看在眼里,还望孙掌事见谅,如今当真折腾不得。” 楚云京又是一阵咳嗽,楚楚可怜模样:“是啊孙掌事...咳咳....您觉得呢?” 她深知这些把戏骗不了面前这个心机老辣的孙德,也知道孙德不敢得罪她,这番动作不过是一个由头,目的是让下头的人把话传到。 孙德尴尬的点头,扯了一丝假笑:“是呀,这....小的一定带到。” “劳孙掌事费心了,孙掌事如此通透的人,好日子肯定在后头呢。”司妤意味深长的瞥了孙德一眼。 楚云京又是一阵巨咳,这次装得有些过头了,硬生生把脸都咳红了,白玉般的小手顺着胸口,哎哟了几声。 “哎哟,小姐定是坐的久了,旧疾又发作啦,快来人呀,快来人,快去叫大夫!”司妤连喊带叫,两只手急急的拍着腿,天塌下来一般。 前前后后慌忙的进来了四五个下人,他们不知道个中缘由,生怕小姐真出点什么事,端水的端水,请大夫的请大夫。 屋外早等了一个领孙德出门的,见孙德出来只管引出门去。 楚云京一边咳一边抬眼看着那人的背影,眼瞧着人走远了,也不再装了。 刚才这一顿确实咳得自个肺疼,她拿起桌上的银杯,饮了一口茶水,顺了顺气。 这些年隔着远远地几百里地,交手数次,小狼目前还未长成,只能用些装柔弱的手段与楚府的两只老狼交手。 她恢复了脸上的正色,目光那般阴沉,仿佛刚才那装病的弱女子不是她,抿了抿唇:“外公和姨母那边派人去了吗?” “去了,孙掌事刚进院子就派人去了,若立刻往回赶,估摸着在等一刻钟就到家了。”司妤伶俐的回话。 司妤是她最信任的,也是最实在的,用人不必太聪明,够忠心,主子一个眼神儿便能心领神会的才是好奴才。 楚云京轻“嗯”了一声,抬头巡视了一眼自己的屋子,心中不免落寞,外室的家具一应俱全,奢华无比,足以见到外公有多疼这个外孙女。 她摸了一把椅子把手上的雕纹,上头雕着蝙蝠纹,蝙蝠谐音‘遍福’,寓意福从天降,子孙富贵吉祥,也是外公对她的期许。 袁势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些年将对自己女儿的亏欠全都补偿在外孙女身上,从小到大楚云京就是要天上的月亮,袁势都会给她摘来,更是不许谁伤害到外孙女。 “这屋子的摆设都是外公亲自置办的,椅子上的蝙蝠纹、门上的浮花样式、连这套饮茶的银杯无不是外公的对我的寄寓。”楚云京神情落寞。 她深知这次分别恐怕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还有这个!”司妤把一个手掌大小的墨色翻盖盒子替了过来。 司妤憨笑道:“小时候小姐天天嚷着藏宝贝,老爷就拿院子里那棵老树的粗枝亲手给小姐做了这个盒子,上头这个锁是当年咱们去弗州请当地最有名的工匠设计的机关。当时老爷说若是小姐能打开这个盒子里面的宝贝就是小姐的,没想到您当即找来一块石头把盒子砸开了,白白废了老爷一番心意。” 她手里摸索着盒子,面上勾出一抹久不见的笑:“那是外公设的宝藏不严谨。” “当时设锁的工匠气的脸都青了,说什么都不肯修,还是老爷拿回来自己研究了好几日才修好,千叮咛万嘱咐,‘若是你再把它弄坏了就不跟小京玩藏宝贝了’。”司妤背着手,清清嗓子略显蠢笨的学着袁势的口吻。 楚云京眼底也露出了追忆的神色:“是啊,转眼都这么多年了。” 第二章 教训一番 - 云京录 - 土脸脸 她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个精致的长命锁,是玉做的贵重非凡,玉器易碎所以她一直没带过这个长命锁,把它锁在盒子里。当年外公偶然得了一块羊脂白玉,给她打了一个长命锁,可惜手心大一块玉只能打这么一小副长命锁,剩余的材料全都成了废料。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孙德呀,有奶便是娘的主,奴婢刚进府就碰上了,真是一副天生的奴才样。”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进了内院钱观观就开始嚷了,一只脚迈进屋子这句话才算说完,钱观观叫喊声瞬间把楚云京的情绪拉了回来。 楚云京听了当即冷了脸,刚送走一个又来一个不省心的。 同样都是奴才谁有比谁金贵,她最看不上钱观观这副嘲讽人的模样。孙德在京中做事,自然心机都藏着,对钱观观好脸不过是看在她的面子上,竟这般不知深浅,真拿自己当根葱了。 “你这泼辣妮子,一向嘴上不饶人,过两日回了楚府你这个样子一天得挨打八百回。”司妤笑着,顺手将凉透的茶水敛走更换。 司妤倒不以为然,还同钱观观打趣儿,殊不知低着头未曾发作的楚云京早就一脸阴霾了。 楚云京有时觉得这个喜欢拜高踩低的小丫头,身上那份害怕被抛弃的讨好劲像极了自己小时候,这也是当初收她的原因。 一个小孩儿孤零零的,身边最亲的人都想着怎么把自己卖个好价钱,楚云京打心底里心疼。 只是后来这丫头太过仗势欺人,与主子收敛周密的做派相反,总是坏事。楚云京每每做事都是思虑周全、环环严丝合缝的,这丫头嘴不把门,只要觉得自己占上风就会拿话堵别人,不管这话是不是楚云京的秘密。 钱观观进了屋先摘斗篷,听了司妤的话怔住脱斗篷的动作,瞪着眼珠子,疑惑的问:“过两日?回楚府?” “是呢,府里往年都是派人开春来,这次寒冬腊月的就来了,就是要把小姐接回去。”司妤忙活着,刚把茶杯放好,这边就来接过钱观观手中的斗篷。 钱观观掸了自己身上的寒气,走到楚云京跟前行了个礼,笑嘻嘻的:“打发了不就好,小姐一定不想回去。” 她将头压下去,不予回复,周遭的人瞧不出表情。 司妤点头:“今时不同往日,这次被宫里贵人赐了婚,要嫁给祁王。” 钱观观猛地抬头,惊呼道:“天老爷,什么王?王爷吗?我家小姐要成....天家娘娘了?奴婢做梦都不敢想。” “可不是嘛,小姐年岁大了,又是宫里赐婚,这次怎么都躲不过了。”司妤叹了口气,她是一心为自家小姐的。 司妤想起了什么,转头问了一句:“礼都送到了吗?” 钱观观暂时压住脸上的喜悦,眼底多了几分光彩,一脸的骄傲,只等着主子夸奖。 “送到了,奴婢一家一家送过去的,武夫人到底是刺史夫人,人可是大气好多,其他几家大人的也送了过去,只是庄大人家的夫人病了没见到,谭家嘛......” 提到谭家,钱观观脸上添了恨意,眼神毒辣:“哼,咱们本是看在他家大人面上去送的,竟见到了那个谭花羡,好生不讲理,平日里她就惯会欺负人,今日倒是直接把东西扔了出来,还把奴婢几个赶了出来,真是打了咱家的脸,气死我了。小姐是没见到她那副耀武扬威的样子,不过一个破落小官家的,还不够给咱们楚家提鞋的,要奴婢看就应该刮了她那张趾高气昂的脸,扔进青楼里让那......” “够了!” 钱观观咬牙切齿的越说声音越高,到后面竟成了恶狠狠的诅咒。 楚云京实在听不下去,厉声打断,她眼底里早就盛满了怒意,只一声便震得钱观观惊慌失措。 钱观观只知自己错了不解自己错在哪了,只觉自己后背发凉。 她沉声斥责道:“张口闭口就是如此恶毒的话,你当真有点姑娘家的样子吗?我且问你,你若是去好好送礼,不去招惹谭氏,她会将你赶出府吗?口口声声说打了我家的脸,是谁出去招惹的是非?” 谭氏向来刁蛮,总是与楚云京不对付,每每挑衅都败下阵来。但谭氏总归是官家小姐,家族之间的往来,总该并不会如此不懂事,定有钱观观挑衅的成分,如此招惹是非的恶奴,她是怎么都得教育一番的。 钱观观慌乱中连忙跪下,眼底泛起泠波,大惊失色道:“奴...奴婢只是觉得.....觉得谭氏平日里嚣张惯了,想着为小姐....出一口气,奴婢....不是有意的”此刻钱观观已经泪声连连“还望小姐消消气。” 楚云京气的脸色有些发红,怒目盯着钱观观,仿佛要拿怒火吃了钱观观:“还知道让我消气?你出去招惹别人的时候怎么不想?回来颠倒黑白的时候怎么不想?还敢提楚家,这里是袁府,若楚氏那么好我又何必来永州寄养,你都知道些什么就开始胡诌,一副攀炎附势的蠢样子,这么盼着回京都,你替我去嫁好不好,到成全了你。” 她顺手将桌上新续的银杯打了下去,咣当一声茶水洒了一地,她鲜少发这么大的火,平日即便钱观观在不得体也就说几句过去了,如今是触了她的霉头。 她周身散发着怒气,一个花一般的少女那般阴冷,眉宇间的威严也是少有,倒是有几分娘娘的模样。 司妤也是连忙跪下,也是十分害怕:“小姐消消气,观观错了罚她便是,小姐别气坏了身子。” 钱观观紧着磕头,哭的话都连不上气了:“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不好......咳咳.....主子尽管罚奴婢吧....千万别伤了身子。” 她沉默半刻,怒气消下去些,撇了钱观观一眼,弗着衣裳坐了下去。 司妤端来新茶:“小姐且喝口茶消消气。” 不可否认钱观观是聪明的,虽然有时动些歪心思,但办事十分利索,又会说俏皮话,在外人眼里钱观观倒比司妤更讨人喜欢。她俩人对比鲜明,一个聪明伶俐,一个老实忠心,这样的两个人放在身边倒是互补。 她语气平淡了许多:“罚你去后院洗一个月的衣物,你可甘心?” 钱观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点着头:“甘心甘心,奴婢十分甘心,只望小姐不打发了奴婢,奴婢做什么都甘心。” “奴婢乡野出身,若不是五年前小姐在庙会上救了我.....我早就被我那黑心肝的....黑心肝的爹变卖了,承蒙小姐不嫌弃.....让奴婢有机会伺候小姐.....只要能在小姐身边.....无论小姐要奴婢做什么....奴婢都愿意...” 钱观观抽泣着,断断续续哭诉完了,这些话像是她的挡箭牌一样,她拿捏了楚云京的软肋,只要说出这些话程咬金就会心疼她。 楚云京不耐烦的摆手,钱观观见了便不敢在说话,起身朝屋外走去。 孙德走后不到半个时辰,袁家的门口陆续停了三辆马车,头一辆是袁家二姑娘袁静川的,第二辆是袁家老爷袁势的,第三辆是袁家公子袁廷的。 三人前后脚回了袁府,楚云京得了通传往中堂去。 天色已是黄昏,永州的腊月不比京都冷,凉风倒是凌厉,永州常年不见雪,楚云京好多年没看过雪了,除了依稀记得小时候在楚府看下雪,再就是前些年跟外公去际州赶上了大雪,当时遇到雪灾,大雪封路,在际州呆了月余才动身。 楚云京裹了藕粉色的斗篷,带着司妤往前院中堂赶。 到了中堂,向门外看去,远远的瞧见一个身着黛色衣服妇人模样女子正在下车,楚云京顾不得端庄了,拎起裙摆急忙朝那人跑去。 “姨母。”楚云京远远就认出了袁静川,朝外头喊了一声。 “诶!”袁静川被下人掺着,听了叫声连应着。 眼看着楚云京到了跟前。 “小京....我得了信就回来,可是真的?”袁静川握住楚云京的手,焦急问。 “是。”楚云京点头,瘪着嘴,有些委屈。 也许在这些真正的家人面前,她才能收起一身的尖刺,露出柔软的一面,等待亲人的宠爱。 “怎么这么凉,咱们进里说话。” 楚云京把袁静川拉进中堂,让她坐下,命人拿来了汤婆子,自己试了一把热温放到袁静川手里。 这世间除了她的姨母和外公,怕是在没有人能在乎她。 这边刚暖上汤婆子,那边袁势回来了,进了中堂也是风尘仆仆的模样:“下人传完话外公就辞了武大人回来了,为何如此突然?” 下人替袁势摘了褐色大氅,下人早就端了热茶,袁势行色匆匆的坐到主位的太师椅上,大口饮热茶,随后吐了一口寒气。 今日袁势去了永州刺史府,永州刺史传了永州的几家望族谈话,到了年下一些必要的人缘往来。 “哎....说是...宫里的贵人亲自点的我,咱们远在永州这其中的缘故又怎么知道。”楚云京摇了摇头。 袁静川欲开口,不巧叫来人截住了。 “若是楚家指的婚咱们还能躲躲,这宫里下了旨,咱们又当如何抗旨。”说话的是楚云京的舅舅袁廷,袁廷拧着眉头迈进屋子,中期十足的说着话。 袁势一共三个孩子一男两女,儿子是最大的,楚云京的母亲行二,袁静川行三。 袁廷后院美满,四个孩子。 袁静川早年嫁过人,后来感情不和就和离了,袁家的生意大需要人手,袁静川又十分干练,于是一直跟着父亲、哥哥管袁家的生意。 楚云京跟袁廷的关系不近,楚云京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个舅舅总有一种莫名的生分感。平时见了面只是行个礼叫声舅舅,说几句客气话就没有了,袁廷的孩子们也在自己府上,鲜少与楚云京往来。 “舅舅说的是,这婚事是板上钉丁的了。”楚云京语气无奈。 “楚家说的让你几时走?”袁廷向袁静川相对的位置走去,坐到中堂左下位的椅子上。 “三日后。”楚云京巴掌大的小脸上早就爬满忧愁。 第三章 要想我! - 云京录 - 土脸脸 “怎么这么快?这...马上到年关了,难道...不能在家过年了?”袁静川有些着急,眼睛里朦胧了一些。 楚云京把身子侧了过去:“传话的孙德说量尺寸、打头面、置办物件做这些需要时间,明年四月初六出嫁,算着日子没多久了,这些要提上日程,但我跟传话孙德说的是我染了病,等过完年好些再走。” “好,那就过完年吧。这些...什么头面、嫁衣都不用他楚氏忙,我们自会准备。你说这天家的旨意实在离谱,我家女儿远在永州,怎么要嫁到王府去。”袁静川心疼的看着楚云京。 “我已托京都的故友去打探了,不出几日会有回复的,不知这祁王容貌如何?秉性如何?就这么草率的嫁过去,谁家会放心。”袁廷也十分不解。 “对呀,祁王人品如何,咱们不得而知。生在皇家,破天的富贵不假,但只步行差,就是..就是.....哎!”袁静川实在不忍说下去,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楚云京把手搭在袁静川肩上,轻轻拍了拍:“姨母不要多想。” 袁势半天不开口,只默默地饮了几口茶,袁势已过花甲,胡子头发虽尽数白了,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胡子长度让人看起来十分利索,袁势看向楚云京,棕色的眸子里布满疼爱。 “小京,你可愿意?”袁势到底是多活了几十年,沉得住气,一句话一针见血。 楚云京看向袁势,看着袁势眼神里的慈爱,这是只有看向楚云京时才有的目光,楚云京眼底多了几分坚定:“愿意!” 这是赐婚,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说亲,楚云京清楚的很,无论将来是什么,都不能让这屋子里任何一个人为自己担忧,自己只能担下以后的所有。 其他人都明白,楚云京这是考虑过的决定,楚云京长大了! “好,既如此咱们都不要再多说什么了,吃饭吧!”袁势强压着难过,起身走到了后厅。 袁势发了话,其他人不好说什么。袁静川起身牵起楚云京的手,万千言语汇成一句:“我的小京...长大了。”袁静川眼里含了泪。 “好了,楚氏怎么说也是百年世家,小京是嫡出,配皇室...配得!更何况楚氏手握大封的经济命脉,皇家不会亏待楚氏。”袁廷安慰袁静川。 楚氏的确在大封地位不低,大封尊崇世家,即便是一般的世家望族也无法跟楚氏相比。 楚氏历代在户部立足,为大封的经济做出不小的贡献。 楚氏一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族中男子不纳妾,到也不是明文规矩,倒像是一个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楚氏男子无一立侧室,这也就成了楚氏近几代人丁稀薄的原因。 楚氏祖上倒是有子孙和皇室联过姻,后来不是年纪不合适,就是楚氏无人可用,这些事也就没有了。 袁静川点头:“大哥说的是,我都懂,我虽是妇人,但这些...我都懂...”袁静川脸上早就划过泪痕,她抚着楚云京的脸颊。 “我只是有点心疼小京。”袁静川到底是与寻常喜怒形于色的内宅妇人不同,知道不能更改的旨意,只能心疼的看着自家孩子哭一哭。 “别哭了,让父亲看见不好,你们且吃饭去,我先回去了,等京都那边有了消息我第一时间送过来。” 袁廷走了,他除了过年过节鲜少在老宅吃饭。 袁廷走后,楚云京再也忍不住,只是在舅舅面前,她不想哭,她觉得自己这个舅舅总是让她不自在,可是袁廷也实打实的对她好,二人之间仿佛有一条冰河一般。 “姨母不用担心,姨母还不了解小京吗?小京肯定不会让自己吃亏的,放心吧!” 楚云京鼻子酸酸的,她不忍让袁静川看见自己哭,紧忙掩饰的抱向袁静川,双手在袁静川的背上顺着安慰着。泪水早就浸满了楚云京的大眼睛,垂眸的瞬间几颗豆大的泪珠掉了下来,楚云京无声得落了几滴泪后使劲抑制着,不让它在掉的更多了。 楚云京掩饰的很好,没有抽泣的大动作,所以袁静川并没有察觉,她想到了什么:“好,姨母不担心你,司妤和观观都带走吗?” 袁静川看向同样擦泪的司妤。 楚云京赶紧擦了一把眼泪,轻声吸了吸鼻子,从袁静川怀里出来,看向司妤,点头:“都带走。” “好,于你是个照应。”袁静川擦泪。 等两人情绪稳定后,袁静川拉着楚云京娇嫩的手进了后厅,两人一路说着话。 饭后 楚云京看外公晚饭时吃的少,想去看看外公有没有想吃的,却发现外公不在屋里,楚云京里外转了几个屋子都没见到外公,猜着袁势定是去花园了,于是跑到花园湖边找到了外公,竟发现他在这钓鱼。 湖面结了冰,袁势把冰凿了一个窟窿,鱼线从窟窿里下去。不知是人钓鱼还是鱼钓人,鱼线动了,显然是鱼上钩了,可钓鱼人眼神哀愁的盯着那下线的大窟窿,思绪早就去了远方,根本察觉不到鱼竿的跳动,不一会鱼线没了动静,鱼跑了! 楚云京不知道外公在这呆了多久,只看着大窟窿里离冰近的水面上又起了一层薄薄的冰皮。 楚云京远远看见袁势,焦急万分,黑灯瞎火不管脚下踩的是石头还是树枝,一路东倒西歪的跑过去,到了袁势身边,喘着气,生气的口吻:“外公,这么冷的天,您怎么来这了。” 袁势笑了笑:“外公想来钓钓鱼。” “不行,太冷了,快跟我走。”楚云京皱着眉头,挽起外公的胳膊就要拉起来,到底是小女生,拉了几下没拉起来。 她担心外公年纪大了,受不住冻,前段时间还得过一场大病。 袁势讨好的语气:“小京呀,小时候你最喜欢跟外公在这钓鱼了,你陪外公坐坐可好?” 听了这话楚云京鼻子一酸,也不拉外公了,乖乖蹲在外公身旁,点着头:“好,小京陪外公。” 袁势摸了摸外孙的头:“我家小京长得这么快。” 感受到了外公的不舍,在袁势触摸到自己头顶的瞬间让她想哭。 楚云京一双杏眼使劲眨巴,想把眼泪眨回去,可是越眨眼泪越多,眼泪已经顺着脸颊留到了下巴,一滴一滴的掉下去,长睫上也沾满了泪水,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外公,我好舍不得你!” 楚云京靠在外公身上抽泣,袁势眼眶里也朦了一层雾水,他看向远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我家小京不哭,不哭了。” 楚云京哭了一会没力气了,倚在外公身上,眨巴着眼睛:“外公会想我吗?” “当然了,外公不想你想谁呀!”袁势瞪了瞪眼,哄孩子的语气。 “外公以后不要在去应酬了,小京不喜欢。”楚云京扭了下身子向外公撒娇。 “好,外公答应你。” “可是外公喜欢跟朋友小聚,小京不能不让外公去找朋友吧,小京还时常去找你那个卫先生家的姐姐和那么个什么什么家的妹妹呢是不是。”袁势怪声怪调的说。 楚云京被逗笑了:“好吧,那我允许外公去小聚。” 卫先生是教楚云京诗书的老师,他的女儿跟楚云京年龄相仿,二人从小玩到大。 “外公答应不去跟那些人应酬。”袁势笑着说。 许是来了一阵凉风,顶的袁势咳嗽了两声,楚云京心疼的拍着外公的后背,想让他好受点。 “外公咱们回去吧,你在外面呆的时候够长了。”楚云京一脸担忧。 “老了,一点寒风都受不住了,天色不早了,听小京的,咱们回去。” 楚云京掺着外公起身。 袁势到底是老了,起身都有些颤颤巍巍,一路上袁势走的不是很利索,可能是楚云京要走的消息给袁势多少是些打击。 楚云京一路掺着外公送回了屋子,下人上了茶,楚云京递给袁势替了一杯。 “外公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袁势刚接过茶,袁静川就进来了,袁静川进了屋子,下人便来将她的黛色斗篷摘下,袁静川走到袁势跟前行了一礼:“父亲!” “还是小京厉害把您带回来了,父亲....”袁静川十分担忧,本想劝解袁势天寒地冻不要瞎跑,岁数大了万一有个好歹身边没人....又一想所幸人没事,也就换了句话:“父亲千万注意身体。” 楚云京走到袁静川身边,嘟起好看的嘴巴,带着气说:“姨母您看外公,这么冷的天,居然去湖边钓鱼去了。” “好,姨母会说外公的,姨母有话要跟外公说,小京先回去好不好?”袁静川答应着楚云京,想着把楚云京先支出去,自己还有事要同父亲说。 楚云京点点头,知道二人有话要说不便久留,向袁势和袁静川行了一礼后转身退下。 袁静川命下人将门带上。 “坐吧。”袁势开口示意下面的人坐下。 “谢父亲。” 袁静川有些忐忑的看了眼门口的方向,等着楚云京走远。 “都吩咐下去了?”袁势先开口。 “嗯,裁缝刚走,前些日子刚量了贺岁衣物的尺寸,就用那个正好。”袁静川找了裁缝给楚云京做婚服。 “好!”袁势叹气。 “都多备着些,免得小京受苦。”袁势看向楚云京离开的方向。 “知道了,父亲,女儿都准备着。当年....母亲给小京打的那副头面这次也用上了,从前只觉得这副头面若是嫁个平常人家太过贵重,只想做个填妆,如今....到也正合适。”袁静川今夜的目的不只此,于是故意提了自己的母亲。 袁势点头“嗯。” “有些话该说,有些话就不必跟小京说了.....”提到袁势的夫人,袁势有些欲言又止。 “是!”袁静川蹙眉,眼神徘徊,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 屋内一片寂静,袁静川犹豫许久,低着头贝齿轻咬下唇,双眼有些发红,袁静川内心做了一番抗争,终是忍不住了。 第四章 母亲之死 - 云京录 - 土脸脸 “女儿都明白.....有些话不能对小京说,难道....难道咱们父女之间也不能说吗?”前半句倒算平淡,后半句语气质问。 闻言,袁势先是一怔,这么些年的禁忌终是被撕了个口子,半天袁势无奈的闭上眼,觉得胸口隐隐作痛,开口有些嘶哑:“是我对不起她们。” “姐姐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以为能护她一世平安。”袁静川带着哭腔,低声怒吼,像是在央求袁势。 袁势摇头:“小京都看得明白,她终归....终归姓楚啊,不姓袁。” 袁势不忍看向袁静川,害怕自己会心软,当年已是错,如今正是一错再错,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终是身不由己。 袁静川只留着泪,目光那般绝望凄凉,仿佛怎么也止不住,心绪万千,越压越清晰。由记得儿时长姐诲诲教导、嬉笑时的面容,袁母的不舍、垂死时口中喃喃的‘初儿’。一幕幕在袁静川心中走过,斯人已逝。 僵持了一会,袁势声音沙哑的开口:“当年若不是廷儿造人陷害入了刑狱,你姐姐也不会设法嫁给楚易,更不会...生下小京,不把她抚养成人就...撒手人寰...”袁势的声音显然有些激动:“你母亲....你母亲也不会...郁郁而终。” 袁势老泪纵横,双手死死扣住太师椅的扶手,每每想到此处袁势心痛难忍:“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了你姐姐.....害了小京啊。” 袁静川早已满脸泪痕,她不想开口,只闭上眼轻轻摇头。一只银钗随着摇头的频率,似不受袁静川发间的束缚,落了下来,这只银钗似冰锥、似铁烙,亦似往事,不动声色的留下痕迹,带走袁静川所有的美好。 袁静川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姐姐不嫁入高门,如今会怎样? 无解,早成定局。 “父亲....不是您的错,若我是姐姐...我也会那么做。”袁静川冷笑:“当初我小,还以为姐姐嫁给高官是好事,后来才明白,姐姐的脾性不适合锁在深宅里,无疑不是给姐姐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锁。” 怨谁?这些年袁静川早就没了恨意,不知道该怨谁,无人可怨,只有无尽的悲哀,无尽的思念。 “咳咳....咳...” 袁势开始剧烈的咳嗽,上气不接下气,憋的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通红,硬生生从太师椅上滑落。 袁静川见状惊愕,猛地扑过去给袁势拍背顺气,待袁势平静些续了杯新茶给袁势饮下。 门外,楚云京早已泪流满面。 楚云京本想去厨房为外公端一碗粥,回来后只见窗上映的两个人影,想着在外面浅等等,结果屋内二人对话传进她的耳朵。 一字一句,字字珠玑,楚云京越发觉得心如剜肉,头一回听到母亲的往事,楚云京不敢相信。从前她心里总是疑问,楚氏名门怎会娶商贾之女?她自小不被楚家看重或也是母家家世的原因,只是看不上为何要娶?如今得到了答案。 她死死地咬着已经渗血的下唇,通红的眼睛,目光阴鸷,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敢出声,上唇亦是剧烈的颤抖着。 屋内巨咳声震住楚云京,她回过神,透着窗缝看见袁势的姿态,十分担忧,猛然间想要推门而入,一瞬却顿住了。 她扒着窗户,怔怔的看了一会,终是没有勇气推门,进去后三人又该如何面对。 见袁势已经喘过来气,她收回过于用力已经没有血色的手指,在自己下巴蹭了一把,眼泪爬上手背,扫眼手上的泪水,回了神,知道自己该走了。 楚云京失魂落魄的走着,目光空滞,沾满泪水的羽睫上下打着,脚步踉跄,却不忘端稳托盘上的粥。 其实楚云京并不知道自己朝哪走的,只是下意识的朝这边走,所幸天色已晚,路上没有下人瞧见她的样子,否则以为小姐撞了鬼,被夺了舍。 她只觉得有人拦了她的去路,那人一脸担忧的猛摇了她几下,她看向来人,是司妤来寻她了。 对方说了什么她听不到,她目光朦胧,看不清面前的人,只见司妤嘴巴一张一合,后来慢慢的听清了。 “小姐...您怎么了?小姐?您别吓奴婢。”司妤一脸焦急,抢下楚云京死握着的托盘。 楚云京被掺着坐下,此刻意识逐渐清晰,缓缓转头看向司妤:“司妤....你长我四岁....当年母亲....”楚云京终究不忍说下去,提到母亲,她又落泪:“母亲....母亲为何而死?” 司妤一半心疼一半疑惑:“小姐您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吗?” “你只管回答我。”楚云京厉声。 司妤十分害怕,紧忙说着:“当年奴婢不过八岁.....只依稀记得夫人是病死的,母亲说夫人是终日抑郁,心中郁结不得解开。” “怎会如此?”楚云京目光凄凉。 身边人鲜少谈及生母,自己对生母的印象不过寥寥,她最渴望自己能有母亲问问自己今日先生可有夸奖、衣服合不合身、菜合不合口,最渴望母亲能抱抱自己,说声小京不哭、小京最乖....... 一个人对母亲的渴望不过如此,可她从记事就没有。 “奴婢不知....夫人打您出生....就鲜少接触您,也不喜与外人接触,时间越长,夫人越封闭自己,府里的人都不敢靠近夫人,生怕夫人发脾气。”司妤搜索脑中记忆,缓缓道来。 “奴婢记得有一次,小姐远远瞧见夫人,朝夫人跑了过去,只是将小手抚在夫人膝上,夫人...夫人随即把小姐的手甩了出去,小姐摔倒地上哇哇直哭,夫人.....夫人也”司妤满面愁光,不忍再说下去。 楚云京目光空洞,万念俱灰。司妤的实话打破了楚云京对母亲所有的幻想,实在不敢想象,楚云京曾无数次填补过母亲的空缺,似是像姨母那般体贴,那般宠溺自己,亦或是像外婆,那般明朗如柏松。怎么都不会想到母亲是厌恶自己的,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与那个男人从始至终只是权宜? “所幸楚大人对夫人是很好的,哪怕夫人....不给好脸,大人最多只是讪讪的走开,从未对夫人恼过脸,吩咐下人多照看着。母亲说大人是个好郎婿,只是于夫人而言....”司妤只得叹气。 “我母亲本该是驰骋于天地山河的明朗女子,却在雀笼里终苦一生。”楚云京抬头眺望夜空,繁星璞烁,无限好时光,不似月下人悲凉。 外公的亏欠,姨母的宠溺,舅父的赎罪,母亲的冷漠,父亲的无奈。该怎么恨?楚云京实在不知道该怨谁,无人可恨,世间之事本就不能全论对错。 楚云京呆坐着,早没了半点情绪,仿佛被抽了魂魄,小小的身躯那般可怜,她吸了吸不知是被冻得还是哭红的鼻子。 俩人倚在后院转角处的亭子里,总有寒风吹过,她感不到丝毫寒意,只觉心中痛意。若不是今日逼问司妤,这些关于她母亲的事,总是不会让她知道的,她总是傲气几分,多半是因自己有人宠、有家世,曾无数次想过,她要做母亲那般的人。 整个袁府无论老少奴仆,只要见过她母亲的无一不说她待人亲厚、手段果断、雷厉风行,若为男子当是大丈夫,为女子也配女中豪杰。 许久,月上中天,冬风时时吹打,司妤在忍不住,怯怯的说:“小姐....约摸亥时四刻了,咱们回去吧,您身子孱弱,怎么能在受冻。” 楚云京点了头,不在多想,只跟着司妤回了屋子。 这日,暖阳高挂,冬意依旧,楚云京约了卫先生家的女儿卫青姝去南楼听戏,二人找了二楼一处位置好又安静的角落。 只听着楼下戏台子咿咿呀呀的唱着,二人倒是乐得其中。 卫青姝看起来与楚云京年岁相差不大,许是大了几个月,一身的搭配不过碧青与湖水蓝两色,气质清冷很是儒雅,背拔端坐,动作优雅细致。与身旁鹅黄对襟袄的女子形成反差,远处看二人碧青黄衣,映的那般好看。 突然楼下一阵喧闹,不知谭花羡从哪得的消息,看见楚云京她们进了南楼,便招呼了几个贵家小姐一窝蜂的往南楼钻,目的就是照着她俩来的。 嬉笑间几人上了楼,谭花羡探着脑袋寻她俩,寻到后唇角勾了一抹坏笑,直矗矗的朝二人走过来。 一众贵女面面相觑。 “她俩怎么在这?” “瞧着谭姐姐就是冲她俩来的。” “且瞧着吧,又有好戏看了。” “两个老姑娘,还有脸出来抛头露面呢?要是我呀早就一头撞死了。”随着一声高呼,几人哗然娇笑了起来。 楚云京倒不以为然,全当给楼下这出戏填喝彩了,看见卫青姝面色的难堪,她又投去一个安心的目光。 几个贵女见二人无反应,便上前挑衅。 “哟?我当时谁呢,原来是被赶出京都的楚大小姐呀!”谭花羡扯着帕子掩嘴嘲笑。 谭花羡总是这般捏她的短处拿出来嘲笑,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她是被赶出京都,明明是自己走的好不好,她也懒得反驳。 她即不言语也不看向谭花羡,只顾着磕着手里的瓜子,饶有趣味的盯着楼下的戏台。 第五章 女先生 - 云京录 - 土脸脸 谭花羡得不到回应,便来了气,明明一副稚嫩清纯的小脸,却是那般尖酸刻薄的模样:“本姑娘跟你说话呢,你耳朵里塞驴毛了?” 说罢,气鼓鼓的将楚云京手里的瓜子打翻,让她不得不给予回应。 楚云京被打了一下手,心中不快,没好气的瞟了那打她手的粉衣女子一眼,随后轻拍掉手上地瓜子屑。 央央的站起身来,扫了一眼这几个贵女,花红柳绿、燕肥环瘦、穿金戴银的,一个个造的势十分矫揉造作。 “我当是哪来的七彩蟾蜍呢,在我这耳朵边咕咕呱呱的,我寻思二楼也搭戏台了呢?”她一副挑逗的语气。 此刻二楼的一些宾客早就被这群莺莺燕燕吵得无法听戏,只挪出这群少女的位子,全当看这出戏来了,有些看客听了楚云京的嘲讽便咯咯咯的笑出了声。 谭花羡被弗了面子,自然不会放过她,怨毒道:“哼...你们也配看戏?一个是被京都赶出来的,只能寄居在外祖家,一个不过小门小户的一个穷酸教书先生家的,这南楼如此雅致,也是你们能来的?” 几个贵女应和着:“就是,卫青姝也不看看自己穿的,如此寒酸还敢来南楼看戏,是让人看笑话吧。”几人又是一顿笑,好像嘲笑别人的出身就有多大快感一般。 卫青姝站在楚云京的身后,听了她们的嘲笑心中憋了委屈,低头咬着下唇,不做声。 楚云京冷冷的盯着谭花羡,转着圈的上下打量,又看了一眼另几个人,瘪嘴咂舌:“你瞧瞧,好歹也是官家的小姐,张口闭口就是什么耳朵塞驴毛、穷酸教书先生、你也配、她也配,这类的狠毒话,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跟个市井泼妇一般攀咬别人?口口声声说什么南楼雅致,我告诉你南楼自有唱戏的,你不必请一群姐妹来跟戏台上争角,非愿意抢角就回家去让你爹给你搭个戏台。” “你说谁呢?我爹可是司户参军,你敢说我是唱戏的,你信不信我让我爹撕了你的嘴。”谭花羡气急败坏,指着楚云京尖声叫喊着。 楚云京大呼一声哎哟,娇弱的倒在卫青姝怀里,捶胸顿足的模样:“哎哟喂~~吓死我了,大家快来看呀,青天大老爷家的千金,对我一个弱女子是要打要杀,还打了我的胳膊,我一个弱女子哪受得了她这彪妇的一掌,我这嫩竹一般的胳膊怕是要断了。哎哟~青天大老爷的千金要杀人了~要杀了我呀!” 她就是要逼谭花羡说出自己的身份,让旁人都知道他爹养的女儿是什么德行,这才是对她最好的报复。 看客都互相言语了起来:“原来这是谭大人家的女儿啊,怎么这般没有教养?” “谭大人是个好官,怎么养出这么个女儿?” “是啊,这叫什么事啊!” 谭花羡慌了,一副既害怕又窝气的慌张模样左右看着:“你们......都闭嘴,我不是.....”猛地剜了一眼楚云京和卫青姝“是你!你给我等着!” 放下狠话,脚底抹油一般急匆匆的跑了,几个贵女也没好气的走了。 待一帮子莺燕走后,她二人也没心思看戏了,看客大多都没了兴致看戏,只是台上的戏一直唱着。 她二人手挽着手出了南楼。 卫青姝叹气道:“你不该同她缠拌的,她睚眦必报,肯定还会挑事儿。” 楚云京心平气和:“我不怕,从来都是她败,我有什么好怕的,更何况.....” 更何况她马上要走了,更加不怕谭花羡。 “我知道你向来不是受欺负的脾气,也知道你要回京都嫁人了.....”卫青姝低下头音色压低。 她明白是卫青姝怕了,如此跟谭花羡争锋相对,若她走了,谭花羡一定会报复卫青姝的,卫青姝没有家世和家人可以撑腰,自然是要处处被谭花羡压制,以前她的账怕是也都要被算在卫青姝头上。 她心生愧疚,左思右想也无法想出万全之策,只能阴着脸。 街道上店肆林立、人烟阜盛,两抹倩影穿梭其中,面上无不都是忧愁。 “我不知道我该如何?何处又是归宿?”卫青姝突然开口,眉眼一片冰凉。 卫家贫寒,卫夫子早年考取功名,十年未中,家中积蓄无法支撑,卫夫子便开始教书,来到袁府时很是潦倒,带了一女。来了袁府后便在不见考试一说,这些年袁家帮助卫夫子办学,是些商绅官宦家的女子入的私塾。 至于卫青姝,温婉端庄,大有才女之名,连年在永州诗会上拔的头筹,上到武刺史下到市井小贩无不赞赏。 卫青姝郁郁不乐道:“父亲一身才华无处施展,每每喝醉对我说,若我为男子,便可续他衣钵,考取仕途,施展抱负。” 楚云京低声回话:“卫夫子不该说这些,男子有男子的用处,女子有女子的,本就是世间两种人,怎可因为男女之分,有了差待。” 卫青姝摇头:“不是,我知道父亲的遗憾,他也只是喝醉后对我发发牢骚。可父亲忽略了,我是女子,我将来该怎么办?父亲从不与我说。” 楚云京蹙眉:“孔圣人尚且仕途不得志,又何况我等俗人,与其终日被那些得不到的东西困扰,不如想想眼下有什么,自己又能做什么,既然功名考不上,那就做好先生,卫夫子如此广学,授人才学,怎会是被埋没,我等继承衣钵,不被无知而困,已是大举。卫姐姐是我心中的女子典范,姐姐何必自怨自艾。” 楚云京一顿侃侃,卫青姝备受安慰的点头。 楚云京希望卫青姝是真听进去了,不至于终日忧心,白白断送了自己,糊涂找个什么人嫁了。 这天下是男子的,女子只不过是锦上花,世人都这么想。可自己的母亲不正是被埋没在里头?楚云京想着,她不希望身边的女子因情爱或婚事困扰,不希望又多一些雀笼,可是她自己不正要走进雀笼里? 她想她即便身处笼中,做锦上花,也要在笼中翱翔。 她语气坚定:“卫姐姐别忧心,去做女先生如何?” 楚云京从前就有这个想法,只是怕是会行不通,所以没提,她且看着卫青姝如何抉择! 卫青姝听了,先是惊讶,后来思索一番之后,又是害怕,最后叹气道:“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去哪里做女先生?谁家会让孩童跟着我学?” “卫姐姐可以先从女子入手,内宅中多数是教习嬷嬷,但是教文识字的却都是男夫子,卫姐姐可以随卫先生一起,教女子读书。”楚云京早就想好对策,猜到卫青姝会不知所措。 卫青姝听完点头,眉毛微紧:“可是....可是父亲又会允许吗?” 楚云京走向卫青姝,仰起脸,表情上写着‘我早就帮你想好了,你听我说就好’,轻拍卫青姝的肩:“卫姐姐开始全当是帮卫先生的,反正你又不是去做先生的,只不过是怕卫先生太操劳,你又会断文识字,随便来指导指导顽皮的孩童,接下来就得靠你自己,你该如何做能让卫先生放心,能让学生信任,全凭你自己的本事了。” 言尽于此,她是真心希望卫青姝能过得好。 “当然,还要看卫姐姐想不想这么做。”楚云京眼神坚定,似乎想传递某种信任:“如果你愿意,我会让姨母帮你,她向来珍惜有才干的女子,卫姐姐好好想想。” 她想如果卫青姝肯,一定会成功,与其被父亲嫌弃,与其嫁人依附男人,不如靠自己,自己有了事业能力,即便嫁人不圆满也不至于....像自己母亲一般...... 。。。。。。。。。。 千里之外,荒北边疆,千里冰封,寒风砭人肌骨,着眼间不见除雪以外的,霸道荒蛮的占领这片土地。傍晚停了雪,晚间月光下,恍如白昼,偶有风狭着堆雪吹起。此处山脊崇起,远不见几个城镇、村庄,大营驻扎于这荒地的唯一一个城镇二里外处。 雪山绵延,独劈出一块山谷,相传是位仙人莅临时前方没路,给劈开路来。这山壑之宽足有上千米,此片空地是大封与北樾的唯一通界处,中间竖着一条冰河,早是冰冻数尺,河的上游经大封的边陲小镇——北河镇,下游直跨北樾国都。 大封军营落在靠西的山脚处,山能挡些寒风,亦能眺望军情。军营早成规格,自建国以来北樾常掠夺边境百姓,北河地处本就偏僻,远离得天独厚的沃土,百姓苦不堪言。 七年前北樾新主更替,新主下令犯我边境,一月间连下三城,北人蛮暴,所到之处欺男霸女、万千屠戮。朝廷上下震荡,官员连连上奏,朝廷派精兵三十万北上夺回北境三城,后被赐镇北军,在此驻扎数年,佑我北境三城太平。北樾边军死心不改连连来犯,与镇北军交手数次,皆是落败。 此刻正值深夜,大营除巡军与岗哨大都安歇,主仗内暗烛烁烁,一扇屏风隔开内外两处,屏风上贴有地势图,之下是玄木雕莽纹会客主椅。帐内左侧是满墙兵器,长短剑、大小刀、白桦弓弩、玄木小弩、架上配有长枪大刀数量众多。最显眼的是把银龙长枪,锋利非凡,枪柄有两处发亮,许是被人摸的多,长桌上还架了一把绣鸾腰刀,可见这两样是主人常用的。武器无一落灰,用它之人甚是勤勉。 第六章 佛手玉配 - 云京录 - 土脸脸 右侧置沙盘,高峦低坳,河道村落,十分清晰,上头插些木棍做标记。内室有暗木几案,做办公处,几案书纸奏折摞着,毫笔砚台无不精致贵重,有人正在这几案上点灯熬读,几案偏些处有一书柜,藏书奏章不少。屏风正后是八尺长的雕虎纹玄色睡榻,一侧伴有镂空香炉,更有盔甲架在旁边。 良久外面嗒塔塔有脚步声:“报!京都快报!请求参见!” 来者是传令官,这地到底比永州远,旨意也是晚了四五日才送到。 传令官一路破风疾驰,早已风尘仆仆,心想这地可忒冷!端着圣旨待传。 伏在几案的人抬起头,明明一副好看的桃花眼,竟那么薄凉,带有威色,深不见底。 “传!”干裂起皮的薄唇轻言。 一字中气十足,外头人得了通传,恭敬的进了内帐,当即对着书案后皱眉威视的人跪下:“宫中旨意,还请王爷亲启。” 这主帐的主人便是大封祁王秦眠,七年前在昭元殿前跪了半日求得随大军出征,这些年跟着上将军也算历练出手了,多次和北面蛮子交手,皆是打的落花流水,因此在北境三城有个名号,叫‘打狗手!’,他自己听了都乐了。 单论长相这人是清朗俊美,五官端正,只是杀气太重,不够温柔!上将军侯也这么说,三年前主帅入北境三城坐镇,这前方大营主将交给秦眠,走之前上将军侯脸上褶子麻子挤着,唉声叹气,连说‘你这小王爷温柔些,那大姑娘远远的都被你吓跑,讨不着媳妇,你们皇家还传不传香火了!’ 大封上下敢这么造次的,非上将军侯陆忠是也,本是布衣,长相粗鄙,气运极好,年少参军啥都不懂,只知道拿了大刀往前冲,后来机缘巧合遇到当初还是皇子的皇帝,两人年纪相仿,战场上互救了不知多少次。皇帝视为亲信,同吃同住,后来皇帝回京,陆忠助其夺下皇位,频立战功,更是将上将军尊号作为封号,封陆忠上将军侯,之后造朝臣猜忌,自请更名‘忠’字,为大封戍守北境,如此忠肝义胆之人,守护北境数年。 再说回祁王,做为前线主将,十分励志,呕心沥血,日夜研究对策克敌,不光武学精湛,又是颇有才气,幼时师从儒学大家崔卯,从小就刻苦,果然人与人痴迷的东西是不同的。 拿了圣旨遣了人,便盯着那道旨寻摸了半刻,赐婚?貌似于他没多大关系,没让他回京,他确实是抽不出空回京,眼看战事将起,怎么能回去成亲?荒唐!随手把旨意摞在奏章上头。 楚氏?户部的楚氏?手握大封经济命脉,此番赐婚到底是好是坏...... 秦眠修长却粗糙的手指抚摸着腰间玉佩,他常年习武,握刀持枪,手掌多是厚茧,身处这严寒北疆终日沙场点兵,且不说手上常生冻疮粗糙不堪,就是一张俊脸上也是常带伤。 楚氏在朝中太过显眼,不可走动过进,恐会被有心之人借此发作,暂时趁此机会派人盯着。 他唤来肃华和伏枫,叮嘱着些什么:“你二人回京....常驻,去探探朝中动向,及时来报!” 两个黑衣夜行装扮男子领命:“是”。 秦眠摘下腰间佩玉,一块精雕透亮的碧玉佛手纹玉佩:“把这个给王妃。” 两人先是不解的面面相觑,王妃?谁家的王妃?哪来的王妃?带着一串疑问,随后不做过多停留,主人如何说便是如何做,领了命翻身上马驰骋而去。 至于这玉佩要给谁,回了京自然会知道。 秦眠眯着眸子,凑在烛光前看一封密报,落款赫然写着‘云间来-红楼’。 。。。。。。。。。。 日子过得快,宛如白驹过隙,楚云京倒忙里偷闲,今日姐姐妹妹逛夜市,后日几个姐妹约起来吃酒,好不快活。她想着这日子这般过下去,快活! 那日两个姑娘扯了身男子装扮,混进男子学堂,大谈政见经论。这男子学堂也不全是好学之人,也有插科打诨的不务正业之徒,那日楚云京正巧遇上了,本想混着男子身份询问几个男子如何看待女子教书,结果碰上个混的,你说城门楼子他扯胯骨肘子,那纨绔以为楚云京是想跟他谈青楼艺馆的教习,什么哪家馆子里娇娘最美,哪家青楼姑娘调教的好。 听的楚云京一张嫩脸儿一会红一会青,当即想找个窟窿钻进去,真想给这纨绔子两拳,无奈只能扯个借口躲了,可那纨绔来了兴致,依旧追着楚兄楚兄的喊。 回去后打听得知这人是永州州仓主簿王明那不学无术小儿子王珂。后来在扮装去,只得躲着这王珂,实在招惹不起。 永州上下官员大几百人,听命于刺史,刺史之下谓司马、长史、各参军、各主簿,再就是州下县,县令、县尉、县丞等,这些大小官员也是常走动。袁家是商绅大户自然免不了跟永州官员打交道,孙德传话那天正是楚云京派钱观观去给各家送礼,女人家内宅的事自然要走动,哪家夫人哪天办个雅集,哪天邀去品茗,哪天哪家有个喜事办宴,这内宅夫人小姐的走动更是与男人们官场商场息息相关。出个小差子,明儿就成了全永州的笑话,露了头脸,后儿就成了全永州的名人。各家夫人也相看着各家小姐,想着给自家不争气的儿子找个好媳妇,如若身份低的,在这些人眼里自然是瞧不起。 楚云京从前常去走这些场,每每都是人群里最受欢迎的,只因他是京都楚氏,若单因为袁家的金山,这些自持清高的官家夫人小姐怕是看不上。更别提家境贫寒的卫青姝,大家客气的称才女,尊卫先生一声夫子,其实内里不是这样,那些官家夫人们少与卫青姝搭话,嫌她娘家没有支撑,这些拜高踩低的好人家即使知道她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也不会轻易相看卫青姝。 卫青姝玲珑心思,自然看得出来,往往有些丫鬟婆子都不给好脸色,这让她本高傲的心,不免落寞。这些年与楚云京玩耍,也只有她是真心待她的,世人总是这样世故,跟着她这种大家小姐去宴上,别人也赶上去巴结。 这些楚云京都看在眼里,走之前将这个心事告诉姨母,袁静川也答应她会帮卫青姝,她才安心些,又说了许多让姨母保重,多照顾外公之类的话。 年关已过,正月初六楚云京也该踏上行程。袁府门头下站了一大帮子人,为首袁势,左是袁廷及家眷,鲜少见舅父的家眷,今日大的小的都来了。右是袁静川和楚云京拉着手话告别,楚云京身旁围了卫青姝,卫青姝抹着眼泪。 马车旁侯着司妤和钱观观,上次罚了钱观观,后来回来得体多了,基本不说废话了,楚云京看着很是满意。 今日就一辆马车,没有行李,可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三日前,楚云京去后门惊的看呆了,足足十辆马车,每辆满满摞了四五个红漆落锁大箱子,箱子之大能把她装进去,箱子顶上盖着锦布,麻绳揽着。里头装有锦布绢衣、头面首饰、金玉瓷砂等数百件,楚云京直呼好家伙。 管家说找了镖局,到时同小姐一路走,她当即大喊不必,找人护镖生怕山匪不知道这装的是金银细软,命官家现下就叫人运走,切莫与她一同走,这些东西如此招眼,即便是管道,先不说这得多走几天路程,万一路上遇到劫道的,那区区护镖的能保住自己吗?于是行李先走了三日。 袁府外,虽打了春,可寒意不减,这日说是晴朗,但暖阳合了凉风,一束子人裹氅的、裹锦缎斗篷的、裹狐绒的,好不富贵。哭一通说一通,嘱咐完这个告别了那个。 这边袁廷眼神中只是有些不舍,再无其他情绪,他从夫人手里拿过一个匣子,打开递给外甥女:“这是舅父在京都置办的铺子,里头的掌柜伙计都是办事利索的,也不用费心,想来也算给你填嫁妆了,小京且收着.....”有些犹豫:“舅父.....。” 袁廷那声歉意终究是没有开口。 楚云京心里明白,她并不想怨恨舅父,吸了吸鼻子,接过舅父手中的盒子,向袁廷道了声谢。 又嘱咐了众人一通,什么照顾好自己,多吃多穿,快些回去别染了病气。 一步三回头的踩上马车,马儿动了,她又打开窗子探出头,满心不舍的往人堆望,看着这些真心待自己的人,她是真的不舍,不知道将来等着她的是什么,往后怕是再也没有像这群人一样,以最真挚的情意待自己。 马车走的远了,再也看不见了袁府的门庭,她才不舍的关了窗。 心绪万千,此去怕是再也不会听到外公的声音了。 全然听不见司妤和钱观观嘟嘟囔囔劝了自己些什么。 第七章 七彩蟾蜍 - 云京录 - 土脸脸 路上虽说走的是官道,马车摇的却是厉害,行了六日才到了京都,中途住了几个驿馆,她这身子骨实在不能在马车里凑合,又不是没那住驿馆的条件。 早上从住处出来看见马车,实在是想死的心都有,非要在驿馆歇一天,司妤连拉再哄,熏上醒脑的香,再坚持坚持今日就到了之类的话,硬生生被拉上了车。 眼看要到申时,行到了京都一里外,楚家早早就派了孙德等人来接。 钱观观拉开窗子远远看见孙德:“小姐我瞧见孙德了。” 马车内楚云京正半眯着,听了话没有回复。这边司妤正拿着醒神的香在她周围熏着,这香是在驿站跟掌柜买的,驿站常年迎客,南来得北往的总有些晕车的客人,掌柜会做生意,这些东西都是常备的。 这醒神香倒是有些功效,楚云京今日没有感觉天旋地转,只是感觉累了,每每要睡着又给颠醒了,所幸眯着。 钱观观倒是兴奋,马上进京了,总是掀开窗子往外看。 孙德真是勤快,得了消息小姐约莫这两天到,昨天就来等了一天,今日更是早起就过来了。对孙德来说,也许小姐的回归能给自己改改命,这机会自己一定要抓住。 孙德瞧着马车还有十几步的距离,朝马夫喊道“:可是永州袁府来的?” 马夫呼声:“是了,来人可是楚府的?” 钱观观听见声音,又拉了帘子探出头:“孙掌事,正是我们。” 喊话间马车也到了他们跟前,孙德带着几个家丁连忙向车里请安:“孙德恭候小姐多日,恭迎小姐回京都。” 楚云京没心情搭话,摆摆手示意司妤回他,司妤心领神会:“孙掌事久违了,小姐马车坐久了有些累,咱们先回府吧!” 孙德应声在前头带路,示意马夫进城。 马夫高呼一声“进京喽!”马车又开始动了起来。 京都繁华,她们走的是主路,能并排前行八辆马车,主路街边不许小商贩摆街摊,全是几层楼的豪华店铺,不愧是都城。 向北走的这些日子倒是没看见雪,今年是暖冬,连靠北的京都都没下雪,也许更北的地方下了吧。 马车一路上拐了约莫七八个弯,到了房屋云集的城区,马夫的速度放慢了,走的又都是青石板路,十分畅通,自然不会太颠。眼看快到了,楚云京合眼端坐着,腰背挺直,透露着一种不可侵犯的气质,只管让司妤和钱观观替自己整理衣饰。 随着马车越来越慢的速度,楚云京心里没有多少忐忑,只想着待会该如何斗恶婆娘,是装柔弱还是直接硬上,是九曲十八弯的绕话还是冷着脸怼过去?第一回合定要斗的她心服口服。还有自己那个爹,多年未见,她才不记得自己爹是个啥脾气,这个又要如何斗? 不容她多想,马夫一声到喽,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只听见孙德在外面说这话:“夫人,小的把大小姐接回来了。” 与孙德他们在城外会面,就有下人先回楚府通报了,这时楚府女主人正站在门庭之下笑盈盈的看着马车。 到底是早了三日,又有镖局护送,行李五日之前就送到了,齐混的堆进了楚府给她准备的嫁妆堆里。 钱观观先下了车,接着是她和司妤,站定后松了钱观观扶着的手。 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侍郎府门口也堆了几个人,一眼就能看出哪个是她的继母,贵妇人身着暗红满绣芙蓉纹裘衣,端庄秀丽,今年有三十二三的年岁,妇人满头的金钗玉石、珠翠花簪,几乎看不见黑发。 这是把家里的妆匣子都戴在头上了?若是何氏有诰命之身,怕是连诰命装扮都打扮上了吧,何至于这么大排场,她楚云京有这么大的脸吗?她心想,这又有一个七彩蟾蜍,还是个老蟾蜍。 妇人左右两边有两个小孩,一男一女一大一小,这就是她的弟妹了,她这小妹头上亦是宝翠珠石,身上是锦绣罗裙。 楚云京暗里摇头,小蟾蜍,这娘俩要干嘛?显得自己富贵吗?蠢出生天,生怕外人不知道户部油水多。 见到了这个与自己交手数次的女人,她从前对这个继母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是自己五岁那年冬天嫁进来的,大婚那天她好像没在,是因为什么没在来着,她想不起来了,好像是被骗走的,大概是怕她闹了自己父亲的婚宴,早早地被支了出去。 后来过了年自己就被外公接走了,记得当时阖府上下很高兴,是继母怀孕了。 南阳何氏,这个女人的家世,名声不在楚氏之下,氏族联姻,这个何氏才是与楚氏门当户对的人。至于她的母亲,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娶自己的母亲,难道只是为了帮助袁氏? 楚云京紧了紧身上的袄子,果然比永州寒意更胜。 她脸上平淡,气定神闲的款步上前,向何氏行礼:“云京见过.....”她犹豫了一霎:“夫人。” 何氏略怔了片刻,随后又是那副装出来的笑容和端庄,伸出一双玉手,何氏不愧是养在深宅的贵妇人,手若柔荑,那般好看。 妇人和少女区别还是明显的,楚云京岁数小,本就肤色白皙,被石榴色高领袄子一裹,一张精巧的鹅蛋脸被衬的如一个瓷娃娃一般,身段婀娜,盈盈几步便可勾人魂魄。 何氏拉起她,目光炙热的上下打量一遭:“你受苦了,十余年不见你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前些日子听孙德说你病了,如今可大好了?舟车劳顿这些天,可有什么不适?” 何氏拉着她一顿询问,好像真能体会到她受的苦一般,装摸做样的关切。 楚云京看着何氏只能身子动,脖子以上不能动,便想笑。 何氏见惯了京中贵女,无不是国色天香、明艳端庄亦或是貌婉娟秀的美人,像楚云京这种即清纯玉嫩又娇媚绝色的女子倒是不多。 “夫人牵挂,只是小病已经好了。劳夫人在这寒风中等我,夫人受苦才是。”她如今只能是一副端庄的模样。 何氏满意的点头,随后将身后的两个孩童拉上前:“这是厘儿和云兮,炜儿在学堂,等他下了学再来见你。”向楚厘和楚云兮说:“来给你们大姐姐请安。” 大的是楚云兮有十岁了,小的是楚厘五岁,不在场的楚炜今年十二岁了,是楚云京去永州那年生的。 二人齐声:“见过大姐姐。” 只见丁啷咣啷几声,小妹低头行礼的瞬间,头上左侧发髻间一连掉了四五只发簪。 重量偏了,左侧偏重,整个人随着头的重量向右侧偏去,眼看要倒,好女儿慌乱间抓住了何氏的裙摆。 又是几声,娘俩一齐摔了下去,在场之人无不看惊了。 楚云京连忙往后捎了两步,生怕遭了连累。 掉落满地的珠环首饰,好几根玉笄都被摔断了,步摇上的金珠子也摔崩了,真是暴殄天物。 下人蜂拥而上,也不知是来扶这娘俩的,还是来偷着捡首饰的,毕竟何氏戴了多少她自己估计都不知道。 楚云兮被摔疼了,自己的母亲还压在自己身上,当即哭闹起来:“啊!疼死本小姐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赶紧扶我起来,呜呜...” 楚云兮不管抓起地上的是什么,只管胡乱扔出去,供自己发泄。 好大的一出戏,何氏就是这样给她接风洗尘的,她轻咬着唇憋笑。 眼看着何氏和小妹要被扶起了,她装出一脸担忧,急匆匆的上前虚扶,大叫着:“哎呀!这是怎么了?夫人...夫人您没事吧,可是把云京吓着了,怎的突然就摔了?” 何氏娘俩被摔得七荤八素,何氏怨恨的剜了一眼楚云兮,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自己的头饰。 何氏这时还不忘扯出假笑:“没事没事,没站稳罢了,不碍事。”指挥着下人:“快快把地上的首饰都给我捡起来。” “先进去、先进去,回头再说。”下人搀着何氏和楚云兮急急的往回走。 楚云京瞧着何氏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背影,嗤之以鼻。 她们走的急,连小儿子都不要了,楚厘抓耳挠腮的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一声摔了。 她蹲下摸了摸这个幼弟的头,只盼着这单纯的小孩子不要像楚云兮一般被何氏教坏。 她从钱观观手里拿过三个厚厚的红封递给楚厘,嘱咐道:“这红封是大姐姐给你们的压岁钱,你收好了替我给你哥哥姐姐,好吗?” 楚厘摇头晃脑的,但却知道红封是好东西,十分开心!她示意教养嬷嬷将楚厘带走。 楚云京喜欢小孩,看着楚厘天真的模样露出宠爱的目光。 孙德急切的上前请安:“小姐,小的带您回您的院子吧!” 楚云京面色平静,见来人是孙德便应声随孙德入府。 侍郎府是皇上赐的官宅,是楚易二十年前进户部时赐的,当时楚易娶亲要开府,圣上亲赐。 也许是因为楚易为人耿直,是文官中少有的忠诚,皇上需要的就是这种一心为主的官。即便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楚耀,二人的性格却是天差地别,楚耀为人圆滑,很懂得官场上时势这一套,位列六尚书之一的户部尚书,楚耀身为楚氏的嫡长子,继承了祖上在户部的差事。而楚易不同,他是靠自己科举得的官职,也是有楚家人走了关系,把他安排在户部,后来凭自己一步步得到皇上的重用。 第八章 王爷不受宠 - 云京录 - 土脸脸 楚氏手握大封经济命脉这个人尽皆知的事并不是谣言,户部上下几乎都是楚氏做主,可偏偏这两兄弟有些不对付,一个过于圆滑世故,一个过于忠心耿直。楚耀身为世族一党,在乎的不过跟那些老臣一样,都是自己的利益,而楚易则是忠心为皇上,因此皇上把他兄弟俩安排在一起,表面和谐,背地里却是相互制衡。 孙德带着楚云京歪歪曲曲的绕着九曲回廊,走到一处人少得地,她开了口:“孙掌事可还记得我交代你的事儿?” 孙德穿着一身深褐色的对襟长衫,体态依旧是微弓着背,下人做惯了开口前总是先拱一拱手,此刻他脚步放慢,低眉顺眼的左右看看,放心没人后回话:“小姐的事小的自然是放在心上,祁王殿下常年戍守边关,鲜少回京,是我大封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楚云京听了有些不耐烦,这些话袁家早就派人打探了,孙德身处京都,这些王爷侯贵的事一定知道,上次在永州孙德就没抖落干净,如今她回来了孙德还敢不说实话。 她顿住脚步停在廊上,心里不快但却未曾表现出来,只等着孙德下一步要说什么,睥睨着孙德:“还有呢?” 孙德自然知道自己小姐是聪明人,她想听得不是这些,接下来便不在卖关子,笑着回话:“北樾连年犯我大封北境三城,如今天寒地冻,北樾又不产粮食,更是来我大封境内抢戮的时节,祁王殿下身为主将,即便是大婚....这恐怕也无法插身回京,更何况....当初赐婚之时便说了,祁王不必回京......” 孙德越说越没了底气,谨慎的瞧着楚云京尚未变化的脸色,劝了一句:“小姐可要以大局为重呀!” 她此刻正蹙着眉斟酌孙德给的消息,没时间生气。 事实确实是这样,给祁王的赐婚旨意后头又加了一道,便是如若边境不安则不必回京,京中谁都知道祁王大婚他本人是不到场的。这个理由确实无法反驳,是要她牺牲小我成全大家。 她想不明白这场的买卖能不能做得,走错了恐怕要把自己赔个干净,可是如今又怎么能选,即便在不愿只能硬着头皮嫁了。 “祁王是不是不受宠?”她的语调波澜不兴。 满朝那么多的将臣,偏偏一个皇帝的儿子做主将,莫不是朝中无人,让堂堂皇子冒这风险?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皇子并不受宠,所以他危不危险于皇上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 孙德诧异小姐能参透个中缘由,于是也不在打哑谜:“祁王是皇上的五皇子,是先皇后生的,先皇后当年受骊国公案牵连,一病不起,没多久就薨了,独留了太子和祁王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太子如今病重,祁王又远在边境。王爷中最受宠的是怀王,当今皇后独子,在陛下的子嗣中行三,如今朝中一边倒,明里暗里都支持怀王。祁王二十有五,多年不见说亲,外头都有传言祁王年岁大了不娶妻说不过去,才指的小姐。” 照这么说那她嫁过去不过是一个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的摆设,当真不是个好父亲,儿子都二十五了还不给娶亲,怎么对得起亡妻,这倒与她的父亲有些相似,都不是关心孩子的好父亲,楚云京想着。 这场婚姻不过是双方父母随意打发的,绕来绕去到最后受害者还是她,自己本可以在永州逍遥自在一辈子,偏偏要被赐婚,还要独自一人被锁在深宅,这跟她的母亲有什么区别,她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走向母亲的结局。 不会!一个念头在她内心闪过,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变成母亲那般,困在深宅抑郁而终,总是不一样的,夫婿不在,便免了夫妻间尴尬的处境,她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被束缚,若大个王府除了王爷能束缚她还能有谁。 只是如今她最在乎的是试探楚易,看看他在这份赐婚中充当什么角色,为了跟皇室联姻巩固地位,牺牲自己的女儿?她一定要弄明白。 楚云京脸色有些阴沉,随着孙德带路又迈开了步子,她一路走着一路问着话,还有太多她想知道的。 “祁王殿下长相如何?”楚云京略带玩味的问。 “哟,那自然是身高八尺、孔武有力、气宇轩昂、仪表堂堂,耍的一手银龙长枪那叫一个天下一绝,恍如天上神君下凡,若是骑着高头大马在街上这么一转,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姑娘少妇,啧啧。”孙德话语间铿锵有力,越说越来劲,像是说偶像一般,眯起一双小眼睛回忆着。 楚云京来了兴致,挑眉问道:“你见过本人?” 孙德有些遗憾的摇头,叹息道:“不曾,不过小的说的可都是实话,坊间都是这么传的。祁王年少时就颇有名气,十三岁去围场狩猎,徒手杀死一只狼,这可不是谣言,当时圣上赏了一杆银龙长枪,成了祁王最趁手的武器。” 她点头,疑惑道:“照你这么说,如此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应当有不少贵家小姐喜欢吧,怎的这个岁数还未娶亲?” 她有些期待这个未婚夫,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占有欲作祟,想知道一些未婚夫感情上的事情。 这时几人已经绕出了楚府的九曲回廊,像后院一处位置合适的阁院走去,孙德依旧在前头带路,司妤和钱观观低眉垂眼的听着她家主子兴趣盎然的问了一路。 “那倒也不是,年少时曾与中书令杜大人家的三小姐有段未曾挑明的婚事,当时好像还不大,后来杜家夫人死了,杜三小姐戴孝三年,自然无法说亲,眼看着孝期将满。祁王殿下闹着要随军出征,最初圣上是不允的,奈何祁王跪了一日一夜,有大臣劝全当给王爷锻炼了,当时给圣上气得不轻。当时杜三小姐可是要闹着自尽呢,后来时间长了也没了音讯,好像是嫁到哪个州去了。” 孙德说事总是那般绘声绘色,仿佛这事是他经历过的一般。 这些话自然不能全信,大多是民间添油加醋的版本,她一路上都在过滤有用的信息。 说话间到了阁院,孙德倾身做了个请的姿态:“小姐您的院子到了,这院子是夫人专门给您准备出来的。” 她左右顾盼自己的院子,虽比不得袁府里自己的小阁楼,但是这的规格也不小,她算是满意,何氏周全自然不会亏待她。见她进来,早早等着的下人一脸喜庆的请安,说着恭维的话。 她如此端庄的站在院中央,微微抬着颌,一张如此清纯小脸的人总有着雍容大气的气场,仿佛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她嫣然一笑:“都赏。”然后侧眸瞥向孙德,小声:“你也赏。” 孙德呲着大牙花子,只管道谢。 话音刚落,钱观观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袋子,一人发了一个,到了孙德这,钱袋子自然是比其他人重了些。 不等跪着的人说了些什么道谢的话,她只管稳步进了屋子,裙摆随腰间浮动着,巧步生莲,抬起玉手往耳边一摆示意下头的人:“你们都退下吧,我乏了。孙德,你剩下的话都同钱观观讲了吧,讲讲这楚府如今是个什么局面。” 话音到了内屋才落,孙德听得真切回了个“是”字,便同钱观观交代了起来。 楚云京早就疲惫了,撑着做完了这场戏,司妤进了屋先是有眼力劲的去柜子里拿被褥铺床。她坐在床榻上,摸索着头上的钗环,她头上倒也没什么首饰可卸,只摘下了一支白玉梳篦和侧髻间的红宝石珠玉小支步摇递到司妤手里,又取下一对白玉耳环。 此刻她卸去束缚,抬手蹭了一把唇上的口脂,白皙的手背上留下一个红印子,看着手上的口脂长舒一口气,朱红的樱桃嘴被蹭掉一块,露出原本的唇色:“这会是申时二刻了吧,我且睡半个时辰,你记得叫我,晚上还有大事要做。” 也不管唇上的色缺和身上的冬衣,她只管倒头,司妤为她掖好锦被。 司妤大概猜到小姐说的大事是什么,无非是跟婚事有关,如今对于小姐最重要、关乎一生的便是这件婚事,楚云京本不是一个随波逐流的人,哪怕是被推着走,她也有办法把逆风局变成顺风局,这便是她的厉害之处,从不会自怨自艾。 司妤在屋子里熏了上等的安神香,驻足看着楚云京已熟睡的面庞才肯放心离去。 钱观观把孙德送出门,转身看见司妤在关主屋的门,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走在一起,刚到楚府有众多行李尚未收拾,她俩相伴而行一路有话的去将楚云京的行李收拾出来。 半个时辰后,司妤轻轻摇着楚云京:“小姐半个时辰过去了,您该醒醒了,主屋那边传了话,老爷就要到家了。” 她两扇羽睫上下煽动,眼前有些朦胧,伸出一只手朝外扇了扇,司妤心领神会的拉她起身,顺便帮她按了按肩,助她快些清醒。 她哈着气,掀开锦被伸出脚来,走到妆台前坐下,注视着铜镜中一张精巧的小脸,只是自己的目光中为何总是总有不怒自威的神色,是自己眉头蹙着的原因吗? 她伸出手,将两只细眉向两边舒展,还是有。嘴角扯了一个笑,怎么还是有。 她不在纠结,取了唇笔在唇上涂抹着,睡前蹭掉的那块在睡梦中倒是给蹭匀了,只好重新上。 第九章 我不想嫁 - 云京录 - 土脸脸 不到半刻,梳妆好了,一个娇嫩端庄的小美人,衣服、妆容、首饰都不曾更换,只是重新梳妆了一番。 “观观,方才孙德都同你说了些什么?”她沉声唤着,面上不曾有波澜。 又是这个声音在说话,声音稚嫩却是那般沉稳不可侵犯。 钱观观上前回话:“孙掌事说了一些如今楚府的形式,府里有一个大管事;夫人那有俩嬷嬷,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主内的是专门伺候夫人的,主外的是管着府内女眷;再就是小姐少爷各有一个嬷嬷;府里基本都是夫人说的算,夫人很是通情达理、持家得当。” 案炉里的安神香效果不错,楚云京拿着长勺朝案炉里搅和着什么。 通情达理?持家得当?就何氏那个蠢样子? 这个孙德很会做人嘛,知道背后不能说主子的坏话。 “再就是与楚伯那边不甚来往,即便是过年过节也很少走动,只是大年初一去给老太太拜个年。小姐的嫁妆几乎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连着从永州拉来的,都在偏房堆着,到了日子就会拉出来贴喜字了。大人朝中事多,平日在家的时间甚少.....” 她只听着钱观观将孙德的话一五一十的说着,时不时点头,却是从不搭话。 不一会主屋来人了,大人回府传让大小姐过去用饭。 冬日天短,酉时二刻楚府灯火通明,楚云京隔着墙头远眺街道上亭台楼阁、层楼高起、金红灯火,满眼尽是繁华。 心中回忆着楚易的模样,很是模糊。 不一会便到了,侍女掀了帘子,她掸了掸身上的寒气,映入眼帘的是自己那坐在主位穿着深绯色官袍的父亲,许是刚回来还未曾换了衣裳。 楚易如今不过四十岁,圆目方口,有些发福面颊的肉有些下垂,那双乌黑深邃的眸子倒和楚云京一样锋利。 低头斜瞥一眼何氏,何氏倒是卸了白天的钗环,只做一身符合她这身份的装扮,依旧是面带笑容透出一丝蠢气,装出一脸的慈祥。 楚云京颔首,只见她不卑不亢的上前请安:“云京见过父亲。” 楚易应声让她起来。 她依旧颔首,规矩极了,不曾冒犯的多看楚易一眼:“谢父亲。” 楚易身旁坐着白日不曾看见的少年,这是她的大弟弟楚炜,不等她开口,楚炜便起身向她请安。 “见过大姐姐。”少年眉宇间的意气风发是藏不住的。 “你是炜儿吧,长得这般玉树临风。”楚云京面子上夸赞。 何氏听了夸自己儿子的话便来了劲,高兴得合不拢嘴:“你看你大姐姐真会说话,谁见了我家炜儿都是这般夸奖的,不瞒你说如今啊这京中的贵女想嫁给我家炜儿的不计其数,日后你要是做了王妃,可要多想着炜儿,给她牵个什么郡主啊公主的红线,哈哈哈哈咱们亲上加亲!” 何氏真是不经夸,一夸准得意忘形,越说越没了正形。 楚易重咳一声撇她一眼,何氏悻悻的不在说了。 “都坐吧,吃饭!”随着楚易下令,几人围着玄木圆桌坐了下来。 侍女在楚云京身侧微微指了一下:“小姐您坐这。”是楚易对面的位置,左右是楚厘和楚云兮,楚易身旁是何氏跟楚炜。 楚易先动了筷子,随后几人才敢夹菜,这是规矩。 刚开始谁都不说话,只管吃自己的,何氏乐呵呵的给她的孩子夹菜。楚云京的母亲从来没有给她夹过菜,她想着。 此番是来做大事的,于是不动声色的开了口,打破了饭桌上的安宁。 “父亲,我不想嫁!” 话一出口何氏反应最大,蓦然变了脸色抬头看着她,后又看看楚易,生怕楚易发火,何氏怔着张着嘴,也不敢言语,饭也吃不下去了。 楚易不吭声,只是顿了一瞬夹菜的手,目光闪过冷色,随后又自顾地吃了起来。 楚炜一向聪明端庄,没有太多波澜,只低着头吃饭。 楚云兮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的问:“大姐姐为何不想嫁?你不是要嫁给王爷吗?” 何氏没好气努嘴,死盯着她。这婚事要是搅黄了,何氏在那些贵妇面前耀武扬威的说的大话,不就全扯皮了吗,死丫头刚回来就要让她颜面扫地,何氏心想着。 楚云京放下碗筷,眼底凉薄,从容自若道:“本不是我愿,我为何要嫁?不过就是你们大人之间巩固权势的把戏,我身处永州十数年你们不曾想起我,如今倒想起我了?凭什么你们要我嫁我就得嫁?” 何氏惊讶这死丫头居然把这些事挑明了,下午见她如乖乖女一般,怎的竟敢在饭桌上这么忤逆长辈,难不成下午见得那人是假的不成? 何氏瞪着眼睛,满脸不可置信,诧异的张张嘴结结巴巴的:“你....你...你怎么敢如此忤逆?” 楚云京猛然抬眸,怨视着楚易:“我就是不想嫁,除非你们绑着我,拿刀架着我,或是一刀捅死我,反正这个家有没有我又有什么所谓。” 她语气有些撒泼,她想激怒楚易,可是楚易一直很淡定,她想着索性在加把火,把双方的脸皮都扯开,反正也没什么亲情可言。 何氏气的胸脯起伏越来越快,要吃了楚云京一般,转而窥看了一眼楚易,见他还是没有发作,总归是家主还在,何氏不敢多说,没好气的摔了筷子。 她就这样对峙着,紧抿着唇。 只见楚易轻蔑的开口:“哼,楚云京你当真是好大的本事,连我这个做官的都比不了啊!” 她心下一喜,这是要发火了? 砰一声,楚易将手里的碗筷倒扣在桌上,压着怒火。 吓得楚厘哇哇直哭,嬷嬷赶紧把他带了下去,留在桌上的也都停了筷子,只是低头坐着,谁又敢说话。 她还是一脸倔强,面上的阴冷不褪半分,等着楚易接下来说的话。 楚易咬着牙:“你以为我区区户部侍郎是有通天的本事,能把自己的女儿安排给堂堂王爷做正妃?那是皇上的儿子,轮得着我楚易吗?在永州你外公天天好吃好喝的把你伺候傻了吧,比你主母还要蠢,你主母尚且都知道这是旨意!旨意!怎么能左右得了天家的想法。你说不嫁就不嫁,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我楚氏都陪丧送了!” 何氏疑狐的看着楚易,满心委屈,她哪里蠢了?训女儿扯她做什么? 何氏当即被气得落了泪,一肚子委屈没处发,只能噘着嘴默默的擦泪。 楚云京厉声:“那是为什么?” 楚易气的发笑:“为什么?那倒要问问你呀!问问你五岁那年都去做了些什么,怎么皇后娘娘偏偏就对你印象深刻,偏偏记了你这么多年?” 她脸上的愤怒转为疑惑,怔怔的蹙眉,目光涌上诧异。 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五岁她哪记得,到底做什么了?还见过皇后?看楚易的模样这事好像真不是楚氏动的手断,是自己? 五岁!五岁? 五岁她到底做什么了? 她只回忆着,全然不知楚易是何时拂袖而去的。圆桌上的人走的就剩她和何氏,何氏见楚易走了便开始哭出声。 她实在受不了何氏哭天抹泪的聒噪,索性也走了,走时还嫌弃的看了何氏一眼。 何氏被她那一眼盯得更加哭喊:“哎哟!你个天煞星的小蹄子,一回来就搅得整个家里不安宁,好好地吃顿饭你非要闹,索性你去拒了圣旨,我一家子找根绳,大的小的一齐吊死算了,天爷呀!造孽啊!” 楚云京走到门外听见何氏的咒骂,顿住脚步,阴沉着眸子。 转身冲了回去。 此时何氏正哐哐拍着桌案,捂着胸口痛哭流涕,身边的嬷嬷焦急的给她顺着气。 突然何氏被人强力一拽,直直的从圆凳上滑倒在地,何氏还不得反映,被摔得有些懵,随后一只手死死地桎梏着她的胸口,一张冷若冰霜的精致小脸死死地盯着她,浑身散发着寒意。 楚云京目光凌厉,何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震得怔住了,惊讶的看着她。 “你..你.你...你做什么?你...怎敢打...主母。”何氏身后的嬷嬷也被吓住了,语无伦次的警告着楚云京。 她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何氏,言语铿锵:“打了又如何?” 何氏不敢想象,这看似柔弱娇媚的小女子,竟有这般的气场。 她一字一句郑重的警告何氏:“我忍了你许久,你以后最好给我客气点!” 手上用力,将何氏向后推了一把,那伺候的老婆子紧忙去接。 楚云京转身,门口正哆哆嗦嗦的站着楚云兮,她不敢抬头,害怕姐姐像对她母亲那样对她。 楚云京扫她一眼,正了正衣领,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楚云兮跑进屋去,去查看自己母亲的情况:“母亲,你没事吧?” 何氏被扶了起来,眼里噙着泪,不敢发作,直勾勾的盯着楚云兮的背影,待人走了,又低声哭闹起来:“她威胁我?她威胁我!我可是...可是这家里的主母!我可是...南阳何氏啊!竟被这小蹄子喊打?” 第十章 云间来 - 云京录 - 土脸脸 说完有怯生生的看了眼门口,心底里平生畏惧,生怕在返回来。 “我为他楚家生儿育女,竟被自己的夫君说蠢,被他女儿威胁!天爷呀!我真是苦命啊!” 主厅一声声哭闹,下人不敢靠近,都怕被连累。 何氏一连几天在自己屋里腻歪着,娇嗔着心口闷,要死要活的,最初派人去请楚易,楚易不予理会只叫人去请大夫,何氏又是哭一阵闹一阵,非让梁管家给自己置办棺材,又请了人来给她的三个孩子做孝服麻衣。何氏这一闹,半个京都的人都来看热闹,楚易给下人下了死命令,不准将那天大小姐的话传出去,所以外人并不知道楚云京要拒婚,只当是这个离家十几年的大小姐跟自己的继母闹不对付。 拒婚的事没了下文,她也没想着真拒了,当真是有脑袋也不够砍的,本来就是为了套话,于是随着日子久了也就翻了片。 她也不去管何氏怎样,只想着那天她爹的话,她这几天也问了司妤,司妤当时在府里,并不知道她去哪了,只记得她回来之后很高兴貌似是得了哪个贵人的赏赐,但是是被谁带出去的根本不记得。 她想着这赏赐大概是皇后给的,她五岁那年进过宫,记忆有些朦胧,只记得儿时进过一个奢华无比的屋子,其他的实在想不起来。 楚云京回来数天,理应去楚氏老宅拜见祖母,何氏日日喊病没心思让她去拜见祖母,更是懒得管她,何氏只盼她犯的错越多越好。而他爹每日忙着公事,内宅的事鲜少插手。 要不是孙德提醒,她怕是早就忘了自己还有个祖母在世,她想着礼数总是要周全的。往永州带回来的礼堆里刨了刨,刨出来一盒红参,她满意的递给司妤,又装上那个精致无比的银丝香炉,连带一盒未开封的凤髓香。 她素来爱熏香,永州又是以各种名香闻名,常做御贡,即便是官宦也很难用得着这凤髓香,她想着这礼算是贵重,够拿得出手。又封了几个大红封,楚耀一家子在楚氏老宅住着,楚耀的孩子大多都成了家有了孩子,大正月的一定有小孩在家,去了全个做姑姨的礼数,带着俩丫头坐上马车疾驰而去。 今日是正月十九,过了十五年就算过完了,但是不出正月年味是不减的,这也是大封荣盛的表现,百姓安居乐业,重视年节。 侍郎府和老宅隔了遥遥的两条大街,此时马车正行走在龙乘大街,听名字就知道是御街,这是城外直通皇宫的大路,她们回京那天就是走的这。 街道两侧依旧是红楼林立,人群熙熙攘攘,忽闻街边响起铜锣吆喝:“南来的北往的各位贵客,咱们云间来明日晚间大宴!我间贵客不断舞乐不断,还请各位贵客莫要错过喽!” 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吆喝,此处汇集了不少人,都来凑热闹。 楚云京也被吆喝声吸引过去,掀了窗子微微探出头去,只见一片人群刹那间将这敲锣之人围了起来。 ‘云间来’!好大一块牌匾,店面有三层楼高,楼身都是朱色,一楼窗子紧闭,楼上的窗子倚着一些莺莺燕燕,都在看街上的热闹。 楚云京只扫了一眼便知道这大概是个烟柳之处,主街开个红楼?这东家定是不简单。 她又好奇的向楼上的艳妆纱衣张望,无不是玉面婀娜、千娇百媚的女子,一颦一笑勾尽魂魄‘醉死温柔乡,做鬼也风流’! 她只觉有人盯着自己,与那人目光对上,只见楼上媚人对她嫣然一巧笑,好生妩媚貌美,她不予回复,落下帘子。 楚云京回味着那美人的目光,好像认识自己一般,目光很是清澈,同身旁那些媚眼如丝的女子不同,清澈种有些哀愁。 这便是这些女子的高深之处吗?随随便便一个目光就能让人心生怜悯,即使是对女子也能让其怜爱,楚云京心想。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到了楚氏老宅,得了通传径直去了楚老太太的院子。 到底是楚氏祖宅,大多建筑都是前朝时兴的,比一般的官家府邸大的多。楚老太太的院子在后院最端正的位置,显出阖府最尊贵的地位。 快步进屋规矩的行礼:“小京见过祖母。” “小京呀!你可来了,快来快来,不用请安了,到祖母身边来,让祖母好好看看,祖母想你喽!” 楚老太太十分慈祥,满脸笑意的朝她招手。 楚老太太这一生仔仔细细的守着楚氏满门的荣耀,不允许儿孙半分行差踏错,哪怕是牺牲了谁都无所谓。楚云京当年去永州她是第一个反对的‘楚氏的子孙养在外姓家名不正言不顺有损楚氏的脸面’这是老太太的原话,她疼爱子孙是在不有损楚氏利益的前提下。 还要感谢楚易最后的松口,才有了楚云京这十二年的好日子,否则她在这吃人的虚伪名门怕是活不到今日。 她识趣的朝跟前凑:“小京也想祖母。” “祖母可是等了你好些天呢,眼巴巴的瞧着你什么时候过来。” 她想到家里这些天的糟心事,低下了头:“是....孙女疏忽了。” 楚老太太叹息道:“哎,我都知道,何氏虽然不得体,但她的家世能帮上你爹,为你爹生儿育女,劳苦功高,又未犯什么重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日子也就过下去了。我必须依着规矩跟随嫡长子,顾不到你爹,他一个人.....总归是要续弦打理家事的,你只管想着,反正以后也不跟他们一起过日子。” 妇女成了寡妇就得为亡夫终身守寡,可男人成了鳏夫就得在娶一房续弦,总归这万恶的世道对女子是不公的。 楚云京神情落寞:“嗯,我都明白,祖母别担心我,我大了她们欺负不到我头上。” “好,你且记着不可逞强,以后进了皇室该做的做,该说的说,行差踏错对咱们家来说可是踏天的祸。” 楚老太太一生循规蹈矩,她深知自己的一切荣耀都是手里捏着天下众生命数的天家给的。 “你只管答应了我,听见没有?” “好,我知道了祖母,这么些年不见您,您就只跟我说这些话呀?” 一遍遍听着叮嘱,既然楚云京上了这条联姻的船,就只能被逼着做一个听话的人,任人摆布,这并不是她的本意。 “我还有一箩筐的话想要叮嘱你,我怕我的孩子被人欺负了,让人说没人教没人疼。” 楚老太太看她的目光中泛着宠爱的泠波,她想她宁愿溺死在这片温柔中。 她一向的惯用伎俩就是装病装柔弱,扮猪吃老虎,在真心待自己的这些人面前她是怎么也装不起来的,虽是一身厉刺,但也渴望真正有人能够将她浑身的刺捋平。 “我有祖母、外公、姨母疼我,别人的我不稀罕。” 楚云京心酸的瘪嘴,这些年她因为身世已经受了不少欺负,早就变得对那些流言蜚语和无来由的欺负刀枪不入,可自己最柔软的地方,最渴望的不就是这些宠溺吗? “你从前在永州,你姨母一定嘱咐了你好多,你且听着祖母的话。三书六礼你都未参与,只剩最后的亲迎了,你出嫁那日祁王不回来,是由他弟弟六皇子替兄过礼场的,到时候你只跟着宫里指派的嬷嬷安排,我把我身边的安姑姑和几个丫头给你当陪嫁,安姑姑是个老实人办事妥帖,你以后要碰壁的地方多的是,只管信任安姑姑。听说祁王也派了人手回来,祁王的人都是战场上厮杀下来的,定能护你周全,但是凡是用人不可全信,也不可过于猜测。你要嫁的是我大封最顶天立地的男人,你们这段姻亲在未碰面之前都是虚名,往后总有机会能见到,你要学会趁机巩固自己的地位!” 只因她是要嫁给王爷,倘若她嫁的是寻常人家的公子,楚老太太未必对她这么细致。 “我要与六皇子行婚礼?”这个消息是她从未听过的。 老太太解释:“只是一个代迎,况且六皇子不过十岁,拜完天地祖宗算是完事,我大封的礼仪一向如此,只是真正用的上代迎的少之又少。日后你无权无势,凡事学的圆滑一些,切莫引火上身,他们既有权又有势,你只管在你的府里过自己的日子,不要去掺和些什么烂事。” 她确实无权无势,楚氏官微,她和楚易又不和,娘家未必能成为助自己占位脚跟的人,这都是什么烂事,娘家都不能依靠,只能做小伏低。 今日来她有两件事,听了这些也算是赚了。 “祖母,我儿时是否见过皇后?近日我总想一些从前的事情,我依稀记得仿佛是见过她的。” 楚老太太点头:“是,你父亲与何氏大婚那日,你大姑母带你入的宫。” 楚老太太生了一女两子,楚家的这位大姑奶奶当年嫁的是一位大将军,与当今皇后是表亲,后来这位将军死在了战场上,她在青云庵守寡多年。 她疑惑:“大姑母?她当时不应该在我父亲的婚礼上主事吗?” 第十一章 天上娘娘 - 云京录 - 土脸脸 “理应她主事的,可她当时刚丧夫,尚在守孝期,于礼更是不能去新人的婚宴,她夫婿是皇后的表兄,索性请了旨带你入宫请安。” 楚云京发问:“皇后喜欢我?” 楚老太太轻笑,追忆的叙述着:“你大姑母叫你行礼,可你去了直直的盯着皇后的凤冠全然忘了行礼,这要是别人啊早就治你个大逆不道的罪,皇后仁慈,看你是小娃娃不予计较。她问你为何看着她,你说她长得美,她问你别人都怕她不敢直视她,为何你敢?你说天上的娘娘应该先被人知道有多美,才能夸她美,若连真实的容貌都不知道,那所说的都是假的恭维人的。你姑母怕极了,可皇后只是笑,又问你愿不愿意以后来她身边,你猜猜你是怎么说的?” 听着话,她一分一分的呆滞,脸色羞報,为自己儿时的无知红了脸。当时真是勇猛,想回去打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怪不得她爹那天那么说,原来是在嘲讽她!自己还那般理直气壮。 她不耻曾经自己对别人的讨好的,可是她又心疼当初那个孤女,人总是向生的,所以不得不去奉承,好在自己抱的大腿够大。 她摇头:“天哪!果然是稚子无知,如今听着孙女可是要羞死!我猜我说的是愿意。” 这就是她被赐婚的根本了,终于找到缘由,竟是这般骇人听闻,想来皇后也并不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只是为了圆上当初许下的那个承诺,否则怎么让她嫁给大自己七岁的人,还不受宠。 老太太大笑,牵了她的手在膝上,二人并排坐着,十分慈爱。 “总归是小娃娃的话,无人同你一般计较,你也全当忘了就好,以后该怎样便怎样,往后你要是不知道规矩那可就是大罪了。” 楚云京懊悔不已:“当然,我定会规规矩矩的。” 老太太左右不离规矩二字,可是要提醒她不要像她母亲那般不懂规矩?楚云京心想。 “祖母我还有事要问您,当年....当年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可与他人有关?” 楚老太太不假思索的回复,仿佛袁静初的死并非有什么隐情:“你母亲是常年郁结,导致她们夫妻的关系愈来愈差,最后抑郁而终,你父亲当年很是痛心,也是好久才走出来的。小京,祖母希望你明白,逝者已逝切莫过度思念,若像你母亲那般因为些琐事入了心魔,得不偿失。” 楚易是个十分迂腐的人,不会为了权利地位失了读书人的风骨,自然也看不上那些阿谀奉承的人,他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看不上这个大女儿的,觉得她机灵过了头,可楚云京只觉得他太过固执,不懂变通就等于自封出路,实在苦恼他是如何走到今日的官职的。 “我父亲?痛心?他与我母亲感情很好吗?” 她一直觉得她父母之间是毫无情分的,也许楚易真的喜欢她母亲,才会娶她,否则堂堂氏族公子怎会娶一个商贾之女。 楚老太太叹息:“哎,当年你父亲不顾楚氏各支反对,硬要娶你母亲,我这个儿子我最了解,脾气倔,认定的事便是要一条路到黑的,明知道袁氏是带了目的.....哎!索性随他去,成婚后,开始是好的,后来二人总是不对付。” 她垂眸不言语,得到了想要的,便不想在多呆下去。 静默良久楚云京开口:“呆了许久,孙女该走了,今日来的匆忙,给祖母带了些永州拿来的小玩意儿,您别嫌弃,孙女不能在膝下侍奉着,也只能拿这些来弥补。我给几个侄子侄女的压岁钱,祖母替我转达吧,孙女今日就不去叨扰大伯母和各位嫂嫂了。” 老太太并未挽留:“好,你且去吧,有什么短缺的只管让人来吩咐,跟你大伯家的事我去帮你打点。” 她与楚老太太的情分只能说是点到为止,并没有太多,说破天祖孙的情分面上该做,她敬着老太太,老太太也对她圆满,这就够了。 出了老宅,她驻足门庭下,左右张望着攘来熙往的街市,门庭若市的商铺,心下忽生一记,目光瞬间明亮。 她仰了脸,向一侧伸出白玉般的嫩指,唇角菀笑,矜贵的模样让路人都驻足想要多看几眼芳泽,有些得意的开口:“来司妤!扶本姑娘上宝马香车,咱们在去办件大事儿,瞧瞧咱家的店面去!” 司妤笑眯眯的“诶”一声,搭上她的胳膊上了马车。 来了京都这些天竟忘了袁廷给的店面,她对店铺的位置有印象,于是知会车夫,抄小道去,走云间来后街。 小路人少,一路都是匀速的走着。 忽的,车夫紧拉马缰,车内女子被骤停晃了一下,惊魂还未定,听见外头车夫说了什么话。 “咱是楚侍郎家的,来人是哪家大人,可用我们让路?” 原来是和前方的马车对上了,后街窄小,只能过一辆马车,眼下必须有人让路。 对方马夫也回了话:“我家车内是怀王殿下,今日出门有事要办,劳烦您让路。” “咱们从这胡同拐了吧!”楚云京悠然道。 与大封朝最有权势的皇子只有一步之遥,她不知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怀王目光阴鸷的看着她的马车。 她心中疑惑,怀王为何放着堂堂大道不走,偏要钻小道,当即叫停车夫,在拐角处停留。 等了半刻,估摸怀王已经走远,她掀开窗子看去,怀王下了车径直走进一家店铺的后门,她望去,楼身通红,那是云间来! 堂堂怀王竟然从后门进了瓦舍?光天化日,还打着办事的名声。 “云间来可是烟柳之处?” 马车开动,楚云京敲了一下车门,示意车夫。 “回小姐话,里头的姑娘都是雅妓,是些王公大臣才能去的,我这等平民去不得。” 一个王爷若去瓦舍谈事说得通,去看舞乐也说得通......她不了解怀王为人,不敢随意猜测,只把可能一一列举。心中有个念头被放大,也许怀王就是这云间来幕后东家,如果是真的,那怀王就是利用这种手段结党营私,果然男人最懂男人。 她一下午转了几间铺子,位置都不错,客源也流畅。东街有四间绸缎店是连在一起的,东街客多,但自己的几间绸缎铺子客不多,许是未经改革,还是从前的老样子,京都向来是大封最时兴的地方,没有新样式,自然是不吸引京都妇人。 她想也许把这四间做点别的买卖能好起来。 眼看着出嫁的日子近了,嫁妆一车车的堆着,宫里的嬷嬷、楚老太太派的安姑姑也都送到楚家,楚云京学东西几乎是一点就通,宫里教规矩的嬷嬷对她很是满意。 她并无多少期待,也少有小女儿出嫁前的娇羞,不过是换一个地过自己的日子,换个身份。 何氏却比她兴奋,这些天不少官家太太来家里走动,何氏日日穿金戴银的接待,被那些夫人夸一些好听话,何氏美滋滋的要上天,逢人就夸她的三个孩子,打着王妃母亲的名头无比风光。 尤其是她大伯母来的那次,何氏把家里所有的宝贝东西都拿出来,还去翻了她的嫁妆,把好看值钱的都拿出来摆在台面上显摆。楚云京只觉得何氏有趣,不跟她计较,随她拿些什么。楚易不依,当晚痛骂了何氏一顿,罚她连着几日把嫁妆都拿出来仔仔细细擦拭一遍。何氏擦了几日惊了几日,她怎么也想不到箱子里居然藏了那么多宝贝,即便她一生都在高门,也鲜少见过,本是委屈的,后来两眼放光的擦着。 侍郎府从前可没有这么多客,楚易得罪的人要排到城门口了,谁又会来理会他家。 楚炜日日苦读,她们姐弟见面少,多数是问好行礼。楚云兮惧怕她,远远瞧见都要躲着。 楚厘倒是喜欢这个大姐姐,许是每每都给他好吃的缘故,她俩经常在院子嬉闹,楚云京也愿意带着这个弟弟,只是被何氏看见总是一脸惊慌的把幼弟抱走,生怕楚云京伤害她儿子,边走边在楚厘耳边说一些咒怨的话。 她制服了何氏,楚易也懒得管她,她在侍郎府的日子也算悠闲。虽说一家人多半心不在一处,但总归是圆满的。 一家子看似都在算计,实则全是喜怒都摆在面上的人,加起来心眼儿也没有楚云京多。 春笋萌芽,万物复生,燕雀归来,冬衣褪,旧袄入箱底,暖风寻迹而来,一年最舒适的季节。入了春,婚假好时机,多家新人拜礼,楚家也凑热闹! 这日大晴,侍郎府嫁女早已传遍京都各个角落,早早围了好些百姓,阖府全是喜气,绿瓦红墙上仿佛都泛着光。下人们这日得的赏最多,干的也甚是卖力,跑里跑外。 闺房内进进出出全是楚氏的家媳,楚氏嫁女宗族亲眷全来了,这些人楚云京认不全,只是按照安姑姑的指引挨个请礼。 楚云京坐在妆台前,任由梳头的、上妆的摆弄着,镜中白皙精巧的面庞,黑黛红唇,额间朱色花钿盛开,目光添了几分柔媚。 第十二章 出嫁 - 云京录 - 土脸脸 妆台上静候着九支花树金冠,大封命妇戴冠很有讲究,皇后十三支花树凤冠、太子妃十支花树立凤冠,到了她这是九支无凤,命妇依次减花树。 她这套头冠是外祖母打的,本是给她做嫁妆,打了十树金花,如今应着身份摘下一支。无论是伺候的下人,还是进出的妇人都很是羡慕。 外头她大伯家的二嫂喜忡忡的催着:“哎哟!怎么还没梳完妆,外头都催了两回妆了,说什么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莫让新王妃害怕的不敢出门了!” 一声哄笑,满屋子又是一阵热闹,几个嬷嬷不由得手上动作加快,嘴里念着:“快了快了,再来一副催妆诗,我几个老婆子才能更快些。” 一会叫嚷一会放炮,楚云京被这些闹腾弄得紧张起来,一向沉稳的也慌了神。 随着最后一支耳环戴好,妆饰就完活了,下一步就是出阁了。 理应是楚炜背上新娘去主堂拜别父母,楚炜虽然才十三岁,但是身子却很强壮,个头已经和楚云京齐平,背起她来很是稳当,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忧心,楚炜安慰道:“大姐姐别怕,抓稳就好。” 刚要出门,又一阵慌乱,人群中安姑姑喊道:“团扇!团扇!怎的咱这一屋子人都没瞧见新娘子出阁没团扇。” 妇女间起哄:“哎哟,你瞧瞧,高兴过了头,都忘到十里外了!” 楚云京拿了团扇,把略带娇羞的脸往下压了压,噙着笑。 这把团扇是她母亲出嫁用过的,扇子是鹅黄布料,上面是她母亲亲手绣的木兰花。 这满屋子的人都知道,今日没有新郎,只有代迎,来的也全是皇族王侯,无论哪个不懂礼数的也不会在今日当众给主家难堪,所以都卖力了一些。 她心想,不过是一场戏,大家伙都给足了面子,安然无事的演过去。 倒是何氏那个惹事精,本该在内院打点,一听说接亲的来了,当即跑到前厅,上赶着跟接亲的大命妇们套近乎,家里是个倒夜桶的都忙飞了,她却一心想着攀龙附凤。 到了前厅,主位一脸严肃的楚易看见自己的女儿一身大红,目光中闪过忧伤,被楚云京捕捉到这丝目光,怕是想起她的母亲了吧。 她一直挡着团扇,看不起与她行礼之人是谁,只模糊的看着身影是个孩童,六皇子今年不过十岁,身形还未长开。 敬茶也只有她自己敬,六皇子只不过是来接她走的,回去拜个祖宗,其他的六皇子一概不参与。 她是被人搀着上的花轿,一身束缚的重装、拿着团扇怎么都不方便。 一行接亲的队伍朝皇族宗庙走去,路边全是凑热闹起哄的,今日场面极大,光嫁妆就足足抬了百十来箱,婚礼场面占满一条主街,边上店铺挤满了人,楼上楼下全是看客,人群中还有些唏嘘:“哎哟,真是好大的场面,知道她是嫁过去独守空房,皇上为了弥补才给了太子妃的迎亲规格吧。” 不免有许多是为了嘲讽楚氏来的,人都是这样见不得别人好,总想着踩两脚,彰显自己的高尚。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有位红衣女子头戴幕离,注视着仪仗,手中死死握着一块白玉...... 楚云京在轿撵里,摆弄着自己的扇子。她想,母亲出嫁时是什么样的,自己又从一个笼子跳到另一个笼子了,如此风光大嫁,日后是福还是祸...... 不由她多想,轿撵稳稳停下,随着嬷嬷一声高呼:“新娘子下矫拜祖!” 她又被人搀着入了宗庙,六皇子不下马,只她自己进了大殿。 宗庙内燃着烛光,整整齐齐的在主位摆了有百十来块皇族排位,嬷嬷拿走了她的团扇,示意她跪在为首的蒲团上,早有下人燃好了香,她双手持香,拜了三拜,又拿了三支短香给她,她明白这是给她的婆母准备的,祁王是先皇后生的,先皇后早逝,即来拜祖,规矩是要拜自己已逝的婆母。之后由礼官将她的名字填在族谱上——祁王妃 秦楚氏云京,这算礼成。 重新上了轿撵,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直奔祁王府,下轿、跨马鞍、跨火盆、撒谷豆.....她随着一声声吆喝,行完了所有的婚仪,成了实打实的祁王妃。 六皇子止步于此,一众命妇拥着她入了内室,内室亦是一片火红装扮,古木雕栋的家具上全贴了喜气,司妤为她扫了一把床上的大枣圆子之类,腾出空地坐上-床席,主事的命妇又念了一些吉祥的词,齐混的都退了出去。 外头已降暮色,礼成后宾客都遣走了,不留用宴席,一瞬间整个王府平静许多,王府周身都有兵士守着,这算是祁王对她的保护吧! 没有合卺酒、没有却扇礼,自己将扇子拿开,命司妤好好收起来,又将头上的束缚拆下来。 她扫视着自己的屋子,装饰像极了儿时入宫见到的那个华丽的宫殿,王府是依照宫中样式装扮的。 女子嫁人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她这一生也走完了这一步,接下来且好好过吧! 钱观观和司妤伺候着她脱下大红嫁衣,坐在妆台前拆开盘发。 还未从大婚的紧张中出来,镜中人细眉紧蹙,目光有些发慌的的盯着镜中自己。梳妆台是楚云京的嫁妆,前些日子送来的,早早的被王府的下人摆好等她入府。 轻传叩门声:“拜见王妃娘娘,我等做好的饭菜,娘娘现下可否用餐?” 她倒没什么胃口,自个的婚宴总不能不吃,转眸看向镜中映出来的司妤,轻声:“传吧!” 草草用了几口就叫人撤了,她早已身心俱疲,传了沐浴,司妤又为她捏了肩,早早地就睡了去。 窗外不仅有巡视的兵士,主屋门口还守着两个冷面的煞卒——肃华和伏枫,只见二人身着黑衣软甲,身形修长健壮,二人各执一剑,抱着肘杵在两侧,进进出出的下人看见这两位吓得绕着走。 司妤出门时未瞧见,直矗矗的撞到一人身上,头抵住剑柄,她吃痛的‘嘶’一声,赶紧揉着痛处,她拱了怒火,不知谁这么不开眼在主屋挡路,刚想骂去,抬头对上一片冰凉的目光,这人浑身散发着杀伐气,她被那人的目光镇的呆住,盯着那片冰凉,怒气瞬间被浇灭。 那人俯视着她,先是皱眉,二人目光交缠许久,这人竟变得柔和了许多,他久在沙场,身边能触及的多是生硬的武器,人也变得生硬,突然怀里撞上这么一个柔软的小人,竟让他浑身有些发梗。 “姑娘要摸在下到什么时候?” 冷冷的声音,司妤回过神匆忙的收起抵在那人胸膛的手,后退几步,这时二人之间才分开距离,她慌乱的低头掩饰自己红胀的脸,司妤向来规矩,从未多看过男子一眼,今日被那人的目光吸引,直勾勾盯了人家半天,她懊悔不已。 “实在抱歉.....大人....大人辛苦,告...告辞了。”她几乎用跑的离开了这。 她走后,那人盯了她的背影许久,目光留恋,直到旁边伏枫轻咳示意他。 第二日司妤去主屋时,她先是怕撞见昨晚的人,一路忐忑的不敢抬头,这一夜她好似怀春的少女懊恼了一晚,殊不知守夜的二人早就退下,司妤没有看见那人身影,长舒一口气,进了内室伺候。 依礼今日楚云京要去宫中拜见皇上皇后,和众嫔妃、命妇的。 换了新床的缘故,一夜睡得并不踏实,早早的醒来梳妆。 她梳上了妇人的发髻,抛弃从前少女的发髻,用一支白玉镂空花钿、两支白玉金钗禁锢住黑发,既符合身份又不张扬,她为自己描了常用的柳叶样式的眉,涂上桃红色唇脂。肤色透亮,整个人好似一汪透彻春水,矜贵柔美。 内室只有司妤、钱观观和安姑姑伺候着,三人手头都不闲着,安姑姑拿来一套珍珠色大袖长衫,她又在腰间系上装有醒神香的香囊。 一切收拾妥当,少用早膳,出门上车,带了安姑姑和司妤朝皇宫走去。 马车停到皇宫西面的九仙门,这是入凤仪宫最近的侧门,走在前往凤仪宫的甬道上,大封皇宫多是黑、暗红两色建筑,为的就是彰显庄严,路过的宫女太监规矩的跪下行礼,待她们走了才敢起身。 跟随带路的太监一路行至凤仪宫,殿内早就聚集了各宫嫔妃、各家的王妃,都眼巴巴的等着这个昨日大婚出尽风头的新人,太子妃婚仪是近五十年来头一位。 当朝太子迎亲时并未被册为太子,行的是皇子礼,当今圣上娶亲时不过是王爷,再往上数一代,幼年登基,当时也未娶亲。 楚氏官微,却能享受此等风光,不仅是为了弥补祁王不回京,也彰显楚易受陛下重视,一时间祁王不受宠的谣言她竟不知能不能信。 楚云京被引入主殿,随着她跨过门槛,一屋子贵妇的目光齐刷刷扫过来打量着,有假意的、有脸带不满的、也有真心的,光是吃人的怨气就挖了她好几眼,若是个胆小的,怕是被这群人盯的晕了过去。 第十三章 可学过规矩? - 云京录 - 土脸脸 主位的皇上、皇后,一个盛气凌人、目下无人,一个慈眉善目眸中含笑意,就是这般贵气的两个人决定了她的命运。 她不卑不亢,从容走上前,站定后行跪拜大礼:“儿臣楚氏,向父皇、母后请安。” 皇上应是刚下朝,暗红色龙袍朝服还没脱下,头上的冕冠许是觉得过于威严,换成了朝天金龙小冠,看着楚氏落落大方的模样,他一言不发只是点头,宦官十分懂事的给赏。 “起来罢,幼时你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开了竟是这般端庄。”皇后头戴凤冠,身着暗红色满绣金凤的朝服,与皇上的朝服像是一对,无比庄重。 皇后虽穿着金贵,但为人慈善,并未有逼人的华贵,更像是家中慈祥的母亲。 倒是右侧为首的那个妇人,自持高贵。 只见皇后身边的崔嬷嬷懂事的上前将人扶起,又拿了一堆赏赐给她。 楚云京缓缓开口:“承蒙母后圣恩还记得儿臣。” 提到这个她就没了底气,心中十分懊悔。 圣上吃了礼行了赏,就回昭元殿处理公事了。 送完陛下,殿内的女子都卸下拘谨,皇后娘娘向来没有架子,有些人也就不把她当回事。 “崔嬷嬷还不快引着她给本宫请安?”右侧首位的女子开口。 女子四十岁左右的模样,有些发福,容颜老去,骨相却依旧艳丽,她扬着脸,不屑的睨着她。 崔嬷嬷应声,故意先指向左侧首位:“这位是张贵妃,祁王妃娘娘请安吧。” 一礼过后楚云京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美人儿,张贵妃正眉眼柔和眸清似水的看着她。 这位倾城倾国的妇人便是大封第一美人张妙禾,一身素色华服,简单的发饰,都无法掩盖其散发的光芒,只一眼楚云京就惊赞不已,即有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又有经验绝世的容貌,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照的殿内其他人都黯然失色。 张贵妃有名动大封的才女之名,和卫青姝的才女气质是孑然两种,张贵妃更有内敛华贵的深意,卫青姝则是小家闺秀的气质。 此时眼前的美人儿看起来要年轻得多,不过三十岁的模样,正是风华正茂、风姿绰约的年纪,不愧是宠冠后宫。街巷传言,说她与怀王之间不太清白,不知是真是假,毕竟孙德那厮的话也不能全信。 右侧首位说话的妇人,瞧着先去给张贵妃请安,瞬间来了怒气,等到了她这,她是怎么看楚云京都不顺眼。 可依着规矩理应先向张贵妃请安,到底位分高出一等。 “这位是杜淑妃。”崔嬷嬷早就不满杜淑妃多次以下犯上的做派,面上不敢做什么,但是暗里却故意较着劲。 “见过淑妃娘娘。”楚云京规矩的行礼,谁都挑不出错处。 这位杜淑妃估计就是和自家夫君有过一段未挑明婚事的杜三小姐的亲姑姑,宫里错综复杂的关系,她在闺阁时那位教规矩的嬷嬷就讲过,而嬷嬷不能讲的摆不上台面的事,在孙德那里都听过了。 杜淑妃仗着家世向来跋扈,更是有协理六宫之权,就连皇后的面子她都不给。 二十年前先皇后去世,后位悬空,杜氏和当初身为德妃的皇后都有位列中宫的可能,当今皇后赢在育有皇子,杜氏只有一个女儿,大封向来是有子为尊,因此杜氏心有不甘,皇后脾性软弱,对杜氏多次的挑衅和不敬都当看不见。 杜淑妃常年金尊玉贵的在宫里养着,养的那般风韵不凡、肤色也是红润细腻,拿出那高高在上,任谁都无法入她眼的姿态,并不叫楚云京起身,央央的开口:“听说你在永州养了十几年,这宫里的规矩可都学了?” 她还是一副揖礼状,低着头回话:“回娘娘,臣妾待嫁时有嬷嬷教了。” 杜淑妃向来不是省油的灯,此番做法一定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她暗下叫苦,此时起身就是不懂规矩,难免在新婚第二日要挨一顿罚。 杜淑妃厉声,表示不满:“你楚氏也是名门望族,你的规矩理应从幼时就开始学的,你如今贵为王妃命妇,一言一行都代表我皇家威严,只学那么几日哪里够?” 想要故意刁难,无论她是否规矩,都有一万种方式被刁难,常年在宫中挑事的鼻祖想要找由头罚谁那可太简单了。 “臣妾回去后一定暗下功夫好好学规矩,不求为大封争脸,只求能循规蹈矩,不被人笑话。” 楚云京目光阴暗,暗叫王八蛋,无论怎么说都是逆风局,她不就是嫁给你侄女嫁不了的人了吗,何必这么为难。她向来睚眦必报,此番正琢磨如何收拾这个老女人。 杜淑妃又要发作,皇后截了话:“好了,新妇第一天入门,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放到后面去,快去跟你几位嫂嫂认识认识。” 她如释负重,起身朝杜氏笑笑,杜淑妃吃了瘪,更不高兴,撇她一眼,摆正脸色。 杜氏嚣张,不过是没人能压得住她,皇后和张贵妃,一个心善软弱、一个清汤寡水性情寡断,杜氏又仗着自己资历深,从来都是她压着张贵妃。皇后有中宫之位和怀王,张贵妃有陛下的宠爱和六皇子,哪一条都坐稳了她俩的位子,可偏偏杜氏即无宠又无子,更是年老色衰,唯有自己的家世和后宫的实权,只不过这仅有的优势越来越淡,有子的自然母凭子贵,几个皇子能替自己的母亲撑腰,杜氏最终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好,可她并不知收敛,依旧我行我素。 “皇后娘娘还真是心疼小辈呀。”杜氏不冷不热的又嘲讽一句,谁也不理会她。 太子妃向来迟钝,听不出好赖话也不大会看眼色,经常吃亏,加上太子病重在朝中地位不高,时间长了,她在这种场合学会了闭嘴,不关己事便不随意插嘴。怀王妃是个狡谗之人,怀王受宠,她也十分得意,指着她为谁说好话,不如指着天上掉玉石,她不害人就是烧高香。 太子妃魏氏单名一个舟字,是三朝元老魏国公的孙女,自小跟太子定亲,儿时生了一场大病,好了之后人就呆呆的,脑子不灵光了。即便如此皇室也不能给人家退婚,太子良善,二话不说就把这个未婚妻给娶了,待这呆女极好,只是二人成婚十数年未曾诞下嫡长子,只有妾室生的一个女儿。 七年前太子被册封不足一年就染上恶疾,更是无法生育,这些年久呆病榻,魏舟不辞辛苦的伺候着。太子有大德,当不亏大封储君的位子,这是百姓人尽皆知的事,可惜太子命不好,怕是不能接替皇位,只有个空头太子的名声。 大封的大权和朝臣的支持,这些年都跑到了怀王那,怀王即是当今皇后的独子,舅父又是正国公,权势滔天,秦昀为人阴险得很,手段毒辣,敢面子上不给秦昀好看的,都不会有好下场,有些不站队的大臣们也都是避之不及。 怀王妃借势起势,好似后位就是她的一般,平时瞧不上魏舟,多次当众不敬太子妃。怀王妃宁若水是江中氏族宁太傅的女儿,宁太傅担任皇子们的教习师傅,对各皇子了解之甚,更容易站队,他明白如今的大封最有潜力的就是三皇子秦昀,所以把女儿嫁给秦昀,以保他宁氏荣华。 几人说着几句面子上过得去的话,这番新妇见面会算是完了。皇后对她很是喜欢,许是儿时留的好印象,也大概是皇后对哪个小辈多宽容的原因。 皇后向来规矩得很,秉持后宫不得干政的原则,从不掺和弟弟和儿子的事,她胆小,也不喜正国公和怀王的做派,从来都是能躲就躲能劝就劝。 本预备了几个儿媳的午膳,想留在凤仪宫用膳,魏舟称东宫要为太子纳福辞了皇后,楚云京也扯了理由要回王府,于是凤仪宫就落了清净,只有怀王妃这个亲生的儿媳留下,等怀王从昭元殿赶过来用膳。 楚云京出宫之前皇后又拉着说了几句体己话:“你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同本宫讲,咱们是一家人,我也是真心地喜欢你,多来宫里走走。” 她满口答应着,心里却想着赶紧回家,吃人的后宫,在见了那天生犯冲的杜氏定叫她好看。 出宫时辞了带路的太监,她想自己出宫,若是太监带着,她还得端着拘谨。 安姑姑和司妤跟在身后,她们刚出凤仪宫,将要拐上甬道,隐约听见一男一女对话,她驻足依稀能听清女子是杜淑妃。 杜氏撕心裂肺吼道:“放肆!!!以下犯上!本宫是你母妃,你敢威胁本宫?” 男子咬牙切齿,阴沉威逼的低语:“威胁你?本王不止威胁你,本王随时能要了你的命!” 杜氏很是惊恐,颤声:“你......你.......” 楚云京觉得这男子的语气带了杀意,似乎要了杜氏的命轻而易举。 又是一声如刀割般的凌厉声音“淑妃娘娘不是最懂以下犯上吗,娘娘日后若是在对我母后不敬,我随时要了你杜氏全族的命!” 第十四章 找个体己的 - 云京录 - 土脸脸 这是怀王!楚云京听明白了男子的身份,惊的她一身冷汗,瞬间瞪大眸子,紧贴在拐角处的墙上,屏住呼吸,生怕被怀王察觉,也要了她的命。 “你.....你敢!” 杜氏几近崩溃,半天抖出几个字。 “哼!”怀王闷哼,拂袖而去。 楚云京三人冲进对面的小门,怀王要去凤仪宫,这条路是必经的。她们屏息躲在门后,待怀王进了凤仪宫,三人才出来,杜淑妃也早没了身影。 一路无言,她越来越觉得这个怀王不简单,云间来与他关系密切,居然敢光天化日在宫中威胁淑妃!外界传言怀王势力庞大,最是皇位继承的首选,她想这一定不是空穴来风。 司妤一路也紧张兮兮的,她到不是被怀王吓到,而是想着回府要见到昨晚那个煞面人,虽然面冷粗鲁,但是长得还算端正,她不由的有些小鹿乱撞。 到王府已至午时,她沉着脸,心事重重的回到主屋。 昨日匆忙,今日理应见见王府的下人,遣安姑姑去吩咐孟管家,把府里管事的叫到主屋。 主屋门口早就侯着肃华和伏枫,二人见到王妃齐声行礼,楚云京应声叫二人随着进屋,肃华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正咬唇低头的司妤。 祁王府的护院兵士都听命于此二人,他俩也是祁王的心腹,眼下派来保护她,她很是感激,自然要重视。 不一会儿,几个管家和婆子进屋请安,她正了衣赏落座,眺了几眼,声色俱厉道“从今往后本宫就是这祁王府的女主人,你们多数是从宫里跟出来的,规矩比本宫懂得多,你们循规蹈矩本宫自然放心,若是做出什么叛主的事,我定是不饶。” 她为王府的下人立规矩,端上她王妃的威严,本就不被外人看好,自家的下人她是一定要管好。 “我等定不违背王妃娘娘。” 她满意的点头:“昨日你们都辛苦了,本宫给诸位准备了赏钱,你们替我分给府里各处侍奉的,咱们府里人丁稀薄,劳诸位慧眼盯紧了,莫让什么不相干的进来。” 听完众人汇报完王府的日常与账目,又指派一些新的活计,将众人遣了下去,在一旁站了良久的伏枫也开口请退。 眼瞧着肃华像是有事要说,愣愣的杵了好久不曾开口,安姑姑和司妤面面向觎随后自觉的也请退了。 肃华又是不动声色的抬眸,向司妤退出去的方向凝视,这一动作被楚云京收入眼底,她总觉得这个眼神不简单。 没有多想,她执起案上的茶杯饮了一口,一晌未进滴水属实有些口干。 “将军有话直说吧!” 肃华要说的也定是祁王要带给她的话,她倒有些期待呢。 肃华走到中央面对主位,行一个揖手礼,手中执一木盒:“王爷遣了末将给王妃带个东西。” 说完将手中的长形木盒双手呈了上去,他这两双手可真是忙,一手执剑、一手执木盒,好像拿了两个什么小东西一样那般稳。 楚云京接过褐色木盒,将其打开,其中躺着一个水透碧绿的玉佩,这等成分的世间少有,她两只手指触摸上头的佛手纹,听说先皇后生前最是信奉诸佛,莫非是先皇后的遗物。 这便是定情信物了?她心中说不上的滋味,涌上一丝酸楚,嫁入高门,夫君就拿一个玉佩打发了? “王爷可有话?” “没有。” 肃华面无表情,武器冰冷,他向来有一说一,秦眠的命令便是天,当初只一道命令二人就回来了,回王府之后才知道自家王爷要娶亲,他心里也疑惑过,却还是依照命令,他的任务主要是保护王妃,伏枫的任务是盯着朝中动向,二人分工明确。 “好,辛苦你了,王府内外兵士们的赏赐我叫孟管家去发放了,日后还要多劳烦你们。”她向来是以心换心,换做其他人家,主子怎么会跟下人说辛苦。 待人退出去后,她将玉佩拿了出来,攥在手里摸索着,心中百味杂陈。 这段感情的第一步是赐婚,第二步是赠玉佩,成亲第二日相隔遥遥千里送信物,还真是天下奇闻。 《《《《》》》》 此刻,北境之上,战火已持续三月,虽说进入暖春,可北境依旧冰封百里,主战场在横跨两国的北河之上,水下早已冰冻数十尺,无论是火炮还是炙烤都难以将深冰撼动。 北河上总有战士们冲锋的嘶吼声,狼烟群起,尸横遍野,本是透彻雪白的河面,早就染成黑红的血水和硝烟。为节省时间,战死的将士直接就地火化,只将名字记录,将死讯传给尚在人世的亲眷。 祁王麾下精骑震慑北樾蛮人,因此北樾也训练出一批铁骑,用来与之对抗。 要想在冰面上骑马属实不易,祁王想出一个妙招,就是在马足铁蹄之下长出铁刺,将铁皮印出一个个小刺,这样马儿行驶在冰面上就能牢牢的抓住,不使马蹄打滑。 显然北樾人这项技术不过关,又是败在我军精骑之下。 这场持续三个月之久的大战,随着我军精骑的胜利画上句号。 北樾寒冷,多数不产粮食,只靠一些野味皮肉为生,长此下去,野味越来越少,他们不得不来物资丰厚的中原夺抢。 从前签订过协约,大封愿意折合市价为北樾提供粮食,可北樾新主登基以后毁约侵犯,不得已大封才会应战,镇北大营一扎就是七年。 大营内,几位主将正在商讨战局,捷报传来。 “报!!!大胜!文将军带领的精骑破了北樾铁骑阵,砍了那蛮人的将首!” 传令官十分激动。 一瞬,大营哄声一片,连连叫好。 “好啊!他娘的,蛮子还想学咱们弄铁骑,还不是被咱打的屁滚尿流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多亏了王爷的妙招,他们的骑兵不过学些皮毛。” “是啊!这些年得亏有王爷这个主将,咱们才能屡战屡胜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帐内前前后后占了三位将领,这些大将无不是长相五大三粗、眉眼间透着杀气的武人模样,行动也是不拘小节,长相端正的秦眠倒显得与他们有些格格不入。 “等文将军回来咱们给他接风洗尘。来人啊!快去准备酒菜。” 几人听说战胜,一扫先前脸上的阴霾,将沙盘上的布置大手一挥,战胜意味着先前的布兵全然没有意义。 一众人面带喜色的回到座上,就连平日不甚言笑的秦眠,此时脸上都神采奕奕,外面兵将也是一阵阵欢呼。 右侧为首的将军瞪着乌黑明亮的眸子向秦眠发问:“王爷听说您近日娶亲了,真否?” “诶!老李,这绝对是真的,老夫也听说了,圣上亲自赐的婚。” “这可不是什么稀罕事,你二位不会才知道吧!”左首位子上的将领挑眉道。 “先前打仗,谁有空子管这事,不过可怜了咱们王爷,新娶了娇妻,也不能回去美满,这万恶的蛮子,早晚老子打的他们钻回他娘的肚子里。” 左首那位将军又贼眉鼠眼的来了一句:“不能回京,但是又没说不能在这找个人伺候是不是?况且肃华和伏枫都回京了,总该有个贴几的伺候。” 他意味深长的朝几人投去目光。 “诶呀!就是的,王爷这些年太寡了些,就应该找个体贴的来伺候,哈哈哈哈哈你这老小子,属你有法子。” 秦眠听着他们左一句右一句的扯到了自己身上,他蹙眉,也确实寡了许多年,可他从来都不贪恋美色,这些年也有官妓爬床,不过都是一夜之交,他不曾在这些官妓身上多留恋,战乱不休他腾不出功夫想这些,可是此时若是当众拒了,怕是要遭人猜测了,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啊! 他不言语,三人全当他是默认,回去后就开始寻摸美人,更是亲自去城内寻找,知道他向来挑剔,一般的无法入眼。三人找来找去都不甚满意,于是李将军直接去城内找了上将军侯,陆忠一听兴趣大来,二人当即去了北境官教司,官教司是专门为将领提供舞乐高级官妓的地方。 二人将所有尚在教习,没有在宴上露过脸的姑娘都找来,这些姑娘多数是十五六岁,还没有毕业待过客,他们就是要找这种。 琴棋书画、焚香制茶挑了几旬,终于有个不错的,陆忠一拍桌子:“就是她了!” 李将军跟着乐呵,全然不顾那被一掌拍烂的桌子。 陆忠指着瑟瑟发抖的教司嬷嬷:“你将这丫头收拾收拾,今日就跟李将军回主帐去。” 教司嬷嬷颤颤巍巍的答:“是!” 陆忠又拉着李将军嘱咐着:“你赶紧的,回去告诉小王爷,让他赶紧生个娃娃,我家四姑娘还等着嫁给他儿子呢!” 这是陆忠和秦眠的约定,陆忠三年前老来得了第四女,当晚二人喝大了定下的盟约,若是秦眠有了长子,就把他的宝贝闺女嫁给秦眠的长子,这事随着秦眠多年不成婚也无人再提,如今陆忠在提出来,是定准了这门亲事。 李将军应了声,依旧咯咯的乐着。 第十五章 做点买卖 - 云京录 - 土脸脸 京都,楚云京自回门后就不曾踏出过王府半步,祁王府自开府以来从未有过主人,按大封规矩,皇子理应大婚才能开府,这座王府是去年赐婚后圣上一并赐了个府邸,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府里的管家孟吉祥是从前在宫里伺候祁王的,是个阉人,孟吉祥办事倒是利索,楚云京很满意这个助手。但孟吉祥总归不是自己的人,她总觉得孟吉祥是宫里派来监视自己的。 那日回门除了楚易和何氏以及她的弟妹之外,还见到了孙德,许是她给孙德撑腰,现在在府里他混的比以前好了,可在楚府还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孙德这个人她很看得上,圆滑善于变通,主要是听话,她派遣的差事没有一次办的不圆满的。也就是在楚府,孙德不被那愚蠢的主君和主母重用,这要是在老宅,恐怕早就是个主事得了。 她想着找个机会把孙德要过来,自己能有一个忠心的男管事。 这日她收到了永州来的书信,自她回到京都以来,一直和永州通着书信。 今日的来书是她姨母送来的:见字如晤,永州一切安好,勿念!外公康健,家中照旧。卫氏已入学堂,初不景,青姝辗转于下县,教授寒门幼子,颇有成效。念汝近安否?永州——袁静川。 她坐于窗下书案旁,双手展开如至宝一般的书信,目光中满是期待。 得到永州平安的消息,她心中无比的踏实,立即起笔写了回信:小京至上,一切安好!无比思念外公、姨母,请外公切莫在操劳。卫姊为己谋出路,小妹欣慰! 寥寥几字,诉不尽万千想念,只愿她在乎之人平安长寿。 信中透露出卫青姝去了下县教授寒门幼子,她能用毕生所学去帮助寒门学子,实在是大德。 大封多以氏族王侯为尊,寒门学子走仕途机会渺茫,卫青姝的父亲就是个例子,还有众多有才德的少年,被万恶的世道埋没。 她将写好的书信盖上印泥,唤来司妤和钱观观,将一封书信上下检查一遍才放心递给钱观观:“观观,你去将这封书信寄到永州,然后在把孙德传过来。” 钱观观应声,她又想起什么,补充道:“直接把孙德带去东街四间铺子吧,我在那等他。” 钱观观虽不解,却不敢多问,只把疑惑压在心里,领命退了出去。 楚云京满面春风,坐到妆台前,左右挑拣着,为自己打扮一番,显然她是要出门。 不宜张扬又要威严,于是戴上一支珍珠镂金梳篦、后发各插一支小东珠金雀步摇,对镜左右照照,她满意的勾唇。 “娘娘要穿哪件外衫?”司妤在为她挑衣服。 她瞧瞧自己身上,腰间系着那块佛手玉,自从得了这块玉她总系在腰间,在家穿的日常,不薄不厚十分适宜:“仲夏过半,天气渐热了,拿那件紫云厚纱吧。” 司妤拿来一件紫色细纹长袖外衫,衣服周边全绣了小颗珍珠。这件衣裳是张贵妃赠的,布料是朝贡,这种纱难产,上色途中免不了糟蹋,每年不过能产出五匹,圣上赏了两匹给张贵妃,张贵妃用紫云色的给楚云京做了两件衣服,当新婚贺礼与其他一堆礼送了过来。 一切妥当后,带了司妤坐上马车,她好奇为何肃华不跟着。 东街不似主街那般繁华,熙熙攘攘的人群,更多的是平民间的烟火气。 她被搀着下了车,孙德和钱观观早就在这等她,她不想太声张造势,于是示意大家快进去,又让马车去后门等着。 进去后她叫四间店铺全关了门,把大掌柜叫了过来。 她款步端庄的坐上主位,不苟言笑的模样很是让人敬畏。 “本宫有意将这四间铺子改了,反正绸缎生意也不好做,不如做些别的。” 下首的大掌柜谦卑的行礼:“东家的铺子,您说怎么便怎样,不知东家想做什么买卖?” 众人都好奇她要改做什么,静等着她发话。 她不加思索道:“书肆!” 下方的大掌柜以为自己听错了,东家要选个更不好做的书铺? “东家,在下不太明白,这做买卖最重要的是赚钱,依在下的了解,若是开了书铺,未必比现在好做呀!”大掌柜语气掺杂嘲讽。 “生意确实是不好做,所以我叫我的人来做,大掌柜也早点去养老罢!”她抿了一口专门为她备好的茶,漫不经心的语气。 大掌柜惊慌:“这....这...老夫是哪里得罪了东家,从前老东家不常来,都是在下打点的呀,难道新东家是不信服老夫?” “自然是不信服的,你这些年从中捞了多少油水,还要本东家替你一一列举吗?”她挑眉反问。 大掌柜大惊失色,吞吞吐吐道:“你....你是....是如何得知的?” 她早就对了账目,从前袁廷手里的生意多,自然顾不上这一星半点的铺子,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大掌柜知道老东家不在乎这几件铺子,所以假账做的草率,她只稍看几眼就发现了端倪,只等着合适的机会发落。 “这做生意呀,能不能做成只看选的掌柜如何,像你这般的,连假账都懒得完善,我怎么敢用呀。”她假意叹息摇头。 其实这些油水于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她若不是对这四间铺子有了新的规划,怕是不会揭发这件事,全凭是施舍给老掌柜的,毕竟在这做了半辈子不容易。 她不想在看着老头子的模样,下面还有大事要做。对司妤招手:“司妤,把准备好的给大掌柜,从此咱们也算辞了他了。” 只见大掌柜嘴巴张了张,还想在说些什么辩解的话,抬头对上楚云京凌厉目光,他又不敢说了,当众被人揭穿,又一大把岁数本就是无地自容的事,一脸失落的接下司妤手里的钱袋子,磕头告辞。 她将茶水一饮而尽,咂了咂嘴,频频点头:“嗯,好茶,往后就照这个茶给客人上。” 几人面带疑惑,开书铺还要给客人上茶吗? 她缓缓起身内外看看:“孙德啊!这个绸缎啊,贱价卖了吧!” 孙德连忙上前答应着,他虽不解小姐要做什么,但是派的活计总是要做的。 “还有这四间小门,全砸了,把它给我弄成云间来那种大门大匾,做的大气一些才能显出咱们买卖大不是?”她又指着店门,豪气的说。 “把这中间隔得墙也砸了,明明四间连在一起,为何不做成一间,绕着跑不累吗?” “还有二楼,二楼的隔墙也给我砸!” “你别老点头,你明白我想要的吗?”她看向点头如小鸡叨米的孙德。 她心中早有了规划,眼下就只差实现了,这实现之人必是孙德,所以孙德必须明白她心中所想。 目前孙德不太明白,他挠头,表示不解:“这个....小的还真是不太明白,小姐是要把这四间做成一间?连带二楼?” “诶对!就是这个意思,我想要那种大气磅礴又带有书香气的铺子,你可明白?” 孙德恨不得把脑袋想破:“额....这个带有书香气的书铺不难,但是大气磅礴?这又如何改造呢?” 她无奈摇头,瞬间一个想法蹦上心头:“你还是不懂,你去过云间来没有?” 她脑海中一直呈现的都是云间来那种给人大气的模样,仿佛一看瞧上去惊得人只会说‘真豪华啊’。 孙德不好意思的摇头:“哎哟,小姐啊,小的这等身份,哪去得了那种地方,这不是折寿吗。” 司妤和钱观观在后面不言语,听到这话却是不约而同的偷笑。 “诶,你没去过,你怎么能知道里头什么模样,我光看外观就觉得大气磅礴,这样...今晚咱俩去一趟,好好借鉴一下。” 孙德实在不明白开书铺跟那种烟柳瓦舍有什么关系,还要借鉴? “额....这...小姐一介女流,这不好吧。”孙德难为情道,实际上心理乐开了花。 “无妨,我穿男装就好,你当我的侍从,咱们低调一些。”她满不在乎的继续扫视店铺布局,以前在永州没少穿男装出入一些只有男子才能去的地方。 孙德还是有顾虑:“这...这要是让大人知道了,又该如何呀?” 她不耐烦的转身看着孙德:“嘶~你这匹夫,你不说我不说,她俩不说,谁能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算盘,嘴上说着不敢是碍于身份,实际上巴不得进去瞧瞧吧!” 她一顿嘲讽,说的孙德脸色发红,不好意思的嘿嘿傻笑。 她语重心长的朝孙德说着:“今日回去我就叫安姑姑去侍郎府拿你的身契,往后这书铺的事全权由你管着,我知你办事妥帖,我身为内宅妇人,不易总抛头露面,我不求别的,只要你忠心为我。” 孙德听完这番话,已经是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地磕头,他这辈子奋斗到了而立之年终于能得到赏识,哪怕是个女子也要塌心踏地的。 “哎呀,我的姑奶奶哟!我就知道没看错人,就知道小姐忘不了我孙德,小姐放心,往后就是刀山火海,我孙德也义不容辞。” 第十六章 夜探云间来 - 云京录 - 土脸脸 楚云京站在紧闭着的木门后,隔着窗子看着朦胧的街市:“好,我知你心意了,你近日先盯着店铺的改造,等过几日去王府里挂个名,我都打点好了。家里的孟管事太累了,得找个帮手,你两边多跑着些,但主要还是先把书铺打点好。” 计划进行圆满,她要做一间书肆,供百姓任意阅览书籍,还不能打着她的名声,需要有人在前方顶名,她在后方坐镇。 回去后她便马不停蹄的开始起稿,将自己心中的书铺构造都画了下来。 室内要通透,一眼能从头看到尾;进门先是迎客的柜台,后面是一面镂空木墙将里外隔起来,但要从外头看得清内室的构造; 左侧入客,有伙计领进去,右侧封死,全店只有这一个出口;外面的柜台做迎客,里面的柜台收账; 书柜要顶到房顶的大立柜,竖着放还要有半个屋子长,四面都可取书;两个大书柜中间要有可活动的梯子供读者自由取阅; 最里侧靠窗不放书柜,只放矮桌和坐垫,用不透光的座屏隔开,尽量节省多放几个;矮桌上的笔墨纸砚也要齐全,供客人随意使用; 二楼除了书柜和书桌,在做几间雅间供常驻;雅间不用太大,与寻常客栈的中等房一般,有床榻、衣柜、书桌、餐桌、书柜即可,她粗略算了雅间能做大概十间,一层楼的隔断书桌大概能放二十几个; 后院也可做几个雅间,还要有厨房、马厩等等,可供远来的学子常驻........ 画了大概二十来张手稿,大到整个屋子的布局,小到书本笔墨的摆放细节,十分精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自己的画稿,满意的放了笔。 忙碌了许久她只觉浑身酸痛,绕着右腕子,站起身离开桌椅抻了抻筋骨,面向窗外已经暗黑的天色,王府通篇点上了烛火,书桌上也不知是何时燃的烛光。 上次这般认真的作画还是在南阳,大封最有名的画师卓火隐居南阳,有幸去拜访,在大师的指点下画了一副山水画,当时一刻不敢歇的画了整整一天。 她素来善作画,画的也是惟妙惟肖,可她只藏着自己的技能,不轻易显山露水。 伸着懒腰,略带疲色的开口:“司妤啊,几时了?” “戌时四刻了,奴婢给您传膳吧。” 得了楚云京的准许,司妤出了屋子直奔厨房。 她手里收拾着画稿,朝钱观观吩咐:“你去把我的男装拿出来,晚些我要和孙德去云间来。” 钱观观劝道:“娘娘还真去啊!您身份尊贵,去那种地怕是不好吧。” 楚云京举起一张画稿,映在烛光前,睨了眸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早就下定决心,今晚之行是必去的! 晚膳有清蒸时蔬、玉带虾仁、菌子排骨汤和一盘桂花酥。王妃吃的少也不许府里铺张,减了好几个菜,只维系每日必须的营养即可,这是府里人尽皆知的事。 她瞧着桌子上的饭菜,怎么看都不对胃口:“膳房有蟹吗?” 司妤轻笑:“娘娘,现在哪是食蟹的季节呀!娘娘若真想吃,明日告诉膳房的备一些。” 每年鲜蟹都是九、十月份产,从遥远的西府运来,这养蟹的手段极难,价钱也贵,北方的平民很少能吃到西府产的蟹种,一般的只是小河蟹。 她不满的摇头:“云间来也许有,少食一些,留着胃口。” 她又看向司妤一丝不苟的为自己夹菜的样子,若有所思道:“肃华将军应该还没吃饭吧?” 她捕捉到司妤脸上的慌张,司妤布菜的手愕然停住,银箸中的菜不自觉的也掉了出去。 司妤吞吞吐吐道:“应....应该吧!” 楚云京偷笑,刻意道:“这么晚了还未用膳,你去厨房做几个菜给肃华将军送去吧。” 司妤惊讶,随后怯生道:“是。” 她是想让司妤把肃华绊住,她夜间男装出府,身为护卫的肃华一定会起疑,索性利用一下司妤,让他们单独相处。 司妤走后她就叫人撤菜,把不相干的都遣了出去,和钱观观二人开始了动作。 先让钱观观伪造出伺候她梳洗,她自个坐在妆台前开始上妆,挑了一个深色的妆粉直接在脸上胡乱扑着,给自己描一个粗长的黑眉,瞬间有些凶相,又贴上假胡须。 一身藏黑白鹤纹圆领窄袖袍,刻意选一双底子高的皂靴,显得高大一些,捻开一把折扇,在身前轻轻摇着。 “娘娘,孙德在后门候着。”钱观观从外头进来,看见她有些惊讶,扮相活脱一个男子。 她压着嗓子:“嗯,那本公子就去了,你且装成我在这内室呆着。” 说罢,她就去了后门,孙德早就备好马车等着她,见她到来孙德对她的装扮很是吃惊,她觉得坐马车太过扎眼,今夜一切都要低调,云间来跟怀王关系密切,千万不能被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 她皱着眉头,不耐烦的模样:“两个大男人坐甚马车?骑马去。”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骑马朝云间来走去,马蹄踏过地上的青石板,作出清脆的响声,夜市上人来人往,无人注意这女扮男装的假公子。 到了灯红酒绿之处,伙计识趣的把马牵到后院,有迎客的女子将二人引进去。 女子姿态妩媚,铜铃般的媚声:“公子随奴家进来罢!” 云间来一般都是晚间迎客,此时到处都是灯笼和烛光,灯光大多呈红色,照的大殿内旖旎风情。 入门过了隔屏就看见了大殿内的风光,引人目光的是中央的可站下百十号人的大台子,十几位舞女正在舞蹈,中央与二、三楼连贯,中间隔着百尺红纱帐,模糊间能看见二楼栏杆上的男男女女,二楼是雅间,三楼是贵客才可去的。 一楼众多过往的看客,不乏是官员豪绅,多数客人行事比较低调。 她扫视着大殿里的装潢和衣不蔽体的舞女,面色不好道:“不是说是雅馆吗?” 那带路的妩媚女子娇嗔:“哎哟公子,我们云间来是雅俗共赏!” 那女子又是一声媚笑,听得楚云京浑身不自在。这云间来到底是私营的,比不得教坊司高雅。 孙德在身后发出惊叹:“大!确实够大气磅礴!” 远处盯了她们许久的一个妇人,堆着笑意朝她们走来:“哟!奴家瞧着公子是头一回来吧!奴家引公子上座吧!” 她上下瞧着这妇人,三十多岁的模样,打扮多用深色衣衫,准是这里管事的。 她压声一声豪迈的大笑:“本公子是外地来的,早就听过云间来的大名,给本公子准备一间上房,上好酒好菜,小爷有的是钱。” 随手掏出一锭银子在那妇人面前晃晃,那妇人瞬间喜笑颜开的接过,引着她们往楼上走。 就在她们上楼的功夫,三楼寂静栏杆处站着年轻的一男一女,目光凝视着楚云京,这对男女所站之处即不引人瞩目,又能一览云间来所有的角落,显然他俩是在谈事情,被上楼的三人吸引目光。 那女子一身火红色羽纱长裙,气质十分妖艳,模样更是千娇百媚,此刻红衣女子面色如寒冰般注视着楼梯的人,目光吃惊,她瞧见楚云京腰间的玉佩。 这玉佩是祁王秦眠的贴身之物,若有他人佩戴那必然是.... 女子质问:“她是祁王妃?” “娘娘怎会来此?” 开口的男子是伏枫,依旧一身黑衣软甲,抱肘持剑,他脸上的惊讶不亚于红衣女子。 娘娘身边竟不是肃华?他今日摸进云间来是主子派的任务,不料竟遇到了自家娘娘,他有些慌神。 红衣女子见伏枫也不知道王妃为何而来,瞬间起了杀意,目光凶狠:“既然来了,那就一同葬在这云间来吧!” 闻言,伏枫紧忙呵斥:“不可!!!不管王妃出于何意,她都不能出事,这是王爷的交代,你去将娘娘带走,若要动什么手脚,小心你的命!” 伏枫厉声威胁红衣女子,那女子受到压迫只得领命。 红衣女子凶狠的脸色恢复先前的风情,摇曳着身姿下了楼,朝楚云京的房间走去。 此刻楚云京正安心的坐在二楼雅间,向伙计交代美食。 “伙计,你们这有蟹吗?”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计麻利的介绍着:“客官咱们有清蒸蟹、酥炒梭子蟹、白蟹辣羹。” 到底是做生意的,就是全面,以后想吃蟹了就来着即可,她想。 “就上酥炒梭子蟹,另外再来雪梨羹、樱桃煎、炙烤鲈鱼,在上一壶烧酒。” “哎哟客官,蟹和梨子可不能同吃呀!二者相克,误食可是要一泻千尺的呀!” 这是什么说法?从前从未听说过,不会是这小伙计觉得雪梨羹便宜,随便匡她点些贵的的说辞吧。 她疑惑道:“真的?” 伙计弓着身子连忙解释:“北方少有鲜蟹,所以您可能不知道,小的自小生在西府,蟹性寒,不可与其他性寒之物同食,您还是点个其他的羹汤吧!” 第十七章 夜探云间来2 - 云京录 - 土脸脸 “还有这么大的学问呢?那就换成素笋鲊。”她左手食指轻叩桌面,右手两指捋着胡须,深思模样。 伙计得了命令,点头哈腰的退了出去,满口笑意的说着:“客官稍等,饭菜马上就来!” 待人走后,孙德扒着门缝贼眉鼠眼的左右瞧瞧,将门关严实。 她摇起折扇,漫不经心道:“如何?这云间来的排场可大?” 孙德跑到跟前,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楚云京倒茶,他连连点头:“确实大,不愧是天上地下‘云间来’啊!” 她饮一口茶,目光凝重:“我以为这里头是雅艺馆,结果这般轻浮,咱们学些好的,就比如门口的大牌匾和外面那扇隔屏,还有这雅间的构造。” 孙德应声四处端详着雅间的规格:“诶,小的仔细瞧瞧。” 她觉得光看一个雅间还不够,需要孙德每个用料都仔细研究,于是遣他出去看:“你出去瞧瞧吧,我那已经画好了稿子,回去就可以开动了。” 孙德出去帮她带上了门,她也好奇的起身四处研究着雅间的摆设。 身后‘吱呀’一声,门又被打开了,她以为是伙计来上菜了,便不予理会,继续观察着床上的帷幔,她想看看帷幔是什么材质的。 身后来人轻声将门扣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楚云京身后,轻拍她的肩头。 “公子~”声音沉稳,却酥人骨髓。 她诧异的回头,只见面前女子一身火红,单看这女子的五官十分精巧,长相很清纯,可是妆画得太过妖艳,再加上唇角有一颗小痣更填妖冶,身上有许多风尘气,女子媚眼如丝盯着她。 “姑娘是?” 楚云京瞪大眸子,有些害怕,下意识地往后稍稍。 红衣女子胸前半遮半掩春光一片,目光勾魂,往前挪一步,步步紧逼,修长白玉般的右腿不受裙摆束缚跑了出来,抬起凝脂一般的小臂,食指轻盈柔媚的勾起楚云京的精巧的下巴,红唇一张一合,吃人一般的魅惑:“奴家是来伺候您的。” 楚云京怎么也没料到,这云间来的姑娘怎么还上门-服-务。 她被撩拨的浑身哽住,左手嫌弃的拿折扇将红衣女子搭上来的胳膊移下去,右手赶紧去挡,不想再让那女子上前:“这....这倒不必,本公子自己吃些东西就可以了。” 怕死了!!心里无数声救命,眼前这场景赶紧躲过去。 她眼看前路被红衣女子封死,要想出去,就得挣脱开面前的人,她越挣扎红衣女子越往她身上凑,倒不如将计就计。 红衣女子顺势抓住她伸出来的小手贴在自己胸口,含娇细语:“公子的手可真小,公子来了我云间来,哪有不叫姑娘的,奴家可是云间来的头牌,多少人想一亲芳泽,难道公子不想吗?” 她触摸到女子酥胸,要窒息一般,赶紧把手挪开,搭到红衣女子的双肩上,顺势将那女子滑落的衣服拉上去,一脸假笑,宠溺道:“本公子就是冲着你这头牌来的,真是调皮,本公子还饿着肚子呢,怎么这么着急?” 她才不知道头牌是谁,顺着这女子说下去就有机会逃走,把主动权拿到自己手里,于是她拉起红衣女子的手,想往圆桌方向走去。 那女子先是惊讶她突然改变的语气和动作,眼看要被她拉着去圆桌,红衣女子不给她任何反击的机会,从容的将楚云京推到在榻上,轻盈的抬腿骑了上去。 这一套操作吓得她魂都要飞走了,刚把握住主动权就被推到,这女子怎么这么生猛,若楚云京真是个男子早就被勾完了魂魄吧!她终于知道为何男人都喜欢留恋这种地方了。 她一动不敢动,干吞一口吐沫,如鲠在喉。 那女子温软小巧,趴在她身上柔若无物一般,目光带了几分玩弄:“公子怎么这般紧张?莫不是个雏?从未碰过女人?” 说完,她就迫不及待的要去解楚云京的衣服。 这般亲密接触,确实是头一回,慌乱间转眸看到了榻上的被褥,心生一计。 她心一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捏住红衣女子肩头,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眼神邪魅,双肘微曲,身子下压:“是不是雏?姑娘试一试不就知道。” 她想把被子盖在红衣女子身上,自己趁空隙跑出去。 楚云京蓄势待发,目光依旧紧盯着身下女子,左手触到被褥,捏住一角,用力往身下一扯。 怎料那红衣女子先发制人,一个手刀劈到她颈后,她只觉麻意上头,瞬间没了意识。 待她晕过去后,红衣女子一扫脸上的风情,换上一张冷若冰霜的模样,整理自己的衣裳,目光贪恋的盯着她腰间的玉佩。 她躺在楚云京身侧,抬手去摸床头的暗关,用力一按,床榻板竟翻了下去。 床榻连接屋子的后墙,后墙有个与床底一般长宽的暗门,红衣女子带着楚云京从后墙爬出来,爬到云间来后街的屋檐上。 伏枫早就等在此处,见二人出来,他快步上前,将楚云京抱起。 他和肃华一样一向爱冷着脸,看向红衣女子,低声道:“待事成你在回去,朝廷要把她们送到哪你也跟着去。” 红衣女子显然不愿,却无奈道:“红楼遵命!” 她看着伏枫的背影,逐渐泛起泪光,满腹委屈,只一瞬变为恨意,她不想永远只做一把悬在色字上的一把刀。 楚云京再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王府的床上了,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司妤瞧她醒了连忙上前询问:“娘娘醒了,娘娘感觉如何?” 她挣扎着起身,后颈好像被重物压着一般,疼痛难忍,这云间来的女人手劲还真大! 伸手示意司妤将她拉起来,借力艰难的坐起身来。 她捏着后颈,头左右摆摆,吃痛的闭上眼:“我无妨,你看看我这脖子是怎么了?” 司妤寻着看去,只见一片淤紫,她惊呼道:“哎呀!娘娘这是撞到哪了?怎么昨晚出去一趟还带了伤?观观!观观!快那些治淤血的药膏来。” 楚云京连忙抓住司妤的袖子,将食指放在嘴唇处,示意她噤声:“不要声张!不要喊!我是怎么回来的?” 从司妤的话语中得知已是第二日了,她完全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回来的,只记得被那红衣女子打晕了,她想也许那女子是要杀她,昨晚传菜的伙计一直没有回来,应该是她们商量好的,是怀王发现了她?起了杀意?但她又是怎么回来的呢?她不得而知,一切都是猜测,但她知道,此番只能龟缩在王府,若是被怀王盯上,往后再出门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司妤很小心的扶着她,生怕把她身子碰疼了,担忧道:“是伏枫将军救回的娘娘,昨夜云间来爆炸了,奴婢几个吓死了,肃华将军刚骑上马要去查看,就见伏枫将军将娘娘带回来了,娘娘被炸晕了,可把奴婢吓坏了!” 她吃惊:“爆炸了?” 被炸晕了?难道是那红衣女子刚把她打晕,将要动手之际爆的炸?所以她才侥幸活了下来。 她一头雾水,扶着司妤的手臂,艰难的站起身来,走到窗下妆台处,她表情凝重的坐下去。 镜中映出的人,黑发垂落,脸色发青,唇色发白有裂口,神情沧桑凝重。 钱观观拿了药来,她的长发被拨到右肩,看着司妤给自己上药。 猛然她好像想起什么,抬高声音:“孙德呢?” 孙德不会被炸死在云间来了吧! 钱观观也是一脸愁容,后怕昨晚帮助楚云京出去,让她炸点死在外面:“孙管家昨夜在您回来之后自个回来的,差点没哭过去,他说爆炸时他去了后院看构造,没在娘娘身边,还以为娘娘....万幸娘娘平安,后半辈子他要日日为娘娘祈福。” 楚云京舒了一口气,拍拍司妤的手,示意她不用在涂了。 “你去把他叫来吧。” 不一会就听见殿外急匆匆跑步的声音,跑进屋,孙德眼里噙着泪,先是愣愣的看着她,看她确实醒了,随后一声哭喊,紧走几步扑到她脚下。 “哎哟我的娘娘啊!我的王妃娘娘啊!可担心死我了,哎哟!吓死我了!” 嚎声听得她心烦,皱着眉头呵道:“行了,我还没死呢。我问你,云间来的头牌是谁?” 孙德虽然先前没去过,但他消息灵通,这种窑子里头牌的事他肯定知道。 孙德不敢再哭,抽抽搭搭的起身,拿袖子擦着泪:“娘娘....娘娘要问的是哪....哪个呀?云间来好几个头牌呢。” 她回忆了片刻:“唇角有颗痣,穿一身红衣的。” 孙德吸着鼻涕,搜索着记忆:“是她啊!她是云间来最大的底牌,名叫红楼,千金难求,都说她嘴角的痣长得恰到好处,让人一看就心生怜爱。” 红楼!这人绝对有问题,这女子身藏绝技,肯定会功夫,否则不会这么大手劲。她想着,后颈又隐隐作痛。 “司妤将手稿给他。”她抬手朝书桌一指。 司妤将收在盒子里的二十来张手稿拿给他,孙德将盒子打开,目光诧异,每张画的都十分精细,就是多年的匠人恐怕都不能把手稿描绘的如此清晰。他在往下翻,就翻到了银票,厚厚的一沓子,约莫有万两不少。 第十八章 国公府行 - 云京录 - 土脸脸 “这些日子你就盯着书铺吧,务必记住我提出的那几点,我还是信任你的,我先好好在府里养几天,你哪有不清楚的再来问我,记住一定不能声张,不可打着我和祁王府的名号,也不能打着楚氏,明白没有?” 她三令五申,生怕在这个节骨眼又出差错。 孙德低下头,十指搭着揖了一礼,郑重答应,随后就退了出去。 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这个昨日要跟她共度云雨的红楼姑娘有些眼熟。 猛然!她想起那日去老宅拜访时云间来二楼投下来的目光!就是这位红楼!当天那女子妆容并不妖艳,眼神中带有哀愁。看来与这位红楼姑娘缘分还不浅呐! 楚云京在王府的日子过的确实还算舒心,即使府里有耳目盯着自己,还是能想出办法做些偷摸的事,毕竟在这没人压着她,她是王府里最大的,谁见了都得叫声娘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那些无缘由的争斗,若真是怀王要杀她,她是不是在无知的情况下卷入一些朝堂上的争斗? 她想不通,只是心里后怕,还好祁王府算是安全,无时无刻都有护卫守护着自己,若不是伏枫救她,恐怕早就死在云间来了,一定要好好对待这些护卫,她是个有仇必报有恩必谢的人,哪怕他们听命于祁王,但是关键时刻能救她的命,这就值得感激。 于是一连数日都不曾出府,找了一箩筐的好东西,折腾了整整一天,把府里大到肃华、伏枫、司妤、孟管家、安姑姑等,小到倒夜桶的老头子、厨房择菜的大娘,一人备了一份厚厚的礼,每份都不同,大大小小的赏赐约莫有千数份。 她这个人,表面看起来不苟言笑,让人心生畏惧,其实内心还是懂得疼人的,只是缺于表达,毕竟自己曾经受过错待,吃过受冷落的苦。她确实不太会对人好,与人和善的模样多数都是装出来,也不太会有情感上的反馈,但是拿一些身外之物总是不会出错。 把赏赐分了下去,下人们得了赏赐,主屋外来了好几批朝屋子磕头的,都来无声的感激她的大恩,这些东西于她来说不值一提,但是于那些平民仆役来说就是天大的恩赐。她摆摆手,朝孟管家吩咐不准再来磕头,这才停了。 她又把肃华和伏枫单独叫来,问他俩有什么愿望,是否想娶妻?是否要置办房产?是否有老人要赡养等等..... 说到娶妻,肃华和司妤两人之间的小火花可是不断摩擦,楚云京后来问司妤那晚去送饭都发生了什么,司妤强装着镇定说‘奴婢只是去给肃华将军送了些吃的,随后伺候将军用膳,并无什么其他的事情,再就是听说云间来爆炸,将军饭都没吃完,急急牵了马就要出门。’ 她又问可说了什么话?司妤答没有,什么都没说。 这两人都闷了些,不善表达,楚云京也不刻意撮合,毕竟肃华身份不同,不宜娶妻。 无家人、不需要产业、连娶妻都不要,天下怎么会有如此寡欲之人。 二人解释到,自己无父无母从小被收养训练成暗卫,一生只能听命于主人,随时为主人赴死,所以也不必楚云京费尽心思的弥补,无论有没有这些虚物都会誓死保护她。 自那日云间来爆炸已过去两月有余,其中被炸死的二十来位大封官员与豪绅,其中有两位是朝中的巩固之臣,还有正国公的四公子,这件事成了震惊朝野的大事,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圣上大怒命彻查此事。 幸亏那日楚云京没死在云间来,否则堂堂王妃假扮男装混迹云间来还被炸死的消息,怕是让整个皇室和楚家都丢尽脸面,她可就成了身后名声狼藉一片了。死在云间来的那些官员如今的名声也不好听,其中多数家眷都是草草下葬,唯有正国公不甘幼子无辜被炸死,在陛下面前声讨要个说法。 大理寺查了月余才查出是北樾暗探做下的,响彻世界各地的云间来是大封贵族常去的地方,于是北樾想在此处动手,意在尽可能多的杀死大封朝臣。也不知是不是朝廷故意给的说辞,反正这个结果无人敢质疑,杀了云间来几位管事的,将云间来的姑娘全数发落到教坊司,这事也算是翻篇了。 至于正国公,也只能压着内心的不满,怎么说都是他儿子留恋瓦舍,命不好无辜被炸死,本就名声不好,还非要为那不争气的儿子讨说法,实在是糊涂至极,圣上虽不说什么,但是近日也是有打压他的意思。 楚云京也在王府龟缩了两个多月,除了偶尔传传书信、听听孙德汇报书铺装饰的进展,也就只是在后院赏赏花、钓钓鱼,闲来无事在做个画、绣个花。 前段时间她又琢磨了新生意,她打听到之前云间来运海错的法子,新鲜的海错往往在稀有的节气难运到京都,这样一来成本就十分高,即便街市上有卖的也是价格高昂,对于平民来说就是天价,所以有些百姓只吃一些当地的水产,或是买一些边角料的海错。 于是她一拍脑门又把孙德招呼来,她要从海边运鲜的海物,她要把其他的铺子改掉,把地下弄出储冰室来,在冰室下方挖出深井,用来循环制冰,从而冰冻一些海错。 至于新鲜的,那就从海上打捞上来之后,带着海水直接往京都运,其中要勤换水,保证海错鲜活,回来后养在深井水里,放适量的海盐,这样海物可多存货些时日。多雇几波运海物的伙计,这样就能保证每日都有新鲜的海物,至于那些卖不出去的,就可冷冻到冰窖中。 她让孙德抓紧置办新的铺子,找了一波伙计按照她的办法先去最近的海边去试,这条通道不是那么好打通的,于是高价找了当地的官员,这才说通让自家的伙计运海错。 第一批来回用了三日,伙计赶得太快,回来后海错在路上晃死了不少,当初她回京都就是被这般晃得头晕脑胀。 她又试了两次,还算不错,她看着巨大的储物木罐里活蹦乱跳的活物十分欣慰。她又开始计算成本,在京都这买卖可算是头一家,即便其他人想做恐怕也没有这份密集的筹备,所以她暂时不怕被抄袭,其他一些酒楼卖的海错可是不便宜,她可以折合市价供给一些酒楼,这样就比酒楼去其他地方进货要稍许便宜,再就是卖给寻常百姓的价格。 最后她选出一个即比市场价廉一些又能大大赚出比成本高许多的价格,只要自己的运输环节不出错,这买卖就十足的稳健了。 这边她正紧锣密鼓的筹备着自己即将开张的生意,另一边正国公的大公子喜得嫡子,要在家中办宴,往往这些事都是备一份厚礼由孟管家送去,她从不出面,本想着这次也是如此,没想到宫中一份皇后懿旨下来,意思是:本该皇后亲自去给正国公府祝礼,不巧皇后病了,命祁王妃替皇后去正国公府祝贺。 她想正国公这么大的脸面吗?竟也能让皇后娘娘亲自恩降?后来一想正国公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哥哥,这就明了了。眼下恐怕圣上正有打压正国公的意思,皇后娘娘自然清楚,不易露面。 这正国公老糊涂不是一日两日了,前脚四儿子刚死,他闹着给一个庶子要说法,后脚大儿子成婚十数年终于有了嫡子,他又要办百日宴,一丧一喜这般紧密本就是忌讳的事。 其实于规矩这事本该怀王府出面才是,轮不到她祁王府出面,她不解。成婚那日正国公与夫人是在场的,可惜她不认得哪位是,既然是皇后下的懿旨,总不能推脱。 到了正国公嫡孙满月宴这日,她用完早膳后就开始梳妆,司妤伺候梳头,她百无聊赖的拿起皇后那日送来的礼单查看,翻着足足两页的礼折子,她感叹赏赐之丰厚。 她挑了一件云母纱云鹤挑丝长袖衫,项带与衣衫相称的金镶玉璎珞项圈,一对和田玉水滴状玉耳环,簪了一套玉花冠。 首饰打眼,头饰就可简约一些,又挑了一直红宝石金戒指戴上左手食指,双腕上是出嫁时祖母给的一双手头极透的碧玉镯,与腰间玉佩像是一套。 穿戴的贵气十足,她本不想带上护卫,可是出席这种宴席不带不合适,于是荟嬷嬷、安姑姑、司妤、钱观观以及二十余个丫头,荟嬷嬷是宫里下旨那天跟着来的。外加肃华和二十余个兵士,一顿折腾竟到了巳时四刻,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坐上香车,一路浩浩荡荡的往正国公府去。 走了两刻钟就到了正国公府,马车停在正国公大门口,她来的不算早,客几乎都进的差不多了,正国公与他长子一早就得了通传祁王妃代皇后贺礼,于是一直在门口接待着。 见她的车浩浩荡荡的到来,正国公二人紧忙上前恭候。 她被司妤掺着出了下了马车,喜气的勾勾唇角:“恭喜正国公喜得嫡孙,恭喜公子!” 肃华以及一众护卫在外候着,她带着奴婢们进去。 二人齐声行礼:“恭迎祁王妃娘娘大驾!” 国公府行2 - 云京录 - 土脸脸 若不是应了皇后的名,怕是正国公一百个瞧不上这位默默无名的王妃,楚氏和正国公素来没有什么交情,祁王亦是,正国公向来势利得很,只会面上过得去,压根不会这么给她这么大的面子。 正国公的大公子客套的恭维着:“娘娘肯赏脸我儿生辰宴,我儿定能长命无灾。” 她轻笑,从容淡定的开口:“令公子有福气定能长命百岁,母后染了病气,若不是怕给小公子带来晦气,可是说什么都要亲自来的。” 正国公神情落寞,低头朝皇宫方向拱手:“皇后娘娘大恩,还望王妃娘娘替老夫带话,府里一切安好,劳娘娘挂怀,还望保重身体。” 正国公深知如今在圣上那失了宠,皇后不来也是这个原因,如今也只有想方设法的再求圣上的信任。 三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正国公就引着楚云京进了内院,内院里里外外的围满了贵人命妇,见她到来,全朝她做礼。 京中早就传开,皇后钦点了祁王妃来正国公府贺礼,谁都不敢怠慢。她从不参与什么王侯家的宴席,一直是京中贵妇们口中的谈资,说她小家子气不敢出来见人之类的话,这群贵妇一半是来看她的,都好奇这个祁王妃是什么样的人,是否如传言一般不敢出门见人,今日又要起笑话了。 她也深知这些荣誉都是皇后给的,所以她必须拿出与之相匹配的气场才行。这一战就是要让那些看热闹的都闭嘴,从今往后传言都是说她有多好的。 刚踏足内院就吃了礼,她正直着身子站在廊上,周身散发的气场,宛如天上下来的仙人降临此处一般,她面上噙了个淡淡的笑,双手做兰花状朝两侧打开,虚扶各位行礼之人:“各位大人家的快快请起,今日本宫是来替母后向正国公嫡孙赐满月礼。” 随后安姑姑打开贺礼折子提亮嗓子挨个念着,身后端着礼盘的侍女往正国公府的下人手里送,这些下人是早就安排好等着接赏赐的。 “皇后娘娘赏赐:如意金项圈长命锁一支、福禄寿金碗箸勺一套、吉祥玉如意一对、如意金手镯一对、如意金脚镯一对、翡翠貔貅坠一对、金不换镶玉文房四宝一套、吉祥如意宝剑一柄、百福金玉镯一套......” 足足上了二十多个侍从,人群中早就让出一条侍女行走的路,众人无不是看着赏赐惊讶的,这场面很是少见。再往后是楚云京的礼,也一齐送了进去。 正国公夫妇脸上全是笑意,赏赐送完,几人跪下谢礼:“老夫携夫人以及长子及内眷谢皇后娘娘大恩大德,祝皇上、皇后万寿无疆!” 这么一顿赏赐给足了正国公的面子,也是给他前段时间备受冷落的安慰,此番怕是那些对他不好的谣言不攻自破了,正国公自然是感恩戴德。 她压下身子,将正国公和夫人扶起:“国公大人快快请起,您的心意本宫定带给父皇母后。今日客多,咱们一家人不用刻意招呼,二位快去忙罢。” 正国公命人将赏赐摆在早就备好的台子上,周边守着下人,以视对圣上的尊敬和自己的地位。他又向夫人交代了什么,就去了前厅招呼男客,男客是看着这些赏赐进去的,待正国公出来后都换了一副攀附的嘴脸。 楚云京谢绝了正国公夫人的引领,让正国公夫人去接待别的客。 她走到人群中,花团锦簇,她依旧在人群中闪光,如今这些贵妇眼中都是敬佩。 前头亭子里怀王妃宁若水正没好气的坐在那,周边也围着一些年轻的妇人和贵女,楚云京远远瞧见她,依照规矩应该去向她行礼。 怀王府向来跟正国公府走的近,宁若水早就来了,今日的宴席她也参与置办了,这些贵妇没有向对楚云京一般对她,她自然没好气,皇后本该把这个送赏的事交给她,可不知怎么竟给了一直躲在府里的楚云京,妯娌之间最怕婆婆有偏有向,更何况是金尊玉贵的王妃们,她就在远处冷冷的瞧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风头都被楚云京出尽了,而她却在这凉亭内备受冷落,这让一向众星捧月的宁若水难以接受,心里拱着火。 瞧着宁若水脸色不好,她身边的年轻贵妇们也一脸怨气的盯着楚云京。这些贵妇人都是和宁若水一同长大的,她是从小金尊玉贵的养在京都的贵女,自然和其他的贵女做朋友,楚云京来这种地方可谓是人生地不熟。 这些贵女也都嫁的不错,成了大臣家的贵妇,但谁都不如宁若水,成了高高在上的怀王妃,一个个紧着巴结,其中不乏有正国公已出嫁的两个女儿。 左侧紫衣华服正国公的大女儿开口:“哼,不过是在永州养了十几年的野丫头,插上鸡毛真当自个是凤凰了。” “她可从来没有参与过这种席面,早有传言说她是家雀儿,只敢在她祁王府里飞,出了门就要吓死,怎么今日倒飞出来了?”面对宁若水的一个身着青衣华服的妇人,她是鸿胪寺少卿庶女,刑部尚书的儿媳。 “她也配替姑母出面?一定是在姑母面前说了什么,才抢了嫂嫂您的风头,姑母一向心善,自是受不得有心之人的妖言。”右侧水墨长袖衫女子开口,这是正国公的二女。 “前有一个蠢笨的太子妃,后有一个别有心思的祁王妃,我这些娣姒呀全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宁若水食指摩擦着茶杯,阴阳怪气的语气。 宁若水今日穿的很是华贵,一身鹅黄的轻云纱,绣着大朵的牡丹,牡丹只供皇室入绣,她出席大场合总爱穿绣有牡丹纹的,彰显她的地位。头上的钗环也是一整套的,从梳篦、花钗、雀步摇再到颈上的项圈都是金镶玛瑙的,十足彰显她的身份。 正国公二女不过脑子的贬低她人去谄媚宁若水:“嫂嫂才是中宫皇后的儿媳妇,什么门户出身的,她们这种的给嫂嫂提鞋都不配!” “满京都的贵妇人谁又认识她,当真觉得自己是王妃别人就得给她面子吗,今日就叫咱们挫挫她的威风,让她知道知道这京都有没有她做威的份!”从后方走进来一个嫣红色华服的妇人,雍容华贵满脸傲娇,扬着音量,丝毫不怕别人听到。 这女子是杜中书令的二女,杜淑妃的侄女,是禁军副将的正妻,同样与宁若水沆瀣一气。这女子同楚云京的仇,应该要从她那与祁王有段未挑明的婚事说起,她对楚云京应当是更恨的。 此时不明所以的楚云京走了过来,女人的直觉,她感到这群妇人对她带着敌意,不动声色的装出亲切向宁若水问好:“皇嫂安好,姒妇许久不见皇嫂了。” 按规矩平辈之间应互行平礼,她向宁若水问好后,宁若水依旧一动不动的坐着,一脸怨恨的睨着她,下定决心要落她面子。 不等宁若水开口,杜氏先摇曳着走了过来,一脸嘲讽的开口:“哟!这不是祁王妃娘娘吗,妾身见过娘娘,娘娘今日若不来,这要是在大街上碰见,妾身还不知道您是哪位呢?” 她自然不知道这位夹枪带棒的妇人是谁,此刻内心已经冷到极点。 她不是不知道外头的传言也想乘此机会立立威,需要这几个人在说出些过分的话才好发落。 扯出假笑:“确实不知道你是哪位,不如你自报家名,让本宫认识认识?” 杜氏扬着脸,自豪道:“妾身的姑母是杜淑妃,您这回知道妾身是谁了吧,用不用妾身将在座的姊妹都引给娘娘介绍,好让娘娘也不至于成个睁眼瞎。” 杜氏说完几个少妇哄笑,个个还沾沾自喜的模样,殊不知将要大难临头。 又是杜氏,杜氏的女儿还真是阴魂不散,明里暗里给她难堪,当真一点面子都不给她?杜淑妃在宫里和皇后不对付,到了外边,她的侄女居然和宁若水穿一条裤子,真是有意思。杜氏的一个女儿罢了,杜淑妃她动不了,杜氏的女儿她还动不了? 正国公的二女应和着:“娘娘怕是在笼子里待久了罢,今日是何日呀?娘娘可还记得?” “腌臜晦气,你个乡野来的摆谱还摆到我国公府了?”正国公的大女儿应声。 “放肆!”荟嬷嬷怒斥。 荟嬷嬷身为宫中女官,自然是不知道这些官家妇人也能口出讳言,敢不敬皇室,荟嬷嬷一定不能饶了她们,只是几人根本不认得跟在楚云京身边老嬷嬷是谁。 全场的贵妇都噤了声,眼巴巴的看热闹,也有朝这几人使眼色的,虽说楚云京没有实权,可她毕竟是王妃,还是应了皇后的旨来的,谁敢这么得罪。也有人认为楚云京不敢当众发作,此番一定会吃瘪。 宁若水不言语,此刻落了楚云京的面子她很是得意,脸上带着嘲笑。 第二十章 就是要打 - 云京录 - 土脸脸 楚云京目光渐渐阴鸷,抬眸扫了几人一眼,几人被她盯得浑身发渗。她嗤笑一声,厉声:“来人!” 只一声,冲进来无数兵士,吓得在场的贵妇叫声连连,司妤早就跑出去叫人,肃华不顾正国公府的人阻拦,带了护卫就往内院冲。兵士将无关的妇人都赶开亭子,将亭子围了起来,不等杜氏几人反映就被按住双臂,跪在地上,越挣扎兵士按得越狠,几人痛声连连,最后实在不敢挣扎。 楚云京顺势坐到宁若水的对面,肃华站在她身后近身保护,依旧冷着脸环臂抱剑,几人被按到亭子外,前前后后朝楚云京跪着。 宁若水怒目圆瞪,当即站起来,她不料楚云京当真敢在正国公府闹事,颤颤巍巍的指着楚云京:“你....反了你了,你要做什么?” 荟嬷嬷给几个小丫头使眼色:“你们几个去把怀王妃娘娘护住,别让这几个疯妇伤到娘娘。” 钱观观带着两个小丫头领命将宁若水狠狠的按着坐了下去,更是不许她动,身旁的侍女也早被禁锢住。 宁若水是怀王妃,她们平起平坐,按规矩楚云京动不得她,找个由头把她按在这,不让她掺和接下来的事。 “真是放肆!你们几个是个什么东西!若不是今日老身亲眼看见,我大封的高门贵女竟有如市井泼妇一般。我家娘娘是拜过皇室宗庙,上了皇室祖谱的,岂容你们这些疯妇污蔑,全当我大封没有王法了吗?”荟嬷嬷站在亭子下,高声呵斥。 场面被压制住,有看戏的、有吓得往后躲得,也有跑出去报信的。 杜氏还不知悔改,依旧叫骂着:“贱人,我夫君是禁军副统领,我姑母是淑妃娘娘,你们敢动我!当真以为她做了王妃就是真娘娘了?我呸!”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到杜氏的脸上,白皙的脸上瞬间起了一个红肿的巴掌印,从未受过这种屈辱的杜氏不顾形象的嘶吼,钗饰头发全乱了。 安姑姑打了杜氏一巴掌,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教的,杜家竟教出你这么个劣等货色!” 何氏和楚耀的夫人乔氏今日也来了,二人在花园和几个贵妇看荷花,听说楚云京来了,几人也是一脸高兴地往内院走,怎料竟看见这么一幕。 几人不明所以,何氏刚要冲上去询问自己女儿这是在做什么,胳膊就被乔氏拉住,乔氏示意何氏先看看。乔氏向来是个有眼力劲的,她知道何氏一向乖张,免不了要去闹腾一番,还是先把她拉住免生事端。 前厅的男客见肃华带了兵士往里冲,便知道出了事,哗啦啦的全往内院跑,都怕是自家内室出了事。正国公赶紧让管家去叫护院,又是男客又是护院,齐齐的把内院堵得水泄不通,都瞧见了杜氏骂人被扇了一巴掌的场面。 正国公眼见自己孙子的满月宴要被毁了,十分害怕,赶紧上前行礼询问楚云京:“祁王妃,这是出了什么事?劳您发了这么大的火气?” 她面色冰冷,睥睨亭外,正坐与凉亭,一言不发的模样让人生畏。 宁若水怎么都不会想到今天被楚云京压压制,她用力动动身子,换来的是几个丫头更用力的捏着她,她吃痛的抬头,一脸怨气的盯着楚云京,不在说话。 荟嬷嬷压着火气,斩钉截铁道:“国公大人,这几个疯妇冒犯我家娘娘,满口辱骂,更是有辱我天家威严,若几位夫人无人教规矩,那奴婢就替大人们教教。” 正国公自然认识荟嬷嬷,今日本就是自己的女儿犯了错,还被宫中的女官逮个正着,他只能任由处罚。 “你放屁,少在我家里耍威风,你个贱人!贱人!!!快来人啊!把他们都给我打出去!”正国公的二女依旧不服气的哭喊着。 正国公急的连连朝她摆手,示意闭嘴,可她不仅不知错,还继续辱骂。 “快来人啊!夫君,快来救我啊!” “都被楚家赶出去了,还不知廉耻,敢在这作威作福,真是不要脸,啊!!!” 何氏在一旁听着,气鼓鼓的又要往上冲:“嘿!这疯妇,何故攀咬我楚氏,我定要上前理论理论!” 乔氏紧忙又拉住她,即嫌弃又无奈的劝道:“哎呀弟妹!你莫着急,如今这个局面咱们家不能露面!且看看风向,想个其他法子帮云京!” ‘啪’‘啪’‘啪’一声又一声清脆的巴掌,安姑姑带着几个丫头,狠狠的掌着几人的嘴。 这时人群中冲出一个执刀的男子,朝亭子杀来,一连踹倒两个围起来的兵士,带着正国公府的护院打了进来,一瞬间几个拿刀的扭打在一起。其他宾客多数是妇人和文官,哪见过这场面,吓得众人四处逃窜。 那带头的执刀男子嘶声呐喊:“我看谁敢打我夫人!” 嘶吼着往里冲,眼看他要杀进亭子,楚云京毫不畏惧,依旧面不改色死死盯着执刀男子。身后的肃华微微侧身,同样盯着那人,若那人敢踏进亭子半步,肃华就会出剑将他捅死,管他是谁家的,敢拿剑指着皇室的人,死一万次都活该。 这场面已经不受控制了,正国公府怕是要血流成河,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无论如何这男子拿刀直指王妃,都是谋反的死罪,正国公喊得嗓子都要破了:“快住手!快住手啊!布明贤婿啊!你快住手!” 电光火石之间,又是一阵骚动,从天而降一个身手利索的黑衣人,三下五除二将那往里冲的执刀男子按倒在地,卸其刀具动弹不得。 是伏枫带人来了,刹那间正国公府围了几百号兵士,场面又被压制,祁王府带了这么大的排场要为王妃出气,人群里谁都不敢说话,都暗叫几个女子活该。 司妤真是受累了,叫完肃华,又跑回府里叫伏枫,她可是跑的腿都要断了。 “我看....谁...谁敢打我夫人!我....我定叫你好看!”被压倒在地的男子依旧挣扎着,艰难的发出声音。 “啊!!夫君,呜呜....你们放开我夫君....贱人!!” “你能奈我何!今日本宫就是要打,打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随意侮辱本宫的妇人!”楚云京震怒,将桌上的瓷杯重重的砸在地上,茶杯摔得零碎,她目光凌厉的扫到那男子身上。 “打!”她怒声。 在场无论是谁都被她这一句话镇住,她又在众人心中换了一个形象,这一天可是换了三个了,第一个是都觉得她软弱都要看她的笑话,第二个是觉得她还算端庄大气有了敬畏之心,现在成了惧怕,谁说她好欺负的? 她话音刚落,安姑姑几人又开始掌几个少妇的嘴,人群寂静,巴掌声听得十分清晰。 这几个妇人的家人在人群不敢出声,正国公和家人亦是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 “我家娘娘本是接了皇后娘娘的旨意来给国公大人送赏赐的,岂料被国公的两位小姐如此羞辱,国公大人可是把浩浩天威放在哪里?老身从前伺候先皇后,如今更是后宫众女官之首,有规范各内命妇言行之责,今日老身就替国公大人教教各位小姐规矩!” 荟嬷嬷是先皇后的奴婢,而先皇后是太子和祁王的生母,荟嬷嬷自然向着先皇后的儿媳妇,太子妃和祁王妃于礼算是继承先皇后的衣钵,有人不敬先皇后的儿媳妇等同不敬先皇后,荟嬷嬷肯定要发作。 如今的正国公府当真是担不起不敬天威的罪名,正国公一家早就跪倒一片连连谢罪,女眷啼哭阵阵。 “怀王殿下驾到!” 随着尖声通传,人群中闪出一条路。 “都给本王住手。”声音穿透人群。 随着呵斥声音,安姑姑和一众侍女都停了手,杜氏等人早就被打的面颊渗血,嘴角血肉模糊,压着她们的兵士并未松手,杜氏等依旧被按在地上,但是早就被打的神志不清摇摇欲坠。 怀王秦昀面色凝重,目光阴沉,凌厉的扫了一眼宁若水,他一路走进来,两边的妇人和官员频频行礼。 伏枫没有丝毫要撒手的意思,依旧死死压着身下男子,几百兵士亦不畏惧,毫无收剑的征兆。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随着怀王进入凉亭,投到怀王和楚云京身上。 怀王的到来并未让她消减怒气,依旧不为所动的怒视杜氏等人。 宁若水见怀王来了并没有更嚣张,而是害怕的神色,目光躲闪,被撒开后慌慌张张的朝怀王行礼,颤声道:“妾..妾身参见王爷!” 楚云京不敢怠慢,无奈只能将心中怒意压下,面色依旧冰冷,起身掀了掀眼皮,规矩的叠起双手朝怀王行礼:“妾身参见怀王殿下!” 她扫了一眼怀王便低下了头,这一眼看清了这个久仰大名的王爷秦昀,确实如传言长相端正英俊,也许是生长在皇室,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让人不寒而栗,一身余白色四爪蛟龙纹圆领窄袖袍,头戴金冠,叫人打眼一看就知是皇室中人。 第二十一章 跟本王那五弟还真像啊! - 云京录 - 土脸脸 秦昀只抿唇点头示意起身,霸气的甩开衣摆坐到宁若水的位子上,宁若水识趣的往后退,秦昀蹙眉威视下方众人:“弟妹且叫你的人退后,这些个妇人是如何辱你的,本王就叫她们如何付出代价。” 楚云京站在圆桌的另一侧,她将信将疑,秦昀定不是单纯为了给她出气来的,或许是要庇佑正国公府的人。 “伏枫”她不紧不慢的抬手,目光坚定,且等着秦昀下一步的动作。 伏枫收起杀意,没好气的闷哼一声撒开那男子,恢复抱剑的姿势,其余的兵士也收了剑,将那几个妇人放开。 几个妇人被放开后,一头扎到地上,早就被打的神智有些不清。方才被伏枫压着的男子挣扎起身,跪行几步朝正国公二女儿方向爬去,将她扶起,满脸心疼的看着她。 秦昀假模假样的叹气,依旧紧锁眉头傲睨一世的姿态,缓缓开口:“既然此事是杜氏挑起来的,那就把杜氏赐死吧!也算是给杜家、给霍副统领肃清门风。那个卿大夫家的庶女,也这么不懂规矩,让她剃了发进青云庵罢!执刀行凶的郑中丞家的....赐死罢!至于国公的两位千金嘛,啧.....虽是帮凶,但罪过不大,正国公身为国舅,今日又是主家面子还是要给的,弟妹人也打了,让她二人禁足半年,抄写百遍女戒弟妹觉得如何?” 秦昀这份发落,明眼人都能明白他的偏向,杜氏向来与怀王党不和,处死个杜氏女轻而易举,郑御史一身清风,身为御史中丞没少参过秦昀,如今让他抓到错处,处死他家儿子又能找谁说理?至于他的两个表妹,他并未重罚,将责任全推到他人身上,把两个表妹的错摘得干净。 正国公及家眷如释负重连连谢恩。 杜氏听见要赐死她的话,艰难的挣扎抬头,哼唧着求饶,但是又被秦昀的人给踹了下去,又把嘴给塞上,于是她拼命发出‘呜呜’的声音,趴在地上哭嚎。 杜中书令与怀王党不和,自然不会来参加正国公的宴席,霍副统领今日在宫中巡查,也是没能到来,只有这个杜氏平日专横跋扈,喜欢到各家掺和,今日也算是运气差。 正国公的二小姐一听要处死自家夫婿,瞬间恐慌起来,连连求饶,下人将二人分开,好几个大汉按住一心挣扎的郑公子,塞着嘴。正国公生怕他闺女在说出什么不体面的话,命人也把她的嘴塞上。 这对小夫妻感情还挺好,二小姐哭闹不止,双眼留恋的看着郑公子,郑公子亦是,若不是妇人办了错事,郑公子又何必遭这罪呢! 楚云京早就料到,她昂然直入,语气傲娇:“既然皇兄这么说了,姒妇眼下无夫君撑腰孤身一人,即便姒妇心中在有怒火也只能忍着了,一切都听皇兄的就是。” 宁若水怨毒的目光要将她吃了一般,站在秦昀身后压着怒气不敢出声。 她当众意指怀王包庇,将宁若水和正国公两个女儿的罪状推得干净,她当真敢咄咄逼人!如今的大封怀王殿下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太子虽有名却无实,秦昀的权利早就凌驾太子之上,更何况一个远离京都的祁王秦眠,祁王妃竟敢当众不给怀王面子! 众人唏嘘! 秦昀被话噎了,他带着怒意瞥向楚云京:“你......”。 瞧着楚云京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和直言不讳毫不畏惧的语气,颇有他那五弟的风范,总归一个妇人受了委屈,不同她一般计较。 他话锋一转:“你可真像本王那五弟。既然如此那便动手吧,也当着众多大人及内眷的面儿,让诸位都看着,冒犯天威是何等下场。” 他想起当年和太子的那场交锋,他父皇向来偏袒五弟,只因他是先皇后最舍不下的幼子。当时自己不过十五岁,秦眠也才十二岁而已,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五弟不顾太傅阻拦跑出去偷玩,回来被宁太傅发现,要闹到圣上那去,当时尚是大皇子的太子想保住自己的亲弟弟,于是先一步到父皇跟前告状是他秦昀撺掇五弟去玩的,宁太傅并不知道其中曲折,无法替秦昀辩解,圣上要教训两个儿子,他当时百口莫辩。 偏他五弟向来磊落,戳破太子的谎言,大义凛然的撇清了他人,自己认下所有罪,面不改色的生生抗下父皇的鞭挞之刑,也是如今楚氏的这个模样,从不屈服于陷害与偏袒之中。 自那以后他更恨大哥,只盼有一天能将这个道貌岸然、假意贤德的好大哥的面具撕下来,所以他开始揽权,变得心狠手辣,不肯给对手一丝喘息,秦雏不是要做太子吗!那就让他终身病倒在太子之榻上,做个有名无实的储君,死在那个位子上,亲眼看着他三弟如何登上皇位。 传来楚云京孱弱的声音:“皇兄且替姒妇出气,姒妇今日被气得头昏脑涨,若是再在这受辱之地待一会,怕是要气死了,劳皇兄费心,姒妇先回去了。” 她行了退礼后拂袖而去。 怀王的意思是要当众打死郑公子和杜氏女,这么血腥的一幕她不想看,今日的判决她很不满意,要回去好好想想对策,赶紧离开这个晦气地方,带着自己的一众随从齐刷刷的离开了正国公府。 从正国公府出来已经到了正中午时,她出来后才看到府外围了百十兵士,他们是怀王的人,若她刚才不松口会怎样?会动起手吗?她有些后怕,她除了这几百护卫再无其他,可秦昀是可以调动兵权的。 正国公家的宴明摆着是办不成了,在场的官员夫人出门前怎么也不会想到会碰上这么一出,大喜的日子见了人命,这说出去又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只是这回楚云京的形象,在百姓嘴里要变副厉害模样了。 她遣了伏枫去送荟嬷嬷回宫,叫肃华回了王府,她只带上司妤和钱观观去了书肆,眼看着书肆要开张,她得亲自去瞧瞧,原本这一顿羞辱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在永州时听过更难听的都有,毕竟如今她是王妃总是要立立威的。 上车后没有外人索性不在伪装,她一路朝东街铺子去,走的小路想着从后门进去,毕竟她不能出面让外人知道书肆是她开的,她祖母有一样说得对:凡是低调最好。 后街本就窄小,只能行过一辆马车,忽的!马夫骤停。 随后她们在车里也听见前头有打骂的声音,貌似是有地痞流氓在欺负人。 一声凶狠的啐骂传入马车内:“娘的,你个杂种!敢偷老子的钱?看老子不揍死你!” “好不容易有个绸缎铺的活计,你他娘的不好好干,如今又干回老本行了!” 几声大汉咒骂。 她将马车门帘偷偷掀开一个缝,从缝中窥视,只见前方三个大汉正在闷头胖揍一个破衣男子,那破衣男子早被打的鼻青脸肿口鼻冒血。 她心想今日还真是不宜出门,当真是躲不过血光之灾! 正在打人的壮汉察觉身后来的马车,一脸凶狠,当即抄起棍子威胁道:“娘的,没看见老子正办事呢?识趣的就滚!” 她一个眼神,钱观观识趣的向车外扔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子,钱观观坐在车里开口:“烦请诸位让个路,我家主子有急事要去!” 三个凶神恶煞的大汉见了钱,自然高兴,啐了破衣男子几口,就拿钱走了。 待闹事的走后她们下了车,那破衣男子蜷缩在路中央,眼前离书铺后门只有十步左右,总不能将那受伤的男子挪开,索性她们步行过去。 她紧闭朱唇,细黛紧蹙,路过那地上男子时,瞬间撇了一眼,只见他衣衫褴褛、浑身带伤。 既是偷了别人的钱财,被打了也是活该。 她们绕开地上男子,紧步前行,那男子突然伸手,拽住楚云京的裙摆。 她惊慌转身,怒视那男子,钱观观赶紧把那男子踹开,呵斥道;“滚开,别碰我家夫人!” 那男子被踹,吃痛的松开手,缓了一瞬,艰难的从地上爬起,用尽力气哆嗦着朝楚云京拱手:“多谢....夫人救命之恩!求夫人帮...帮我!” 楚云京正理着衣摆,她这才看清这男子的容貌,长相不过二十出头,发髻散落,一张方脸上全是污血和青肿,说着话唇角还在渗血。 只见那男子当即磕下一个头,又说了几句救命的话。 楚云京有些不耐烦,犀利的上下打量:“我已经帮了你,素昧平生,帮你一次已是大恩。” 她转身要走,那破衣男子连忙开口。 “娘娘....救我一命,顾昇愿意将这条命给娘娘!” 那男子并不起身,依旧磕头的模样,声音比先前有力了些,他是算准了这句话能将贵人留住。 闻言她停住脚步,心下疑狐,十分诧异,这男子竟知道她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人? 目光中闪过一丝警惕,谨慎的盯着那男子:“你认错人了,我只不过是个外出采买的妇人。” 第二十二章 学子书馆 - 云京录 - 土脸脸 她既好奇又害怕,并未察觉四周有什么杀气,她期待这男子下一步会说些什么。 “我并不知道娘娘的身份,但娘娘的穿着打扮非诰命不得装扮,即是诰命也得是一等不可,但一品诰命未必能带金凤钗,小人斗胆!” 今日戴了一套头饰中确实有一支不甚显眼的金凤步摇,若不仔细端详怎会得知,这破衣男子只看了一眼就能认出,到底是何身份? 那男子声音发虚,却谈吐清晰有几分文人劲风,让人将他的言语听得一字不差。 她不吭声,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等那人再开口。 “我并非鸡鸣狗盗之徒,我实在走投无路,我本是要考取功名的学子,奈何被刚才那李老三骗了钱财,不料那时家中父母遇难,无法回家,好不容易找了个绸缎行的活计,只做了不足三月,绸缎行就换了买卖,我也被遣了出来......” 绸缎行?说的大概是她家的店面,之前因为大掌柜的事,也遣了几个同大掌柜走得近的些伙计,跟着大掌柜做事的伙计未必是什么号人。 “司妤你去叫孙德带几个伙计来!” 她遣了司妤去叫人,司妤平日羸弱了些,不如钱观观泼辣,若这男子真有什么蹊跷,钱观观还能挡一挡。 司妤一路小跑进了后门,不一会儿孙德带了两个伙计出来,她示意几人将那男子抬进去。 一行人从后门进了东家主屋,楚云京做到主位上,伙计将那男子扔在下方。 那男子先是虚弱的左右瞧瞧,然后便轻笑一声:“原来您是这店的东家,我竟还遇到了老东家,还望您能在收留顾昇!” 顾昇说完,又是虔诚的一拜。 此刻主屋内只有孙德、司妤、钱观观在一旁候着,伙计上了茶都识趣的退了出去,她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顾昇兴趣并不大。 她央央的瞧着,饮了两口茶才开口:“你说你是参加科考的学子,那又为何会被那李老三骗钱?为何不去科考又来我店里做工?将你的事说说罢。” “小人家中大小也算乡绅,在老家有些声望,我自小苦读,去年家中送我来京都备考,我本是满欢期待,怎料家中叔伯想要霸我爹主事的位子,找了山匪将我娘绑了,并且....并且....” 他声音颤抖,死死咬牙目光狠厉,两只拳头不顾疼痛的锤着地,似是一段不忍回忆的往事,待他平复心情又缓缓道来:“我娘不堪受辱,跳了崖,我爹也一病不起,叔伯更是丝毫不留情面,直接夺权,更是添油加醋的给我写信,污蔑我娘与人私通害死我爹。” “你何苦不奋发图强,继续考功名,也好官爵加身为你爹娘报仇?” “我又何尝不想,当时我十分心痛,想回去为我爹娘送殡,叔伯得知我回来在路上就找人追杀我,亲戚家全被叔伯买通,我无处逃窜,好在京都有与我一同备考的同窗,我本想来投奔他们,那些学子都是贵人家的,我身无信物又十分狼狈,门房都不肯替我通传。我举目无亲只能找家客栈住下再做打算,不巧碰见了李老三,他向来欺男霸女,巧言令色的将我仅剩的盘缠全骗走了,我只能露宿街头,李老三又来找我,他说我欠他钱,并威胁我十日内不还就杀了我,我会识文断字又会算账,老掌柜就允我来做工,可好景不长,老掌柜回去养老后,我们几个也被遣了,李老三又来威逼我,我逼急了才偷他的钱的,更何况他也骗了我的钱。” 顾昇将经历娓娓道来,期间不少言辞激动,几经落泪。 楚云京将他说的信息在心中斟酌,她捕捉到顾昇说话时闪烁的目光,她知道顾昇有的地方说了谎。 “我得知娘娘的高贵身份,是因曾跟随同窗去过文氏侯爷的大宴,见过几位的诰命,即使是文侯夫人身为一品,也不曾穿戴如娘娘一般,小人对此也有些了解,我一介平民学子,想要入得官侯大宴,必然...心思要多一些.....”他解释着,解除楚云京心中疑惑。 这顾昇当真是有颗七窍玲珑之心,一个寒门学子能凭几之力混入高门贵子行列,亦能进文侯府中,当真是不简单呐!看他阐述如何与高门学子做同窗的模样不想说谎。 她来了兴致,身子前倾,目光对上顾昇坚定的眼神:“我店里如今要开业,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你觉得我应该把你放在哪?” 她要诈一诈这个顾昇,看看他到底想要什么? 顾昇闻言,惊喜抬头,连连道谢:“多谢娘娘赏识!若娘娘肯给顾昇机会,顾昇想要那掌柜一职!” 说完屋内‘噗呲’一声笑,是孙德忍不住笑出了声,楚云京一个凌厉的目光打过去,孙德慌乱的捂上嘴,不止他,司妤和钱观观也是觉得好笑。 楚云京回眸眼中带有疑惑的盯着他,只见顾昇言辞坚定。 “娘娘若是肯给顾昇机会,顾昇一定不会让您失望,老掌柜的假账就是在下做的。” 顾昇唐突的一句话,任谁都不会轻易给他一个掌柜之位,他眼下要拿出一些能让东家信服能力的本事。 她挑眉,语气玩味:“承认假账一事就能显出你的能力吗?” “自然不是,我自小跟帮父亲做一些土地收益的账,我早就知道主子想要的账该如何做,即可做的清楚也可做的含糊,只要东家需要。” 说完,他强撑着蹭了蹭唇角血渍,让自己显得体面,随后目光坚定的朝楚云京拱手。 楚云京自小见惯了商户的一些手段,自然知道这些乡绅地主是如何压榨百姓获取油水的,也懂得经商之人是如何获取暴利。 在顾昇的故事里将自己和家人描述的那般美好,好似全天下都欠他们一般,只是在美丽的谎言都是有缺陷的。 她需要的不是奸谗耍滑的下属,而是忠心为主的奴才,比如孙德,可若是论这经商之道,孙德未必能游刃有余,或许要用一步险棋...... 但此刻她对这个满口谎言的顾昇一无所知,不会这么轻易就用他的,她总要考察一番,不给他任何希望,看看他该如何。 她恢复了从容自若的姿态,不想语气傲慢:“你且回去罢!我不会用你。” 闻言,顾昇先是诧异的呆愣住,随后又重重的磕一响头:“顾昇相信娘娘会再来找我,顾昇恭候娘娘。” 说罢他吃痛起身,十分有把握头也不回的走出去,显然顾昇赌对了,他猜中了楚云京的心思,他确实没什么背景也是一个十足的寒门,只是精通算计,擅长琢磨人心才能走到这一步。 待他将要出门时,楚云京阴沉的话语传来:“本宫不喜欢你这句话,聪明过了头未必是好事!” 她用了‘本宫’二字,这说明她无需在此人面前伪装,之后也不会再有交集。按她的性子,无论用谁无论多聪明,一定能听话才行,而不是上来就讲条件,这于她来说是个威胁。 人得学会装傻,可顾昇不会,他说谎的目的是为了引起楚云京的好奇,从而去调查他,对他有些了解,让楚云京佩服他的算计,失算了!这女人不是一个随意任人摆布的人。 这场交锋毋庸置疑的是楚云京赢了。 其实打心底里她是想用顾昇的,但是她要出其不意,要挫挫这人的锐气,让他明白日后在她手下做事要学会笨,且让他受受惊。 顾昇扶着门框将要出门,闻言顿住惊慌万分,他不想被人看出如今的表情,继续出门而去。 孙德只当是个跳梁小丑白白浪费了大家半个时辰,喜庆的朝楚云京揖礼,开始汇报书肆近况。 “咱们书肆一切按照娘娘的规划进行着,您没来的这些日子,无论是装潢还是书籍都已经备好,全等娘娘来为书铺提名,再选个日子开张大吉了!” 她终于能有一丝衷心的喜悦,今日可是太多的糟心事儿了,起身悬悬而望的朝前店走去:“走罢!都陪本宫去瞧瞧!” 从后门踏进一楼大厅,入眼很是儒雅大气,装潢多用暗色木具,靠墙数十张隔起来的书桌,桌上摆了熏香、笔墨纸砚、笔架、书阁等等,确实是她要的效果,她频频点头。 有上百个大书架立着,每架上书折、竹简摆放齐整分类明确,约莫一楼能有几万本藏书,看得出孙德下了功夫专门去各处拜访寻来的各类藏书,只一楼就能装下近百人。 二楼规模差不多,雅间内摆设也十分轻奢亮洁,打着书铺的名声做着书院的事,她可是头一家呀! 她走进一间上房,不紧不慢的行至书桌前,伺候的三人分工明确,钱观观紧忙跑出去盛了些温水倒到笔洗中,孙德从书柜中拿出一张半个书桌大的宣纸,司妤当即给她研磨。她指了指笔架上大只的檀香木狼毫,钱观观立即给她开了笔,她将狼毫裹满浓色适宜的墨,大字一挥,写下‘学子书馆’四字,这就是书铺的名字了,打的就是供天下读书人学习的名号。 第二十三章 本宫惜才 - 云京录 - 土脸脸 “再过五日就是七夕了,那就七月初七开张!到时你不用出面,你只用坐镇幕后做东家,从前在楚家有不少人知道你,尽量不要让外人知道这书铺与你我有关系,至于这掌柜吗....我在斟酌斟酌。” 写完钱观观将笔自觉地去涮洗,孙德答应着收了字递给身后的伙计,伙计当即跑去做匾。 她还想转着看看自己的店面,于是几人前前后后说着话。 “本宫也不指望这书馆能赚钱,凡是进来读书的人一概不收钱,但是若要将里头的东西带出去也是要收钱了,平常人来住的要收钱。拿着赶考名牌来的无论是读书、借住的一概不收钱,但有一样不可将我书馆的置办带出去,也可以利用各家名牌登记造册的借阅,一日一本书五个铜子,借阅时先拿出要借多少天的银钱,若到了日子不归还,就叫人上门去要。若有寒门学子来的,咱们还可适当资助。海错店那头你也别疏忽了,你堂弟我瞧着也是个利索的,你举荐他过去确实能省不少力,但你务必处处亲自过一遍,我寻摸那边做起来再开个酒楼之类的,可千万盯好了,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小的都记下了。” 孙德弯着身子,拿纸笔记着书馆一条条的规矩,回头好给伙计讲。 左右看着又交代一些东西,眼看日头西斜到了未时末了,午饭是一口未进,两个丫头看在心里不敢吱声,只偷偷嘱咐给伙计去膳房说一声准备些膳食,好在膳房都完善了,她今日便能尝到书馆的热菜。 回家后就派了伏枫去打听顾昇的身世,并将顾昇的画像亲自描了出来,叫伏枫去他老家询问。若真如顾昇所言,他家里的都将他轰的干净,索性让伏枫拱了把火,说是顾昇在京都得罪了权贵,现在正四处逮捕他,量谁都不敢说假话。 正国公府来了消息,怀王当着数十官员及家眷的面,毫不心软的让杜家女和郑公子血染正国公家的满月宴,打了百十杖,活活让人在后院断了气,杜家和郑家的去了只见着了血肉模糊分不清是人是鬼的尸体,在场的女眷吓晕了不少,多数是被自己家的抬回去的。 二小姐亲眼看着自己的夫婿被打死,当场吓疯了,郝氏给郑家送去和离书,要让两人和离,老匹夫当真会撇清自己,知道郑公子犯得是谋反的罪,难免牵连家室,此番和离后郑家再被发落就牵连不到国公府,她终于知道正国公的人脉就是这么被堵死的,只懂得明哲保身。 郑家官微御史中丞属正五品,原本就是两个孩子暗通款曲,二小姐是庶出,当初看上郑家公子死活要嫁,正国公觉得郑氏配不上他家,二小姐竟跟郑公子光天化日做了不可言喻的事儿,回头就拉着郑公子威胁她爹,气的正国公当即要打死二人,生米煮已成熟饭,国公夫人说了好话,正国公在不愿也只能闭着眼应下,本就不喜欢郑家,如此更能甩开这个不满意的亲事。 这次正国公家里可是又摊上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他先前失势,三品以上的官员以及侯爵以上的,几乎都未去他府吃满月酒,一是为了避嫌二是有的跟他家向来不对付,有的碍着面子遣自家女眷去的,比如楚氏。 杜、郑两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连累家中还让敛了尸身已是大恩,所以都不敢声张。 霍家没有出面,杜氏女总是无事生非,霍家早有不满,此番也随了意,全当肃清门风了。杜淑妃在宫里得了消息,当即卸了钗环去昭元殿跪着要为自己的侄女要说法,圣上把她发落回去禁足,宫中只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偏杜淑妃蠢非要挑明。 楚云京想着做戏要做全套,既然都想糊里糊涂的把这事揭过去,她偏要闹大些,不管是怀王还是宫中都无法遮掩。 当晚祁王府也传出消息,王妃回来就病了,遣了下人躲在屋子啼哭,后又频频咳血,传了太医说是郁结于心,这消息一经放出,百姓都心照不宣的想着是在国公府被气得。 过了两日祁王妃的病愈来愈重,已然是起不了炕,传言说是要油尽灯枯,正国公是名医、名药的往祁王府送。 这时楚家出面了,那日行刑何氏和乔氏躲进了屋内,不敢出去看,只能听见惨叫和嚎哭,幸好躲了起来,否则这两个妇人也要被吓疯不可。回去后乔氏给何氏出的主意,让她任着性子尽管去闹。 楚云京那继母向来会撒泼耍皮,在府里嚎‘自己那命苦的女儿让人欺负了,楚氏百年的名望比不了人家连襟的家戚’,她是真敢说啊!楚云京都捏把汗。何氏又派人送了口棺材到祁王府门口摆着,吓得楚易要休妻,堂堂祁王府门楣之下竖口棺材,又闹得楚家妻离女儿命垂的,尽管谁想遮掩都遮不过去了。 何氏怎么敢这么不怕惹祸的口无遮拦,这要从她祖上说起,何氏单名一个文字,何文的爷爷是先祖皇帝时期的老太师,老太师一生清廉名震朝野,只可惜不曾留后,待老太师晚年,先祖皇帝体恤一生劳苦功高,将何老太师南阳老家一个侄子一家寄养过来。 这位侄子就是何文的父亲,何文一家走了狗屎运过来继承何老太师的衣钵和荣誉,先祖皇帝更是下过旨,给何氏子孙免死令,奈何后来多年何氏在没有出过像老太师一样的重臣,如今在京都的何氏不过只有免死金牌和先祖的积蓄。 何文自幼蠢笨粗鄙,也读过书,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何文就是如此,天性是无法更改的,幼时经常被嘲笑污蔑老太师的门风,所以才被当做继室嫁出去。 圣上其实是不满正国公的,本但是碍着皇后面子想不再提这件事,对何文的所作所为也不能动怒,如今的圣上虽表面无为所动,可心里确实烦闷,外加着百姓议论,朝臣频频上奏参正国公府,正国公因儿女的两件事早已臭名昭著。 皇后实在顶不住压力,亲自罚了自己的两个甥女,命她二人剃发出家,为她们造的孽赎一辈子罪,为祁王妃祈福,又罚正国公夫人教子无方、教女无度,夺了她的诰命之身。 正国公夫人情急之下也病倒了,一家子死的死、罚的罚,他们这一代算是跌倒了谷底。 郝氏正国公这个公爵是开国皇帝赐的,郝氏的先祖是良臣,是开国皇帝的左膀右臂,一共出过两位皇后、一位丞相,奈何继承人没选好,到了这一代,虽然继承了公爵和荣耀,郝氏女又母凭子贵出了位皇后,没准还能出位留着郝氏血液的皇帝。 可郝氏这一代的荣耀像是要到头了一般,皇后软弱被人压着,正国公的路总是不顺,为人也不坦荡,几人只能盼着秦昀能够争气,重振郝氏荣光。 这事算过去了,只是她又惹了一屁股的仇家,她正在家里筹谋着该如何在这堆仇家里活下去呢,她家王爷来了信儿,她满腹疑狐,以为是写信来骂她的,跟他爹骂何氏蠢一样。 岂料打开书信后只有四个大字‘安心!有我!’ 她不可置信,这是情书吗? 若不是有落款,她可不信这是自家那素未谋面的夫君写来的。 叫来肃华和伏枫辨认字迹,又问二人王爷这是何意,确实不可思议。 不过,等她平静之后想清楚了,这是大腿给自己撑腰呢。 今日是七夕,到了学子书馆开业的日子。 她还是选了顾昇做掌柜,两日前伏枫就把消息带回来了,顾昇爹娘是被害死的无疑,但他爹也干过许多搜刮民脂民膏的龌龊事,可谓是害人之人终有被害之日。他自己是被李老三骗着去的赌局,没想到李老三竟是赌局的托,将顾昇骗的一干二净。 那些高门公子得知顾昇去赌之后都不在与他往来,家回不去、功名考不上,还欠了赌局许多债,只能来做工,正巧被当时的老掌柜看中其弄虚作假的才能。 跟着老掌柜被遣之后,没有了活计,还日日被李老三追-债打骂,若不是那日碰上楚云京也许他就会被活活打死。 不可否认的是顾昇这人既有头脑又有才干,所以她有信心将这人收服,更不允许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动什么歪心思。 她甚至毫不吝啬的告诉顾昇:“我向来惜真正的才,你把你那些手段都收了,我学子书馆本就是为天下学子而开,你做好你的活计,亦可随意阅览群书,日后是考取功名封侯拜相,还是走回老路,都靠你自己的本事。” 顾昇如再生父母一般拜谢楚云京,并发誓终身效忠。 她早早的就来了书馆,和孙德在后院东家主屋里饮茶,室内构建低奢,冬天是暖阁、夏天是惬惬凉意,看来海错店冰窖制冰的手段孙德没少用在书馆,饮茶的整套银具是她喜欢的,茶柜中的茶也是一应俱全,孙德这些天走南跑北的找书,也找了不少茶来孝敬。 二人一主位一客位,相对的坐在茶桌两侧,矮桌靠窗的那侧摆着一支吊式铜炉熏香,飘出阵阵细烟。她将蓄水的银壶置于茶炉之上,这银壶精致小巧,周身是火焰的纹路,手柄上镶的青石,不至于烫手。 她往茶罐里夹着适量的茶叶,往银壶送:“顾昇这个人还是要盯着些。” “娘娘既不放心为何还要用他?” 第二十四章 开业! - 云京录 - 土脸脸 * “本宫觉得此人身上的才干值得冒险,用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能做成利主的事便是良臣,若是拿些手段来陷害主子,那便是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他就该死!” “话虽如此,可咱们毕竟刚开始,就走险棋,合适吗?” “合不合适只有用了才知道,学子书馆本就是走一步试一步,你瞧,外头不也挺好的。” 话毕,二人不约而同的看向窗外,主屋位于后院厢房二楼最中心的位子,一楼雅间是迎客的,二楼是主家住或是仓库。此时主屋窗户是敞开的,能够看清后院的一切,活计们来回奔跑的身影层出不穷,可见开张前的忙碌情况。 学子书馆前头跑堂的、收拾单间的、膳房、马厩的伙计前前后后雇了三十人不等,庞大的店面足以让三十几个伙计停不下来,再有一刻钟就该开业了,此时前门未开,偌大个牌匾裹着红布悬在大门上方,只待揭晓。 先前放出消息京都繁华的东街要有一家为天下学子而开的书馆,就叫‘学子书馆’,扬言只要是读书人敢来,学子书馆就免费供你读书,若是带有名牌的赶考学子前来,学子书馆不仅让你读书还免费供你常驻。 一时名声噪起,有不少人盯着这书馆何时开张,更是有从其他州县远道而来的学子,要一睹书馆的风范。今日开业,外头已堵满了人,且等着掀牌匾上红绸那刻。 不一会茶壶沸腾,沸出来的滚水流到下头火炉里,冒出滋滋的火烤声。 楚云京回神,将茶水倒入早就摆好的银杯,夏日滚水不好晾凉,且等一会才能畅饮。 此刻传来叩门声:“东家,一切就绪,吉时已到,可否开张?” 是顾昇来问。 “可!谨记切莫让一些捣乱的来砸场子,叫打手去门口站着,伙计盯紧些客人,坚决不许顺走带走我书馆的物件,我学子书馆虽是自行阅览群书,可谁要是损坏了,就要赔钱了!” 她简单的下着命令,这么大的一个新店开业未曾打着什么人物的名声,难免会有插科打诨的主来闹事,还需万事筹备着。 随着炮竹声响起,一声声叫好声传到后院,孙德眼巴巴的往窗外眺望着,可是隔着一座楼又能瞧见什么。 楚云京很是淡定,伴着外头的喧闹声,不紧不慢的收拾自己的茶具,将方才煮过的茶叶倒掉,换一种尝尝夹进去些新的黑茶,舀了一捎新水,又重新煮了起来。 煮茶用的水是院里的深井水,地上来的水源源不断,甘甜可口。 “这书馆一切布置都是你的功劳,在验工之日你这最辛苦的不能亲临,可是遗憾了?”她开口询问。 “说实话,是有一些,我这人向来喜欢邀功,这么多人都来欣赏这份成果,心中总是说不出的话......” 孙德有些陶醉,目光攀上雾色,话说出口就后悔了:“那....自然是娘娘的成果!” 他反应到快,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连忙补救。 楚云京并不计较,只轻笑:“本宫明白你的心意,你放心吧,时机成熟一切都能摆在明面上,你的功劳用不着别人夸奖,本宫知道你辛苦即可!” “自然!娘娘是孙德的主子,孙德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娘娘给的,一定会珍惜万分!” 忽的,店内一阵喧闹,不像是人们说笑的声音,倒像是官差来了。 她心中一沉,终于还是来了,这世道做些买卖若身后无人撑腰,可是举步为艰啊! 放下手中的茶具,面色担忧的朝前楼望去。 孙德慌慌张张的:“娘娘您可听见了?” 她撇一眼孙德,示意住嘴,孙德立即不敢言语。 她们只静静的窥听前楼的动静。 “官爷....官爷来我书馆赏脸,不知官爷想要什么书呢?”顾昇卖着笑脸朝官差套近乎,朝伙计使眼色,让伙计去后院禀告东家。 “你这家店是做什么的?何人准许你们开的?”为首的官差腰间別刀,架势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自然自然,我们这小本书铺买卖,可是一早就去户部登记的。” 后院二人正抻着耳朵听官差的话,伙计来叩门禀报店内有官爷上门,楚云京低头沉思,良久朝孙德摇头。 “本东家知道了,你且先回去。” 得了孙德的话,伙计一路小跑回了店内,孙德明白也许自家娘娘是要试探一番顾昇。 店内顾昇朝官差揖礼,满脸恭敬的模样:“官爷,此处人多,咱们不如换个地说?” 那官差很上道,当即跟着顾昇去了无人处,这是要给好处了,这些官差惯会这招。 开业本十分顺畅,来的客人无不惊叹书馆的装潢新颖,亦有学子已登记造册要去雅间试试,不成想竟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顾昇无奈只能拿点好处给这些官差。 来到无人处,顾昇陪着笑脸说着好话:“哎哟官爷,您看咱们也是小本生意,都是登记造册的,您大发慈悲、高抬贵手,我也孝敬孝敬您,这事儿咱就算过去了可好?” 那官差接过顾昇掏出来的钱袋子,拿在手上一颠,满意的看向顾昇:“我这好说,你们这么大一家书馆,打着为学子免费提供住处的名声,你让人家客栈和书院还怎么干,免不了要有当官的要参你,小心些吧!” 得了好处,官差便带人走了,书馆里又恢复了喧闹声,顾昇留意那官差的话,抽空向主屋去了。 来后院二楼叩门:“东家,方才的官差已然打发走了,只是那官差提醒了一句话,说是咱们的书馆怕是要抢了书院和客栈的生意,东家觉得这可如何是好?” 她方才担忧的也是这一点,客栈还好,那些书院大多是和朝廷挂钩,她又该借谁的势来把此事摆平呢?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楚云京荣辱不惊的语气。 她筹措了一会:“你且放出信儿去,就说学子书馆是朝中权贵开的。我尚未想到什么好办法,先如此吧,时间长了谁还会去在乎一个书馆跟谁有关系。” “是!水鲜那边的店也准备的差不多了,若娘娘有空过去看看?” 暂时找到解决的办法,她便没那么愁了,一杯茶下肚,确实是好茶! “好!你谨记这些店面背后的东家都是你!”给予孙德一番信心。 书馆开业还算顺利,能把日子过成这样的王妃,天下少有。 她的麻烦事也不少,自那日在正国公府闹了那一顿之后,她对外就称正国公找的神医奏效,身子逐渐好了。 何文到会派遣活儿,她刚从书馆回来,司妤便来禀报,说是家中主母来了信儿,请王妃娘娘半月后去参加楚氏的赏冰宴。 还真会算计啊,半月后楚云京身子也能恢复的差不多,何文竟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她去报恩撑场面?还真是她的继母能做出的事。 安姑姑说家中炜弟到了岁数,左右要去相看一些高门的姑娘,何文办宴席多半是打的这个主意。这事楚云京拒不得,楚氏办的宴并且宣告天下请了自家的外嫁女,若不去难免被人猜忌她与侍郎府不合。 这个何氏,当真是人蠢又命傻好,一辈子都有贵人帮扶! 第二日她偷偷地去了海错店铺,刚进店面扑面而来的寒意沁人心脾,烈夏都能保证如此冰冷,这店就成了一半。 这个店面只有一楼和地下,地下是个大冰窖,从后院下去,后院打出一口深水井,与书馆的如出一辙。她下到冰窖中,冰块能保证多年不化,既能储存食物又能提供冰块,真是好物,运海物的伙计也都准备好,若要开业必须得提前三四日让伙计上路,才能保证有新鲜的海物。 她正在店里左右看着,钱观观匆匆忙忙的跑来,说何氏去了府里。 几人火急火燎往回赶,平日并无往来,何文突然拜访一定不是好事,以何文的脾性等久了怕是要闹的。 回到府从小门偷着进去,她最近也没少偷着办事,天天走后门仿佛习惯了一般,好在有安姑姑陪着聊天,她二人在前厅有说有笑的,安姑姑称我在内室熏艾灸得多一会才能出来见客,何文到爽快满口说着身子要紧她可多等会的话。 进了内室司妤拿着点燃的艾草在她身边熏着,她换上平时穿的一身珍珠色锦丝内衬,外头披上薄锦斗篷,随意在唇上抹一些淡色唇脂,装出病态羸弱的模样。 由司妤搀扶着,一步一艰难的走出内室,出来后瞟了一眼何文,正哈哈大笑,她想这是说了什么竟能高兴成这样! 何文闻声探去,只见楚云京整个人都黯淡无光,目光汪着些许泪水,小脸蜡黄。何文内心欣喜,这小贱人也有这一天,让你耀武扬威活该被人欺负。 她装模作样的站起身,满脸愁容,扯起袖子就要擦眼泪,囫囵的行了一礼,当即扬声道:“哎哟喂!怎么好好一个人儿竟成了这般模样,这才嫁过来几日啊!才刚满三月,我的天亲啊!真是做了孽了!” 何文掐了一把手指,估摸日子,大巴掌重重的拍在大腿上,安姑姑见状忙紧去扶她。 “夫人莫伤心了,这几日好多了,您是没见刚从国公府出来那日,咱们姑娘人都不像了!”安姑姑抹泪。 第二十五章 轮番来访 - 云京录 - 土脸脸 当时装的有那么严重吗?她纳闷。 “主母来了!咳咳....咳咳咳咳....未曾远迎...云京真是....真是不孝。”一句话连不起来的咳着,她向来会装病,她想可别哪天装过了头老天爷真赐她个病。 何文往前凑几步,瞪着傻乎乎的大眼珠子瞧着她:“你今日觉得可好些了?”她是来试探病情的。 她是看见这张脸就心里不痛快,更别提离这么近,当即铆足劲毫不遮掩的朝何文一张大脸咳了过去:“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哎哟...咳咳咳...哎哟哎哟!” 摆出喘不上气的姿态,顺着胸口,司妤连忙把她放在主位上。 “哎呀!哎哟喂!你你....”沾了一脸的口水,她嫌弃的大喊大叫,连连后退,双手朝外胡乱的挥着。 那蠢样子让在场的都忍俊不禁,安姑姑上去扶着她,生怕她将自己绊倒。 “你你....你这是做什么!脏不脏啊!别把病喷我身上!”何文没好气的白着她,一边挥舞着袖子擦脸。 司妤开始做戏,大泪珠子一恍惚就落了下来:“我家娘娘病重,还望主母多担待,司妤替娘娘给您赔礼了,好在近日不吐血了,我苦命的娘娘啊!!!” “啊?还吐血了?这么严重?”她一脸震惊,瘪这嘴,连连摇头。 片刻,她饮了口侍女上的茶水,缓好了气,气息飘忽道:“唉!是云京福薄...咳咳,消受不起这天家恩惠,主母来是何事呀,劳烦主母快些说罢..咳咳,我这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 她不想跟何文浪费多少时间,也不想看见她,趁早说完趁早打发。 何文坐下身子,拿安姑姑递来的帕子擦着脸,擦了半天还不见停,眼看都把面庞擦得通红,依旧嫌弃万分。 “我本是来瞧瞧你身子怎样了,这也是我一个当家主母该做的,二来呢是想来看看你半月后的赏冰宴能去否?” 楚云京刚想开口拒了,何文丝毫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把话截住。 “咱家也是本着让你多去那些高门大家面前露露脸,还有给你弟弟相看些世家小姐,你大伯家的老三和老四也该娶妻了,在正国公府里那事我也亲眼见着了,确实是她们欺负了你,你想你无夫君撑腰,又不常出门走动,难免遭一些流言,我们也商量过,与其去他们家受欺负,不如咱自己家办宴,左右没人能给主家难堪的。” 这些话一定是有人教她的,说的既平静又有理有据的,任谁都不能拒绝,若是单何文还是偏向给自己儿子相看媳妇为主,如今这个话锋,楚云京是拒绝不得的。 闻言,楚云京有些激动,感激的目光投向何文:“多谢主母为我筹谋,前些日的事儿也多谢主母,宴席我会去的。” 提到前些日,何文愣住,那日把棺材送来王府后,楚易差点没休了她,二人闹了好几日,好不容易被乔氏出了个办宴的主意,二人关系才缓和一些。 何文尴尬的笑笑:“好,你去就好,哎呀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你且回去养着吧,我给你拿了些补品已经叫安姑姑收起来了,我就不耽误着你了,先走了啊!” 说完转身要走,身后的侍女咳了一声示意何氏行礼,何文先是反应了一下,随后又是一脸尴尬的朝楚云京不成体统的囫囵一礼。 眼看侍女又要开口让她规矩些,楚云京摆摆手,随她去了,给这个继女行大礼,恐怕何氏目前是做不到。 安姑姑去送何氏,楚云京被搀着进了内室,关上门她便不装了,解开斗篷躺上床榻,这日子真是够累的。 又过了几日,宫里补药送着,御医日日来诊脉,昨日给她指头放血,那御医咂着嘴,说王妃的火气太大放出血都是黑的还得在静养些时日。 这庸医比她还能装,他们被派遣出来看病是能得到赏钱的,来的日子越多赏钱也就越多,这庸医挺会算计,她当即对庸医满口谢意,还多给了些封赏,更是亲点庸医明日还来,这庸医高兴的不得了,说了一堆吉祥话。 这日大早,辰时四刻她还在睡梦中,本就是打了重病的由头,多赖会床并无妨,司妤来摇她,说张贵妃要来府里探望病情已经在路上了,两刻钟就能到不用王妃起身去迎,惊得她紧忙把梦中周公驱赶走。 拿出脂粉把自己办成病容,往屋子熏了重重的药味才肯上床,靠着床头的隐囊,眼皮难抬的虚态瞬间活灵活现。 不一会就有人传贵妃到,她将起身迎接,张贵妃愁眉紧步将她按下:“哎哟,别起身了,你瞧瞧怎么病成这模样。” 张妙禾依旧那般璀璨,即便是女子看见这样一张脸,都十分贪恋的想多瞧几眼,何况男子。 一身茶白色祥云暗纹,简约的玉钗银冠,她一来这屋子的药气都被她自带的清香遮过去,一双凤眸天生即便不做表情就能睥睨天下,薄唇不染便红艳。 楚云京想,天上的女仙君菩萨也不过如此了吧,不对!张贵妃就是神仙,定是哪家犯了错下凡渡劫的女神仙。 “怎么还劳烦娘娘出宫了,我可是好大的脸!” 她算着日子这么多天也不该咳了,在装的那么重怕是要好不了了,只是神色怠倦,愁眉不展的模样。 “唉!皇后娘娘想着你,她也病了,既然都担心你,那就出来个人瞧瞧,索性本宫闲来无事,日日听着御医的汇报,说的是一日比一日好,可娘娘同本宫总是不放心。” 楚云京有些惊慌:“皇后娘娘也病了?可是被那日的事连累的?” 张贵妃坐在床边,垂下头,目光凄凄:“你别想这些事了,反正不是因为你,莫要往自己身上想!” 她想到此事会连累到皇后,竟没有消息说皇后得病,为何要瞒的这么严。 她拉起张贵妃伏在锦被上的双手,心中惴惴不安:“得的什么病?可严重?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是大病,一连几日担心你,染了风寒,皇后总是为正国公的事忧心,此时瞒着病也是不想正国公再受牵连,她是要尽可能的保全郝氏。” 皇后一心为郝氏,可正国公却糊涂得很,不想着怎么能将郝氏的荣耀延续下去,只想着自己那点私心,自私自利不说,更是纵容小辈,频频惹事,不止这两件事,三年前正国公的孙女,仅十三岁就曾因一些口舌之争,将胡侍郎的千金给推下池塘淹死了。 皇后是一次又一次的给她的好哥哥处理烂摊子,没少受到朝臣弹劾。 “苦了母后,她若摊上个好哥哥,也不至于如此。” “不能这么说,小心隔墙有耳!”张贵妃将手贴在她唇上,警惕的朝门外望去。 不愧是在宫里生活了十年的人,一些小手段明白得很,还能提醒楚云京祸从口出的道理。 她点头称是。 二人正说着话,司妤慌忙的跑进来禀报着:“二位娘娘!方才门房来报,怀王殿下来了,不顾通报直直的进了府,眼看就要来了咱们屋子!” 闻言楚云京吃力地坐起身,此刻她坐立不安:“怀王?怎么没人拦着呀!” “奴婢进来通传的这会子肃华将军去拦了,奴婢....奴婢怕....肃华将军一向护主,奴婢怕他向怀王殿下拔剑!” “你快去...快去拦着肃华,拦着他们,快去....” 她火急火燎的下了榻,正思索着秦昀为何会此时来,难不成是把皇后的病都算在她头上,过来抓她装病的现行,给秦昀的表妹和皇后报仇不成? 这可如何是好?她正慌乱的要去那外衫,不经意瞥见张贵妃,张贵妃亦是慌不择路、左右为难的模样,张贵妃为何也会有心虚的模样? 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莫不是秦昀来找张贵妃的? 张贵妃身为深宫娘娘,除了三年前省过一次亲再也没踏出过宫门,平日在宫中秦昀见她甚少,几乎是远远相望。 若传言是真,他二人青梅竹马,曾有情谊,那秦昀此番必是来看张妙禾无疑。 祁王府人少,府里的下人向来嘴严,不会出去瞎说,秦昀对外称是来为正国公府探望我都在情理之中。 她思索着,钱观观伺候她在腰间绑好素雪绢裙,外衫裹上素色烟罗衫,穿衣的动作都轻盈了不少。 这边刚穿好,秦昀就跨进了门槛,秦昀前方还有位拔剑相向的肃华。 “王爷若是再往前,末将就要出剑了!”肃华威胁道。 楚云京惊出一身冷汗,天亲啊!这跟那天的郑公子有什么区别! “肃华,莫要放肆!快退下,请怀王殿下进来!” 将肃华打发出去,秦昀虽脸色不爽,但好在没有发作,她闯了妇人内室总归是不得理的。 果然被楚云京猜对,秦昀一进来就看向张贵妃,目光闪过贪恋,紧接着就垂下头向张贵妃行礼。 “不知贵妃娘娘在此,小王唐突了。” 第二十六章 别装了 - 云京录 - 土脸脸 唐突!?他还知道唐突了!楚云京真是有火不敢说。 此刻殿内气氛冰到了极点,楚云京站在张贵妃身后,即使瞧着背影也能看出张贵妃强装镇定的模样,她一定也未料到秦昀会来寻她吧! 二人的缘分应当是张妙禾儿时在宫中养着的那几年定下的,张妙禾比秦昀大两岁,父亲官拜御史台大夫一职,十一岁入宫养了三年,那会还是个小娃娃,奈何长得美,秦昀日日缠着这位美人姐姐,渐渐大了秦昀对她有了感情。 出宫那年已经十四岁了,按礼将要说亲的年纪,不能再住在宫中,张大夫就将其接走,秦昀心心念念的要娶张家女,那时他不过也才十二岁,多次向皇后提起,皇后都以他岁数还小打发了,又过三年,张家女已然十七岁,秦昀还眼巴巴的等着娶她,可一道圣旨将二人的命运打散,圣上命张妙禾入宫为妃。 秦昀当即不服眼看要闹到圣上面前,皇后以死相逼,压住了他的怒火,这事显然成了秦昀的遗憾。 “起来吧,本宫原是来看看祁王妃的,瞧着病情大好了,本宫也就该回宫了。” 张贵妃回头拉起楚云京的手,轻拍几下。 “你好好养着,过几日病好了去宫里看看。” 秦昀也许并不知道皇后病了,皇后在宫中闭门,许是她这个儿子都不能进去,她向来知道怀王的一些手段,和正国公的谋算,有时皇后并不想见他们。 所以秦昀不是来找楚云京算账的,只是单纯的看看张贵妃。 眼下张贵妃要避嫌,必然不能待了。 “娘娘刚来就要走,可是不想见到小王?” 闻言,楚云京微微侧身瞧着怀王,她如今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别人对话她就虚弱的听着,全然不懂她们之间的眉来眼去。 秦昀目光阴暗,垂眸间带有一丝忧伤,秦昀此刻给人的感觉却是楚云京从前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的,不像印象中的阴狠,而是一种雍容素净的气质,也许在心爱人面前都会将一身厉刺卸掉吧。 张贵妃目前骑虎难下,言辞闪烁道:“怎么会呢,本宫本就不该在宫外久呆,正事办完了该走了。”她极度想从这尴尬的处境中抽身。 秦昀此刻眉眼英气勃勃,神情也十分光彩。 痴汉!哪怕一眼都这般开心? 瞧!这不是来了救星吗? 外面又是一番唏唆,司妤跑进来通报:“参见娘娘、王爷!外头...外头怀王妃进来了,直直的往咱们院里走。” 司妤气喘吁吁,怕是肃华又拿剑去拦了。 “快去请进来呀,别让没眼力劲的错待了嫂嫂!” 楚云京朝司妤使眼色,心中担忧肃华又拿剑相指。宁若水估计是来抓奸的,她得个病这群人来她府里唱上戏了。 秦昀闻来人通报,瞬间蹙起眉头,模样阴沉有些怒意。 不出所料,殿外响起肃华的拔剑声和威胁声:“娘娘若在上前一步,末将这剑可要刺上去了!” “放肆!楚云京呢?让她出来见本宫,本宫不辞辛苦得来看她,竟被你这东西拿剑相对,你们要反了吗?” 宁若水既害怕又生气的大喊声传入殿内,楚云京又是尴尬的朝秦昀笑笑。 夫妻俩来探病都被拿剑对着,难免是她家不懂礼数了些。 “我家娘娘在病中,怕是不能来见,王妃若没什么事请回吧!” “你!!”宁若水又要发火。 司妤赔罪的声音传来:“参见怀王妃娘娘,还请您消消气,我家娘娘有请。” 肃华当即收剑让出路来,宁若水带着怒意白了他一眼,随后拂袖闷哼入殿。 本就是自己闯进来的,宁若水不好在发脾气,只能忍了这口气,明明就是来找茬的,还那么理直气壮。 楚云京当即眉开眼笑:“呀!嫂嫂来了,真是稀客,方才多有得罪,嫂嫂别跟他计较。” 宁若水丝毫不搭理她,装出贤惠的模样,看见贵妃露出惊讶的神情,假惺惺的说道:“贵妃娘娘竟也在弟妹府里,臣妾参见贵妃娘娘、参见王爷,臣妾想着王爷来探望弟妹,于礼妾身理应跟着来的,不料贵妃娘娘也在这,还望娘娘别怪妾身礼数不周到。” “怎么会呢,本宫呆了不短时该回宫了,你们且聊着,少坐一会,早些让祁王家的歇息,她还是个病身子呢。”张贵妃看出宁若水的意思,如今这不尴不尬的境地,她只能离开。 楚云京看着这几个人干着急,二人之间又没什么,左右中间还夹着一个她,张贵妃何至于乱了分寸,索性拿出贵妃的气场,在这优柔寡断的说一些不痛不痒的扯皮,那怎么能让宁若水不多想。 她是不相信张贵妃对秦昀有什么情谊的,只不过是秦昀一厢情愿罢了,可是张贵妃怯懦,对那些规矩害怕过了头,才做出心虚的模样。 三人将张贵妃送出府,张贵妃此行很低调,只带了三个侍女和两个侍卫,这两个侍卫估计是高手,张贵妃才敢这么出门。 目送贵妃的马车愈行愈远,秦昀冷静的开口:“别装了!” 这句话让人摸不着头脑,二人都以为是说宁若水的,斥责她故意装模做样的跟在秦昀屁股后面捉奸,楚云京还在窃喜要看这两口子在她家门口吵架了?提溜着大眼睛左右看看。 宁若水愣住,哑然失声:“啊?” 秦昀转过身,不温不怒的将眸子转向楚云京:“本王说你呢,别装了!” 她瞬间吃惊,还是被戳破了,秦昀广袖压着背过去的双手,压迫感十足,她倒吸凉气,隔了四五步都能感觉到秦昀的杀气,她虽面子上不显依旧呆愣不解的看着秦昀,但内心早就翻云覆雨,怕得要死。 宁若水松一口气,转而得意洋洋的瞧着她。 片刻,她强装镇定,言语间颤抖:“啊?王爷....说什么?臣妾还真是......” 话未说完,她一个白眼朝后倒去,生生砸的自个后脑勺疼。 “快来人啊!娘娘晕倒了!快来人!” 她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灵机一动晕了过去,一时间祁王府齐刷刷跑出十几号下人来抬她,肃华将她一个横抱,怒视秦昀夫妻,随后闷哼将楚云京抱进去。 宁若水今日两次被这个侍卫威胁,碍于秦昀尚未发作,她嗔目朝身后的侍女使眼色,那贴身侍女扬声:“你个侍卫竟敢对王爷不敬,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街上百姓听见叫喊都来瞧热闹,宁若水就是要让百姓知道她楚云京多不懂礼数,那侍女又喊:“各位可都看见了,她家王妃晕倒是自个身子没好利索,强撑着出来受了风,与我们可没干系。” 她惯会这么小打小闹,秦昀不想搭理她,向宁若水投去一个狠厉的目光,她们主仆瞬间怂了,随后跟上秦昀的步伐上了马车。 秦昀无论如何见了一眼张妙禾心满意足的离去,对楚云京说的话不过是为了吓一吓她,他并不想真的拿楚云京开刀,毕竟她也未妨碍到他的大事,无非和宁若水一样是些女人家的小打小闹,再者楚云京是他五弟的妻子,他母后和张妙禾都很喜欢,没必要动了她徒增麻烦。 倒是宁若水,怨气十足,无论她家王爷和张妙禾有没有私情,今日她都是要去的,谁承想居然又落了楚云京那小贱人的下风,她一想到楚云京就窝火,攒一肚子的怨恨无处发泄。 偏她家王爷,上了车一言不发,闭目养神,竟将在祁王府吃了亏全吞下去?她气鼓鼓的坐着。 一大早闹个不清净,得了两夫妻在她府里搭的戏台子,她此刻又回去补了觉。 转眼半个月过去,补药日日灌着,放出信儿去,祁王府身子大好,只是消瘦了一大圈,得一场大病掉些重量很正常。 海产店面也开了张,她提名品鲜居,一经开业生意十分火爆,中原开一家新鲜的海物店,百姓都要去尝鲜,王侯贵族也在品鲜居进购,亦有酒楼客栈来谈生意的,好在她家排场够大,每日运往的鲜物够多,之前还担心新鲜的一日卖不出去,如今倒成了提前拿号预定,否则排不上。 她想着在等半个月看看生意的苗头,如若还是如此火爆,那就加大门面和运输链,月入数万两不在话下。 学子书馆近日要挤破一般,马上要到秋闱,进京赶考的学子约莫上万不止,大部分都朝学子书馆去温习,学子书馆晚上一般不关业,每每都有学子彻夜读书,更是有人提前几日拿了名牌去挂号,若有了位置再由伙计亲自去住处请。 每日都有千数的考生留恋于学子书馆,进了店铺都不约而同的噤声默读,都是高雅人士,在里面无论是贵族还是寒门都是平等的,十分懂礼数,学习环境良好,天下读书人无不夸赞学子书馆,做成这样确实跟她之前筹谋的无差。 书馆虽然做着赔本的买卖,但楚云京家底厚,能顶得住,外加品鲜居赚的钱贴补过去,她这一套买卖做的很划算。 在府里养了大半月的病,也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去赴自己母家的约了。 第二十七章 侍郎府办宴 - 云京录 - 土脸脸 正值酷暑,她起得早,想着等炎热劲还未上来之前敢去侍郎府,也省的在路上受热。 楚家今日不仅是赏冰宴,更有投壶、赏花、诗词会、射箭等一些闲来无事常玩的,何文还请了傀儡戏,做足了这场宴席的排面。 她选了身行动方便的齐胸襦裙,红绯色团窠宝花对凤纹襦裙,上杉是枇杷黄真丝暗绣雀翎直袖,玄色金丝万寿团披帛,一个惊鸿髻,两侧一边一支金雀花树钗,中间是金镶玉团花钗首,后发簪两支珍珠小花钿,宝花金镶玉耳坠,一串拇指头大小的偏粉珍珠项链。 到侍郎府不过刚刚辰时,楚易还未下朝,女眷早早地就忙活起来,何文今日倒是亲自来迎她了,将她迎入后院一路说着话:“哎呀!你瞧瞧这气质,真是有了娘娘范儿!我光盼着你来呢,下人一通传我就出门迎你,你来帮着看看还有什么少的,我跟你讲啊,今日我可请了许多人,多是一些夫人小姐和各家公子,待会你好好给你弟弟瞧瞧。哈哈哈哈哈哎哟,想想我就高兴,可得好好准备,莫叫人挑了理去......” 何文说一路笑一路,嘴就没合上过,憧憬着接下来她准备的大宴有多热闹有多好,楚云京无奈的听着她这一路的唠叨,几经翻着白眼。 今日又是穿金戴银的,这么好的场合何文又岂能放过,好好一个三十三的美艳少妇,偏偏要打扮的老气横秋。 “主母做的够好了,我一个小辈未曾张罗过什么宴席,哪懂这些,你和大伯母这般能干,哪轮到我张罗!” 她们说话的地方是后院的祥亭里,这是今日主要待客的地方,正对着的是大戏台子,早有戏班子在上面收拾着,见她来了齐齐的下来请安。 祥亭横着前后两排放矮桌,足足能放下二十余矮桌,每桌都有主次位,能坐下五人不止,各家夫人带的儿女再多亦能坐开。每个矮座后头都有冰鉴与香炉,冰鉴的目的一是备了些瓜果冰着,二是为了纳凉,熏香也是熏些提神醒脑的,这两者一配合,丝毫感不到闷热,如今还未到客,桌上也并无食物。 祥亭两侧是长长的游廊,左通圆子里的小湖,右通其他院子,右侧有个游廊围起来的带天井的四方院子,早早准备了投壶的玩意儿。左侧小湖边上备了船,若有哪家的想去坐船,亦可直接由伙计带着去。 游廊宽度足有三米还多,每隔十步就有冰鉴散着凉气,更是齐齐的摆了一路的花簇,园子里花树、花团开着鲜艳无比。 她满口回绝着何氏,到了后院乔氏过来行礼,她亲自将乔氏扶起:“哪能吃了长辈的礼!祖母进来还安好吗?” 楚老太太向来是不掺和小辈们的事儿,岁数大了喜欢深居浅出,乔氏点头称一切都好。 侍郎府极少办宴,一办就要办个大的,下人们将各处都准备妥帖,是个角落都有人盯着,生怕出了差错,何文一向心眼粗,这些定是乔氏安排的。 从前与乔氏来往的少,只知道这个大伯母十分贤惠,也懂得进退,是个极好的贤内助,今日一看当真是高门养出来的,事无巨细。 楚家两兄弟虽不和,但乔氏是个明白人,懂得从何文下手将两房的关系拉进。 “老太太身子硬朗着呢!娘娘如今身份尊贵,那日在正国公府的事妾身也瞧见了,你爹平日里很少掺和官场逐利的事,难免庇佑不到你,你主母又是个心思粗的,你若是有了难处可让安姑姑来老宅说一声,咱们本是一家,打断骨头连着筋,也不至于....身后无人。” 她明白乔氏说的是在正国公府受欺负一事,这大房还真是通透,明白荣辱一体的道理,她那爹和主母能学一半就是不错了,他爹还天天装什么正人君子, “多谢大伯母,大伯母明白我的难处。”她目光些许哀愁。 “宫中和祁王殿下是重视你的,殿下虽不在京都,可还是能护你周全,宫中也肯为你做主,咱们家如今你是最大的,有什么事吩咐我们就是,别什么都自己扛着....” 乔氏将她双手拉起,心疼的瞧着她。 乔氏的母家官拜中书侍郎,与楚家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今年应由四十四五的年岁,明眉善目的是个清秀的人,育有四子一女,长子夭折,二子入了朝在户部谋着不大不小的差事,二儿媳在膳房忙活着,也十分贤惠,两个幼子:楚轩和楚澈,一个十七一个十五,都到了议亲的年纪。 如今楚家出了个王妃,全家子都跟着生了天,这挑儿媳的眼光自然高了一些。 乔氏说的这番话一是因为心疼,二是要拉拢,今日她们是要楚云京来撑场子的。 楚云京轻笑:“我都明白,放心吧大伯母,咱们是一家子。” 她抽出一只手,拍在乔氏手上,示意安心。 “今日你爹他们有事,午时不回来。今日人杂,你遇见不认识的安姑姑会提醒你是哪家的。” 二人正说着话,来了一帮子小的朝她请安,是她的弟弟们,个个都是神采奕奕的少年郎,她只见过楚轩和楚澈一面,就是出嫁那日。 “几月不见,你们几个竟都背着我长高了!尤其是炜儿,到底是发个子的年岁,足足高了我半头还多!” 她惊讶的看着几个弟弟,手里比划着楚炜的个头。 楚轩十分拘谨,不苟言笑的端站着,她只比楚轩大一岁,看起来倒像是个妹妹,楚澈和楚炜的活泼劲倒像是亲兄弟,她这三个弟弟都是苦读圣贤书的正人君子。 “那是,日后我们可是要保护姐姐妹妹们的,若不长高一些,怎么能护住你们。”楚炜此刻就是个神气非凡的少年公子,今日他们三个才是主角,相比两位主母也同他们讲了今日的任务。 这时从人堆里扒出个小娃娃,奶声奶气的喊着:“大姐姐!” 她低头一看,钻出来的竟是楚厘,欣喜的将楚厘抱起:“我说是哪家的小肉球儿,原来是我家厘儿,让大姐姐看看,是不是又吃胖了?” 何文一向宠溺孩子,楚厘的饭食一定是不节制,小娃娃懂些什么,无非是喜欢吃的多吃。 楚厘在她怀里咯咯的笑着,一张嘴她便瞧见楚厘吃坏的牙齿。 “哎呀!厘儿你看你!是不是偷吃糖果子了!”她捏着楚厘的小脸左右看着他的牙齿,故意嫌弃的面容。 楚厘傻笑着摇头:“嘿嘿糖果子好吃!” “以后不许吃那么多糖果子,听到没有,坏了牙齿娶不上媳妇!”她点点楚厘的头,嗔怪道。 就这空挡,她瞥见远处游廊上一个花枝招展的身影,金钗花簪,粉色襦裙,貌似还涂了口脂,瞧着像是楚云兮,怯懦的瞥着她这边,生怕被她看见一般。 小小年纪打扮成这样,也没个礼数不知道来给她请安,谁知道是要去哪。 待几个幼弟去玩耍之际,她向安姑姑嘱托:“我方才看见云兮不知道是要去哪,十岁出头的大家闺秀打扮成那副样子,还涂口脂,安姑姑且替我去瞧瞧,把她那身行头换了,若是这副模样待客,我楚氏怕是要被人笑话死。” 她面色阴沉,低声说着,安姑姑闻言立马去寻了楚云兮。 她左右瞧着,后院大概有二十亩地大小,亭台楼阁曲径通幽,游廊通各院。祥亭后面准备了射箭的玩意,平日炜儿常在这练习射艺,免不了让那些年轻气盛的公子哥们在此比试一番。 安姑姑办完了事就来寻了她,她向安姑姑发问:“两位主母可有相中的小姐?” “楚伯家的主母母家嫂子娘家的姑娘,家里在司农寺办差拜少卿,姓郭,这位小姐行五是嫡出。另一个是国子博士的幼妹,这一家算是寒门出身,马博士是七年前的状元郎,一家子鸡飞蛋打生了天,这位马博士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日后免不了得个高官,楚伯有意拉拢。” 竟脱了三省六部,跟九卿少大夫结亲?还找了个潜力股?二嫂家是董氏,亦是户部的人,楚耀估计是为了避嫌,若几个儿子都跟六部内结亲,说出去还真叫个结党营私。 “嗯,待会来了你提醒我瞧瞧,炜弟呢?” “大公子尚未有喜欢的,主母今儿看一个明儿看一个的。” 她蹙眉。真是不怕丢人,当真是菜市场挑菜了? “她莫不是还坐着驸马梦呢?” 安姑姑掩唇轻笑:“或许吧!她向来心高气傲,何氏是高门,免不了眼光高一些。” 大概到了巳时,各家宾客陆陆续续的到了,进了园子见到她坐在主位上,无不是行礼问好,她也端庄的扯着话语。 她今日也并非是空手来的,命王府的下人抬了十几担海错送来,也算是给母家送的礼,她只说是京都新开了一家品鲜居,里头的海错十分新鲜,正应了今日家中的景色,何文自然高兴。 第二十八章 东海鲛人泪 - 云京录 - 土脸脸 霎时间,侍郎府内外宾客络绎不绝,各处熙熙攘攘的堆了人。园子里的戏台也开戏了,她将楚厘放在身侧,小娃娃自然不喜欢咿咿呀呀的大戏,一心要拿桌上的糕点吃,楚云京命人将糕点端走,楚厘不高兴的嘟着嘴,于是她给楚厘拿了一个傀儡玩,这才老实一些。 此时一脸怨气的楚云兮来到园子里,楚云兮见了她瞬间敛了不高兴的嘴脸。 她悠然的瞥过去,十分满意,这身瞧着稳妥多了。 园子内不仅有开的娇艳的名花百簇,更有美人花数十,花红柳绿的各家闺秀,亦有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各怀心事,要说这是个赏冰宴,不如说是相亲宴。 这两排的座位后方比前方高一阶,目的是后头的能不被前头的挡住视线。 她左侧是文侯家的夫人,右侧是明远侯刘家的夫人和幼女,她们三个是这间大宴上身份最高的三个妇人。 今日楚氏的宴席上高门要比正国公府上那日多,或许是正国公不会做人,户部的实权确实要比郝氏多。 明远侯是先皇后的亲弟弟,于规矩她要叫明远侯夫人一声舅母,她家有个十五岁的幼女可惜已经定了亲,刘家也未必能看上楚家,刘家向来低调,今日能来楚氏的宴上估计也是看在祁王的面子上。 文侯一门多是男子,今日文侯夫人带来的是三少夫人、四小姐、庶五小姐和第五子,文家是王公侯爵中少有的仍征战沙场的勇门,三公子文韶是在祁王麾下带兵的将军。 文夫人拜一品诰命,即便是明远侯夫人也才是个二品,只因文夫人是女中豪杰,曾是大封唯一的女将军,若不是入了内宅,怕是要封个顶天的大将军做。 四小姐亦是豪爽,跟着公子们去比试箭术,果然是将门出来的姑娘。 “听说娘娘前些日子病了,如今可大好了?”是文氏三少夫人说话。 她朝左侧看去,是一个身穿碧色轻纱约莫二十三四的少妇,小家碧玉十分清隽,看的让人心旷神怡。 “宫里心疼我,好药往府里送着,如今大好了。”她笑盈盈的回道。 文氏跟楚家还有些渊源,他家大小姐嫁的楚大姑奶奶的大儿子,楚大姑奶奶嫁的于将军早逝十几年,她已入空门多年,鲜少掺和一些事,于氏长子长媳操劳着家事,今日也带了家中大公子来,在下方紧靠着乔氏坐着。 文韶的夫人也是多年独守空房,文韶每年还有回来的时候,二人育有一子一女,算是美满。 “身子好了就好,妾身一直想去拜访,又怕娘娘病着,扰了娘娘清修。” 她端坐着矮凳软垫,双手规矩的伏在膝上,转眸客气的回着:“你有心了,日后咱们多走动,免得我自己在府里没个说话的。” “娘娘若是在府里发闷,多去咱家里走走,几个姑娘与你年岁相差不大,有的话头可说。”明远候夫人搭话。 刘氏到底是跟她那夫婿是亲的,说出来的话也不显得生疏,哪怕只是大婚那日草草一面。 嫁给王爷她才知道,楚氏不过是个中等的高门,即便是何氏失势或是郝氏失势,都是望尘莫及,王侯官爵才是真正的贵族,也正因嫁了王爷,楚氏的家门被抬了不少,这才有了这么大的宴席。 几人正左一言右一语的闲扯着,何文迎来一个众星捧月的不知是哪家的小姐,何文和一个未见过面的锦衣华服妇人跟在后头。 珠光宝气,一身红衣黄带还带着大朵花树钗首的小姐又是谁?莫不是何氏真弄了个公主来?可这个年岁的公主是没有的。 她正疑惑着,安姑姑趴在耳朵边说着:“跟主母一同走的是她娘家姐姐,前头这位小姐是珠温郡主,她娘家姐姐是姜伯爵府的夫人,姜家向来和衡王家走得近,和温郡主是衡王殿下的幼女。” 衡王是当今圣上的庶弟,按辈分这个郡主要叫她皇嫂。 只见珠温郡主容颜精巧、肌色雪白,圆溜溜的眸子,如樱桃般的小嘴,细看五官倒是与楚云京有几分相似,气质却是大不相同,就朝祥亭来的这几步就有些傲世轻物了些,这皇室的人是否都是这般摆着架子出门? 百十来步的时间,珠温郡主万众瞩目的走到她面前,扬着脸:“珠温见过嫂嫂!” 随后众妇人向和温郡主行礼,乔氏将下方自己的座位让出来,请郡主上座。 珠温扬了音量,器满意得的指了指楚厘的位子:“不用了,我做嫂嫂旁边就好,在这儿我俩都是最高的!” 这句话说出来在场的无不震惊,这小郡主不过十三四岁,出门也没人教的吗? 乔氏正犯着难色,按礼郡主当是比王妃矮一截的。 楚云京并五表情,飘然的朝侍女开口:“将厘儿抱下去吧,大伯母给郡主安排在我身边吧!” 二人无言,气氛有些尴尬,两个从未谋面的嫂姑坐的这般近,她动作显得僵硬了一些,可珠温却毫不在乎,饶有兴致的看着戏。 快到午时,此刻老树上知了叫个不停,好在亭檐够大,严严实实的遮住下方的人,外加上冰鉴散的凉气,身后侍女不紧不慢的摇着扇子,十分惬意。 不一会珠温被四方天井里的投壶声勾走,跟一群小姐投壶去了,她如释负重。 “娘娘您瞧,在那边跟郡主投壶的亦有郭少卿家的小姐和马博士的亲妹,一个小门小户的小姐能跟郡主一同投壶,可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安姑姑在她耳边低声,目光一直扫着四方平地。 她循声望去,人群后头有个不起眼的面带愁容的小姑娘,长得确实月貌花容,姿态也是知书达理,穿着杏色的齐胸襦裙,活脱脱一个美人儿,她被挤在人群后头,不敢进去一同玩耍,也许是被排挤的缘故。 先前一直未注意到这位小姐,要不是安姑姑特意指了,也许并不会过多留意。 怪不得乔氏看上了这个丫头,长得美不说,家兄是国子监博士定是才华横溢饱览群书,这样家庭出来的女子又岂是个不通礼数的?她哥哥虽在国子监任职,但状元郎的名声也不是盖的,一定有出头之日,现在跟楚氏攀了亲,互相提点着,日后得了高官也是与楚氏沾亲的,好算计。 此刻投壶的正是珠温和郭小姐,随着一声一声欢呼显然是珠温赢了,姑娘家一阵铜铃般娇笑。 这高门养的和低门养的确实不同,一个是敢进去争一争,一个只敢观望。 这时,身后一群公子哥哄叫:“咱们都来比试比试,看这箭术谁又能高一筹!” “好啊!且比比,我定将你们打的落花流水。” 搭话的是文五公子文昭,浅灰窄袖圆领袍,银冠束发,他是去年刚束的发,肤色呈小麦色,身子也壮实许多,许是多年习武的原因。打眼一瞧这习文和习武的男子到底是有差距,自己家那几个就书生气了一些。 听见少年郎们的叫嚣,她起身向后走,到亭子的台阶处站定,瞧着几位意气风发的跃跃欲试的模样。 这片射靶处有四五亩地,带有一条两米宽的鹅卵石小路通向祥亭,祥亭左侧绿草中竖着四五个靶桩。右侧是射靶区,四五米长的武器架上挂了十几个箭囊与十几把弓箭,少年们纷纷去挑趁手的武器。 “文公子休要大放厥词,待会输了脸上可挂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几个公子哥玩笑着挑衅。 “哈哈哈哈我文家可从不怕箭术的比试,诸位都放马过来吧!”文昭豪迈的大拍胸脯,丝毫不惧怕。 “咱们比试可是要讨些什么彩头?” “这是必然,还请王妃娘娘拿一些彩头出来,我们几个也好好争一争!” 这些公子哥有自家的三个弟弟,有文昭,大姑奶奶长孙于简,赵将军家的嫡幼子和庶六子,礼部乔侍郎的庶三子,许都尉之子,黄刺史的嫡二公子、庶三公子.....在场的众人目光齐刷刷的向站在台阶上的楚云京投来。 共有十五六位公子在中央起哄参战,投壶的、赏花的、各处嬉闹的小姐们也都围到周边看热闹,文四小姐文棋上前加入其中一同比试。 楚炜本是在一旁听着,闻言要向自己姐姐讨赏,担忧的紧忙插话道:“王妃娘娘本就不爱带钗环,此番在讨彩头,怕是要我姐姐今日装扮仅有的几个簪子都没了!” 众人面面相觑连连称是,她眼含笑意,随后双手朝颈后摸去,将颈间大颗的珍珠串子摘下:“这串东海鲛人泪是本宫的陪嫁,便作为今日的彩头!” 安姑姑将一整串大小匀个的珍珠项链摆到彩盘,拿到台下,所到之处妇人无不是张望惊讶。 “这东海鲛人泪可是世间最珍贵的珍珠,传言东海的鲛人眼泪化粉色,像这种个头、成色的珠子,怕是更罕见了,王妃娘娘真是大手笔呀!”文侯夫人带着喜色道。 第二十九章 有人偷情 - 云京录 - 土脸脸 园内一片低声喧哗,都在讨论这彩头的贵重。 世间有鲛人自然是假的,珠子确实是东海产的,只是商人做的虚头,将稀有珍贵的东西起个好听的名字。 珠温截住那盘子,好奇的细看看:“确实好看,刚才看嫂嫂戴着就觉得不是凡物!” 她扬声,将在场的莺莺细语声压下去:“好了,你们有了彩头,也让我们这些妇人开开眼吧!” 闻言,大家目光都像靶场投去,几位公子更来了兴致,都想着能够拔得头筹,好好出出风头。 比了几轮,好几家的都败下阵来,此时台上尚有,文昭、楚炜、文棋、于简和楚澈,几人还在屏气凝神的射着剑。 “从前宫中几个皇子比试都是祁王殿下拔头筹的。” 明远候夫人的声音飘进她耳朵,转身看去只见明远候夫人十分专注的看台上比试,下意识间发出的感慨。 “赢了赢了!文公子头筹!” 不一会儿,下人敲锣声传来,众人都拍手叫好,向文侯夫人道贺。 她朝靶场瞧去,文昭左手握弓在空中挥舞,楚炜等人上前勾肩搭背的祝贺。 “哼!就差一点女儿就赢了,都怪五哥哥不让着我。”文棋嘟着嘴,垂头丧气的回来。 在日头地里晒了一会文棋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她娘拿着帕子给她擦着头上的汗,十六岁的小姑娘正是活泼的时候,话说好一会没看见她家五小姐了,不知道去哪个人堆里玩去了。 “四妹妹你先赢了楚炜和于简再来赢你五哥哥吧,你可是拍了第四呢哈哈哈哈...” 文昭快步上前双手捧起那串珍珠,还不忘打趣自己妹妹。 第二是楚澈,第三是于简,确实第四才是文棋,第五是楚炜,小姑娘当即被气得要落泪,楚炜年纪小在这群哥哥姐姐面前吃亏了些。 “啊啊!!母亲你看他,不行!就算你拿了那串东海鲛人泪也不行,你得给我,我是你亲妹妹。”文棋死缠赖打,一脸傲娇的模样。 “我才不呢!这可是给我未来夫人的,我才不给你。” 这话一说出,逗得在场的妇人是一片哄笑,文侯夫人觉得丢人,连忙训斥。 “哎呀!你这小兔崽子,瞎说什么呢!婚姻大事也能这么没分寸吗!” 文侯夫人没好气的瞪着他,文昭倒是无所谓,吊儿郎当的模样。 “哎哟!各位贵客,咱们到了饭点,都坐下吃些我侍郎府的酒菜罢!咱们今日冰鉴里的瓜果管够!有王妃娘娘送来的品鲜居的海物,下一场戏又要开了。” 何文带了五六十个端盘的侍女,来给各桌换上今日的主菜,有各类难以吃到的海鲜、有四五道厨房做的菜、还有椰子酒、冰酪酥等等。 随着噔噔蹡蹡的敲锣声,戏台上开了一出新戏。 酒过三巡,安姑姑持银箸侍奉用餐,每道菜一筷轮着夹到楚云京的餐盘里,她吃的不多,先前吃了不少水果,如今又多食了几口冰酪便有饱腹感,她放筷安姑姑识趣的不在夹菜。 方才文昭还在旁边跟文棋和珠温叽叽喳喳的,现下竟不知跑哪去了,连着五小姐,这个五小姐可不像四小姐性子坦荡,总是低眉顺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瞧她眼神总觉得不是个省油的灯。 “托了娘娘的服,平日里这么新鲜的海物少见,不年不节的怕是吃不到,今日竟将我们管够了。”宴上一直有低语的说话声,下方隔了三四桌的夫人这句话提了音量,说给楚云京听的。 “诸位吃好了就好,我侍郎府定是拿出最好的招待诸位。”何文一听是来夸她家的,连忙截了话。 她只笑笑,本身她就是来当吉祥物的,只坐在主位上朝各位露个笑脸便是她今日的任务,她只用提溜着两只杏仁般的眸子看着台上的亦或是台下的戏便可,左右今日没有不开眼的开挑她的事儿,在自己家更谈不上无缘由的向客人冷脸、立威的那档子事儿。 “啊!!!” 又过了一旬酒,此刻多数人都在席上,突闻瑶塘后方传来一声惊呼,引了席上众人的目光,停住手中碗筷,直直的朝瑶塘看去。 “怎么回事!好像是从瑶塘后方的厢房传过来的,今日人多难免那个丫头不懂事的摔了什么东西,诸位且坐着,我去瞧瞧!”何氏被这声惊叫镇住,满脸的晦气嫌弃颜色。 “这丫头的声音怎么传了这么远,可是伤着了?”何家姐姐发问。 这声尖叫确实不同寻常,这侍女怕是要把嗓子都吐出来一般,惊恐万分,倒像是见着鬼了。 大白天的自然是不能闹鬼,楚云京心里不踏实,总觉得是什么晦气事儿要发生,她连忙遣了安姑姑同何文一起去。 “唉哟诸位!本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咱们接着用膳,你们快给各家夫人小姐、公子们拿些果子出来!”乔氏安抚着大家,侍女得了命令打开冰鉴,拿了许多樱桃、桃子、西瓜等出来,果子依然吃了好几旬,可怎么都吃不腻一般。 何文和安姑姑刚走到游廊一半,就见一侍女即惊又恐、连滚带爬的跌撞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叫:“夫....夫.....文....公子...文公子...在...厢房.....” 文侯夫人听着说自己儿子,又看侍女这份撞鬼的样子,怕文公子吃了酒出点什么事儿,当即冲到那侍女面前,呵斥道:“我家五郎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 那侍女吓得已然是说不出话,趴在地上喃喃着:“文公子.....文....马家小姐!” 看样子这侍女是说不出什么了,文侯夫人向厢房跑去,后头跟了何文安姑姑,几人不顾形象的往厢房奔。 楚云京见状提起裙摆紧跟了过去,前后脚到了厢房,文夫人颤颤巍巍的推开紧闭着的厢房大门。 只见房内旖旎一片!正冲门口的坐榻上文昭压在一女子身上正是意乱情深之际。 二人被开门声惊住,寻着门口看来,这才看清那身下女子是马博士的妹妹马宝璋!!! 几人倒吸凉气,马宝璋杏色的襦裙悬在肚皮上,衬裤随意被扔到地上,上衫褪到了肘处。 文昭也是衣衫不整,外袍开了扣子露出健壮的胸膛,衬裤褪到脚腕处。 二人此刻的形态活活一副活春-宫!!! 楚云京紧忙低头捂眼睛,她自然是没见过这些。此刻厢房门口不过文夫人、何文、安姑姑和她,她想将门关上,把那些往这边跑的妇人关在门外。 可就是这电光火石之间,文棋竟冲了过来,她没拦住文棋,又是一声尖叫:“啊!!!五哥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屋内二人慌乱的拿起衣裳挡着,可毫无效果。 随后她是一个也没拦住,跑过来的妇人都讲这幅活春_宫收入眼底。 她厉声:“都给本宫退下!” 马夫人瞧见屋内风光,两眼一白倒在地上,下人赶紧将她搀走。 无人再敢上前,安姑姑眼疾手快,赶紧把暗色木门阖上。 文夫人要气的吐血,何文扶着她双肩,给些力不让文夫人倒下去,安姑姑贴着门缝,不让外头的人进也不让里头的人出。 楚云京强装镇定,沉声道:“今日之事还请诸位给我楚家一个面子,莫要说出去,我楚氏在此谢过了!”说完,她朝外拱手:“大伯母将诸位大人家的送回去吧!” 她这般说,终究也是纸包不住火,这么多双眼睛瞧见,即使传出去又能奈何?可主家的话应该这么嘱咐,一是礼节二是给文氏面子。 乔氏赔着笑脸将百十来位官眷送出去,好声好气的赔着罪,求她们不要把今日事往外说。 只一瞬间,人就被清完了,文棋和文家庶五也被支到马车上。 只见屋内马宝璋抽抽搭搭的哭声,文夫人低着头,压着怒火推开门,二人穿戴好在地上跪着。 “劳烦王妃娘娘和楚夫人将这个贱货带出去!”她咬牙切齿道,目光中燃怒气,狠狠地指着地上女子。 马宝璋泪珠子连成串,红肿着眼睛,声泪俱下求饶。 楚云京与何文并不多说什么,安姑姑识趣的架上马宝璋右臂,将马宝璋带了出来,文昭十分担忧的注视着马宝璋,随后楚云京将门带上,几人去了主屋,一路上安姑姑和另一侍女架着她,马宝璋早被吓得腿软无力。 她想方才文昭看马宝璋的眼神像是早有情意,不一定全是因为吃多了酒胡乱所为,她后头撇了一眼身后的小美人,待会好好审问一番。 厢房内,人都走远后,文夫人重重的一巴掌扇在文昭脸上,低声怒吼:“你个逆子!你是丝毫不顾我文氏的脸面!!逆子!逆子!!” 文夫人一连扇了文昭几个巴掌,边打边落泪,气的面庞涨红,最后没了力气,后退几步,倒在侧面的椅子上。 文昭连连磕头祈求原谅:“母亲…儿子错了!儿子知错了,请母亲消气!母亲消消气吧!” 他从未见到过自己母亲这般,只知她这般模样,离被气死不远了,只能将她的气顺下来。 良久,文夫人静了许多,神情面如死灰,目光空洞的盯着文昭,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是文昭先开了口。 第三十章 不能娶她 - 云京录 - 土脸脸 “都是儿子的错,儿子愿意担下一切,儿子愿意娶马氏!” 说罢,文昭十分坚决的重重的磕下一头。 刚顺了气的文夫人心中又开始翻滚,一脚踹上去,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文昭:“这事你担不下,文氏亦担不下!你不能娶马宝璋!” 文昭懵了,在他的观念中犯了错就要担下,这事明明是他做错了,白白污了人家姑娘清白,就应该是他担。 “儿子能担下,儿子愿意娶马氏,马夫子一家为人您清楚,宝璋又十分贤惠,她定会是个好儿媳的。” 文夫人哑然失笑:“原来你们搞这一出竟是为了这个,马氏是为了嫁入我家哈哈哈哈....你们做梦!我会将那贱人扔到窑子去,什么马夫子马状元马博士,都是什么王八羔子,敢谋算我文氏,我叫他们全家今夜就死!”她目光狠厉,死死咬着牙。 “不!都是儿子的错,母亲为何要这么对马氏,明明是儿子要了宝璋,为何要怪罪马氏?” 文昭不过是个纨绔,身为幼子一直被家中兄长和父母娇惯着,平日身边都是一些谄媚的人士,将他捧得高高的,他自然不懂这些事其中利害,全当他这种身份娶个妻是件容易的事儿。 “你知不知道马宝璋是楚家看中的儿媳?你不知廉耻的在楚家跟马宝璋做出这等事,你把楚家当什么?你是摆明了要文楚决裂,你个违背道义的东西,前脚拿了楚家女儿的赏赐说着要给未来媳妇的傻话,后脚要娶了楚氏看中的儿媳,你还有没有点人性,你是不是人啊!!” 他不曾想过这事竟这般难做,他只是单纯的喜欢马宝璋,马博士未中状元之时在文氏做先生,那时他就喜欢马宝璋,后来入了国子监,他也跟着去国子监学习,常常扯了由头去私会。今日更是意乱情迷说着要娶马宝璋的话,情不自禁的就出了事,他还将那串赢来的头彩要给马宝璋,结果她不肯要,只一个劲的哭。 “如今这事儿,你不能娶,楚家也不会娶,其他人家也不会在娶的,你做下的事咱们家最吃亏,只有将马氏打发了,京都才不敢有流言蜚语,全当我侯府公子宠幸了一个不知廉耻爬床的丫头,别人不会有什么闲话。” “咱们不能这么对宝璋,明明是我的错,为何要让宝璋担下,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文昭继续恳求着。 “住嘴!此事毫无余地,别在这丢人现眼了,给我回家!”文夫人厉声打断他,说罢朝外走。 “儿子求求您!儿子求您母亲!求求您成全儿子吧!母亲求求您了!”他一把拽住文夫人的衣裙,扑跪在地上,嘶声哀嚎。 文夫人被伤透了心,顿了一会开口:“我从不想我竟把你养成这般,我文氏靠拼杀得来的满门荣誉,你此刻可有想过你那尚在北境的三哥?你可有想过你父亲曾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日子?你的几个哥哥在你这般大时都在战场上厮杀,这才有了今日的文侯府,我想让你平平安安的在我身边,想让你成为我文家唯一一个不去战场上送命的儿子,可你看看你的样子,你对得住吗?你对得住你的哥哥、对得住我对你的期望吗?” 文夫人一字一句悲痛欲绝,恨其子不争,将文昭踢开,夺门而出,只剩文昭被抽了魂魄的瘫坐在地。 另一边,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楚云京等一众就到了主屋,她随意坐了一个侧位,何文左右渡着步子,安姑姑二人将马宝璋扔到中央面相楚云京。 此刻的马宝璋早没了力气哭嚎,髻散全无了先前的簪子,一张精巧白皙的小脸上全无血色,摇摇欲坠面无死灰,何氏几经开口都憋了回去,满脸发愁。 “说出你的想法,本宫会帮你!”楚云京睥睨着她,从容开口。 马宝璋不可置信的目光,微微仰首看她。 何文闻言十分吃惊,不在走动,目瞪口呆的看向她:“你疯了?她这么个....”何文终是顾忌马家的颜面,未说出那句难听的,挖了一眼马宝璋:“你不要以为你是王妃你就能做了这事得主,这事牵连甚广,一个弄不好文楚两家是要撕破脸皮的,左右也是他文氏对不住我们楚家,你还搭进去一条那么贵重的珠子,我看全是喂了狗了,气死我了!什么事,天下哪有做出这种破烂子事的,都是些什么烂槽子里冒出来的......” “哎呀!我的天亲!要气死我!哪有在人家主家做出这档子事的,还要连累我家的名声,真是脸皮赛城墙.....” 何文一声又一声叫骂着,丝毫不给她人插嘴的机会,主屋要被她蹦出窟窿来,边走边骂,幸亏宾客都在门口要送走,否则听了她这些叫骂又要生无端的闲话。 楚云京不耐烦的沉声道:“你不要在骂了!左右这事已经出了,最坏不过文氏将她打死,将马博士一整家打死!你这么叫骂有什么用?待会文家或马家来人把她带走,到那会文楚才是要撕破脸皮无法挽回了。” 她这句将马博士一家打死起了效果,马宝璋顿时惊恐,哭着求饶:“不要!求求王妃饶了我哥哥嫂嫂,我怎样都可以,放过我哥哥嫂嫂吧,我求求你们。” 何文怒意更胜,指着马宝璋一顿痛骂:“你求我们?我们去求谁?我还要求求你,为何要在我家宴上做出这等事撕我楚氏的脸皮?真是不可理喻!” 马宝璋连连磕头赔罪,脸上除了泪已全无别的,哭的声音有些嘶哑:“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娘娘、夫人我是被人害了,我真不是有意的,求求你们救救我家里人吧!” “你把话一五一十的说清楚,本宫才能救你。”楚云京此刻是清楚的,一味地谴责或是打死马宝璋丝毫不能解决问题,楚氏还是会被诟病,日后楚澈怕是在难抬起头做人,她不能让自己的弟弟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文家也会被叱骂。文氏一门全是勇将,若真以为这个事从此败落了,多大的罪过。 “我和嫂嫂的座位在最末处,贵人们不好注意到我们,可偏偏文家五小姐来寻我,哥哥在文侯府做先生,即便有了官职,依旧念即文侯大恩常去文府授课,我也常跟着去,与侯府的几个公子小姐有过几面之缘,却独独不曾与五小姐相熟,今日她却显得十分亲近,正在用餐之际五小姐要我陪她去喂鱼,我不好拒绝陪着去了,走到瑶塘我就觉得腿脚发软,后来全然无了知觉晕过去,再醒来就是....就是....” 她哽咽着说出旧事,到最后紧闭双眼不忍再回忆,听者也都清楚后面是怎么回事了。 文五小姐是个庶女,她今日在祥亭就看出五小姐有心事,看来就是在算计这件事儿,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不像是能算计至此的,定是背后有人指使,看来这表面豪爽坦荡的侯府还有这等龌龊小人。 “你和文五公子有情对吧!”她十分坚定的语气,断定自己的话无错。 眼下不是深挖背后算计之人是谁,要将文昭和马宝璋处理掉。 她一双慧眼,一颗玲珑心,从不曾看错过什么人,也不曾谋算错过什么东西,此事她是拿定了主意要掌舵风向。 “我....我与文.....”马宝璋眼神闪烁,神情慌张,一直嚼着几个字未能言明。 “你跟着你哥哥去文侯府上,与文昭一来二去有了情谊,他对你亦是,他是公子哥儿向来没有分寸,自然不会隐藏心意,所以你二人早就郎有情妾有意,私定终身了!是也不是?”她压下身子,逼问的语气。 马宝璋感到楚云京身上的压迫感,更加慌乱,与侯府公子私定终身怕是文氏不能饶她。 “我承认!可...可是文公子会认吗?倒时候文夫人随意给我安个罪名,我又该如何?如今我难道还要期盼着文家能娶我?我只求哥哥嫂嫂能够平安,我如何不重要!”马宝璋重新捋了思路,向她磕头。 何文满脸怨气的坐在楚云京对面,目光狠厉的盯着马宝璋,憋了半天终是忍不住又骂出声:“你还盼着文家能娶你?简直是做梦!别说文家认不认,我都觉得是你故意勾引文昭,随意扯谎说你二人有情!你别信她,她定是为了嫁入文府瞎诌的!” 经过那般慌乱的时刻之后马宝璋还能将事情的后果考虑到,说明这人是个聪明的,她现在就是要抛出柳枝拉无路可投的马宝璋一把。 “本宫虽只见过文昭这一次,但他不是背信弃义之徒,无论此事结果如何你和你马家都会遭受骂名,是骂的轻一些还是骂的重一些凭你选。” 一般摊上这种事的女儿家都会名声尽毁选择自尽,她赌文昭是否敢为了马宝璋违背父母。 “娘娘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帮我,娘娘想要什么?”马宝璋目光坚定。 第三十一章 谁都不能带走 - 云京录 - 土脸脸 她嗤笑一声,目光邪魅:“你还真是个聪明人,这事若是被你们闹大了,我楚家脱不了干系,你和楚澈虽然未经礼法,只是双方父母口头上订的亲,却已是满京都都知道你是我楚氏未过门的儿媳,你觉得楚澈日后会怎么样?本宫若不将此事补救回来,澈儿终身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拿出利己的理由,马宝璋此刻深信不疑,毕竟这世间没有人会完全抛弃自己的利益去帮她人谋划些什么。 “你需要我怎么做?”马宝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真诚的看向楚云京。 她站起身来,从容淡定的向门口走了几步,双目如潭沉声:“你只要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告诉你哥哥,本宫救了你们,要你马家永远记得本宫今日的恩情!” 她虽未见过马博士,但也听过传闻,凭一己之力爬上状元的位置上,绝非等闲之辈,马潭一定会将这件大事放在心上,将自己的妹妹养的这么冰雪聪明,与其用结亲将人揽过来,不如让这个君子觉得亏欠楚家,这件事她赌定了! 马宝璋思虑片刻,左右找不出更好的法子:“好!我答应你!” 她站在门口,外头渐渐传来脚步声,有二三人的样子,急匆匆的向主屋赶。 “瞧!你哥哥来了!” 乔氏将客前脚送走,马博士的马车就到了,乔氏命下人将马夫人掺出来,又带着马博士匆匆的到主屋去接马宝璋。 马潭颤颤巍巍的行至主屋门口,站定后只扫了一眼地上飘零破碎的马宝璋,随后惊慌失措的低头向楚云京请安。 “下臣参见祁王妃娘娘,下臣是来...是来接幼妹的!”马潭声音有些颤抖。 她依旧面朝屋外,眺望着主屋外的游廊,声音波澜不惊:“马博士久仰!只是你不能带走马宝璋。” 马潭不解,揖礼的姿态依旧,带有祈求的语气:“还望娘娘谅解,我马家的人....还请娘娘交给我自己家处置....” 她如今十分从容,双手重叠放在腹部,立颈仰首十分高傲,她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人都不能交出去,多难这计划都得进行。 “本宫将人给你,若是文氏去你府上要人你当如何?你是给还是不给?” “我.....”马潭开口有些有气无力,他确实抵不过文氏,只一瞬,他目光坚定,即便拼上性命也要保幼妹平安:“我定能护幼妹周全!” 她明白若马氏想要与文侯府抗衡,必然会选择鱼死网破,这是下下策。 “如今文氏不来提她,全是看在楚氏的面子上,你以为马宝璋踏出我楚府她还有命在吗?博士也不是一人来的吧!你那几个护院能挡得住文氏?” 仅凭楚云京几句话没有什么可信度,马潭不傻,这件事无疑楚氏也是被动的,到时候若楚氏将脏水全泼到马宝璋身上,才是无法挽回的地步:“是我们对不住你楚家,娘娘想要如何处置下臣都可....是我马潭管教幼妹不当,还求...求娘娘不要处置宝璋!” “本宫并未说过要处置你们,你且回去吧,楚家不会对马宝璋如何,亦不会将她交出去,你放心吧!” 马潭依旧不信,若文氏来楚府要人,楚氏又怎会冒这得罪文氏的风险,不把人交出去,马潭起身,此刻眸子微眯,透出杀意,咬牙切齿道:“娘娘当真要扣下宝璋?” 她听出马潭的言语有凶狠之意,她目光狠厉的瞥向马潭,二人瞬间对峙上了,乔氏亦往后退了几步。 “你....你要做什么?她可是娘娘....你敢对她做什么不敬的事....”何文被马潭这阵变化惊得从椅子上弹起来,颤抖着指着马潭。 马宝璋感觉事情不妙,连忙转头,唉声恳求:“大哥!听娘娘的吧!求你了大哥!你先回去.....” 楚云京这才将头转回,恢复之前的姿态,又向后转身,轻柔几步走到主位上,背身相对。 “言尽于此,马大人只有与我楚氏合作方能救你幼妹性命,这事确实是你家受了罪,无论你信不信,本宫都不会将她交出去,送客!” 马潭心有不甘的看了一眼马宝璋,十分心疼的目光,无奈的转身离去,他心里早就想好了该如何上奏参文楚两家,可他人微言轻,这些高门未必会向着马家说话,圣上难免会不顾及氏族的情面,若真到了文氏暗下杀手,他又当如何。 “本宫会派人照顾你,让你在侍郎府好吃好喝,也会派人保护你,这段时间你在这呆着,即便是文氏也动不了你!” 何文自然不想好喝好吃的待着马宝璋,楚云京又恐吓何文,万一文氏将马宝璋提走威胁她说都是楚氏教唆的,那楚氏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何文一听这个当即下定决心不能让文氏将马宝璋提走。 说罢,她转身出了侍郎府,命令肃华带了十个侍卫来保护马宝璋,无论是谁要带走都不行。她相信谣言只一下午就能传遍京都,甚至能捏造出数十个版本,不出两日文氏就会来要人。 她猜的不错,一时间马、文、楚三家成了全京都最热的话议,无不是骂马宝璋不知廉耻,骂状元郎家风不正纵容自家女子去爬侯府公子的床,马家被堵着门骂,无奈一家人将大门封上闭门不出。 指责文氏教子不规,教出个放浪形骸的纨绔子,又是嘲笑楚氏叫人抢了未过门的妻子,楚澈更是整日闭门不出。 文昭回去后,被打了好几顿,他爹气的要拿狼牙棒抽他,被几个兄弟姐妹求了下来,全家的孩子被罚在祠堂跪了一日一夜。 三家成了众矢之的,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出来,想要去压根本压不住,眼下看只有将罪责都推到一人身上,论出对错才能堵住悠悠重口,先沉不住气的必是文侯府。 第三日,她正在王府后院给花束修枝,侍卫火急火燎的来通报,说文侯夫人去侍郎府请罪了,她当即扔下剪刀,一路跑上马车,命令马夫疾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侍郎府。 眼下的侍郎府哪是向对外说的文家来请罪,明明是来杀人的才是,文夫人与文家大公子、二公子带了数十兵士在马宝璋的住处跟肃华对峙,肃华死活不让,楚炜也拔剑向文氏对峙,楚易本就不满将马宝璋扣在家里,奈何肃华等人守得严,此番更是没有理由拦着文家的人,放纵文家来到马宝璋住处。 此刻何文躲在肃华和楚炜身后还在叫骂:“你们文家可真是不讲道理,明明是你家对不住我们楚氏,你们倒理直气壮地来我家拔剑相向,别以为你们是侯府我们楚家就怕了你们!我家云京是王妃,你敢动我家的人一下,你看我敢不敢闹到圣上面前!” “本就跟你们楚氏无关,你家非要将这贱人扣住,王妃就能随意插手别人家的家事吗?你快叫你家的人让开,将这贱人处置了对你我两家都好,稍后我一家子来给你楚氏赔罪都可!” “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本就是他俩在我家做下的这等烂事,怎么与我家无关,万一你们将人提出去,打一顿骂一顿逼着她将罪责推到我家身上,什么脏水都往我家泼撇清你文氏,那我们是一百张都说不清了,你少在这诓我!” 文夫人眼见商量不通,便来了怒意,当即下令让她的两个儿子动手。 双方磨刀霍霍,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楚云京跑来,大喊:“住手!都不许打!我有...本宫有办法....文夫人相信本宫,现下更好的法子能将这事圆满过去,还请您移步。”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鎏金粉的大袖纱衣,跑动时衣摆飘飘,在阳光下映出多种颜色,她扶膝轻喘,胸口起伏有度。 文夫人见她这急匆匆的样子,知道她是来劝架,自然不会上当,当即摆脸:“王妃娘娘莫要在掺和了,只要将那贱人放出来任我处置,这就是解决的法子。” 在场无一人想听她说的,眼见要拦不住,她高喊:“好!你杀了她,然后你文侯府担上任意打杀朝廷命官家眷的罪名,受尽天下百姓唾弃,马潭闹上朝堂,圣上最终为了给天下说法将你家侯爷除爵,这就是你想要的?” 这句话显然将文夫人和文公子激怒,文夫人气的直接拔剑指着楚云京:“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明明是那贱人勾引我家昭儿在前,你少在这危言耸听。” 不愧是长过战场的女人,目光中透漏的阴狠杀意是她从未见过的,这一眼足以令人生畏,即使穿着大袖的锦衣,拔剑的动作也丝毫不拖泥带水。 楚云京压着心中恐惧,这把剑随时能要了她的命:“马潭可是新贵!他要是真的联合一些与你文氏不对付的门第,联名上奏参你,你又当如何?” 第三十二章 真当自己成凤了? - 云京录 - 土脸脸 文夫人睨着她,有所动容,她捕捉到文夫人这一瞬间的动容,又试探的开口:“你且随本宫移步,若这法子不合夫人的意,你再来提马氏不迟。” 闻言,文夫人先是思虑片刻,随后收了剑,扔给身后的兵士,阴沉这随楚云京走了。 楚炜害怕文夫人对楚云京不敬,焦急大喊,她向楚炜等投去安心的目光。 二人一前一后,文夫人一脸警惕的跟着走了约莫五十步,楚云京停到一处四处即无人又无遮挡物的地方,丝毫不用不怕藏了人偷听到什么。 “娘娘想说什么就说吧!” 她转身,单刀直入:“此事吃亏的不只是你们家,我家澈儿的名声又要谁来赔?” 文夫人没好气的白着她,觉得楚云京将自己叫到偏僻之地是为了给她弟弟要说法,语气镇定:“娘娘是将妾身支出来要你家公子的说法?好说!我们文侯府也不是不说理的,杀了这贱人,我和我家侯爷亲自登门致歉,现下娘娘可满意了?” 她沉声道:“怎么就不能灵活一些,只想着打打杀杀来处理事!你若早早的将马氏纳了,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多的流言,还能显出你文氏宽容,不过是一个公子哥儿宠幸了一家小门小户的姑娘....” “娘娘这话说得好生不讲理,谁不知道这贱人是你楚家看中的儿媳,我家全是看在你家的面子上才不....”文夫人不服气的同她理论,说着说着没了底气索性拂袖。 文夫人自然是心疼儿子的,若是没有楚氏,真就应了文昭。 “你家文昭早就与马氏有情,你一直碍于马氏的家世地位不做表态,直到闹出这档子事儿,你儿子什么脾性你不清楚吗?” 一老一少两个穿着锦衣华服的贵妇人相隔三四步站在游廊之上,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着,二人气场势均力敌,都试图说服对方,并且彼此不服气。 “我家早表态?你也说了马潭是新贵,她马氏又岂会甘于做个妾室,我文氏侯府的堂堂一个嫡公子又怎会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你说这话时也不动动脑子...哼!你一个四品侍郎的女儿命好攀上皇室,就觉得天下都该娶身份悬殊的女子?”文夫人说出了心声,她虽表面敬重这个空头衔的王妃,可内心还是同外头传言一般瞧不上楚云京。 楚云京闻言有些瞠目结舌,她清楚这些高门看不上她,这文夫人竟丝毫不怕的在这将窗户纸捅破,她不禁佩服这个女人。 她沉静片刻,镇静道:“我不同你争论这些,我猜你家五郎一定哀求你允他娶马氏,且打骂不通。” 文夫人依旧高高在上的姿态,侧身眺望远处,并不想同楚云京相争:“那又如何?杀了马氏昭儿自会听话。” 她直击痛处:“当真?你确定你杀了马宝璋你儿子还能像从前一样?出了这事,马潭就算再不愿只要你家大发慈悲把她妹妹纳了,马潭也说不出什么,若我家不跟你们计较夺妻之事,你不用顾忌楚氏的颜面,你是否成全你家五郎?” “你又能做得了你大伯一家的主?我看你是当了王妃便认不清自己的地位了,当真觉得自个成了真凤?”文夫人又一声嘲讽,眼下听了楚云京的话她只想笑。 楚云京转向文夫人面向的地方,轻飘飘的语气:“我自然是要同你讲些条件,用这些条件去说服我大伯。” “条件?”文夫人好奇。 “把你家文棋嫁给楚澈!” “你做什么梦呢!!!疯了吧你?”文夫人怒喝,转身怒指楚云京,随后低头思考,猛然抬头咬牙切齿:“难不成这些都是你的算计?是你....是你害我昭儿...是你做局要楚澈娶我棋儿!!!” 她不想文夫人竟这种反映,连忙摆手解释:“不是我!!!真不是我!我没那么多谋算,更何况之前我并未见过文昭和文棋,你若是不信我,你且去问问文棋愿不愿意嫁给楚澈,射箭时我就看出来了,仅此而已,夫人回去问问文棋在做打算如何?” 文夫人瞬间雷霆大怒,嘶吼着:“你真当我好骗呢?棋儿从未见过楚澈那厮,哪来的你凭空捏造的棋儿想嫁给楚澈?害了我儿子不成,还要污蔑我女儿的名声,你真是蛇蝎心肠啊!” 这个理由确实不够信服,她硬着头皮高喊:“你回去问问你女儿啊!若不是真管我什么身份,凭你在我身上捅窟窿!” 她心想完了完了,要把自己赔上了,只有一再激怒文夫人才能让她信服自己,二人怒视对方僵持了片刻,文夫人拂袖而去。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回想那日文棋和楚澈两人的目光明明夹杂着少男少女只见的羞涩之意,楚澈向来是楚门文官中习武的奇才,那日拼命去跟那些公子比试,为的不过是文棋喜欢那串珍珠,他想赢来送给文棋,可还是不敌文昭。 事后楚澈看着文棋懊恼的模样,流露出的心疼都被楚云京收入眼底,二人独处时彼此的窃喜也是真的。 她要赌一把,赌老天爷向着她,赌文棋是喜欢楚澈的! 不出所料,文夫人气势汹汹的将文家的人全带走了,如今就等着文棋那怎么说,如果文棋愿意,那文氏和楚氏的联姻是可以进行的,毕竟楚氏是有些实权在手的。 何文问她怎么说服文夫人的,她只说等着文棋同不同意嫁给楚澈,何文当场惊了,一肚子的疑狐。 夜晚楚易回来后,何文说出了今日发生的事,还说文棋要嫁给楚澈,吓得楚易当即叫上楚耀夫妻,四人一同去祁王府寻她,只问她又出的什么馊主意,要把事情闹到什么地步,她满口敷衍着,如今她不只是顶着文氏的压力,还顶着自己家的压力。 她忧心了一夜,一夜无眠,第二日一大早有侍卫通传,文家又去侍郎府赔罪了,这次还带了礼,并且将楚尚书一家叫了去,还差人来请王妃娘娘。 她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这事是成了,她带了两串与那日成色差不多的东海鲛人泪,庄重的找了一件鹅黄色的纱衣,十分喜悦的回了娘家。 确实如她所料,文氏收敛了之前的戾气,这次是文侯和夫人一起来的,楚云京进屋吃了规矩的礼,心里舒服极了,她和文夫人全当之前的对峙没有过,七个人喜庆的唠着,东扯西扯扯到婚事,文候夫妇全凭楚耀和乔氏定日子,这桩买卖是谈成了。 文氏又派人去了马府,要将马宝璋给文昭纳了,马潭无奈只能照做,当天亲自去侍郎府接幼妹捎着去向楚氏赔罪。 楚云京去看了马宝璋,何文将她养的极好,只是她整日忧心忡忡的精气神不太好,人也消瘦了,见楚云京来了,马宝璋向她道谢。 “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心里记着就好,能做到如今很是不易,本宫只能帮你争取一个妾室的位子,你应当明白女子出了这等事能做到如此的难处,虽是妾室,但文昭是真的心悦你,否则也不会为你忤逆他父母,日后如何全凭你自己的造化。” 她坚信马宝璋绝非等闲之辈,否则也不会活到今日,马宝璋是从底层上来的,深知命有多贵。成全了楚家、成全了文家,偏偏马氏背着骂名,还希望马潭知道应该恨谁,所以她让马宝璋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哥哥。 马宝璋向她磕头,眼中含泪:“多谢娘娘提点!” “本宫还要提醒你一点,那个五小姐和她庶母绝不简单,你日后多加小心,言尽于此!” “我定当谨记今日之辱!”马宝璋语气铿锵。 无权无势只能沦落贵族逐利的牺牲品,这是寒门的悲哀,有了这件事马潭必然更加清楚做官之道,文氏当初不想着怎么赎罪,却一心想着怎么将罪责都推到无辜的马宝璋身上,这本就是不公的,丝毫不念及曾经马潭在文府做先生的情谊,属实叫人心寒。 那日见到乔氏,往乔氏怀里塞了两串价值连城的东海鲛人泪,托她带给楚澈,并且让楚澈悄悄的送给文棋,毕竟楚轩那也有个未过门的,为了显示公平,她又给了楚轩一些玉石宝贝。 楚澈高兴极了,当天寻了由头去文侯府拜访,将两层的檀木妆盒打开,上面一串淡紫鎏光的珍珠,下面是一串纯白的珍珠,比那日文昭赢走的显得珍贵,文棋心花怒放,当即在楚澈脸上嘬了一口,亲的楚澈成了娇羞的少女一般,春风得意了好几日。 纳妾不比娶妻,只半个月马宝璋就被抬进侯府,文昭那傻小子美上天了,终于抱得心心念念多年的美人归,文昭什么好东西都给马宝璋送,自然有那串粉头的东海鲛人泪。 楚云京一次失了三串宝贝,都不约而同的进了文家,她头疼不已,索性用这三串珠子换来了文楚的联姻,换来的马潭的感激,还换来的楚氏的支持,这一番楚家的地位又提了一提,她这祁王妃的地位也稳固了一些。 第三十三章 入宫办宴 - 云京录 - 土脸脸 盛元二十四年冬月二十九冬至,数九寒天,凛冬瑞雪,京都上下玉琢银装,今岁寒冬,已是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 她驻足后院凉亭台阶上,一身狐绒大氅,与去年一般粉雕玉琢的小脸,不同的是如今的发饰已是妇人模样。 她向前方结冰的湖面望去,湖面上早早堆了两寸厚的积雪,府里下人将路面的积雪全倒到湖里,待来年一同化开。 双手被雪灰狐绒手抄包裹着,已在此驻足一刻时不短,目光忧伤,朱唇紧抿,本是润白的脸蛋与鼻头上已被冻得微微发红,身后侍人众多,无一敢开口打破这僵持已久的平静。 她想去年此时还是无忧无虑的袁府女儿,今年已是满腹算计的王妃娘娘,不仅学会审时度势,更是要躲明枪暗箭,若是外公与姨母知道她们捧在手心的花朵遭了这么多的谋害,会不会将她接走? 从热暑到严冬,这三个月她无不在谋划算计着,也许那日宴上文昭酒后乱性只是开始,可若不是那件事楚氏又怎么会认可她,甘心做她的后盾,她为文楚的谋划只是她踏入朝中漩涡的开始。 不!也许是她建学习书馆那日?也许是她发现怀王与云间来有关那日?也许是她回京都那日?或许更是被赐婚那日......如今的她已经无法抽身。 如今她不仅知道当初在云间来炸死的官员,全都是怀王党,更明白这大封并不像表面怀王独大,暗下更有人在于怀王较劲。 是谁?她不知! 马潭在楚氏的运作下,如今已是尚书左司郎,算是真正的有了举足轻重的官职,可马宝璋那件事于马家终是弊端,风言风语不停,或许等他那日走到圣上面前,他才有反抗流言的能力。 文棋和楚澈的婚仪定在明年三月,而楚轩的却是在五月,老宅早早地将他二人的婚仪准备着。 别人家还算合满,马宝璋有孕,文昭又要闹着将她抬正,文家死活不同意,一直压着,此番正急着给文昭娶正妻,可好人家的姑娘谁又愿意嫁给文昭,明知道文昭钟爱马宝璋,又何必要去活活去受罪,文氏是又要断送一家的好姑娘! 今年的状元郎又是一枚寒门,承了马潭的国子监博士之位,貌似这个位子成了寒门学子的跳板,马潭无权无势做了马博士七年之久,如今有楚氏协助才有了动弹,不知这位新贵是否命好些。 眼下圣上有提拔寒门的意思,许是氏族的风头太盛,认不清自己的地位时就要遭到打压,身为九五之尊向来要懂得制衡之道,氏族多年安逸,如今的氏族后代不能为朝廷贡献什么,只守着祖上的功劳坐吃山空,时不时还要惹些事情,压榨百姓,朝廷自然不会白白养了这些不劳而获的公子哥。 正国公就是如此,靠国舅和郝氏祖上的荣光,一而再的惹是生非,圣上都看在眼里,也许怀王即位时,圣上就要处理掉郝氏,也许根本就不会考虑怀王。 刘氏倒是人丁稀薄,向来关起门来过日子,不予外界争论什么,也有子孙做着闲散官职,倒是懂得含明隐迹,可惜秦眠不回来,若是回来了,倒可争一争那位子。 话说,已至年关,秦眠即已娶妻哪有半刻都不回来的道理?文家的三公子年关时还会回来,他难道不知道京中还有个等他的家室吗?可能是这个季节正是起战的时节吧! 她近日有扩大学子书馆和做酒楼的念头,闻名而来的学子实在太多,尤其是六七月正是赶考旺季,索性明年开春一齐动工,不耽误生意,也能扩出场地。 品鲜居寒冬腊月亦不断海错,冬季海上结了冰,打捞不易,她将伙计的工钱提了五成,又是高价进货,可卖出去的价钱并未加高,如今她只能挣些皮毛,她本也不在乎这些,开春后大地回暖一切都恢复原样,照样是个好买卖! 她在亭下驻足良久,忽有侍女通传:“参见娘娘,宫中来了人!” 若不是这一声,她怕是要出神更久,朝主屋走去,传旨的仇康早就侯着,见她来了满脸挤笑,行揖礼:“杂家参见祁王妃娘娘,宫中有口谕,传娘娘进宫协助岁除大宴!” “劳烦仇公公大雪的日子跑这一趟了。”她从容的朝仇康点头。 宫中让皇子妃入宫准备宴席是常事,从前是由皇后或杜淑妃筹备的,前几年怀王妃协助,今年是怀王妃主办她来协助,杜淑妃如今又失宠又失势轮不到她,建章宫也如同冷宫一般,皇后是想培养儿媳了,总归是个协助,环节上不甚懂,她和宁若水又不合,索性去了多做少说,能不插手就不插手吧。 仇康是内侍省的少监,攀炎附势的奴才,常做给大臣传旨的差事,与不少朝臣相熟。 “哎哟!为娘娘传旨可是杂家的荣幸,怀王妃娘娘已在宫中几日了,还请祁王妃娘娘快些动身,宫中圣人还等着呢!” “明白了!本宫这就动身,司妤看赏!” 将仇康送走后她回自己屋子写信,进了宫在传出书信不容易,这番约莫要过完正月才能回来,向永州说明情况,提早送过去新岁贺礼。 一切收拾妥当,入宫后起居都有人伺候,所以她只带了司妤和钱观观,遣安姑姑和府里的下人过了腊月初十就都回家过年。入宫自然是带不得侍卫,肃华和伏枫只能留在王府,没有他俩守在身边还有些没安全感。 未时四刻,冬日微斜,过了午时又下起小雪,她穿戴银白绒裘上了马车,行了半个时辰到了朱雀门。 步行了将近半个时辰到了雕金凿玉的凤仪宫向皇后请安,她站在殿中央,皇后坐在主位上笑盈盈的瞧着她,明显比先前消瘦了,许是病过一场的缘故,五十大几岁的人了,若是亏了气血难补回来。 侧位是顾盼生辉的宁若水,得了这样一个美差,她可得意着呢,杨妃色的锦衣修身外衫,兔毛的衣领和袖口,料子上全是金线绣的密集的回纹勾边宝相花团。 若不了解宁若水的为人,定以为是个好相处的邻家姐姐一般贤淑,可惜在皇后面前她都是装的。 “儿臣参见母后!”楚云京快步上前行礼。 皇后明显是厚粉盖住了原本的脸色,眼下的乌青若隐若现,说话声也轻飘许多:“你来了!我们都等着你呢,快坐!”皇后随手一指宁若水对面的位子,她规矩的坐了上去。 冬日殿内的金丝楠木官椅上垫了厚厚的锦布棉垫子,坐上去十分舒适,她嗅到凤仪宫内凤髓香味很重,但还是隐约问道药材的味道。 看来皇后病的很重,强撑着见客,热暑是张贵妃就说皇后病了,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了,为何区区风寒还不见好?看宁若水的眉飞色舞的神情估计是不知道皇后病了,皇后也未必告诉自己的儿子。 “岁除那日宴请文武百官集聚麒麟殿用膳,你娣姒二人切记互帮互助,亲自安排,莫要出一些差错有损我大封国威,内侍省以及六尚局随你二人调遣,本宫会派荟嬷嬷协助你们的!”皇后苦口婆心的嘱托。 宁若水听见荟嬷嬷三字,瞬间变了脸色,想起先前在正国公府的事情,宁若水没少参与,荟嬷嬷对她印象极差,若是荟嬷嬷协助她怕是没什么优势。 “母后放心!有荟嬷嬷和弟妹如此聪慧之人在,臣妾相信一定不会出差错,您好好在凤仪宫歇着,莫要在操劳了。”只愣了片刻,宁若水就花言巧语道。 楚云京神色略微担忧:“母后保重身子!” 皇后闻言,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忧愁,随后叹息点头。 “今日我们就先退下了,母后去歇着吧!”她起身行礼欲走。 宁若水本意还想在呆一会,可楚云京已经开了口,皇后也要站起身来,宁若水只能跟着出了凤仪宫。 出来后换了一个人一般,面色不爽,嘲讽道:“你即是来协助本宫的就要摆清自己的位置,不该管的少管,不该你做的少做,你是个不识相的,本宫劝你还是收敛些比较好....” 楚云京实在不想听这些威胁她的屁话,扬起脸满不在乎的朝宁若水瘪瘪嘴,投去个看傻子的目光后“哦~”了一声,转身就走,不管宁若水在原地气的瞠目结舌。 此处多有宫人出没,宁若水不好大声咒骂发泄,憋着气狠狠地挖了一眼楚云京的背影。 宫人引楚云京到了神龙殿和凤仪宫中间偏左的一处独立宫殿——九华殿,这是祁王曾经的宫殿,七年未住过人了,如今成了她的住处。 皇嗣的宫殿一共有四处,九华殿后面的宜华殿,神龙殿右后侧的两个宫殿是给公主住的。 怀王先前跟皇后在凤仪宫住着,如今的六皇子住在宜华殿,也就是太子入东宫前的住处,圣上的皇嗣少,这两个宫殿也就人少。 第三十四章 老五还是回不来 - 云京录 - 土脸脸 九华殿干净整洁,奢华无比,独立的殿比那些宫要小得多,可依然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宫中无论哪个宫殿都有自个的膳房和大小侧殿等,她被请进殿内,里里外外的宫人跪在两侧。 祁王府虽是秦眠的府邸,可他却连王府的大门朝那边开都不知道,还得是九华殿,他从小住到大的地方,就好比楚云京的岳西阁,如论何时都是最熟悉的。 与其他宫殿没什么两样,装潢依旧是暗色为主,她刚站定,身后侍女请安声传来。 “奴婢玳菊参见王妃娘娘!” 她转身看去,下方跪着个低眉垂眼的侍女,看打扮像是一等侍女,钗环多用银饰。 “起来吧!你是九华殿的大宫女?” 玳菊应声起身,依旧规矩的低着头:“是,奴婢在九华殿伺候十二年了!” 她此刻对这个婢女十分好奇:“你多大?” “回娘娘,奴婢今年二十四,伺候过祁王殿下几年!” 她点头,随后款步坐上主位的扶椅,女子落座只能坐椅面的三份其一,她此刻从容问话:“二十有四?那岂不是明年就可出宫了?” 主子与伺候的下人无事闲聊几句本无大碍,可此刻玳菊明显有些迟疑,语调也降了:“按规矩是如此!” 她瞧出玳菊的犹豫,宫中伺候的宫女无不是盼着出宫的,宫中的赏赐向来丰厚,若不是被主子留住的,只要不行差踏错都可在二十五之后出宫自行婚嫁,可眼下这个宫女年岁也不小,在这无人问津的九华殿守了这么多年,应当是愿意出宫的。 如今这副神情,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九华殿唯一值得她守的又是什么? 她嗓音清透,不掺杂任何杂物:“你伺候祁王多年,待你明年出宫时本宫会给你一笔丰厚的赏赐,九华殿一共有多少伺候的?” 玳菊压身,浅鞠一躬:“多谢娘娘,从前孟殿监主管九华殿的事物,去年孟殿监调走了,奴婢就成了九华殿管事的,再有四个洒扫的,两个殿内的,大多是今日才调过来专门伺候娘娘的。” “本宫为你们备了赏赐,若无其他事本宫也不用她们伺候,你去带钱观观去见见她们吧。” 二人领命后退了出去,司妤方才跟了凤仪宫的主事去拿宴席事项的折子,此刻刚被送回来。 无论是宫里还是外头的人家,都会给儿子配备启蒙的丫头,这些丫头得了幸,命好的在公子娶正妻之后会被抬房做侧室,怀王的长女就是当初身边伺候的宫女所生,楚家的几个弟弟亦有这种安排。 方才的玳菊莫不是秦眠的启蒙丫头?七年前秦眠已经十八岁,未娶妻未纳妾,按道理是应该与这个大宫女有过肌肤之亲,所以刚才她提出宫一事时,玳菊明显迟疑。 女子清白是最重要的,若非完瓜即使家财万贯也未必会有人娶,这下可不好办了,她那夫君远在遥遥千里之外,自己又未与他见过面,人不在此谁又能做主将这个丫头纳了? 这件麻烦事的放在心里,否则可真对不住玳菊! 她一下午都在秦眠曾日夜苦读的书案上翻看宴席的折子,《孙子兵法》、《齐民政要》、《太普棋录》......书案上久放的书本上有批注过的朱色笔迹,还有的书页已然掉了下来,亦或是有折痕,斑斑点点的或朱或黑的墨迹依然清晰。 案上还有玺盒,她打开后只有底部干的发褐色的印泥,依稀印出秦眠二字,玺章这等东西定是随主人一同出走的。 司妤怕她着凉,早早地就在屁股下面垫了厚垫,下午殿内炭火不断,小雪已停。 手边是尚宫局的各司女官拟的折子,大概就是桌椅如何摆、菜品酒饮如何选、各大人的位置如何安排、餐具用哪套要去做新的...... 不得不佩服尚宫局的办事力度,十分详细,大到位置摆列,小到麒麟殿暖阁温度的掌握,若是前朝的三省六部能这般细心,恐怕大封的繁荣又要上一层楼了。 认真看着,全然不知已经到了饭点,玳菊来传凤仪宫叫她过去用膳。 她这才肯放下手中的折子,眼看天色已晚,不敢耽搁,裹上白天那件绒氅往凤仪宫赶,索性离得不远半盏茶的功夫就能到。 阖宫上下灯火通明恍如白昼,路上太监清扫着积雪,宫人只低头做事从不敢开口说话,一路都能听见近处或远处唰唰的扫地声。 宫人引她入了凤仪宫前殿,此处是皇后宴请官眷或是皇宫办小宴的地方,入殿后定睛一看,上至圣上,下至六皇子,都已落座,还未传菜,可是是在等她? 她快步上前,朝主位大拜:“儿臣参见父皇母后,儿臣在殿中看折子忘了时辰还请父皇母后责罚!” 大封向来以右为尊,所以圣上右侧是皇后,再往下就是太子、太子妃在一张矮桌上,再往下一个矮桌是空的应是留给她的,圣上左侧偏下是张贵妃,依次是怀王一家、六皇子。 今日虽说是家宴,可席上却没有公主,圣上一共有六子四女,二皇子生母谢贵妃当初早产,生下二皇子便撒手人寰,可惜二皇子不足月刚出生两刻便夭折了。 杨庶人生的四皇子长到三岁时得了天花,年纪小未能挺过去,他的生母杨婕妤随即疯了,辱骂圣上克死自己的儿子,圣上下令将杨氏废为庶人,没多久就投湖了。 大公主是谢贵妃的长女,早已出嫁数年,二公主是杜淑妃的女儿,也已出嫁数年。还有一个宫女出身的任才人生的三公主,如今不过九岁,她们母女一向不受宠,这些场合从不叫她们。 圣上向来对女色不贪恋,二十年前更是下旨不许选秀,张贵妃是十三年前圣上特意下旨接进宫的,再就是那位得了宠幸的任才人,那次后圣上像是将她遗忘了一般,后来查出身孕,还是皇后给的她位份。 “无妨,落座吧!”只一声,铿锵有力,如神明降临一般深不可测,圣上的语气貌似并不在乎她是否晚到。 她起身,规矩的低着头退向那个为她留出来的空位,回头间,瞥见太子妃的眼神,她含笑朝太子妃点头示意,太子妃却向她露出一个灿烂的大笑,十分天真。 之前从未见过太子,只听说他患有重疾,一般不出东宫,太子此刻跪坐在桌前,人十分消瘦,粗看是张俊脸,细看却是双目无神眼下乌青、两腮凹陷,身子侧向特意为他准备的扶手,拄着扶手才能撑住身形,喘气也比常人要深,却是身有重疾不错。 她曾见过濒死之人,也是急促地喘着粗气,怕是哪一口就喘不上来一般,可太子明显要好一些。即使身后有侍女伺候,太子妃还是不放心,一直目光关切。 在抬头对上张贵妃投来的眼神,二人亦是含笑点头,以示礼节,她每次见张贵妃就感到心安,一双传统的丹凤眼配上精巧的瓜子脸,又是一身仙气飘飘的素衣,给人国泰民安的舒适。 宁若水不动神色的朝她甩白眼,她只十分礼貌的回个笑。 “你来的不晚,索性大家也是才坐下。” 随着声音寻去,皇后一身暗绿绣暗凤纹的长袖对襟,头饰简约,不过金钿凤钗四五支,气色倒比下午好了不少,依旧是那副即使笑着眉目间也带有忧愁的模样。 她轻声一个“是”,待她落座后宫人开始布菜,她先饮了一口茶水,从小到大常有习惯就是用膳时先饮一口茶。 无意间抬头,竞对上对面六皇子秦令的目光,小孩子眼神清澈似乎对她很是好奇,竟盯得她有些脸红了。 六皇子不过十岁,正是天真的模样,大婚那日一直挡着团扇未能看清这小娃娃,如今看来他倒是长得与张贵妃十分相似,单眼皮的眼睛圆溜溜的,或许长开之后就成了张贵妃那般睥睨众生的丹凤眼,口鼻长得像圣上,鼻型精巧薄唇常珉着,这要是大了绝对是美男子,估计又是不少少女的梦中人吧! 又是片刻,小娃娃的的目光依旧带了疑惑地打量着她,十分尴尬,她索性低下头不在看他。 食不言寝不语,几人饭间无话。 良久,随着圣上放筷,众人也不在进食,宫人将已投好的手帕一一递了上去。 圣上将嘴一抹,扔给身侧早早候着的宦官,随后叹气:“老五昨日递了折子,说北樾近日频发雪灾,颗粒无收,如今正是蠢蠢欲动,恐有发兵的迹象,已至年关若是北樾再次挑起战事,北境三城的百姓怕是不能过个好年,他身为主将有护佑百姓之责,今年怕是依旧不能回来。”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看向楚云京。 她将身子跪直,向前拱手:“王爷身为将领,理应为百姓着想,此乃大举!” 圣上双唇紧抿,频频点头。 “唉!可怜了这两个孩子,新婚夫妇却是相隔万里,何日才是见面之时啊!”皇后心疼的望着她,语气低沉。 第三十五章 谁要害她清白? - 云京录 - 土脸脸 圣上正色道:“你若有想要的求来便是,朕定会准你,你楚氏亦是朕身边的肱股之臣,也当是补偿于你。” “王爷谋的是国事,为的是百家灯火,儿臣从不觉得亏欠!”诚恳的看向圣上,语气沉静。 主位上的藏青长袍的圣上一直紧蹙眉心,无论高兴亦或是生气都是那般不动声色,模样令人生畏,让人不敢随意猜测圣心,也许这就是王者之风?从前只是听说,从未想到有一天能离高高在上的大封皇帝如此近,还同在席上用膳,更做了皇帝的儿媳妇.... “你是好孩子,老五有你亦是福气!” 外界都传祁王不受宠,如今圣上就在面前,她丝毫不能察觉这个天下第一的父亲偏袒哪个儿子,亦或是不喜哪个儿子,除了那个常受冷落的三公主。 怀王的所作所为难道圣上当真没有察觉吗?还是他早就知道了,依旧这般不动声色,是纵容吗?打压正国公,保自己的儿子,还是为了折断怀王的臂膀? 她对眼前这位天子一无所知,所有的一切都是猜测,也许圣上根本就不在乎什么骨肉亲情吧,唯有为大封有利的才是他喜爱之人.... 一连几日,除了晨昏定省外加去御花园走走,她几乎都是在忙宴会之事,今日腊八,晨省时皇后赐了许多尚功局做的唇脂、口脂,以视节日氛围,尚食局天还未亮便开始忙碌,熬了腊八粥送到各宫。 楚云京用完早膳就去找尚食大人对菜品,对了两个时辰只定下两样菜。 这些天不知道宁若水在忙什么,一连几天晨省也未曾碰见,神神秘秘的。 她从尚食局出来,在回九华殿的甬道上,一个自称张贵妃侍女的小宫女跑来,说张贵妃在面见母家家眷,让她去接六皇子下学,顺路带回宜华殿。 今日确实是张家女眷进宫面见贵妃,她疑惑怎的不让六皇子去见见外祖母,偏要接回宜华殿? 那侍女又说害怕六皇子调皮,所以不让见。 虽依旧疑惑,可奈何下学时间快到了,她只能随那侍女去文德馆接六皇子,她并不知道文德馆在哪,只知道是在前朝,因外男不得入后宫,所以文德馆的夫子都是在前朝授课。 一路穿了好几趟宫道,方向却是去前朝不假,她看见了上朝的太极宫,侍女从此处就将她们引的拐了弯,这条甬道偏僻了一些,她向前眺望,瞧见了几处宫殿,莫非那就是文德馆? 此时路过一扇小门,身侧突然钻出几个太监,眼疾手快的将她和司妤击晕,她只感觉天旋地转,越想睁大双眼就越迷离,最终向后倒去。 随着‘砰’的一声,楚云京吃痛的蹙眉,后脑又遭到了猛烈的撞击,将她的意识撞了回来。 “就这儿?” “就这!事办成了就能去领赏,我们走!” “哈哈哈哈太好了,快走快走!” 楚云京头脑一点一点的清晰,隐约听到两个男子的对话,随后是一声‘吱呀呀’的关门声。 领什么赏?谁将她打晕的?是谁要害她? 她心中疑问了无数声,那两个男子走后,费力的将眼皮抬开,猛眨几下长睫,逐渐看清从房顶垂下的床幔,这才清楚自己躺在床边上,这是哪? 后脑两次撞击的痛感袭来,贯通全身的疼,她死死咬着下唇,好似能分担痛感一般。 吃力地抬起左手,想去触摸一下后脑,看看是否出血了,她紧闭双眼慢慢往头上摸。 碰到伤口的一霎,还未感受到痛楚,右肩就被一只大手抓住,她瞬间瞪大双眼,那只大手一点一点的用力,死死包裹住她的右肩,将她禁锢住。 她惊恐的向右扭头,更让她震惊的是,里面居然躺着一个男人! 大概是因为刚才后脑太疼了,未曾注意到身旁的动静。 那男子双颊发红,忽快忽慢的喘着粗气,目光暧昧迷离! 只见他努力克制抓住楚云京的那只手,将另一只手死死咬住嘴里,大汗淋漓十分痛苦的模样! 莫非是中了禁药?? 眼看他要控制不住,将她右肩的衣物紧紧抓起,露出柔滑似玉的肩头,那男子又是猛地闭眼克制。 楚云京不敢妄动,死死地盯着他,偷偷将左手向床边的烛台摸去。 就在这男子意乱情迷之际,终是克制不住猛地睁开眼睛,要向她伸出另一只手时! 猛地一砸,她将铜制烛台底座狠狠砸到那男子头上,刚伸出的魔爪也随之落了下去。 终于松一口气,她迅速起身将衣服整理好,瞧着这男子倒像个侍卫的装扮,到底是这么阴损要毁人清白。 转身走了两步戛然顿住,揉着自个方才被捏痛的右肩,她想若是要毁她清白定会有人来捉奸,倒时看到这个模样的侍卫免不了要逼问,倒时把她供出来该怎么办! 一个眼刀飞到那侍卫身上,又回身到了床边,她阴鸷着眸子打量侍卫的身形,足足比楚云京高出一个头颈去,又是这般壮硕,她该如何把他带走! 左右摇摆之际,索性心一横,身处宫中不能冒着被指认的风险。 她抓住侍卫的两只胳膊,用力一拉拖倒床边,背过身子将他双臂放到自己肩上,屁股一拱往前迈了一步,这侍卫此刻离了床,双腿拖地趴在楚云京身上,这可要了她的命了,背着比自己重数倍的壮汉,一张小脸憋的通红,她将两条腿岔开站着维持平衡。 深呼吸几口,看向门口,转念一想此刻不宜走大门!跳窗! 调整稳固的姿势,朝后窗奔去,用力扭身,让那侍卫的背把窗子撞开,顺手将侍卫挂在窗台上,一半在外一半在里,她扶膝喘了三四口,随后抓住对方的双脚,又是用出吃奶的力气猛的一抬,将那侍卫整个人翻了出去。 她又将烛台归位,把床铺胡乱几下拍平,捡起先前掉在榻上的钗子,胡乱簪在头上,索性发髻没乱,只是落了些碎发。欲走之际,忽闻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她蹑手蹑脚的从后窗翻下去,抓奸之人来了! 刚把窗子关上,“砰”的踹门声! “母后,刚才昌喜来报,五弟妹就是行色匆匆的来了这儿,儿臣真是不解到底出了何事,好像被人追杀一般,实在害怕,才求了母后一同来看看.....”宁若水的声音飘来,她向来会故弄玄虚。 看来这场戏是宁若水做出来的,还真是个毒妇啊,两口子没一个好东西。她在心里骂了无数声,眼下最重要的是离开这,她左右看着,这宫殿许是留宿外臣的,如今很是荒凉,没有宫人,身后十几步有一侧殿。 她拽起还在昏厥的侍卫,将整个人拖在地上,弓下身子拉着他的双肩的衣物走向身后的侧殿,她早就想好如若被人发现,就说‘恰巧路过碰见了晕倒在地的侍卫,四下无人只能将侍卫拖到有人处’,光天化日之下谁又能质疑她。 将那侍卫扔进去,把门禁闭上,她这才摸向方才砸疼的后脑,倒是没有出血,估计是於肿了,现在不刻意碰它也不会疼。环视殿内,正冲门口有个坐榻,有一张小桌,左侧是床榻,右侧是书桌,十分简易。 此处没有威胁,趴在床边的窗户窥视刚才宁若水带皇后进去的屋子,屋内的景象又怎么能看到,又过了一会皇后的凤驾从右方出现,走向宫门,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的宁若水。 宁若水奸计未能得逞,此刻一定恨足了她吧,她窃喜,幸亏那两个太监蠢,将她撞醒了,要不然现下真是要被这毒妇害惨了! 看的正起劲,身后传来男子带了杀气的寒声。 “你是谁?” 她愣住,这厮怎么醒的这么快?药效过了?害她废了那么一大番力气,刚安顿好就醒了? 毕竟这男人五大三粗的,怕是杀了她很容易吧,心有余悸的转过身,方才不曾打量,这小侍卫长得蛮不错,五官分明、剑眉英挺、鼻上的驼峰更像是这张俊脸的画龙点睛之笔,目光有些桀骜,此刻更是带着杀意,刚才捏了一把这小侍卫的身子,健壮适宜,腰细肩宽的,还算上等! 只是那宽窄适宜的额头上被她砸出血的伤十分晃眼,这侍卫貌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谁让他要轻浮自己的,活该砸他! 她傲娇的正正衣冠,今日穿的是十足的宫装华服,又带了玉金钗首,拿腔作势的抬起素手推了一把金钗:“打扮的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吗?” 侍卫不说话,冷眸微眯着上下打量着她。 “你又是谁?”她抬了抬眼皮,轻蔑的说。 “打扮的这么明显娘娘看不出来吗?”语气丝毫不带畏惧,气定神闲的开口。 此刻侍卫已经卸下警惕,他大概想起刚刚发生的事。 这侍卫竟比她还傲慢,她瞬间来了兴致,正色道:“知道本宫是娘娘,你还敢这么说话?” 这句话又未得到回应,她并不气,侍卫巡视着屋子,她打量着侍卫。 随后捏着架子,端庄的坐上木榻:“还挺桀骜!你欠本宫一条命,抽空记得还上。” 第三十六章 收个小弟 - 云京录 - 土脸脸 侍卫侧身站着,这时她才看清他左眼眼角处有颗位置正好的泪痣,这人是双不太规范的长形桃花眼,双眼皮褶皱若隐若现,加上泪痣却是与这人桀骜的气质相反的媚眼。 他垂眸冷笑:“娘娘若不是怕受连累,也不会救我这条命吧!” “那也算救了,难道你要忘恩负义?”楚云京反问,晶亮的眸子在门窗透进来的光下闪动着,就这样定在侍卫身上。 侍卫转头对上她的清眸流盼的大眼睛,挑眉道:“怎么还?” 她努努嘴,思虑一番:“嗯.....先说出你的身份。” “禁军末等侍卫,周炀!”他面向楚云京,透光打在侧脸上。 此刻她最好奇的是这个侍卫的身份,禁军中不乏有官宦子弟做领军来历练的,看他的做派倒是天不怕地不怕像公子哥的做派,若是谁家的公子,又得罪了宁若水,那她也是要收入麾下的。 可却是个末等侍卫??没搞错吧!民间招募进来的末等侍卫?竟这么狂妄,语气你进一步他进两步,可是家里没人了不怕连累? 她疑问道:“末等侍卫.....你可有得罪什么人?” “未曾!”不带一丝犹豫的回复。 楚云京语气嘲讽:“不可能!就你这脾气.....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权贵?比如某个嚣张的王妃?”认真的诱导询问。 周炀又垂眸,思索片刻:“嚣张?王妃?娘娘是在说自己?” 怎么会跟她联系起来,说的明明是宁若水那个毒妇。一个末等侍卫平日里只能去守各宫宫门,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是侍卫绝对不简单,正如所见的气质一般深不可测。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本宫自愧不如!你对宫里的娘娘摸得挺清楚啊,本宫王妃的身份都猜出来了?” 梳着妇人的发髻,又是锦衣华服金钗玉簪的行走在宫中,很难不被人猜出身份,况且他早就把宫里的权贵摸清楚了,十八九岁的娘娘只有祁王妃一人。 “像你这个年纪的娘娘、公主,只有祁王妃一位,更何况方才你的样子明显是未.....”未经男女之事..... 周炀话语戛然而止,尴尬的低下头,若再说下去就显得轻浮了,本就是刚才对不住这位女子,他今日在太极殿前站岗,到了时辰有人来换岗,他本与从前一般自己回住处,不想竟被人迷晕了,而后浑身燥热的醒来,看见身侧的女子,当时受药物影响险些控制不住,再后来被砸晕了带到这个地方。 祁王妃从未见过祁王,这可是宫内宫外都清楚的事,所以她并未经过男女之事,周炀清楚得很。 楚云京也确实显得稚嫩了些,即使打扮的像个少妇,内里还是个少女,容易被人看穿。 她不明所以:“未什么?”未等回复,随即又开口:“看在你对主子的事情如此上心的份上,日后就做本宫的侍卫!” “不!”语气坚定。 楚云京肃然道:“你没有选择的余地,本宫回去随意找个什么由头杀了你,绰绰有余!” 在周炀面前摆起的架子貌似毫无效果,这侍卫狡猾的很。 “我现在杀了娘娘也是绰绰有余!”得来的却是更大的威胁。 她睨着眸子,心里思量着,此人胆子极大,一定能做得出来,若是在这被杀,连个救她的人都没有,估计得找好几天才能发现尸体,不划算! 良久,她柔和了一些:“诶~好好好!这样吧!你做本宫的侍卫,本宫出宫后将你带出去,许你荣华富贵如何?” 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武功不低,四肢健壮很能打的样子,看起来丝毫不逊于肃华和伏枫,府里那两位都是祁王的心腹,做一些事时总得背着他们,可又怕偷偷出去不安全,需要收一个自己的心腹,关键时刻能为她拼杀的。 在宫里做个末等侍卫别说俸禄低了,连油水都捞不到,攀上一个王妃可是他这种人的福气,是人都想要的荣华富贵就在眼前摆着,她不信这侍卫会有什么理由拒绝。 怎料周炀只是无所谓的合上眼,口里喃喃道:“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未拥有就不会失去,亦不会心痛!” 这让楚云京摸不着头脑,是要拒绝的意思?身怀绝技天性桀骜,难道只为做一个宫中的末等侍卫?还是料定自己能凭几之力不靠任何人得到高位?未免太清高了吧! 是人就不会无欲无求,只是人与人的追求不同,也许他不在乎那些钱财,在乎的是官位呢! “什么歪理!那好,本宫许你锦绣前程、入朝为官如何?”她试探性的语气,并不知道官职的诱惑是否会成功。 此话一出,周炀明显迟疑了,目光深沉,不知在思虑着什么。 看他这般,楚云京明白是动心了,没想到才第二个诱惑就上钩了。 她有些得意的扬起唇角:“犹豫了吧!你无需质疑,本宫即能许你亦能办到,怎么样?做本宫的侍卫吗?”明白对方的疑惑,所以她要给他一剂定心丸。 周炀此刻一个迟疑未决的目光打过去,二人眼神又对上了,似乎都要窥视对方的内心,猜测对方可不可信。 良久他昂然直入:“为官?还不错,足以打动我,可你凭什么许我?凭你是个无权无势的王妃?还是你断定将来的皇位是祁王殿下的?” 这话犯了忌讳,这事又跟皇位有什么干系,她从未想过谋取皇位,只是想在这吃人的京都站稳脚跟,能不再被人欺负,不被人践踏。 此番她必不会向眼前这个不知底细的侍卫透漏过多,宫外刚刚建起来的小势力容易崩塌。 她气定神闲道:“本宫就是敢许,至于凭什么....我又凭什么告诉你,你如今只能投靠本宫,被人下了药,就说明你已经得罪了人,此番害不了你,难免你能躲过下一回。” 周炀欲擒故纵的把戏耍了半天,得到了想要的也不在隐瞒,无论楚云京能不能助他得到官职,现在自己的命是有了保障,二人之间没有任何冲突,他可以答应她,从而去查自己的案! “你要我做什么?” “本宫暂时不需要你做什么,你且回去,本宫需要你时自然会叫你!”她起身出门。 经过这次能得到一个助手,也算因祸得福,宁若水这个王八蛋,早晚收拾她。 她快步回九华殿,回去后殿内竟一片平静,丝毫不知她和司妤被绑的事,她前脚刚回到九华殿正焦急司妤被带到哪时,就有一人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是司妤担心她出事急忙跑回来报信,看见她平安后松了一口气。 太监把司妤直接扔到被打晕的地方,那扇小门后,那片寂静无人发现,司妤是被冻醒的,然后发现遭了暗算,索性他们没对司妤怎么样,否则一定得跟宁若水拼个鱼死网破。 还未进到屋子,皇后就差人来了,询问祁王妃可在殿内,估计是皇后刚刚被宁若水一顿诓,放心不下这才叫人来的,看到楚云京安然无恙宫人就回去禀报了。 在侧殿呆了不过一刻钟,掐着时间皇后的凤驾不过刚到凤仪宫,索性她回来得快,若是让皇后找不到她,怕是要闹大了。 随后就遣人将周炀升做二等侍卫,如此也不用在哪个宫站岗了,做个小领头在宫里穿梭自如,至于那个想害他的暂时也不会出手。 她还得在谋划一番,到时将周炀带出去后该如何给他职位,现下应该先把周炀的身世背景搞清楚。 于是当即就写信递给孙德,让他去查查此人的身世背景。 至于六皇子,人家早早的下了学就被接回张贵妃的未央宫去见外祖母了,丝毫没有派人来让她去接,哪找的小宫女,这么劣质的谎言竟把她套上套了。 用完晚膳,她去未央宫拜访.... 此时的怀王府,宁若水正怨毒的将今日在宫里吃的瘪,发到妾室叶香巧和秦昀的长女秦黛安身上。 快入酉时,天寒地冻的四方院子里,宁若水坐在一张椅子上,裹着裘绒,手执暖炉,雍容华贵,两侧还有侍女怕她冷备上的两个炭盆,她怒视着前方身着单薄披头散发的一对母女,院里站了十几个侍女、婆子,都是宁若水的帮手。 叶香巧赤着满是冻疮脚跪在地上,冻得浑身颤抖,死死抱住怀里的女儿,这是她唯一的命根、子。 比秦昀大两岁的她,十岁被选为的启蒙宫女,在秦昀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了多年,十三年前与秦昀初经云雨之后便有了身孕,皇后做主将她纳了,第二年就生下了长女黛安。 最开始秦昀待她们母女还算不错,常常探望,直到娶了宁若水,怀王出宫开府之后,宁若水就时常虐待她们母女,不打就骂,有什么怨气都在她们母女身上撒,秦昀变得鲜少去探望她们母女,加重了宁若水的气焰。 第三十七章 你是我的妻子吗? - 云京录 - 土脸脸 今日宁若水不知抽了什么风,说黛安偷了她女儿丹姝郡主的簪子,要在这把这对母女扒光来搜身。 她们本在用晚膳,突然冲进来五六个婆子,不由分说的将二人拖出来,这些婆子都是宁若水的走狗,丝毫不会手下留情,抓起她们母女的发髻和衣衫就往外拖,如猪狗一般的对待,狠狠的扔到青石板的地上,此时正值严冬,地上是钻人骨髓的冰冷。 摔得黛安一个纤柔娇贵的小姑娘直落泪,她焦急的要去看自己的女儿有没有被摔出事,又被婆子狠狠的踹了一脚,不由她靠近黛安。 叶香巧早就狠毒了宁若水,奈何自己无权无势只是一个没有地位的妾室,若是好死还能得到一口棺材,若是被人害死只能裹了席子随意找地埋了,她只求在这暗无天日的王府,能把自己的女儿安稳的抚养长大。 虽是庶出,但毕竟是王爷的骨血,将来也能嫁个好人家,等黛安嫁人后,她也算没有念想,到时就自行了断,不受宁氏摆布,索性快熬出头了,黛安今年已经十二岁,左右再熬三四年。 宁若水高高在上的睥睨着她们,一声令下那些婆子、侍女就来毫不留情面的扒她们母女的衣物,堂堂王妃想要发落谁实在太容易。 她哀嚎着质问宁若水为何要如此对待她们,宁若水怨毒的说她们母女天生贱骨头,就该被如此对待。 好没有道理,宁若水总是在王爷不在府时寻她们的错处,王爷在时她又是另一副样子,宁若水的女儿丹姝郡主也是如此,骄纵任性,从不把身份低微的人放在眼里,随意欺辱。 那凶神恶煞的婆子桎梏住叶香巧的两个胳膊,另一个婆子去抓她的外衫,她拼命地挣扎嘶吼着,那婆子狠狠的扇着她的脸。 她疯了一般,谁碰她她就重重的踢谁,两只手胡乱的挥着,挣脱开那几个婆子,一刻不敢停的往黛安的方向爬去,她要去救同样被按住的黛安,那婆子吃了一脚十分不服气,抓住她的双腿就往后拖。 双脚拼命地踢着,把鞋踢掉,没有了束缚迅速爬到戴安身边,将桎梏住黛安的婆子打走,不管不顾的将嚎啕大哭的黛安拢入怀里。 外衫早被扒去,双脚也赤裸的踩在地上,口鼻全是被打出来的血,发髻凌乱,好似街边的疯妇一般。 她面如死灰,经历过多少次这种场面,从前不懂得反抗,这些人便变本加厉,后来懂得反抗了打得更狠,无论如何宁若水都不会把她们当人看。 从前还指望秦昀能为她们做主,她清楚秦昀的脾气,不会插手女人后院的事,又听了宁若水的谗言,一次都没来看过她们母女。王府的事都是宁若水在管,她说打就打,她说罚就罚,从不让这对母女出去见客。 叶香巧用力的将黛安抱在怀里,此刻身上已没有什么阻挡寒风的衣物,只有这副残破的身躯能为自己的女儿抵挡风霜。 五六个婆子都按不住一个人,宁若水怒吼:“都是干什么吃的,你们快去按住她!” 几个婆子在刚才那番斗争中落了下风,身上不是被叶香巧指甲挠的伤痕,就是被她踹了一脚,如今也都是窝着火,恨不得把这对母女生生剥了皮。 正在几个婆子又要上手拉开她们时,有侍女来报王爷快回来了。 宁若水坐不住了,连忙遣人将此处打扫了,急急的往大门赶。 又是王爷回来救了她们,平日宁若水虽然克扣她们房里的供给,却从来不敢断了,毕竟黛安是王爷的长女。 她们被拖进屋子,黛安被吓得一直在哭,她将脸上的血泪抹干净,颤抖着起身,将黛安扶到榻上,裹上被褥,又去打了一碰水为黛安擦拭着脸庞。 叶香巧肩上扛着自己的女儿,还有这习以为常的被主母虐待的日子,她此刻顾不得哭,看着黛安渐渐睡去。 她转过身子,无声的哭泣..... 家中托了人将她送入宫中做宫女,凭着绣活进了尚衣局,本想着平平安安的混到二十五之后能出宫嫁人,奈何那年被仇公公看中,引给皇后娘娘,娘娘见她长相端正清秀,又十分贤惠,就安排到三皇子宫中。 伺候三皇子的宫人知道她的身份,都十分尊敬她,那是她此生最快乐的时光,当时的秦昀待她是极好的,他们无话不说。 秦昀有什么错处她都帮着掩饰,皇后要罚,秦昀也拦着。她知道他喜欢在宫中寄养的张小姐,张小姐十分耀眼,她望尘莫及,常常帮着秦昀去偷偷寻张小姐。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夜,她把那一夜当成她和秦昀的新婚之夜。 本像往常一样就寝之前去给秦昀收拾书案,秦昀埋在书案的头缓缓抬起,不知是什么表情的呆望着她,她想也许那个眼神是情意吧。 盯了良久,秦昀竟将她的手牵起,她不解亦不敢挣脱,秦昀手上一点一点用力,她吃痛的喊了一声‘三皇子’,随后秦昀将她横抱。 这时才明白秦昀的用意,她本身就是来为秦昀开蒙的,娇羞的将头藏在秦昀怀里。 那一夜秦昀无言,动作轻柔,顾及着她的感受..... 事后秦昀变了,不像从前无话不谈了,二人之间关系微妙,这种事情越来越多,直至她怀有身孕,皇后高兴地将她抬了侍妾,只是一个妾室.... 她身份地微,能做侍妾已是大恩,不可能做侧妃或是侧夫人。 十月怀胎生下一女,也许当时秦昀是开心的吧,后来王妃生产他都不曾在门外陪着,当时为她守了一夜。 ...... 宁若水本想设计毁楚云京清白,一连筹谋了好几日,就选了几日前忘带玉牌,拦着自己不让进宫晨省的小侍卫。 不是独守空房吗,那就为楚云京找个男人,让这小贱人也解一解空虚。 她一切筹谋得当,等太监来报一切妥当之后,她就去皇后那里痛哭,就说楚云京急匆匆的应是被人追杀了,躲在一处偏殿里。 皇后自然上钩,当即带了人就随她去了,奈何那偏殿里狗屁都没有,皇后没有斥责她,只说她是看错了。 当即大怒叫来小太监,那两个小太监又引着她去了一趟偏殿,并且十分坚定的说就是在那,她一怒之下命人将小太监杀了,扔到了乱坟岗。 后来听说楚云京安然无恙的回到了九华殿,此番未得手总有得手的那一天..... 宫内,楚云京来拜访张贵妃,六皇子也在未央宫,饭后在读书。 她同张贵妃说了几句体己话之后就要走,左右看不见今日害她的那个小宫女,幸好不是未央宫的,如果在张贵妃身边,难免不会陷害张贵妃。 张贵妃让楚云京将六皇子一同带走,顺路捎回宜华殿。 于是一前一后走在回去的宫道上,此时宫人极少,仅有掌灯巡视的侍卫,她不过也只带了司妤,三人的脚步声十分清晰。 “你是我的妻子吗?” 身后传来天真的童声。 她瞬间顿住脚步,转身疑惑道:“啊?” 六皇子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清澈的嗓音:“你应该是我的妻子吧!” 楚云京压下身子,宠溺的揉揉他的头,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是你的嫂嫂,你五哥的妻子。” 小娃娃神情有些落寞:“为何你们都这么说,可明明是我娶了你,偏偏要让你做五哥的妻子,若是五哥的妻子为何又让我娶?” 闻言,她依旧笑着,这偌大个宫里,大人们都在明争暗斗,只有面前的小娃娃是纯净的。 “因为你五哥不能回来亲自娶我,所以按照规矩需要他的弟弟替他娶妻,你身为他的弟弟就身披此任了!” 她蹲下,捏住六皇子的双臂,耐心地解释着,小娃娃如菩萨身边的童子一般精雕细琢的容颜面对着她。 “母妃和嬷嬷也是这么说的,可我还是觉得你应该是我的妻子。”六皇子依旧垂着眼眸,小小的眉头锁着,像是圣上蹙眉的模样。 楚云京一时尬住,不知在如何向他解释。 小娃娃抬头看向她:“五哥的妻子就五哥的吧,那我就叫你五嫂,你可以叫我子誉。” 她如释负重,起身牵起六皇子走向宜华殿。 “子誉是你的小字吗?” “对,只有父皇母妃、母后和皇兄们才会叫我子誉,我的妻子也可以叫我子誉。” 又是一阵尴尬:“这样啊....” 十岁的孩子正是单纯的,待他长大后想起如今这番话一定会羞得无地自容吧。 再过两年就不会这么天真的发问了,到时就会害羞,怕是要躲着女子,真不知道子誉将来会娶哪家的女子,一定也是高门贵女、风华绝代的,像他母亲张贵妃一样。 到那会,她身为男方嫂嫂、王妃命妇,免不了要亲自去女方接亲的,希望他能一直这么无忧无虑,永远不要被皇位王权迷住了脚步... 第三十八章 用私刑 - 云京录 - 土脸脸 宁若水第二日就去尚食局将她选的菜找由头剔出去了,丝毫不留情面,又将大臣们的座位调了一遍,楚耀和楚易本身紧挨着文侯在其后方,宁若水将他俩调到了对面,与一向不对付的杜中书令坐在一起。 摆明了要给她难堪,真不知道这女人为何妒性如此之大,睚眦必报的程度楚云京都赶不上,总是会耍一些小手段已卸私愤。 今日腊月十三,晨省过后就在九华殿看六尚局的折子,仔仔细细的将宁若水这几日的改动看了一遍,看的她十分窝火,看似都是合理的,可大多都是冲着楚云京来的。 索性将折子重重合上,按在案上,她阖眸舒气,手上用力,食指上那支玉戒被压得吱吱作响。 “娘娘火气不小!” 猛地睁眼,周炀不知何时进来的,抱臂站在里书案四五步的位置,腰间跨剑,表情凝重看着她。 为何这些武人都喜欢抱臂,难道是细腰扛不住那副健壮的宽肩吗? 她蹙眉一脸不爽:“周侍卫进殿都不通传的吗?” “既然我是娘娘的人,来寻娘娘何必要告诉外面那些不是娘娘的人。” 他的意思大概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俩如今的关系,以免多生事端。 “有何事?”开始整理桌上散落的折子,不耐烦的语气。 看着她的表情周炀并不吃惊,明白她在宫里的处境也是寸步难行,加上那个怀王妃,他想起前些日有个王妃入宫,未带玉牌非要闯进去,他拦着不让进,估计就是那时得罪的。 “我是来感谢娘娘救命之恩的!” 闻言,楚云京手上的动作顿住,带有玩味的看向他。 “周侍卫突然开窍了?也懂得道谢了?” “救命之恩理当道谢,我想起我得罪之人是谁了,娘娘应该早就知道是谁要害你吧。” 她正欲开口,门外突然想起叫门声。 “娘娘梨园长使方才来报,太常寺和教坊司的舞乐师都入宫候着了,还请娘娘抽空去瞧瞧。” 门外是玳菊的声音,歌舞还未选定,今日是将各司的国宴师请入宫擢选的日子,宁若水一定早早的就去了。 “好!本宫知道,稍后就去,此刻有些事情你且吩咐下去其他人莫要靠近这屋子。” 随着一声‘是’玳菊的脚步声就远了。 她这才开口:“是谁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害我之人我要如何报复!” 周炀沉默半刻,目光沉重的望向她:“眼下报复不得,她爹是宁太傅,你得罪不起宁家和怀王!” 她惊讶,连这些都考虑到了,看来这个侍卫知道的事情不比她少,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筹谋的不次于她。 孙德那厮办事真是越来越慢了,莫不是看她被囚在宫里就不好好办事了?荒废了学子书馆和品鲜居了? “你还知道什么?”楚云京机警的睨着眼前一动不动的男人。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过是一个想要上位,从而四处搜刮高官和宫里贵人消息的小侍卫。” 周炀清风一般的嗓音徐徐飘过来。 “那你应该去讨好你的上司呀,你毫无升职的机会,再去打探高官的消息有什么用?” 他嗤笑一声,依旧打着哑谜:“我自有我的办法,如今娘娘不是给我机会了吗!” “本宫近日很忙,没空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是什么身份与本宫丝毫没有威胁,所以本宫的精力要放在正事上,你若想让本宫重用你,就拿出些重用你的理由,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下套让本宫去猜。” 说完继续收拾这书案上的折子,不去考虑面前人如何,她现下要去梨园,说不准还要与宁若水那毒妇斗一番嘴,心情不爽到了极点。 周炀并不在乎她说的话,悠悠然道:“娘娘会明白的,属下要提醒娘娘一句,尽管心情在不佳今日也不能与怀王妃发生冲突!” 说完就翻窗而去,留下风中飘零的楚云京不解的注视着窗子。 这厮出去为何不给她带上窗,冷风呜呜的屋内灌,将案上书本吹散了许多。 那本棋谱正在冷风的洗礼中翻着页,她发现每一张的棋局都被秦眠用朱砂标注了如何破解,这些棋局无不是大家的名作,有些高手为了布这棋局用了一生之久,他是已经讲这些棋局吃透了! 她关上窗子,摸索起那本棋谱,棋局犹如用兵,亦有如人生,有时需进、有时需退,方能立足不败之地..... 今日天晴,处处弥漫着清冷如刀割的寒风,雪停了多日,阖宫上下的积雪已经被宫人清理干净,房檐砖缝都不曾覆盖一丝白霜。 她穿上烟灰色的狐裘,双手揣进一个白狐毛的手抄,带上玳菊个司妤去了梨园。 老远就能听见梨园的乐器声,她们已经开始了,乐师的演奏可是余音绕整个宫闱呀! 梨园不似其他宫殿建的方正,周身也并未有宫墙,偌大个梨园一目了然,一众阁楼依水而建,褐木游廊四通八达,许是建在内围的原因,湖里的水常年不结冰,游鱼清晰可见,入眼的是百十来步前的宴亭内,三十几名舞姬身着单薄正在卖力的舞动着身姿。 右侧阁楼二楼坐着两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左侧是宁若水,右侧是杜淑妃!杜淑妃在建章宫消声灭迹了几个月,今日居然出来了,还来插手早就不属于她的擢选节目。 二人本该水火不容的,此刻却都是满面春风的注视着台上的节目,身后大约有十几个伺候的宫人,看这模样是早就准备好了在等楚云京来。 她内心不好的念头逐渐放大,杜淑妃的侄女是因她而死,莫不是宁若水联合杜淑妃今日要整治她?今日落在这两个毒妇手里,要吃亏了! 硬着头皮走向阁楼,舞亭本就建的比地面高,是正对阁楼二楼的位置,专门给贵人欣赏所做,周身也围了围栏,就是怕动作太大掉下去,这些舞姬个个身段轻柔长相妩媚,都盼望着能被岁宴选中好去麒麟殿献艺。 早有侍女去宁若水和杜淑妃耳边通报她的到来,半盏茶她就到了二人身后:“妾身见过淑妃娘娘、皇嫂!” 杜淑妃竟突然将台上的节目叫停,并遣了下去,随后摇曳着来到她面前。 向身后一指:“你!” 厉声指向玳菊,玳菊赶紧跪下。 “你叫什么?” 玳菊颤颤巍巍的回着:“奴婢玳菊!” 杜淑妃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要拿玳菊开刀? 宁若水此刻十分怨毒的盯着她,杜淑妃多次不敬皇后,身为皇后的儿媳居然和仇人夯通一气,宁若水一向不是什么通情达理的,此番也像是她的做派,毫无底线。 “本宫记得,你是老五的通房丫头是不是!” “...是” “嗯,长得还不错,皇后娘娘的眼光一向都好,你和老三家的叶氏都是皇后娘娘亲选的。”杜淑妃一把捏住玳菊的下巴,玳菊整个跪在地上的身子都拔了起来,即使吃痛依旧低着眉眼不敢正视杜淑妃。 提到叶氏,宁若水目光更加阴沉。 杜淑妃一双皓手宛如少女般细嫩,此刻用力使得骨骼突出,随后将玳菊甩到一旁。 玳菊立马爬起来规矩的跪在一侧,久居宫中,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是有的,主子要罚她身为奴才只能受着。 这时杜淑妃才看向楚云京,目空一切的姿态,阴阳怪气道:“你说说你,怎的如此善妒,你应该做主将玳菊纳了,可却丝毫不提此事,让这丫头依旧为你当牛做马,本宫看你是从未将这些规矩放在眼里。” 无论如何都要找理由定她的罪,不管今日有没有玳菊,都是她的错。 她低着头,规矩回道:“娘娘说的是,是妾身疏忽了!” “疏忽?当日本宫就说过,你养在穷乡僻壤里怎么会懂宫里的规矩,当时还说要回去学,本宫看你都学到狗脑子里了,今日是断断不能饶了你!” 杜淑妃言语越发激烈,眼神越来越阴狠,这是打定主意将先前受得气全发在她身上。 早就候在一旁的嬷嬷宫女立即就要来抓她,她猛地站起身子,目光凌厉的扫在这些宫人身上,震起披在身上的狐裘,将几个上前的宫人镇退,随后怒视杜淑妃。 “娘娘这是要用私刑吗?你可想好打了我的后果是什么!”扬了声量:“你们也好好想想,是听淑妃娘娘的话打我,随后被乱棍打死,还是今日消无声息的掩饰过去。” 此言一出,身旁的宫人明显迟疑了,此时得杜淑妃已然失势,还有什么权利能保住她们。 “我家娘娘是王妃,即便犯了错还有皇后和圣上定夺,轮不到你们来打,你们今日若是动了我家娘娘就是死刑,任谁也不能救下你们!”司妤在身后焦急的呵斥道。 杜淑妃此刻距她有四五步的距离,是方才给宫人留开的打楚云京的位置,见楚云京的威胁,她气的发昏,胡乱挥舞着手臂,将阁楼上好好摆着的椅子和桌案上杯盘七扭八歪的摔在地上,腥红的双眼狠狠的盯着她,吼叫道:“放肆!你个小小的奴婢敢恐吓本宫,打烂她的嘴!打啊!” 第三十九章 落水 - 云京录 - 土脸脸 杜淑妃疯了一般,许是长时间的压抑和冷落让她变得心理扭曲,说到底还是怪她自己本身内心不够正直,太过高傲,总觉得天下除了她自己和恭维她的别人女人到该死。 丝毫不怕今日打了楚云京,担上什么样的后果,没准会因此被废,一生都被捧着的人,受到别人的白眼就想着如何去出气,这种人又怎会有好下场。 几个宫人面面相觑,终是抵不过杜淑妃的震怒,将司妤按着跪在地上,若是挣扎就一脚踹下去。 司妤虽是奴才,可无论是袁家还是楚云京都待她极好,从小到大从未被打过,今日被按住有些发蒙。 眼看这些龇牙咧嘴的奴婢又要扬起巴掌打在司妤脸上,楚云京一把将按在司妤身上的两个宫女推开,她们自然不敢对王妃动手,只能被动的摔倒在地。 一顿推搡,用了全力,此刻喘着气将司妤拉起来,左右看着身上有没有伤,她此刻真是气到了极点,受尽这些疯妇的欺凌,愤怒道:“你们谁在敢动,本宫定将你们挫骨扬灰,让你们家人也因你们今日的错举曝尸荒野!圣上圣明,这毒妇早就失了宠,你们继续做她的走狗又会有什么好下场!” 玳菊十分聪明,早早龟缩在角落里胆怯的跪着,只会在一旁明哲保身。 “眼下只有你们这些人,就算是打了她们主仆就能如何,皇后和圣上问责你们全都说是这贱人疯了,对淑妃娘娘和本宫不敬,还能有另外的人说出什么吗?” 宁若水在后面看了半天,眼看着杜淑妃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打楚云京,可被楚云京一番说辞就要化解,她是再也坐不住,杜淑妃眼下是有些癫狂,若不赶紧出手,不仅打不了楚云京不说,杜淑妃的疯样子这事情一定会被闹大不可。 狠狠地指着这些宫人:“有本宫在定能保你们,若是今日谁不动手,我就先将你们都判了凌迟,快动手,快去啊!” 宁若水又是一声威胁,推搡着自己身边的贴身侍女,这是要让自己的侍女带头动手,宁若水身边的贴身侍女自然不害怕楚云京,恶狠狠的朝她们主仆走来。 紧接着五六个宫人靠了过来,眼看要上手抓住她们,楚云京灵机一动眼疾手快,脱下身上的狐裘脱身,将眼前的女人们推开,冲到宁若水面前,一个大巴掌呼了过去,将宁若水扇蒙了。 等宁若水反应过来伸手狂打,她也不甘示弱,专挑宁若水的头部去打,抓脸、扇头,死死拽着宁若水的发髻,宁若水被抓的吃痛。 她将手里抓着的一颗头用力往下压,宁若水一个金枝玉叶哪有力气和招数去打架,只一个回合就落了下风。 贴身侍女甩开司妤之后朝她俩冲来,看见楚云京拽着自己主子的头发,她一把薅了上去,楚云京头被抓住,手上动作也轻了。 随后后腿一蹬,将那侍女踹的压倒了人群,宁若水用力起身抓住她的脖领子,猛地往后一推,这是摔倒的几人迅速爬起来,都过来压制楚云京,另有几个在拖着司妤。 她就着宁若水推的那一下转了个方向,将宁若水挡在这些宫人的面前。 此时早就疯了的杜淑妃朝人群冲来,楚云京的位置正巧是阁楼的边缘,杜淑妃用力一推,众人都朝阁楼边扑去。 一个极大的冲力,楚云京腰撞上围栏随后带着宁若水翻了下去,几个宫人也是没站稳,齐齐的掉了下去。 随着‘扑通’,楼上厮打的全停了手,知道出了事,傻在原地,两个王妃摔倒楼下的湖里。 楚云京砸向水面后,只觉得浑身蚀骨凉意一寸一寸冲入大脑,冲的她窒息,她想大口喘气,却吸进去一口冰水,呛得她想咳,随后又是倒灌入口鼻的冰水,她开始挣扎,双手胡乱拍打,这时有人踹了她一脚,是方才压在身上的人。 宁若水同样在挣扎,双腿双手乱挥着,突然踩到身下一个东西,就势露出了水面,漂在水面上大口喘着气。 她被踹后越来越靠下,渐渐意识模糊,此刻已没有力气去挣扎,冰的她紧紧握着拳。 掉下去的没一个会水的,全都在湖面胡乱的拍打着,楼上混乱着涌下楼,看到湖里的情形大惊失色,连忙四处叫人,或是找什么东西将湖里的人拉出来,梨园的舞乐师听见动静全都跑了出来。 此刻杜淑妃正在楼上疯癫的狂笑着,嘴里还不断咒骂。 不知从哪冒出一个侍卫,奔进了梨园就跳下湖,朝这边游过来,随后一头扎进水里没了动静。 周炀早就猜到要经历这一遭,所以他与楚云京前后脚到的梨园,一直在外头候着,不出所料园内大喊救命,他站在门口观望一番未能看见楚云京的身影,料定她是沉了下去,于是不由分说的卸了刀具直接下水救人。 他憋了一口足足的气,潜下去两米才看到正往下沉的楚云京,她紧闭双眼静静的下沉,貌似已经没有了意识,周炀赶紧下潜,终于拉住楚云京的手臂,将她揽入怀里抓紧往上游。 岸上的大多已经救了上去,独独不见楚云京,此刻的梨园早就乱作一团,宁若水被里里外外裹了好几层厚衣,正瑟瑟发抖的坐在湖边,盯着湖面,她如今期盼着楚云京能死在湖底。 司妤趴在湖边痛哭,若不是有梨园的女使死命拦着,她早就跳下去找楚云京了。 此时湖面有了动静,浮上来几个小气泡,随后就是那侍卫拉着楚云京浮了出来,司妤连忙将一支琵琶伸出去,将他们拉上来。 他们上岸时带上来一堆水,把宁若水身上裹得干爽的衣物给弄湿了,瞬间一阵凉意袭来,随即就是一个喷嚏。 上岸后,楚云京没有气息,面色铁青,司妤在她鼻下试探了一下随后嚎啕大哭,梨园跪倒一片全在哀伤。 周炀见状将司妤推到一边,他自己身上尚且湿漉漉的,好似不怕冷一般,又来将楚云京胸腔的水逼出。 他左手横拖楚云京的腹部,站起身子将她整个人吊了起来,他居然一只手将人离地吊起,梨园的人都看呆了。 随后右手重重的锤在她的背上,锤了十几下,只见楚云京有了动静,重咳一声,将胸腔的水咳了出来,随后又咳出不少水。 他拖着腹部的手感到腹部积水已然变少,手上的人也不在呕水,这时楚云京的小手有了动作,许是这么被吊着不舒服,她将手攀到周炀的肩头,死死抓住。 又过了一会,她被放下,迷离间看见拥她入怀的人是周炀,手里攥着的衣物又是一紧,喃喃道:“扯平了。” 随后手一撒,晕了过去,司妤见她脸色尚未好转,还晕了过去,以为是死了,又是一阵大哭,周炀解释她没事,这才不哭。 今日又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戏码,宁若水没想到楚云京竟然活过来了,她正思考如何向皇后和圣上解释,又嫌弃的看向楼上发疯的杜淑妃,思索一番,决定将今日的事全推到杜淑妃身上。 不一会太医赶来,为她二人把脉,之后就是送回了各宫。 她并未住在皇宫,每日晨省时才入宫,晚膳之前就会回怀王府,多日不辞辛苦的来回跑,此番是直接被抬到了凤仪宫。 楚云京醒来后已经是申时四刻,她足足睡了一下午,睡着没少被折腾,又是针灸又是熏香又是灌药的,索性她平安的醒来了,司妤守在床边两只眼睛肿的不像话,钱观观也来床前哭。 也就是这两个亲的丫头能对她这样,她想起玳菊今日的模样,恨不得赶紧将自己撇清,今天的罪可是因她受得。 算了,也不能怨玳菊,她一个奴才无权无势的,不会明哲保身早就死了无数次了,可以理解,只是日后不能对她太好,说不准哪天把主子卖了。 她斜躺在身后的靠背上,身下铺的是一整张进贡的毛毯,裹着锦被,殿内的炭火未曾断过,睡着时一直发热,眼下刚刚好些不能在着凉了。 本也不是太过娇贵的,此时被喂着米汤,听司妤说着这事的后续。 大抵就是回来后皇后和张贵妃在这呆了有半个时辰之久,子誉下学后也来看她,都未能等到她醒过来。 皇后和张贵妃去凤仪宫见了宁氏,宁若水说本是约好了她俩在梨园擢选节目,结果杜淑妃疯疯癫癫的闯了进去,不顾阻拦的要攀打楚云京,随后几人打斗中杜淑妃将她们推了下去。 问了好几个在场的宫人都说是如此,圣上一怒之下下令彻底封锁建章宫,只留下一名宫女,除了日常简易的吃食外建章宫不得有人出入,知道杜淑妃老死,这是下定决心要将杜淑妃打入冷宫了,碍于杜家的面子还是关在了建章宫。 宁若水这颠倒是非的本事确实跟她蛇蝎般的心肠一样厉害,无论如何这事不能拆穿。 第四十章 抬了你? - 云京录 - 土脸脸 “周侍卫呢?” 她抓住司妤喂粥的空档,问道。 “周侍卫救了娘娘,被皇后赏了,如今在大抵是在禁军营呢。” 得了赏就好,若不是周炀自己早就沉湖见阎王了,也许上午他是来向她提醒的。 “六皇子还给娘娘送了这个。” 司妤放下瓷碗,起身去拿了放在妆台的梅花枝。 她接过来漾开一个浅笑,左右摆弄着。 “六皇子说御花园的梅花开的极好,日后寻了机会带娘娘去看。” “玳菊呢?”楚云京突然发问。 司妤瞬间不高兴了,怨声道:“您还想着她呢,她那副样子我是想起就犯恶心,今日若不是因为她娘娘能遭这趟罪吗?” “哎呀,她的行为虽不可取,但这事归根到底也不是因为她,无论如何杜氏都是要罚我的,她一个奴婢又怎么开罪的起杜氏和怀王妃。”楚云京劝道。 “哼!好赖她跟咱们才是一家的,若有什么不满她直接向娘娘说呀,何必要那些人替她做主?” 她眸光骤然缩了一下,疑狐道:“你的意思是,她串通杜氏和怀王妃?” “奴婢猜着就是,下午被传到凤仪宫问话,她为何不说出实情,指不定在皇后娘娘面前说着什么攀龙附凤的话,定会求皇后娘娘把她抬做咱们王府的妾室。” 原来是毫无依据猜出来的,她卸下心中的疑虑。 “唉!她不说出实情亦是明哲保身之举,你家娘娘说的可都是公道话,你见我何时犯过蠢?听我的就对了,若是凤仪宫来问你话,你也说着同她们一样的说辞,明白吗?” 司妤没好气的嘟着嘴点头,为她倒了些茶水。 两个时辰后,楚云京依旧靠在榻上,手里翻着秦眠的那本《太普棋录》。 呛了水之后,她胸腔十分不爽利,喘气不通畅,那会子又跟司妤说了许多话,殿内一直有她或轻或重的咳嗽声。 这时殿内进来个人,她以为是司妤并未看向那人,只见来人重重一跪,这才引起她的注意。 床榻下五六步的距离,直直跪着一个低眉垂眼的玳菊。 她草草扫了一眼,无所谓道:“你这是做什么?” 玳菊当即磕了一个头,声音诚恳:“奴婢向娘娘谢罪!” 楚云京轻撇一眼:“你何罪之有啊?”飘飘然的语气,随后又钻研着手中的棋谱。 “今日之事全是因奴婢而起,奴婢该死!” 这句话痛心疾首,楚云京有些不解,玳菊本不是会将错揽在自己身上的人。 “本宫不怪你,可以理解你为何那么做。” “求娘娘帮帮奴婢!”语气夹杂泣声。 “帮你什么?” 玳菊趴在地上的身子上下浮动着,低声抽泣:“皇后娘娘今日说下月寻了机会就将奴婢放出宫去。” 楚云京依旧不在乎的模样,平静道:“母后体恤你们,能早放就会早放,本宫会为你填一份嫁妆的。” 此时玳菊猛然抬头,眼泪似决堤一般,梨花带雨:“不,求娘娘留住奴婢,奴婢不想出宫。” 她循声望去,不由得蹙眉,将棋谱合上,故作疑惑的问道:“不想出宫?那你想做什么呢?” “奴婢....奴婢...其实奴婢早就心悦殿下...求娘娘成全!”眼下的人声泪俱下,十分真诚的恳求,语气又夹杂了羞怯之意。 终是说出来了,见第一面时楚云京就看出来了,九华殿多年不曾住人,即便是一个角落都没有灰,若是寻常洒扫的奴才自然做不到这么细致,又听九华殿别的宫人说屋内都是玳菊亲自打扫,除了她,谁又能这么细致。 无论是书案上的摆放,甚至是殿内大大小小的每一处,除了被褥是换过的,其他东西估计全是同秦眠在时一般,都是玳菊亲自守护的。 这样一个痴心的人,值得成全。 沉默片刻:“嗯,本宫知你心意了。 玳菊有些焦急道:“娘娘能帮奴婢吗?” 闻言,她有些不爽,沉声:“怎么?本宫不帮你,你就要去找外人帮你吗?” 也许玳菊跟外人联手陷害她,眼见陷害不成被抛弃了,又恬不知耻的回来求她。 她并不确定玳菊有没有跟宁若水她们联手,若玳菊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她一定不能放过。 “不是...奴婢绝对没有伙同九华殿之外的人,今日之事奴婢并不知情,奴婢敢对亡母的魂灵起誓,奴婢只是心悦殿下,还望娘娘成全。”玳菊受到压迫,急促的解释,顾不得泪水以何种形态在脸颊划过。 看玳菊那凄切的模样,她思虑了一会选择相信,她可怜玳菊。孤身等了这么多年,即使玳菊没有挑明是不是侍过寝,当初秦眠可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她也不太相信二人之间没有什么事,就算身份低微得了宠幸也该给个名分。 只是眼下在考虑是直接抬进府里,还是等秦眠回来在抬,劝道:“本宫知道你身份特殊,也考虑过这事儿,放心吧本宫会留住你的,至于什么时候给你名分本宫自有打算。” 玳菊得了准信当即磕了一个重头就出去了。 她右手抚上《太普棋录》的书面,想起今日的糟心事,目光哀愁。 宁若水陷害屡屡站了下风,免不得又在想什么损招,周炀说她动不得宁若水,宁家势大确实不是轻易能撼动的,即便是疯了的杜淑妃都看在杜家的面子上不曾被赐死,更别提官拜一品的宁家了。 到底哪天会被宁若水害死? 她已身心俱疲,不断地咳意使她心烦,即使多少的药水灌下去都不起效果,真咳竟是这般痛苦,夜里都睡不安稳。 十日后,她身子大好,珍贵的药材养着,催的她不得不好。这几日大宴的事都是宁若水在操劳,这可圆了那毒妇的心意,那日落水对宁若水妨碍不大,第二日就精神抖擞的去重新擢选节目。 此番的宴席可以说是宁若水一人的功劳了,她之前的安排全被宁若水重新弄了一番,经历了这次她也不想去争那些。 这日大晴,日头正盛,她在窗下坐着,面色红润,气血早就养足了,从窗子的小缝处窥探外头的冬景,六皇子拿来的几支梅花插在花瓶里已然凋落,她已十日未曾出过屋子,渴望亲自去看看梅花。 于是她穿戴整齐,去御花园赏梅,宫里无论什么花比王府开的势头要好,御用花匠十分用心的打理。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宫里处处都是喜色一片,各宫的宫女太监对联窗花贴着,尚食局怕是早早的忙起来了。 走在石子路上,花田内种着齐放的梅树,各种颜色,她想起去年与卫姐姐在闺房剪窗花,她剪的就是一颗梅树..... 回忆涌上心头,面色忧伤的呆望着面前开得最盛的红梅,抚上去指头沾了梅花的露水,纯洁晶莹不沾半分混沌。 多日不出门,在暖屋里养惯了,一阵小风都吹的她往狐裘里缩,身后传来稚童的声音。 “五嫂嫂?” 她转身,入眼是六皇子眉眼弯弯温软的笑意,宛如这隆冬的暖阳,驱走她此刻的寒意。 十岁的孩子已经长到她胸前,轻轻压下身子,右手扶上六皇子的肩头。 “子誉你怎么来了,冷不冷?” 六皇子外衫是朱红色窄袖对襟裘衣,衣裳的颜色十分衬这片梅景,看他气喘吁吁的模样,许是跑过来的。 “我今日下学早,听说嫂嫂来了御花园赏梅,我是定要赶来的,前些日子你昏睡着我就说要与你一同赏梅,定不会食言。”他虽带了喘,可话语却十分稳,一字一句吐露着。 “好,那见这梅景你可想起了什么诗?” 她很开心,至少在这杜淑妃和宁若水的欺辱之下还能有她们母子和皇后的善待,已经满足了。 六皇子有些苦恼,她非要在这赏景时刻提诗作,好似先生随即抽查一般。 二人在御花园呆了半个时辰,临走时又折了几支梅花,六皇子还承诺每五日就去九华殿送几支新鲜的,即使她在忙也能瞧见新鲜的梅花。 怕是张贵妃也不能达到这待遇,还好张贵妃善良,果然母亲是个通情达理的贤淑女子,儿子也差不到哪去。 午睡后,六宫局将最终的宴席各种筹备送了过来,这些折子每样都有三份,她和宁若水外加皇后一人一套,皇后是最终点头的,若是哪处不合理,皇后就会圈出来再改,最后毫无差错的才能去上宴。 她细细的翻看着,拿到尚食局的折子她只大致过了一眼,就看出餐食的问题,酒水备有葡萄酒、御宴酒、米酒、梨酒......菜品第一道就是蟹,糕点中还有黄金柿饼,这就出问题了。 在众多果酒中备了两种是合理的,葡萄酒是异族的进贡,国宴用之可彰显我朝海纳四方的胸襟,梨酒也是夏日就储备好的。至于黄金柿饼吗,是将柿饼做成金黄色的圆饼随后撒上芝麻,形似黄金做的钱币,寓意多财多禄。 第四十一章 宴席有差错 - 云京录 - 土脸脸 可这其中偏偏要和蟹一起上,这无疑是犯了忌讳,犹记得云间来那个伙计说的蟹梨——一泻千里的话,她后来也派人问过吃蟹与什么食物犯冲突,其中就有柿子。 冬季京都不常有蟹,许是今年品鲜居名声大臊的原因,从前除岁宴上不曾备有蟹,宁若水也许是为了图新鲜,也可顺应潮流才会选择。 民间常有八九十月容易腹泻的传言,也许是人们吃蟹是不注意误食了那些犯忌讳的食物,如今她却犯了难。 既然尚食局不曾发现端倪,那此事说明知道的人甚少,若是指出这几样菜品不可同食,又有谁会信,宁若水可是正想着怎么害她呢。可若是不说,要让文武百官当着都吃了,那大封的国威何在啊,怎么才能将这事做的圆满一些。 正苦恼着,后窗被人打开,她瞬间警惕起来,犀利的目光打过去。 只瞬间一个身手敏捷的男人翻了进来,二人对上目光,是周炀!这厮总是偷偷摸摸的,她这才放下警惕,继续翻看手中的折子。 从容道:“周侍卫跟窗子很亲呐!” 周炀回身探出头去左右看看,随后关上窗子,缓步走向书案前:“我找到尸体了。” 她被这冷不丁的一句话惊到,怔了一会,瞠目结舌道:“什么尸体?” “那日打晕你把你扛到那个殿里的小太监。” 他眸光闪烁语气平缓,貌似死个人于他而言是常事。 楚云京依旧懵着,手中的折子掉在桌上也未觉察,难道宁若水在因为没得逞所以杀了那些太监?还是说她以她毒辣的性格,无论得不得手都要处理掉后患? “在哪?” “宫外乱葬岗!” 她实在不可置信,宁若水居然随意打杀性命,这几个太监虽是自作自受但也罪不至此,在宫里越过皇权随意决定宫人的生死! “你怎么是这种反应?这是妃子争宠亦或是皇子大臣争权常用的手段,你身在后宫没见过?看来我得好好考虑一下这个靠山能不能靠了!” 说完他央央的往后压身子,压着幕帘靠在身后横在书房与外室的檀木落地罩上。 “知道本宫的秘密,现在退出你会跟那几个太监一样的。”她猛的抬起眼皮,眸底冰凉。 五日前,孙德传来信,把这个周炀的背景一五一十的调查清楚了。 师从齐云山-天山武圣主派-剑圣大宗师,周炀被收养了二十年,却继承了大宗师的姓氏,大宗师一生无儿无女,将这个养子当做继承人。 这个身份可着实让她大吃一惊,周炀若以这个身份入朝为官,什么样的官阶得不到,天下练武宗门向来不耻大封朝的官员,莫不是这个原因? 周炀一年前以游历江湖之名,初次下山,天山武圣一派都知道,这个未来掌门人以十年之约下山历练,十年之后无论如何都会回去继承师命。 一个吃穿不愁,坐拥天下第一门派的人,莫不是因为有趣才来宫里做个小小的侍卫?或许是想体验一下名利场的快感,来与她结盟好谋个官职? 即是收养的,那得是多高的天赋才能做为继承人,这不仅说明了周炀天资不凡和师傅对他的爱戴,还说明也许这人的真实身份并不简单.... “我就说宁家不好惹,吃亏了吧!” 周炀的话将楚云京从回忆里拉了回来:“又不是我要去招惹的,是她非要同我过不去,难道我要任她欺负吗?”语气愤慨,无奈的把双手搭在扶手上。 良久,声音如清风拂过:“嗯,放心吧!我会保护你,像那次落水一般。” 她又猛的抬头望向周炀,眼神发亮:“那多谢了!” “只望娘娘不要忘了承诺。”随后不等她再说什么,利索的翻了出去。 她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寒风吹了进来,不禁蹙眉缩脖子,这时周炀又回来了,站在窗外轻声将窗子推上。 看向桌上左侧的一沓折子,又看了看刚才掉下去的尚食局的折子,她似是下定决心一般。 随即上手执笔,沾了些朱砂,将这几道犯冲的酒菜圈起来,拿了一本一番的奏折,开始写出这几样同食的忌讳,随后走向凤仪宫。 到了凤仪宫,被引入内殿,等皇后从佛堂出来,不过半盏茶皇后就来见她。 皇后一身黑色素衣,不戴钗环,手捏佛珠依旧是那副慈祥的模样朝她笑。 “儿臣参见母后!” “起来吧!你有何事急见本宫?” 她略带犹豫的看向皇后,随后将手里的两份奏折承了上去。 “儿臣今日看尚食局备的餐饮,看出期间有些不妥,特意写了出来,还请母后看看。” 皇后接过奏折,将佛珠挂在腕子上,目光疑惑的查看了一番。 一盏茶后,将奏折阖上轻放在桌上,微微叹息:“你说的这些本宫不曾听过,为何礼部和宫中筹备的都未曾发觉?你可有什么法子能证实?” “或许可将太医局的医令们叫来验证一番,儿臣深知此事有关国体不了马虎,若是这几样东西被文武百官食用当真出了问题,倒时我大封岂不受天下诟病,还望母后重视!”她低着头,语气激昂。 闻言,皇后无奈摆手,示意崔嬷嬷差人去叫医令。 片刻,来了四五位医令,朝二人行礼,皇后并不将实情说出,只将楚云京那份撰写的奏折拿给医令,询问是否属实。 楚云京的折子写了蟹与梨、柿同食的危害,几个太医轮番查看之后,又商量了几句,随后由品级最高、资历最深的林太医回话。 “启禀娘娘,此言无错,蟹肉寒凉,与生津润肺、解毒清热等同属寒性食物的梨、柿等相冲,同食确实会导致腹泻,若有其他隐症,怕是会加剧病症。” 皇后见几位太医十分诚恳的模样深信不疑,将几位太医遣退,关切道:“没想到竟是这般,劳你用心了,你身子可好了?” 她语气波澜不惊:“回母后,都是儿臣分内之事,儿臣的身子早已大好!” “既如此,那就由你接手吧!与若水对接,将尚食局的预案改一改,若有其他地方不合规矩的,你做主便是!”皇后目光哀愁,草草几句就将宴会的事交还给她。 楚云京思索一番,开口求旨:“儿臣还有一事,儿臣想替王爷抬了玳菊。” “嗯,你做主就好,本宫会将她的名字从出宫名单里划掉。” 宁若水手里的权并没有全分给她,只是让她重新参与宴会的事,但是餐饮现在归她管,她本也不是为了非得管事才指出头的,是怕宴会上大家一激动,吃喝爽了回家真吃死几个。 太极宫左侧的长青殿,就是暂代外臣之处,若是宫宴上当真有喝个烂醉出不了宫的,就会暂时安排在那,或者给圣上侍疾的大臣也会暂时住在那。 低阶的臣子无论多醉都会送出宫的,只有二品以上有爵位的王爷公侯才可暂住长青殿,也包括已经出宫开府的亲王,若非特批回九华殿和宜华殿住的也只能住那。 举国同庆之日是准许女眷上席的,但也必须是有品级的诰命,未嫁的公主、郡主等不许上席,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以及她们这种诰命之上的王妃,还有张贵妃,女眷也就这些。 其次王公的席位在圣上之下的平台上,而平常百官则在大殿环坐,在边上做高低两排,大殿中央是舞乐的席台。 今年宁若水特意找了工匠在台子下方藏了一只足足六七丈宽的镶了金边奢靡非凡的大鼓,只因教坊司献上了一名西域的善鼓舞的舞女,大封向来包罗万象,从不排斥这些奇异的文化。 她不禁感叹宁若水为了博好感的手段,国库播的预算不够她就去娘家拿钱,她这么嚣张跟这个权贵的家庭脱不了关系。 这日她亲自到麒麟殿查看,还有四日就到了三十,麒麟殿一切布置妥当,她四处查看着,不愿错过一丝细节,又指出了一些错处让麒麟殿的宫人去打理。 忽的她看见一根金丝楠木立柱上的金龙爪似是有些裂痕,这可并非好兆头,当即低声吩咐了司妤去内侍局叫工匠来修缮,还嘱咐不可声张,此刻大殿内只有她一人。 她细细的研究龙爪上的裂痕,只见门口隐约进来一对主仆,在进了一看居然是宁若水,来人得意的扭着步子,邪魅的撇过楚云京,大摇大摆的来到她身边,宁若水身边那嬷嬷赶紧搬来一张椅子。 楚云京知道这是又要整幺蛾子了,机警的看着宁若水得意的坐下,随后又像大殿四周巡视,仿佛下人都被遣走一般,连门口的侍卫都不见了。 果然嚣张,在偌大个麒麟殿都敢闹事,全然不把圣上放在眼里,这女人最后一定不得好死,她心里念叨着。 此时宁若水讽刺一笑,那刻薄娇慵的语气迅速传来:“哎呀五弟妹,你终于落到本宫手里了,本宫今日该怎么对你呢?” 她嘟起小嘴一脸无辜,挑衅道:“你次次都败给我,难道这次就能赢吗?” 宁若水敛了笑意,目光阴狠:“麒麟殿的宫人都被本宫支走了,你以为我宁家的女儿是好欺负的?你个低贱的东西,本宫想打你就如捏死一只虫子!” 她听着咒骂,逐渐仰起头睨着宁若水,神情毫不畏惧。 第四十二章 杀人了! - 云京录 - 土脸脸 “我楚云京这辈子打架就没输过,这次你还是输!” 这话激的宁若水目眦尽裂,指着楚云京恶狠狠的喊道:“邓嬷嬷给本宫打她,拿出你从前在慎刑司的手段,有多狠打多狠!” 原来这老妪是慎刑司出身的,慎刑司向来手段毒辣,不在皮肤表面留任何痕迹,就可让人生不如死,宁若水为了治她可是煞费苦心。 老妪咬着牙,狠毒的瞪着眼珠子朝她走来,这五十来岁的老嬷嬷即使招数再多,体力又怎么能比得过生龙活虎的十八九小姑娘。 楚云京脊背抵着金丝楠木上那只出了裂痕的龙爪,她轻蹭一下,瞬间有了计策。 眼看老妪抓住她的右臂,另一只手向她腹部袭来,她低头看去,一道银光闪入她的眼眸,这老毒妇出击的手里藏了一只极细的针! 眼看要还有半指的距离就扎进她体内,她顺势往右侧退了两步,伸出左脚,老妪被突然伸出的障碍绊倒,来不及躲闪身子直矗矗的砸向那只龙爪,喉头被锋利的龙爪扎穿。 老妪当即毙命! 楚云京惊的连忙护住双眼,胸口不断起伏。 “啊!!!” 大殿传荡这宁若水的尖叫,此起彼伏,宁若水只觉双腿僵直,从椅子上出溜下去,面目惊恐的有些狰狞。 宁若水虽然狠毒,但却并未见过什么人真的死在眼前,更何况眼前如此惨烈。 方才要打要杀的老妪,如今鼓睛暴眼,眼珠子要掉出来一般,大口圆张,面色一寸寸变得铁青,脖颈的鲜血四处喷洒,从挺直的双脚流出。 金丝楠木被血染成红色,龙爪之上挂着一巨僵挺的尸体,这无疑将是整个大封最晦气的事。 她手上脸上都染了那尸体喷洒出来的热血,吓得她不断颤抖,感受着血液的温流,她崩溃的蹲下身子,左手依旧挡着面庞,迫使自己不去看那人的惨状。 这时双眼被一双带有薄茧的大手遮住,搂住她的双肩,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她就这样被遮眼半抱着离开了那处,双耳被强烈的恐惧蒙蔽,只能隐约听见宁若水不断的尖叫随即摔倒在地,以及一众人的叫喊。 那人的大手足足能遮住她整张脸,她密长的睫毛上下颤抖,来回刮着那人的手掌心,这人似乎被手上的茧子隔开了痒感。 刚踏入长青殿,她再也坚持不住,双腿一软倒在那人怀里,随即泪水喷涌而出。 周炀顺势将她横抱,放在暖绒绒坐榻上,他跪坐在楚云京前方,捏住她双肩才能使她不倒。 就这样注视着她害怕又无助的放生大哭,她的脸一会朝天一会低下去,随着哭频摇动着。 此刻眼前女人十分脆弱,任谁都抵不住去呵护她,周炀目光柔和满是心疼的望着她,恨不得在此将她揽入怀中轻柔的安慰。 终是在克制,双手紧紧着她的玉臂,使她小小的身子不要前后摇晃,她已感觉不到胳膊传来的痛意。 哭了一盏茶的功夫,没有了力气,眼神如空洞,呆坐着。 “是她们先欺负的你,你只是反击而已,你从来没有输过,只不过将要杀你的人提前杀了而已。” 面前的男人语气不能在温柔。 她这时有了反应,生硬的狰开被束缚的双肘,周炀感受到她反抗的动作,手上力气轻了几分,她把手上沾染的血蹭到衣裙上,动作很重。 随后又去擦脸,拿外衫去擦,擦得小脸发红还不停,又流出热泪,狠狠地蹭着脸上的血痕。 周炀见状紧紧将她的双手桎梏住,从怀里掏出一个干净手帕,轻柔的擦拭她脸上的血迹和泪痕。 “我杀人了!”她颤抖着哭出几个字,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犹记得是背后的龙爪,下意识伸出的左脚,将那人害死,她瞬间觉得背部发梗、脊梁一寒。 “是她先要杀你的,你若不自保死的就是你。” 周炀手上用力将她的头抬起,不去看手,又轻轻一摇,使她回神。 此时她才与面前的男人对视,停住眼泪,轻声叹息:“我...我从未......太可怕了....” “好了别想了,这事我会帮你解决。”听见门外愈近的脚步声,周炀将她打断,投去一个眼神示意她噤声。 在来人进入眼帘的前一刻,周炀松开她,站到一侧,她没了支撑身子倒向左侧的榻桌上,左肘用力拖着受惊过度的身体。 “娘娘您可还能走?” 她掀了掀眼皮,来人是禁军副统领霍大人,一身将领甲胃,腰间配宝刀。 看这来势汹汹的模样是要带她去问话,方才禁军冲进来时,只看到她蹲在地上,宁若水瘫软在地,以及龙爪上挂着的人,也许他们并不知道其中缘由。 “娘娘受了惊,恐怕不能走了,还劳烦大人备个步辇。” 见她久不敢开口,周炀抢了话,她这幅样子怕是半步都走不了。 楚云京惨白的唇张张合合,喃喃着‘对...轿辇...轿辇’。 霍大人向身后的侍卫吩咐着,随后侍卫转身离开,不一会步辇停在她眼前,低着身子进来一个宫女将她扶上步辇。 两扇雀翎雉尾扇在她面前挡着,仪仗太监稳步抬着她,身后跟着霍大人和周炀,以及无数侍卫。 此刻昭元殿恐怕已经堆满了人,麒麟殿前面是太极宫后面是皇上处理政事的昭元殿,出了这等事必然会在昭元殿审判,以显重视。 她在思索待会该如何说,是说实话,还是维护宁若水,她担心宁若水已经准备好一顿说辞,如果说实话无人指证,自己就成了凭空捏造污蔑皇嫂的罪名,可若不说实话,这杀人的事又该判给谁?当时殿里可就她们三个。 半刻钟到了昭元殿,侍女将她搀进去,皇上皇后都在,自入宫以来第二次她和宁若水一同经历生死存亡的事,上次是她晕了,宁若水扯了谎话,这次是宁若水晕了,到她阐述的时候。 楚云京跪在殿中央,低着头:“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此事来龙去脉你说清楚不可有一丝隐瞒!”圣上威严的语气不容半点欺骗。 她有些害怕,可语气镇定:“人是儿臣杀得,儿臣是为了自保。” 皇后震惊道:“你说什么?你堂堂王妃为何要去杀一个宫人?” “儿臣为了自保!那妇人手里握着银针,要扎向儿臣腹部,儿臣不得已....” “你说那妇人要拿银针扎你,她为何要扎你?”皇上肃然的嗓音将殿内外的浊音驱除干净。 她犹豫片刻,还是指认出来:“是因为....因为皇嫂指派的她!” “你....”皇后怒言重拍扶手,将将把持不住,随后知道自己失态,回恢复了原先的语气:“你说若水指派她可有证据?” “殿外的侍卫都可作证,那妇人手里的银针可作证,也许与邓嬷嬷交好的宫人也可作证,杜淑妃身边的侍女更能作证....”她语词激动,目光坚定,此次下定决心要搬倒宁若水。 圣上质问道:“杜淑妃的侍女?你的意思是上次在梨园落水也与怀王妃有关?” “是!”她斩钉截铁:“还望父皇为儿臣做主。” 说罢,她重重磕下头去。 “来人,传当时在麒麟殿的侍卫,宋阳山将祁王妃带下去。” 随着皇上厉声下令,她被带到侧殿,如今内心是忐忑的,不只这次说出实话能否得到应得的保护,她依旧担心圣上会顾忌宁家的面子。 毕竟龙爪上染血是她造成的,这种晦气事,就算她是为了自保,也难辞其咎,恐怕总会有一个罪名。 侧殿是圣上小憩的地方,她只迈了几步便与地下的上等大理石板发出踩踏声,十分清脆,暗红色门窗房顶都镶嵌了大小金龙,头上云顶是檀木做梁.....无比奢华。 殿内只有她自己,他们居然将她关在圣上住的地方,她心神俱疲,坐到千年金丝红檀坐榻上,双肘重叠搭在桌案,身子趴上去。 眨巴了几下眼睛,她此刻已经没了心思在去想那些,这次之后是死是活全靠命数。她不在恐惧,竟沉沉的睡去。 外头足足问了一个时辰,越扯越多,圣上厉言让她们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这些宫人多数是目击者自然不会太多隐瞒。尤其是问到杜淑妃的侍女,她一口咬定是宁若水撺掇杜淑妃。 又叫了宁若水的侍女,这几个侍女都十分忠心不肯说实话,圣上震怒用了大刑,这才将宁若水所有的罪行都招供了。 怀王在昭元殿外也跪了一个时辰,他一向知道宁若水这些所作所为,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皇上传了他,秦昀称要如何罚宁氏他绝不求请,这是要舍卒保车。 皇后倒是在求情,说什么为皇家诞下子嗣,父亲为大封劳苦功高一类的话,一向慈爱明辨是非的皇后也会为了这个毒妇去求情。 宁若水醒后人有些怔,是受了刺激之后吓得,皇上终是听取了皇后的意见,将宁若水囚在王府,给这些人下了封口令,不许任何人说出去,跟杜淑妃的结果是一样的。 第四十三章 神球 - 云京录 - 土脸脸 她正蜷缩在坐榻上酣睡,不知过了多久,觉得肩膀被人拍打,她意识一点点清晰,面前是宋公公:“王妃娘娘,王妃娘娘您快醒醒!王妃娘娘醒醒,圣上来了.....” 宋阳山轻声拍叫着,她瞬间意识到自己是在圣上的昭元殿,连忙驱了睡意,坐直了身子,只见宋阳山身后站了一身银灰长袍的圣上,压迫感十足。 那般高傲的睥睨着她,宋阳山给她让路使眼色,这才反应过来,快步上前跪下:“参见陛下,儿臣刚刚....刚刚太困了有些失态,还望父皇....” “无妨,朕已将事情原委了解,并且将宁氏囚禁于王府,你可满意?”认罪的话还没说完,圣上低沉的嗓音打断。 楚云京眉头紧锁,此刻对圣上的敬意竟全变成了嘲讽,这样一个毒妇难道就这么简单的处置了?跟杜淑妃一样?这可是冒犯天威的罪啊,皇上未免也太窝囊了吧! “臣妾不敢不满意!”她语气平静中带了一丝桀骜。 圣上只轻声笑笑,并不恼火,良久开口:“她们的罪朕是罚了,你虽为自保,但那也是十足的一条命,朕要如何罚你?” 早就料到会如此,大不了他们把罪全算在自己头上,要命就一条,死了就死了。堂堂一个皇帝这么窝囊,天天畏头畏尾的,制衡这家,惧怕那家,连皇威都不要了,还做什么皇帝! “臣妾贱命一条,打杀无怨!”依旧我行我素的语气,更添了几分赌气。 宋阳山连忙劝道:“哎哟我的王妃娘娘啊,您可恭敬一些!” 楚云京并不知错,即使跪在地上不抬头,也能听出她如今的态度。 圣上在她身上看到的似乎是憧憬:“朕就罚你在宫里学规矩,什么时候学好了在出宫,这期间在宫里学着如何官家。” 这是个什么罚法?不把她囚在王府反而囚在宫里? 说完圣上不做停留,转身就向外走,高声:“还不到时候!” 她骤然抬头,不解圣上这冷不丁的一声何意,也不解为何要将她留在宫里,难道她真的缺规矩吗? 回到九华殿已经暮色降临,她怎么也吃不下东西,总是能想起今日麒麟殿的惨状,司妤不知如何安慰又怕说多了犯了忌讳,在一边踌躇着。 司妤本身去叫工匠,可再回麒麟殿就进不去了,到处都是带刀的侍卫把守着,还说出了人命,司妤又惊又怕,害怕是楚云京,结果问了一圈,是一个老嬷嬷,这才放下心。 楚云京看着饭菜就犯呕,尤其是肉食,一挥手让她们把饭菜全撤了,丝毫不想看见,也不想想起那份阴影。 她倚靠在窗下,手里把玩着梅支,不知道这种痛苦的情况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那惨死的模样总缠着她,越不想就越会去想,除了在昭元殿那一觉睡得安稳,已经两日没睡过安稳觉了,每每闭眼都是那一幕。 这日上午,她依旧没精打采的倚靠在窗下,后窗又有了声音,她知道是周炀,并不惊讶也懒得扭头。 不一会,周炀拿了一把新鲜的梅支递到她眼前,她抬了眼皮去看,随后没什么兴趣的接了过来。 这时只见‘汪、汪’两声,怀里多了一个小肉球一般的奶狗,通体白色,不足手臂长,她惊喜的看着怀里的小狗。 眼里这才有了光彩,小肉球乖乖的蹭着她搭在腿上的手,她竟有些无所适从,将手里的梅花放在面前的桌子上,随后把手贴到肉球的小脸,毛茸茸的,心中涌上暖意。 她抬头朝周炀粲然一笑,周炀环抱双臂嘴角软笑的动作怔了一怔,有些脸红的低下头。 小肉球仿佛将她当做母亲一般,贪恋的往她怀里蹭,她亦宠溺的揉着肉球的头。 “你们还真是有缘,起个名字吧!”周炀轻言浅笑道。 “你是从哪弄来的?”她好奇的发问。 故弄玄虚道:“是从仙人手里抱来的,仙狗刚生下的小狗,我讨要了一只。” 她被这番不着调的话逗笑:“既然是仙狗,那就叫...神球吧!” 周炀愣住:“什么破名!” “多好听呀,即符合它神仙的身份,又符合它圆滚滚的身体。” “万一它长大了不圆了怎么办?” “它这个品种是长不大的,放心吧!” 得了神球她一扫先前的死气沉沉,仿佛被注了新的神魂有了朝气,也是时候该思考下一步了。 “我被陛下下令在宫里学规矩,恐怕一时半会不能把你带出去了。”她语气有些落寞。 “无妨!”周炀倒满不在乎,此刻的表情神采奕奕。 “你放心我不会忘了我的承诺。”楚云京语气十分诚恳坚定,她有信心做成这事。 “不着急,你先站稳脚跟再说。”周炀蹲下身子兴致盎然的挑逗神球。 她叹息:“也行这脚跟一时半会是站不稳的。” 周炀此时面色变得凝重:“你是否感觉到皇后的态度?” 他说出了楚云京一直压在心底的疑问,在昭元殿那天就发现了,有其母必有其子,秦昀的阴狠也许是学的皇后....,她总是逼着自己不去往那方面想,总幻想着皇后是个好人。 看她垂头丧气,眉头紧锁的模样,周炀低声道:“猎人也许躲在后方,隐藏的很好。” 她猛的看向面前的人,忧愁的目光对上男人坚定的神情,她重新在脑子里一遍一遍的过着。 “可她也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比如说她最大的竞争对手应是张贵妃呀,张贵妃宠冠后宫,皇后应该去恨张贵妃啊,为什么还要张贵妃稳稳的坐在那个位子上,更何况....何况....”何况张贵妃是秦昀的心上人,若是张贵妃在就相当于在秦昀身边安个定时炸弹.... “未必只有争得圣上的宠爱才算是计谋,她要想的是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她已经是后宫之首了,不用去顾忌张贵妃是不是宠冠六宫,更何况张家并没有什么实权,相对于楚家来说,张家算不得威胁,没有母亲家族支持十岁的六皇子更没有威胁,而你身后是祁王,看似远在千里之外,可祁王手握几十万大军,她纵容宁氏害你,一是因为宁氏是她的挡箭牌,二是宁家确实有用,所有事发之后才会保住怀王妃。” 周炀替她将头绪理清,使她将慌乱的心情压下去。 始终不敢说出秦昀和张贵妃的事,一是因为张贵妃母子是真心待她的,她不能害她们;二是因为她不完全信任眼前这个男人。他这么了解是为什么,要复仇吗?要推翻大封的朝纲谋权篡位吗?不能相信.... “我知道你藏了什么,怀王和张贵妃之间的私情。” 她震惊,不可置信的对上周炀的眼神,她看不透这双眼,看不透这颗心到底隐藏了什么,她看着周炀深不见底的眸渊生出恐惧。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害你,我也相信你不会害我,你虽然是副张牙舞爪浑身带刺的模样,可我见过你的脆弱,也知道你的内心是什么样子.....” 楚云京此刻有些委屈,原来自己拼命显得很厉害的模样,在别人眼里也许是张牙舞爪。她又垂下头,紧紧的搂住神球,和这只小狗一样孤独无依,脆弱不堪。 周炀看着她此刻的模样又劝道:“你肯去为自己筹谋已经是上上策了,而且你如此聪慧,难道真要被别人打败吗?” 良久,她终于开口:“可我一无所有,又怎么去跟有权有势,还有最有可能登基儿子的皇后去斗,我一向以为我会扮猪吃老虎,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可想过如果怀王登基,你和祁王的下场会是什么样?你们楚家甚至是远在永州的袁家都会一朝覆灭,你那么爱的家人...你舍得吗?” 毋庸置疑,周炀说到了她的痛处,永州...袁府....,她酸了鼻头。 “可我连打到一个宁若水都这么难,我又如何去跟皇后对线?” 周炀如那日一样捏住她的双肩,郑重说道:“皇后最大的筹码是怀王,怀王只需要一个张贵妃就能垮掉!” 她惊的连忙甩开他,顺势推了他一把,神球也被推到地上,她气愤的转过身背对周炀。 周炀受了一掌并未动弹分毫,只是双手离开了那人。 楚云京强撑着坚强,沉声:“你何必要在本宫最混乱的时候趁虚而入,扰本宫视野,你的目的是什么?利用本宫除掉怀王,在除掉祁王,然后篡权谋位?” 她终归是有理智的,在犹豫不决时,把内心深处质疑的声音扒出来。 “我从不稀罕什么皇位,娘娘会明白的。” 她感到身后的人站起了身,一语道完后翻出了窗子。 独留她一人继续在这宫殿里哀愁,神球似是感到了主人的忧伤,乖巧的跑到她腿边蹭着,她叹息一声将神球抱起。 也行这次的对话并不全无效果,她已经决定重新审视皇后这个人,要以自己的方式斗下去... 第四十四章 登徒子 - 云京录 - 土脸脸 眼看到了大年三十,如今宴席的事全落到她一人身上,刚学着安排礼宴的人将整个大宴扛了起来。 快到酉时,大臣各式各样代表身份的马车陆续的停到朱雀门,太监一波一波的领入麒麟殿,今日宫墙内外的禁军都十分紧张,生怕出了半点差错。 眼看麒麟殿的大臣都已上座,她在主位一侧的小门窥视一番,大堂喧哗声此起彼伏,都在彼此打着招呼,许多从前未曾见过的重臣都来了。 她看见刚刚入殿的楚易,一路彬彬有礼的问候着,楚易本不是喜欢官场恭维的人,现在的脸色很是虚假,随后坐到文侯身后。她将宁若水的座位变动又调了回来,无论是哪次宴席都是如此安排的,于私于公她都有理由调回来,否则会惹非议的。 今日身着正紫宽袖礼衣,冠为简易的九树花钗,今日命妇们的着装不会过于繁琐,即庄重又不妨碍进食。 御台之下专为王公设的台子上依次是太子太子妃、怀王、祁王妃、横王夫妇、端王夫妇、信王夫妇、六皇子、正国公、魏国公夫妇、福国公夫妇、毅国公,这些都是人在京都且没有什么过错的王公贵爵。 此时离开宴不远,宋公公走上御座平台,高声呐喊:“肃静!恭迎圣上!” 随着宋阳山在大殿环绕的尖声,文武百官齐跪,顿时震耳欲聋:“微臣、妾身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只见身着玄色暗金龙纹长袍,头戴无梳高冕的圣上缓缓走来,身后是一身凤袍的皇后和朱红朝服的张贵妃,三人无比庄重,姿态睥睨。 今日的张贵妃让人挪不开眼,可谓是艳压群芳,即使是奢华的玄木金殿也被美人遮上了光芒,圣上一声免礼,众人起身之间无不偷偷窥视御台之上的张贵妃,哪怕位于宴尾的小官,也要相隔近百丈也要拼命看一眼。 宋阳山高声:“宴起!” 数百名女史拍着队给席上上菜,每位大臣根据品级,身后侍奉着由高到底职位的女官,五品以下的官员配备的都是无品级的女史。 一时间乐声响起,大殿中央逐渐升起一个巨大的鼓,通往暖阁的小门窜出一个身段婀娜的舞女,一顾一回头的舞动着,跑到鼓上,随后金龙大鼓周围站上一圈长袖舞女,随着舞女的步伐,大鼓发出均匀的乐声。 殿内推杯换盏,奢靡非凡,今日最佳的非跳鼓舞的西域舞女,她一出场将本该在张贵妃身上的目光,全吸引走了。 酒过几旬,这时又是一个极具魅惑的舞蹈,舞女随着红绸飞进大殿,在天上控制着自己的身姿,做出走动的步伐,步步生莲,飞到殿中央后送了红绸站定。 她这才看清这身姿轻盈的舞女,竟是那日在云间来的红楼! 此时殿内话语声四起:“原来是红楼姑娘!也只有天上人间云间来的头牌才能做出如此美丽的舞蹈啊!” “云间来炸掉之后就未曾得到过红楼姑娘的消息,原来是在准备国宴的舞蹈。” 台下窃窃私语声,音量让主位上的人听见。朝廷不许官员进妓_院,所以云间来一直打的是雅馆的名号,不少官员都进去过,自从云间来出了事,朝廷下令封口,无人敢再提。 红楼后来入了教坊司,有了入宫献艺的机会,大半年不在人前露面,此番倒是让这些贪婪美色的官员大饱眼福了。 她总觉得这个红楼并不简单,这次入宫也并非只是献艺,恐怕跟她背后的主子还有其他的筹谋。 在席上久了她心里发闷,身边做的大多都是与她不太合的,互相也没个好脸色。太子和太子妃只在宴上呆了不到半刻,太子来这种场合只是走走过场,露个面就会回去,否则对病情不好。 这三个平日里见不着王爷都是圣上的兄弟,国公也大多和怀王交好,她在这尴尬得很。 方才伺候的女官将张贵妃的朝服弄脏了,此刻正在后殿换衣服。六皇子也不知道跑去哪了,眼下他桌子上正是最爱吃的鹅脯,这孩子还没动一口,她起身去寻了六皇子。 她从殿后贯通的长走廊开找,顶头的暖阁是给各位舞乐师候场用的,其余殿中各尚宫侯着,餐食全从这里验过在进入大殿。 找了好几个殿也不曾看见六皇子,不知道这孩子去哪皮了。这时她刚跨出后殿的门槛,前路被人封了,她抬头看去来人一袭红衣。 多日不见红楼更加妖娆,抹胸襦裙,肩上搭着一条红丝披帛,凝脂一般的肌肤若隐若现。 媚眼上下打量着她,双脚腕金色脚钏,赤脚扭着腰肢朝楚云京走来:“王妃娘娘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她正了正衣襟,从容道:“本宫不认得你。” 一只骨节分明的葱指搭上她的肩,另一只手伸出食指挑起楚云京精巧的下巴 ,只见这人勾唇一笑,娇声婉转:“娘娘忘了那夜的露水情缘,奴家可忘不了。” 楚云京冷眼微眯,目光斜撇,轻声道:“你和你的主子筹谋的本宫不想参与,你我同为女人,这些招数同本宫毫无用处,你还是留着去勾引那些轻浮的看客去吧。” 说罢,将红楼挑起自己下巴的手甩了出去,闷哼转身离去。 一路在想,这个风尘女子此番是要挑起什么风波,红楼若是秦昀的手下,那秦昀又在酝酿什么,还是说皇后母子又在酝酿什么.... 拐到长廊右侧,她不经意间瞧见五十步外远远的六皇子,站在一处禁闭的窗子前,不知道殿内有什么风景,竟引得这孩子驻足观望。 有些不解,让司妤在此驻足,她自己向六皇子走去。这个旁侧之殿位于麒麟殿最边缘,前殿忙忙碌碌此刻倒是无人踏足,她越走越近,隐约听到殿内的细声,好像是一对男女,没准是哪家大人酒吃多了在这宠幸宫女。 她步子紧了起来,想着赶紧把六皇子带走,千万不能让孩童看见这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六皇子看的入迷,丝毫注意不到身边有人靠近。 走到之后她朝殿内望了一眼,差点没吓过去! 是怀王和张贵妃!!! 张贵妃的外衫不知何踪,只有襦裙和窄袖透丝的内衬,此刻正满脸泪水的被怀王秦昀抱在怀里! 楚云京倒吸凉气,看着六皇子又惊又恐瞪着的眼珠子,她只想把这孩子带走,奈何用力拉了几次都不能将这个十岁的男孩拉走,她不敢闹得动静太大,怕把殿里的人惊到。 她面对六皇子蹲下身子,强迫六皇子不要去看,可六皇子像是被定了身一样,死死盯着殿内相互缠抱的二人。 正在她无能为力的时候,殿内传来打骂声:“你放肆,本宫是你母妃,你放开本宫!” “不!我不会放开你,这辈子都不会,我已经失去你一次,我此生绝不会在失去你!”秦昀懊悔的低喊着。 张贵妃惊慌声:“你说什么疯话,本宫一直都是陛下的张贵妃,登徒子给本宫滚!!” “不是!不是!你不是父皇的....本王总会把你抢回来,我终会将你抢回来的.....”秦昀痛不欲生,焦急又笨拙的想把张贵妃抱住,可奈何怀里的人一直抗拒。 她看着张贵妃拼命挣扎,头饰已经全掉在地上,发髻也摇摇欲坠,秦昀却态度强硬的一直想把张贵妃揽入怀里。 估计是秦昀趁张贵妃换衣服的空挡跑了进去,张贵妃的外衫刚脱下就被这个混蛋抱住了。难道就不怕被陛下发现吗?如果被发现这两个人无论如何都是杀头的大罪。 秦昀带着哭腔从身后抱住张贵妃挣扎的双臂,使其不能动弹:“妙禾你听我说,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包括母后,你是我的.....” 这痴汉一脸的黯然神伤,想要将怀里的宝物揉进自己怀里一般,痴痴的重复着‘你是我的.....’。 莫不是一直不曾放弃张贵妃,只是在等时机,可这个时机只能是皇上死后.... 他居然这么有把握,难道....难道他要弑父谋反!!! 楚云京惴惴不安,不料此时六皇子有了反应,愤怒的想要冲进去殿内,她慌乱的拉住他,可六皇子眼下已经气的发抖,咬着牙身子僵直的往里走。 用了全力去拦,眼看要拉不住,她一把扑跪下去,把六皇子抱在怀里,这才能阻住这孩子的步伐。 六皇子气的通红的小脸,眼眸里因为愤怒噙着泪水,她惊慌的一把捂上六皇子的嘴,迫使他发不出声音,就这样在她怀里无声哭泣着。 礼衣冠头就是为了让妇人端庄自己的行为,经过了这番拉扯,楚云京的花钗头也乱了,有几支甚至已经掉到拖地的裙摆上,她也不顾衣服是不是规整,紧张的一手搂着六皇子,一手捂着他的嘴。 殿内又出了几声叫骂和砸杯盏的声音,也许是动静太大惊动了殿外的宫女,隐约听见吱呀的推门声,并没有惊讶的呐喊,撞见这一幕不敢惊叫的无非就是张贵妃的贴身侍女淮杍。 第四十五章 子誉不怕... - 云京录 - 土脸脸 她和六皇子所处的位置是侧殿的后窗,如果不刻意来这,根本不会发现她们的身影。 可怜六皇子小小年纪撞见自己的母亲被轻薄,这给他幼小的心灵无疑是最大的创伤,他以后又该如何面对张贵妃,本身是最高贵的贵妃母子,此番可是要因此生出嫌隙..... 随着淮杍的进入,秦昀松开了禁锢张贵妃的双手,随后走了出去,片刻殿内传出张贵妃痛哭的声音,母子相隔几十步和一扇墙,却都因为这事哭泣。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张贵妃将衣饰重新穿戴好,又把脸上的妆粉扑画了一些,恢复了先前的光鲜亮丽,出门往大殿去了。 这时六皇子也早就哭的没了力气,靠在楚云京的锁骨处,不知道有多少泪水将她的抹胸浸湿,即使瘫坐在地上依旧紧紧抱着怀里伤心的孩子。 她试探性的开口:“子誉.....” 怀里的六皇子抽搭一下,顺势把双手搂上楚云京的脖颈,把头移到她的肩头上,两个人的面庞一个超前一个朝后,紧紧将她抱住。 楚云京身子骨本就长得不大,与怀里五尺高的孩子差不多大小的骨架,不去看脸倒像是两个差不多大小的人在相拥。 “子誉不怕...子誉不怕....”楚云京抚摸着孩子的头,轻声安慰着。 再回到席上已是戌时,依旧是一副歌舞升平的场景。她命司妤将六皇子送回宜华殿,让司妤在那守着,她担心六皇子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此刻圣上左侧的张贵妃满脸疲惫,坐在楚云京对面怀王倒是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的跟周围攀附的大臣交谈着。 今晚发生的事让她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红楼入宫的目的,也不知道秦昀究竟想做什么。就在此时宁太傅端着酒杯,来到御台之下,就站在楚云京面前五六步的位置,宁太傅来到御台下给圣上敬酒。 由于宁太傅的位置离她近,无意间看见宁太傅意味深长看她的那一眼,让她不禁发怵,这是记恨的目光,为他女儿报仇吗? 宁太傅高声,大殿再也无人喧哗:“臣敬圣上,祝圣上万寿无疆,祝我大封延绵万年!” 随后一饮而尽,殿内的大臣应和道:“臣等敬圣上,祝圣上万寿无疆,祝我大封延绵万年.....” 这气势,仿佛宁太傅是百官之首,连下方不甚应酬的韩相都比不上宁氏眼前的权势。 御座上的圣上同举金盏,为我独尊的气势:“朕与诸位同饮,祝我大封延绵万年!” “五皇子秦眠之妻祁王妃楚氏,贤淑才干、厚德载物、操持国宴有功,实为天下女子之典范,朕特赐其协理后宫,与张贵妃一同协助皇后。” 简略几句,将国母的权力分给了她,殿内一片寂静,任谁不是惊讶,都在心中思考这事的用意。 貌似是圣上喝多了酒,无所谓的随口一说,圣旨刚落,皇后就开口劝道:“陛下!这协理后宫可是大事,祁王妃年纪尚轻恐难当大任!” 这时她坐不住了,起身低眉顺眼的到中央一跪。 “朕的话即已说出,那便是旨意!”听了皇后当中驳他,圣上不爽,口气带了怒意强硬了些。 皇后赶紧跪下谢罪,谁又能料到圣上会因此发脾气:“臣妾失言!” 在国宴上无论圣上说出什么,都不该当面驳了面子,皇后那句话是急了些,才导致圣上的不满,也许是早就对皇后有一间,借此机会发作出来,即使隐藏的再好也终有漏出狐狸尾巴的一日,皇后阴险的面庞她已经看透。 她想如果不是怀王不许伤害到张贵妃,也行张贵妃如今早不知死在何处,这后宫又有多少妃子是死在皇后的手里,圣上真的会全然不知吗! “臣妾领旨!”她磕头谢恩的声音传出,紧接着是宴上的大臣频频去巴结楚耀和楚易,无不是给他们道喜,再有不满的只能压着心里的怒气,假情假意的笑着,否则下场不会太好。 这场大宴持续到戌时未刻才在富丽堂皇的麒麟殿结束,宫人们将外臣送出宫,宫里的也各自回宫。 她觉得宁太傅那一眼是要报复的意思,有其父必有其女,有一个阴险的权臣父亲就会有一个毒辣的女儿。 大宴上大多还是用的宁若水的安排,因为宁若水已经把各个流程安排的妥妥帖帖,若是全都推翻没个月数是来不及的。竟因为这个得了个协理后宫的权力,属实有点不道义,不如明日去辞了圣上,过些日子也好出宫,她想着回到九华殿。 华贵的妆饰早就压的她疲惫不堪,急急卸了头上和身上的束缚,她摸了一把抹胸,上面还未干,残存着六皇子的泪水,她坐在妆台满脸担忧。 可怜的孩子,因为秦昀犯浑白白给灿烂的童年填上这糟心的一笔。眼看着司妤还没回来,她遣钱观观去宜华殿看看。 随意搭了一件外衫抱起神球,她给神球挂了只铃铛,这样就不担心跑丢了,皇城内外的烟花不断燃放着,照的整个京都如白日一样,驱走宫里的死气沉沉。 她一身素衣抱着神球驻足窗下,眺望远处绽开的烟花,喜不胜收。 今夜本该彻夜不眠守夜的,从前外公宠她,只让她守到午时就去睡了,如今做了人家的主母,就该做起表率,在九华殿守个彻夜。 不知身后何时站的周炀,她一转身吓了一跳,身形魁梧面色冷峻,这是周炀一向的形象,她面无表情又转了回去,浑身别扭的继续看远处层出不穷的烟花。 良久,二人一言不发,她实在别扭,不知道身后的人是来做什么的,干巴巴的杵在那,一个屁都不崩。 “禁军不是该去各宫巡查吗?周侍卫很闲?”她打破沉默,先开了口。 “嗯!” 嗯!?就一个‘嗯’?听不出喜怒哀乐,极其敷衍的一个语气词,她更不解,难道是陪她来守夜的? “周侍卫没事就回去吧,深更半夜的....”她声音很低。 “我是来陪你守夜的。” 原来一动不动站在那是为了陪她守夜,真是令人费解,堂堂王妃哪用的着他陪,莫不是觉得她孤独? “不用了,待会会有侍女进来陪本宫守夜,周侍卫早点回去休息吧。”她并不回头。 “杜淑妃的侍女是我说通的,麒麟殿外的侍卫也是我带去的。” 冷冷的语气,即使碳火烧的暖烘烘的屋子也挡不住周炀身上散发的寒意。 原来当日他说的我会帮你是这个意思,把后路铺明白了,他是怎么说通杜淑妃的侍女的,又是怎么算到宁若水要杀她的。 她张张嘴,尴尬道:“难道周侍卫是来邀功的?救了本宫的命?” 他不搭话,自顾自的说着:“宁太傅有意将次女嫁给怀王。” 这些信息跳跃有点大,她还没滤清上一个,紧接着又来了一个震惊式的跳跃。周炀像个传输信息的工具,一件一件摆出来,任人挑选逮住哪条问。 “做侧室?”她疑问。 “做正室!” 这话的意思是宁家放弃宁若水了,要杀了宁若水然后培养一个新的宁姓王妃,以继承皇后。 虎毒还不食子呢,宁家为了权势可随时放弃掉身为亲生女儿的棋子,真不敢相信有什么是宁氏不敢做的。她想起宁太傅那一眼,更加不寒而栗。宁若水坏事做尽,亲手被家人杀死也是活该。 “你应该去拦一拦。” 这是要她向皇后宣战?向宁太傅宣战?今日宁太傅那个眼神也许就说明了一切,宁氏要向楚云京宣战! 她满腹疑狐的转过身看向他:“我为何要去拦一拦?” “如今的怀王妃对你形不成威胁,如果再来一个可就不一定了,新来的怀王妃可是要置你于死地的。” “旧的怀王妃也要置我于死地。” “不同,至少你已经将她打败了,再来一次你还能打败吗?”理智如同木头的男人在这头头是道的替她分析:“你已经有协理后宫的权力了,这种事还是能插手的....”他语气柔和,有些心虚,似乎是在哄的口吻。 楚云京并不想站在争斗的中心,只想回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做些小买卖,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她相信自己能把皇上说通,早早地把她放回王府,至于宫里这摊子事谁爱管谁管,宁若水跟被废差不多了,再来个新的肯定还要接手宫里的事,到时候她就不用被囚在这了。 她对上他正在躲闪的目光,语气高傲:“我明日就会辞了去。” 周炀猛的看向她,皱眉蹙眼的模样:“你当真以为你能斗得过皇后?” 这句像是嘲讽,仔细想想她确实斗不过皇后母子,圣上给她权力无非是为了制衡,制衡已经权倾朝野的怀王和满腹算计的皇后,她若是没了这权利怕是要被轻易捏死。 可她压根没想过去跟皇后争什么,要不是宁若水一再挑衅,她也不会反抗,至于皇后想要的皇位,拿去好了,她连夫婿的面都没见过,又怎么会去夺皇位,即使怀王登基了要杀她,那她跑还不行吗,带上外公和姨母跑到别国去。 第四十六章 掌嘴 - 云京录 - 土脸脸 “我为什么非要去斗?她想要什么我给她还不行?你们想做什么都与我无关,我不想去管。”她语气坚定,毫不迟疑的转向窗子,重新回到背对周炀的姿势。神球仿佛感到主人的激动,颤抖了一下,咕噜咕噜的哼哼着,楚云京轻抚小狗的头。 沉默片刻,身后传来低声哀伤的声音:“也许这宫里没什么值得娘娘留恋的,是在下冒犯了!” 随后就是很轻的关窗声,身手敏捷,以她未习武的耳朵根本听不出脚步声。 她愁眉不展的盯着怀里的球神若没有周炀的多次相助,她怕是早死了,可周炀的目的越来越明显,几次三番想要用她的手去夺权。她想,总不能被别人牵着走,成为别人争斗的刀刃,她无疑是周炀最好的盟友。 江湖第一大门派想要推翻大封,从此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这是她能想到周炀最合理的目的。所以在第一次相遇时他欲拒还迎,表面是她将周炀收服,实则是被利用了。 如今的种种都因那道赐婚的圣旨开始,都是因为从未谋面的祁王秦眠,几经生死,深陷其中,她拿起腰间那支玉佩反复摩擦,这种日子又能到什么时候。 第二日辰省后,她径直去了宜华殿去看六皇子,司妤在此守了一夜,司妤说子誉这一夜都未睡踏实,总是噩梦惊扰。 她进了看着在书案前黯淡无光的子誉,心里很是心疼,从前那么活泼明朗的孩子,如今宛如璞玉蒙了灰尘,十一岁的孩子心里藏了事,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模样。 宫里向来有传统,春节之日皇族宗亲都会入凤仪宫吃团圆饭,作为一年的开端,彰显皇室的团结,一顿饭下来并未觉得有什么团结,全是面和心不和的暗斗,太子殿下难得在席上吃了顿饭,依旧是撑着身子,虚的不能在虚,真不知道还能扛几日。 六皇子在她的对面坐着,席间抬头说话很少,只知低头吃东西,张贵妃询问了是不是病了,六皇子回是因为课业的问题,圣上劝了几句,只有她知道是为什么。 一个孤寡的妇人,少有宗室跟她打招呼,这种场面向来是最尴尬的,只有圣上询问她协理后宫的玉章可送到了,这一问是坐实了她的地位,证明昨晚圣上不是喝多了胡说的,席上又有些尴尬,皇后也明显有些不高兴,无疑不是又打了一次皇后的脸。 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将这份恩宠回绝了,毕竟倒时就是当众打圣上的脸了,跟昨晚的皇后一样,她规矩的回话,圣上很高兴,看来像是在她身上寄予了厚望。 几日过去,后宫各局各司日日来汇报宫里的情况,她倒是忙的停不下来,张贵妃一向是个空头协理,张贵妃不爱管这些事,就成了她和皇后明里暗里叫着真。 出了正月宫外的酒楼就该动工了,又给孙德送出去信,让他亲自盯着,如今孙德已经是背后的大东家,把里里外外各类事管的妥帖。又让孙德去向老一辈的百姓打听先皇后的死因,如今郝皇后的反常让她不得不去怀疑先皇后之死是否是郝皇后的手笔。 毕竟她认为眼前的这个皇后母子狠辣的手段,为了皇位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太子近日病情又重了,太医说怕是活不过今年春天,她联想起岁除大宴后殿秦昀说的话,秦昀若是想夺权估计是早有打算,她不相信秦昀为了皇位会杀了自己的父亲,但太子的病让她不能不多想。 内侍省把今年需要出宫的折子递了上来,她细细翻看着,总共是五百一十五名,均是二十四岁以上没有犯过错的宫女。 她翻到第四页时看到了玳菊的名字,任职的宫殿是九华殿,这分明就是自己身边的玳菊,当初去求皇后无疑是没有任何效果,也可能是皇后忙忘了...... 无论如何答应了玳菊就不能遣她出宫,她将玳菊的名字在出宫名册上划掉,又下旨几日后将玳菊抬做祁王府的侍妾,左右也是经了皇后首肯的,谁又能说出什么。 玳菊与孟总管关系不错,王府里也多是宫中调去的老人,在吩咐府里的谁都不许错待,玳菊的日子过得也算滋润,相比怀王府苦不堪言的叶氏,她不会担上一个妒妇的名声。 正月初十,这日不动声色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夫君纳了曾经第一个女人,她心满意足,正做着被世人夸赞贤惠和夫君欣赏的美梦,一个通传把她一腔热血浇灭。 皇后派人来传她,来人什么都不说,嘴严得很,她只能乖乖的跟着去。 一盏茶的时间,她踏着凤仪宫殿外通向正门的百阶白玉石台阶来到大殿门外,她可是第一次从玉阶上来,平日来朝拜的命妇才能从这上,就算是凤仪宫的主人皇后娘娘也没走过几次吧,这么高的规格是何用意... 带路的宫女让她在这侯着,等皇后娘娘处理完事务再来见她,这是头一回被拒在凤仪宫宫外,守着寒风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她明白此行不简单,铁定是要挨罚,没想到皇后这么快就忍不住了,要颠覆自己曾经贤后的名声。 正在风中凌乱着,黑漆殿门吱呀呀的打开,傲世华贵的皇后走了出来,虽是五十多岁的妇女,可几十年的富贵并不是白享的,国色天香的风韵。一改往日慈祥的模样,双目深不可测,冷厉阴狠的朝她走来。 皇后走到她身侧,睥睨着大殿之下百阶白玉石,肃声道:“你可看到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容?” 她扭头斜瞥了一眼白玉阶,确实够尊容,天下独一份:“娘娘就是给臣妾看您有多大的尊容?” “本宫是想让你看看,本宫这一路走来有多不易。”扭头挑眉看向她,声线慵懒玩味:“岂是你个黄毛丫头能分走的!” 果然是来叫来威胁她的,她低眉垂眼恭敬的模样:“娘娘既然知道臣妾是来分权的,那应该收敛呀,为何又要以真面目面对臣妾。” 皇后语气平淡:“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值得本宫费尽心思在你面前伪装?” 楚云京继续挑逗:“莫不是娘娘的大计要成了,所以才不伪装的?那儿臣可是要恭喜娘娘了!”说完她双手向前平举,低头行礼。 皇后已经有些垂落的眼皮下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阴狠,退后几步,轻抬素手,招呼来两个老嬷嬷。 “祁王妃越旨,赏她几个巴掌,让她清醒一些。”说完就进殿,紧闭上黑漆金凤纹的大门。 这两个老嬷嬷急急的来到她身边,将她按着跪在地上,她挣脱不得,眼下没有人能来救她,司妤也被桎梏住动弹不得。 装了这么多年的贤德,如今倒是不装了,这个女人可真会韬光养晦,受了杜淑妃那么多年的气,居然忍得这么好。也许是杜淑妃没有皇子,用杜淑妃的跋扈衬托出皇后的贤德和懦弱,谁都不会想皇后的真面目居然这么狠毒。 也只有杜淑妃能活着,为什么!? 其他有皇子的妃子全死了,只有杜淑妃能活着,这就是原因!!! 张贵妃活着是因为秦昀! 楚云京震惊,她想到了这一步,也许圣上的后宫凋零子嗣稀薄,都是皇后的手笔,先皇后刘氏的死肯定也是郝氏做下的,这些念头在她心里无限放大,她还需去证实。 此刻那嬷嬷的大巴掌已经落到她脸上。 啪…啪…啪.....一声又一声干脆利落的巴掌声。 她被打的发出闷闷的哼声,倔强的咬着牙。这些妇人都是常年打人巴掌练出来的一手绝技,几下就打的她嘴角流血。 白皙细腻的小脸被打的印出五个渗血的巴掌印,疼的她想掉眼泪,可她还是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落泪。 在她心里,如果掉下眼泪就证明输了,更加中皇后的得意。忍着火辣辣的剧痛,之后的每一下都是在剧痛的基础上更加几分。 她被打的有些头脑发懵,眼神也愈发迷离,脑袋随着巴掌的力度被扇的左右摇摆着,她摇晃着头低了下去,那凶恶的老妇人毫不客气的一把将她的头顶的头发抓起。 迫使她露出已经血肉模糊的脸,抓着头发固定着她的脸,使她不在左右摇摆,又是狠狠地大巴掌打上来。 这妇人貌似手掌不会疼一般,龇牙咧嘴的用着力,即使手上全是楚云京口鼻流出的血也不敢停歇半刻,仿佛一个巴掌大的不到位这妇人就会被杀一样。 掌掴的嬷嬷数着打了有五十下,二人就停了手,制着她双臂的妇人愤恨的将她推到地上,随后二人从侧门入殿。 她被打的有些神志不清,司妤被放开后嘶声力竭的朝她扑来:“娘娘…娘娘..您怎么样了.....” 司妤颤抖着将她扶起,她头部没有支撑,差点一头仰过去,司妤眼疾手快把她抱在怀里。 “您说您犯得着为了玳菊两次受罚吗?她一个卑贱的身份,您非要给她抬房,白白受这些罪!”司妤声泪俱下,这些罪好像受在这丫头身上一般。 刚才掌掴的妇人嘴里一直啐着这些话,说皇后是因为她越旨,将本该送出宫的玳菊扣了下来,还抬了房,她不把皇后当回事。 果然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确实是两次因为玳菊受罚,抬也不是不抬也不是,皇后就在这等着她,左右没有其余的人知道皇后答应过让玳菊做侍妾,这个理由皇后利用的好。 第四十七章 彻夜相守 - 云京录 - 土脸脸 既然都想拿玳菊的事罚她,那她也要拿玳菊的事情反抗一下。司妤搀扶着她,摇摇晃晃的走回了九华殿,本该一盏茶的功夫,足足走了两刻,路上的宫人无不是即惊讶又畏惧,也有赶在背后窃窃私语嘲笑的。 回去她赶紧写信让孙德去散播:祁王妃因给祁王纳侧室的事两经被罚,半月前因为未给祁王纳的通房丫头被杜淑妃罚,今日因为给祁王纳了曾经的通房丫头被皇后足足打了五十掌。 这谣言虽然有些幼稚,可市井百姓茶余饭后惯爱讨论宫中密事,也有相应的指责和风向,她想让天下人一点点看清这个‘贤’后的真面目,都骂这个毒妇。 结果九华殿如今被围的密不透风,若是有信件寄出去当即就会被收走,钱观观眼疾手快拿着信跑了回来,这才没被发现。 她有些绝望,皇后是要把她困死在宫里,身边安排满了盯着她的人,皇后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宫里几十年的底子不是空的,居然一声令下有这么多的人听命。楚云京即挨了罚又被架空,十日之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被圣上赐协理后宫的荣誉,眼看已经一扫而光。 被打的昏昏沉沉头晕脑胀,司妤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给她涂了药,她只觉得身心俱疲,将所有人遣了出去,自己要躺下睡大觉。 这回还不能侧睡,只能平躺着,脑袋稍微动一下就是火辣辣的疼,找了个舒服一些的姿势,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睡了去。 她向来心大,无论什么事先睡一觉。梦里仿佛梦见了她娘,梦见司妤当初描述的那个场景,她蹒跚着走向她娘,可她娘不给好脸,还把她的甩开,她大声喊着‘母亲..我疼....小京疼....母亲抱抱小京’,可她娘丝毫不理睬,转身就走,越走越远,她只能在原地趴着,怎么都起不来.... 此刻楚云京的床边,坐着一个手忙脚乱的男人,周炀似乎是在她熟睡后进来的,只靠着床头边上隐隐的几支火烛,他看清楚云京不断渗血的小脸蛋,十分心疼。 她喃喃着不知道再说什么梦话,后来居然留下泪水,小嘴一张一合的一遍喘气一遍喊着,喊的好像是疼....还有母亲...,他害怕楚云京的泪水流到耳边的伤口处,那样就会更疼,连忙拿出怀里的帕子,蹑手蹑脚的擦过她脸上的泪水。 最后她流的泪水实在太多,直接拿了两只帕子放在她眼角,从根本上接住眼泪。 周炀现在的姿势是双手支撑着,侧趴在她上半身,二人脸之间的距离不到一个手臂的长度,他低头看着楚云京依旧一张一合略带肿胀的小嘴,竟浑身发僵,干咽口水。 这时他听清楚云京的话是‘母亲小京好疼,能不能抱抱小京’,他紧紧蹙眉,如今他是能跟楚云京感同身受的,他打探过楚云京自幼丧母,周炀是自出生母亲就去世了... 待她平静了,周炀把手帕拿了下来,从怀里掏出那瓶早就准备好的药膏,白色的小玉瓶,上头刻了一个‘圣’字,这无疑是从齐云山带下来的。 练武之人身上难免会有伤痕,天山武圣里有一只独立擅长医术药研的宗门,是他的亲师叔,他们研制的这些治疗伤痕的药要比宫里的还有效。 周炀小心翼翼的用小木片给她在脸上涂着,五大三粗的武人难免手上没有分寸,他控制着力度丝毫不会把她弄疼,涂完后他竟累出满头大汗。 一夜周炀都守在床边,一夜无眠,每隔一个时辰就给楚云京涂一次药,反反复复不辞辛苦,这药不仅可以愈合伤疤,还能减轻痛感,使她一夜睡得安稳。 眼看五更要过,阖宫上下各宫的宫人走动的频繁了,圣上和文武百官也该上朝,他此时该走了,贪恋的看着窗上熟睡的面孔,一夜的细心呵护,脸上的肿消退了,渗血的伤口也结上血痂。 他最后在涂了一次药,将药瓶放在她枕头边,以供接下来使用,随后他翻窗出去。 一个时辰后她醒来,竟神奇的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她唤来司妤才知一觉安稳的睡到了辰时,起身看见枕边的小药瓶,她拿起来仔细看着,看到上面的字才明白,这是周炀带来的,这货趁她睡着来了她床边,这个登徒子,下次可得骂他一顿。 心里窃喜的看着这个小药瓶,都说天下第一大派的药谷产的药能够延年益寿、永驻青春,这东西要是抹在脸上是不是又能变美又能长寿?她赶紧跑到铜镜前,往脸上抹着,抹上之后真觉得肌肤都细腻了不少,伤疤都小了。 这些日子她被囚在宫里养伤,懒得出去惹什么争斗,皇后在别人面前扮演着慈后,自那天被罚之后,皇后也并未找过她的麻烦。 只是宫内外常有传言,是她那日想让钱观观传出去的话,当日明明没有送出信去,怎么会有这种传言,难道是老天有眼?老天爷让天下人看清这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皇后的真面目? 不少有人编排当今皇后亏待祁王的王妃和通房丫头,也有少量传言说是祁王妃不懂事惹怒了一向贤德的皇后,才使皇后一反常态雷霆大怒。 无论如何目的达到了,被打的事传了出去,引起了哗论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突然想着不对劲,赶紧跑到书案上翻找那天还未来得及销毁的信,当时筋疲力尽只想睡一觉,随手把写给孙德未能寄出去的信扔在书案的一摞折子上。 左右翻找着怎么也找不着,问了下人,都说这几日未曾动过书案,她仔细回忆着,恐怕也只有那晚周炀来过了,宁若水之事后他被升了一等侍卫,如今是出宫自由,想去送一封信可太容易了。 这才放下心,辛亏是周炀拿了,要是被别人拿了,又得挨一顿打。不知为何,明明清楚周炀的心思缜密目的不纯,可还是打心底的信任他,不知是不是周炀几次救她的缘故。 每日闲来无事,她不知从哪弄了一堆木材,锤锤锯锯的给神球做了一个窝,省的神球每日窝在地毯上,怪可怜的,把窝放在妆台下面,让神球日日陪着她,又续了一床小棉被,暖暖和和的。 等天暖和了就把神球搬到外面去,这狗好像通灵性一般,从不在屋内拉尿,都是去院内的大树下,也从不随意叫喊,乖巧得很,不愧是周炀带来的,训练有度的小肉球。 “娘娘的伤可好些了?” 这冷不丁的一声差点吓得她魂飞了,受惊的把正在给神球喂饭的盘子都打翻了,眼下她和周炀还是生着气呢,应该不给好脸才是。 她没好气的看向他:“你不会出点声音吗?” 周炀靠在床边:“我刚才不是出了说话声吗?” 楚云京蹲在地上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打翻在地的狗食,神球不断舔食地上掉落的的,弄得她手上袖子上全沾染了污秽。 “你把它养的很好。” “那是,我把它当亲生儿子养,跟我同吃同住呢!” 周炀盯着她随着身子来回挪动的脸:“看你的伤口好的差不多了。” “多亏了你的药,你还有吗?”她瞬间明星一般闪亮的眸子看向他,不顾身上的狼狈,很是期待。 只见周炀一贯冷峻的脸上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从怀里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白玉瓶,放在她的妆台上。 她喜悦的看着,迫不及待的想要身手去拿,可惜手上太脏了,她又把手收回。 “这瓶有毒。”他平淡的语气故意说出。 “.....”楚云京瞬间失语,撇他一眼。 她清楚这药膏是没毒的,真是够无聊的,说出这种话来逗她。 “谢谢你!”呜咽呜咽的一句,根本让人听不出是什么话,囫囵一下就过去了。 “我接受。”周炀紧忙接话。 她诧异的扭头:“你听清我说的是什么了?” 周炀十分自信的点头:“谢谢我!” “厉害啊。”她欣赏的挑眉,随后追问:“你们天山武圣是不是还学唇语,能听懂别人只动嘴皮子,不出声说出来的话?” 闻言,周炀眼神中划过一丝不可察觉的机敏:“你是何时知道的?” 她被问的先是有些发懵,愣了一会思考一番,随后明白问的是什么,但是眼下她没想着回复,因为有更重要的是要处理。 “等一下。”她高抬右手,在空中做了个停的动作,转头朝窗外殿外喊去:“司妤,端盆盥洗的水来!” 不一会禁闭的玄色大门吱呀呀的开了,司妤端着铜盆进来,关门回身看见屋内有个男人的那刻愣在原地,瞪着眼珠子看了一瞬,紧接着回神低着头给她把水端过去。 司妤知道周炀,这些事楚云京从不背着司妤,只是另司妤惊讶的是,今日并未见到有人拜访九华殿,刚才屋里还没人怎么这么一会就冒出去大男人来。 第四十八章 周炀的身份 - 云京录 - 土脸脸 铜盆里的水还热乎,她伸进去仔仔细细的搓洗着手上的污秽,司妤把地上已经被清的差不多的狗食收尾,眼看着已经差不多,她也擦了手。 可是外衫还是脏的,必须换下来,里面穿的是一个襦裙,内衫太薄了不易见客,她伸出食指朝周炀画了个圈圈,周炀识趣的转过头,这才换了身上的脏衣服。 身上干净了,司妤就识趣的将盆和脏衣服拿走,关门出去了,此刻屋里又恢复了两人的场面。 她走到妆台,打开那个白宇瓶看看,视线落到瓶身的那个‘圣’字上,故作玄虚道:“什么?你的身份吗?我这么神通广大,早就知道了。” “你还知道些什么?” “一般画本子里我知道了坏人的身份,这时坏人阴狠的说一句,你还知道些什么?这就是要杀人灭口的意思,可你语气平静,毫无杀意,难道你们江湖中人都不怕秘密被发现?” 周炀低下头被这一番话惹得在此勾起唇角:“那你说说我是为何不怕?” “因为我对你没有威胁,所以你选择利用我去帮你实现大业。” “我要实现什么大业?”他又发问,语气依旧那般波澜不惊,丝毫不怕被眼前的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她语气慢条斯理:“这就要问你了,是不是要江湖第一和朝廷第一,双一合并成为天下第一?” 又是片刻沉默,两人相隔六步之远,静静地对着彼此的眸子。 周炀打破平静,短短一句言简意赅:“此题解法非常简单,我一样都不想要。” 这话让她将信将疑,询问道:“那你为了什么?” 问出口她就害怕了,知道了亡命之徒的秘密,很难不被灭口,可又抵不过好奇,她想周炀不会杀她吧。 只见周炀向她走来,步步紧逼,目光深邃十分犀利的看着她,她感到压迫感,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这时周炀把轻轻抓住她的肩,使她不在后退,男人的手极大,可以包裹住她整个肩头,她不得不对上他的双眼。 她料定周炀不会杀她,鼓起勇气,坚定的望着周炀带着戾气的双眼,抢先开口:“你是不是在查先皇后的死因?” 这是她猜的,这些年她没少研究周炀,迫切的想要挖干净周炀的秘密。先皇后是二十年前死的,周炀二十年前才刚出生,两个人的时间线对不上,所有她并不确定,可如今的种种迹象让她生疑,她大胆的猜测。 郝皇后除掉了这么多挡路的人,好不容易坐上后位,可偏偏太子刚做上储君没多久就病重,怀王成了天下最有权势的皇子,这绝对不是巧合。先皇后生的两个儿子如今一个病重,一个远离朝堂,最有益的怀王母子,所有如果周炀也这样认为,就会想着去报复郝皇后。 听说先皇后是死于骊国公案,二十年前骊国公叛国,随后一家几百口子全被杀了,先皇后的亲姑姑是骊国公的嫡长媳,无疑也被杀了,先皇后哀伤过度,病死的。刘氏虽未受到明面上的连累,可是这些年一直不被重用,刘氏也低调了这么多年,这也就是明远侯一脉没落的原因。 当年骊国公惨案连累了京都不少人,被圣上铲除了不少与骊国公交好的氏族,一刹那树倒猢狲散,那些人都急着保命,不少人落井下石拿出了骊国公府许多证据。 她仔细对了时间,周炀是在骊国公出事后出生在齐云山,这也对不上呀,当初骊国公府无人生还,莫不是哪个忠心的下人家的孩子,来为老主子报仇的? 也不排除周炀是为了别的人来报仇,郝皇后杀了那么多妃子,凡事有皇子的全死了,一定有人知道内幕,才冒着风险来调查的。 难道是有人出了高价请天山武圣入宫调查的?然后在复仇? 随着周炀手上用力,他目光慢慢攀上怒火,有许多眼泪出现在他猩红的眼眶里:“我已经查出来了,我要为我任家宗族里一百六十口人报仇!!!” 报仇?!! 任家?骊国公姓任,难道?!! 此时的周炀眼里全是仇恨,她从未见过他这幅凶狠的样子,震惊的看着他。随着周炀的恨意,她肩膀上的痛感越来越清晰,终是忍不住,二人紧紧相对的眼睛,随着楚云京的闪躲结束,她吃痛的推开周炀。 被推开后他才反应过来刚才太过激了,灭族的仇恨摆在他眼前,周炀恨不得将郝氏挫骨扬灰,他一只手拄着身边的妆台,整个人在极力的压着内心波涛汹涌的悲伤。 两滴泪落下,从他垂着的头滴落在妆台上。楚云京接触了禁锢,连忙揉揉自己的肩膀,她一个柔弱的美人哪被这样对待过,抬头看着眼前及脆弱的男人,她有些手足无措。 不知该如何劝解,犹豫一会决定拍拍他的背,以示安慰:“我....” 她并不知道开口该劝些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眼下她知道了一切,这个男人不像是说谎,把实底都交了出来,她相信了。骊国公一脉的任氏几乎已经死绝了,当初就连国公府伺候的下人都株连了家人,这么残忍的事,谁又能平淡的说出。 她很理解眼下的周炀,京都这几十年来姓任,仿佛成了忌讳,谁都不愿与任姓的有往来。当初骊国公犯得可是谋反的大罪,连先皇后都受了连累,被圣上冷落,后来病死,谁又敢去犯这个忌讳。 屋内的气氛一度降到冰点,二人无言,掉一根针都能听到的寂静,楚云京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周炀还要伤心到什么时候,素手僵僵的毫无感情的拍打着那人的背。 过了一会,周炀平静了心情,恢复了先前的冷峻,桀骜的抬起手蹭掉脸上挂着的泪水,仿佛刚才那个人不是他。 她的手随着周炀直起腰的动作滑了下去,她默默收回,只见眼前这个男人恢复了高大威猛的样子,一扫方才的哀默,可她还是在他的侧脸看到了忧伤,这终是一生伴随的痛。 “我是被废骊国公的嫡孙,任氏唯一活着的人,我父亲本是庶出,刘氏夫人无子,就把我父亲过继了,我自然也成了嫡系。”他侧着身子忧心的语气。 楚云京点头,疑惑道:“可..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还被带上了齐云山,他的身份如果被发现肯定是要被杀头的,知情不报的楚云京也被杀,她细长的柳叶眉紧拧起来。 “我师傅曾受过任氏的恩惠,案发时我祖父把我母亲托付给师傅,奈何母亲动了胎气,在齐云山生下我以后就....”周炀闭上双眼,不愿在回忆,双手死死的握着,表达心里的悲愤。 “你入宫做个小侍卫就是为了查清当年任氏一案,你查到了皇后,所有你想借我的手去帮助你复仇。” “我不会害你,我需要利用你的身份,我仅仅查出这些事都与皇后有关,但并没有证据,也不知道陛下在这件事里充当什么角色,任家一百多人的死是不是陛下有意为之。” “那你要如何报仇?推翻朝纲?”她叹息。 “你为何总想着我要推翻朝纲?我只想洗刷我任氏的冤屈,让那些害人之人血债血偿!”周炀这才扭头看向她,挑逗道:“挨了一顿打,被打怂了?”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伤痕都已经没了,血痂掉下之后长出了新的皮肤,比之前更滑、嫩,齐云山药谷真是名不虚传。 被人戳破心思,她确实是怂了,她不敢和皇后斗,人家是又有权又有势,随便一个指头就能把自己捏死,哪还有命去斗呀。那个皇帝根本就是不在乎她这条小命,也不看看是不是一个档次就给她权力,拿她去制衡,真够狠心的,把楚云京她爹放在朝堂上制衡,把她放在后宫制衡,真不把她的命当命啊。 她越过周炀,坐在妆台前,把白玉瓶打开,那木片挖出一块,敷在自己脸上,瞬间感觉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她满意的看着自己气色红润的小脸。 “哪有女子不爱美的,她凭什么打我的脸!”她叹息:“就凭这一点我就要跟她斗!”楚云京下定决心要斗一斗,此刻已是满腹斗志。 目前确实可以龟缩在九华殿,可免不了哪天又被皇后打一顿,甚至是直接杀了她,周炀之前说的对,等怀王登基,她更没有活路,谁会让一个手握几十万大军,随时威胁到皇位的人活着。 怀王要是想登基,首先除掉的是太子和太子妃其次就是秦眠和她,秦眠的阻碍要比太子更甚。她想也许皇后母子已经想出了一百条弄死她们的方法,碍于当今圣上还活着,无法实施,可若是圣上死了呢,那就真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了。 哪怕没什么胜算,也该去搏一搏,把皇后和怀王那些罪挖出来,明晃晃的摆在圣上和百姓面前,任谁还能跑的掉,即使有再大的权力,也会被天下唾弃,就算登上皇位也是得位不正..... 第四十九章 此生都会帮你 - 云京录 - 土脸脸 “我会暗中帮你,此生都会帮你,等你得势之后我要官位!”周炀坚定的望着她,他早就认定眼前这个女人在他心里的位置,这一生都会护她,以命相护... 她眼神幽暗:“那你报仇之后呢?是继续在朝堂还是回齐云山?” 这句话并不是想把眼前的人留住,她想试探周炀会怎么选择,留在朝廷无疑是一个隐患,对大封毫无益处。若她们真的得手了,她成了皇后,秦眠登基,倒时确实是个威胁... “你放心,我不会威胁到你,我只想报仇。这些年我每每闭上眼,就是任氏的惨状,我并未亲身经历过,梦里都是看不清的,只有模糊的血肉和无尽的哀嚎,祖父问我何时复仇....为何还不去复仇....我答不出。师傅本不想我来复仇,以我的力量不会成功,又怕我会陷入争权夺利的漩涡....直到我以死相逼,才允我来皇宫。” 他回忆着、悲愤着,这些权利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天下在没有事比得上任氏一门的冤,无论如何他都要拼上一拼,为的是他身上的任家血脉,唯一苟活于世的人.... 无论如何她现在需要帮手,越多越好,她想把手伸进任何一处,把势力做大了,就不会被人欺负,就会受人敬仰、崇拜,人人怕了就不敢害她。楚云京相信周炀,虽然并不能与这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感同身受,但她明白周炀不会骗她,会帮助她。 两个蝼蚁一般的人结起了盟,势必要和高位上的斗一斗,这不是好事,难免会摔得粉身碎骨,周炀是为了复仇,她是为了一身傲骨不被人欺凌。 这日下午楚云京去见了陛下,她撕心裂肺的求陛下为她做主,被皇后罚的本就不是正当理由,又被百姓传的沸沸扬扬,圣上一看她的模样,知道她来了斗志,正是圣上想要的。她走后圣上就下旨让皇后安心养病,收了皇后的凤印,这是把皇后手里的权都拿走了,从前皇后虽然身子孱弱,表面不问宫里的事,先是由杜淑妃管理六宫,后来是宁若水打理,皇后暗下动手脚,什么事都逃不过她的手掌心。眼下是真的被夺权了,夺得干干净净。 杜淑妃并不知道皇后的伪装,还以为能够只手遮天,所有杜淑妃被皇后摆布。可楚云京不同,她知道皇后的伪装,所以有意无意的把皇后安插的人全都撤掉,时不时试探一番,绝不养息,手段雷利,只要是皇后的人丝毫不给面子的打发了。 还得是陛下出手,她才有了喘息的机会,否则凭她自己是斗不过皇后的,凤仪宫大门紧闭,任皇后在里面怎么气也好,她此刻是自由了。 手里拿着实权,整个后宫都得听她调遣,太子妃都没有过这等待遇。就连宁氏要给怀王塞个新王妃都要她点头才行,可她偏不会点头,宁若水活着就得站着那个位子,没人敢抢,若是死了说不定什么人会塞进去。 所有她提前下手,以照看怀王妃娘娘的名头派了四五个宫人去怀王府看着,不许任何人动宁若水一根毫毛,秦昀本是不同意的,几个宫人还未入府就被怀王府的人打了出来,她自然不会泄气,写了封奏折盖上玉章,让那些宫人拿到了怀王府,这下任谁也不能说什么。 这些宫人进了怀王府才知道,宁若水被囚禁的早就露出了真面目,整日就是打骂下人,欺辱侧室,侍妾叶氏和黛安日日遭受折磨,苦不堪言。她派人人治住宁若水,更不许宁若水在府里打骂谁,这些妾室的日子才算好过,有了喘息。 秦昀居然对这些事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天秦昀鲜少回王府,不知道去了哪,她不敢派人去跟着,真要是暴露了,秦昀说不定能提早杀了她,只猜着秦昀是整日都在筹谋他的大计,果然他们母子要有新的动作了。 周炀可以随意出宫,所有她让周炀去盯着秦昀,看看他到底在筹谋些什么,自从她接手后宫以来,把东宫从里到外查了起来。 不少皇后的手脚全扒干净了,只是这些人嘴严,她抓不住皇后母子陷害太子的证据,太子岂会不知道身边被皇后安插的宫人,只因一再病重,实在无力反抗,外加太子妃愚钝,担不起重任,太子只想明哲保身,不理政事才能护着东宫的大小。 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总有一天皇后母子野心膨胀,就会杀了太子和整个东宫,太子已经病入膏肓没有手段去想这些,只有盼着亲弟弟能够回来掌握大权,毕竟这场争锋是因为秦昀对太子怀恨在心导致的..... 她深知如今已经站在风口浪尖上,也许今夜睡了明早就会醒不来,可她仿佛越挫越勇一般,顶着重压成长着。 管理后宫两月后,阖宫上下无不夸赞楚云京精明能干、雷厉风行的,虽然时不时就受到皇后的刁难,但她都巧妙的化解了,都是一些小打小闹,宫里向来都是谁有权力风向往哪边倒。 这日她收到周炀的密信,上面赫然几个大字‘怀王与正国公密谋!’ 她端坐在书案配套的玫瑰椅上,睨了一双眼睛看手里捻开的纸,随后拿出火折子把小张的宣纸烧掉。 心里暗叫不好,可她实在不敢相信怀王会弑父,只用熬死太子和陛下,那御座自然就会是他的,他有什么想不开的现在就要造反? 张贵妃!因为张贵妃,这个理由合理,一怒为红颜。 她当即披上一件薄衫就去拜访未央宫,天气回暖了,已经是三月份,熬过了凛冬就是春阳。 掐着日子,去年此时还在侍郎府,还有一个多月才能出嫁,她苦笑,叹息世事无常。 未央宫不比凤仪宫,凤仪宫的位置位于皇宫中线偏北一点,是正宫的位置,除太极宫和陛下的昭元殿是整个宫里最大的宫殿,而未央宫位于西宫之首,她去一趟走的路要多一些。 她在深宫里走着,青石板、石子路,宫墙里你死我活,明争暗斗,却还是有人想着进来。 比如前几日,礼部联名上奏,请求皇上选秀,扩充后宫,延绵皇室子嗣,后宫可是十几年未曾进过新人了,皇上顶着压力一再把这些上奏压下去。 可这次他竟松了口,不知是什么原因,圣心难测,目前举国上下都在筹备选秀的事。 到未央宫得了通传,她就被引了进去,张贵妃正在内殿作画,她走进旁观。未央宫的书桌有一尺长宽,桌上的画具颜料一应俱全,都是天下最好的。 圣上宠爱张贵妃,也表现在这些地方,用白玉做的一套画笔,粗细长短各有不同,上等的狼毫制作。 这些颜料都是用宝石研制的,珍贵非凡,这里金银色的颜料丝毫不算珍贵。她羡慕极了,本也是个爱作画的,看见张贵妃这套画具,她望尘莫及。 张贵妃做的是一副观音像,栩栩如生,她自叹不如,张贵妃宫里随便一副画或是字迹就能卖出百万两,这是她在闺阁时的价钱,如今还不是翻了好几番! 可张贵妃的真迹从来只有送人,没有卖出的,若是在哪个商家处发现有人打着张贵妃真迹的售卖,那可是要杀头的。 这幅观音像大抵用的颜色是各种珍珠贝类的月牙白色和绿松石磨开的青仓色,一颗丹砂点在菩萨睥睨众生的眉间。 她越看越觉得这幅画像和张贵妃的气质像,神仙大概都有相似之处吧。 作画之人身着窄袖,腰上束了一根玉带,是害怕弄脏了衣服绑的,好像活在画里去了一般认真,也不知道张贵妃注没注意到她进来了。 “你等一下,待我将这幅送子观音作好!”张贵妃并不抬头。 她点头,继续站在对面满眼羡慕的瞧着张贵妃作画的动作,天下最高贵的女子,胜过凤仪宫那位虚伪视人命为草芥的皇后。 秦昀根本配不上她,圣上也配不上,此女只应天上有,世间的男子都是压迫女子和争夺势利的,这样一个璀璨的明珠谁都配不上。 不过一盏茶,张贵妃的画就作好了,最后的模样确实是《送子观音》,张贵妃命人去涮洗笔砚,那副画铺在书案等着晾干墨迹。 二人相视一笑,楚云京满是崇拜的看着张贵妃,这也许就是有相同爱好之间的默契 “待会你把这幅画带走,这是送给你的,听说啊北境又是大胜,老五估计就要回来了,你可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张贵妃刚把手洗净就来牵她。 她被说的红了脸,这时淮杍拿来手油,她亲自接了过来,到出适量的在自己手心揉开,给张贵妃的葱指抹上去。 害羞道:“什么呀!人都没见到呢!” “马上就能见到了!” 她娇羞的白了张贵妃一眼,二人坐到书案外侧的圆凳上,宫人上了茶,她俩喝了半盏茶才又开口。 第五十章 宫女上吊 - 云京录 - 土脸脸 “听说....子誉最近兴致不太高?” 她试探的开口,她以为一个小娃娃沉默几天就会好了,没想到过了快三个月,还是闷着自己。 “是啊,应该是到了岁数,不大爱说话了,就连本宫他都躲着,你说这孩子是不是有点过了,别的男孩到了他这岁数也不想这样。” “嗯....也许是有什么心事吧!”她心虚的捧来那杯茶。 “唉!也许吧,儿大不由娘。”张贵妃说完无奈的笑笑。 万恶的秦昀,怎么这么不是东西,张贵妃也是他能玷污的?她心里叫骂着。 “马上就上巳节了,各宫准备的还妥帖吗?” “差不多了,上巳节过完就该忙选秀了。” “这么多年不选秀,这次一定不能出差错,你仔细些,本宫向来不会管理后宫这一套,宁可日日在宫里作画也不想去管那些,每每让我拿主意,我都十分苦恼,总是力不从心,你是个天生做这些的,多劳烦你了。” 张贵妃说到这些很忧伤,这些话一点错都没有,张贵妃确实给自己的定位很清晰,管不了也不会强管,从前张贵妃协理后宫全是被杜氏压着,杜氏总挑错,后来张贵妃跪在凤仪宫自请收回协理后宫之权,实在是做不下去了。 做人还是没有十全十美的,总会在一些地方力不从心,当初宫里流言四起,说张贵妃就是一个花瓶,只可摆着好看,一点实用都没有。 圣上命人将那些传播谣言的都打了板子,这才消停,即使是花瓶,圣上也愿意捧着,这就是美人的厉害之处。 “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本就是我分内的,皇后早就不满我手里的权力,此番我一定小心,以免什么有心之人故意闹事。” “唉!你和皇后的事我都听说了,可我还是不信她是个这样的,这么多年皇后不曾亏待我半分,也向来不会因为被夺了权恼怒,怎么...怎么突然会....唉!” 张贵妃满面愁容,显然是不相信。皇后不懂张贵妃全是因为秦昀阻拦,否则怎么会让她稳坐贵妃之位还平安养育六皇子,这女人就是太善良,不懂得这些争斗,也就是后宫的妃子人少,若是有上十个八个的跟张贵妃争宠,哪斗得过人家。 以后这些事还是少让张贵妃知道的好,以免她多想。皇后给太子下的药这几日被楚云京查到了,是一种慢性毒药,毁人内脏,不会轻易就被害死,但会慢慢消耗元气,最终气尽而亡,皇后把这些东西放在太子单独的碗筷上,让他每日进食,既不能生育也不能活太久。 这药太子已经吃了十几年,她觉得即便是大罗神仙也不能把太子医成原来的样子了。她是偷偷验了太子的碗筷验出来的,并没有抓到皇后实打实下毒的把柄,也不知道是不是东宫别处还被下了毒。 当天她就把九华殿上下查了个遍,害怕皇后那毒妇给她的住处也下了毒,还好没有。 想想也是,若是平白无故两个皇室宗人都得了同一种病,很难不被人发现端倪,皇后还是很谨慎的,指不定给她准备了什么别的阴招。 比如曾经的杨庶人是死了孩子疯了,不敬皇上被赐死的,谢贵妃是生孩子亏气血死的,先皇后是被骊国公案连累后被冷落病死的。 不止这些,楚云京还发现这几十年来,凡是有身孕的妃子都不得善终,流产的不下五个,虽说生孩子宛如进鬼门关,但也不至于这么吓人。 早有传言说秦氏祖上是篡权夺位得来的天下,如今正是先朝的诅咒,让秦氏子嗣凋零。 自古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世娶妻的三个皇子没有一个能生下嫡长孙的,太子家有个庶长女,怀王家有个嫡女和庶长女,祁王更是连庶出的子嗣都没有。 眼看陛下将近六十岁,也许这个要进入晚年的陛下是真着急了,才决定选秀,皇室的血脉不能凋零。 楚云京将杯里的茶吃净,放下茶杯同张贵妃安慰道:“娘娘不要想这些事了,本就没什么妨碍,放心的交给我就好,您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作圣贤画!” 她指了指书案上已经干透的《送子观音》,张贵妃掩唇浅笑,命人将画装上裱画卷轴,装好后足足有五尺长,给她卷起来放置进檀香木盒里。 这可是十足珍贵的东西,千金难买这一幅画,她宝贝着呢,琢磨什么时候去南阳拿给卓大师看看,一定会让卓大师兴奋的几夜睡不着。 从未央宫出来夜色有些晚了,上巳节是要各家的妇人出去踏青的,宫里的自然是出不去,唯有去御花园的假山处踏一踏,她命内侍省和尚食局备好上巳节需要的东西。 眼看日子也暖和起来,下令让尚功局和尚服局把新做的薄衣服给各宫分配下去。 每年四季轮换圣上都会内相应的新龙袍,缝制龙袍的绣娘每年也都是那一批,四季轮换着做,从不停歇,所以对绣娘的需求也很重要。这次选秀之前还会进行采选,是为了填补先前放出的宫女的空缺,每每采选宫女就是大几千人入宫,从掖廷待上三个月学规矩,然后由内侍省和尚宫局进行分配。 不当家不知家大业大有多累,她这几日忙的连神球都顾不上,连司妤都成了掌事的女官,去传令时宛如祁王妃亲临,无人敢不听。 这几日钱观观在身边精心伺候着,她看得出钱观观的野心,也想如司妤一般去做个掌事的女官,可她偏要钱观观伺候自己,强压着钱观观那颗躁动的心。 钱观观向来是爱狗仗人势的,单着一点就比神球做得好,楚云京在前面开路,钱观观就在后头堵路,无奈只能百忙之中分心打压钱观观,索性没有出什么大岔子。 她回宫之后就在研究那本《太普棋录》,好不容易抽出空挡研究研究。 之前并不对下棋有什么兴趣,自从看了这个格局大的棋谱觉得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貌似下棋之道和管理人员有些联系。 现在她有了三件宝贝,佛手玉佩、《太普棋录》和今日刚得的那副价值连城的《送子观音》。 把送子观音挂在周炀常常翻进来的那扇后窗旁边,不是很显眼,在自己的床头处,每日睁眼就能看见这宝贝,她乐滋滋的。 视线满意的从墙上的画回到棋谱上。 这时钱观观来通报,说尚服局的司饰司给圣上的朝冕给弄坏了,眼下那边正在僵持不下,互相推诿扯皮,不知道是谁的责任,尚服大人请她过去。 她不满意这些小打小闹,做错了赶紧补救不完了,何必要推诿责任,都是拿出心血做出来的东西,谁又能故意弄坏。 许是这些宫女怕极了从前别人掌权时的责罚,拼命也要把自己摘干净,否则是要丢掉小命的。 可楚云京的做事风格一向不是那样,办了错事就齐心协力补救好,她就会睁一眼闭一眼过去,如若都在推卸责任,她便都罚,谁都不饶,罚完在去把正事做了。 这样才能肃正宫风,否则都想着自保,从而不敢承认错误,彼此推诿着,那终是一盘散沙。 她让钱观观去把那几个有嫌疑且一直在推诿的宫女各大十板子,一个都不饶,养好后让那几个闹事的把圣上的朝冕修复好。 这么罚下去苦的就是陛下,估计得有十天半个月带不上新的朝冕,希望圣上能够理解,谁让楚云京是圣上亲自选的呢。 岂料这份责罚下去,当夜那个被罚的其中一个宫女竟上了吊! 她十分诧异,区区十个板子也能让人上吊!这是什么奇闻? 她大半夜被叫醒,去看了那宫女的尸体,是吊死的不错,舌头伸的老长了。 司饰司这些小宫女哪里见过死人,全都吓得魂飞魄散。 听司饰司与这上吊的一同住着的宫女说,睡下时还好好的,半夜起夜就不见了悦儿,这吊死的宫女叫悦儿。然后哪也寻不到,在司饰司的手工房看见了上吊的尸体。 这个交代的小宫女是先发现悦儿尸体的,说话吞吞吐吐,吓得一张小脸铁青,好几口气哭的喘不上来。 她只能叫人把尸体敛了,其余的等到白天再说,遣了这些尚服局的宫人回去睡觉,不在询问。 走之前角落里一直不起眼的小宫女爬到她眼前来,哭喊着:“娘娘明鉴,悦儿从来都是个心思直的,今日不由分说的被娘娘罚了,悦儿心里过不去,总觉着娘娘认定了朝冕一是就是她弄坏的,所有悦儿以死证清白!” 这话一出,就是坐实了楚云京逼死宫女一事,若天下谁都因为被诬陷就自尽,早就死绝了。 尚服大人有眼力劲,当即把这宫女踹到一边去,啐了这小宫女几嘴:“你个贱东西,随意攀咬什么!” 骂完后,又想踹一脚,被楚云京拦住,她不想落得个欺辱宫人的罪名。她可不信身在宫里有哪个不明哲保身,却想着用一身傲骨为自己拼个清白,没准这事就是凤仪宫那位整出来阴她的。 她不上当,大手一挥就把尚服局都遣回去休息。 第五十一章 喜鹊的秘密 - 云京录 - 土脸脸 这个丫头片子绝对不简单,藏在人后那么半天,偏偏要她走的时候才敢出来说话,三言两语就认定了是她得罪,什么东西也能来害她? 言语这东西最是致命,往好了说就能夸赞一个人,往坏了说就能毁掉一个人。回去她就下了旨,不许各宫把今日那小宫女说的宣扬出去,尚服大人点头称是。 她问那个宫女是什么身份,司饰司的掌事规矩回话:“这宫女叫喜鹊和悦儿关系最好,二人是一年入的宫,已经在宫里三年了,这些年从未行差踏错过,奴婢觉得悦儿并不像喜鹊说的那般,悦儿平日里很是开朗,奴婢还有意将她提做掌饰,想不到竟出了这等事....” 她摆手示意两位大人退下,宫女掌着灯回了九华殿,六尚局离九华殿不是很近,走了约摸一刻才能到九华殿。 司饰的话坐实了她的猜想,这又是一场陷害,她下令不许把喜鹊的话传出去,但估计不会藏住,因为这本就是为她而设的局,明日定会传遍整个皇宫。 连夜给宫外孙德传信,让孙德去查宫女悦儿和宫女喜鹊的家人,把二人的生辰八字和入宫年份,以及家住何处都写的一清二楚,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要弄清楚二人家里还有什么人,是不是得罪了谁。 要说孙德这些日也是忙的很,酒楼建筑的事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又得管着几个店面,自从她入宫以后,京都的生意大大小小全交给了孙德,现在孙德一家子可是齐上阵,大大小小都忙着打理这些店面,井井有条的,这才能让孙德腾出手来弄酒楼。 学子书馆她不担心,有顾昇在,那个人很世故,懂得生意买卖和科考挂钩的厉害之处,索性顾昇老实,有了稳定的活计和收入,还能时不时学学知识,也不会走先前的老路了。 她不知道孙德会把酒楼装饰成什么样,当初给他寄的信中只写了两句话:亲自盯梢,大气磅礴! 短短八个字也只有孙德能懂,毕竟当初可是冒死进过云间来的,她对孙德很放心。 王府也没什么大事发生,一切都孟管家和安姑姑的安排下井井有条,玳菊每日就是绣花、逛园子,鲜少出门,家里的下人也都敬她..... 听着汇报之人说着王府的事,她高兴的点着头。 她问肃华伏枫待玳菊可好?来人说并不好,肃华和伏枫见了玳夫人根本不说话。 这有点让人费解,这两个呆瓜怎么还不理玳菊呢,按理他们从前应该是认识的。 后来她问了陛下身边的宋公公,原来肃华和伏枫是秦眠去北境之后亲自训练出来的,与宫中无关,当时估计有十岁左右,忠心耿耿的跟着秦眠。 当时是十岁,如今不过十八岁,可二人怎么也像是二十几岁的模样,难道是北境的风催人老? 第二日一睁眼她就下令给内侍省,严查散播谣言之人,若发现有宫人传播谣言就刨根问底,揪出幕后之人。 宫外把悦儿和喜鹊的身世传了进来,悦儿是一户农户家的,凭着好手艺三年前采选进了宫,一直是她家里人的骄傲。 前几日悦儿家不知道发了什么财,居然买了处大宅子,还给悦儿大哥娶了房美娇娘,她大哥本是村里的老光棍,天生坡脚,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 奇怪的是,孙德派的人去那处宅子找悦儿的家人,宅子竟是空的,周围的邻居说他家几日不曾出门,昨夜还听见叫喊声。 进去搜了才知一家人被悄无声息的灭了口,把血迹都打扫干净了,幸亏去查的人仔细,发现了端倪,砖缝还有残留的血迹,柜子里的金银首饰和衣物都不曾消失。 看情况不是被山匪抢了,也不是全家人跑路了,就是得罪了权贵被人杀害的。 另一家是喜鹊家,她家是这几日才发的横财,本是街上的一个屠户,五日前不知道从哪得了钱财,把街上一间包子铺给盘了下来,专门卖肉。 这一家还算老实,知道拿了钱做点小本买卖。 照农户一家的情况,没准过几日屠户家也会被灭口,她派人暗中守着屠户一家,尤其是夜晚,若是有人进去行凶就把人绑了。 宫里她让周炀暗中盯着喜鹊,一是为了保着喜鹊的命,二是看看喜鹊到底和什么人有联系,把幕后的人揪出来..... 孙德的信里还提到了楚澈和文棋的婚礼,是三月十六,她猛的想起去年赏冰宴上的事。 这门亲事可是她亲自筹谋定下来的,居然忙忘了,眼看三月份宫里事多,她怕是不能亲临了,无奈写了一本厚厚的礼送出宫,让孙德看着安排。 接下来不出所料,仅两日宫里就谣言四起,说是因为祁王妃那日无缘由的罚了几个司饰司的宫女,导致悦儿悲愤难忍,从而自杀。 皇后终是按耐不住出了手,可是这招也太烂了吧,放出一些流言有什么用,悦儿之死很容易就给查了出来,证据都摆在明面上,至于为了扳倒她杀这么多人嘛? 楚云京又去了尚服局去看喜鹊,正巧赶上内侍省的仇康在屈打成招,仇康抓住了几个散播谣言的宫女,无疑都是尚服局的人,当初楚云京是下过令刨根问底的,所以仇康才在这逼问。 尚服局的四方院子里,几个丫头被按在地上,早就哭的不成样子,颤抖着喊饶命,可仇康是为了邀功,哪怕这些传谣的是因为嘴碎,并不是真正的散谣之人,仇康也丝毫不会手软。 她叫停走了过去,仇康带着身后的人跪倒一片,排场还不小,地上挨罚的有六个,边上围着的有二十几号凶神恶煞的太监,都是内侍省的打手,专干些替主子打杀的事,任哪个娇滴滴的小宫女看见不害怕。 仇康挤着满脸的大褶子朝她走来,谄媚的邀着功:“哎哟!还劳娘娘您大驾光临这污糟处,娘娘放心,奴才已经要审出这幕后之人来了!” 幕后之人?仅凭这几个魂都吓没了的小宫女? 她扫了一眼,地上的全都低着头,压根看不出模样,楚云京沉声:“都抬起头来!” 有五个宫女抽泣着抬起头,还有一个始终趴在地上不肯抬起身子,这是什么意思? 场面僵住,仇康识趣的指了指地上那宫女,那宫女瞬间就被拽住头发,整个人跪着被提起来。 原来这人是喜鹊,怪不得不敢抬头,绝对是心虚了,喜鹊被桎梏的不能动弹,如临大敌一般惊恐。 这丫头是真不老实啊! 她并不惊讶,早就想到喜鹊还有别的任务,朝太监摆一摆手,小太监就猛的把喜鹊扔下去。 不懂得怜香惜玉。 喜鹊被放开后连连磕头,声嘶力竭的求饶。悦儿不怕死,楚云京相信喜鹊也并不怕死,至于眼下为何会做出这么惊恐的模样,也许是故技重施,为了让谣言都说是楚云京严刑逼供,如果没猜错今晚喜鹊就会自尽,在喜鹊眼里她死后屠户一家就能得到更多的钱财。 楚云京把其他不相干的都遣了下去,独留了钱观观和仇康,钱观观站在喜鹊身旁,有什么动作及时制止。 “悦儿的家人在她上吊那晚举家都被暗杀了。”楚云京先出声,她要让这傻丫头看清楚,被人利用的下场。 不出所料,喜鹊被吓住了,藏不住眼底的慌乱,心虚的低着头:“娘娘说的....说什么?” “本宫说什么你很清楚,你今晚若是自尽,你家的人也会被灭口。”她波澜不惊的开口,知道喜鹊半信半疑,楚云京也不藏着:“你们背后那些算计本宫知道的一清二楚,你好好想想,你和悦儿以及你们的家人不过是别人为了制约本宫的棋子,背后的人指使你做的这些事确实可以打压本宫的势头,她答应只要你死了,你的家人就能好过,悦儿的前车之鉴...你真以为她会放过你的家人?” 这番话起了效果,跪在地上的喜鹊低声抽泣着,眼下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办,确实可怜,身为棋子哪有选择的机会,喜鹊单纯的以为自己死了家里人就能摆脱贱籍..... 喜鹊缩成一团似乎做着极大的抗争,语无伦次道:“我....我该怎么办....我不信你....”泪流满面着摇头... 楚云京现下犯了难,她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事圆满过去,此事不该闹到圣上面前,总归是后宫妇人间的争斗,不能每次都找靠山出面呀!当面和皇后对峙吗? 正在她思考下一步如何走的空档,院子四方房檐上有了动静,似乎有人摸上了房檐,一瞬间寂静的可怕,她心底被巨大的恐惧笼罩,冷眼微眯巡视四周,僵持了一会,突然一声瓦砾掉到青石板上摔得碎裂的声音。 在房檐上静候许久的暗卫随着瓦砾的掉落,一声呐喊齐齐的冲了下来,四方飞下来不下三十名暗卫,遮面竖眉,执剑逼来。 这是进了什么人设的套,要遭暗杀! 第五十二章 侍妾有孕 - 云京录 - 土脸脸 她瞬间紧张起来,袖子遮住的双手不由得紧紧攥拳,钱观观拼命大喊:“来人啊!保护娘娘!保护娘娘!” 这些暗卫的劲头像是死侍,虽然裹得严严实实,也抵不住周身散发出来的江湖人气息的杀意,若是兵士不会做派古怪,不知道是哪门哪派的规矩,这些死侍落地之后,先拿自己手里的剑从脖子上绕一圈..... 以视威胁吗? 打架前先告诉别人我要抹你脖子?! 不由的楚云京多想,眼看这些人要到了跟前,苦了仇康,都要吓得尿裤子了,还拿胳膊挡在她身前。 电光火石之间,两个打头的杀手手里的剑眼看朝她和仇康刺来,仇康咬着牙根两眼一闭,用力往后推了她一把。 再把眼睁开时眼前站了个面对她们的横刀侍卫。 是周炀! 周炀从天而降,非凡的剑意震慑四方...不对,他此刻用的是禁军腰刀,应该是‘非凡的刀意’,一个横刀,把只差一厘就刺到楚云京的那两个杀手抹了脖子。 这二人颈部喷出来的血,呲了离着最近的仇康一脸,吓得仇康死死瞪着俩大眼珠子,另一只手还是不收回半步的挡在楚云京身前。 楚云京松一口气,提着的神终于卸了下来,那些个杀手见来人不凡,都谨慎起来,变了招式,似乎摆成一个什么阵。 执剑于身前开始围着她们几人转圈,周炀并不抬头,右手拿着刚才沾了血的禁军腰刀,左手抚上腰间刀鞘。 一个挑眉,快的只剩影子杀了出去,周炀这套、动作太快,由不得人看清,那些杀手还未反应就满脸痛苦的倒在地上。 这用的是什么招数?快的都出重影了,楚云京试图看清,可只有飘忽于杀手之间的残招,这就是高手的厉害之处吗?连出手的方式都不留给别人细研?! 不能只顾着看戏,钱观观方才跑过来没人看着喜鹊,楚云京转身寻找喜鹊,可这丫头想趁乱逃跑,在杀手全都冲向周炀这边的空档。 喜鹊弓着身子灰溜溜的往外跑,已经跑出去一丈的距离,眼看要到了门口。 这些死侍不容得任何一人跑出这院子,从周炀的包围圈脱出四个死侍,朝喜鹊杀去。 楚云京刚想喊喜鹊停住,话还没出口,喜鹊就被杀手的快剑刺穿,她呆在原地。 那些杀手根本不给喘息的机会,杀完喜鹊就朝楚云京冲来,眼下周炀在一旁抽,不出身,丝毫不曾察觉这边的杀意。 眼疾手快之间楚云京捡起地上死了的杀手的佩剑,这剑极重,她吃力的举起,笨拙的抬着手中的剑挡了一下,杀手的剑是竖劈下来,她横挡过去。 ‘咣当’她手里的剑被击飞在地,多好的剑在她手里就像废铁一般,只能挡住短短一击。 就这被击飞在地的瞬间,剑还落到了钱观观的头上,剑柄将慌不择路的钱观观砸晕,二者一齐摔了下去。 就在钱观观倒地之时,门口冲进来一个身着软甲胄的将军。 周炀这时觉察到四方院子里进了剑气不凡的人,于是敛了方才的招数和刀意,只用最平常的招数去攻守,即便如此还是另那些杀手无力阻挡。 那将军进来后三下五除二,从身后出击,将刚才冲向楚云京的四个杀手撂倒。 这时周炀也将手边的杀手杀净,急急的脱身去楚云京那请罪,单膝跪地,双手倒握刀柄,刀剑朝下还滴着血,一个拱手,诚恳道:“属下救驾来迟,还望娘娘赎罪!” 这一声请罪让仇康也回了神,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磕头,早就吓的魂飞魄散的把头重重压在地上,同样是请罪的意思。 地上狼藉一片,血水如小河流向出水口,横七竖八的全是方才杀气腾腾的黑衣蒙面杀手,如今全然没了气息,惨不忍睹。 楚云京没想那么多,刚从生死的恐惧里出来,看周炀跪地的模样,她赶紧去扶:“你没事吧!” 她丝毫忘了身后来了位将军,着急的拉住周炀两个胳膊左右看着,生怕周炀刚才与贼人交战受了伤。 这时周炀猛的给她打眼色,二人离得近,楚云京又挡住了身后的将军,看不见周炀这一番细微的表情,她先是不解周炀的意思,依旧担心的查看着。 身后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才另她反应过来:“末将见过祁王妃娘娘。” 听见这声她想起了从喜鹊尸体方向进来的那位将军,怔在原地,两只抓着周炀胳膊的手也松了。 周炀还在给她使眼色,这回她才明白,一扫先前的慌乱神色,装着端庄镇定的模样转身。 这将军的剑已经收了,双手拿着剑鞘拱手,同样是武人的单膝跪地。 “免礼,多谢这位将军的救命之恩,不知将军是哪家的,本宫好去行赏道谢!”她愁容问到。 来人不知道身份,难免不是皇后留了后手,不论是禁军里还是什么大臣,她都没见过这个将军,何况哪位将军入宫拜见会来六宫局.... 楚云京心里起疑,看着眼前这个身批银丝甲胄的男人风尘仆仆,手上粗糙有伤,像是久经沙场的人。 这位将军并不抬头,不惊不喜的说道:“末将是镇北军忠武将军文韶!” 镇北军!!! 镇北军回来了吗? 文韶,可是文侯家的三公子! 先前听说镇北军又大胜了,也许不日就会班师回朝的消息也是捕风捉影,如今文韶的到来是否应证了这些消息。 昭元殿的口风一向严密,不曾透露什么前朝的消息,文韶回京她居然不知道,还在这遇到了。 那她的夫君呢....会回来吗? 将思绪捋顺,言语有些磕绊:“额...原来是文将军,快快请起,你....你从前线回来?” 去年年岁听说北樾又来犯,本该回京的文韶破天荒的被绊住了,成了这些年唯一一次在北樾抗敌的岁除。 战火一直持续到半月前,再次随着北樾战败结束这场战斗,从七年前到如今,镇北军和北樾已经连续战了大小三百场不止,多数是北蛮人战败,可为何还要赔付上小国的国力,来犯中原。 听说北樾近两年确实有些扛不住了,连年征战,又是难生寸草,即使做些皮毛,稀有肉食的买卖也再难撑得住战争。 或许北樾有和解的意向,先前与大封有不战条约时过得也不错,兵富民强的,苦在新君上任三把火,非要烧一烧战事这把火,才惹的两国边境百姓苦不堪言。 不地道! 若是传言停战和解为真,那希望这次和解能够谈成,也好让镇北军数十万将士回归故里,也不在使那些家眷孤苦,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才是正道.... “末将是来做传令官的,北樾王有和解之意,要来国都拜见我朝陛下,商讨和解条约。” 果然是战场的风催人老,之前见过文韶的夫人,二十四五的岁数长得秀丽可人,文韶估计也大不了多少,显得比同龄人沧桑了不少。 都是他们这些前线的将士,用一双双挥剑的手,一副副由稚嫩边沧桑的面孔,才守得大封朝内的雍容华贵。 最苦的就是他们这些前线的将士,一想到朝中上下那些谄媚勾结的嘴脸,她就犯恶心。 朝中的那些氏族贵胄整日里就是毫无底线的保护自己的利益,欺压寒门,拜高踩低,他们有什么脸糟蹋这来之不易的安稳的日子。 每每犯了错只会拿维护大封颜面、保护大封根基、为了圣上、祖上有功抵过....这类的字眼来求得庇佑,无能的人躲在这些话语背后,猪狗不如! 万恶的世道! 眼下北樾王要来京都拜见陛下,免不了是一场举国瞩目的大事。 一定要谈妥! 她心里想着,无论是为私还是为公都要和解。 “将军辛苦了,将军是来寻本宫的吗?” 她毫不遮掩的发问,一向都是直来直去,除了来寻她,她想不出其他文韶出现在尚服局的理由。 “是,末将来寻娘娘一是告知战事将和解,北樾王要来京都,还有就是王爷!若一切顺利,不日陛下就会下旨召殿下回京,届时娘娘也可与殿下相见。还有一事,殿下的侍妾蓝氏已有四月的身孕。” 二人相隔七步之远,文韶背直挺拔,慢条斯理的汇报着。 她听了频频点头,摘着话语里有用的信息筛选。 有孕?侍妾? 夫妻连面都没见过,丈夫就和侍妾有了孩子! 她大概理解了宁若水的感受,有些窝火,还得大度,她倒没有太窝火,这事仔细想想也能说通,毕竟男人嘛,不会洁身自好的.... “本宫知道了,多谢将军,将军还没回家吧?你也早些回家,家中父母妻儿都在等你,给他们报个平安!”她干笑着。 随后文韶又提到了他的弟妹,文昭和文棋,这时回来倒好,能赶上文棋和楚澈的婚仪。 文韶是个聪明人,她觉得不像文夫人那般迂腐不讲理。 第五十四章 杜淑妃惨死 - 云京录 - 土脸脸 她在宫道上走着,总觉得内心不安,若是真死在尚服局的院子里,如今宫里会怎么样,给她吊丧吗? 太险了!几经生死啊!自己的命没人在乎吗? 她为自己的命运哀伤,眼下并不知道皇后和秦昀在谋划些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做好充足的准备,以免下一次死在这些明枪暗箭里。 宫里一切照旧,过路的宫人规矩有礼,她总觉得这个后宫总是死寂一片,缺少人情味儿,在这巨大的压抑下谁不会疯? 偌大个皇宫,宫人上千,可如今真正的主子只有寥寥几人,彼此间更是明争暗斗。 她想着,不自觉的走到了建章宫,等回过神来,已经在建章宫紧闭的宫门口了,她抬头看了看。 肃穆荒凉,明明什么都没有的黑漆大门上,居然让看者徒生凄凉。 听说自梨园那事之后,杜淑妃就被关在建章宫了,把阖宫的宫人都遣走了,只留下一个不愿离开的忠心侍女,就是当时扳倒宁若水被周炀找到作证的。 建章宫从来都是个福地,先帝的宠妃曾经住过,建章宫也是辉煌过得,如今成了这副模样。 忽起一阵风,近百只黑鸦从建章宫的宫墙里飞出,生生填了几分压抑感,她在宫道处蹙眉看着,带头的黑鸦展翅,其他都跟着飞走。 她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么多黑鸦出现在宫里属实蹊跷,像是被什么东西从远处吸引来的。 黑鸦食腐肉,常在坟头或者乱葬岗出现,她连忙推了一把落了几层锁的宫门。 只听‘吱呀’一声,伴着落灰宫门被推开半张脸的缝,这已是打开的最大限度,她蹲在挡住视线的锁链下面,双手用力扒着门缝。 一张脸挤在缝隙,试图更多的捕获建章宫的视角,她试了好几次两只眼睛都无法同时存在门缝里。 于是她把右眼闭上,让左眼去窥探建章宫的景色,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有死角,她用力往里挤了挤,拼命想要看清方才黑鸦飞出去的方向。 隐约看到一抹粉色的衣服,已经不像粉色,染上了黑红色和地上的灰尘,宛如一摊什么东西瘫在地上.... 这时楚云京心下一惊,貌似看到了头发一般的东西,连接处是早就被啃食的面目全非的人脸,只剩破碎的白骨糜烂的血肉中露出。 她又确认了一眼,把脸从门缝中抽回,就在身处之地的左方,离宫墙五六步的平地上,有一个粉衣的女尸。 从头发和衣服她判断出是女尸,她猜想应该是杜淑妃身边的侍女,那杜淑妃呢?是否凶多吉少... 看这侍女的尸体像是死了多日,可为何没人上报呢,后宫饮食一直都有人上报,并没有听给建章宫送饭的太监说有什么不对劲的。 这时司妤看着楚云京失魂游移的样子,问了一声看见了什么,这才把她的思绪拽了回来,她安慰司妤说没什么。 两人立即起身,把长宽皆是她十几倍的宫门紧紧阖上,随后全当无事走了。 但她并未死心,她想进去看看。 于是晚上叫来了周炀,她换了一身窄袖贴身的黑袍,二人身姿轻盈蒙着面。 周炀到底是禁军的,对禁军巡查的频率十分了解,迅速的躲过了巡查的侍卫和规矩着行走的宫人。 建章宫早就无人巡视把手,凄凉死寂之地无人敢来,她们在这胆子大了一些,从白天行走的建章宫外的环道上大摇大摆走着。 走到白天窥视的那扇黑漆大门,她拿出火折子左右照了照,又向白天一样推开了那个缝,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她随着记忆走向大概那尸体的位置,指了指黑墙:“就是这,白日我发现的尸体大概就是这个位置,能进去吗?” 楚云京将火折子放在二人面前,能够看清彼此的脸庞。 在周炀眼里,面前这个人此刻的眼神总是那般真挚,随着火苗的跳动,楚云京的眸子流光溢彩,如久日不见得星星一般清澈谣言。 他怔了一瞬,随后扬唇,一手揽住楚云京纤细的腰身,双脚用力点地,左手横撑就离开了地面,轻盈的飞过宫墙。 等楚云京在反应过来二人已经进了建章宫,落定后周炀撒开了抱在她腰上的右手 。 她从方才飞天的惊慌中出来,拿着火折子左右看了看,依旧是漆黑一片。 建章宫夜里不点灯更加深了宫里没人的猜测,眼下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靠微微的火折子探路,白天见到的那个粉衣尸体大概就是在这块。 正弯腰往前谨慎的探着,突然脚上踩上了什么东西! 吓得她赶紧收脚,往后退了两步,硬生生撞到了周炀的身上。 周炀接住她,感觉到了她的颤抖。 周炀拿起楚云京手里的火折子,往刚才地上照了照。 果然!看到了那巨尸体!! 这尸体身上的粉衣早就被撕成了碎片,凌乱的摊开在尸体周围,凡是露出肉体的地方全被啃食殆尽,攀爬着无数的蛆虫.... 血肉模糊的地方,经风吹日晒之后变得黑的发亮,十指和面庞是最早露在外面的。 所以也是最早被啃食的只剩白骨..... 除了衣服颜色和头发长度,以及头发里插得发簪,可以断定这尸体是个女子。 其余的丝毫看不出,但他们凭这些零碎衣服的样式,大概判断出这是宫女的,但这种衣物是劣等麻棉。 这人大概是死在了冬天,躺在这已经两月有余,宫女不会穿这么劣等的料子,可宫里除了宫女和妃嫔也并无其他女人。 更何况还在建章宫,她斗胆猜测:“这大概是杜淑妃身边的那个婢女。” 周炀听后又谨慎的查看了一番,依旧一无所获。 “进去看看吧,也许杜淑妃还活着。”周炀把火折子指向前方的主殿。 两人靠着微弱的火折子寻着路,周炀自然是步伐稳健,好像有夜视一般,也许他这种高手早就有了耳力洞察八方的本事。 倒苦了楚云京,壮着胆子死命抓着在前面带路人的胳膊。 摸索着走了百十来步,来到了台阶下方,这时整个建章宫刮起了瘆人的阴风。 吓得她汗毛直立,顿时不敢走了,紧闭双眼,周炀觉察到身后人的反应,胳膊被楚云京捏的吃痛。 于是停了下来,待这阵风过后,他轻声安慰:“只是一阵风而已,已经过去了,我们快进去吧!” 听见了如此温柔的声音,她的恐惧瞬间被驱走,颤抖着睁开眼,随周炀走上台阶。 她此刻心里已经求了一百遍菩萨佛祖了,皇后那个不敬神明的东西,她楚云京不敢不敬,求菩萨佛祖都来保护她.... 走上了几十步的台阶,来到建章宫主殿,整个建章宫除了主殿都被落了锁,只有杜淑妃的住处还留了门。 她躲着周炀身后,不知为何全然没了白天那股子冲劲,也许是因为天黑,对未知的恐惧感最显著的时候。 周炀将门推开‘吱呀呀呀呀呀’,不知这门多久没被打开了,竟这么沉重,灰尘如下雪一般飘落。 他们赶紧退后捂脸,等灰尘落得差不多二人才肯进去。 谨慎的迈入大殿,经验作祟,周炀先去寻了烛台点上灯,随后又草草的点了几盏,使她们看清殿内的陈设。 这时楚云京才没了恐惧感,在殿内巡视一番毫无蹊跷,也没有杜淑妃的身影。 她还不敢卸掉绷着的那根弦,因为杜淑妃有可能在后室,她壮着胆子拿起一把烛台,走向内室.... 她越靠近内室越能闻见一股臭味,越来越强烈,她用袖子捂起口鼻。 心想不会是杜淑妃的尸体发出的臭味吧! 忍着恶臭点燃了内室的烛台,一副令人发指的场景映入眼前..... 杜淑妃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死法躺在床榻上! 身子摆成一个大字,头和双臂垂在床边,身上半掩着一床满是蛆虫的锦被! 杜淑妃的口鼻和眼睛里也爬满了令人作呕的蛆虫,眼珠早就被吃完了,只有一副血肉模糊的眼眶..... 楚云京看见这一副惨状,再也忍不住胃里的翻滚。 她抱住桌子上的花瓶,一把扯下脸上的黑布,随着黑布被拽下又是一阵腐尸的恶臭袭来.. 这臭味顶的她直接喷在花瓶里,呕了一会,把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还是不解气。 只要稍稍喘气,闻到这股臭味她还是想吐,眼看在吐下去就要把苦胆汁吐出来。 周炀将她手里死拽着的黑布缠了缠,把掩面的部分全都叠到鼻子处。 然后眼疾手快逮住她停歇的瞬间给她绑在鼻子上,周炀一把将她拉到殿外,让她能够呼吸几口新鲜气。 楚云京出来后便没有了要吐的意思,大口的呼着殿外新鲜的空气,心有余悸的往身后的屋子望去。 “这....这这这....”她一手扶膝,一手指着屋内,喘着粗气一句话都连不起来。 “也算是她的报应。”周炀一脸的不以为然,十分镇定自若。 她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男人,还能气定神闲的说风凉话,暗叫怪物! “这是被杀的吗?”楚云京终于把一句话连了起来。 第五十三章 对峙 - 云京录 - 土脸脸 也不像文昭那么幼稚不懂事,更没有权贵中的那种世故,是个正直的人,至少这一面她觉得文韶还不错,值得敬重。 文韶说他弟妹的事他听说了,感谢楚云京,也为他父母和弟弟致歉,楚澈是个好妹夫之类的话.... 没想到文韶刚来尚服局就撞见她被刺杀的事,文韶询问用不用把她送回去,用不用叫人之类的,她说不用,嘱咐文韶就全当没看见今日的刺杀,她会摆平的,文韶出奇的听话,不再追问。 她还要谢谢文韶的救命之恩呢,要是没有文韶和周炀她早就死了,文韶走后,她愤怒的踹了一脚地上的尸体。 在六宫局的四方院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闹了这么大动静居然没人来问候一下,无疑是这周围的宫人已经被遣散了,有的也是等着收尸的。 喜鹊死了,死无对证.... 这事还能怎么评,烂在肚子里得了,本就是皇后为了制约她,捎着杀了她。 这些杀手都是江湖人,一个活口都没有,她蹲下扯下一个杀手的面罩,单看面孔什么都看不出来,摸了摸这些死人身上,依旧毫无所获,连使用的剑都是一模一样的,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不用看了,这些死侍都是故意被隐藏了身份,即使有活口也会咬掉口中的毒药自尽。” 此时早就站在身后的周炀开口,他随遇撕下地上一副尸体的黑衣碎片,开始细细的擦拭他的腰刀,把上面的血迹擦拭的丝毫不剩。 随后又开始端倪刀刃有没有残缺和划痕,专注的男人有几分魅力,从没见过周炀对什么东西如此上心,除了报仇就是他的刀了。 她示意仇康从这些死人嘴里扒出隐藏的毒药,仇康哆哆嗦嗦的下手。 这些人应该是很相信忌讳这一说,宫里人人都忌讳死人,仇康也不例外,虽然替主子办过杀人的事,但也不妨碍他不敢触碰尸体。 主子的话比犯忌讳重要,于是仇康一脸嫌弃的掰开了要僵的嘴巴,忍着心中的恶心,左掏右掏的掏出一粒小药丸。 仇康看着手里的药丸,哗的一声,将肚子里苦胆都要吐干净一般。 楚云京本来没事,看见仇康吐了,她胃口也一阵恶心,倒不是被院子里强烈的血腥味顶的,而是被仇康的反应。 她赶紧背过身子,小手顺着胸口的浊气,强压住胃口的翻滚,周炀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之后又继续擦试着自己的刀。 他这炳腰刀虽是禁军腰刀的样式,可用料确实不凡,是天下少有的镔铁炼制而成,相传镔铁是太上老君锻造的孙行者手里的如意金箍棒所用材料。 周炀特意找齐云山的煅刀师傅用稀铁打造成禁军腰刀的样式,以做隐藏,也用着顺手。 擦得锃亮之后,左手摸着鞘口,右手耍了一个刀花,一把刀瞬间丝滑的进了刀鞘。 在她眼里周炀不过是在装腔作势的耍帅,不过确实佩服周炀的实力。 “好了好了,仇公公掏几个就够了,快收起来吧,咱们该走了!”她背对着催着仇康。 仇康把那些小药丸拿了帕子包起来,随后背上钱观观,跟上楚云京的步伐出了这四方院子。 她想不过就是来劝个架,结果惹来杀身之祸,若是刚才司饰司的人都在,岂不是都要被杀? 路过喜鹊趴在地上已经凉透的尸体,喜鹊死不瞑目,狠狠地瞪着眼,嘴巴圆张着,像极了当日撞到龙爪上死的那个嬷嬷。 楚云京还是有些心悸的,步子都加快了。整个六尚局的宫人果然被支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出了六尚局,才在甬道上看见了轮值的太监,两个小太监识趣的结果仇康背上的钱观观。 仇康年纪不小了,四十几岁的人,因平日里缺乏锻炼,养的一副老胳膊老腿,背上没了重物后,哎哟了好几声。 仇康双手奉上那包小药丸后,请旨回了内侍省,她嘱咐仇康今日的事不要多说什么。 向小太监询问才知,因为宫里又要办宴,北樾王要来朝拜,皇后将整个六尚局和内侍省全叫去了凤仪宫,上到宫正下到洒扫的女史。 消息传的还真快,文韶前脚从昭元殿出来,后脚皇后就打着这个由头把人叫走。 这是有意要支开这些人,就一会的功夫,她才把尚服和司饰司的人遣出去那么一会,皇后就把她们叫走了。 “这些杀手表面上是江湖人士,实际上是操练有佳的兵卒。” 看出了楚云京的疑惑,待她让两个太监带着钱观观先行之后,周炀开口打消了她的疑惑。 这一番话更应证了她心中的猜想,怀王在操练私兵,并且用这些精兵入宫暗杀楚云京。 这些杀手手法毫不拖泥带水,刀刀都是用尽全力的杀招,悦儿家里大概也是这些人做下的,能够瞒天过海把尸体运出去,想必尚服局院子里的尸体也会被这般运出去。 即使她去告发,也得不到丝毫证据。 果然是这样,喜鹊被做成自尽的样子,被人发现时,一把织布机上的梭子插在喜鹊腹中,把被利刃捅伤的痕迹都掩盖了去。 宫外来报,守在屠户家的人见屠户一家早上未曾开门营业,疑惑的翻了进去,结果一家人凭空消失了,守了几日的盯梢者本身并没有见到什么人出去。 又是凭空消失,是被杀了然后悄无声息的把尸体运走。 当天圣上下旨,命选秀推迟两月,宫中筹备北樾王一月后朝拜宴席,今后她要去为国宴操劳。 这次并没有指定要楚云京办宴,皇后捷足先登,把宫人叫到凤仪宫便是昭告天下,这个宴由皇后亲自来办。 身为国母,天下女子表率,即使没有凤印,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人心啊!向来是个墙头草,经过悦儿和喜鹊自尽一事,楚云京白白担了个断案不清、草芥人命的罪名,宫里的风向又齐齐的往皇后那边倒。 清者自清,她本也不想辩解什么,双手一摊:“若那些人都想被皇后拿捏家人被屠,那她们尽管去巴结好了。” 她心里承认确实说的是气话,转念一想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亲自去会会皇后。 相信皇后和怀王闹得喜鹊这一出,也并不是空穴来潮,莫不是又在做什么谋划,只等着合适的时机出击? 拿上一粒那包从死人嘴里扣出来的毒药,放在掌心大小的透明琉璃瓶里,端着架子,她要去凤仪宫拜访。 得了通传,这次没有让她等太久,崔嬷嬷将她引到佛堂。 凤仪宫的佛堂排场挺大,供奉了大概有佛祖、菩萨等七八尊神像,每一尊都有单独的神台,周围吊着黄布帷幔,特意塑的金身袈裟,菩萨座下是汉白玉的莲座,两个童子也是玉打的。 佛堂熏得是老山檀,贵重非凡,佛台上全是刻凤的通梁柱。 这些雕梁画栋并不使她多震惊,毕竟宫里这种场面多的是。 令她震惊的是皇后坏事做尽,满手鲜血,居然心安理得的在这拜佛!?? 难道不怕佛祖降个雷把她劈死!? 这黛色素服不着妆饰的庄重背影,跪在蒲团上,真向从前那副慈祥善良的模样。 可惜啊!楚云京再也不会信了。 别人拜佛也许是为了心里的欲望,可皇后拜佛内心毫无善意,她拜的是恶! 心中无限的恶! “皇后娘娘当真不怕天上的神明看见娘娘做的一切吗?”楚云京的开口打破佛堂的寂静。 此时的皇后停住手里捻着的佛珠,睁开双眼直视面前的佛祖。 手里的佛珠被撑开,稍一用力,本是缠在两手间足足半人长的菩提子念珠瞬间蹦开,108颗白玉菩提在地上乱窜。 楚云京看着散落满地的珠子,谨慎的盯着皇后的背影,等最后一颗珠子停下,崔嬷嬷将皇后扶起。 皇后挑眉微眯着她,不可一世的姿态朝她走来,离她五步的距离停了下来,毫不在意的将右手打开,三颗残留的珠子从皇后手里掉落,又出现此起彼伏的砸地声。 “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何必要害怕这些假的。”皇后悠然的说道,看这中期十足的模样从前的病也是假的吧。 把佛珠弄断,就是想证明她从不害怕这些,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装出一副贤后的模样,楚云京相信皇后必定心中从未有过一日虔诚的供奉。 “人是假的,自然看什么都是假的。”她直视皇后沉声讽刺。 心中有敬仰一切都是真实的,心中无敬仰万物都是虚的.... 皇后阴阳怪气的笑了笑:“嗯...你说得对,所以你该死!” “这么喜欢定人的生死,可我偏偏就是你杀不死的人!” 她十分有底气的说着,可皇后只是得意的看着她,随后拿起崔嬷嬷重新递上的念珠,回到蒲团上继续跪着念佛。 “娘娘以为大局都掌握在您的手里,可娘娘想过没有,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三十名死侍儿臣还给您,希望满手鲜血的皇后能够笑到最后!” 说罢,她将那装有毒药的透明琉璃瓶放到身旁最近的桌案上,拂袖离去.... 第五十五章 夜探建章宫 - 云京录 - 土脸脸 闻言,周炀若有所思的转头看向屋内,有要在此进去的意思。 楚云京看出了他的意思,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用力拉着不让这人走。 “别再进去了,咱们赶紧走吧,禀告陛下,让陛下派人来收尸。” 大概是脑子抽了才会说出这句话,她有些懊恼,若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就去禀告陛下,那到时候就丢失了主动权,难免不会被有心之人捷足先登。 没有理智的女人属实有些蠢。 可她想到刚才床边上吊着的那个满手蛆虫面目全非的脑袋就怕的要死,入宫之后可是什么死状的都见了个遍。 乞求的看向周炀,好不容易顺下去了气,她才能有力气把人高马大的大男人拉住。 周炀知道她是怕极了,但他理智尚在并不想就此放弃,他要去查看杜淑妃的死因,刚才那一眼确实觉得杜淑妃死因不正常,而且尸臭也并不是正常尸体散发的味道。 像是融合了某种药物,也许却是被人害死的。 “你在这等着,我弄清楚就出来。” 说罢,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周炀就脱开了楚云京的手,又进了主殿。 楚云京被他这个决定整得无奈及了,她害怕自己呆在外面,于是周炀脱开手进去的那一瞬间,她像个受惊的小鹿一般。 想不得太多的她,急忙跟上周炀的步伐,重新抱住那只坚实的臂膀才算安心。 她紧闭双眼怯生生的跟在周炀后面,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敢一步一步挪进去,她是全靠周炀的带动半拖着进去的。 很快二人来到杜淑妃惨死的内室,由于鼻子上裹了厚厚的布料,她暂时还未闻到什么难闻的气味。 周炀带着拖油瓶来到床前,自顾的查看起床榻周围的构造。 这时跟在身后依旧闭着眼的楚云京感到周炀的停顿,也感觉到周炀左顾右盼的动作。 她是低着头的,以为才到内室,于是她试探的睁开眼。 这一睁眼可好,眼下就有那满是蛆虫满目全非的尸体,离得非常近,那颗死状极惨头就在楚云京腿边。 她当即尖叫一声,手忙脚乱的找靠山,把正在四处查看的男人拽了回来。 几乎是蹦上的他身上,整个人熊抱着周炀,她再也不敢看那巨尸体,把头深深埋在周炀的颈间。 周炀瞬间觉得浑身哽住,双手自然摊在身体两侧,任由怀里人哼唧着什么。 楚云京嘴里念叨着什么,气息喷洒在周炀的脖颈,这敏感的地方,无疑不使周炀感到暧昧的痒意。 他没办法,只能带着挂在身上的人出去,不在呆在这瘆人的屋子。 出去后放下惊魂未定的楚云京,今晚之行注定是进行不下去了,也许白天来会好一些,但是白天难免不会被人发现。 等楚云京镇定一些之后,二人原路返回。 “得赶在别人发现之前弄明白杜淑妃的死因。”楚云京声音极低。 出来之后她倒是想清楚了,在那光顾着害怕了,全然忘了此行的目的,不仅吓个半死还做了拖油瓶,让周炀也无法调查。 她觉得杜淑妃就是被人害死的,否则哪有人死成那样,那个侍女又是怎么死的?这些都要弄清楚。 不知怎么了,晚上一看见这些死人就怕的要死,白天明明挺好的呀,甚至把惨状想了好几种都不害怕,难道是晚上阴气太重,不自觉就怕了? 她一想到建章宫那两巨尸体就后背发凉,脚步也不自觉的快了。 “嗯,下次我自己去就好。” 周炀并没有什么表情,并不埋怨她拖累此行没有收获。 “不行!”楚云京急急打断。 被打断后他看着楚云京:“我会把查到的都告诉你。” 似是安慰也像是汇报,他以为楚云京是因为怕他藏下杜淑妃的死因才打断的,于是给她喂了一颗定心丸。 可楚云京似乎并不是这个意思,她即好奇又怕周炀单独行动会出什么事。 于是补充道:“我觉得白天去收获会更大,明日白天你我在去一趟。” 周炀无奈,只是摊一摊手答应她。 周炀根据每次从后窗遣进九华殿的路线将她送了回去,果然是个明智的选择,如果白天走后窗会有些危险,宫人走动的厉害,真不知道周炀先前白天是怎么掩盖过去的。 她回去后先洗了一个热水澡,迫不及待的想把沾染的一身晦气洗下去。 一夜睡得并不踏实,总被噩梦惊醒,第二日顶着眼下乌青见人。 今日是采选的宫女入宫的日子,并不需要她出面做什么,新入宫的宫女都有相应的玉牌和宫装,分发到各宫就要去学规矩。 这些宫女都是掖廷擢选了一个月的产物,根据擅长之物分配下去,主要还是填补六尚局的空缺,毕竟六尚局才是维系后宫日常的根本。 她顶着大黑眼圈坐在窗前,长吁短叹,叹息人生生死无常,前一秒还是金尊玉贵的娘娘下一秒就落个惨死的下场。 如果杜淑妃的事被杜家知道又会怎么样,杜中书会参上朝堂吗?届时圣上又会怎么处理? 依旧如以前一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杜淑妃的死绝对和皇后脱不了关系,在皇后面前耀武扬威了这么多年,得到这个下场,也是罪有应得了..... 周炀本想早早的摸去建章宫,可她偏偏要正午去,说什么中午阳气足,易于查案,说白了就是害怕,周炀应了她。 眼看到了正午十分,太阳上了中天,她也拒绝不得,奇怪的是现在还真不害怕了,昨夜想起杜淑妃的尸体就总觉得浑身不敢动,脊梁发凉.... 她今日选择大摇大摆的进去,于是穿了方便一些的窄袖齐胸襦裙,随意搭了一条披帛。 让周炀跟在身后,二人就像是要去什么地方办事情,毫不避讳的来到了建章宫。 到了建章宫跟前更不用避讳谁,因为这里根本就没人,毫无生气。 她利索的把披帛绑在腰间,干练的装扮不会妨碍主人动作太大。 猥琐的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后,她示意周炀将她抱进去,周炀又是一个揽腰,贴近楚云京身子时,他下意识的把脸扬起。 上次揽腰时楚云京没有反应过来,这次感受是真切的,能听见周炀砰砰的心跳,有些快! 之间周炀一个点地,左手打直,直接一个飞身,二人越过宫墙。 入眼的依旧是那巨被分食殆尽的女尸,站稳后周炀将她松开,二人不约而同的先走向这巨女尸。 周炀拿起一根树枝,开始从这女尸模糊的面部开始查看。 楚云京看着女尸的胸膛,总觉得不对劲,胸腔部分像是有什么不属于这巨肉身的,又已经融入进去了。 她也捡来一支树枝,忍着恶心开始像尸体的胸腔乱戳。 戳了三四下,貌似碰到了什么尖锐的物体,她向周炀使眼色,周炀这就过来看尸体的胸腔。 只见他戳了两下之后,瞅准时机,把树枝横插进去,往外一挑,一支手指长的箭被挑了出来。 这箭已经被腐蚀的残破不堪,上面沾满了腐肉和蛆虫,可形状完好,虽精巧但插中要害,十足能要了人的命。 眼下要了这个侍女的命的也许就是这支箭,随着尸体躺下的角度,和箭射下的角度来看,像是从身后的阁楼屋檐上射下的。 无疑是和皇后母子脱不了干系! 楚云京正比对射箭角度的功夫,周炀居然拿起了那支令人作呕的箭,直朝建章宫的膳房走去。 被这一操作镇惊的她,连忙追上低声喊到:“你这是干嘛,呕~”她一路小跑低头看了一眼周炀两只手指捏着的箭,一阵恶心涌上。 只见周炀手里那支箭上蛆虫好像受了惊吓,十几只虫子无头无脑的乱窜一通,有两只就要爬到了周炀的手上,可是刚要触碰他肌肤的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震慑住了,又原路返回,几只虫子屡试不爽,箭身上闪烁着糜烂的血肉......她越想着不去看,越忍不住去看:“你.....呕”她胃口又是一阵翻滚,实在忍不住了,脚步停在原地不在跟着跑,双手伏在膝上干呕了好几下。 她只能在原地目送周炀进了膳房,歇息了小会,她把心里的恶心压了下去,又无奈的朝周炀追去。 建章宫的膳房里早就堆满了灰尘,阳光照进来全是飞扬的尘埃,她看着周炀从水翁里舀水,一勺一勺的泼向地上的短箭。 原本在短箭身上的蛆虫已经四处逃窜,奈何血肉粘的太牢,他又将短箭扔进水翁里。 “泡一会吧!”草草一句,经验十足,扔进去后,周炀拿出怀里的手帕擦拭着手。 她又是一阵震惊,一些晒干的东西,遇水就会膨胀,他扔进去是想让那些粘在上面的血肉膨胀从而好褪下去。 看着周炀擦手的动作,她想到这双手刚刚还抱自己,瞬间涌上嫌弃的表情。 周炀看着她的模样,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计上心头.... 第五十六章 久息丸 - 云京录 - 土脸脸 他玩味的挑眉,把擦好的手自然放下,正色缓缓走向楚云京身侧。 本是一脸正色,楚云京也并未多想,不料周炀突然把双手伸到她面前,故意吼叫一声,朝她做鬼脸。 她瞬间被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一记白眼送给周炀,随后恶狠狠的锤了他几拳。 奈何这几个小拳头于周炀来说不痛不痒,这场闹剧随着周炀的哈哈大笑跑开结束..... 二人在收拾好箭之后,去到了杜淑妃的寝宫,依旧是昨天堵住鼻子的方法。 她把绑在腰上的披帛解下来,在脸上缠了几圈,把口鼻捂得严实,能依稀喘着气。 楚云京并不想多闻那股恶臭味,她跟着周炀的步伐,一前一后的朝昨晚的寝宫走去。 推开沧桑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建章宫从前的辉煌,在往里走就是杜淑妃惨死的内殿。 与昨晚相同,那巨尸体依旧摆成大字,头部垂在床边,整张脸倒挂着,狰狞万分。 白天的缘故,她比昨晚更细致的看清了尸体的表情,更加惊悚。 像是错愕!也许是五官都被蛆虫吃完了,因为无肉呈现圆形,这样就像是吃惊的模样! 周炀一如既往的不害怕,如若无物的查看着尸体,她盯了半天杜淑妃的面孔,暗自咂声。 从前耀武扬威的一个人,如今已经毫无生气,再也不会骄傲自满了。 她下意识的查看尸体的胸腔,因为外面那巨女尸是被暗箭所杀,她想看看杜淑妃是不是也死于暗箭。 结果出乎意料,经她和周炀对尸体表面的查看,并未看见任何箭伤和外伤。 这时周炀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一样,拿起床边烛台朝尸体的口腔拨弄。 随着周炀拨弄的频率,尸体嘴里掉出无数只蠕动的蛆虫,这尸体已然没了舌头,牙齿也尽数脱落了。 只剩似连似不连的皮肉,他又拨弄几下,待表面的蛆虫和啃噬过得皮肉尽数掉落之后,能隐约看到尚且完好的血肉。 周炀用烛台的尖锐割下尸体口腔内这些完好的血肉,割出来一看,这些血肉居然全是黑色的! 黑色的血肉,是被毒死的! “能够在死后惹出这么多毒虫,又散发出这种尸臭的,必是一种毒药不可!”周炀此刻蹲在地上,用烛台把弄地上的少量黑肉,冷眼眯着悬挂在床边的尸头沉声说着。 “是什么?”她连忙发问。 周炀转头对上她即真挚又好奇的目光,严谨道:“与那日杀手嘴里的一般无二——久息丸!” 这种毒药是江湖上暗卫常用的毒药,既可以做为害人的药,也可以做为任务失败自尽的药,成本不高,但效果确实十足,人服用之后不会感到多少痛处就会死去。 “既然都已经被终身囚禁了,何必还要赶尽杀绝。”她惋惜道。 周炀用烛台的尖锐部分,挑起地上那块黑肉,将它甩到床下,从而销毁今日潜入的证据。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便不用在破坏这巨尸体,杜淑妃只用等收尸的来即可。 “杜淑妃嚣张了半辈子,总给皇后脸色,皇后怎么会让她有好结果。”此时周炀站起身,把烛台好好的摆了回去,看着杜淑妃惨死的尸体悠悠然说着。 她点头称是,皇后并不是个大度的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这种毒药居然这么大的功效,死的干脆不说,尸体也会遭千万毒虫啃噬,并且发出恶臭难闻的气味。 这是让死者死后也不安生。 幸好宫墙处那巨侍女的尸体没有中毒,否则周炀刚刚拿那支箭,免不了染上了毒虫的毒气。 也许周炀是知道那支箭上是没有毒的,毕竟他武功高强,什么都知道。 楚云京此时也站起身,若有所思的看向面前的男人:“不如.....咱们在建章宫放把火吧!” 她挑眉,一个馊主意玩味的说出了口,这方法也并非不可行。 毕竟建章宫一时半会不会有人靠近,只能弄点火光吸引宫人灭火,只要有走水的宫殿,必然会被打开灭火,并且来查看宫殿的伤损情况。 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拿起昨夜落在这的火折子,一顿乱吹,奇迹般的点燃了。 她走到外室,把垂地的帷幔点着了,大火伴着易燃的锦布,不一会就冒出熊熊的火苗,爬上雕木的房梁。 眼看火势越来越大,她担心没等人来就烧到杜淑妃的尸体,只能慌乱的把内室的门关上。 关上门不起什么效果,只是延缓火势烧到内室。 她拽着周炀出了建章宫的主殿,周炀一门心思的朝膳房走去,他要去拿那支箭。 身后的火势已经大到从外面看到黑烟了,也许此刻巡视的侍卫已经看到了,正在往这边赶。 周炀快步跑向膳房,她到膳房时,只看见周炀把微微发亮的银箭裹上手帕,随后揣入怀中。 她紧忙拉上周炀往外跑,跑到一半脚步戛然而止,外头宫道上有呐喊声:“来人啊!建章宫走水了!来人啊!” 这些喊声此起彼伏,明显已经被外面的人察觉,并且正试图冲破建章宫的宫门。 周炀眼疾手快,反拉着楚云京往后面跑,找到一处寂静的角落,他翻上宫墙,看了看外面确实无人,随后将楚云京抱了出去。 此地离建章宫偏门较近,宫道窄小,明显是与旁边宫殿想接的小路,此处更加隐蔽无人发现。 这处的宫人都去正门救火了,无人注意这些角落。 她把披帛恢复原样,重新整理了衣冠,若无其事的一前一后走向宫道大路。 建章宫的火并不算大,只是主殿烧了一些,起了浓郁的黑烟,这才显得阵仗大些。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被赶去救火的宫人扑灭了,都在叫喊着杜淑妃失踪了。 杜淑妃的尸体总会被他们找到了,届时只用这些宫人禀告圣上即可,至于后事如何处理,全凭陛下了。 “陛下会如何处理这件事?”身后传来周炀常有的波澜不惊语气。 她端庄的走着并不回头,思考了片刻:“圣心难测!” 想了半天,说出这四个字,她是真的猜不出,但她倾向于陛下会下令严查,随后被草草查到个什么恶疾了事。 果不其然,救火的宫人发现杜淑妃尸体之后,禀告了上去,尸体确实是死了多日,且已经被腐蚀。 圣上下令禁军严查杜淑妃之死,处置了平日给建章宫送餐食的太监。 最终还是被查案之人冠上一个多日不进餐食,饿死的! 如此草率了事! 一是为了给天下人说法,二是为了给杜家说法,将那送餐食的太监家中一族全部诛杀。 毕竟是杜淑妃自己做的孽被关起来,除了怪那个太监也怪不得别人。 至于杜淑妃真正的死因,无人在乎,除了楚云京和周炀。 那支箭他回去之后细细清洗了几遍,露出了本来的面目,银细短箭,是臂弩上常配置的,用来暗箭伤人。 除此之外看不出其他,箭身上并无来头,可以确定是兵士配备的,所以和怀王养的那些暗卫有关。 楚云京把仇康当日从死人嘴里扒出来的毒药,拿出了一粒,跟给皇后那颗一样,装在一个琉璃瓶里,送出了宫。 她想让孙德去查一查,这久息丸到底什么来头。 这几日有个消息使她有些惊讶,文家五公子文昭破格做了禁军正七品的副尉。 听说是文韶亲自求的官职,陛下问文韶想要什么赏赐,文韶只说想让幼弟有些活计傍身。 文昭善武的大名早就在京都传开,如今又有了家室,文韶亲自求情,碍于之前和马家那档子事。 陛下只给了一个七品的副尉,这对文家自然不算什么,但对文昭那急于立功的傻小子来说却是个好事。 他总想着建功之后能把他家马宝璋抬做正室,有了这个官职他就有立功的资本。 上任之后也是人人尊敬,谁不知道他是文家的公子哥,以后建功立业升官加职的机会有的是,人人巴结得很。 文家似乎从文韶回京之后又硬气了起来,一扫之前文马两家的腌臜事。 武将有军功立身,才是实力! 令她更加惊讶的是,文昭上任之后寻了机会来九华殿拜访。 说是感激当日的救了马宝璋,若是没有她的撮合,二人早就有情人含恨想别了。 她想文昭倒是个懂得感恩的,就是心眼太直,不大会动脑子筹谋事情。 索性心不是坏的,如此一个大便宜送上门来,她岂有不要的道理,连说着举手之劳,日后在宫里受了委屈尽管来找她之类的话。 和文家的人走的不吃亏。 几日后,孙德来信,那久息丸确实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能让尸体吸引毒虫,散发恶臭之外毫无特点,只是这种东西在江湖上常见。 在京都这等朝中重地很少见,孙德也去黑市查了这种毒药在京都的走向。 买家的踪迹十分隐秘,早就做好了准备,丝毫查不出来。 即便如此她也知道是谁,随后下令让孙德不要再去查,免得被怀王的人察觉。 第五十七章 北樾王觐见 - 云京录 - 土脸脸 三月二十二上巳节,宫内外都换上了新的春装,宫外的都出城去踏青,宫内的则在御花园踏踏青。 也就是这一日,名声赫赫的北樾王进了京,大封本是人人唾弃,又人人恐惧。 随着北樾王真人入京之后,人们都好奇的想去鸿胪寺偷窥这个魔王的真容。 看看是不是如传言一般,三头六臂七副面孔,是不是吃人如饮食一般.... 大封对这个北樾王的传言不记少数,大多是骂他千古罪人的话,毕竟因为这个北樾王的一念之差,使大封多少个家庭失去父亲或丈夫。 这北樾王勒博泰是个狠角色,可奈何手底下没有强将,多次输在镇北军手里。 前几代的北樾王可是震慑整个大封的,当年只要提到北樾来犯,那大封整个朝野都是要震上三震。 自从祁王接手镇北军之后,北樾屡次挑衅屡次战败,北境三城的百姓再也不会过之前那种流离失所朝不保夕的日子。 从前少生烟火的地方,如今也演变成了城镇..... 北樾王进京之后,理应先入宫拜见陛下。 早朝期间,待文武百官将事情汇报完之后,便是宣北樾王的时间。 在宫门口侍卫要卸了勒博泰的佩刀,他身边的大将不许,因为这个差点闹了起来。 佩刀在北蛮武人的观念里是与生命一般重要的东西,无论是吃饭睡觉都不能离开身体半步。 而大封的规矩,在宫里除了圣上和禁军侍卫外,不允任何人带刀,更别提早朝觐见了。 第一项矛盾就由此而发,武人总是这般的不变通。 最终拗不过,霍副统领亲自解释了一番,勒博泰也并非全然不通情理之人,将佩刀摘下递给身后的配将。 随着引路的太监入了朝堂,宋阳山自然是得到了方才在殿外的信儿,在勒博泰进殿的这会,宋阳山趴在陛下的耳朵边嘟囔着。 陛下了然之后不动声色,依旧坐在明堂之上,睥睨着来人。 勒博泰并不行跪拜大礼,只微微俯身,双手向前微拱,学的是我大封的日常揖礼,并不是在这等场合使用的。 令人奇怪的是勒博泰入乡随俗的行了大封的礼仪,令人费解的是他还行了一个不标准的礼,这无疑不让人想出挑衅的用意.... 圣上大度不予他计较,随后就是商讨和解之事,这和解并非一次半次能商量通的。 朝堂上高一声低一声的,好几次要把柬议的大夫气吐血,一人群战我大封朝堂。 除了北樾王也无人可能做到了。 这场交锋持续了半个时辰,最终以北樾王千里迢迢舟车劳顿需早些回鸿胪寺休整的理由,将人打发了。 这些话是眼前的仇康一五一十复制的,楚云京抱着神球躺在摇椅上,听仇康叙述着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 自那日刺杀之后,仇康便心照不宣的成了楚云京的人,时不时来献献殷勤,除此之外仇康也找不到更好的主子。 她自然也乐意收入麾下,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 听说北樾王勒博泰回去之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直守在他那上房里。 伺候的人都拘谨万分,生怕哪做得不对惊扰了这吃人的恶魔,一剑捅死个下人是小事,国家不会因哪条贱命得罪了北樾王。 所以无事的时候,鸿胪寺的下人都不敢靠近北樾人的房间,北樾人那平时清净了不少。 今夜还要宴请北樾王和使臣,鸿胪寺和圣上钦点了几位朝中重臣陪同,女眷仅有皇后、张贵妃和楚云京。 这次的宴是皇后一手操办的,楚云京这些日子清闲不少。 可是点名让她陪席是未曾料到的,宫里有人传言,说陛下想让祁王继承大位,所以会让祁王妃又执掌后宫又上国宴的。 一时间风向又吹到了这边,说什么与北樾和解之后祁王就会回京,届时陛下有意传位祁王,在宫中培养祁王妃...... 这些传言无疑是给皇后母子一个重击,这些人真不会说话,怀王这么大个人在中间杵着,她们倒是不看怀王的面子瞎说一通。 宫里的传言向来如此,谁的面子都不看。令人气愤的是,即找不出传言的源头,又看不见传播的路径,仿佛凭空出现一般。 罚不得打不得,只能任由蔓延。 蔓延成了两党,一党仍旧支持怀王,一党支持祁王,他们帮这尚且完好的两个皇子拉帮结派了。 她心里一直有预感,总感觉秦眠要回来了,尽管陛下暂时没有下旨召回,秦眠也没有送个信儿给她,但后宫前朝人人心照不宣。 她与这个夫君成婚快一年了,除了送回来的一封信和她腰间常戴的玉佩,二人全然没有联系,突然要回来打破她如今独自的生活。 怎么都是不适应的,可回头想想,如今这一身的荣辱都是这个男人带来的..... 晚间,她穿上隆重的礼服,戴上那头花钗冠。 这身装扮象征着她的荣誉,那个男人带来的,每次出席礼装朝服都不一样。 尚服局每年都会给各宫备出五六套朝服礼装,彰显皇室的尊贵。 麒麟殿,歌舞升平之貌,除了陛下皇后和张贵妃还有那位北樾王未入席,其他人都早早地侯在席位上。 而她是整个席上目前唯一的女性,接收众人的目光和礼拜。 毋庸置疑,今日宴上有楚氏两兄弟——楚耀和楚易,身为陛下的左膀右臂,掌管天下财库,理应出席这种场合。 令她诧异的是,今日接待外宾宴上马潭也来了,听说他在尚书省做的不错。 陛下有重用的意思,再加上楚氏的提拔,马潭真可谓成了新贵中的新贵。 如今也少有人拿马宝璋那些事去诋毁马家,多半都是奉承的主儿。 楚云京想,这步棋倒是走对了,文家瞧不上马氏,又不重视马宝璋,更不会提拔马潭。 楚氏如今的提拔正好给了马潭机会,他自然是要与楚家一条心的。 依照规矩,她只能坐在上位,也不能去给父亲他们打招呼,只能遥遥的微微点头示意。 她前脚刚到麒麟殿,后脚宋阳山就出来唱旨。 随后万人瞩目的圣上、皇后、张贵妃前后走入大殿。 坐定之后,圣上抬手,宋阳山立马心领神会,高唱传北樾王勒博泰即使臣。 勒博泰的到来引起楚云京的目光,这些朝臣白天见过,引不起什么好奇。 但楚云京就不同了,这个勒博泰与自己的夫君交战过数千次,可是比她都要熟悉自己的夫君。 她远远的望去,不动声色的看着勒博泰一步步走到台下。 这人是北樾人的装扮,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模样,肤色有些黝黑,她觉得这个勒博泰大概有二百多斤的样子。 九尺大汉,光一颗头就比楚云京大了两个,圆目方口大方脸,看起来凶神恶煞。 好似真如坊间传闻那般——勒博泰吃人! 勒博泰行了一个不规范的封朝礼节,大概就是白日仇康说的勒博泰在早朝时那个礼。 这个礼节确实不太像话,似是故意为之一般。 圣上不予计较,大手一挥就让勒博泰入席了。 勒博泰的位置在怀王的对面,是大殿中台的次座。 楚云京则坐在怀王的下座位置,上座位置是张贵妃,勒博泰上座位置是皇后,其他一同来的使臣都在下座。 待勒博泰坐定之后,宴席也就开始了。 百名宫人上宴,数十名舞姬登场,十分奢靡。 如此铺张主要是做给北樾人看的,让他们看看大封的国力和财力,这对于小国北樾来说确实是望尘莫及,也希望北樾能够被大封的国力震慑住真心和解。 勒博泰坐下之后似乎一直往张贵妃的位置看去,果然没有男子不爱美人的。 看来这个勒博泰亦是如此,沉迷于张贵妃惊天的容颜之下。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宴席上每个人的动向,时不时端杯敬酒。 今日本是宴请,不适合谈论国事或是双方和解之事。 席上的主舞的舞姬是岁除宴上那个跳鼓舞的舞姬,依旧跳了一战成名的鼓舞。 这舞姬一上场就耀眼非凡,惹去了全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舞姬扭动摇曳的身姿。 她心下了然,皇后有意让这个舞姬出头,待会定是要送到鸿胪寺勒博泰的上房去的。 即使如此,勒博泰的目光总是瞟向张贵妃,他似乎对这舞姬根本提不起兴趣。 相信勒博泰的眼神被怀王捕捉到了,秦昀脸色有些不好,看向勒博泰时明显有些怒意。 随着几旬酒过后,勒博泰与众臣和陛下说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话,这场宴席也就结束了。 不出所料,在宴席上在此崭露头角的舞姬当夜被送到了鸿胪寺,皇后既然想让那舞姬出名,定是有用意。 举国震惊的是,勒博泰第二日就上了奏折请求和亲停战。 并说明若是大封同意和亲,北樾可无条件与大封停战,百年内绝不犯大封北境。 只是这和亲条件却是张贵妃! 第五十八章 合约 - 云京录 - 土脸脸 一时间又是朝野震荡,勒博泰的奏折被陛下扣在昭元殿的御案上,听说陛下当时什么表情都没有,仿佛是一张白纸一般。 陛下召近臣说事时也是隐瞒着的,若不是勒博泰又去朝堂上当众把这事说出来,怕还是瞒的死死的。 勒博泰这厮看张贵妃的眼神不算清白,没有英雄不爱美人,勒博泰也算的上是英雄,一代枭雄。 张贵妃身为皇上最爱的女人,又是当朝六皇子的生母,身份尊贵,他勒博泰真是胆大妄为。 不懂规矩,冒犯天威! 楚云京得到信儿之后,一心想的是陛下会如何将勒博泰赶出京都,并让秦眠发战。 可当今圣上却反其道而行之,一再压下此事,让大封上下不由得猜忌重重。 勒博泰在朝堂上那般铿锵,势必要将张贵妃带回北樾。 张大夫因为避嫌,不曾与北樾的人争论过什么,生生憋出了病。 紧紧两日,北樾紧紧入京都两日,就做出了这等惊天地的大事。 晚间饭后,楚云京想着去未央宫拜访。 钱观观掌了灯,就她二人向未央宫行去。 未央宫称病拒客,她以为张贵妃是焦急哀伤所致,所以又让侍人通报是祁王妃拜访。 结果还是不行,那守门的侍卫连通报都不给通报一声,直接就拒了。 看样子像是被关了起来,这守门的也像是陛下派来的,张贵妃眼下被幽禁了。 莫不是真要应了北樾? 她满心不解,亦是帮着着急,内心祈求陛下能够圣明。 未央宫闭了门她转身去了宜华殿,她担心六皇子的现况。 六皇子近日鲜少出现在大众面前,每每见时总是那般沉默寡言。 总像是有什么心事,可陛下和张贵妃不以为然,都说是到了年岁,心智正在成长。 只有她知道不是。 从前六皇子是个极其明朗的孩子,天真无邪,心里从不会藏事。 可自三月前的那件事,一切都变了。 楚云京害怕如今勒博泰求娶张贵妃之事在给六皇子一个不小的打击。 宜华殿灯火通明,六皇子无疑是在温习功课,如今阖宫内还在读书的皇子只有六皇子一个。 文德馆的夫子十分尽心,六皇子这些时也上进,闲时就会温习功课,也不跑出去瞎玩,圣上和夫子都很满意。 她进了内殿,只见盈盈烛光包围着的书案中,埋藏着一个小身影,正在紧皱眉头苦写课业。 六皇子一定感到了她的存在,可依旧手中不停,奋起疾笔。 楚云京过了门槛,看着六皇子的模样,她顿了片刻,随后轻声叹息。 进殿以后她并没有多大的动静,怕打扰到六皇子,于是驻足了片刻。 她想子誉一定知道了北樾王求娶他母妃的事,这是在写字发泄呢,一张纸被龙飞凤舞的写满了。 看了一会,她想算了不去打扰了,也许她怎么劝解并没有用。 却在转身的瞬间被叫住了,六皇子清脆的‘五嫂’将她哀愁的思续拽了回来。 不得不在转回来,她应声。 此时子誉已经将埋在书案的一张俊脸抬起,眉头紧锁着看向她,目光很是凄凉。 她心生怜悯,缓步走向书案对面。 “子誉在习什么字?”楚云京笑盈盈的先打破寂静,试图转移面前小人的思绪。 可他毕竟是长在深宫的孩子,心智也比一般家的成熟懂事。 “五嫂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他将眉舒展开,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话说出口,楚云京的笑就尬住了,她明白这孩子是不想让别人担心。 张贵妃和亲这事谁说都没用,只有陛下最后点头才行,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六皇子虽小,却也是个清楚人,所以才在这写字发泄,可怜的孩子。 楚云京收了脸上的表情,站在书案对面又挤出一抹笑道:“子誉可想出宫玩吗?正直踏青时节,五嫂带你出宫好不好?” 她期待这孩子能说好,总在这深宫里压抑着,不是他这个岁数该承受的,孩子心智正在成长,若是一个不留神压抑过头了,疯了傻了也说不准。 她不想六皇子落得这个下场。 只见六皇子将毛笔放下,无奈摇头道:“五嫂不用如此,你我出宫必须要母后首肯才行,若你去求她定是要受为难的,这些本就是我身为皇子应该承受的,五嫂不用担心我!” 楚云京不想这小孩子竟这么通透,她只字不提张贵妃的事,可六皇子内心宛如明镜,清楚得很。 甚至还来劝她,连楚云京和皇后不和他都知道。 她对上六皇子哀愁的目光,凄凄凉凉惨惨戚戚。 回忆仇康描述的今日早朝,除了避嫌的张大夫不敢说话,满朝文武竟都摆出看戏观望的姿态。 好像这事与他们无关一样,都是一群只看自己利益的酒囊饭袋,不知道这种风气是何时流行的。 如此令人失望厌恶的官僚气息,只要触及不到自己的利益,全然看热闹。 圣上不表态,谁心里都在猜测,也有不少传言说圣上有意将张贵妃送到北樾和亲。 “这是皇子应当承受的,但不是你应当承受的......”她声音极小,低头喃喃着。 显然六皇子是隐约听见了,小脸一皱泪水就往眼眶里打转,泪珠子险些掉下来。 可他依旧倔强,在楚云京将要抬头之际,他猛的站起身转了过去,跨过木椅的小小背影那般坚决。 “五嫂以后可不可以多来陪陪我。”六皇子似是恳求,轻飘的语气传到她耳朵里。 她望着那副背影,狠狠地点头:“好!五嫂答应你。” 又是无言一番,她看见六皇子轻轻抽泣的动作,尽管背对她也知道这孩子是在哭,不想让她看见,楚云京终是不知如何去劝,轻叹一声就离开了宜华殿。 回九华殿的路上,她一直想不通这个勒博泰为何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求娶张贵妃,难道就是被美貌折服了? 宁可让自己的子民过上食不饱腹的日子,无条件和解,也要娶张贵妃.... 这可是大封陛下的女人啊,虽然他们北樾向来开放,多有女子共侍父子二人,甚至北樾人会去争抢地位高的男子的妻子,以示自己的本领。 如此民风彪悍的地方,毫无礼义廉耻之心,张贵妃会向玩物一般被献上吗? 她回到九华殿,垂头丧气的独自进了屋,不料早有周炀在内殿等着她。 此时烛光烁烁的内屋在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站着的人影,所站之处即容易隐秘又不猥琐,甚至察觉到有人来还能轻易翻出窗户。 楚云京早就习惯了周炀摸进九华殿,刚踏进屋子她就察觉出来,像往常一样非常自然的关门。 然后走到妆台前自顾的卸着钗环,往常有事都是直说的,所以她并不惊讶,卸下伪装无精打采的坐着。 “皇上会把张贵妃送去北樾吗?” 周炀低声开口,她从铜镜里看到了身后仪表堂堂的男人,抱肘低头很是严肃。 “我怎么知道!” “传言都说会。” “你何时这么八卦相信那些空穴来风的话?” 她将头上的钗环卸净,双手搭在膝盖上,注视腰间那支玉佩,久久出了神。 殿内恢复寂静,二人早已习惯了相对无言的局面,时常说着话就双双沉默了。 她不是没有犯过嘀咕,以陛下做事的风格,没准会做出什么常人无法理解的决定。 楚云京不敢去听那些传言,可又不得不去听。 一个女子的命运全都掌握在这些高位的手中,堂堂贵妃啊! 她出神的太厉害,不知周炀何时离去的,等她回过神儿,只有神球在她腿边蹭着..... 过了两日,经过勒博泰的坚持,最终在最后一次单独去昭元殿见陛下的时候,双方签订了合约。 不知道勒博泰像陛下说了什么 陛下确实同意张贵妃和亲,并依照先前北樾的条件,无条件和解。 大封和北樾长达八年战事终止了,代价就是一个女子的牺牲...... 举国上下都在庆祝战事终止,无人叹息张妙禾的命运。 北境三城百姓称这个大封第一美人是福星,是她的牺牲带来了久违的和平。 更有嘴贱的百姓说张妙禾是红颜祸水,长得太美就该承受这些.... 可他们谁记得,宫内的六皇子从此就不会有母亲。 那日六皇子跪在昭元殿门口,整整跪了五个时辰,跪倒深夜,最终因体力不支晕倒才被人抬走。 陛下不闻不问,从前最疼爱的儿子,如今竟狠心让他跪到晕死。 不同于曾经的祁王,当初祁王跪求参军,圣上还大发雷霆。 可今日面对六皇子陛下毫无波澜,丝毫没有心疼的意思。 她去看六皇子时,一张苍白的小脸正裹在锦被里睡着,紧锁着眉头,膝盖上竟是些创口。 楚云京心疼的看着下人给六皇子涂药,在硬冷的白玉板上跪了那么久,膝盖伤口红肿破血的痕迹历历在目。 六皇子睡梦中呢喃自己的母亲。小小的身躯,无法替母亲遮风挡雨。 第五十九章 父子对峙 - 云京录 - 土脸脸 张贵妃从勒博泰第一次上奏之后就被封在未央宫。 任谁也无法进去,里面的人尽管哭死也不会放出来。 陛下的心,简直是比北河上的冰还要生冷。 所有的偏爱全成了狗屁,听说陛下下旨,半月之后送亲的队伍就会从宫里出发。 看如今的形式怕是要把张贵妃关到出嫁之日。 张大夫在宫门外跪求陛下,可刚跪下没一会,就被几个五大三粗的侍卫架着回了张府。 许是怕引起百姓过多的争论,张府也一并封了,张家的人和未央宫一样,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自从得知张家被暗下软禁之后,张贵妃在未央宫也不哭不闹了。 似乎是害怕连累到整个张家,她拿出一副随波逐流,任自己如何被摆弄的姿态。 听说已经不吃不喝几日了,今日被嬷嬷掰着嘴,猛灌了一些米汤。 生她的和她生的人只看她如今如何去做,倘若不依旨,那这些人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楚云京想以张贵妃的脾气,即便是为了外面这些至亲之人也终会妥协的。 皇后巴不得张贵妃能落得这个下场,皇后的夫君和儿子的心都被张贵妃霸占着。 皇后这些年动不得张贵妃,眼下有了这个天上掉下的机会。 这几日皇后派人好吃好喝的找看着张贵妃,除了凤仪宫和昭元殿的人一律不能靠近未央宫半步。 六皇子一醒来就又去昭元殿跪着,还没等陛下关禁闭,就被皇后的人拖走了。 也是在宜华殿关着,有人时刻监看着。 从前与张家交好的官门如今也是避嫌,其中不乏有一些张氏提拔过得小门。 亦是害怕求情受了连累,朝堂之上人人心照不宣的明白张家的情况,可全都是闭口不谈。 这日下午尚服局来人汇报,前段时间被那几个小宫女弄坏的朝冕修缮好了。 她想了一会,大概是当初喜鹊和悦儿那件事的朝冕。 她们弄坏了陛下朝冕上的朝珠,当时因为那事自己还差点被暗杀了。 于是晚膳后腾出空来,亲自去尚服局查验。 徐尚服得知楚云京亲自来了,于是请罪的姿态去见楚云京。 “老身参见祁王妃娘娘,我尚服局犯的错还劳娘娘亲自跑一趟,老身惭愧。” 她还没进尚服局的宫门,徐尚服带着一众女官宫女齐刷刷的迎出来请罪,徐尚服站着鞠躬,其余的全都跪在地上。 她本也不是来吃赔罪的,看着齐刷刷的一众人,心生烦闷。 于是大袖一挥,不耐道:“好了,本宫从未怪罪过你们,都起来吧!”她又向徐尚服说道:“带本宫去看看陛下的朝冕。” 尚服局的人站起身后都低眉顺眼的让路,经过了上次之后尽管是个新分来的宫女也不敢造次。 司饰司的小掌事自觉领路,楚云京在前徐尚服在后,几人走向摆在尚服局大堂最显眼位置的朝冕。 黑冠玉珠金丝龙纹,庄重无比的被檀木托盘托着。 自补好玉珠被摆上之后,就无人敢碰,除非是伺候陛下更衣的御侍,楚云京自然也不敢造次。 她简单看了几眼,确定无误示意那掌事随她送去昭元殿。 即是补好了就不会在出差错,今非昔比,如果在出差错那就不是当初悦儿那几杖那么简单了,就算是楚云京不发落,内侍省的人也会将尚服局负责朝冕之人杖杀。 路上寂静,钱观观在楚云京前方前掌灯,那司饰司的小掌事稳步的托着托盘在后。 她们打的是送朝冕的由头,等太监向御侍通传之后,出来了一名十七八岁的御侍领她们进了偏殿。 偏殿是专门放陛下衣物之处,按理楚云京跟着进来无非是为了亲自让御侍查验朝冕完整。 御前伺候的到底是和其他宫里的不一样,尽管是个末等伺候更衣的小侍女,气质模样都是上等。 那御侍一路无言,昭元殿的人一向如此,嘴严得很,不会同其他宫里的多说半句废话。 很难让人套出什么或是抓住把柄,她一路跟着走,看样子陛下还未回来。 许是在皇后那儿,今日初一,宫里向来有规矩,初一陛下要陪着皇后娘娘。 这样也好,昭元殿本就压抑,遇见陛下更加压抑,若是陛下也在她还得去请安,如此也省了不必要的见面。 钱观观在昭元殿的门口就被拦下了,所以只有楚云京和司饰掌事进来了,小御侍将她们安置在偏殿,便去叫了掌衣大人。 昭元殿的掌衣便是掌管陛下御衣的女官,凡事要穿戴在陛下身上的都要经她的手查验。 御侍走后,楚云京看司饰掌事端着托盘怪累,她就下令让掌事放在桌案上。 掌事道谢后,就退到一侧侯着,楚云京打量着这间屋子。 她们是从后门进来的,前门直通昭元殿的主殿,是陛下汇见朝臣批阅奏折的书房。 后门通向殿里各处的通道,还有一扇小门,便是直通陛下小憩之处的。 上次宁若水之事她便是在那间屋子睡着了,不同于召见嫔妃侍寝的神龙殿,昭元殿只是陛下的书房,是陛下累了小憩的地方。 话说神龙殿她倒是没去过,仅看书房已经十分气派了,若非陛下的妃子又怎会入得了神龙殿。 小御侍刚出去没一会,她便听见了门外的声音,是紧凑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之后,她听出了是通往主殿的那个门传过来的声音。 她猜想大概是御前掌衣来了,于是正了衣冠静候着。 结果迎来的却是殿外秦昀的恳求声:“父皇,儿臣觉得张贵妃不能去和亲!” 听见说话声她瞬间瞪大眸子,屋外是陛下和秦昀! “朕的决定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这殿内两屋之间只隔了一扇墙与一扇朱门,清晰的听见主殿父子的对话,圣上语气低沉幽郁,秦昀激进恳求字词铿锵。 秦昀对张贵妃有情意,此番和亲他必然是第一个阻拦的,以楚云京的了解,秦昀必然是想得到皇位然后把张贵妃娶做自己的新妇。 如今宁若水还活着,无非是替张妙禾占着位子,等秦昀大计得逞,就会杀了宁若水为张妙禾腾位子。 可秦昀的计划还未实施,半路就杀出个程咬金,横插一个勒博泰要让张妙禾和亲,还被陛下同意了.... 楚云京觉得没准秦昀能把这事拦下来,他是王爷,是陛下唯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儿子。 正想着,又传来秦昀的声音,楚云京搅着手指,因为听的入迷右手两个指头狠狠掐着左手食指的玉戒,她面向通往主殿那扇门,目光阴鸷。 “父皇求求您,千万不能让张贵妃去和亲,她可是大封的贵妃呀!若叫她去和亲打的是父皇您的脸面,是我大封的脸面啊!”听到这,楚云京闭上了眼,暗骂秦昀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屁话,换来了必然也是皇上的反驳。 “一个和亲可以换来我北境三城百年安稳,何乐不为?” 轻描淡写一句话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牺牲小我成全大家,在圣上眼里也许只是一个和亲,可在至亲至爱的眼里却是终身离别,再也不会相见。 她想到了自己,她自己和外公还有姨母,不也是如此吗。 一道旨意,叫人生离,入了狼穴,此生都不能相见。 北境...... 难道除了牺牲战士或者牺牲女子和亲就全无他法了吗? 秦昀语气愤慨:“北境三城尚有镇北军镇守,八年来北樾不曾踏进过半步,何至于要用贵妃娘娘去换取这份太平?” “镇北军?”只见陛下一声怒斥,打断了秦昀的话,显然陛下是生气了:“哼!你可知道这些年我大封牺牲了多少将士?多少枯骨立在北河之上?一个金尊玉贵养在京都的王爷,你可有半刻体会得到战火的残酷?身为皇嗣,不去想百姓和将士的苦楚,却把这些当做理所当然?朕看你这太平日子过够了,就应该把你这竖子送到北境去替你五弟体会体会那边疆战火!” 秦昀只觉得镇北军镇守已成常态,只要有镇北军在,北樾不敢冒犯,不该去拿张妙禾的命去冒险,可他却忘了,镇北军是无数家庭的顶梁柱,是多少女子的丈夫,多少老妪的儿子..... 也许陛下是为了这些个小家,才选择去牺牲张妙禾.... 若是秦昀继承大统,以他的头脑怕是无法料理这些战事,也许会让这些飘零殆尽的家庭更多,他这人对事能强硬的解决绝不含蓄的处理。 陛下或许就是不喜他这一点。 “五弟.....又是五弟....”秦昀冷笑:“父皇可有一日不去偏袒五弟的?” “放肆!你个以下犯上的东西!!” 又是一声怒吼,整个昭元殿都要震上三震,陛下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清脆的瓷杯摔地声,惊的楚云京强压着心里的恐惧。 她身后的司饰掌事早就吓得躲在角落瑟瑟发抖,若是现在有人推门进来,她俩可就犯了偷听的罪,楚云京还好,毕竟是皇室的人,可这小掌事是要被杀头的。 第六十章 抢女人 - 云京录 - 土脸脸 偏袒五弟是什么意思?传言不都说祁王不受宠吗,为何在秦昀嘴里却是偏袒? 他们父子在争吵,陛下还动了怒,这事怕不会轻巧的揭过去。 “以下犯上?从小到大五弟多少次忤逆您,您都不曾真的动过怒,不曾说过他以下犯上,唯有他拼死要去战场那日,您气的几天吃不下东西,是被气的吗?您那是担心、心疼他,害怕您最爱的儿子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丢了命!” “竖子!”只见两字从齿间恶狠狠的挤出,声音及轻,若不是这墙不隔音,她们也许听不到陛下这声低吼。 “世人都说祁王自幼不受宠,父皇所有的偏爱都在儿臣这,好啊!儿臣倒是替五弟白白担了这么些年空穴来风的圣宠!哈哈哈哈哈....可笑至极...真是可笑.....我就是天下最大的笑话...哈哈哈哈....”秦昀笑声中满是苦涩和自嘲,哑然几声笑,貌似要诉近心底的酸涩.... 他有些癫狂了,实在不该这样指责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可是天子啊!即使再有怨言也不该去冒犯天威。 “你如今只手遮天,肆意弄权,早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封半数都在你的控制中,你竟然还不满足.....”陛下的语气很慢,极度失望痛心长叹:“都是你母后自小宠溺你,什么好的都给你,才把你养成这副即使得到了天上的月亮也还是不满的样子!” 秦昀听了陛下的话更激动,歇斯底里的质问:“什么好的都给我?我们母子如今的一切,哪样不是我们自己争来的,父皇莫不是觉得这些是您赏给我们的?” 她不知道秦昀这话是气急了下意识说出来的,还是有意为之.... 陛下疑惑的反问:“你说什么?” 也许皇上并不知道他们母子害了那么多人才走到如今的位子,可楚云京听了这话更是害怕,秦昀毫不掩饰的提出这些,是不是意味着他不在害怕陛下因为这些事废了他。 什么情况才会不怕被废? 他要谋反?!! 楚云京瞳孔猛的收紧,她怕极了,死死攥着拳头,倘若秦昀在这动手,她也不会活着走出去。 “儿臣只想问一句,若是当初与张妙禾青梅竹马的是五弟,当初他向您要人您是给还是不给?”秦昀的话锋紧逼,这是要和皇上撕破脸,为了一个女人,父子反目。 “你....你....违君叛道...违君叛道....”陛下的语气越来越微弱,只能靠着齿缝里挤出的气息把字带出来。 尽管看不见外面的场面,单从这二人的对话里,楚云京也知道陛下被气的不轻,主殿若是进个什么人,怕是要被他们父子的怒气吞噬。 “儿臣自幼与张妙禾有情意,您身为父亲不可能看不出来,却还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强娶了张妙禾,表面装着不近女色免去选秀,背地里却和亲生儿子抢女人!” 只能听见秦昀的指责声,再也听不见陛下的声音,随后就是几声纸张撕裂和东西砸地的声音,大概是陛下用力把书案上的东西推翻了,隐约传来皇上沉重的喘息声。 此时的皇上怕是已经被气的说不话了,只有愤恨的闷哼,陛下如今也是近六十的年岁,从未得到过陛下生病的消息,按理不该被气几句就如此孱弱,毕竟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 她脑海中闪过可怕的念头,秦昀想得到皇位必须是当今皇上薨世,他才能名正言顺的即位,若是毫无由头的谋反便是得位不正,遭天下唾弃! 岁除之夜秦昀同张妙禾说的那番话,让楚云京一直误以为秦昀是要谋反,原来秦昀是在找机会,给皇上下毒,慢慢等着陛下死后一切顺理成章...... 毕竟秦眠手里有几十万大军,秦昀要是敢谋反,秦眠就敢发兵,他手里的那些暗卫不足以抵挡秦眠的大军,到时候不只是冒了天下大不为,还会被秦眠鞭尸.... 若是等着陛下死后的传位,无论是不是秦昀,他身为守在陛下身边唯一有权的儿子,都有可能伪造遗诏,倒时名正言顺继承大统,若那时秦眠在敢发兵,就是秦眠谋反。 所有如今秦昀不在伪装,不在惧怕天威,就是他有底气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像父亲吐露。 “儿臣从前只觉得父皇偏爱五弟,后来...后来....恨父皇抢了妙禾,父皇为何要娶妙禾....为何要抢了儿臣的心上人?” “宋....宋阳山....来人....来....”陛下竭尽全力喊着,随后就是破门而入的声音,不只有宋阳山的声音,还有数名禁军,禁军侍卫将秦昀押在地上,陛下声音已经渐渐模糊,依旧在下着命令:“竖...子...囚禁....囚禁王府....永..世...” 一句话未曾说完,就听见宋阳山高呼:“陛下!陛下!快来人啊!传太医!快来人啊!传太医!快来人!!!” 看来是皇上被气晕了,殿外乱作一团,侍卫依照皇令把秦昀押了出去,她再也听不到秦昀的闷哼。 宋阳山命令太监将陛下抬到左侧的内殿,打水的、端茶的陆陆续续进出着。 她想也许需要给陛下更衣,那待会就会有御侍来存放衣物的屋子拿寝衣,她慌了,被人撞见她藏着这偷听可是要杀头的,尽管不是自己本心要偷听的。 楚云京慌忙中巡视了了一圈屋子,她想起通往外殿的那扇门,当时小御侍就是带她们从那进来的。 此刻昭元殿的宫人都在主殿忙活着,这块也许就放松了警惕,她起身要向那扇朱门走去。 余光撇向角落里正在发抖的司饰掌事,这人已经被吓得呆滞,楚云京走向这掌事,猛的抓住她手腕。 这小掌事被突如其来的桎梏惊到,连忙跪下求饶:“奴婢没听见....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见,求求您....求您放过我....” 小掌事惊慌失措的说着些连不成句子的话,楚云京生怕这小掌事在这样语无伦次的说下去,要惊动主殿的人,到时候可是走不了了。 她又不能把这小掌事扔在这,到时候定会把她供出来。 在这生死关头楚云京心一横发起狠来,松开小掌事的手腕,狠狠地捏住这人的下巴,用力抬起,迫使宫女直视她。 她睨着眸子,威胁的语气极低的发出:“你最好将你这幅样子收起来,随本宫仿若无事的走出去,否则本宫就把你扔出去挡剑!” 说罢,她猛的甩开宫女的脸,一刻不停的朝门的方向走,那宫女回过神后连滚带爬的跟上楚云京。 楚云京心里突突着表面强撑着推开门,好在门外无人,她松了口气,出昭元殿的路上没有人,踏出昭元殿时。 她终是长舒一口气,若不是身后还有个吓得更厉害的宫女,她怕是要坐在门槛上平静一番心情。 “别露出半分破绽,想要命就随本宫继续走,宫内的眼线遍布各地。” 这小掌事到底是心里藏不住事,即使在压着表面慌张也还是会露出马脚,楚云京不得不在提点一番,若是被人看出什么,怕是还没走到九华殿就被暗下拖走了。 她如今真希望周炀就在身旁,好在晚间天黑,即使碰到路过的宫人,二人在慌张也能掩饰过去。 回到九华殿,钱观观先迎了出来,焦急的解释道:“娘娘您没事吧!奴婢在外头侯着,后来陛下和怀王殿下来了,宋公公就把奴婢遣了回来,说陛下有政事,将四下全都屏退了...” 宋阳山在昭元殿门口看见了钱观观!! “宋公公可询问你为何在那?”楚云京低声阴狠的询问钱观观。 她还没从昭元殿的震惊中缓过来,迎面打入一个钱观观,若是钱观观全都交代了,那楚云京再怎么躲也躲不过去。 本来她已经想好了借口,就说是等了许久御前掌衣没等到,于是她就带着司饰掌事回来了,什么都没听见。 她又开始心惊了,钱观观又一句话打消了楚云京的担忧。 “没有,宋公公只是匆忙的将无关人员赶走了,并没有时间询问奴婢,奴婢什么都没说...”钱观观被楚云京的语气吓到,半刻不敢怠慢的回着话。 闻言,她一句话都不说闷着头进了殿内,身后跟着怯生生的司饰掌事。 等二人都入了殿,她面色沉重的关上了门,意思就是不许任何人靠近。 平时她就下令,寝殿不许司妤和钱观观之外的宫人擅自进入。 她关门的手还没放下,身后传来一声刀刃极速划破风的声音,还有一声惊呼。 周炀向来知道楚云京的行踪,得知昭元殿的消息后早早地等在九华殿,等她们入殿之后把刀架在那小掌事脖子上。 本就受了一晚上惊吓的宫女,如今得了这场逼迫,下意识的高喊后,就紧紧捂上了自己的嘴,只留一双瞪得巨大的眼珠子。 第六十一章 侍疾 - 云京录 - 土脸脸 寝殿里传出的这声尖叫,自然不会被任何人听到,楚云京在宫里住的这几个月,早就把自己住的九华殿里外伺候的人收拾干净。 她一向心细知人善用,身边的人她大概两眼就能看出各怀的目的暗藏的心思,每每都寻个由头把安插的眼线调走。 实在调不走的,她就打发的远一些,去守门或是去巡夜,反正都是些不痛不痒起不了作用的活计。 更是不许无事靠近她的寝殿,一来二去就成了规矩。 钱观观是个厉害角色,自司妤多去料理宫里的事后,钱观观就接手了九华殿的副掌事,不像司妤的温柔,钱观观对宫人不会留情,常常打骂解决。 她懂钱观观的所作所为,只要不过分她一般不制止,只当钱观观是为她立威的,这样下人也就会老实,不敢造次。 眼前惊目圆瞪的小宫女,也不是七魂六魄都被吓没了,知道身处别人的地界,要夹着尾巴做人。 刀架在脖子上后,也只敢哆哆嗦嗦的捂着嘴,也许她自己知道即便是大叫也是于事无补,倒时还会被灭口。 周炀站在宫女的身后,阴鸷的目光紧盯着刀刃抵着的人,只要那人敢转身看他或者反抗半下,他的刀就会划过女人纤细的脖颈。 这场对话需要一个拿刀威胁的,这样才有效果,但是不能让受威胁之人看清周炀的脸。 如此会对周炀和楚云京不利,只能把这宫女杀了,可显然他们是想稳一些,谈个条件,不想做到最后杀人灭口那一步。 这时从惊吓中回神的宫女,由于脖子上抵着刀剑,她全身僵硬的挺着,胆怯的试探性蹦出几个字:“求.....娘娘饶...绕了奴婢...奴婢绝不会.....绝不会说出半个字的,奴婢全都清楚....若是.....若是这事从我这传出去,我肯定是活不成的,求求您....我敢发誓.....我真的不敢说出去....” 宫女颤抖着把手拿下来,双手合十做祈求的动作,低声哀嚎声嘶力竭的说出这段话,以证明自己想活下去的信心和条件。 这宫女算是聪明的,她明白这些事不能说出去,否则死的会很惨。 楚云京挑眉,沉声问道:“本宫问你,若是昭元殿的人来问你今夜是不是进过昭元殿你会如何说?” 她步步紧逼,给眼前的宫女施压,楚云京本也不是要这宫女命的意思,只是想给她灌输一番口供,顺便试探一下这宫女是不是能为己所用。 “我....我....我并未进过昭元殿...”只见宫女止住哭声,眸子迅速旋转着思考对策,随后坚定了眼神,说出想法:“对!奴婢今日从未进过昭元殿!” 楚云京不满意的摇头:“不对,你确实进过昭元殿,还有多人见了。” “那....那奴婢就是什么都没听见....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宫女眼神惊慌,大泪珠子不自觉的掉着,却是被吓过头了。 “这也不对.....”楚云京依旧摇头,随后不等宫女在想什么蠢主意,她先抢了话提点宫女:“这样吧,就说你确实随我去过昭元殿,去送朝冕,可去了之后在侧殿等了许久都不见御前掌衣来验收,于是本宫等不及了,带你出了昭元殿,之后你与本宫就分道扬镳,后面的事丝毫不知。怎么样?这个理由你可说得出口?” 宫女并未立刻答应,似乎是在把整件事想了一遍,随后吸了吸鼻头,害怕碰到脖子上的刀刃于是轻轻的点头:“说....说得出.....奴婢全听娘娘的,只要....只要娘娘能放奴婢一命。” “你叫什么?” “奴.....奴婢名叫忆荷....姓李。” “李忆荷...”呢喃着宫女的名字,楚云京邪魅的勾了勾唇:“从此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你该怎么做自己清楚吗?” 李忆荷又是一阵点头称是,此时有了生机眼泪才就止住:“奴婢....奴婢绝对不敢说出去半个字,娘娘以后能用到奴婢尽管吩咐!” 她一向觉得草率的灭口是下策,只能为自己平添无辜的罪孽,与其行下策,不如拉入自己的阵营,当然前提是选择聪明人,忠诚的人。 楚云京在宫里根基不稳,正是用人之际,没有点把柄或者以命相交的事,自然不会袒露真心。 李忆荷虽是司饰司的小掌事,站在不痛不痒的位置,可也算是自己安插在尚服局的一颗棋。 先前悦儿的事给了她不小的打击,无非就是因为六尚局不在她的掌控中,被人插了暗箭。 如此内侍省有高位的仇康,六尚局有低位的李忆荷,禁军有周炀。 几人除了仇康位置都不显眼,她需要时机,一步一步把自己的棋步大。 人只有在低谷是得到的惠济,才会牢记一生,忠心不二.... 见大事已成,周炀收了刀,隐进暗处。李忆荷没了脖子上的束缚,身子一软,扶着身旁的椅子滑了下去。 李忆荷大口的喘着气,僵硬的手指颤抖着捋顺着胸腔,眼皮还在不停的猛眨抖动。 楚云京知道李忆荷不会说出去今晚听见的话,毕竟谁都会自保,不会傻到自投罗网。 只是担心领她们进去的那个御侍,会不会说露嘴,倒时陛下下令用刑,李忆荷怕是扛不住。 所以要赌这个事值不值得深挖知情者,陛下晕倒,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了。 今晚来不及下令追究知情者,怕是还没等陛下醒来。怀王顶撞圣上,还把圣上气晕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京都... 当时陛下强撑着另禁军把秦昀囚禁在王府,这事她是听见的,也听见御前侍卫把秦昀拉了出去。 估计会被囚禁,否则真的要事变了。 圣上生死不明,怀王大权在握,趁此时机他谋反也未可知。 只看今晚会如何,周炀带来的消息是霍副统领已经带人去包了怀王府。 也是御前侍卫亲自把怀王押回去的,路上的百姓全都看见了,议论纷纷,估计如今的京都已经开始有传言了。 百官也开始打探宫里的消息,随后凤仪宫下令封锁今晚的所有消息。 除了尚在北境的祁王,凡事在京的皇室全都入宫侍疾,就连重病的太子都被抬到昭元殿。 陛下晕倒后就近放在了昭元殿,并没有擅自挪到神龙殿,主要是怕陛下的身子吃不消。 此时寝殿躺着的陛下被气得貌似有些严重,至于把皇室都召进宫了,听说是宋阳山领了陛下的令,才召皇室入宫。 皇后当时拦了,没拦住。莫不是陛下害怕有心之人今晚会有什么动作,所以才让皇室所有人入宫做质子。 即使哪个有心之人想谋反或是趁乱夺权,碍于几十位皇族的面子也不敢造次。 只是如此一来,定会惹得朝中动荡,今晚的消息肯定会走露,皇后在想怎么瞒也不会瞒住。 为首的是信王,他是全场唯一一个不用跪的,信王是当今圣上的皇叔,是陛下最小也是唯一活在世上的皇叔,如今已是七十有二,两鬓斑白的老翁。 是皇室最大的辈分,圣上向来尊敬他,当老祖宗一样供养着,这老头一生惯爱摆弄一些字画诗文,从不染朝堂的这些争斗。 世人都说信王是个潇洒王爷,娇妻美妾、醉生梦死,这也是信王存活至今的原因,只要不威胁皇位,可保你荣华富贵。 圣上对信王的子嗣也是关照不少,他的嫡长世子势必是要继承王位的,陛下也给了他个不温不火的官职。 信王的儿子多半随了爹的脾性,多是酒囊饭袋之辈,少有能做官的材料。 皇后跪在首位,信王坐在左侧的椅子上,没好气的撇着皇后,由于肥胖嘴里不时发出老者咕噜咕噜的声音。 “哼!别以为我等不知道皇上是如何晕倒的,皇后娘娘养的好儿子,整日目无尊长不说,如今还敢将他老子气病了,真是违君叛道!违君叛道!” 楚云京这一排只有一个太子妃,她俩跪在皇后后面,正巧楚云京低着头在左侧,头顶就是信王拿着金丝楠木的拐杖捶地,嘴里发着指责的闷哼。 信王的子嗣都跪在最末,听了他这话,他那长子拼命朝信王使眼色,示意信王住嘴,不能开罪皇后。 她身前的皇后依旧装出那副好人样,低声抽泣着回话:“皇叔教训的是,臣妾教子无方,臣妾万死!” 郝皇后伸出两袖广袖朝头顶一拜,虔诚万分:“只要陛下能安然无恙的醒来,臣妾就自请禁足去佛祖面前谢罪....咳咳咳....咳咳....”说完皇后虚弱的咳嗽着,着急又无奈的憋出了内伤的模样,崔嬷嬷动作快,心疼的拍着皇后的背。 看见这一状,信王再也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叹气道:“唉!你是贤后,可自古慈母多败儿啊!” 楚云京低着头一言不发,皇后这副假惺惺的样子,她看得多了,此刻内心不屑得很。 她虽没有证据,却断定皇后给陛下下药的事,母子两个恶毒万分,可这些皇族并不知道。 今日就算陛下薨世,皇后想擅权,以她平日里的贤后名声也是无人敢反对。 这就是皇后母子的算计! 第六十二章 祁王该不该回来 - 云京录 - 土脸脸 出来时,周炀从她头上插了一支簪子样式的短匕首,匕首的握柄是木兰花样式的银簪,关键时刻抽出来防一防可保命。 周炀此刻就在昭元殿外,倘若殿内有什么打斗的动静他能冲进来保护楚云京。 她觉得皇室都在这跪着,陛下又没真的传出油尽灯枯的消息,皇后一定不敢有动作。 “皇嫂身子一向不好,秦昀做的错事,怎能怪在皇嫂身上,皇叔这顿指责好没道理。”说话的是衡王,同样被皇后伪善的外表所蒙骗。 在场之人无不认可皇后的贤德,楚云京手无寸铁,除了跪着低头什么都做不了。 要想揭穿皇后的伪善,只能期望着皇上平安无事的醒过来。 衡王的话迎来信王一记眼刀,要说尊贵,衡王到底是先帝的儿子,信王不过是旁支的皇叔。 能给信王这个尊荣,全是当今圣上念及亲情,其他皇室旁支都被发配到了各州地。 衡王一向跋扈自然不会给他多少面子,珠温郡主也是随了衡王的跋扈,不止在去年楚家的赏冰宴上,平时也是居高自傲的样子。 连这些个王爷都靠着身份的尊容耀武扬威,更别提那些世家了,大封从上腐到下。 最有分量的两个王爷在昭元殿因为陛下晕倒的事互怼起嘴来,别的小辈丝毫不敢言语。 信王并不理会衡王,转移了话题:“如今应该是太子出面主持大局,明日早朝只能劳烦太子殿下暂掌朝政了!” 太子眼皮一搭一抬着,看起来睁眼都费劲,说他是跪着,不如说他是跪坐着,在他的右侧依旧拄着一个扶手,太子妃在左侧跪扶着。 都说太子妃呆傻,可在照顾太子这件事上丝毫不呆傻,不仅时刻担心着太子,还事事周到体贴的照顾着。 只能证明太子对她好,否则她一个心性纯洁的人怎么会懂得照顾人这一套。 此时信王把球抛到他们这,太子妃魏舟疑惑的朝信王眨了眨大眼睛,纯净的眼神似乎是想要一个解释。 太子秦雏缓慢的拍了拍魏舟的手背,将魏舟往一旁拨了一下,秦雏这才跟信王对上脸,刚才一直被魏舟挡着。 “本宫的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咳咳...如今当务之急.....”秦雏看向楚云京的方向,秦雏虚弱的抬起皮包骨的食指,指了指低头跪着的楚云京:“当务之急是把.....把五弟召回京....京都来主持大局。” 太子的病已经到了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成的地步了,说完重重的咳嗽,语气轻飘飘的,如摇摇欲坠的枝叶,稍有不慎就会折断。 闻言,楚云京成了焦点,皇室贵胄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她,她还懵着感受到身边投来的目光,试探的抬头扫了一眼。 这个场合本不该她出头,可现在最适合主持大局的人是她的夫君,楚云京之前执掌后宫的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谁心里都有数。 她不敢怠慢,规矩的回话:“臣妾不敢造次,全凭各位长辈....和太子殿下做主!”楚云京学乖了,自从和皇后多次交手之后明白了低调听话暗度陈仓。 她故意提了一嘴太子,便是说明她赞同太子的提议,自动站了队。 秦眠左右都是太子同父同母的弟弟,他们兄弟俩在皇后母子手段下存活不容易,秦雏一定明白自己活不久了,要给自己的弟弟铺路。 若是陛下有个好歹,此刻就是回京的好时机。为陛下侍疾、回京主持大局...这都是秦眠回来掌权的理由,且不会被人参奏。 只是这一提议怕是不能合了郝氏的意,楚云京恢复低头的动作,静等着他们在说些什么。 “不可!如今陛下病重,若是北樾趁祁王回京之际毁约举兵侵犯,那我北境数年来的心血就全都白费了,眼下京都尚有太子掌权,本王觉得对外不可不防。”衡王不留颜面当着子孙的面大声驳回太子的提议。 还说让太子掌权,太子下的第一个命令就被衡王驳了,秦雏本就消瘦黝黑的脸色更暗了一个度。 皇后悲切的声音飘来:“本宫赞同衡王的话,陛下吉人天相,此番一定会平安无事,若是因为秦昀的过错,急召眠儿回京将百姓至于水火,那本宫....本宫万死不能赎罪啊....”说完,皇后颤着声锵然泪下。 虚伪至极!楚云京心里只有这四个字。 这场戏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皇上都病重到召皇室侍疾了,还不肯把他的儿子叫回来,难道让父子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吗? 显然这话楚云京不能说出口,说出后就会被冠上一个大不敬诅咒天子的罪名。 几人正商量对策时,宫外的几个近臣也陆续入宫侍疾,此时太监通报:“奴才参见各位贵人,正国公等众位大人已经在殿外侯着了,还问皇后娘娘是否通传?” 听见正国公来了,皇后仿佛抓住机会一般,急忙点头称是:“大人们来了就好,快传快传!” 随着皇后期待的目光和太监高声的通传,一时间偌大个昭元殿被挤满了,十几个高官入殿之后先是请安,随后跪向皇上寝殿的方向磕头,说着几句祈福的话。 “是本宫教子无方,今日当着皇亲贵胄和各位大人的面,本宫在此请罪,望陛下能安稳的醒来......”人都到全了,皇后的戏也开始唱了,悲痛欲绝的朝天拜、朝陛下寝殿拜,这一番痛心疾首的赎罪让不知情的人也看哭了。 果不其然,魏舟就哭出了声,皇后哭是赎罪,可魏舟哭就不对劲了,毕竟皇上还没死。 皇后听见比她还高的哭声,顿时怔在原地,魏舟引了一屋子人的注视。 太子用力掐着她的胳膊,她却自顾的嚎着,全然不理解秦雏的用意。 宫女见状连忙上前去安慰,几次摇晃都不能让魏舟收了哀嚎,无奈之下太子只好下令:“太子妃身子不适把她带回去。” 秦雏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大殿内格外清晰,几个宫女扶着直不起身的魏舟出了昭元殿。 随着哭声越来越远,魏国公环视着殿内众人不好看的脸色,抹着额间急出来的的虚汗:“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莫要与小女一般见识.....她....她实在....” 秦雏轻飘的抬了抬手,示意魏国公不用再说下去:“无妨!” 谁都不会与她一般见识的,魏舟做出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些年还好,太子从不会因为这些责罚她,别人也说不出什么。 信王沉声:“本王觉得陛下病重,政事理应由太子殿下代掌,诸位大人觉得如何?” “理应如此,太子殿下本就有监国的权力!”正国公也摆出好人脸,带头应着。 随着正国公的开口,其余的大臣也都不敢说什么:“是啊!我等没有异议!” “本宫的意思....应当将五弟召回来....虽说父皇未曾明旨....传回五弟,可我朝已与北樾签署合约,五弟多年来劳苦功高....此番也应该在父皇面前尽尽孝....”说着,秦雏咳了几声,轻喘两口气别人看他还有话要说,只等着他把话说完:“诸位....觉得如何?” 闻言,大臣们面面相觑,召回祁王即是家事也是国事,不是谁一句话能决定的,他们都在考虑这其中的厉害。 “祁王殿下为我大封守北门,多年劳苦是真,可北境尚未平稳,此时召回臣觉得不妥....” 说话的是正国公,他和秦昀穿一条裤子,自然知道秦眠回来就会来分权,正国公先开口表明立场,在发言的都得看着他的面子说话。 “臣也觉得.....” 宁太傅刚要开口,楚云京厉声打断:“诸位说的都是国事,本宫一届女子自然不懂这些国事,祁王是陛下的亲生骨肉,若父亲病重儿子不能在床前尽孝,诸位也往自己身上套一套,真的会心甘吗?况且北樾再犯本就是空谈,为了这些空谈让人子不能在父亲床前尽孝,合适吗?” 衡王不满她一个小辈插话,立马反驳:“哼!他是自己非要去的北境,没人逼他,当初还把皇兄气坏了,如今你说的这种话,他当初若是想到这些,还会拼命要去战场上吗?现在反而让我们这些长辈左右为难他该不该回来,还不是他自找的?” 楚云京毫不惧怕衡王,嗔目道:“皇叔说的是什么道理?北境百姓水深火热,皇叔在京都金尊玉贵的养着,可曾想过百姓过得什么日子,祁王心怀大义,自请去驱逐蛮寇,到了皇叔这倒成了自找的?成了个麻烦?” 皇后指责道:“放肆!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衡王气的蹭一下站起来,咬牙切齿的指着楚云京:“什么门户的女子也敢指责本王?” 信王重重的砸着拐杖,震喝道:“住嘴!住嘴!你个竖子平日里骄横惯了,这是宫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他在指责衡王。 第六十三章 凤印 - 云京录 - 土脸脸 看不清自己的地位,还真以为身为陛下的庶弟,就能在宫里随意指责小辈,楚云京怎么说也是秦眠明媒正娶的王妃,尽管衡王是个长辈也不能急得拿楚云京的身世说事。 更何况楚家的两个家长还在当场,衡王是狠狠的得罪了楚氏一把。 衡王知道自己说的话过分了便不在说什么,恶狠狠的拂袖背着手,不在言语。 “臣觉得此时还是由陛下醒来后,请陛下决定才好。”魏国公说了句没有实用的话,把殿内的冰点缓和了一下。 此时,寝殿的门开了,如今已到了四更二刻,离陛下晕倒近三个时辰。 宋阳山的身影从缓缓开启的大门中露了出来,迎着通明的烛火,宋阳山带着五位太医走了出来。 皇后挣扎着起身,左歪右倒的往为首的太医令那走,一把抓住林太医的胳膊,吓得林太医当场鞠躬作揖。 皇后带着哭声:“林太医陛下如何了?” “回...回皇后娘娘,陛下已经醒了,依旧虚弱无比,此次伤及心肺还需静养才是。”林太医声音略带颤抖。 听见太医说陛下醒了,屋子里跪着的人瞬间站了起来,往林太医这走。 “太医啊!陛下的病严不严重?” “此次可能痊愈啊?” 衡王和正国公的一句接着一句的逼问,这些话本不该他们打听的,陛下的身体如何按规矩是不可向外透露的。 可衡王和正国公就是这般不懂道理,为了不引起外界猜测,怕有心之人知道陛下身体状况后暗下有什么小动作。 如今二人的反应,要说他们没什么私心绝不可能。 宋阳山拱了拱手,低下头谦卑的说着:“哎哟诸位大人啊!陛下下令让诸位先回去。” 宋阳山传了陛下的话,任谁都不敢在造次,这些人这般目中无人。 得了话,一瞬间进来了二十几个太监,挨个走到各个贵人面前做请的动作。 楚云京自入宫以后多次和她父亲伯父见面,都不能说上一句话,如今又是只能遥望点头。 眼见这些皇族和近臣都被太监引出去,连太子都被抬上了抬撵。 楚云京正等着引自己出去的,可迟迟等不来。 皇后是被侍卫架出去的,凶神恶煞的侍卫走过来时,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侍卫一句话不说抓起皇后的两个胳膊就往外拖,众人看着这一幕都十分不解。 难道说因为怀王的事连累了皇后? 容不得多想,太监们又一声请,让大家回了神,心有余悸的跟着走。 本来挤满的人,此刻已经走的只剩楚云京和宋阳山,连太医和下人都没有。 她纳闷得很,走向宋阳山,疑惑道:“宋公公这是何意呀?难道是陛下留臣妾有事?” 宋阳山只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捏起兰花指虚点了一下楚云京:“娘娘且等一会。” 她问不出什么只能点头。 等了半个时辰,宋阳山从寝殿里送出文韶和一个穿着甲胄的兵士。 他们见楚云京先行了个礼,她满心不解的回了一个礼。 二人并未多呆,一礼过后匆忙忙的走了。 楚云京不知道文韶是什么时候进去的,她们一直跪在外殿,从未看见有谁进去。 难道是刚晕倒那会皇室和近臣还未进宫就叫了文韶?那文韶在里面呆了这么久在做什么? 她带着一肚子的疑惑被宋阳山叫了回来。 “娘娘!祁王妃娘娘!陛下传您呢!” 她回过神,宋阳山的大脸从下往上看着她。 “好!” 应声跟着宋阳山进了陛下的寝殿,这扇门虽不隔音但是隔味道。 踏进寝殿的那一刻,浓重的中药味扑面而来,香炉里熏得估计也是药物,十分刺鼻。 她不禁蹙着眉,这味道一步一冲鼻,御榻上倚靠着虚弱无比的皇上。 曾经那个威武高贵的陛下,如今却是一副摇摇欲坠的病容。 “臣妾参见陛下!” 楚云京先行了礼,跪在床榻旁边一动不动等着吩咐。 皇上缥缈的抬手一挥,宋阳山就叫她起。 她对上陛下忧愁的眼神,苍老的褐瞳中很是可怜,陛下微微张了张口,似是有什么要说的。 尊贵半生的帝王,晚年只是一个病重就被身边的兄弟和近臣这般猜测,人心无常啊。 “后宫....只有你可用。” 随后宋阳山端来一个檀木的托盘,上头盖着龙凤织锦的盖子,递到楚云京的面前。 皇上那句后宫只有你可用是什么意思? 是后宫里的人只有她可用这个东西,还是后宫里只剩她能用? 御榻上面色苍白暗灰,虚弱无力的皇上投去一记坚定的目光。 她看着宋阳山手里的东西,能用龙凤织锦盖着的,必是从皇后手里收回的凤印无疑,陛下要把凤印给她。 楚云京当即跪下,朝病龙大跪:“儿臣愚笨,担不得如此重任!” 闻言,陛下身子左倾,用左臂拄着身子,强撑着往她的方向靠:“后宫...仅你...仅你可用!” 又是这句话,这一声更加激昂,能看出陛下是用尽全力的。 他因虚弱用不上力,憋的脸通红,眼睛瞪大,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眼看皇上将要撑不住,她连忙起身去扶,接住陛下要坠下的身子,重新扶回靠垫上。 “儿臣领旨...儿臣领旨!” 楚云京语气紧凑,不得不把这事答应。 “父皇好生歇着,儿臣先告退了。”等皇上的一口气顺下去,面色也不涨红之后,她觉得再待下去不合适,于是请旨离开。 宋阳山端着凤印送她出来,随手给了身边的侍卫。 楚云京亲眼看着宋阳山把周炀召了过来:“你送祁王妃娘娘回去!” “劳烦宋公公将本宫送了出来,请回吧!” 宋阳山走后,她并不停歇,转身离开了昭元殿。 如今已经五更了,在等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一晚上都在昭元殿,接受明枪暗箭,好在都熬过去了,没人敢动手。 她庆幸陛下醒了过来,还给了她凤印,若皇上今晚死了,她的结局就是另一种,估计早就横死在哪了。 连今晚侍疾来的楚氏两兄弟也得死在宫里。 她和周炀走在暗黑只有微弱的烛光的宫道上,此刻宫道寂静,连更夫都没有。 “皇后如何了?”楚云京开口询问。 “被禁足了,凤仪宫被围成了铜墙铁壁。” “怀王府呢?” “同样被禁足,为了不引起恐慌,没有围着侍卫,只有几人守着怀王府的府门。” 她把发髻上簪着的银簪拿下来,紧紧握着柄上的木兰花,匕首锋利无比,即使是微弱的烛火上去都反出刺眼的亮光。 “因祸得福....因祸得福!” 回到九华殿,她久久不能平静,周炀把凤印放在圆桌上后就退出去了,钱观观来问需不需要盥洗,楚云京扬言不用,遣了钱观观回去休息。 周炀把门带上,看方向是出了九华殿,可谁又知道他又从常走的后窗进开了。 楚云京正若有所思的盯着龙凤织锦出神。 今日并未决定用不用召祁王回来,吵了半天没个结果;况且文韶又为何会从御殿里出来,陛下召他是为什么。 她觉得文韶并不是敌人,陛下病重时连血亲都不曾传见,偏偏要把文韶召进去。 “文韶是祁王的人。” 背后传来从容淡定的声音,顿时把她心里的疑惑放大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她转身疑惑的看向十分有把握的周炀,试探性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周炀自顾的走到圆桌前,精细的腰身支撑着修长的身形,脸色阴沉注视着龙凤织锦。 也许此处没有楚云京,他自己就去把那盖着的锦布掀开,可他只是不言语,皱眉看着。 楚云京被他的卖关子整的不耐烦,不经意间扫视着周炀的身形,高大威武、精瘦有力。 她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慌乱的移开眼神。 两只手指一捏,把盖在凤印上的龙凤织锦掀开,露出十分打眼的金镶玉凤印。 和田玉的底座四角上镶了金边,上面托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金凤,玉玺四壁浮雕着飞舞的金凤。 怪不得天下的女人都向往这个位置,后宫都少人为了这个凤印争得连命都没了。 原来竟是这么个物件,属实是个好物件。 普天之下,仅此一个! “我这小小的九华殿哪能供得起这么奢华的凤印?”楚云京咂舌。 “如果我没猜错,皇上召见文韶就是想秘密把祁王召回京。” 周炀并不对这个尊贵无比的凤印敢多少兴趣,他在乎的是接下来整个朝堂的局面。 把凤印给了楚云京,又暗召祁王回京,摆明了就是要让祁王即位。 这些事别人并不知道,文韶入宫除了楚云京、宋阳山和周炀之外怕是没人知道了。 她自然不敢多言,只要祁王没有明面上回京,这层即位的窗户纸依旧捅不破。 陛下突生大病,已经免了百官三日早朝,以太子的身子未必比陛下好到哪去,所以陛下不能拿太子冒险。 倘若太子突然有个三长两短,还没等着祁王回京,怕是京都就大乱了..... 第六十四章 张贵妃如何了? - 云京录 - 土脸脸 第二日一大早,整个宫里变了一个大化,她所到之处阖宫上下除了尊敬就是跪拜。 皇后被禁足,张贵妃被软禁,祁王妃掌凤印的消息已经从昭元殿传遍了整个封宫。 虽然楚云京如今是整个封宫里最尊贵的女人,可她自己清楚,皇后母子只是被打压,尚未倒台,稍有差池局面就会反转,宫里的人面上对祁王妃尊敬,心里还是向着皇后,毕竟皇后在后宫可是有几十年的积攒。 她一届新秀,无非是陛下用着了就提拔,用不着就甩到一旁。 一身尊容不过都是靠高位的施舍.... 从昭元殿晨省时,陛下还未睡醒,她只是向医女询问了陛下身体的状况,又嘱咐了昭元殿上下仔细伺候。 昭元殿除了宋阳山等一些忠心的老奴,其余外围的眼线都被楚云京给撤了,这是楚云京上位以来走的第一步棋。 把陛下身边处心积虑向外界传播消息的人都拔了,不知道陛下的近况,尽管二心之人想有什么动作他们也不敢。 她还没从昭元殿走,内侍省的大监就来汇报,赶上陛下还没睡醒。 大监左右为难想要退下之际,宋阳山提点他祁王妃在殿内,凡事可向王妃汇报。 大监一拍脑门,依了宋阳山的计策,求了宋阳山来内殿通传。 楚云京得了禀报,又叮嘱了伺候的医女,随后就去了主殿汇见内侍省大监。 见她出来,内侍省的大监仿佛松了口气,满脸难为情的开口:“奴才参见祁王妃娘娘,奴才今日来是想问问陛下,这...这选秀之事定在何时,整个大封连着礼部和咱们内侍省都已经准备了许久,这....在不选怕是.....怕是.....” 怕是要耽误了封朝上下婚姻嫁娶之事,选秀是举国大事,擢选期间凡是官家女子不得婚娶,需接受当地、礼部、内侍省、殿选等多个部门的筛选。 直到最终将名单拟出,才算结束,落选的女子才可自行婚配,若是在大选期间哪家敢私下婚配,那就是欺君的大罪。 家族男子丢了官职不说,这家的女子怕是不会在有人娶,更甚者是要定罪杀头的。 本身定在三月初的大选,因北樾王推迟了一个月,眼看要到了一月之期,圣上又病倒了。 尚未给出选秀的具体时间,这些日子,礼部和各地方一定催了了内侍省不少次,更多有臣子想把族中女子送入宫,托过不少关系给内侍省的管事太监们。 如今内侍省成了众矢之的,扛了重压,朝堂上那些大臣没有一个是他内侍省的大监能开罪来的。 看来这位丁公公是顶不住压力了,才在这个节骨眼来昭元殿左右为难,即怕陛下刚刚重病说出来不合时宜,又怕不说回去交不了差。 索性碰见了楚云京,既不会犯了皇上的忌讳,回去后还能拿出楚云京的话去压一压那些人,无论是好是坏,他都能把责任推到楚云京身上。 “嗯,本宫知道了,待陛下醒了本宫会替丁大监转达的,时间如何定就凭陛下拿主意吧!” 楚云京并不上套,他即是来问陛下的,那不该来替陛下做决定,反正选秀推迟的也不是一天两天,让他们在去等着,宫里一团乱事,哪件都比选秀事大。 丁大监眼见楚云京要走,慌忙的恳求道:“哎哟我的娘娘啊您留步!还请娘娘给奴才一个准话吧,如今谁不知道娘娘执掌凤印,您就把这事的主做了吧!多少家清白的闺女还等着呢......” 听了这些话,她只觉得有意思,嗤笑一声,询问道:“丁大监这话有意思了,本宫不过是代掌凤印,又如何能做的了陛下的主了?” 这话一出,丁大监哑口无言,动了动厚实的嘴唇,还想说着什么,可又说不出什么。 这时宋阳山走了出来,手里端着陛下刚刚喝完的药碗,一副妇人姿态的走到二人身旁,向楚云京见了个礼。 宋阳山尖声道:“陛下有旨,选秀暂时不用了,让各家的女子去婚配吧,丁大监可去传旨了!” 宋阳山带来的消息彻底断了丁大监的念想,收的那些礼全都成了烫手的山芋,丁大监的脸色要哭出来一般难看。 可是如今已经得了御旨,丁大监不敢说出什么,只是讪讪的得了‘是’就退了出去。 她想,陛下也许是因为身体原因不想去耽误人家的好姑娘了吧..... 宋阳山朝她微笑点头:“陛下醒了,并未传召娘娘,娘娘有事先去忙吧!” 这是下了逐客令,她并不在乎,毕竟刚刚陛下才帮她解了围,也许是老人家身体不舒服导致心情不好,不想见人。 她也微笑示意后就出了昭元殿。 走在回九华殿的宫道上,从前方岔口拐出来一个小太监,不过十四五的模样,越近她越觉得熟悉。 等到了跟前,她看清了来人的长相,是六皇子身边的伴读太监南书。 南书是故意来寻她的,左右看了四下无人,他将手里的纸条拿了出来,微微鞠躬敬上。 南书的动作不大,除了她俩和身后的司妤是看不到南书手里的纸条的,只认为是南书在向楚云京行礼。 楚云京拿了那张纸条,如若无物的攥在手里,南书完成任务后,片刻不敢久留,扭头就走。 二人相背而行,等回了九华殿,她把司妤支了出去,独自打开纸条。 纸条上写了:求五嫂探望母妃——子誉。 六皇子想让楚云京去探望尚在软禁的张贵妃,听说张贵妃也病了。 是心病,这些天一直压抑着,吃不下睡不着,好好的一个人经了这场变故,怎么会不得病。 她从烛台底部拿了一只火折子,把这张纸条烧掉。 放在烛台底部,等纸燃成灰烬她轻轻一吹,丝毫证据不留。 楚云京坐在圆凳上思考对策,倘若被人发现如今她和张贵妃有什么联系,怕是自己也受连累。 可张贵妃母子从前对她那般好,如今有了难,又岂有不帮的道理。 她心里是偏向于帮忙的,于是她叫来了周炀,密谋晚上黑灯瞎火的夜探未央宫。 同上次夜探建章宫一样,找个守备不严的地方飞进去。 可这个提议当即就被周炀否了,他觉得当初的建章宫形同冷宫无人把手,翻进去很容易,可未央宫的位置向来过往的人多,更是有数名侍卫巡守,翻进去风险极大。 楚云京坦言道:“你不是知道禁军换防的时间吗,等他们换防,守卫薄弱的时候咱们在进去。” 周炀继续摇头,正色道:“未央宫的寝殿都有人把手,如何进去?” 她不料连张贵妃的寝殿都有人看着,难道是怕张贵妃自尽吗? 看来陛下是铁了心要牺牲张贵妃了,怕是要死都得死在北樾。 前脚还因为陛下病重而对他怜悯,现在听了张贵妃的状况,只暗叫皇上咎由自取。 “这可怎么办.....”楚云京来回渡步,她想有什么正经理由能支开这些人单独与张贵妃说话.... 突然她想到嫁衣,张贵妃出关和亲必须要穿嫁衣戴头冠。 她高兴的拍手,当即命钱观观去叫徐尚服和李忆荷来。 一盏茶的功夫,徐尚服和李忆荷到了九华殿,楚云京坐在主位,正色询问着张贵妃和亲的礼衣和礼冠。 可和亲之事才定下,张贵妃又一直被软禁,谁都不能靠近,所以别说礼衣礼冠了,连尺寸都没量。 汇报完后,徐尚服求楚云京带她们去给张贵妃量新的尺寸。 楚云京这可高兴的不得了,正愁没有理由进未央宫,现成的送来一个。 她以张贵妃生病,不易太多人去打扰为由,专门指了李忆荷去给张贵妃量尺寸。 李忆荷本是司饰司的掌事,按理轮不到她去量礼衣尺寸的,可楚云京如今器重李忆荷,徐尚服也不敢多说什么。 李忆荷此事之后要从尚服局的地位升一升了,徐尚服聪慧非凡,这些事看得出来,手下的人得了提拔,身为上级应该表示表示。 楚云京命李忆荷晚上去给张贵妃量尺寸,且只能带一人。 私下的意思是,倒时楚云京亲自扮成宫女去未央宫。 到了晚间,天色暗黑,她从脸上遮了一层丝帕,又把脸压的很低。 不出所料,未央宫除了外围有巡视的侍卫,宫内的各处都站了守卫,主殿守门的太监看见她遮了脸,伸手拦了她们,并质疑为何要掩面。 李忆荷讨好道:“这是奴婢的下手,尚服局的宫女,近日染了风寒,怕传给贵人才让她戴上面纱的,还望公公帮帮忙。” 说罢,李忆荷偷偷向这小太监手里塞了几颗银豆子,小太监得了好处便不再纠缠,把她们放了进去。 她心想若是来害人的,张贵妃怕是要被被这些贪财的太监害死.... 入了殿,迎来了一个眼生的宫女,将她们引到张贵妃的寝殿。 寝殿有两名宫女,一个眼生,一个是张贵妃的贴身宫女。 第六十五章 幼时邂逅 - 云京录 - 土脸脸 要想把这个面生的婢女支出去不容易,既然把她安排在张贵妃身边,那必定是陛下的心腹,还用刚才贿赂那一招可行不通。 李忆荷带着她走到张贵妃跟前,此时张贵妃正面如死灰的坐在妆台前的圆凳上,削肩垂袖,凄凉欲坠的背影。 张贵妃似乎并未感觉到有人进来,也许是麻木了,不在乎进来的是谁。 “奴婢尚服局掌事拜见....拜见贵人!”李忆荷开口请安,二人跪下磕了一个头,李忆荷说话间犹豫了一番,思索此时是叫贵妃还是叫什么,最终憋出来一声贵人。 也是,此时的张贵妃已经不是贵妃了,她将要被皇室除名,成为新晋的贵人去和亲。 宫里人现在私下讨论是都不会再尊称张贵妃,而是称为未央宫的贵人。 李忆荷的话并未得到张妙禾的回应,她又填了一句:“奴婢是奉命来为娘娘量礼衣尺寸的。” 说出了来的目的,张妙禾还是无动于衷,是淮杍先打破尴尬:“明白明白,二位是尚服局派来的,快起来吧,我家...贵人近日染了病气,二位快一些,贵人还要休息。” 就连淮杍说到张妙禾的身份时都迟疑了一下,张妙禾依旧坐在圆凳上毫不理会。 在楚云京站起身的那一瞬,淮杍眼尖的瞧出了她,即使遮着脸,单看眉眼也能叫熟悉的人看出是谁。好在这个眼生的宫女没见过她。 楚云京向那眼生的宫女低声说道:“劳烦这位姐姐把贵人扶起来,奴婢好给贵人量个尺寸。” 她不慌不忙的语气,听了李忆荷和淮杍说张妙禾的身份,她也学会了,直接不磕绊的叫出贵人。 那眼生的宫女到底是留了心思,眼神中闪过疑惑,随后心有防备的去扶张妙禾。 楚云京站在那宫女身后,眼疾手快拿出袖子里藏着的短木棍,用尽全力打向周炀告诉她人脑后那个脆弱易晕的穴位。 那宫女遭了一击,还没反应过来就两眼一番晕死过去,重重砸向地上。 这一动静把淮杍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张妙禾听了声响也是急忙扭头看向她们。 楚云京又踹了踹这个宫女,确认晕死之后,她放心的摘下脸上的面纱,露出真面目。 她命令道:“你们俩把她拖到外殿去,仔细看着,本宫和娘娘有话说。” 闻言,淮杍惊慌的帮李忆荷把晕倒的宫女拖到外殿。 楚云京抬头看向张妙禾,二人对视。 她这才看清张妙禾的脸,已经消瘦了一大圈,面颊都没肉了,红肿的眼皮,乌青的眼底。 眼神涣散迷离,看见楚云京,张妙禾无神的眼眶里瞬间噙了泪水。 “你来啦.....”张妙禾激动的起身,奈何脚上无力,双手急急的抓住楚云京的胳膊,随后两脚一软往前扑了过去。 她眼疾手快的接住了摔过来的张妙禾,此时怀里的人轻飘飘的,她觉得只稍稍动动手就能把张妙禾推倒。 张妙禾抽泣的声音从她怀里传来,她心疼万分,把张妙禾扶到距离五步的榻上。 “娘娘近日...如何了?”她看着张妙禾娇弱绝色的面孔挂满了泪珠,试探的询问。 张妙禾还是能坐住的,怕是刚才起身太猛,未能站住才倒得,张妙禾轻轻抬起皮包骨的玉臂,娇弱的擦了擦泪。 “你也都看到了.....子誉如何?”张妙禾哀叹道,提到六皇子她又焦急起来。 哪有当娘的不想亲生儿子,六皇子同样想着这个受苦的母亲。 楚云京摇头,安慰道:“子誉好的很,就是担心你。” 她并不敢说六皇子为她求情跪了那么长时间,跪的膝盖破了,还被禁了足。 倘若说出这些,张妙禾怕是更要难过了,若不是有这个儿子做牵挂,张妙禾怕是早就自尽了。 此时张妙禾仰天长叹,悲声恳求:“老天爷啊!您能不能帮帮我.....我只想安稳的伴我儿长大....” 张妙禾又开始泪如雨下,只是说话声压的很低,害怕被外面收着的侍卫听见。 说完死死咬着下唇,迫使自己不发出呜咽声。 楚云京看着心疼,又不知该如何劝,只能捋着她的背拍着她的的手。 “娘娘!”楚云京打断正在痛哭的张妙禾:“娘娘,咱们有事短说,不瞒您说,是子誉让我来探望您的,您有什么想带给他的吗?” 本就时间紧迫,不知道那一棒子能让刚才的宫女睡多久,只能抓紧时间说些有用的。 她知道张妙禾伤心,满心的委屈正想找人吐露,可时机不对。 被楚云京强行打断,张妙禾只能收回泪水,缓缓道:“我这种身份怎么再能做的了他的母亲....”张妙禾说完紧闭双眼摇头。 也许张妙禾觉得自己去北樾,是降了身份,脏了身子,也脏了灵魂,不配在做大封六皇子的母亲。 楚云京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啊!你们打断骨头连着筋,是一辈子的母子,我相信子誉一定不会这么想,你最了解他,你还不明白吗?” 张妙禾悲痛欲绝:“我是了解他,可正因为我了解他,日后他遇到别人的嘲笑和冷眼,他该怎么办?我的儿子,日后因为母亲被人诟病,我死也不会瞑目.....” 本是为了大封做的牺牲,可到头来也是张妙禾牺牲保护的这些人对她的儿子指指点点,人心想来如此..... “他不会在乎这些风言风语的,他只在乎你是否活着,是否过得好?” 她只能劝张妙禾,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外面确实对六皇子有了风言,曾经尚有大臣站队六皇子。 如今已是被那些善于结党营私的大臣踢出了皇位继承局,可他只是一个孩子,还没有心思去经营这些,全都是被这些人给害了名声。 她的劝解似乎起了效果,母子连心,张妙禾确实会为了自己的儿子选择自己的生死。 “娘娘是不是见过北樾王,否则他怎会当众求娶,还不要条件的停战?” 楚云京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她早就想问了,碍于一直没有机会。 勒博泰看张妙禾的那个眼神,她断定二人一定不是第一次相见,也许和亲之事的突破点在这。 “是,我小时候在宫里养着,后来到了婚嫁的岁数回了张家,那时喜欢和兄长去郊外纵马,无拘无束的十分舒心....”说着,张妙禾眼含笑意浮想万千,转眼又是忧愁:“那日我和兄长比谁先到郊外山坡上的那座圆度亭,我想赢过兄长,于是偷偷进了小路,那地方十分荒凉我迷了路,不知到了哪,前面出现一座破庙,我好奇的进到破庙里,正巧在庙里遇到了中剑躲追兵的勒博泰,我救了他。” “您救了他?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 张妙禾摇头,低声:“我不知道,当时我过于单纯,我帮他支走了追兵,还帮他上药,甚至偷偷给他送吃的,直到他凭空消失,三日后我再次给他送饭,发现他已经走了再也没见过。这么多年不见,晚宴我只觉得他眼熟并没有认出他,那晚在麒麟殿后殿碰见勒博泰,他说出了当年那件事,他说他是当年那个人,并且喜欢了我多年,不论我是否婚嫁都要把我带走....” 救命之恩,就是这么回报的?把人家抢走,让人家母子生离! “既然如此可真是不好办了,他怎么就认准了您呢?”楚云京喃喃细语,左右想不出对策。 “无论如何都不好办,这事是陛下亲自点头下旨的,你又如何能救我。都怪我当初愚蠢,竟看不出这人是北樾的探子,引狼入室不说还把自己赔了进去,连累了我的儿子....我自作自受....” 这女人,遇事就会自怨自艾,不想着怎么解决,一味地哭泣喊苦,太软弱了。 她总不能说祁王快回来了,到时候没准就有了对策,不能告诉张妙禾。 她不确定祁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像陛下,或者和秦昀一样的人,到时候别说张妙禾和亲的事了。 楚云京自己有没有好日子都难说,这条路行不通。 “我再想想对策,总会有办法的,不能让你们母子分开...”她起身思考着渡步,张妙禾满眼泪水的瞧着她。 “你帮我转告子誉,他永远是我的骄傲,让他好好跟夫子习文跟武师习武,出人头地,不要活在我的阴影之下,他是天子骄子....” 她扭头,对上张妙禾凄凉无比的目光,望不穿、诉不尽心底的悲凉。 此时李忆荷蹑声小跑了进来,打破了殿内的寂静,李忆荷焦急道:“娘娘,那宫女要醒了,咱们得走了。” 楚云京并没有动作,依旧看着张妙禾,不舍得离去。 这样的美人,这样的善良,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何该? 无能无权,只能攀附男人,宠只是一时的,失宠是必然的。 第六十六章 给我下毒了? - 云京录 - 土脸脸 李忆荷慌乱的看着外殿,再也等不了,说了一句:“娘娘,奴婢造次了!” 随后拽起楚云京的手臂,不由分说的往外拽。 她盯着张妙禾的眼睛,贪恋的不想挪开,终于还是心疼的落了泪,也许这次就是最后一次相见。 楚云京从小到大真心地朋友或亲人都没有什么好结果,也许是因为楚云京幸运,身边的人不够幸运。 她本身也是一个苦命的人,可却幸运的躲过了许多的明枪暗箭。 被拽出寝殿,再也看不见那人,她终于把目光收了回来,晕倒的宫女已经开始有削微的反应。 楚云京把攥在手里的丝帕重新拿出来,用袖口擦了擦泪水,把丝帕重新戴上。 方才淮杍已经把写有张贵妃的尺寸的字条给了李忆荷,她们此番也算把两件任务都完成了。 可终究抵不过张妙禾心里的苦楚,身为女子,命运颠簸,以为陪在天子身边已经是一世的荣华安稳,可事实确实万般难处。 她们同进去时一样,楚云京依旧跟在李忆荷的身后,除了未央宫。 回到九华殿,她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只因当初那救命之恩,勒博泰就要弃子民于不顾,那他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向张妙禾表达心意。 直接娶了她多好,十几年了,若不是相遇,勒博泰又能想得起这份露水情缘吗? 为了一己之私毁了张妙禾和六皇子,可恨! 勒博泰已经在回北樾的路上,留下的是七八名使者,更是快马加鞭向他们国家送去了和亲的旨意。 勒博泰命北樾的礼队来大封,待出嫁之日和大封的陪嫁一起把张妙禾带回去。 几日过后陛下的身子还是不太好,无奈之下只能让太子代掌朝政,太子每日托着病体被抬上太极殿。 六皇子虽被禁足但课业却是不停歇,每日都有人送书本进宜华殿。 楚云京把写给六皇子的一封信,混在书本里送进宜华殿的书案上。 书信的内容是张妙禾那日带给六皇子的话,其中楚云京也填了不少让六皇子好好吃饭、好好生活、好好学习之类的话。 她只能两边劝着,让这对母子心里好受一些,为彼此而活,这才是动力。 她们母子的日子还算不错,不次于出事之前,楚云京掌后宫事以来,对张贵妃母子十分上心。 亲自叮嘱六宫和内侍省,不得亏待张贵妃和六皇子,这些奴才会看眼色,自然也听话。 听说怀王妃日渐疯癫,和当初杜淑妃的疯状一样,怀王禁足在府里,受不了宁若水发疯,把她关在寝殿里,一日三餐好吃好喝供着,也不曾错待。 宁若水的发疯像是预示着秦昀的计划也要近了,她的王妃身份要在秦昀得势之后腾出来,给张妙禾腾位子。 所以她什么时候死,是秦昀说了算。 也许发疯并不是她自己疯的,可能是被人下了药,就如当初的杜淑妃一样,也是被人下了药。 她不得不佩服皇后的狠毒,用毒的好手,整个后宫凡事有权之人都逃不过皇后的毒。 陛下的身子,恐怕也是常年吃了不易察觉的毒药,以至于一次怒火攻心就能多日起不来炕。 奈何太医令查不出来,不知道皇后用的都是什么毒,如此隐秘。 楚云京越想越不对劲,天下怎么会有毒让人查不出来。 道行老辣的太医令也不得可知..... 只有一种可能,太医局的太医和皇后沆瀣一气,既能帮她害人,也能帮她掩护。 她深出一口气,要是这样,整个宫里恐怕都不能幸免。 九华殿怕是也不安全,她叫来了周炀,并把想法同周炀说。 周炀皱着眉,一言不发的考虑着她的话。 听她絮叨了良久,周炀只默默的听着,等楚云京絮叨完了,叫他说话时,他沉重道:“也许你和杜氏宁氏中的是一样的毒。” 楚云京瞬间哑言,瞠目结舌道:“为何,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你告诉我!” 她可怜兮兮的拽着周炀的袖子,害怕变成疯子被人厌弃,十分渴望周炀告诉她实情。 周炀挑眉,还是认真的样子:“我什么都没查到,但以我对你的了解,也许皇后会把你们分为一类,让你们自己疯死。” 一顿有理有据的猜测,楚云京半信半疑,刚开始确实被周炀的话唬住了,后来觉出不妥之处。 皇后母子大计将成,也许并没有兴趣给楚云京下个什么慢性的毒药,慢慢等她变疯。 倒不如得势那天直接给她一刀来的痛快,毕竟楚云京眼下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只是代掌凤印而已。 只要没有京都祁王,她就永远是个被架空的王妃,一个人翻不起什么风浪。 谁都清楚这点,所以对楚云京下毒,毫无作用,真不如直接了当。 楚云京故作高深:“既然如此,那你从今往后与我同吃同....咳...”她想说同吃同住,可话到嘴边觉得不妥又收回了。 “同吃,如此我中了什么毒你也会中,以你的道行一定知道什么东西里有毒,对不对?”她邪魅的把脸凑过去,挑弄着一脸正经的周炀。 周炀没兴趣管她是同吃还是同住,他可是正人君子,谎言被戳穿了,觉得没什么意思,于是央央道:“放心吧!九华殿的东西我都查过,上到房梁砖缝地板,下到餐食饮茶熏香,都没有问题。再者说,你平日饮茶用餐用的都是银器,银器本身就能测出毒物,你怕什么?” “虽说如此,陛下那的毒不也是没查到吗,她们若是有什么高深的手段,把毒藏在常人不易察觉的地方,谁又能知道呢。” “不信我?忘了我的身份了?我可是自幼就懂得这世间万千种毒药和下毒的方法,对毒是看一眼就能知道根源。” 这话不是吹牛,楚云京见识过,在建章宫查验杜淑妃尸体的时候,周炀确实一眼就看了出来。 甚至能从杀手出招的手法能看出师从何门何派,这江湖上的事,周炀确实是高手,装模做样也是高手。 “你既然这么厉害,怎么不去查查皇上中的毒?只会在这吹吹牛?” 闻言,周炀怔了一会,随后眯起眼睛,凝视着眼前高傲自大的楚云京,方才还求他呢,现在就开始嘲笑他了。 “激我?” “唉哟唉哟可不敢!”她夸张的摆着手。 这动作表情就是故意为之,想要周炀发挥特长恳求是没用的,只能用这种方法。 “你等着我这就去查,天黑就能查出来!” 说罢,周炀势在必得的从后窗翻出了九华殿。 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本不是容易冲动的人,不是谁刺激几句就会去做这件事的人。 可对楚云京,无论她是强硬或者软求,甚至是用计激他,他都会心甘情愿的上套..... 百忙之中,宫外的信送进来了,是孙德对近日的汇报。 新盖的酒楼在等半月就完工了,她欣然点头;楚轩大婚之日近了,她欣然点头..... 她写了回信,把就的名字延用了品鲜居,用意是海错特色,让百姓都明白这间酒楼和那间海错的店铺是一个东家。 随后写了满满一本折子的礼单,和楚澈那本差不多,不偏不向。 已经四月份了,距科举还剩四个月,学子书馆早早地挤满了人。看孙德信里的意思,顾昇今年对科举也是跃跃欲试。 她欣赏的点头,既希望顾昇能够高中,成为楚云京的左膀右臂,又担忧顾昇做了官,学子书馆再也找不到如此能干的掌柜。 在信中嘱咐给孙德,让他物色一些能干的掌柜伙计,不能让生意因为谁的离开败落了。 楚轩大婚时大概是张贵妃出关之后,这次她更不能出宫去参加婚仪,宫里一团糟,更有组织张贵妃和亲要去谋划,她实在没有精力去操心堂弟的婚事。 听说衡王因为侍疾那日楚云京的顶撞,下令让衡王府的人与楚家不得有任何联系。 本来何文拼命去撮合楚炜和珠温郡主,眼下也泡了汤。 珠温是喜欢楚炜的,她俩自从当初赏冰宴见过后,常常有往来,更是在衡王明令禁止不能与楚氏有联系后,偷偷和楚炜私会。 她想,这个珠温不是什么好孩子,让自己平时规矩的弟弟也做上了私会这等事。 何文就是糊涂,不想着什么样的女子是贤德的,能对楚炜的前途有帮助,只会想着攀龙附凤,走这些奇门歪道去帮助自己的儿子。 殊不知这种抉择也许并不适合楚炜,搞不好还要害了他。 “既如此那就叫楚家的人也不要和衡王一家有什么来往了,徒有一个王爷的尊容,可人品却是那般不堪,有什么必要走动吗?” 楚云京故意将原话传了出去,便是铁了心要得罪衡王,尽管两个孩子有什么情意,因为家长的不对付也得断了。 衡王哪是好惹的,当即被这话气的要提刀杀到楚家,让他夫人和儿子拦住了。 第六十七章 何文大闹九华殿 - 云京录 - 土脸脸 断了楚炜和珠温的姻缘,何文是第一个闹到楚云京跟前的,要说衡王跋扈,他到底是个外人。 何文不同,说起来何文还是楚云京名义上的母亲,她求了好几日要入宫。 可何文没有诰命之身,入宫实在不现实,楚云京压着她入宫的奏折,楚易也不会为了一个妇人递奏折的。 可偏偏她去了老宅,跪到楚老太太面前又哭又闹的,又加上了乔氏帮忙。 乔氏一向是个理性的人,在老太太那印象不错,老太太也给乔氏的面子。 于是亲自把奏折递到太子那,以带着楚澈的新妇入宫觐见祁王妃为由。 这日晴空万里,楚老太太身着重装,把四品诰命的衣冠穿戴的整整齐齐,入了宫。 楚氏的诰命在早几代时出过三位二品一位一品,其余的都是这些下品的夫人。 前几代的荣耀,到了这一代所剩不多了,楚耀和楚易的夫人尚未得到过什么诰命的尊荣。 奈何楚氏在这代出个王妃,一时间又把央死的楚氏女子荣耀顶了上来。 也许只要楚云京能为皇室诞下个皇长孙,楚老太太的品级就能升一升,何文也能沾一些好处,又做为何老太师的后人,也许能被封个四五品的诰命也说不准。 乔氏与何文扶着楚老太太入了宫,楚老太太已经七十多了,身子是一走一颤,一步一晃。 楚云京想不明白,眼下宫里已经乱成这样了,她们还为了嫁娶、结仇这些小事入宫要说法,平添麻烦。 她无奈的坐在九华殿等着几人的到来。 太子估计也是体谅,体谅楚云京一届女子在宫里孤苦,让家里人来看看她,可这些人与她没有半分亲情,只有名义上的一家人利弊纠缠。 不多会,楚家的人被引进了九华殿,先是一套行礼,落了座下人规矩的上茶。 几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唯有何文,满脸的怨气,叫人打眼一看就知道她是来问罪的。 问主位上娘娘得罪! “我入宫来不为别的,就想来问问你,为何要得罪衡王?”何文看了半天客套的寒暄再也忍不住,从座上跳起来指责到。 楚云京一口茶噎了下去,瞪了何文一眼,现如今普天之下除了皇上谁敢跟她这么说话,平静的反驳:“你这是说什么呢?胡乱攀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何文一向性子爆,心里从来藏不住事,更何况是对本就看不起的楚云京,此时更是像个市井泼妇,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上位的人,毫不惧怕的喊叫:“我胡乱?你装什么糊涂!我....” 何文要责骂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楚老太太厉声呵斥住:“不守规矩!退下!本是来让娘娘看看澈儿和新妇的,哪轮得到你说话。”转而又劝楚云京:“你了解你继母,她向来是个不体面的,你别与她计较。” 她白了何文一眼,朝老太太笑了笑:“怎会呢祖母,继母是长辈,哪有小辈跟长辈计较的,说起来我这个当姐姐的还未给过娰妇见面礼。”她朝身后招呼:“司妤,把本宫给小夫人备的礼拿上来。” 老太太她是得罪不起的,娘家人也许只有何文她得罪得起,别说衡王她敢得罪,但楚家她确实不敢。 没有娘家的支撑,她就算到了天上,也是没有根基,受人白眼,等到了人老珠黄,身边围不住娘家人,那可真是孤寡无依了。 更何况楚家的身世尽管不是高门贵族,可也并非小门小户,她明白得很。 何文看着侍女端来的赏赐,阴阳怪气的说:“看来澈儿才是你亲弟弟,炜儿好赖你都管了!” 楚云京也不给好脸,厉声道:“你就这么求我的?” 也许楚云京对楚氏好在何文眼里全是应当应分的,毕竟她是楚氏的女儿,就应该无底线的接济娘家,何文从不觉得是什么不应该的事。 何文被楚云京的话弄的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的结巴了:“我...我求你?我求你?我这是在求你吗,我是在同你讲道理,你明知道炜儿和珠温郡主彼此之间有情义,你为何要横插一刀,让两家不在来往,你这不是明摆着害你弟弟吗?” 她并不知道楚炜对珠温郡主是真的情意,还是何文逼得,以她对弟弟的了解,楚炜大抵喜欢温婉内敛体贴可人的,绝不是珠温那种嚣张跋扈的。 在楚家待嫁时,她明明听弟弟说过,喜欢七七姐姐那样温柔的女子,七七是何文长姐夫家的庶女。 她曾见过一面,确实温柔大气很多,虽为庶女却教养的很好,颇有张妙禾的影子。 楚云京向来对庶女没什么好感,可看到那个七七,心底莫名的亲切。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眼缘吧,楚炜虽小,可心里总是明白自己喜欢什么,若不是何文拿着责任荣辱强压在他身上,他又怎么会不明白自己心中所想。 “我怎么害他了,我是为了他好,为整个楚家好,衡王是什么人?他肯把女儿嫁到你家?他肯当着皇室所有人的面,甚至是那么多近臣的面撅我,他就不可能心甘情愿的把女儿嫁给炜儿。” 衡王向来宠溺珠温郡主,但平时的纵容又怎么说明衡王会在婚姻大事上纵容,儿女结亲,是权衡利弊的大事。 珠温绝不会嫁给楚炜,这是楚云京心底最理智的声音,也许衡王会给珠温物色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至于楚炜,公主郡主养个面首或是名义上的幕僚比比皆是,只要强大的母家允许,男方只能憋屈着心里的气,让公主或郡主去养这些外室。 男子有妾,女子却只能是外室,若是在和珠温纠缠,楚炜最终只能沦落为这个结果,她不可能让自己的弟弟落得这个下场。 此时的何文已经急了眼,暴跳如雷道:“你又如何得知,还说衡王撅你,若不是你咄咄逼人,一个王爷能跟你这小辈吵起来吗?衡王是什么人品我不知道,可你——楚云京!我清楚得很,你不就是不想让我儿子好吗?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当了王妃掌了后宫你就高贵了,我还真就不怕了,你不是要跟衡王断了来往吗,好啊!我家今日就跟你断了往来,从今往后你是你,楚氏是楚氏!我们家和衡王殿下如何是我们的事,至于你少命令我家的事。” 何文是觉得楚云京不想让她的儿子强过楚云京,处处都要压她们母子一头,人人都说侍郎府长女嫁得好,都遗忘了何文的两个亲生孩子,楚云兮不争气,还有一个楚炜,处处都拔尖,可外人依旧觉得楚云京攀上了龙凤成了贵人。 所以何文想要让自己的儿子争气,别人觉得什么好,她就给自己的儿子安排什么,为了别人的感受和看法活着,并强加于自己的儿子身上。 在场之人无不震惊何文这番话,乔氏吓得瘫坐在椅子上,文棋扶着乔氏顺气。 楚澈从椅子上弹起,不可置信道:“婶母这是说的什么话啊!” 她并不怒,坐在椅子上咄咄逼人的语气:“把这些话一五一十的全都给我记下,待会盛到太子殿下面前,然后在去昭告天下,让大家都看看,何文为了攀龙附凤要同本宫断了关系!” 何文敢激她,楚云京可不怕,何文要是要想被休,大可去扬言断了关系,楚家敢傻到同意何文的话,那楚家就不配在朝堂上立足! 蠢女人,急了什么话都说,半分城府都没有! 殿内对峙的声音过大,何文句句不敬,钱观观带了六个宫女入了殿,把何文团团围起。 各各带了煞像摩拳擦掌,怒视何文,何文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强硬的态度当场软了下去,颤抖的扶着身后椅子上的把手。 “你们要干...干什么....”何文语无伦次的说道。 老太太见了这场面也是怕极了,生怕何文刚才说的话触犯了楚云京,此时楚云京已经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 随时下令就能要了何文的命,老太太说着软话:“这....她的话娘娘全当放了个屁,咱们楚家不认,娘娘如今贵为天家的人....当有雅量,高抬了手饶过她吧!” 还是因为何家的身份,老太太还出口保下何文,糊涂! 为了所谓的身世联姻,娶一个这么不懂规矩的女人,毁了一代不说,要把下一代也毁了,这种无贤无德的女子有什么必要继续留着吗? “好,看在祖母的面子上,但是何氏从今往后要好好的学规矩,本宫如今代掌凤印,为天下女子之表率,可继母的品行却是如此不堪。”她朝钱观观说道:“待会你出宫回王府,请安姑姑带两个婆子去侍郎府教何氏规矩,还有楚云兮,让她们母女给我好好的学规矩,日后在这么口无遮拦,本宫定不饶!” 几句话把几个人打发了,何文是被拖出去的,其他人的面子她给足了,可何文,她恨不得打死! 第六十八章 回京 - 云京录 - 土脸脸 本就知道今日的见面不是好事,奈何别人见了娘家人都是高高兴兴的,可偏她见了娘家人跟来了仇人似的。 不是有事相求,就是去撑面子,今日直接被问罪了。 她有时在想,是不是欠楚家的? 陛下晕倒后五日,当夜同文韶一起被秘召的传令官快马加鞭到了镇北军大营。 传令官专等到夜黑风高之时,扮成了倒泔水的车夫,拉着臭气熏熏的几个大木桶入了大营。 进入后择一处偏僻之地,将马车停下。 这传令官本是镇北军中文韶的侍令,平时少露面,专做些传暗信的活计。 近子时,传令官开始摸索进了主帐——秦眠的营帐。 此时全军上下已经开始休整,只有夜间巡逻的队伍。 自从勒博泰宣布停战开始,镇北军大营就开始到了休整的程度,常有饮酒庆祝、歌舞升平之状。 秦眠身为主将,默许部下庆祝,只要留有巡查和驻守在帐外的能够及时汇报情况。 主帐的灯火还未熄灭,有一身材窈窕的女子在帐内走动,这女子看起来已经身怀六甲,小腹隆起。 女子贴心的替书案上翻阅奏折的秦眠换茶水,时不时痴痴的望着。 这时帐帘被拉起,猥琐的进来一个马夫装扮的人,秦眠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不动声色的开口对女人说:“嫚茁你先回去休息。” 只一句,怀孕的女子十分温顺的退了下去。 这怀孕的女子叫蓝嫚茁,是当初陆忠为秦眠选的侍妾,无论是琴棋书画、歌舞弹唱,还是烹茶斟酒都是在教司中拔尖。 长得还是更是楚楚动人、软玉温香,伺候人也被调教的有一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温顺体贴,有女如此,在这寒冷孤寂的长夜,却是百般顺心如意。 算着日子,蓝嫚茁的孩子已经五个月了,陆忠着急让秦眠生个儿子,好给自己的小女儿牵姻缘,所以在四个月的时候,就请来了一位高人,来给蓝嫚茁把脉。 当时那名高人捋着山羊胡,目光时短时长,摸了足足两刻钟的脉。 最后故弄玄虚的说了句带把的,陆忠是深信不疑,秦眠却觉得这都是江湖术士的小把戏,并不信。 可这消息一传出去,都说秦眠要有长子了,将士们还尊称蓝嫚茁为夫人。 秦眠不以为然,任由这些话在营帐中蔓延,那些伺候的妇人们都以蓝嫚茁为尊。 谁又不知,京都已经有一位祁王妃了呢。 蓝嫚茁到底不是赐了册宝的侧室或是秦眠点过头的侍妾,当下不过算是个伺候的下人。 可大营里的将士和老妪们都不约而同的抬了蓝嫚茁的身份。 也许秦眠心里已经有了盘算,毕竟蓝嫚茁的肚子里是他的骨肉,等真正诞下麟儿的那一刻,他或许会给蓝嫚茁一个身份。 出身教司,名义上是个官妓,按理她是入不了皇室的,做个侍妾都算是抬举。 秦眠一定深知这一点,他自幼长在宫里,对这些尊卑嫡庶懂得很。 可王爷不点头,蓝嫚茁始终不敢直言,她本就是个玩物,能够怀上王爷的孩子已经是恩赐,她又怎么敢提什么要求。 蓝嫚茁向来温顺,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平时只是温温柔柔的娇声细语,只要秦眠稍稍动怒,蓝嫚茁就吓得像个受惊的小猫。 后来秦眠也不在蓝嫚茁面前动怒,只是温柔以待,时间长了,就成了举案齐眉的两个佳影。 当今陛下没有长孙,几个王爷都生不出儿子,蓝嫚茁这一胎若真是个儿子,那就是大封皇帝的长孙,即使是个庶出,蓝嫚茁此生都会母凭子贵,没准还真能抬个侧室夫人当当。 这些事远在千里之外的楚云京自然不知道,消息闭塞,她只知道自己家王爷的侍妾有孕了。 她起初有些不高兴,只那一瞬,过了后事情多了,她也就忘了,全然忘了这个身怀六甲,随时威逼她未来儿子地位的胎儿。 活在当下,哪家的丈夫不有个三妻四妾,不会有庶子庶女,都是常事。可对于活在楚氏不纳妾、袁氏忠贞,这种家门的楚云京,又岂能安心的接受枕边人心里有别的女人,膝下有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主账内,传令官动作极大的单膝跪地回话:“回禀殿下,陛下密诏!” 说罢,呈上一本暗轴,秦眠站起身隆重的双手迎接,接过后拿在手里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打开密诏,金丝楠木制成的小木轴上卷着一张纸,外面用一条明黄的丝线绑着。 秦眠解开丝线,把有字的纸张抽出来,放下无用的木轴。 密诏上明晃晃扣着传国玉玺的大印,还盖了陛下的私印,无疑是真的。 陛下传来的密诏大抵意思是,召秦眠带先遣部队躲过层层明暗岗哨秘密回京,随后在派五千精兵分路回京。 他虽不知道京中有了什么大事,可知道必是威胁到陛下皇威的事,且如今的京都以至于朝堂,都无可信之人。 才会密诏他回京,躲过暗哨不行甚至是还要躲过明哨,也许他的父皇如今正腹背受敌四面楚歌。 这密诏比红楼和肃华的消息来的更快,她们的密信尚且没到秦眠手里,陛下的密诏就来了。 可见事出之急,秦眠不在逗留,不在等他暗探送来的信,秘密急召了几个心腹。 将李将军等几位招呼来嘱咐道:“京都出了大事,本王只能秘密回京,劳烦诸位替本王守好这份秘密,照看好大营,切勿走露了风声。另!文字营五千精骑分为十波延各处分散,往京都赶,待本王走后!” 几位将军毕竟是和秦眠经历过生死的人,即忠心又仗义,对于秦眠的命令毫无疑问得去执行。 秦眠走之前没有去看蓝嫚茁,只告诉李将军:“等明日嫚茁醒后将军去告知一声,让她一切照旧,别露出了马脚,本王回京之事不可告知再多的人,以免泄露行踪。” 众人得令之后就去连夜安排这些事,秦眠摸着黑,带了五名心腹精兵和那名传令官,翻身上马就开始赶路。 遥遥千里,快马加鞭也要五六日之久..... 第二日京都,楚云京在昭元殿亲自为陛下熏药。 她拿着太医制成的药条,点燃后散发出阵阵药烟,她把药条塞进一个背面开口的火罐里,贴在皇上的腰部,让药条生出的烟在火罐里熏着伤处。 这熏药的作用是为了逼出皇上身体里的毒,可别人都以为是太医开的什么熏灸的方子。 只有楚云京知道实际的作用,周炀说的不错,当晚就能查出,他故意在昭元殿弄出动静,装作有刺客,随后冲进昭元殿去抓刺客。 趁乱靠近陛下,从皇上的呼吸和面色中探得身中的毒。 是一种进入人体后极其隐秘的毒,依附于人的骨骼,极难发现。 若非专门下毒解毒的大夫,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察觉的。 这毒久而久之会坏了人的根骨,把人从骨头处瓦解,直到骨骼被侵蚀完,人也会痛苦致死。 怪不得皇上这么多天都起不来炕,原来是骨头坏了。 周炀找出暂时维系生命的方法,皇上中毒多年,每次的剂量都是微乎及微不易察觉的。 可多年如此,早就日积月累毒入骨髓,也许根本不能根治。 需要拿什么药来把它逼出来,从而多活些日子。 此时楚云京拿的药条就是这个效果,可这些东西毕竟不会根治。 刚开始皇上是排斥的,经过楚云京和宋阳山的轮番进攻,陛下终是抵不住劝。 楚云京给他熏了两天,第一日就有了效果,有人扶着他就能站起来。 宋阳山连忙夸赞这方法有效,楚云京心想周炀这小子就是有办法,这种奇门怪道的东西他总有一大堆。 她身为儿媳,总是不着衣物的给公公熏药终是不合适,她熏了两次,随后告诉了御前的侍女要点。 把手艺传给了侍女,这些侍女多是心灵手巧的人,一点就通,这样也就省了她的事。 一连几日过去,陛下能下床走路了,宋阳山马屁精似的夸赞是熏药起的效果。 每次拍马屁时,她都礼貌的笑笑,可这些话被皇上听了去,对楚云京的好感蹭的一下就上去了。 彻夜不停地奔波了六日,秦眠终于到了京都,回到了这个阔别八年之久的地方,生他养他的故土。 是夜,他坐在马背上,眺望着京都城墙,感慨万千,曾几何时拼命想要离去的地方,如今竟是这般回来的。 青砖高墙,冷漠无比,他停在下面,却能看出城墙的孤寂和落寞,守护了千万代子民,这片城墙是功臣! 他们本是被秘密召回京的,不宜大张旗鼓,几人找了间客栈,早早的住下了,除了秦眠住的是单独上房。 剩下的几人是两人一间的单间,唯有那传令官在入京之前就跟他们分开,独自驶入皇城。 去想陛下禀告祁王入京之事!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差那狼子野心之人的行动......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