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秘飞箭 脱身尘网撵斜阳,戴霞光,踏幽芳。晚借山居,一枕梦黄粱。富贵情思谁舍忘,名利紧,费周章。露珠映日照西墙,懒关窗,待云苍。莺语泉声,天地换新妆。望画茗香三昧事,千古越,世人伤。 ——《江城子-观云梦》 这首词,乃后人登一座名山,见云雾缭绕,如临仙境,心中红尘滚滚,眼前淡泊渐渐,似有大彻大悟之念,若得超凡超俗之理,因此而作。 这座名山在赵国都城中牟(即今河南省鹤壁市山城区故县)南,卫国旧都朝歌(即今河南省鹤壁市淇县)西三十里处。山间花繁木盛,蜂蝶嬉戏,鸟雀欢鸣,山泉淙淙,望之如见仙境,令人忘忧;谷中云迷雾梦,风霜逍遥,层峦叠嶂,兽声阴阴,闻之似立寒冬,使人思静。只因此山云雾缭绕,附近人称作云梦山。山有剑秀龙王两峰,其间有谷,林密山深,幽不可测,似非人之所居,故云鬼谷,谷中绝壁有洞,中有泉水流入清溪,故云鬼谷洞。 宋人墨翟此时便在云梦山鬼谷采药修道。这墨翟不畜妻子,唯以“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为愿望,倡导“兼爱”“非攻”等,他之学派人称墨家,为“世之显学”,与儒家并称。因其平时济人利物,救民危难,深得百姓拥戴,跟从者甚多,从者人称墨者。与墨子一同隐居者,还有恒无派的源微子,亦称清溪先生。 却说这一日,墨翟忽然收到齐国大夫云乔的来信,看完之后,片刻不敢耽搁,随即带领弟子下山朝齐国赶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这一日齐国的清晨。 雄鸡的鸣叫穿越了无边的黑暗,将漫长的夜幕渐渐撤去,东边慢慢浮出振奋人心的亮光,朝霞也会在稍后的时间一点点地散射开来,清晨就将在这样宁静而祥和的氛围中到来。 云乔像平时一样早早起床。他踱步到花园中,深深吸了一口气,盼望着今天会是让人心情舒畅的一天。早晨的花园,静谧而不失活力,露珠摇摇欲坠在青翠的叶子上,晶莹得闪烁在娇艳的花朵上。淡淡的花香迎面扑来,沁人心脾的感觉油然而生,此时没有世间的名利争斗,也没有虚伪与寒暄,更没有风云诡谲的国事扰心。除了勤劳而守时的自然,大部分人都还在梦乡徘徊。人间的忙碌还没有开始。 抬头,看着高而晴朗的天空,虽然感觉那么遥远,却似乎并不觉得陌生,仿佛肋下马上就会生出双翅,可以一飞冲天,自由翱翔在没有任何束缚和障碍的苍穹中,与清风为友,与白云做伴。 这样的清晨,是属于云乔自己的。只见他微微闭着眼睛,将双臂展开,使劲向外伸着,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激发了出来。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自由王国时,耳边忽然传出“嗖”的一声。他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顺着声音看去,不看则已,一看倒吓了一跳。 声音落在了旁边亭子的柱子上,分明是一支利箭,死死钉在了那里。箭头上钉着一团白色的东西。 他扫视了一下院子,没有发现异常。 “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我云乔做事光明磊落,无愧天地,如果有得罪阁下的地方,敬请明言,何必这样不明不白!”云乔想把射箭的人激出来,可是说完后,仔细听了听,除了院子外早起忙碌的小贩推车声,再没有听见其他可疑的声音。 他赶紧走到柱子边,使劲拔出了箭。仔细看了看,就是一支普通的箭,没有看到有什么特殊的标记。他赶紧将箭头的布展开来看,的确有字。 “云大人,尊鉴!朝政有变,速托后事。”云乔再仔细看时,却没有更多的字了。他不禁开始疑惑:这到底是谁?难道朝中今天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是来暗中报信的?可是,怎么一点儿先兆也没有得到。该不会是田和要对我下手,而故意让手下来故弄玄虚,诱我上当,骗出墨家密信的吧?可是,墨家密信,我尚且没有看,这个应该不会有人知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值得堂堂田相邦费尽心机来算计的地方呢?如此想着,云乔越发觉得这是条很危险的信息,是故意引他上当的。于是,忐忑的心情倏然放松了不少。伸手摸摸额头,不禁吓出了一头冷汗。 他正准备将字条装进袖中时,忽然,倾斜的丝布上返出了亮光,而这亮光给人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他再仔细看时,在字后空白的地方,发现一个隐约的花纹。看到这个花纹,他的心中又开始不平静了。因为这个花纹和以前墨子送来的密信上的花纹一模一样。“世伯当初告诉我,这是墨家暗号,是同门之人为了联络和相识而用的,不会轻易亮用。如今却在这里看到,莫不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可是,我与墨家熟稔非常,不用这样隐秘地传递消息,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告诉我。看来,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这或许本身就是一个圈套,他们盗取了墨家的标志,来这里释放烟雾,想从我这里获得墨家密信。” 想到这里时,云乔又仔细看了一下花纹,眼睛一亮,立即平静了下来。 云乔继续伸展着双臂,左右活动着。他忽然觉得,事情发生得有些蹊跷,似乎有必要回去和夫人商量一下。于是,他转过了身,离开了花园。 “大人早!” 云乔一扭头,看见丫鬟小兰向他问安,于是微微点了点头。 “启禀老爷,三少爷在张茂初和荀勇的陪伴下,一大早就出去祭奠他的母亲,说是已经提前禀过老爷夫人。我刚才遇到三少爷,三少爷说天太早,怕打搅老爷夫人休息,所以特地嘱咐我告知老爷。” “这么早就出去了。”云乔一边捻着胡须,一边像自言自语,心里对云淇越发喜爱了,既有孝心,办事又周全,况且如此小的年纪就这样沉稳,实在让人心疼喜欢。 这个云淇也是命运多舛,出生不久,慈爱的母亲离他而去,稍长时,父亲又不幸辞世。命运的打击一个接着一个降到他的身上,摧残着他幼弱的心灵。他虽然聪明伶俐、善解人意,但父母的相继去世给他造成的心灵伤痛,一时总难以立即抚平。云乔是他的伯父,见他可怜,便收养了。 “夫人在屋里吗?” “在呢。” “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吧。” 小兰佝偻着身子,往后退下了。 云乔来到房里,见夫人正在照镜子。 “今天早上遇到一件奇怪的事。”说着,云乔从袖子中把字条拿了出来,展在夫人面前。 云夫人先把簪花插在头上,然后斜着眼睛,看着上面的字。忽然,像是冬天里猛地被泼了一盆凉水,感觉全身一阵凉意,禁不住在心里“啊”了一声,手一抖,簪花差点儿落下来。 “老爷是在什么地方捡到这样的东西?” “刚才在花园的时候,突然一支利箭射来,吓了我一跳。这字条就是箭头带的。而且字条上还有墨家的标志,我开始以为是墨家的弟兄有事情要通知,可是仔细看时,标志又不完全,不像是墨家的做法。因此,担心是不是傲雪堂释放迷雾,想浑水摸鱼。我不敢完全确定,所以,来找夫人商量一下。看看该怎么做。” 听到云乔这样讲,云夫人觉得自己的心在流泪,酸楚的感觉很剧烈:云乔是如此坦诚地对待自己,可自己明明就是傲雪堂的人。既不敢告诉云乔自己的身份,又得在傲雪堂中掩饰自己对云乔的真情,因为万一被公孙扬知道了,估计自己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管真假,老爷还是应该对家事有所交待。况且朝政日非,什么时候会发生变故,谁也说不准。‘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也没有什么不好。” “夫人现在也读书了,不简单!不过倒是说的在理。”云乔捻须一笑,“人家都说‘国难思良将,家贫思贤妻’。可是,我却觉得家贫思贤妻是一种无可奈何地喟叹和总结,像夫人这样深明大义、机智敏慧的贤妻是时时刻刻需要尊重和爱护的。真感谢上天赐给我像你这样一个娇妻美眷。”说着,云乔握住了夫人的手,双眼深情地注视着她。 听到云乔这样说,云夫人内心百感交集。她真怕哪一天云乔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会不理、唾骂、甚至仇恨自己。只见,她的眼睛湿润,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转,“夫人怎么了?”看到夫人热泪盈眶,云乔以为她是又感动了。 “平时这样的话都是一箩筐一箩筐的说,也没有见你感动过。怎么今天这样三两句,你反倒像个大姑娘似的多愁善感了。该不会返老还童了吧。” “你还童言无忌呢?”云夫人整理了情绪,拭干了泪,脸上绽出自然的笑容来,力求恢复甚至超水平发挥常态,以掩饰内心的波动,于是说道:“你以为老娘还是十几岁的孩子,喜欢听这样打情骂俏的屁话吗?” 听到夫人如此豪放的话,云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因此也不多心了。他低头看着正在梳妆的夫人,虽然年过四旬,却风韵犹存。一双纤手保养得尤其好,远看确如美玉雕琢般细腻光滑,此时正在梳理着尚乌黑的头发。珠花恰到好处地开在发髻上,遮住了偶尔的银丝,绽出富贵的色彩。双眉修长如画,眼眸因为刚刚流过泪,显得更加妩媚多情,眼角虽然有岁月留下的皱纹,可是正如白玉微瑕。鼻梁并不高,多情的嘴唇亮出丰润的淡红,嘴角微微翘起,正恬淡地笑着。微红的脸颊不知是因为刚才的玩笑而害羞才有的,还是因为胭脂的功劳。身穿黑底暗红花纹的曲裾深衣,藤蔓花纹小而颇多,蜿蜒盘曲,虽然静静地呆在布上,看上去却仿佛是不断运动的。衣襟和袖口是淡黄与深黄斜着排列的花纹。整个人看上去,自有一种雍容的气质。 云夫人一抬头,发现云乔正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什么呢?都老夫老妻了!” “哪里能说‘老’呢?“云乔笑了笑,“在我眼里,你一直是豆蔻年华。” “哈哈!”云夫人放出爽朗的笑声,“我现在都成豆秧子了。” “哈哈哈!”云乔也被逗乐了,开怀大笑着,和夫人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响彻了整个房间。 院子里,其他的仆人也已经开始忙碌,扫院子的,浇花的,出去买菜的,喂鸟的,等等。 云乔准备上朝的时候,忽然对夫人说:“今天接到那个字条,心里有些忐忑,虽然辨不清真假,可心里还是感觉不踏实,你在家多注意些吧。等我下朝回来,一块儿商量一下如何安置。” “老爷尽管放心上朝吧,家里有我照顾,不会出什么事的。”云夫人用坚定的眼神注视着略显忧郁的云乔,看到夫人果敢沉毅的神态,云乔心里感觉踏实了不少。 虽然两眼注视着云乔远去,可云夫人的想法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她对那个字条也耿耿于怀,因为上次的铃铛事件,差点儿让她前功尽弃,所以,这次是不是个圈套,她实在也还没有判断出。 “夫人,我们回去吧。”小兰在旁边轻声提示道。 “啊?”云夫人如梦初醒,从恼人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看周围的情景,才猛然想起自己是在二门口送云乔上朝去,于是佯装从容道:“我们回去吧。” 回到房里后,云夫人把字条偷偷给小兰看了。 “你觉得这像是谁做的?”云夫人内心虽然很想知道答案,可是表面上还是很镇静。 小兰初时看到,也没有主意。可是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字,又一时想不起来,因为不确定,所以也不敢贸然肯定。 “我也猜不出来。不过,无论真假,还是应该尽快告诉主公。” “我也是这么想的。看来,我们的处境比以前要复杂多了,要特别留意了。你还是尽快把消息送出去吧。”云夫人感慨道。 第2章 杀机出现 却说云淇一早在张茂初和荀勇的陪同下去郊外祭奠自己的母亲。到了坟前,云淇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内心的酸楚只有向母亲诉说了。哭了一阵后,云淇擦干了眼泪,动手将坟上的草拔去。有的草十分顽固,紧紧贴在地上,好不容易抓住了草,可是不知草根却很发达,用尽力气,却只拽掉了几片草叶。但是,云淇狠咬着牙,嘴紧闭着,双手使劲拽着草,手分明已经被勒红了,马上渗出血的样子。 荀勇看到这样的情景,赶紧上前拉住云淇,“少爷,让我拔吧。您的孝心夫人是知道的。” “不用,我自己拔!”说着,他推开了荀勇。荀勇只有去旁边拔草了。张茂初看到,只有自己赶紧把周围的草都拔了。 上完坟之后,三个人一边走着,一边聊着,晃晃悠悠地并不着急回去。 一望无垠的绿绿的庄稼,像一条毛绒绒的巨毯,平整地铺在天地之间。清风过处,绿浪滚滚地向远方蔓延开去,高低起伏着,直延伸到田边的茅屋旁才停住。炊烟飘飘渺渺地升起,像清越婉转的编钟的声音映入人的脑海,散发出安静、祥和、悠闲的气息,让人忍不住闭上眼睛,深深吸着气,想真切地闻一闻这美好的味道。隐约的还传来狗叫的声音,加上耳边清晰的鸟雀的鸣叫声,声声入耳,反倒越发觉得静谧了。淙淙的小溪水一往无前地奔跑着,清澈地流淌像一张透明的水帘活跃在绿毯之间,一切显得那么自然。抬头,碧空万里,见到一个个的小黑点在苍穹间敏捷地移动,那是无拘无束的燕子在翱翔。 三个人走在田间地头,徜徉在自然的风光中。清风仿佛带走了世间的烦恼,流水似乎冲跑了现实的忧愁。在无边的自然的面前,他们三个人都是一样的,此刻都被童真笼罩,都被跳出羁绊的欣喜所围绕,哪怕只有片刻之娱,也让人流连忘返。 “年轻人。” 一声苍老而低沉的呼叫,将三个人从理想王国中拽了回来。他们循声看去,是一个胡须很长的老者,拄着一根扭曲的粗树枝,歪坐在小石桥边。他们加快了脚步,来到老者面前。这老者的须发有些花白,弦月眉却是黑黑的,看起来很有精神。一双垂眼,却将眉毛的精神吸去了。鼻子有点大,而且有点塌,看起来,又将眼睛的精神吸走了。一张弓子口淡红地张在鼻子下,看来倒有些许的生气,不过又被须髯遮掩了。一身土灰色的衣服,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一堆土呢!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乡野村夫。 “老人家,有什么要帮忙的吗?”云淇俯身开口问道。 “哦。”老者抬头打量了一番云淇,说:“我的拐杖掉到桥下了,你去给我捡回来!” “让我去吧。”张茂初说着,扭身准备下去。 这时,老者忽然弯腰咳嗽了起来,身体剧烈晃动着,随时要倒下一般。张茂初和荀勇离老者近,连忙上前扶住了。可是,老者的咳嗽还是没有停止。他一手捂着嘴咳嗽,一手指着桥下的拐杖。 “还是我去吧。”云淇见状,转身慢慢下到桥下,拾起了老者的拐杖。说是拐杖,其实比他现在手中的粗树枝好不到哪里去。只是感觉格外沉重。 云淇拿着拐杖,慢慢往上走,毕竟是溪边,拐杖又十分重,都是青苔泥土的,一不小心便滑了一跤,扑在了地上,拐杖摔出去好远。 “少爷!”张茂初和荀勇异口同声地喊道,他们准备放开老者下去扶起云淇,谁知却被老者紧紧抓住了。 “哼!”老者冷笑道:“一个小伙子,长得怪结实,却连根拐杖都捡不起来,真是黑瞎子耍门扇——人熊家伙笨。” 荀勇瞪着老者,恨不得把他推翻。 “你怎么说话呢?”张茂初气得想挣脱老者,却发现老者力气挺大。 老者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微微昂着头。 云淇急忙爬了起来,感觉腿上的皮可能被蹭破了,因为在隐隐作痛。他忙捡了拐杖,回到了桥上。这时,张茂初忙朝云淇和荀勇使了使眼色,云淇微微眨了眨。荀勇不知何意。 张茂初忽然使劲去推老者,云淇举着拐杖便朝老者打来,荀勇这时才反应了过来,也忙去推老者。没承想,老者两臂使劲一晃,居然挣脱了张茂初和荀勇,突然跳在一边,云淇的拐杖打空了。 “哈哈哈,不错!年轻人,孺子可教也!”老者捻须大笑。 张茂初吃了一惊,指着老者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山中莲花秀,人间盼无忧。”老者轻声念道。 张茂初急忙施礼,说道:“晚辈有眼无珠,冒犯前辈。望前辈宽恕!” “客气,客气了!”老者边说边扶起了张茂初,并仔细打量着他,见他穿一身黑底墨绿饕餮纹似的衣服,面如冠玉,丰采高雅,剑眉挺拔,英气外露,眉宇之间透着昂扬向上的精气神。眼若桃花,温情无限,鼻如悬胆,刚直不阿。弓子口赤而润泽,年轻之气赫然可见,瓜子脸俊朗清新,逸群之貌观者悦目。通身的气派,如不明言,绝看不出是一个仆人。老者看到张茂初俊逸的外貌,想想方才他的举止,再看看现在他的动作,心中掠过一丝遗憾。不过,老者的脸上始终是和蔼的笑容。 云淇和荀勇大惑不解地望着张茂初。 “此地不宜久留,你们随我来。”老者用手一指,原来就是刚才炊烟升起的地方。 四人来到炊烟处,只见茅檐低小,篱笆圈住一方隐逸;溪边青草,潺潺流出无限逍遥。几只鸡“咕咕”地在不远的草丛边踱步觅食,一只黄狗扯着绳子对着三人“汪汪”直叫。篱边的野花,五颜六色,虽然杂乱地长着,却觉得错落有致。房上的枯草,有几根随着风时起时伏,让人看到了恬静。 三人随老者进了屋。张茂初连忙介绍:“这是莲花山无忧子前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胸有韬略,武功高强。” “过奖,过奖。那都是世人溢美之词,不足为信。不过是年岁大了,经历的事情多,倚老卖老而已。”无忧子笑着说道。 云淇和荀勇也都连忙施礼,不敢有所怠慢。 “这个年轻人眉宇之间透着英气,遇事沉稳不迫,将来定有一番成就。”无忧子捻须得意地对着云淇说道。 张茂初以为他要发表什么样的高论呢,所以还侧耳倾听,谁知道原来也是这样的陈词滥调,禁不住不以为然的“哼”地微笑起来。 荀勇右手托着下巴,脑袋侧着,正在聚精会神地倾听。 云淇有些拘谨地低着头,仔细听着无忧子说话。 “你们可是从都中云大人家来?” 张茂初点了点头。 无忧子瞥了一眼张茂初,道:“老夫夜观星象,齐国江山将要易主,云乔大人为君上心腹之臣,焉能不受牵连。爱徒与云家关系非同寻常,若不是他托我下山。我才懒得理你们的俗事呢。” “我们言归正传吧。”无忧子敛了笑容,有些严肃地说道,“相邦田和,专权已非一日,一山不容二虎,谁也不允许大权旁落。所以,他迟早会取代齐侯而自立,只是不要有血雨腥风就是百官百姓之福了。你们回去,先不要进云家。”无忧子扭头对张茂初说:“茂初,你把两个孩子送到孟神医的住处,拿着这个印信,他知道该怎么做。”说着,无忧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很精巧的铁如意,递给了张茂初。 “你要相机行事,想办法到王宫东门找到侍卫官戴行,他是墨家弟子。参与此事,必定会被傲雪堂觉察,王宫是回不去了。你们两个要寻找时机潜到云大人书房,找到墨家印信。务必要取到,此印信千万不能落于敌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正说话间,无忧子忽然停住了了,伸手示意都不要讲话。然后拔出发簪,甩飞了出去。只听见外面“啊!”的一声,似乎一个人倒地的声音。 “砰”、“砰”、“砰”地从窗户上陆续跳下三个人来。 “你们是什么人!”无忧子大声喝斥。 “莲花山无忧子在此,谁敢放肆!”张茂初声若洪钟,震在小屋里,听得分外清楚。 三人听到无忧子三个字,都禁不住一愣,朝后退了两步。不过,他们互相看了看,脚步又都坚毅地上来了。其中一个恶狠狠地说:“就是源微子今天来了,也照样送他做鬼。弟兄们,上!” 说着,两个人挥刀朝张茂初砍来,一人朝无忧子砍去。云淇早已拽着荀勇钻到墙边的案几后边了。 无忧子挥起拐杖,只听“当啷”一声,砍在拐杖上的刀立刻断成了两半。对方一看,顿时傻眼了。还是无忧子眼疾手快,趁着对方吃惊的一刹那,一杖打在杀手前胸,打得口吐鲜血,再一杖打在头上,那人翻倒在地,当时就一命呜呼了。 张茂初手中没有兵器,只是躲躲闪闪。其中一个杀手看到同伴已亡,放弃张茂初,举刀朝无忧子砍来。无忧子甩出左手,一支飞镖出去了,对方侧身一躲,只听“嗖”一声从面前飞过,实在险得很。但再回身时,一杖已经打在右肩,整个人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巨大的疼痛使手已经握不住刀了,刀“当啷”掉在了地上。当他左手急忙去捡刀时,一杖又打在后背连及后脑,人直接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最后一个杀手看到这样的情景,也顾不上和张茂初纠缠了,恨恨地瞪了张茂初一眼:“混蛋,你根本就不是无忧子!”然后连忙从破窗跳了出去,拼命跑起来。无忧子扫视了一下屋子,拿起一个茶壶盖使劲甩了出去,正打在那人后脑上,那人应声而倒。 “怎么不留个活口呢?”张茂初觉得有些遗憾。 “很明显,这是傲雪堂的杀手。你即便问,他们也不会说的。”说着,无忧子赶紧跑到其他房间。房子的主人也是一个老者,已经被害了。 “唉!还是难免杀戮啊。”无忧子显得很痛心,难过地闭上眼睛,连着摇了好几下头。 “此地不宜久留,前辈还是赶紧离开吧!”张茂初拉着两个孩子,关切地看着无忧子。 “好吧。我先把这个无辜的老哥哥掩埋了,会见机行事的。你务必要照我说的去做。”说着,无忧子背起房子的主人往房后走去。 张茂初领着两个孩子离了屋子。走到一里多地的时候,忽然见屋子火光冲天。红红的火焰远远地看去,像一幅色彩浓烈的画面,虽然是跳动的,依然让人觉得是安静的。可看的人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第3章 血溅朝堂 齐国王宫,屋宇错落,飞檐斗拱,道路洁净,花草寂寞,宫墙无语而立,卫士敛容以视。极目远观,金碧辉煌让人见得景象浩大,只觉王者气度油然而生;侧耳倾听,窸窸窣窣使人感到静处生威,忽思天家法度不可藐视。 济宁殿内,大臣两旁肃立,齐康公面南而视。 “有事奏来,无事散朝。”齐康公不耐烦地对旁边的侍者安邦小声说道。说完,齐康公还打了个哈欠,禁不住用手捂了捂嘴,眼睛眨了几下,将无精打采的眼泪憋了回去,低头看见了自己所穿玄裷上的卷龙,仔细看看,那龙好像会动一般,然后看得久了,也有些烦。抬头,看着下面衣着光鲜的群臣恭敬站立,他实在觉得无聊至极,于是又抬头远望,向大殿外看去,可是大殿外除了矗立的宫殿和分不清也叫不出名字的士兵,也看不出有什么好玩的。正在百无聊赖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昨天刚抓到一个非常厉害的蟋蟀,而且和昭阳夫人商量好,要在今天散朝后和她的“常胜将军”再决雌雄。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时间过的出奇得慢,巴不得大臣像以前一样赶紧下朝。 “有事奏来——” “启奏君上,臣有本奏。” 安邦还没有将话说完,就被打断了。齐康公原本等着安邦将惯例的话一讲,马上就散朝去昭阳宫。可是,却突然听到有人有本要奏,内心不住地厌烦,恨不得斥责要奏本的人。可是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俞平忠,只见他,眉毛又浓又长,因为年纪大,眼皮已经耷拉下来一些,有点肿眼泡,鼻子塌塌的,胡须都连在了一起,下垂到胸前,看上去倒是颇有硬度,好像树根一般。脸胖胖的,肉往下坠着,一看就是富贵之像。齐康公见他站了出来,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齐国自周天子分封以来,凭借太公的圣明,奠定了国家基础。齐国为诸侯之首,因太公功勋,天子恩赐,齐国可代周天子训示诸侯。故桓公时,可以北伐山戎,救燕国于水火,可以南拒蛮楚,卫中原而安乐。所以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达于极盛。今传至君上,已历三十余君。君上本应承继祖上英德,礼贤下士,奖励农桑,励精图治,富国强兵,使齐国重建千秋霸业,功列诸侯之上。” 俞平忠恭敬地站立着,不慌不慢地说道,也不抬头看齐康公的表情。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然而,君上即位以来,不但不能焚膏继晷,反而俾昼作夜,怠于政事,耽于酒乐,不知齐国有几多城池,尽晓天下有何许美色。长此以往,国将不国,齐国基业难免毁于一旦,祖宗社稷早晚沦为沼泽。生灵有涂炭之祸,黎民无片刻之安。俗谚讲‘坐吃山空,立吃地陷’。齐国今徒有大国之名,已无大国之实。昔时之强晋,今已为韩赵魏三家,且三国初立,兵力正盛,鲁国饮恨久矣,常思攻齐以报仇。” 俞平忠忽然停住了,他猛然感到腰间很痒,于是伸手隔着衣服挠了两下,然后继续说着,不过声音却提高了,而且字字都很清晰。“今有内外之困,君上居然不理。托病不朝,逗蟋蟀于昭阳宫;借口练兵,纵犬马于宜林苑。孔子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君上之失,不知几多。臣为齐国千秋大业思虑,愿君上避居太公祖地,禅位于贤者,一日三省,我等念及君上为太公之后,或可请为姜氏守器承祧,不断姜氏之祀。” 齐康公本来以为俞平忠不过是像以前连篇累牍地发表一堆空洞的言论,所以就耐着性子听他说着,因为他是田和心腹,所以也不能招惹。可是齐康公越听越觉得话头不对,言辞比以前要激烈许多,当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他彻底愣住了,背后甚至冒出了冷汗。因为这话虽然是出自俞平忠之口,却是出自田和之心。这明明就是逼宫的信号。 “放肆俞平忠!朝堂之上,岂容你胡言乱语,欺君罔上,你犯下抄家灭族之罪,不知跪求君上,反而腆颜以立,难道你不知天家法度,君臣之道!”王惇站出队列,瞋目大叱,方正的脸一如方正的脾气,浓浓的眉毛顿时扬起,一双吊眼平时都显锐利,此时怒瞪更添几分威严,清癯的脸此时更显得瘦硬了。他实在忍无可忍,指着俞平忠吼道。 “到底是谁在朝堂之上没有法度,大呼小叫,你以为这是在你家吗?想吼就吼。简直就是藐视君上,你才是欺君。”田和从容地站出朝班,一双眯缝眼,像个和事佬,如今反而恼恨地圆瞪着,放出阵阵怒气来,倒像是演戏一般。鼻梁高高的,两片嘴唇虽然不很厚,但却露出两排健康的白牙,看起来颇有杀气。白皙的脸颊,看上去倒像是个文弱的书生。他挺着微隆的肚子,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宫殿里久久回荡着。“来人哪!把这个欺君的奸臣拖出去杖责一百。” 齐康公原本想开口喝住王惇,可是没有想到田和会出面直接开口。但是听到要杖责一百,内心不住地叫苦,这虽然不是明着的死刑,却是非要打死王惇不可了。 门外的卫士听到田和发话,急忙走上大殿,架起王惇的胳膊就往外走去。王惇破口大骂:“田和!你这个篡权夺位的乱臣贼子,你不得好死!” “放肆!”齐康公实在忍不住了,于是大声喝斥道。 卫兵猛然愣了一下,看看勃然大怒的齐康公,再回过头来看看田和。只见田和两眼微微眯着,嘴巴紧闭,安之若素的样子。卫兵看到田和没有做声,继续架着王惇往外走。王惇趁着卫兵迟疑的时机,两只胳膊使劲晃动,挣脱了卫兵,忙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直刺向田和。卫兵大喊“相邦小心!相邦小心!”本来看戏般的田和见到这样的情景,赶紧转身就跑。 一个士兵看到这样的情景,抽出腰间宝剑从后面刺向王惇。登时就刺穿了,然后猛然拔了出来。王惇嘴里喷出鲜血,溅到了不远处的田和的衣服上。王惇此时怒目圆瞪,想往前走,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利剑刺泄了,鲜血顷刻染红了衣服,然而怒火却更盛,满腔话语此时涌到嘴边,张口却喷出鲜血来。周围的大臣都傻傻地站着,田和赶紧又往后退了退。另一个士兵见状,立即又给了王惇一剑。王惇只觉得双腿已经不受控制,身子越来越沉,禁不住朝一边倒去,然而,他愤恨得又不想倒下,于是想拼力扔出匕首,谁知手刚松开,匕首就掉在了脚下。他实在不甘,想痛骂田和,不料嘴一张,又是一口鲜血,随即便倒了下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 大殿上鸦雀无声。 田和看到王惇已经死去,若无其事地整理整理衣服,往旁边走了几步,站到一个离王惇远一些的地方,说道:“无视君上的奸臣居然在堂堂大殿之上刺杀国家大臣,虽然并非君上下令斩杀,也是死不足惜。”他停了一停,看到旁边站着的两个士兵,狠狠地说道:“你们两个虽然替国家斩杀了奸臣,可是无令而行,按齐国律条,济宁殿内擅动兵器者斩!” 听到这里,两个士兵齐刷刷跪倒在田和面前,使劲磕着头,“砰砰”的响声,大殿之上听得很清楚。“相邦饶命!相邦饶命!!” “你们还是求求君上吧。”田和伸手指向齐康公。 “还是听相邦英明裁决吧。”事情发展到这里,齐康公已经明白了。他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好吧,就依君上之意。你们虽然是为了救我,可律法森严,我也无能为力,放心,朝廷会厚待你们的家人。你们两个毕竟触犯了齐国法令,‘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也回天无力。” 两个士兵听田和这样说道,知道已经没有回旋余地,也不再求了,眼泪却忽然刷刷地流了下来,不过还是磕头说了声“多谢相邦。我们知足了。”说完,田和一挥手,外面的士兵把这两个士兵押了出去。而且把王惇的尸体也拖了出去,血迹也迅速擦干了。可是一时并不能完全祛除痕迹,依稀有血痕。血腥味儿似乎还明显的飘荡在大殿内,有人闻着恶心却感觉畅快,有人闻着恶心却感到心寒,有人闻着恶心却感到恐惧,有人闻着恶心却感到无奈,有人闻着恶心却依然平静,有人闻着恶心却更加庆幸。 看到大殿之上又恢复了正常的秩序,大臣傅璘奏道:“臣夜观天象,荧惑入于北斗,且近危、虚二星,此象乃兆天下大乱,君上命危,如不避难,或身死国灭。且市井童谣有曰:‘荧惑入北斗,君上下殿走;若有违天意,太公子孙休。’望君上为姜氏一脉,慎重而思!” 听到这里,齐康公头脑少有的清醒,像是忽然被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到脚都明白了过来。傅璘哪里是奏的天象,分明就是代表田和在威胁齐康公,若是不退位,姜氏子孙或者面对死亡的危险。 云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表情上也尽量显得冷静些,免得让田和他们抓住什么把柄,对自己造成不利。因为他现在已经很后悔了:“看来早上的字条是千真万确的,只可惜我还没有安置家里的事,云淇也不在家里,墨家密信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呢?”他在静观事情的发展,在寻找对自己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有利的时机。 “愿君上为齐国百姓考虑,为太公子孙考虑,不能再一意孤行了。否则,齐国将笼罩在血雨腥风之中,君上将为千古罪人!”齐康公正在犹豫间,看到一向模棱两可的艾陵君,忽然站出来,激动地上奏道。 田和扭了扭头,看到艾陵君,虽则出乎意料,可是内心止不住的欢喜。 齐康公实在是无可奈何了,深吐了一口气,表情痛苦地说道:“好吧。我必须要表态了。” 侍者定国一看齐康公的语气,赶紧递给齐康公一卷东西。齐康公愣了愣,打开一看,“禅位”两个字像闪电一样刺入眼中,这还有什么话可说呢?立即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传我旨意吧。”齐康公对定国说道,之后把东西又给了他。 只见定国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细长眼快成了一条线。他满面春风地往前走了几步,用手捏了捏喉咙,微微咳了几下,调了调声音,之后大声念道:“寡人在位一十有九载,遭天下荡覆,诸侯干戈,幸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然仰瞻天文,俯察苍生,姜氏之数既终,行运在于田氏。天命有归,皆非人为。顺天而生,逆天而亡。寡人虽庸,亦知天命。相邦田氏,天诞睿圣,河岳炳灵,拯黎民于水火,扶大厦之将倾。德动天地,功昭日月。且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有德者居之。故唐尧不私于丹朱,而名播于无尽;虞舜让贤于大禹,而功流于千秋。寡人欣羡已久,今其追踵尧典,禅位于相邦。” 定国念完之后,将诏书卷好,退了回去。大殿之上,没有人吭声,依然出奇得静。 “君上真是折杀下臣了。”田和忽然站了出来,跪倒在地上,双手伸向前方,头埋在两臂间,似乎很惶恐的样子。 齐康公看到他这样的表现,心中倒忽然升起一团火气,可只能狠狠憋着,不敢也不能发作出来。他觉得自己此时像一条鱼被渔人网起,放在干燥的土地上,头上是炎炎的烈日,耳边刮过燥热的风,一团团灼人的热气似乎马上就要把他烤熟了。渔人还在一边哭着说:“太对不起了,太对不起了,我真不想吃你啊!真是罪过啊!”看着这样的虚伪,他真恨不得一锤砸下去,让田和永远趴在那里,永远也站不起来。可是,这终究只是想法而已。他心里实在乱极了,虽然他早已倒持泰阿,田和也早已大权在握,可是却似乎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今天要发生政变。 “虽然田和是无冕之王,可终究还是臣子,三家既然可以分晋,田氏为什么不可以代齐呢?况且自周平王东迁后,天子权威一落千丈,居然被诸侯欺凌,此距平王又数百年,周天子政令早已不出国门,天子如此,何况于寡人?礼崩乐坏已经无以复加,诸侯征战不息,弱肉强食,要怪也只能怪我田氏气数已尽,与我无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天意。”齐康公如此想。 “师尚父曾劝我大周武王‘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宾殃。’望相邦遵从君上旨意,顺应民心!”傅璘站出来,跪在地上说道。 “望相邦遵从君上旨意,顺应民心!”公孙扬也站出来,跪在地上。 之后,俞平忠、艾陵君也跪在地上,重复着公孙扬的话。 紧接着,整个大殿上剩下的大臣都齐刷刷跪在了地上,都重复着公孙扬的话,声音的浑厚充满了朝堂,让人感觉越发的威严。 看到这样的情景,齐康公从座位上下来了,伸手示意田和平身,“望相邦以齐国百姓福祉为念,勿负寡人与众臣之心,勿伤百姓之心。”说着,齐康公走下来,来到田和的身边,将田和扶了起来。 田和终于站了起来,但是表情却很凝重,看不出丝毫的喜悦。“寡人定会励精图治,使齐国如日中天。” 一听到“寡人”两个字,齐康公当时愣住了,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自己称呼了。于是脑子开始飞快地运转起来,搜索着大臣自己平时都如何自称。 田和推开齐康公的手,自己走上了齐康公的座位。 田和面南而立,俯视群臣,见齐康公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站在那里,心中如释重负。但他很快就整理了思路,开口道:“君上爵位照旧,但封地为姜氏祖地海滨一城,大夫云乔等即刻随君上就封,无令不得出海,家眷由公孙桀将军率军护送,不得延误。姜氏宗族封地封号照旧,官职如初。” 齐康公极不情愿地跪下,“微臣遵旨。” 云乔更加焦急了,心道:“家里的一堆事情还没有处理,也不知云淇回来没有,墨子的印信还没有给他,万一落在田和手中,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可是,如今田和又逐国君和诸位大夫东走,家是回不了了,事情可怎么办呢?” 第4章 打抱不平 张茂初领着云淇和荀勇本来想直接去孟神医家,走到半路,心道:“万一真出了事,肯定需要钱,可是我攒的钱都在云家,况且傲雪堂再嚣张,总不会大白天到云府行刺吧?”想到这儿,他领着云淇和荀勇直接回云家了。他让云淇直接回屋,然后和荀勇去准备东西了。 云淇刚到后院,迎面遇到云家的女仆申愈晴,穿着一身土褐色的补丁旧衣。只见她低着头,捂着脸抽泣着,忽然见到了云淇,赶紧擦擦泪,立刻显出笑容来,虽然眼角还挂着泪珠。 “怎么了,愈晴?主人训斥你了?”云淇紧紧盯着她。 “没有没有没有。我又不去侍奉夫人,也不去厅堂打扫,只是在厨房和后院踏踏实实干活,怎么会惹到主人呢?” “那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哭?”云淇虽然要急着离开云家,可是一看到委屈的申愈晴,立即猜出个大概,不由得义愤填膺。虽然申愈晴只是云家的一个女仆,但她也才十来岁,和云淇差不多大。只是,申愈晴皮肤很黑,身上似乎还有一股怪味儿,这让云夫人很不悦。所以,云家只是让她在厨房和后院干活,并不让她到厅堂上,怕她惊扰了客人。申愈晴知道自己的长相,但是也无可奈何,所以就安心地在后院干活。不过,她心地善良,也乐于助人,所以其他家仆也并不讨厌她。云淇虽贵为少爷,也是寄人篱下,所以平时与申愈晴倒很合得来。 申愈晴嘴紧闭着,并不想开口。 “是不是云家的两个少爷欺负你了?”云淇猜测着,并歪着头,仔细观察着申愈晴的表情。申愈晴听到这句问话,眼睛一闪,泪水似乎又要涌上来的样子。 云淇一看这样的情景,已经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他拉起申愈晴的手,激动地说:“走,我们去找他们,看看为什么要欺负你?” 申愈晴一看云淇急了,一边挣脱着手,一边往后拽,“别去了,不是因为他们,不是因为他们!再说了,这是他们家。我们是赢不了的。” “不行,必须去!有些亏能吃,有些不能吃。我以前让着他们,是因为我不想和他们起无谓的争端。但是,他们欺负你一个女孩子就不行。就算是他们家的仆人,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云淇抓住申愈晴,使劲往前拽着走,申愈晴还是往后挣着。云淇看到这样也不行,就放开了。 正在他们僵持的时候,云卓和云平过来了,他们穿着黑底暗红藤蔓花纹的衣服。 “哎呀,看看这小两口儿,臭鱼找烂虾——还挺般配!”云卓一边说,还一边拍起了手,两只眉毛配合的一抖一抖,小圆眼瞪得圆圆的,胖胖的脸红扑扑的,红红的小嘴倒像一个小盆地嵌在两颊之间,胖胖的如婴儿的小手,一节一节得好像莲藕。此时,这可爱的小手正忙着指向云淇。旁边的云平,也在得意地笑着。一双直眉微黑得贴在一双眯缝眼上,眼睛本来就小,此时更快成了一条缝,嘴唇虽薄,但是却有点大,而且嘴角上翘,即使严肃时,也仿佛有笑意。此刻,这笑意越发收不住了。 “你们也太过分了吧!”云淇疾步走上前去,左手抓住了云卓的衣领,挥起右手就朝他脸上打去。 申愈晴吓得把头扭在一边,用手遮住闭着的眼睛,不想看到这一幕,也不敢看到这一幕。 但是,愤怒的拳头并没有打下来。云平看到他的哥哥马上要吃亏,赶紧上前用力握住了云淇的右手。云卓也得了空隙,和弟弟一起用力把云淇推了出去。云淇没有防备,被推得快退了好几步,正撞在了申愈晴的身上,惯性太大,两个人都没有立好,双双倒坐在了地上。 “哎呀?就你云淇个书呆子,还想打架?真是屎壳螂上了称——还不够斤两呢!”云卓把拳头握在胸前,接着嘲笑着说:“看来是你的生活太好了,居然帮助这样一个丑丫头,还学人家英雄救美,你也不看看申锅底是什么人就去救,真丢我们云家的人。” “这事儿跟王少爷无关。你们不要难为他。”申愈晴赶紧起来,一边扶着云淇站起来,一边说,眼角的泪珠又在闪闪发光。云淇甩甩胳膊,不让申愈晴扶,自己站了起来。云淇回头装作愤怒的样子喝斥申愈晴:“求他们干什么?他们就知道在家里横,在家里欺负人。这算什么能耐?” “你有能耐,为什么不回你家,为什么在我家住着?就你好读书,就你聪明,在我们父亲面前装懂事,害得父亲经常训斥我们。你才是最可恶的!”云平恶狠狠地说。 云卓两眼瞪得溜圆,指着云淇和申愈晴骂道:“你有能耐,先克死你母亲,又克死你父亲,现在又来我们家,是不是想克死我们家的人啊?真是个扫把星,干脆叫王扫把算了,让别人都知道你是个灾星。现在又帮助这么丑的一个下人,你羞辱你自己也就算了,还让我们云家也跟着丢人。呸!” “太欺负人了!”云淇开始还担心自己打不过他们两个,可是云卓云平越说越伤人,他也实在忍不住了,毕竟还是年轻气盛,怒气上来了,也顾不得考虑后果。 云淇冲上前去,抱住云卓就想往地上摔,可是并没有立即摔翻。云卓的双手被云淇抱着,一时挣脱不出来,身体摇摇晃晃,眼看要翻的样子。云平一看这情景,挥起拳头向云淇的背上砸去。申愈晴一看,也急忙冲到前面,一心为了救云淇,也顾不得什么主仆关系,趁云平不注意,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张嘴使劲咬住了一大块肉。 “哎呦!”云平忽然感觉很疼,一看是申愈晴,伸出另一个手给了她重重一拳,云淇一看这情况,赶紧松开了云卓去使劲推开云平。申愈晴受了这重重一击,只觉得背后钻心的疼,忍不住“哎呀”一声痛叫,云平的胳膊虽然得了解放,但是已经被咬出了血。 “啊——”云平一看自己的胳膊渗出来了血,立即哭了。云卓赶紧喊:“来人啊!来人啊!”一边喊,一边使劲往后推了云淇一下。云淇因为担心申愈晴,也没有防备,趔趄了几下,往后退了几步,正好退到台阶上,一脚踏空,滚了下去。虽然只有几级,但毕竟还是孩子。谁能料到,脑袋竟然磕在了旁边的花池上,当时就昏死了过去。 云平一看这情景,喊叫的声音更大了。 云夫人闻听儿子的叫喊,立即领着几个仆人赶到了。一看儿子举着流血的胳膊,立刻怒火中烧,“谁干的?” “是她这个贱人!”云平用另一只手指着申愈晴。申愈晴早被吓哭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黑炭一样的贱奴,反了你了!”云夫人恶狠狠地斥道,飞出一脚,正踢中申愈晴大腿,将她踢倒在地。然后命令其他仆人“告诉管家,把这贱仆关到柴房去,三天不准吃饭!” 云夫人处置了申愈晴,回过头来看到自己的儿子,大哭道:“我可怜的儿啊!快叫大夫!”说着,就搂着儿子向卧室走去。 “夫人,这位小少爷头被撞破了,昏了。”一个仆人早看到云淇躺在地上,但不敢立即说。等到云夫人表演完了,他才把手伸到云淇鼻子下试了试,发现还有气息,这才敢禀告。 云夫人扭头一看,果然见云淇躺在地上,本来也大吃一惊,可是听到“昏了”两个字,心里立即松了一下,然后不耐烦地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看看撞伤了没有?伤了的话,叫大夫包扎一下就行了。以后这样的小事你们自己处理就行了,不用向我禀告。如果这样的事儿也都向我禀告,还不把我累死?”说完,扭头继续搂着哭喊的儿子往前走去。 申愈晴被其他仆人拉走的时候,一边哭,一边不住地回头看着云淇。看到云淇被其他仆人抱起来之后,才安稳的继续往前走了。 到屋之后,云夫人问道:“平儿的胳膊怎么样了。” “还好,不是很疼。申炭和扫把星太可恶了,竟然合伙欺负我们。”云平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 “我是让你们去气那个贱奴,怎么会把云淇扯进来,他虽然没有了父母,但你们的父亲就是他父亲的结拜兄弟,他要是真有什么好歹,你们两个也别想有好果子吃。”云夫人指着两个儿子。 云卓道:“我们就是按照母亲说的去做的,我们都把申炭气跑了,之后就准备追着继续气,没有想到碰见了扫把星。之后就吵闹起来,那个灾星一心想帮助申炭,还和我们动了手。可是没有想到那个贱奴竟然像疯了一样会咬人,想起来她的疯狂,就觉得可怕。” 云夫人看看自己的儿子,心里忽然焦躁起来,想了想,然后说:“以后,你们不要去后院招惹那个贱奴了。省的看着心烦。好好玩你们的,也学学云淇,抽空看看书,毕竟你们长大了要像你们父亲一样做官,哪有不读书就去做官的道理?” 云卓和云平听过母亲的话,虽然不敢顶撞,但心中仇恨的火焰却熊熊燃烧了起来,他们已经想好了复仇的对策。 第5章 投毒事件 云卓云平出去后,丫鬟小兰进来了。 “夫人,怎么看起来您脸色不太好?是因为少爷的事吗?”小兰一边上前去给云夫人倒水,一边问道。 “少爷倒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申愈晴那个贱丫头,不好处理。我原本想让卓儿和平儿去对付她,把她气走。谁知道,半路杀出了云淇,将事情搞砸了。我看,还是别让卓儿和平儿搀和了。我们自己好好想想办法吧。”云夫人坐了下来,一边思索一边说。 “夫人考虑的是。申愈晴不除,的确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但是,老爷那里也不好交待。的确需要从长计议。”小兰揣度着云夫人的心思。她虽然也是仆人,却是从小便伺候云夫人,和云夫人在一起已经很长时间了。她也知道夫人和申家的恩怨,但是看到夫人已经对申家动了杀机,似乎有兔死狐悲的悲凉感,何况申家也曾经暗暗帮助过她的家人。所以,小兰的心里也十分矛盾,可又不能明着阻拦云夫人。她也一直在想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云淇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屋里。 “少爷,你终于醒了。”张茂初和荀勇正焦急地看着云淇。 云淇并没说话,想要起来时,只觉得头隐隐作痛。愣了一会儿,这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不知道申愈晴怎么样了。”云淇急忙问道,然后慢慢坐了起来,荀勇忙上前扶住了。好在他只觉得头上有些痛。 张茂初着急道:“少爷,赶紧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云淇拿过旁边的铜镜,看到铜镜里面的自己,头上被包扎了,白白的布条让人觉得不舒服,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之后戴上帽子,问道:“申愈晴到底怎么样了?” “她被夫人关到柴房了,而且吩咐三天不准给她饭吃。”荀勇小声道。 “啊?”云淇听到这样的话,火气立即便来了,恨不得再揍一顿云卓和云平。可是,生气归生气,总得想办法先给申愈晴送点儿吃的。想到这里,云淇反倒平静了不少。 张茂初道:“少爷难道忘了刚才郊外被杀的刺客了吗?” 这句话一出,云淇恍然大悟,“哎呀!差点儿坏了大事。”说着,他急忙下了床,“荀勇,赶紧帮我收拾衣服?” 荀勇递过来一个包袱,“我们刚才都收拾好了。” “走!”云淇斩钉截铁道。谁知,话音刚落,窗外就传来“来人啊!来人啊!后院出事了!”的呼喊。 “后院?”云淇一想,“申愈晴就在后院!一定是她出事了。”说着,他就要跑出去,结果被张茂初一把抓住了,“少爷,你干什么去?都火烧眉毛了。” 云淇立即站住,将帽子一摘,扔到地上,“要是不让我去,我就在云家不走了。” 张茂初一看,只好松了云淇。荀勇赶紧捡起帽子,云淇抢了过来,往头上一扣,跑了出去。 “哎!”张茂初无奈,只好和荀勇也朝后院跑去。 原来,事情发生在柴房。 只见李氏一边用石头砸着柴房上的锁,一边喊着“晴儿,我的晴儿!”那声音撕心裂肺,就算铁石心肠的人听了心中也难免会感到酸楚。 无奈一个女流之辈,终究没有多大力气,锁依然没有被砸开。 “你这是干什么?”这时赶来的一个男家丁喊道,“谁让你砸门的。” 李氏扭头一看,见一个男人怒气冲冲地快步走了过来,急忙跪了下来,哭道:“求求你,行行好。赶紧救救我的晴儿吧,她被人下了毒了,快死了!” 云淇听到这里,急忙走上前去,踮起脚,扒着窗户向里看,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家丁一听,吃了一惊,毕竟有关人命,然后故作镇静道:“起来起来,开门的事,得经过夫人同意,我做不了主。再说了,这朗朗乾坤,云家又是大户人家,知书达礼,怎么会有人要害你的女儿呢?我知道你是怕申愈晴受苦了。”说着,家丁使使眼色,让小芳把李氏搀扶起来。 李氏一听这话,更着急了,“我说的都是真的,再晚一点儿,就真的出人命了。”李氏也不管小芳的搀扶,还是不断地磕头。云淇在旁边问李氏究竟怎么回事,李氏也不理,只是哭。 正吵闹间,云夫人来了。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她一边走一边训斥,“你们都是怎么看家的,怎么这样的疯子也放了进来,想卷铺盖走人了是不是。” 说话间,云夫人已经到了跟前。“你是什么人,竟敢在这里大呼小叫!” “回禀夫人,她是申愈晴的母亲。”小芳上前说道。 “啪!”的一声,云夫人一巴掌打在小芳的脸上。 “几时轮到你说话,没有规矩的东西!”云夫人两眼瞪得圆圆的,马上要迸出火星的样子。小芳受了这样的打,委屈地退了回去,眼泪登时就开始在眼眶打转了。 李氏一看这情景,心里更觉委屈,只是平添了几分害怕。 “我不管你是谁的母亲,竟然在这里撒泼,恶语伤人,败坏我云家的名誉。” “夫人发发慈悲吧,赶紧救救申愈晴吧,她真的病的很厉害。要不,让我把申愈晴带走去治病,我保证永远不再打扰夫人。”李氏一边哀求,一边扣头,额头分明已经磕红,马上渗出血的样子。 云夫人虽然表面怒火三千丈,可是看到李氏这样的哀求,既担心申愈晴真的是被人投毒,又不敢太去刺激她。心里想着: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看李氏的架势,或许那贱奴真有什么事。万一把她逼急了,把事情抖落出来。即便旁人不相信,可总归对自己不利。何况如果让老爷知道了,就坏了大事了。心里这样考虑过,她说:“好!我现在就把门打开,看你还有什么话说。开门!” 仆人把门打开了,李氏冲了进去,抱起自己的女儿就往外走。申愈晴两眼半睁半闭着,嘴角还有血迹,不停地呻吟着。 “多谢夫人。夫人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不忘。我们这就永远离开云家。”说完,李氏抱着女儿就走了。 云夫人看到申愈晴的情况,立刻也蒙了。她只是和小兰在房间里商量了一下对策,还没有来得及行动,怎么就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到底是谁干的?而且李氏竟然没有大闹,也让她心里有些不踏实。 云淇想要跟出去的时候,被云夫人拽住了,“诩少爷,干什么去?下人的事,不用你操心,赶紧回去读书,省得你叔父担忧。” 云淇见状,只得慢慢出院了。 “申愈晴这个丫头,身子骨也太娇弱了,犯了这么大的错,才关了一会儿就生病了。真是便宜她了。”云夫人佯装不服气地说道,好像申愈晴捡了多大便宜似的。接着话锋一转,“回去各干各的活吧。管好自己的嘴,不该说的,该说的,自己掂量好,要是听见谁无事生非,小心自己的皮!” 说完,云夫人就回去了。 李氏抱着女儿到了孟神医家。 “四弟,晴儿怎么样了?”李氏焦急地问道。 “晴儿性命无碍,从症状上看,的确是被下了毒,好在毒不重,只是喉咙受些影响,以后说话估计会显得沙哑。不过,三嫂不必忧虑。福祸都是不一定的。”孟神医和申愈晴的父亲申柯都是好友。“这次我劝三嫂还是不要让晴儿去云家了。云乔虽然宅心仁厚,但是云夫人绝非善类。你们还是离开这里吧。” “晴儿没有大碍,我就放心了。这次我带晴儿出来,就决定要离开这里。可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又领着个女儿,能到哪里呢?” “如果三嫂不嫌艰苦的话,我有一个去处。”孟神医忽然想到无盐县有个好友钟离成,此人乐善好施,为人坦诚,颇有谋略,只是不想在世间被功名利禄所束缚,所以才隐居乡间。“就在无盐县的乡野之地。” “如今我们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还有什么可选择的呢?” “那好,我这就修书一封,派我的徒弟把你们送过去。” “多谢四弟了。”李氏实在感激得很,不禁热泪盈眶。 孟神医给申愈晴端来药时,申愈晴歪着头,眨着明亮的眼睛,忽然问道:“孟叔叔,我总觉得云夫人好像对我很有成见,不知是为什么。可是我仔细想了想,也确实没有得罪她的地方啊?而且她还让她的两个儿子一直找我的麻烦,我都忍让着,可还是不行。如果不是有云少爷——”说到这里,申愈晴忽然想起了云淇,转而问道:“孟叔叔知道云淇是谁吗?” “云淇?”孟神医听到这个名字,直眉紧缩,额头的皱纹舒展了开来,一双深窝眼微微眯着,正在冥思,稍厚的嘴唇也微微张着,想要说话的样子。右手轻轻由上往下捻着胡须,似乎多捻几下,就能多想起一点儿。停了片刻,他若有印象地说:“我好像听你的父亲说起过,是云乔大人弟弟的儿子,听说聪明伶俐,可惜从小没有了父母。” “对!对!对!”申愈晴惊喜道,“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经常帮助我,可是这次摔倒昏过去了,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孟神医微笑道:“你才是揪着耳朵过江——操心过度(渡)了。云乔毕竟是他父亲的大哥,云夫人即便再不待见他,也不会像难为你一样难为他!” “虽然是这样,可我还是不放心。为什么老天爷总让好人受苦,而让坏人享福呢?我就特别想不通。”申愈晴不服气的低声哼了一声,然后将头低下,手使劲撕着衣角,想要撕破一样。 “小孩子家的,知道什么,就在这里怨天怨地!如果凡事都能靠老天,那我还看病干什么,直接求老天爷下些钱给我算了,你也不用治病了,直接求老天爷给你下药吧?” 申愈晴听到孟神医这样教育,撅起小嘴把脸扭在一边。 “这又怎么了?”李氏一掀开帘子,看到了正在闹情绪的申愈晴,“怎么能这样跟你孟叔叔说话呢?”李氏虽没有听到具体的内容,可看到申愈晴的表情就猜出了七八分。 “正好,你们娘俩唠唠,我出去弄弄药材。”说完,孟神医出去了。 申愈晴忽然想到,方才问孟神医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答,于是,她轻声问李氏:“娘,我有个问题不清楚,想问问您?为什么云夫人一直刁难我?” “刁难你……”李氏听到申愈晴这样问,也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是告诉她还是不告诉她,故此作难了。 第6章 同门恩怨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李氏决定将事情告诉申愈晴了。 原来申愈晴的父亲申柯原名叫申起之,曾经拜在长桑君门下,学习岐黄之术。当时一起学习的还有秦赵人,张超中,孟赴杰,四人名字最后一个字合起来就是“人中之杰”,这也是长桑君对他们的期望。秦赵人虽然比其他三个人年纪小,但是在四人中最早拜长桑君为师,而且医术最高,所以,便理所当然为大师兄。孟赴杰就是救过申愈晴的孟神医。只是,师徒都已经分别。长桑君也不知云游到何处了。 一年前。 “老爷,我感觉身体不舒服,想请个大夫看看?”云夫人来到云乔的书房,看到云乔正在看书,轻声走到跟前,故意有气无力的低声说道。 云乔抬头一看,见夫人风鬟雾鬓,双眼无神,站得似乎也不安稳,摇摇欲坠的样子,大概真有病了,“那就请孟大夫来看看就行了。” 云夫人听到这样的话,心中一喜,“可是,听说孟大夫外出看病已经好长时间了,并不在城里。如果寻找,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那就请其他的大夫吧,该抓药就抓药,该补就补,不要舍不得。我受国君重托,平时的心思都在朝政上,所以,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你了,你也够操心的。如果没有你这个贤内助,我哪里有这样的时间辅助君王呢?”说着,云乔拉起云夫人的手,仔细端详着。 云夫人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忧喜交加,一股酸楚的感觉直从心头升起,一下冲到头上,朝双眼奔来。 “怎么了,夫人?”云乔忽然看到夫人的眼睛湿润,似乎要流泪的样子,“是不是太过难受了?”说着,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没事,就是听到老爷这样体谅的话,心里感动,忍不住想哭。”云夫人努力笑起来说,边用手拭了泪。 “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肉麻的话。” “那好吧,我去看病了。你也注意身体。”说完,云夫人出去了。 门外,小兰正在候着,见夫人出来了,迎上前去。 “去请苌大夫吧。” “夫人没事吧?”小兰看到云夫人有些心神不宁。 “没事,去请苌大夫吧。” 小兰得了命令,去请大夫了。不过,小兰边走边想:夫人怎么会忽然病了呢?先前一点征兆也没有。主公让我盯着她,可是夫人对我恩重如山,我如何能做出忘恩负义的事呢?不过,今天夫人的表现的确有些反常。不知该不该向主公汇报…… 时间总是在精力分散的时候走的最快,在思索间,小兰到了苌大夫的医馆。 “请问苌大夫在吗?”小兰轻声问一个正在称药的小伙计。 “不才就是,姑娘这边请。”这时从里屋走来一个老者,手捻几缕银须,鹤发童颜,满面笑容,声音洪亮。小兰一看,觉得有几分说不清楚的地方。虽然是老者,眼睛也不大,可是眼神却带着几分锐利,一团和气的外貌终究还是罩不住这散发的莫测的气质。不过,这样的情况,常人是觉察不到的。小兰也只是觉得这位老者应该是位隐居闹市的高人,不然的话,市井的人是没有这样的仙风道骨。 “不知姑娘前来,是看病呢,还是抓药呢?看病的话,随老夫到里面,抓药的话,我开个方子,这里抓就行了。” “不是我看病,是后面大街云乔云大人家,是我们家夫人生病了,想请先生去?不知先生现在可有时间?” “走吧。我现在随你去一趟。” 苌大夫拿了药箱随小兰出了医馆。 “贵府云大人可好养花?听说种得好牡丹,红得如烈火燃烧,白得如瑞雪降临,早就耳闻,不得一见。今天有缘,倒可以一饱眼福,心花怒放了。”苌大夫微笑着,眼神中掠过自如的从容。 小兰一听这话,心里一惊:莫不是主公派来的,来问我情况? “花倒是养的有,只不过没有先生夸得那样,都是寻常的品种,但是却精心栽培,长得也不是十分茂盛。现在还没有开花,叶子倒也绿油油的讨人喜欢。” “云老爷果然是个有心人,整天操心着国家大事,还不忘赏花解闷,真是有情调。姑娘平时守在家里,可以有很多时间赏花了,也别光顾着忙,忘了自己的心情。” 听到这样的回答,小兰确定了,苌大夫果然是主公派来问她情况的。这里的主公指的是公孙扬,公孙扬是齐国相邦田和的谋臣,他为了辅助田氏夺取政权,真是殚精竭虑,培养了不少勇士。这些勇士有些互相熟识,有些根本不认识,通过暗语和上线互相联系,但都归公孙扬指挥。这些散落各地的勇士,便是田氏夺权政权棋局中的棋子,对弈的是日渐强势的田氏和越发衰弱的姜子牙的后代。勇士暗语中,以花为题。 “先生说的是,我一个做下人的,当然知道自己的本分,不过,多谢先生的提醒了。”小兰听到这样问,知道是主公有些不放心她。不过,她还想知道苌大夫是不是云夫人找来的,或者是不是主公派来顺便监视她们两个的,也许他还不知道夫人的身份。 “我们家夫人的病情来的突然,以往都是孟大夫看,可巧孟大夫如今不在城里。所以,夫人特地请先生前来,就指望您妙手回春了。” “姑娘过奖了。都是夫人抬举我,再说,我还没有见到夫人,夫人的病情也无从得知。一切听从夫人安排,姑娘就不用费心了。” 听到苌大夫这样说,小兰心里清楚了:这个苌大夫果然是夫人叫来,但夫人不知道的是他也是来监视我的。看来,夫人的确有事瞒着我。 说话间,到了云府。 “申大叔,扫地呢。”小兰进门后,看到申柯在清扫院子。 苌禄漫不经心地随着小兰的声音看去,心头猛地一震,忽然紧张起来。不过,他立即提醒自己要冷静。 申柯笑着向小兰点了点头,瞟了一眼苌禄,目光依然柔和祥顺,手里的扫把也没有停,只不过动作慢了些,而且他还朝苌禄友好地微笑点头。 苌禄虽然一愣,但是很快反应过来,也朝申柯点头示好。不过,心中却如刮来凛冽的北风,顿觉不少凉意。他实在没有想到,天下竟然如此之小。 苌大夫把了云夫人的脉,之后说:“夫人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或许是平时操劳太多所致。现在春和景明,万物复苏,百花待放,夫人应该放松一下,赏景散心。” “我也觉得是你平时持家太过费心了,不用事必躬亲,要养好自己的身体才对,多听听大夫的劝告吧。”云乔在一旁关切地说道。 “老爷说的是,先生说的道理我也知道。可是一大家子的饮食起居,我免不了要过问的。不过生来愚钝,尽力周全而已,不能做到人人满意,尽量使老爷不用为家庭琐事分心。”云夫人虽则明里是对云乔讲,其实也是对苌大夫说。 “既然没有什么大碍,我还有一个重要客人要见,你们好好照顾夫人,好好答谢先生。”说完,云乔出去了。 云夫人等云乔出去后,以询问苌大夫病情为由将仆人都支走了。 “师姐此番叫我前来,不知所为何事?”苌大夫问道。 “我们深受主公厚爱,日夜想着报答,我在云家已经十几年了,虽然忠心耿耿,却没有建立大功,唯恐主公怪罪。一想起来,便觉惭愧。”云夫人轻声道。 “师姐不必忧虑,我观主公喜怒哀乐,并没有流露出对你有丝毫不满,况且主公待你如己出。。” “对了。先不说这个了。云家有个仆人叫申柯,此人城府极深,我到云家十几年,都被他蒙蔽,一直以为他是憨傻之人,以前根本没有注意过他。没有想到他竟然大巧若拙,似乎发现了我的什么情况,对我起了疑心。他虽然让云乔防备我,可是好在云乔对我言听计从,没有什么戒心,故此将申柯的话一字不漏地告知了我。我们要想办法先摸清他的底细,如果对我们不利,就清除掉。” “师姐如此说,我倒想起一件怪事。方才我进门的时候,遇到了我的师兄申起之,虽然二十多年不见,可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只不过因为我易了容,他没有看出我来。不知师姐说的申柯是否就是他?”之后苌禄将申柯的相貌等状况描述了一下。 “云家倒是就他一个姓申的,或许改了名字吧。不过,从你的描述来看,果然就是他了。” “这事我知道了。不过,申柯和我师父长桑君关系很好,长桑君又曾经给相邦看过病,我怕贸然出手,会节外生枝,令主公怪罪。我还是回去请示一下主公吧。此地不便久留,师姐要多加小心。我告辞了。” “来人呐!送苌大夫。” 苌禄快要走出大门时,忽听身后有人喊道“好一个偷天换日的张超中”。这声音低沉浑厚,从容不迫,声音不大,却直达心扉,音调不高,却异常熟悉。 苌禄心中一阵躁动:莫非是师傅?他惯性地一回头,发现没有人,这才意识到是上当了。心中不禁连连叫苦:一定是被师兄识破了身份。 “小兰姑娘,你方才有没有听到有人呼叫?”苌禄问道。 “啊?”小兰一愣,赶紧答道:“没有,没有。我没有听到有人呼叫。”小兰方才心不在焉,也确实没有听到。 听到这样的回答,苌禄像吃了定心丸,心中顿时平稳了许多。 可是,走廊的拐角处,一双眼睛正喷着愤怒的火焰。 第7章 夫人被困 云夫人刚送走苌禄,正想躺下来休息一下,忽听得“当啷”一声。她连忙警觉地坐了起来,双眼迅速转动着,扫视着屋里的情况,发现地上一个铃铛一样的东西正在轻轻晃动。她看了看,发现东西是从窗外飞进屋的。待下了床定睛一看,果然是一个铃铛。“我真有些疑神疑鬼了。”她拍拍自己的额头,摇了摇脑袋。她原本认为可能是孙平或者孙卓玩耍时不小心把铃铛扔了进来。可是铃铛在她手里滚动的时候,却没有响声,里面好像被什么东西塞着。这不禁引起了云夫人的好奇心,于是,她拔下发簪,把里面的东西捅了出来。原来,真的有东西,是一团布。她将布展开,读了起来。可是,越读眼睛瞪得越大,越来越震惊的样子。 读完之后,她从容地将蜡烛点着,把布条燃烧了。 她重重地坐在床边,陷入了沉思,脑海里不时出现字条上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地排着顺序出现,越来越大,一字字朝她压来,压得越来越重,压得思想都快转动不开,压得人都快喘不过来气了。 “墨梅画中观不变, 牡丹家里或醉燕。 凤仙气韵今胜昔, 天茄花落神医现。” 这诗在平常人看来,也就是写花赞花的诗,也没有什么玄机可言。可在云夫人等的眼中,就不一样了。他们傲雪堂本来就以花为暗语,故此一见到花,便额外注意。猛一看,诗中除了写到四种花,也实在找不出其它信息。可是把第一至第四句中的第一、三、五、七字连起来,则为“墨家今现”,再把第四至第一句中的第一、三、五、七字连起来,则为“天气或变”。 云夫人疑惑了:如此写诗者,一定是同道中人。可是我和小兰在云家十几年来,从没有听说主公又派了其他人,如今忽然又飞出字条。莫不是主公对我已经不放心了?不应该呀,我虽然无所建树,可事事请示,皆按主公旨意去办,并没有任何私心。或许,是主公增派来帮助我的吧。云夫人想到这里,心里暂时舒了一口气。要知道,被公孙杨怀疑的话,会引来杀身之祸。她想起字条上的墨家,又记起这段时间云乔一直念叨墨家,于是又紧张起来。墨者有严密的组织,且遍布天下,轻易是不能招惹的,况且主公大计成败就在朝夕,决不允许节外生枝。墨家若真是帮云家,必是瞒天过海,不会让外人知道。必须尽快将事情确定,不管真假,都应当马上告知主公。 “来人呐。”云夫人装作很吃力的样子。 小兰推门走了进来,“夫人有什么吩咐?” “你去看看,老爷到底见的是什么人,要多加注意。”云夫人的声音并不大。 “知道了。”小兰低声说道,虽然低着头,眼睛也往上斜视了一下,看到了云夫人有些焦急的表情,而且脸色确实有些苍白,好像真的生病的样子。她哪里知道云夫人是被字条吓的。 小兰出去后,云夫人心里依旧不得安宁。她一想到字条,就觉得周围某个地方有谁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对方在暗处,像狐狸捕猎动物前静静地耐心地等待,时间在寂静的时间里平缓地流淌,这难得的安谧是埋葬生命之前的片刻安详。如果不知道对方在黑暗中的存在,一切都很正常,一旦感觉到对方的存在,恐怖的气氛会立刻降临,笼罩不再从容的心情。 不一会儿的功夫,小兰回来了。她轻声回禀道:“听说老爷会的是墨子。” 云夫人一听,心里一阵凉气侵袭过来,看来字条说的是真的,那写字条的人来历也一定不一般,居然可以在她眼皮底下隐藏得这么好。苌禄刚刚来过,根本没有透漏任何关于公孙扬安排了其他人也到云家来的信息。不管如何,她只有在得到公孙扬已经知道墨家到来的消息后才能放心。所以,她对字条虽然有疑虑,可对墨家的真实到来她没有任何怀疑。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云夫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还不想和小兰商量。 “墨家此来,或许凶多吉少,夫人是不是要斟酌一下,告知老爷——”小兰并没有立即下去,而是担忧地向云夫人建议道。这里的“老爷”指的是他们的主公公孙扬,因为“爷”字拖的音长一些,这样可以混淆视听,以免引起别人怀疑。 “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先下去吧,有事会叫你的。”云夫人依然镇定自若的模样。 小兰只有默不作声,悄悄退了出去。把小兰打发走之后,云夫人在想办法怎么把消息送出去。虽然消息是有人送来的,但她必须送到苌禄那里,这才算完成任务。 想到这里,她推开门,想自己亲自把信息送出去。可是刚推开门,就听到“夫人,您想去哪里?” 云夫人顿时打了一个冷颤,不曾防备有人突然发问。可是毕竟见多识广,表情上还是佯装无事。她扭头一看,原来是申柯恭恭敬敬地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后面还跟着两个丫鬟。 “我……”云夫人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说,“我去哪里还用向你禀告吗?”她双眉一锁,眉宇间透出怒气来。说着,就开始往前走。 申柯赶忙走到她的斜前方,低头言道:“老爷差我来告诉夫人,说夫人您平时操持家务,心力交瘁才得的病,如今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下,老爷再三交待让照顾好您,在您身体没有好之前,千万不能再让您劳累了。我们也是奉了老爷命令,希望夫人不要难为我们这些下人。” 云夫人一看这样的架势,估计是出不去了,原本想借机发火,可是转念想了想,敛了怒气。“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说着,她转过身来,要进屋去。 “还不上前搀扶着夫人!”申柯提醒那两个丫鬟,一个是小芳,一个是小蕙。她们听到后,赶紧上前把云夫人搀进了屋。 见到云夫人进了屋,申柯也走了。 云夫人现在才是急惊风碰着个慢郎中——干着急。回想刚才的情景,她越来越觉得申柯是在故意跟她做对。可是又实在不好动手,因为云乔对申柯信任得很,任凭她如何离间,也不管用。所以,云夫人也不再对云乔说了,免得破坏了自己在丈夫心中的形象。 云夫人进了屋,对小芳说:“你去把小兰叫过来,我有事问她。”小芳得了命令出去了。云夫人倚着床帮,正装作闭目养神。 一会儿的功夫,小兰来了。云夫人把小芳和小蕙支走了。“我现在有个事情要托你去办,这件事关系到你我的身家性命,一定要谨慎细微,万不能掉以轻心。” 小兰看到云夫人严肃的表情,已经猜出了个大概,“是不是因为墨家的到来?夫人担心墨家对主公不利?” “是的。墨家忽然来访,老爷事先居然没有透露半点信息,这似乎很反常。不管墨家此来是何目的,我们必须尽快报告给主公,不然的话,主公一定会怪罪下来。刚才,从窗外飞来一个秘密字条,告诉了我墨家到来的消息,从诗中看,应该是同门中人,可是他没有透漏自己是谁。我想,我们应该被监视着,而且不知被监视了多少时间。所以,我们现在如履薄冰,必须事事小心。” “是呀,刚才我去打听是哪个客人的时候,家里的人都说不知道。正在我懊恼的时候,碰见了云淇少爷,我问他怎么从老爷书房出来了?他开始还不想说,我软磨硬泡,他后来才告诉我是墨家,还一直嘱咐我不要乱说呢。” “不管其他了。我现在是出不去了,消息送不走。只有你出去把这封信送到苌禄大夫那里。苌大夫也是我们自己人。” 听到这里,小兰心中有些不悦:火烧眉毛的时刻,夫人才告诉我这些。可见,我在夫人心中的地位并不过如此。我早已知道苌禄是主公派来的,你还以为我蒙在鼓里,如今才说。唉!人心真是难测啊。虽然如此想到,小兰嘴上却说:“苌禄是自己人?” “不要管那么多了,你赶紧出去吧。要多加注意。” 小兰深深一点头,将信藏在身上,悄悄出门了。 小兰刚走到大门口,就遇到了申柯。 “兰姑娘这是要去哪里?”申柯微笑着问。 “哦——夫人让我出去办点事。”小兰也微笑着回答。 “老爷刚才吩咐过了,夫人有什么事交给我办就行了,你的主要任务就是伺候夫人。”申柯很冷静,“不过,方才老爷交给我一件差事,虽然不紧急,但是也不能轻视。前段时间,老爷的藏书因为时间长了,不想被虫鼠咬了,书简散开了,老爷让我整理好。我因为愚笨,忘了今天带给老爷。刚才老爷还问了,正好,你现在出去,可以去我家把书简带来,我让人驾车跟你一起去。他们不知道我家在哪里,正好你可以带路。我还要在这里听老爷示下。” 小兰一听,真是感觉两难。这边关系夫人和她的生死,那边是父亲好友的人情,而且还有老爷的命令。可是又实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但是又怕自己言多语失,“那好吧。其实夫人让我去苌大夫的医馆问问病情之类的,正好回来的途中也可以办。” 于是,小兰跟着车马去了申柯家拉云乔的书简。 云夫人在屋里左等右等,也不见小兰回来复信,心中越发焦急起来。躺着翻来覆去,虽然头脑因为药劲有些昏沉,可是根本没有睡意。而且眼见着日头向西沉去,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棂照进屋子,灿烂的晚霞映得云夫人心中燃起了熊熊的焦急的火焰。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得似乎墙上匾额里的字也活动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如果再这样没有结果的等下去,绝对是坐以待毙。黑夜的到来正如死神地降临般让她恐怖。 她终于狠下了心,将一粒药丸吞了下去。 小芳和小蕙本来已经在外间打瞌睡了,一直干坐着实在没有意思,上眼皮早已开始和下眼皮打架,而且隐隐约约觉得仙乐阵阵,清香扑鼻,仿佛看到蓬莱仙山飘飘渺渺地就在眼前,感觉自己腾云驾雾了一般身轻如燕。她们正在梦乡徜徉时,忽听得云夫人一声大叫。 第8章 苌禄中计 这叫声顿时像一面锣使劲在她们耳边敲了一下,震得缥缈愉悦的场景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们突然睁开眼睛,登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倒底是怎么回事。待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两人对视了一下,这才三九天不戴帽子——脑袋清醒了。于是赶紧跑向里间,因为太急,两人还差点撞倒了。 “夫人怎么了!”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只见云夫人脸色苍白,眼皮低垂,双眼无神,马上要闭住的样子。口虽然张着,可是已经气喘吁吁了。小蕙一看,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怔在了那里。 小兰见状,冷静道:“你在这里看着夫人,我去叫人。”说完,她飞快地跑了出去。 “夫人——夫人——”小蕙用手推推云夫人,轻声唤道,可是云夫人眼睛已经闭上了,不过还在很重地呼吸着。小蕙看到这样的情景,吓得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可是又不敢出声,只是轻声抽泣着。小蕙正低头恐惧间,忽听着云夫人大吐了一声,抬头一看,云夫人喷出一大口血,溅在了被子上。 小蕙一看这样的情景,“啊!——”地叫了一声,之后也跑了出去,边跑边喊“来人呐!来人呐!夫人吐血了!” 听到小芳的急报,云乔正和墨子聊的酣畅,顿时也惊出一身冷汗。一边打发人请苌禄,一边大步流星地向云夫人房间快走。墨子喊上了自己的弟子。 来到云夫人房间,只见她已经奄奄一息的模样。云乔坐到床边,拉住云夫人的手,不由地悲从中来,忍不住热泪横流,只是碍于场面,没有哭出声来。他忽然盛怒地转过身来,训斥身边的人,“让你们好好照顾夫人,怎么弄成这样!” “仲升莫过焦虑。我身边正好有女弟子学过岐黄之术,可让她先看看是怎么回事。可以让他们先都退下了。”墨子安慰云乔道,然后让墨家为数不多的女弟子常芸近前来。 云乔听得墨子如此讲,拭去了泪,伸伸手,对仆人们说“你们都出去吧,有事再叫你们。”仆人们领命都出去了。小蕙躲在人群中,惊魂未定。常芸坐到床边,伸手去拉云夫人的手要把脉。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云夫人居然吃力地将胳膊甩掉了。云乔一看这,更着急了。“夫人暂且先让她诊断一下,苌大夫马上就到。” 常芸又试着去抓云夫人的手,云夫人还是用力甩开,不让人动。看到这样的情景,墨子附到云乔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云乔微微点了点头。墨子向常芸示意了一下。常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了云夫人的穴道。 之后,常芸向墨子请示了一下,屋里只留下她和云乔在,其他人都出去了。常芸在诊断过程中,发现一个秘密,颇为吃惊。但是,当着云乔的面,她显得不动声色。待把云夫人安稳住之后,解了穴道。其他人进来后,常芸把墨子请到一边,附在耳边,说起了自己的发现。墨子也吃了一惊。 “不知拙荆的病况如何?怎么会突然如此严重?”云乔焦急地问 “实在抱歉,晚辈学艺不精,也不知原因具体为何,似乎像是中毒了。不过,目前暂无性命之忧。等会儿苌大夫来了,请他诊断吧。” 墨子向云乔打了个招呼,领着几个弟子出来了。 “你确定吗?”墨子又问了一遍常芸,怕她一时看错了。 “右手臂上当真有纹身,是一朵貌不惊人的花,常人看来,没有什么蹊跷。可是花的位置、大小、形状以及花中间隐藏的公孙氏的暗语,和您讲的一点也不差,平常人即使有巧合,哪有件件都一样的?所以,刚才我看到的时候,惊诧不已。”常芸低声道。 “这样的话,我们就要准备一下,以防万一。”墨子深思道。 云家的人风风火火来到了苌禄的医馆。 “苌大夫!苌大夫!”云家人一进医馆门,就禁不住大喊了起来。 苌禄听到喊声,不慌不忙地出来了,“不要慌,怎么回事?” “我们是后街云乔大人的家院,方才我们夫人得了急病,已经奄奄一息,您赶紧去看看吧!”说着,他们走上前去,伸手就去拽苌禄。 苌禄一听,像晴天里打了个霹雳,没有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突然,而且蹊跷。下午他才和云夫人商议过,如今忽然得病,看情形,多半是有天大的急事,吃了主公的药,来送消息的。 “好的,我马上就去。你们稍等片刻,我去后面拿几副药,立刻就跟你们走。”苌禄来到后面,在藏着的包袱里找到了解药,而且叫来伙计,吩咐了一下。之后,就出来上了云家的马车。 马刚刚开始跑,前面忽然冲出一个女子,驾车的人赶紧拉住缰绳停住了车,因为停的太突然,惯性太大,一向稳重的苌禄差一点没有扑倒在车上。 “你干什么,没有长眼吗?”驾车的人很生气。 谁知那女子一抬头,借着投来的灯光看到驾车的人,大声骂起来,“你的狗眼才瞎了!” 驾车人一听声音有些熟悉,借着灯光一看,原来是小兰。原来她到了申家后,被李氏拖住而不能脱身。李氏讲起自己的经历和目前的处境,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寻死觅活地让小兰也不敢轻易离开。好不容易才把李氏劝住,可是天都黑了。她这才赶紧朝医馆赶来。 “原来是小兰姐啊,实在冒犯了。赶紧上车吧。” “我要去找苌大夫。” “你不用去了,苌大夫就在马车上。夫人忽然病得很厉害,老爷派我们来请苌大夫的。” 小兰听到他如此讲,也赶紧上了马车,看着车上还有其他人,她默不作声。 不一会儿,云家就到了。 苌禄来到云夫人床前,把了把她的脉,心里已经知道了大概。云乔在旁边焦急地看着。这时云夫人努力地睁开了双眼,吃力地说:“老爷,你回去吧。苌大夫也来了,我估计没有什么大碍,不用如此担忧。叫小兰在旁边伺候就行了,有什么事的话再告诉您。” “夫人的病,来的突然,虽然看起来很吓人,但是没有性命之忧,有中毒的迹象,我已经给夫人吃了解毒的药丸,再配些药调理一下,就可以了。所以,大人不必过多焦虑。” 云乔听得如此说,也就放心了。他轻轻对云夫人说:“好吧,等会儿,我让人把晚饭给你送过来。你多少吃一点儿,不然的话,身体会吃不消的。” 云夫人的脸上挣扎着绽出了微笑,双眼虽然满含病意。看到云夫人的表情,云乔放心不少,出去了。 看到云乔出去了,屋子里也没有外人。云夫人把收到字条的事和墨家到来的事,墨家弟子给她看病的事,及臂上纹身可能被发现之事,都说给了苌禄。苌禄也觉得事情紧急来不及详谈,况且墨家就在云家,此地不宜久留。所以,苌禄看到云夫人无大碍后,就让小蕙领着去辞别云乔。 苌禄辞别了云乔,快走出大门时,门忽然就关上了。只听见院子上空飘荡着声音,“张超中,任你如何变化,也掩饰不住欺师灭祖的无耻罪行,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小蕙刚才看到门关了,正准备上前问问什么情况,忽然听到这恐怖的声音,早吓得往回跑了。 “不要在这儿装神弄鬼了,起之师弟。赶快现身吧!”说着,苌禄把药箱子扔在一边,就腰中抽出防身软剑来。 只听“嗖”地一声,一支利箭朝苌禄射来,苌禄借着灯光,右手握紧剑柄,使劲在胸前一挥,箭被打在了地上。 “没有想到多年不见,师弟也学会暗箭伤人了,有负光明正大的长桑君的教诲啊。应该是我替师父清理门户才对,把你这阴险小人清扫干净。” 申柯听得苌禄如此说,如怒火中烧,登时跳出来,举着大刀朝他劈去。两人战在一起。 从苌禄进门开始,其实就已经进入了墨家的视线范围,可是墨家没有想到的是,有人会提前动手。而且从他们方才的对话,墨子听出来,他们是长桑君的门下。可是他们有什么恩怨,就不得而知了。 墨家怕申柯吃亏,赶紧上前帮忙,将两人围在中间。苌禄一看来了许多人,寻个时机闪在一边,掏出一个东西打在墙外的树上,之后“当啷”落在地上。 忽然,就从墙外飞出许多钩子,然后一个钩子后马上就站出一个蒙面人,他们纵身跳下来,将钩子收起,拔出背后的宝剑,也加入了战斗。 云家的人听到打斗声,也都过来了。等稍微近前,看到激烈的打斗场面时,又都吓傻了。云家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虽然有看家护院的壮士,可最多就是抓个小偷,哪里见过这样的武林厮杀。所以,一个个都踯躅不前,瞪大了双眼,远远看着,噤若寒蝉。 云淇看得着急,忍不住对周围的家丁说道:“你们还不赶紧去帮忙?” “还不来帮忙?”申柯看到苌禄叫来这么多武林高手,怕是敌不过他们,所以大声呼叫云家的壮士。壮士们听着声音很熟悉,举起灯看时,却是申柯,虽然脑海里还有残存的恐惧的念头,可是也立刻热血沸腾了。连手无缚鸡之力的申柯都上阵了,他们肯定不甘示弱。于是,十几个家丁大喊着冲了上去。 第9章 申柯之死 苌禄一看这样的情形,再战下去的话,自己一定会吃亏,可是申柯缠得紧,实在不好脱身。他实在想不到,申柯哪里学的这么高的武艺。 一个蒙面人看到家丁冲上来,后面只剩下几个老弱家丁护着云乔,抽出身来,朝云乔刺来。 “伯父快跑!”云淇一看,忙推了云乔一下,然后抱起旁边的一个花盆,正要扔的时候,忽然一支飞镖打在花盆上,登时便碎了。云淇一看,扔下手里的陶片,忙躲在柱子后面。 云乔一看势头不对,愣了一下,转身就跑,旁边的人也喊着“快救老爷!快救老爷!” 申柯听到喊救声,扭头一看,见云乔正狼狈地逃跑。他顾不上许多,只好卖个破绽,丢下苌禄,抽身就去解救云乔。谁知没有跑多远,只感觉后背像是一根钢针狠狠刺入,钻心地疼。“哎呀!”他脊背一挺,疼得往前又跑了好几步,差点跌倒在地上。 苌禄一看暗器打中,举剑朝申柯刺来,只听“当啷”一声,苌禄的剑被打在了一边,一个墨家弟子挥刀过来解救。苌禄被震得虎口发疼,差点儿把剑扔了。他一看这情形,再打下去,一定吃亏,于是吹起了口哨,扭头就跑。众蒙面人听见号令,也丝毫不恋战,转身就跑,边跑边掏出钩子甩向墙外,苌禄也在后面拽着绳子翻上墙头,和众人一起都下去了。 墨家弟子准备开门去追,只见墨子摆摆手,“不要追了!救人要紧。”众弟子只好回来了。 申柯只感觉浑身无力,已经倒在了地上,头脑有些昏沉,后背还钻心疼着。只是胸中的怒火还炽烈地燃烧着,两只眼睛被复仇的火焰烧得溜圆。 墨家弟子赶紧将申柯抬到屋里,常芸急忙把脉诊断,可是表情却很凝重。云乔等也都站在旁边。 “常姑娘,怎么样?”云乔紧张地问道。 “这……”常芸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说。 “针上有毒。”申柯微弱的声音传遍了这间安静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的确是这样。”常芸见隐瞒不住,便说了:“这种毒,很奇特,我也是第一次见,因此也不知道怎么解。” “大家不用费心了,此人心狠手辣,解药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的。我命不久矣,想独自跟墨子说几句话。”申柯用手努力地想撑起身子,吃力地说道。 墨子听到他如此讲,和云乔对视了一下,两人摆摆手,将众人打发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申柯和墨子两人。 “晚辈久慕前辈大名,不想今日得以相见,虽然是晚辈临终之时,可是也心满意足。”申柯的眼中终于放出和缓的仁慈的光芒,光芒中充满了钦佩和期望。 墨子握着申柯有些冰凉而颤抖的手,眼睛已有些湿润。这个一生主张“兼爱”“非攻”的圣人,眼见着杀戮导致鲜活生命的陨落而束手无策,内心的痛楚禁不住油然而生,嘴动了动,想要说些话,一时却不知该怎么说。 “晚辈本名申起之,曾拜师于长桑君学习医术。家师有一本医学奇书《如意录》,很多人都想据为己有,摄于家师在诸侯和江湖中的声威,还没有人胆敢直接劫盗。刚才暗算我的人叫张超中,乃是我的师兄,被我师父从小收养,谁知他恩将仇报,居然在师父茶中下毒,盗走了《如意录》。然而,家师料事在先,那毒并未伤到家师,他盗走的医书是修改过的。家师装作不知,但已心灰意冷,于是打发我们下山,让我们自立门户。张超中做贼心虚,马上就下山了。我与大师兄和师弟又陪了师父几日,下山之前,家师让我们提防张贼,而且让我们分别把书看了一遍,之后将书传给了大师兄秦赵人。嘱咐我们有机会的话就替他老人家清理门户。我下山后,又跟随莲花山无忧子苦学武艺。后来找到我的师弟孟赴杰,他举荐我到了云家。到云家后,一直打听张贼下落,后来发现云夫人有些不正常,原来她是公孙扬派来监视云大人的奸细。我曾向大人说起过此事,可是云大人就是不信。前段时间,我发现苌禄的医馆开张,无意中发现他竟然就是易过容的叛徒……”申柯感到从腹中冲出一股力量,挡也挡不住,一张嘴,吐出一大口血。 墨子见此情状,赶紧喊来常芸。众人也进来了。 常芸把脉一看,叹气地摇了摇头。 申柯忽然挣扎着伸出手指向了云乔,嘴努力地大张着,发出嘶哑而微弱的声音“老——爷——”。云乔赶紧上前握住了申柯的手,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夫——人——”申柯吃力地吐出两个字。 “我知道你和夫人有矛盾,我会照顾好申愈晴的,不会让夫人为难她。”云乔猜测申柯是放心不下自己的爱女。 听到云乔这样说,申柯更加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更加吃力地说:“苌——禄——他们——他们”,忽然,申柯握着云乔的手放开了,重重打在床边,头也歪在一边,眼睛还是瞪得很大,可是眼珠已经不动了,嘴角还滴着血。 云乔痛苦地伸出手,将申柯的眼睛抚得闭上了。 申愈晴听着李氏的讲述,早已泣不成声。她先前并不知道父亲的这么多事,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竟然死在张超中这样的叛徒手中。听到这不共戴天之仇,她的胸中燃起万丈怒火,恨不得立刻抓住张超中,将他五马分尸,食其肉,饮其血,将张贼的首级放到父亲的坟前,以告慰九泉之下的父亲,使其可以瞑目。 李氏看到申愈晴两眼喷射着复仇的怒火,内心不禁有所触动。 “晴儿,我今天告诉你这些事,就是让你知道世事的艰险和人心的复杂。有时,我们就像一只蚂蚁一样,说不定哪天就被哪个有权势的人踩死了,也没有人怜惜我们半分,枉做了孤魂野鬼。你的父亲死的的确很冤枉,每每想到这里,我也是义愤填膺。但是,想到自己乃一介村妇,怎么能和当朝的权臣门下相斗呢?如果我们冲动而硬去报仇,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己烟消云散不说,自己的仇人也可能依然逍遥法外。” 看着申愈晴的脸上依然是难以渐消的怒气,李氏真担心她这么小的年纪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所以接着说道:“我何尝不想为你的父亲报仇。可是凭我们现在的实力,的确是杯水车薪。所以,我们应该将对方的情况摸清楚。当初你父亲去世之后,我就想带着你离开云家。可是,云大人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人,你父亲为了救云大人而遭了暗算,所以云大人心里一直内疚,想好好照顾你,来报答你的父亲。我虽然当时极力争论,也没有说服他。后来,你孟叔叔劝我也暂时留下来,毕竟你还小,你父亲又刚去世,我心情也非常不好。所以,这一呆就是一年。这倒多亏了你孟叔叔的照顾,他虽名义上是你父亲的师弟,可实际却像亲弟兄一样。交友就要交这样的人,心底坦荡,可以生死相托;襟怀宽广,能够患难与共。人总不能孤家寡人地生活一辈子。” 听着李氏缓慢无奈又不甘心的陈述,申愈晴渐渐有些冷静了。复仇的种子此刻慢慢钻进了她的心田,愤怒的温度像太阳散发的光热升腾在她忽然懂事的思想里。 “娘,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您放心吧。”申愈晴表情有些凝重,虽然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可闪闪发光的液体中,分明折射出摄人心魄的寒气,似乎让人感受到血肉横飞的刀光剑影 李氏没有再说话,而是紧紧握住申愈晴的手,眼角也分明挂着久未下来的泪珠。 孟神医也没敢让李氏母女多待,看着申愈晴没有大碍,即刻派人将她们送走了。 却说云淇从后院出来后,先回屋里了,张茂初去探听情况了。荀勇附到云淇耳边,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 原来,荀勇知道申愈晴被关后,知道云淇肯定操心,正好他平时偷偷藏了些吃的,此时便对张茂初说要上厕所,想悄悄给申愈晴送过去。可是在往后院走的时候,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看到了云卓和云平,还有仆人夏明。 荀勇看到这样的情景,觉得蹊跷,就远远地避开了,只是偷偷观察着他们的举动。只见夏明拿着两个馒头,正在听云卓和云平说着什么,因为离的远,也听不清楚。之后,就见夏明朝柴房的方向走去,云卓和云平也远远地看着。 云淇听了这样的话,立即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实在没有想到两位世家的少爷居然这样心肠歹毒,想起自己还和他们打了一架,真感觉不寒而栗,真不知道,如果不是要马上离开,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为了报复也这样下毒手。 “荀勇,你以后要记住‘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我们俩关系好,你对我说没有什么。但是这样的事情,千万不能再告诉其他人了。不然的话,会给自己带来祸患的。” “你放心,少爷。我知道。”荀勇连点了好几下头。 “夏明这样的人,以后千万不能招惹。他一定是被云卓和云平收买了,现在就能做出这样的事,以后就更加厉害。所以,这样的人,敬而远之。也不要向别人说他的不好,也不要向别人说他的好。” “嗯,少爷。我知道。”荀勇知道云淇的担心。 “但是,我们就看着他们这样欺负人,而且逍遥法外吗?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荀勇感到很不服气,因为他也是仆人,虽然很讨厌夏明这样的人,但是也非常同情申愈晴这样被欺凌的善良的人。 “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云淇坚毅道:“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保护好我们自己,多学本领,而不是发牢骚。这是弱肉强食的社会,弱者才会被人摆布。哪有天生的仆人?你不知道,商朝的开国大臣伊尹,原来还是奴隶呢!只要你有本事,是永远不会被埋没的。” “梆”的一声,房门忽然大开了。张茂初风风火火地进来了,“少爷,赶紧走吧!已经来不及了,官兵马上就到了。” 第10章 孙府被抄 张茂初上前拽住云淇的胳膊,径直往外走去,边走边自言自语道:“真不该不听无忧子的话,谁知道会节外生枝,好在现在夫人回屋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云淇只觉得胳膊被抓得生疼,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也不敢吭。荀勇紧紧跟着。张茂初三人伺机从云府后门出来了,一路谨慎地来到了孟神医家。 张茂初看看左右没有可疑的人,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 “你们找谁?”孟神医并不认识张茂初,半开着门,但看到云淇,立即警觉起来。 张茂初伸出右手,铁如意正卧在手心。 孟神医一看铁如意,往门外扭了扭头,看到四周没有什么可疑的情况,急忙把张茂初和两个孩子拽了进来,然后将门关上,并且闩上了门。 进屋落座后,孟神医急忙问道:“你是怎么得到这个铁如意的?” 张茂初将遇到无忧子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 “这就对了。家师长桑君和无忧子前辈是莫逆之交,我师兄申起之下山后也曾拜在无忧子前辈门下学习武艺。事不宜迟,你还是小心为好。我负责照看这两个孩子。你就放心吧。” 张茂初一抱拳施礼,别过了孟神医。 却说齐康公和云乔等人被公孙桀看押在一座僻静的院子里。 “孙大人,请吧!”公孙桀一伸右手,对云乔道。 “去哪里?”云乔心里实在着急得很。看着公孙桀的方圆脸上一副得意的表情,八字眉微微扬起,小圆眼此时颇多欢喜,厚嘴唇此时正咧着,露出几颗闪亮的白牙。一身盔甲披在身上,确实显出几分威严。 “去宜林苑候着,等各位的家眷到齐了,就随君上去海滨城颐养天年。哈哈。”公孙桀禁不住喜形于色。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向君上推荐你为将军。”云乔懊悔不已,声音并不大,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公孙桀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两眼一瞪,显得很严肃。“孙大人,请你不要弄错了!我做将军,那是当今主上明察秋毫,虚怀纳谏,知人善任。”说到“主上”的时候,他在左肩前面一抱拳,以示对田和的尊重。之后接着说:“你确实推荐过我,但你不过是想拉拢我,让我效忠你们的君上和当今主上作对而已。你才是断肠草包在猪肉里——藏着毒心。我没有向主上揭发你的私心,已是看在你老成持重的份上,对你够照顾了。如今你还在这里居功自傲,对我颐指气使,真是抓起石头打月亮——不知天高地厚!这下可好,藏书楼着火——输(书)光了。哈哈!” 云乔听着这话,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也不好发作,只能忍着。 “好了,都少说两句吧。还是赶路要紧。”齐康公急忙上来打圆场,不想双方都闹僵。然而,“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当初康公有君上的名号,公孙桀暂且不敢太造次。可是如今齐康公已经禅位,虽然还有一个封号,却连乡间的一个土财主的权威都比不上,实际就是一个囚徒,不过住的房子大一些,吃的好一些而已,哪里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公孙桀也根本不会怕这墙上的老虎。 “走吧,都赶紧走吧!啰啰嗦,啰啰嗦,烦不烦啊!”公孙桀连齐康公的脸也不看,把他推到一边,然后就往前走了。 “唉!”齐康公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 “主公不要跟这小人一般见识。俗话说‘贼是小人,智过君子’,若是我们和他计较,他是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而我们是光明磊落,不用伎俩,所以,我们常常吃亏。因此,主公千万不要和这些忘恩负义的人较真。”大夫杜守凑近齐康公,小声劝道。 “祖宗的江山都丢了,我哪里还有心思和他计较。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啊。”齐康公说着说着,眼睛就湿润了。 “主公不必过于忧虑,得失本就不是绝对的。况且夏朝少康拥区区五百之众,依方圆十里之地,都可以复国。今太公祖地,方圆数十里,人口上千,主公若栉风沐雨,吐哺握发,卷土重来亦未尝不可,胜负还不知归谁呢?”杜守附到康公耳边,安慰道。 齐康公听到这样的话,看看杜守,见他花白的头发此时忽然有了些凌乱,皱纹爬满了额头,眉毛倒是很长,像寿星一般。一双三角眼的眼皮已经松了,要垂下来的样子。大而塌的鼻子,厚而大的嘴,长长的胡须衬着长方形的脸,越发显得脸长了。 “还是你想得开呀。”齐康公苦笑着对杜守说:“怪不得人家说你像彭祖,能活八百多岁呢。”杜守见齐康公有了笑容,心里虽然难受,倒多少放心些了。 云乔这时也没有心思安慰齐康公,内心一直在焦虑着云淇和家里的事。如果就这样被逐到海滨城,那墨家的重托就化为乌有了。忽然,他想到了自己的发簪,于是急忙往人群中挤了挤,拔下发簪后,用力一折,簪子断为两截,从中间抽出一个布条。好在还没有出宫门,押送的士兵并不多,公孙桀又往前安排去了。 “雨至寻青门,断簪戴行人”,布条上只有这两句。云乔看过后,仔细想了想,知道其中的内涵了。他从人群中走出来,靠近旁边的一个士兵,从袖子中掏出一些钱,塞到他的手中。“让你护送我们,真是辛苦了。没有别的意思,千万不要见怪。”云乔直说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从来没有这样求人办过事,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孙大人,不必如此。”士兵压低了声音,尽量显得若无其事,“我叫荀磊,是荀勇表兄,曾经去过贵府,您还接济过我们家。宫中耳目众多,不便多言,有话您快说。” “真是苍天有眼!”云乔大喜过望,于是将两截发簪递给荀磊,荀磊看看周围没有人注意,急忙接住,塞进胸前盔甲。 云乔小声说道:“等会到了东门,你就问侍卫,见没见过这个发簪,就说你是捡来的,似乎见侍卫官戴行戴过。可以趁机将簪子给戴行,戴行一定会承认。这样,你也不会尴尬,别人也不会起疑心。”云乔看到荀磊面露难色,又接着说道:“你放心,这件事对你没有任何影响,绝对不会牵连到你。就是还一个发簪,捡来的东西。” “大人,我不是怕连累,是怕东西万一送不到戴行手上,而我们马上就要离开王宫,耽误了您的事情。”荀磊显得有些尴尬。 “这个不用担心,‘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尽力就行了。”云乔内心算是安稳了些,实在没有想到会遇到熟人。 荀磊很快就到了东门,一切都如云乔讲的那样,发簪顺利地递给了戴行。守门的士兵也都见过发簪,大家都没有觉察出什么。 云乔心中的一块重石算是落地了。可当他踏上驰往宜林苑的马车时,忽然又忧虑戴行会不会再遇到什么艰险。可是,鞭子响亮了一声,发出离别的信号,车子立即飞奔起来,车里的人惯性地往后一倒。云乔咚地撞在了车厢上,疼痛的感觉让他回到了现实。看到外面向后快速移动的景物,他也不再想那么多,因为实在也没有什么用。 张茂初别了孟神医,来到云府对面的大街,看到一群官兵正在从府里往外抬东西,门口还站着守卫的士兵。原来田和派的兵已经包围了云府。离门远远地站着一群百姓,在那里不时地指手划脚,如梦初醒一样地讨论着。 张茂初不敢径直从云府门前过,担心有人认出来节外生枝。他绕了一个圈子,到了云府的后门。大门紧闭着。云府后门挨着一条小巷,因为窄小,也没有店铺,所以平时除了从此路过的行人,是比较安静的。张茂初装作若无其事得像一个行人般慢慢走着,从巷子这头踱到巷子那头,好不容易等到没有行人,便急忙来到后门处,纵身跃起,左扒右抓,上到了墙头上。看到院里没有人,便跳了下来。这是云家的花园,就是云乔早上经常来的地方。因为只有仓库,故此平时也没有什么人。 借着花木的遮掩,他蹑手蹑脚地来到花园的出口,又是一道门。他轻轻推了推,发现推不开。又使劲推了推,依然推不开,原来却是从里面锁住了。他能听见院里的嘈杂声,而且透着门缝,能看到远处搬东西的士兵。这可不能再跳到墙头上了。正踌躇间,忽然听见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 “这个门为什么不打开?” “禀告军爷,这是云家的后花园,只有一些草木,还有一间堆放杂物的仓库,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也不行,只要有房子,就得搜查,这是上边的命令。你有几个脑袋敢违抗将军的号令!” “小人多嘴,小人该死,这就打开,这就打开。”荀安赶紧上前把门打开了。 张茂初一听见要开门,又听见锁响,急忙躲到一个很大的花丛后面。 “您看,除了花草,就只有院角的仓库。”荀安指着仓库对士兵说。 “那也得搜!”这个士兵实在很生气,他参军不久,可是好差事都被老兵领去了。他什么好东西也没有得到,因此窝了一肚子火,所以想着万一仓库里要有值钱的东西呢。 荀安无可奈何,只好领着士兵朝仓库走去。忽然,背后传来“啪”的一声。荀安忙回头一看,见张茂初站在面前,士兵倒在了地上。 “你——” “不要说话,我们把他关到仓库里,你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管去前面照看着。如果你把这件事说出去,我一定饶不了你。”张茂初和荀安并不是很熟悉,怕他坏事。 “你误会我了。我从小就跟着孙大人了,云家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能做出卖主求荣的事呢?你放心吧。”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士兵,荀安感到毛骨悚然,一阵凉意袭满全身,仿佛死神就站在面前。 第11章 墨家印信 看到荀安表情凝重,张茂初不再说什么,俯身抬起士兵的两肩,荀安抬起双腿,将士兵抬到了仓库。 张茂初换上了士兵的衣服,跟着荀安一起出去了。 其他士兵在忙进忙出地搬东西,在按照名册清点人数,在趁人不注意往衣袖里塞些自以为值钱的东西,所以,也没有谁注意穿着士兵服装的张茂初。荀安自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张茂初顺利地来到了书房前,但是迎面碰上一个士兵。张茂初看到士兵皱着眉头,撅着嘴,一脸的不悦。“怎么了,兄弟?看起来不高兴啊?” “怎么看你面生呢?”士兵疑惑地问,看到张茂初笑嘻嘻的,越发觉得心情不好,所以没有好气地问了一句。 “我是公孙桀将军新派来的。公孙将军收到密报,说云乔书房藏有不利于当今君上的东西,未免流落民间,特派我来寻找。务必让我亲手交到他手上。”张茂初在从花园过来的路上,已经把话都想好了。 “原来是这样啊。这个云乔也够穷的,书房啥值钱东西也没有。我跟你一起找吧。”士兵听后,忽然表现的很热情,方才的愁容一点儿也没有了,好像和张茂初是很熟识的朋友一般。 张茂初虽然也来过云乔的书房,可并不知道有什么机关。于是,这里翻翻,哪里找找,简书散了一地,还是一无所获。士兵有些失望,更加疑惑地看着张茂初,“怎么啥都没有?” “嘘!”张茂初忽然打了个手势,示意不要说话,之后赶紧抓住士兵的袖子,使劲拉着,两人都躲在了屏风之后。只听一声轻响。透着屏风之间的缝隙,然后看见一个人静悄悄地走了进来,还不时四周看看,但是蒙着脸,看不出来是谁。蒙面人一点一点朝屏风走近。张茂初握紧剑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阿嚏——”士兵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蒙面人听见屏风后面有响动,并不是很大声地说:“谁?出来!” 张茂初于是和士兵都出来了。 蒙面人看到他俩的穿着,挥剑就朝张茂初劈来。张茂初来不及拔出腰间宝剑,只有侧身一躲,剑立刻劈在屏风上,登时屏风就被劈开了。士兵看到这样的情况,扭身就跑,嘴里还说“兄弟,你先顶着,我去搬救兵。” 张茂初一看士兵要跑出去,顺手捡起桌上的砚台,就飞了出去。正打在士兵的小腿上,他一趔趄,差点扑到地上。蒙面人趁得此时时机,疾步上去,从背后给了士兵一剑,当时就刺死了。 蒙面人旋即把剑拔了出来,士兵倒在地上。蒙面人迅速回头,用剑指着张茂初,“你到底是谁?难道你们不是一伙的?” “你是谁?蒙面而来,必定有不可告人之事。”张茂初已经拔出了剑,准备迎战。可是心里却疑惑了:若他是傲雪堂派来的走狗,绝不会对自己人下手啊?难道是江湖上的人得到了什么风声?。 “既然不说,就马上离开,休要坏我好事!”说着,蒙面人的剑就劈了下来。张茂初举剑向上一挡,“当”的一声,震得他虎口发疼,剑往下倾斜开来,马上就逼近他的头部,眼看就顶不住了。张茂初使出全身力气,双手一握剑柄,使劲将剑顶了上去,然后立即闪向一边,不禁满头大汗,已有些气喘吁吁。 “来人哪!”外面忽然有士兵喊了起来。 蒙面人扒窗户一看,外面有两个士兵在喊。他摸出两个飞镖打了出去,两个士兵被击中要害,倒在了地上。仓促间他丢下张茂初,要夺门而出。张茂初挥手一剑拦过来,“想跑?没那么容易!” 蒙面人无心恋战,用剑抵住张茂初的进攻,使劲往外一推,就将张茂初的剑推开了,张茂初身不由己地后退了一步。蒙面人得空赶紧往外走去,张茂初急步上前,从他背后又劈过来。蒙面人只得往右一闪,躲过了这一剑。在躲的过程中,已经摸出一个飞镖,站定的那一刻,飞镖也发了出去。张茂初看到他右手的动作很熟悉,想到方才的情景,立即向右一侧,躲进了书房内间,只听“咣”的一声,应该是飞镖打在外间桌上青铜器的声音。蒙面人得了空隙,连忙跑了出来。可是,院子里已经站了很多士兵。 “里面的人出来吧!” 张茂初听到外面的人喊话,只好出来了。 “把这个假冒的士兵和不敢见人的刺客都给我抓起来!”为首的军官厉声指挥道,张茂初循声看去,声音倒是很像苌禄,只是相貌大不一样。其实,这就是本来面目的苌禄。 士兵得到命令,一拥而上,把蒙面人和张茂初都围了起来。 蒙面人膂力惊人,士兵不能近其身。张茂初却不惯使剑,左右支绌,已经快招架不了了。苌禄站在圈外,拉满了弓,看准时机,准备射向蒙面人。忽然一支暗箭从后面飞来,“将军小心!”,眼尖的士兵大呼道。苌禄正在聚精会神瞄准蒙面人,不提防有人放冷箭,况且士兵提醒时,箭已飞来。苌禄下意识地一扭身,只听见“噗”的一声,箭已经进入左肩,整个人身体往后退了好几步,口里当时就喷出鲜血来。其他士兵都向这里看来。几个士兵赶紧往前院跑去,去寻找射箭的人。张茂初趁机虚晃一剑,跳到圈外,飞身上了围墙,之后上了屋顶,翻过去就不见了。 蒙面人趁士兵分神,刺翻眼前的士兵,朝花园跑去。几个士兵赶紧追了上去。蒙面人跑到花园,见后门紧闭着,开门不便,而后面的士兵追得又很紧。猛然看见墙边有个花坛,于是跑过去,踩着花坛,用力一跳,上了墙头,之后跳到墙外了。士兵连忙跑去打开后门跑到街上,除了三两个行人,早已不见了蒙面人的踪迹。 士兵急忙把苌禄抬到屋里,可是他的脸色已经发紫,明显是箭上有毒。而且箭又射近心脏,苌禄眼睛无力地眨着,手不停地抖,已经行将就木了。 “赶快叫大夫过来!”另一个将军方礼吩咐道,虽然声音很大,可是看起来却并不是很着急,依旧短眉清闲,圆眼无忧,小鼻子泰然,寻常嘴倒是张得很大,将不大的脸衬托得更小了。 苌禄颤抖的手努力地抬了抬,只能颤抖地举起寸余,大概是想挥手吧,可就是挥不起来。他努力张着口,发出沙哑的声音,可众人议论纷纷着,一点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方礼将耳朵靠近苌禄的嘴边,只感觉苌禄呼出微弱的气,气中夹杂着更微弱的呻吟声,像蚊子嗡嗡一样,依旧听不清在说什么。 “禀将军,没有找到放冷箭的人。” “好,下去吧。”方礼再扭头看苌禄时,已经不动了。摸摸脉搏,也已经不跳动了。“太可恶了!究竟是谁这么卑鄙,放冷箭,而且还用剧毒,苌将军一身本领,如今付诸东流了。真是太可惜了!我一定向君上奏明,为苌将军风光大葬,以慰忠贞将士之心。” 方礼叹了口气,仿佛失落地说道:“现在先将苌将军抬到车上,听候君上旨意吧。”然后,忽然又提高了声音,“清点人数,将东西整理好。将云府贴上封条,家眷护送到宜林苑,不得有误!” 众人都依令行事。 张茂初从云府出来,径直来到了孟神医家。 “东西找到了吗?”孟神医急切地问。 “没有。本来一切都挺顺利,谁知半路杀出一个蒙面人,坏了好事。不过,蒙面人膂力了得,我挡了他几剑震得胳膊疼,他的路数有点儿像明拙剑法,因为交手不多,也不敢确定。不过有一点,他肯定也知道墨家印信的事。” “当!当!当!”传来几声急促的敲门声。 孟神医马上去开门,可是打开门一看,却不认识。 “你找谁?” “天上谁知烦心事,人间少有如意路。”来人只说了这两句话,一边说,还一边往四周扭头,眼睛迅速扫视着。 孟神医听到,心头一惊。仔细看看来人,有点鬼鬼祟祟,但确实不熟悉。只是这两句话除了他和申柯知道外,应该再无第三人了。这是当初跟随长桑君学艺时,他俩谈到《如意录》时,两个人说了这样两句话。如果不是今天来人说出来,孟神医自己都快忘却了。 “师弟,我是起之。” “啊?——”孟神医瞪大双眼,禁不住发出惊讶的声音。 “进屋详谈吧。”申柯将门推开,自己进来了,孟神医回过神来,往外看看,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将门关住,上了闩。 申柯进了屋,见到张茂初,非常高兴,“茂初老弟,最近还好啊?” “阁下是?” “申起之!”孟神医正好进了屋,看见一头雾水的张茂初,也是疑惑地告诉他。 “申起之——”张茂初还是不解。 “申柯。”申柯自己说道。 “啊?——”张茂初吓得眼睛瞪大,嘴也张开了,“你少来这里装神弄鬼,申柯都死了一年多了。我亲眼看着他下葬的,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云淇惊喜地上前搂住申柯:“他就是申叔叔,他就是申叔叔,我记得他的声音。” 申柯摸着云淇的头,微笑道:“云少爷又长高了。我们还有大事要说,等会儿叔叔再找你。” 云淇依依不舍地松开了申柯,撅着小嘴和荀勇去里屋了。 申柯道:“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如意录》吗?” “听说过,可以易容。但是你怎么能死而复生呢?”张茂初依旧不解。不要说张茂初不解,孟神医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申柯一看这样的情况,只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清楚,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安排。不然,他们肯定不会接受一个陌生人。 “我自到云家后,就开始暗中寻找欺师灭祖的张超中。后来,通过墨家的关系,我得知医馆的苌禄有些可疑,所以就夜间潜伏到医馆,发现苌禄果然是易容之后的张超中。他和云夫人都是傲雪堂的弟子,所以我用傲雪堂的暗语诱使云夫人将苌禄引来,然后和他打起来,想一箭双雕。未曾料到傲雪堂弟子果然众多,加上我学艺未精,又报仇心切,结果中了张贼的暗器。家师料事如神,当初张贼盗看《如意录》,乃是改动过的。师父料到他杀人必用无解药之剧毒,所以在众多剧毒中挑了一种改为无解药之毒,家师嘱咐我,与张贼交手前,必先吃解药。否则,中毒后如果不能及时服解药,须臾便死。但即便吃了解药,中毒后也会和不吃解药一样的状态,不过会昏迷一天,所以这毒叫瞒天过海。当晚,抱歉的是,骗过了孙大人和墨子及其众弟子。” “可是,那你又是怎么从坟墓里出来的。”孟神医大惑不解。 “我在杀苌禄之前,专门回了一趟莲花山,见过了家师无忧子。并向家师说了我的计划。家师派了几个师兄弟随我下山,不过为了避免嫌疑,他们没有和我在一起。中毒后,我刚被埋到地下。师兄弟们就来救我了。之后,我用《如意录》上的方法易了容,混进王宫,开始进一步了解傲雪堂的情况。不过,方才我在钜子室遇到墨家弟子戴行,他说接到云乔大人密报,需要将墨家印信取出。可是,他来到孙大人书房,却遇到一个假扮士兵的人的阻挠,后来招来了官兵,因此没有取出。” “哎呀!”张茂初拍了额头一下,“那个假扮士兵的人是我。我在郊外遇到尊师无忧子前辈,他给我铁如意让我来找孟神医,之后去王宫东门找戴行,可是我到了东门,侍卫说他请假出去了。我只有自己到书房找印信,可是我不知道放在哪里。戴行又蒙着面闯进来,所以就打了起来。真是洪水淹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好在,我刚才去云府,官兵都走了。我已经取出了印信。大家不用担心了。”申柯说道。 “墨家印信?”张茂初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如此干系重大的东西,快拿出来让我们看看,长长见识,我以前还真没有听说过墨家有什么可以指令全体的印信,没有想到,今天不但听说,而且要亲见,实在太兴奋了。” 第12章 公孙预感 申柯将手中棍子举了起来。 “申兄,不是要展示墨家印信吗?怎么举个棍子干啥?”张茂初以为申柯在开玩笑,笑着看着申柯。 申柯右手指着棍子,肯定地说:“这个就是啊!”而且一脸的严肃。 “别开玩笑了!”张茂初不以为然地说,看到申柯严肃的表情,觉得更像在演戏了。“我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可也知道印信都是些印章,哪有拿个破棍子当印信的。你现在真是熊瞎子学绣花——越来越会装模作样了。一脸正经的表情,好像真有这么回事似得。” “申师兄,别拿我们开玩笑了。”孟神医也以为申柯是一贯的幽默。 申柯看他们不信,一句话也不说,扭头就往院子里走,“干什么呢?”张茂初问道。申柯依旧缄默不语。张茂初和孟神医弄不懂他到底要干什么,于是也跟着出来了。 见到墙角有一块大石头,申柯走到跟前,举棍打了下去。只见石头立即被打成两半,棍子丝毫未伤。 “啊?——”张茂初和孟神医不约而同地惊呆了,四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思议地看着被打开的石头。 申柯看看他二人的表情,还是一句话不说,拿着棍子又回屋了。张茂初和孟神医回过神来,又跟了进来。 张茂初伸手握住棍子,“让我看看,这貌不惊人的破棍子咋这么厉害?”孟神医也围了上来,伸手摸着貌不惊人的棍子。申柯见他二人满脸的疑惑,自己脸上有了得意的笑容。 “这是墨家的‘十思棍’,十思乃是墨子的十大主张: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用、节葬。此棍和源微子用的若缺杖都是铸剑鼻祖欧冶子铸剑所剩精铁练成,两件兵器看起来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如果你们见了若缺杖,会以为那是一个破树枝而丢掉呢。因为若缺杖上面断去一节,猛一看,就像是一个破树枝。”申柯津津有味地说了起来。 云淇和荀勇在里屋,见到大人们在一起,也没有得到允许,所以并不敢出来。云淇紧挨着门帘,侧耳倾听。荀勇拽了拽云淇,云淇赶紧瞪了他一眼。荀勇只好站着不动,也不敢说话了。只是隔着门帘隐约听着,东一句西一句,也听不清说的什么。云淇干脆不听了,低声道:“只怕那个什么公孙扬要被卸磨杀驴了。” 荀勇连连点头:“驴肉就是怪好吃了。” 云淇一愣,高兴地推了荀勇一把,“贪婪鬼赴宴——你就知道吃。” 张茂初惊奇地看着十思棍,“你这样说,我好像已经见过若缺杖了。在郊外遇到尊师无忧子,他手里拿的和你刚才讲的差不多,杀手的刀劈上去,立即成了两截。当初我真以为是一个破树枝。” “可能是师祖不放心,所以把若缺杖给了家师,以防万一。”申柯猜测。 “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张茂初严肃了起来,“方才在云府打斗的时候,我好像见到了苌禄,不过,声音很像,样貌却不是。他被暗箭所伤,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张贼?”一听到张茂初说起苌禄,申柯顿时都有些热血沸腾,但是,看到手里的十思棍,他无奈地闭上眼睛,慢慢平静下来。 “茂初老弟,你拿着十思棍,带着云淇赶紧离开。我留在都中,看看张贼的状况。孟师弟将荀勇送回家,然后去和晴儿母子汇合,等除去张贼,我就去找你们。”说着,申柯把十思棍递给张茂初,交待道:“棍子的玄机在于其中一端,”申柯将棍子的底部指给他们看,原来底部就和印章一样,有凹凸。“平时就把有字的一端当作棍底,这样不容易暴露。虽然知道此玄机的人不多,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这里有两封墨家的信,一封是此去的路线关系图,一封是密封的,将密信与十思棍交与楚国的孟胜。记住,密信千万不要打开,你应该把这封信缝在衣服里,以防不测。” “好了,大家各自小心,赶紧按计划行动吧。”申柯说完,抱拳施礼,依依不舍地告别道。 大街上,依旧如往常的热闹,熙熙攘攘的。王宫中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并没有影响到百姓的日常生活。 济宁殿内,田和稳坐在王位上。 “禀君上。江山既然已换新主人,是否应该更改国号呢?”公孙扬站出朝班奏道。他今日专门换了一身新的朝服,黑底红纹颇显庄重。头发梳理得比平时更显精神,方脸上溢出喜意,所以额头的皱纹显出。眉毛稍弯,短而淡,小眼虽有眼袋,但此时却很有精神。鼻子和嘴都有点大,耳垂下垂,颇像西方极乐世界的弥勒佛。 “我看,这个就先不必了吧。齐国乃周天子所封,虽然先前受封的是太公姜尚。但今日姜贷昏庸无能,贪恋酒色,荒于政事,我是为齐国百姓着想,才不得已而听从大家的劝进,接受了禅让。如今,你让我更改国号,是何用意?”田和眯缝眼忽然一瞪,震怒道。 “君上息怒!”俞平忠看情况不对,赶紧上来打圆场,“公孙大人一时失言,望君上宽恕。”俞平忠在背后朝公孙扬连忙摇手。 公孙扬看到田和生气了,顿时觉得事情有了变化,内心的火气也止不住地上来了,但是不好发作出来,只是还愣住那里。傅璘急忙往前凑了凑,拽住公孙扬的袖子,扯了扯他。公孙扬甩了一下袖子,把傅璘的手甩在了一边。 “臣公孙扬一时糊涂,考虑不周,望君上息怒。”公孙扬跪在地上。 田和看到公孙扬跪在了地上,转而和颜悦色地说道:“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是老臣了,公忠体国,人所尽知。寡人不是姜贷,忠奸不辨。你的功劳,寡人都记在心上呢。你退下吧。” 听到田和这样说,公孙扬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禀君上,目前最重大之事,莫过于上奏周天子,请来册封,举行登基大典。一则告天地祖宗,告慰田氏历代祖先;二则昭示内外,使天子诸侯尽知姜贷之误国;三则名正言顺,使齐国百姓知明君在位,可以政通人和,国泰民安。”傅璘奏道。 “傅爱卿所奏极是,这才是纲举目张之事。好吧,大典由傅璘全权负责,俞平忠佐之,公孙桀和方礼俱听其调遣。艾陵君起草上奏天子的表章。” “遵君上旨意。”大臣都跪在地上。 散朝后,俞平忠赶了两步,撵上了公孙扬,“公孙大人怎么今天在朝堂上那么说呢?真是太危险了!”俞平忠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神情。 公孙扬扭头看了一下笑嘻嘻的俞平忠,其实不想与他说话,可还是开口了:“方才多谢俞大人,要不是俞大人,我公孙扬说不定就身首异处了呢。救命之恩,定当后报!”说完之后,公孙扬就有些后悔了。 “啊——”俞平忠一时愣住了,实在有些出乎意料,“公孙大人言重了。我不过说了两句应该的话,何来救命之恩?” “此次大人辅助傅大人准备登基大典,实在是莫大的荣耀。傅大人虽然是三朝元老,但年事已高,虽名义上为正,可实际全要靠俞大人了。”公孙扬放慢了脚步,微笑着说道。 “公孙大人抬举下官了。大人虽然没有被君上选中准备登基大典,正是君上体恤大人,怕大人累着,由此可见当今君上对大人的倚重。大人鞍前马后,可是做了不少事的。不过,令郎被君上委以重任,也可见君上对公孙家的器重。”俞平忠得意地笑着,整个身体看起来都很放松。 听到俞平忠说起公孙桀,公孙扬有些不自在了,“君上之意,在下不敢妄加揣测。”说着,又加快了步伐,“家中有些琐事,请恕不能与大人扺掌而谈了。失陪!” “好——”俞平忠话还没有说完,公孙扬已经走到前面去了。俞平忠狠狠“呸”了一下,但是声音很小。 公孙扬回到家里,依旧闷闷不乐,他仍然在想着刚才朝堂之上,田和为什么会忽然发火。他进到密室中,想自己静一静,看看能不能分析出原因。 “禀主公,属下已经恭候多时。” 公孙扬因为想事,忽然听到有人说话,仔细一看,“兰馨?你怎么回来了?” “禀主公,护送家眷的侍卫官说,奉君上旨意,只带官员家眷,仆人丫鬟等一律不准带,听候君上发落。所以,我就先回来,听候主公差遣。” “那郁清怎么样?” “我出门就和夫人分开了,远远跟了一段,没有发现什么情况,所以先回来禀告主公,等候指示。”原来兰馨就是小兰,郁清是孙夫人。 “那苌禄呢?我派他去云家负责查抄,相机行事,怎么不见他回报?”公孙扬有些疑惑。在公孙扬的眼中,苌禄为人谨慎,足智多谋,办事稳健,通权达变,自入傲雪堂以来,屡建奇功,但从不居功自傲,而且还建言献策,颇得公孙扬喜欢,公孙扬已收他为义子。 “禀主公,我听士兵议论,似乎苌师弟被暗箭所伤,中毒身亡了。”说完,兰馨低下了头。 “什么——”听到兰馨的话,好像晴天霹雳一样,响在公孙扬的耳边,震得脑子嗡嗡直响,眼前一片混乱,禁不住向后退了几步,扶在了旁边的猛虎雕塑上。 公孙扬抬头,看见了墙上的四个大字——斗霜傲雪,这四个字正是苌禄写的 “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光天化日之下,居然会有暗箭?而且还射杀王宫的军官?这是什么人,这么猖狂!从来都是我傲雪堂对别人生杀予夺,还没有谁敢与我傲雪堂为敌。报仇!我一定要替禄儿报仇!”公孙扬气地拍着猛虎雕刻,发出“啪啪”的声音。然而石虎无语,依然张牙舞爪地立着。 “主公先莫悲伤,我们一定要从长计议。而且我也是道听途说,万一是以讹传讹呢?况且现在连是谁放的暗箭都不知道,如何报仇?” “我的儿啊!不能就这么白白死去。”公孙扬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来。他已经相信,苌禄的确是死了。兰馨从来都觉得公孙扬铁石心肠,老奸巨猾,没有想到居然也会流泪。看着公孙扬撕心裂肺的样子,她都忍不住要被感动了。 “主公,我方才见你进来时,心神恍惚,不知道朝中发生了什么事?” “啊?——”听到兰馨的问话,公孙扬忽然清醒了不少,马上拭干了泪,“你要不说,我几乎本末倒置了。你这样一提醒,我觉得事情就比较明显了。一定是当今君上要对我们傲雪堂动手了。”公孙扬的眼中闪出愤怒的火光。 “不可能吧?傲雪堂的成立不是当今君上的主意吗?而且这几年,为了君上能顺利即位,我们可是做了不少工作,铲除了不少反对的大臣,而且得罪了江湖上的一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我们即便没有功劳,也还有苦劳吧?君上这不是兔死狗烹吗?”听到公孙扬的猜测,兰馨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我侍奉君上多年,对他虽然不是非常了解,但也知道个差不多了。俗话说‘功大则不赏,震主则身危’,按常理说,登基大典这样的活动,应该交给我才对。可是今天,君上把差事给了傅璘和俞平忠,而且让方蒙和桀儿负责守卫。这也就罢了,我提议更改国号,君上竟勃然大怒,当着满朝文武,对我发起火来,狠狠训了我一顿,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况且改国号的事,我曾向他请示过,他也是同意的。谁想到今天会翻脸?” 说到这,公孙扬分明已经看到死神正微笑地站在眼前。但他又实在不甘心。 第13章 驿站杀机 兰馨听到公孙扬的分析,心里想:他真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平时绝对没有跟我讲过这么多的话。看来他今天确实气的不行。兰馨虽然心里有想法,可是表情却不敢有任何的变化。 “属下觉得主公分析的很有道理,傲雪堂是一个秘密组织。现在君上已经得了江山,肯定会把自己打扮成盛世明君,傲雪堂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主公还是早做打算为好。”兰馨看着公孙扬若有所思的表情,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公孙扬已经完全清醒了,他虽然眼睛看着兰馨,却像是在自言自语。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事,眼神忽然有神起来,立即全神贯注地看着兰馨说道:“你现在暗中保护郁清,寻找时机,务必要和郁清全身而退。之后就隐姓埋名,不要再卷入朝廷恩怨了。” 说完,公孙扬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仿佛现在就生死离别一样。以前每天都有事情做,生活的弦绷得紧紧的,现在,忽然清闲了下来,而且江山易主,风云变幻,倒忽然没有了主意。他看着恭敬的兰馨,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转。记忆现在猛然清晰了起来,而且异常的清晰,清晰的仿佛昨日的事,这清晰让他觉得一种恐惧笼罩了身边的氛围。 郁清和兰馨是他哥哥捡回来的孤儿,不过他哥哥去世早,所以后来是他把她们养大的,郁清嫁给了云乔,就是云夫人。这也是云乔为什么没有被傲雪堂暗害的原因之一。他已经预感到田和要过河拆桥,所以不能不提前准备。 公孙扬从怀中取出一张兽皮,对兰馨说:“这是一张地图,上面有一个宝藏。里面机关重重,你只要按照图上的指示去做,就会成功。你不可太贪心,应该少拿一些,免得引人怀疑。”说完,他把地图递给了兰馨。 兰馨早已泣不成声,“主公!——” “赶紧走吧,兵贵神速,晚了就来不及了。”公孙扬忽然坚毅了起来,挥挥手。 兰馨没有办法,只好擦干了泪,强忍着心酸出去了。 兰馨走到大街上,忽然想起受伤的云淇,在官兵查抄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他,不知道有没有被抓走。她抓紧时间来到孟神医家,敲了半天门也没有人答应,邻居出来说他们搬走了,至于搬到哪里,他们也不知道。于是,她又来到申柯家,门紧闭着,她喊了半天,也没有人答应,想着应该也是搬走了。她也不再想其他的,于是坚决地去追云夫人了。 云乔他们跟着齐康公来到宜林苑,等家眷到了之后,已是黄昏,但是公孙桀依然下令赶路,不敢耽搁去海滨城的时间。 “怎么不见昭阳夫人?”齐康公看到大臣的家眷陆续都来了,反而不见自己的王后,于是着急地问周围的大臣。大臣听到齐康公如此问,心中都非常不高兴,支支吾吾的也不想搭理他。 “不用找了,昭阳夫人依旧在昭阳宫,不用随你去海滨城了。这是上头的指令,我也不敢问那么多。”公孙桀听到齐康公的话,爱理不理地告诉了他。 “还在昭阳宫?什么意思?”齐康公本来还想仔细问问公孙桀,可是看到他气宇轩昂的样子,只好自己嘀咕了。 “唉!”大夫杜守深深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红颜祸水,亡国之类啊!夏桀亡于妹喜,商纣亡于妲己,周幽王亡于褒姒……” 云乔赶紧拉拉杜守,瞪了他一眼。 “真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杜守更小声地嘀咕着,“君上爱美人不爱江山,如今换了个君上,却是又爱美人又爱江山。” “子循兄呀!还是三缄其口吧,不知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吗?你整天读书,不知道言多语失、直言贾祸吗?我们如今虽然和阶下囚差不多,但起码保住一条命,卧薪尝胆也未尝不可。还是少说些吧。”云乔真担心杜守这样会把公孙桀惹怒了。 “赶紧上车!少在下面嘀嘀咕咕,还得赶路呢!”公孙桀转而冷笑地指着杜守:“你们这些文官呐!就是歪嘴骡子卖个驴价钱——全吃了嘴的亏,还不长教训。” 杜守气得闭口不语了。 这些女眷,平日里哪受过这样的颠簸,有的腰酸,有的背痛,有的口渴,有的饥饿,虽然有公孙桀威猛的气势镇着,还是有人小声呻吟着。说起来,流放的也就是始终追随齐康公的大夫,还有就是田和不想看到的一些大臣,都打发过来了。公孙桀为了赶路程,令马车跑得飞快,觉得时间充裕了,就吃两顿饭,觉得赶的慢了,就吃一顿饭。两天的路程,把这群人折腾得实在不轻。 “赶紧走,赶到前面的驿站,我们就休息!”公孙桀命令道,一连赶了两天路,他自己都觉得快了些,也想休息一下。 齐康公和诸位大夫还有家眷,一天都没有进多少食,云乔本来想问问,可是想到公孙桀的样子,就闭嘴了。他心思:“不知道淇儿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墨家的印信取到了没有?” 为了赶路程,马车跑得比较快,颠的车上的人早已受不了了,有的孩子已经哭起来了。云卓和云平也颠得难受,云夫人紧紧搂着两个孩子。其实,她也一天没有吃饭了,颠得又厉害,胃已经不舒服了,只想着早点儿到驿站,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吁!——” 马车的速度忽然减下来,慢慢停住了,云夫人掀开帘子看到前面飘来亮光,虽然微弱的灯光,但此刻看到却觉得异常明亮,照在心里暖洋洋的,而且忽然感觉更饿了。 驿站,到了。 马上的官兵都下了马,车上的人也终于可以下来了。驿站的人连忙出来接待,公孙桀在指挥着。虽然是走来走去的人,可并不杂乱,一切还算井然有序。 云夫人下了马车,右手捂着胃,脸上是痛苦的表情。只是灯光昏暗,没有谁注意到,也不会有谁注意到。云乔也下了马车,找到云夫人,“你怎么了?胃不舒服啊?” 云夫人微微点了点头。 “唉!再挨会儿吧,等会儿吃了饭估计会好些,可能是一天不吃饭饿着了。”说着,云乔伸过手扶住了云夫人。 “有刺客!”忽然,不知哪个士兵大喊了一声。只见大门口灯光下一名士兵已经中箭倒下了。 “啊!——”“呜——”“娘——”……现场顿时乱作一团,有往屋里跑的,有往车底钻的,有躲到假山后面的,有疯了似得找人的。 “不要乱跑,都赶快进屋!”公孙桀倒是临危不惧,镇定地大声命令,“兄弟们,不要慌。方将军带领一队用盾牌掩护家眷进屋,其他人准备好战斗。” “嗖!”“嗖!”“嗖!”利箭一支支飞来。 士兵掩护着家眷顺利进了屋,不过还是有些士兵被箭射中,强忍着进了屋。公孙桀带领士兵出了驿站,用盾牌抵着,朝箭射来的方向走去。不时有士兵倒下。 忽然,箭停了。 “啊!——”喊声四起,一群群黑衣人跳出来,手持利刃冲了过来。公孙桀率士兵迎了上去。 另外一群黑衣人朝驿站冲过去。 “嗖搜”,驿站的士兵朝黑衣人射箭,也不时有黑衣人倒下。黑衣人暂时还不能攻入驿站。不过,忽然从房顶上下来一些黑衣人,跳到驿站里,驿站的士兵腹背受敌,开始招架不住了。 齐康公早吓得躲在了人群中,而且把光亮的衣服也脱了,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件土褐色的衣服就披上了,结果太大,穿上去实在很宽松,而且有一股浓浓的汗臭味,虽然很熏得慌,但是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哪里还顾得味道。 诸位大夫和家眷也都躲在士兵后面,而士兵在等着黑衣人进来后,和他们决一死战。 云夫人右手捂着胃,挣脱了云乔的手,挤到了一张桌子边,桌子上摆着一个茶壶和一圈杯子。她把杯子摆到一起,拿起茶壶砸了起来,茶壶和一些杯子砸碎了,剩下一堆瓷片碴子。 云乔好不容易挤到她跟前,“你干什么呢?” “老爷,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这些东西等会儿有用。”正说话间,外面的黑衣人有的向屋里冲进来,屋里的士兵准备还击,忽见几片白色的东西连续飞过去,陆续打在马上要冲进门的黑衣人的眼上脸上,黑衣人“啊”地立即捂住眼睛或脸,手中的剑也丢掉了。士兵看到时机,快步向前,不等黑衣人捡起剑,就把他们刺死了。 外面为首的黑衣人发现是云夫人在掷着瓷片,怒火顿时就上来了,背后抽出一支箭,搭上弓,稍微一瞄,就射了出去,正中云夫人的左肩。 “啊!”,云夫人惨叫一声,倒了下去。云乔看到,赶忙挤了过去,搂住了云夫人,“怎么样?一定要撑住!”云乔焦急的左右看看,黑衣人已经攻入了屋子,大臣和家眷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他赶紧抱着云夫人挪到墙角的案几后面,眼泪止不住地滴在云夫人身上。 “老爷,不用担心,没什么大碍,等会击退了敌人,大夫把箭拔出来,包扎一下就行了。”云夫人强忍着剧痛,尽量装作平和地对云乔讲,额头已经渗出了汗珠。 奇怪的是,黑衣人冲进屋,除了砍杀反抗的士兵外,并不杀大臣和家眷。为首的黑衣人声若洪钟地喊道:“我们此番前来,乃是请君上姜贷商议大事,请君上站出来,随我们走一趟,其他人无需紧张。” 齐康公听到这样的话,开始还愣了一下,可是马上想到自己就是黑衣人口中说的该死的“君上”,他吓的更不敢出去了,躲在人群中,低着头。 “把头都抬起来!”为首的黑衣人大声喊道,“如果你们不配合的话,那只有送你们见自己的列祖列宗了!”大臣和家眷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 这时,一个黑衣人已经拉满了弓,正在瞄向惶惶然而眼神飘忽不定的齐康公。在黑衣人右手松开箭弦的那一刻,齐康公旁边的大夫杜守忽然扑在他面前,利箭射在了杜守的后背上。 黑衣人一看没有射住齐康公,准备走进人群将齐康公抓出来。可是,院子里忽然跳下两个人。 第14章 东周讨封 跳下来的一个是兰馨,手握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一个是申柯,手持一把与夜色相融的八棱锏。他们左劈右打,来势凶猛,黑衣人不得不转身对付他们两个。这时,屋里生还的士兵也握紧兵器,开始进攻黑衣人。公孙桀这时领着士兵呐喊着开始冲向驿站。 忽然,想起一声哨响,院子里“咚”的响了一下,然后就是滚滚白烟,气味并不熏人,只是遮挡了人们的视线,看不见黑衣人了。黑衣人抓紧时间,手中使劲抛出钩子,挂在了屋顶上,紧接着他们纷纷拽着绳子迅速爬上了屋顶,然后翻过去了。 公孙桀率兵冲到驿站里时,烟雾已消散得差不多。听到方礼禀告,又赶紧率兵绕到屋后,早已不见了人影。 公孙桀回到驿站,看到地上躺着士兵和黑衣人,俯身撕开一个黑衣人胳膊上的衣服,看了看后臂,立即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进屋之后,看到齐康公正抱着杜守在那里哭,云乔正搂着云夫人。公孙桀急忙走到云乔旁边,看到云夫人中了箭,急忙摸了摸她的脉,然后偷偷从袖子中摸出一粒药丸塞进了云夫人的口中,云夫人咽下去了。云乔准备问的时候,公孙桀转而怒吼道:“赶紧请大夫!” 驿站的人这时出来了,战战兢兢地说:“禀将军,这时请大夫,片刻之间是请不来的。”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赶紧去请,抓也得抓来!”公孙桀有点儿歇斯底里了。他走到驿丞跟前,揪起驿丞的衣领,使劲往上提着,揪得驿丞的后脚跟都离了地。只见驿丞的脸憋得通红,两只手想去推开公孙桀的手,可是又不敢。驿站的人看到这样的情景,不再说话,赶紧吩咐人出去找大夫了。公孙桀看到驿站的人出去了,气得猛然松开了手,驿丞的脚便忽然都着地了。他急忙往后退了两步,用手摸着自己的脖子,使劲喘着气。 申柯走到公孙桀面前,抱拳施礼道:“禀将军,在下曾学过岐黄之术,可否让在下看一看?” 公孙桀正在着急,抬头看看申柯,发现此人气息均匀,神态自若,眉宇之间有英雄气概,见他右手握一柄八棱锏,猜想他或许是武林中人。因此,压了压火气,降低了些声音说:“那麻烦侠士了。”说着,公孙桀往后退了退。 申柯先摸摸云夫人的脉搏,再看看云夫人的表情,轻轻扒开眼睛看了看,发现箭上有毒,而且中毒颇深,箭又离心脏比较近,已经毒气攻心了。 “禀将军。”申柯扭过来脸,往旁边走了几步,公孙桀跟了上来,急切地看着申柯,“箭上有毒,这种毒太厉害,而且箭又离心脏比较近,又耽搁了最好的治疗时间,恐怕是不行了。” 公孙桀正准备问申柯话,就听见云夫人大吐了一声,两人扭头一看,见云夫人吐出一摊血,云乔已经泣不成声,两人急忙走到跟前,可是看到云夫人的情况,已经气若游丝,回天无力了。兰馨这时也握着云夫人的手,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夫人!夫人!您睁开眼睛看一看,我是小兰呐……” 恍惚中,云夫人听到小兰的声音,使劲抬抬眼皮,总算露出了一条缝。看到云夫人睁开了眼,小兰破涕为笑,但是笑容早淹没在泪水中了。 “夫人,您一定会好起来的。申愈晴被关进柴房,是我通知李氏的,李氏对我有恩,我只想让她领着申愈晴赶紧离开,不想您看到她生气。我不该擅自行动,结果让李氏来云家大吵大闹,又惹您生气,都是我的不对……” 听到小兰的哭诉,云夫人越发有些激动了,使劲握着小兰的手,都把小兰握疼了。“夫人,您有什么话要说?” “我……我……”,云夫人努力抬起头,张大嘴,刚吐出这两个字,头忽然就倒下了,歪在一边,手重重打在了地上。 申柯赶紧俯身去摸云夫人的脉搏,已经停止了跳动。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公孙桀头扭在一边,眼泪也止不住流了下来,可是心里却很疑惑,刚才明明给她吃的是解药,怎么反而毒性发作更快呢? “夫人!——”小兰扑在云夫人身上,失控了似的大哭,哭得屋子里阴森森的仿佛都是侵人的凉气。 云乔倒显的很平静,只是目光呆滞,愣在那里,脸上都是泪水。 另一边,杜守在呻吟着,申柯走到杜守旁边,把了一下他的脉,和云夫人的脉象相似之处很多,只是中毒没有云夫人深,但是,没有解药的话,也命不久矣了。 齐康公呆坐着,吓得哭个不停。 公孙桀从悲痛中醒过来,命令士兵和驿站的人赶紧将院子清理了,另外清点了一下人数,命方礼派人向君上报告此事,请君上派兵增援,而且重点让士兵加强巡逻,提高警惕。 云乔无奈地倚在墙上,看着无声的黑夜,思绪飞得哪儿都是。 夜色终于恢复了它原本应该有的宁静,颠簸了几天的人们蜷缩在驿站里,也终于进入了梦乡,不管白天人们有多少的忧愁烦恼,最终都会无一例外地进入睡眠。刚才一个时辰发生的事情,也许比他们几十年经历的事情都刻骨铭心,但是从他们的酣睡中,谁也看不出方才有过惊心动魄的打斗。因此,只有这睡觉的时间,是真正属于人的,也许强权可以剥夺人的名誉和财富,也许不公可以侵袭人的心情和信仰,也许名利可以吞噬人的真诚和快乐,但世间还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夺走人的睡眠。即便是强权,哪怕是不公,纵然是名利,这些红尘中的层层迷障,它们也有休息的时刻,也有不再强势的那一天。也许,醒来之后的明天还有很多更痛苦更纠结的事,但目前这宁静的睡眠,就足以让人心静。人往往苦恼于得不到理想中的东西,却没有仔细享受自己拥有的东西。安然的睡眠,恬然的醒来,这何尝不是一种公平的拥有?只不过,它太过于自然,自然到许多人以为这是自己应得的,因此没有注意。 越往东走,越靠近自然的宁静和安详,而西边的国都临淄,却笼罩在过节一般的喜庆当中。田和大赦齐国,还减免了赋税,百姓当然手舞足蹈的欢迎,他们也许对于谁来当国王并不在意,他们在意的是哪个国王能给他们带来实际的好处。 田和在逐齐康公之前,就已经计算好了日期,然后派沈朔去洛阳向周天子报告,希望使周天子降下诏书,讨来封号等,以为登基大典做好准备,这样作为齐国君主就名正言顺了。 沈朔奉命,星夜赶路,到了洛阳,但并没有急着去朝拜周天子,而是先到了东周右卿士单嘏的府上。 沈朔候在大厅中,刚端起茶杯,就见单嘏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他穿着黑色的曲裾深衣,看起来像是朝服,颇为庄重。浓浓的直眉,此时充满笑意。虽然眼角有了皱纹,可大大的眼睛看起来还是很有精神,将岁月的沧桑掩饰了过去。有点蒜头鼻子,嘴唇也有些厚,然而也被笑容包围了。方正的脸,居然有些清瘦,长长的胡须飘在胸前,的确有长者的风范。 “齐国大夫沈朔拜见大冢宰。”说着,沈朔就跪在了地上。 单嘏快走到跟前,拉起了沈朔,且笑着说道:“沈大夫多礼了,这又不是朝堂,乃是自家厅堂,又没有外人,不需这些繁文缛节。不知千里迢迢,所来何事呀?” 沈朔站起身来,急忙从怀中掏出田和的书信,递给了单嘏。单嘏打开,仔细翻了翻,除了信件,还有一张礼单,他看过之后,脸上的笑容依然荡漾着,不过,似乎更高兴更真诚了。“这个好办,明天上朝,你奏明天子,我可以在旁助你一臂之力。不过……” “不过什么?还望大人指教!”沈朔佯装不解,追问道。 “不过,你还得去拜访一下左卿士刘肃。如果他不同意的话,估计这事有可能不顺利。” “多谢大人指点了!没有大人指点,几乎辜负了君上的重托。” 听到沈朔的话,单嘏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之后,沈朔问了刘肃的一些情况,单嘏都愉快地回答了。 沈朔赶紧又跪下谢过单嘏,“齐国贫瘠,没有什么佳品,一些土特产暂放在大人后院,也是君上的一点心意。” “来人!”单嘏顿时严肃了起来,进来一个仆人,单嘏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那人便出去了。 “既然如此,那下臣就告退了,不敢打搅大人。”说着,沈朔起身,要出去的样子。 “就在这里用饭吧。”单嘏也站起身了,看着沈朔要走,于是向外送着,“替我向你们君上问好。” “我一定把大人的问候带到,吃饭的事不敢叨扰大人了。我还得赶紧到刘大人家拜访一下,不然,耽误了君上的事,我可担当不起。”说着,沈朔退出大厅,向外走去。 看到沈朔走出大门,上了马车,等到马车走了之后,又等了一会儿,单嘏才高兴地急忙跑到后厅,见到屋子里放着两个箱子,感到大喜过望,于是连忙从方才的信件中拿出钥匙,打开了箱子。只见珠光宝气,璀璨夺目,耀得眼前祥云朵朵,喜得心中繁花怒放。他急忙抓起两只白璧,仔细端详了半天,似乎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了,像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狂喜。他轻轻放下白璧,又迫不及待地打开另一个箱子,一镒一镒的黄金刺的他眼睛都看不过来了。这真是激动人心的时刻!他可以好好在屋子里呆着享受了。 沈朔很快就来到了左卿士刘肃家。 沈朔候在大厅中,已经喝了三盏茶,却迟迟不见刘肃过来。 “刘冢宰什么时候到啊?”沈朔看到已近黄昏了,心中不免着急。 “你慌什么?”旁边侍候的仆人不耐烦地说道,“大人马上就到了。” 沈朔一听这话,火气立即就起来了。可是,虽然是个仆人,却也不能冲他发出来,于是只好忍着。这时,刘肃慢慢地走了出来,故意咳嗽了一声,但是声音不大。沈朔扭头,看见了老爷打扮的人,穿着黑底暗红色花纹的深衣。却见他浓眉僵直,小眼冷峻,鼻子塌着,大嘴紧闭,长脸倒是丰腴。此时他正步伐悠闲,表情慵懒,还伸手打打衣服,似乎是沾染了灰尘。沈朔猜想这一定就是刘肃了。 “齐国大夫沈朔拜见刘冢宰。”说着,沈朔就跪在了地上。 刘肃坐到主位,慢条斯理地说道:“沈大夫起来吧。不知道这么急着找老夫,有何事呀?” 沈朔站起身来,急忙从怀中掏出田和的书信,递给了刘肃。刘肃打开,看到了信件,脸色忽然就变得阴沉了起来,阴阳怪气地说道:“齐国乃是我大周武王钦封太师姜尚之地,太师功高荫泽子孙,此亦天理!大周立国六百余年,国祚绵长,旷古未有,皆因上下有序,敬天法祖,若要不尊祖宗法制,恐怕会招致杀身之祸!” 沈朔听着刘肃慷慨激昂的演讲,实在感觉很无聊,但是越听越不对劲,实在没有办法,于是只好打断了,“大人,恕下官无礼。田相后面还有一封信?”沈朔也顾不上刘肃有些生气的表情,用手指指信的下面。 刘肃很不耐烦地看了看后面的一封信,是张礼单,浏览之后,脸上略过欣喜的神情,但很快又归于庄重。他想了想,转而说道:“怎奈我大周自平王东迁后,天威有损,诸侯无礼,不尊礼乐,郑卿士陈兵反周,楚蛮子问鼎洛水,简直罪该万死……”刘肃发现越说越有点远了,想了想,继续说道:“上古时期,本为禅让,此亦有例可循。明天上朝,你奏明天子即可。” 沈朔赶紧又跪下谢过,“齐国贫瘠,没有什么佳品,一些土特产暂放在大人后院,也是田相一番心意,望大人笑纳。” “本官清正廉洁,两袖清风,若非看齐侯面上,这些许的土产品是断然不会收的,免得留给别人什么把柄。”说着,刘肃对旁边的侍者挥了挥手,侍者就下去了。 “大人公忠体国,公正廉明,世人皆知。一些土产品,虽然不值几个钱,但是是齐国百姓的心意,若是大人拒绝,岂不是伤了齐国百姓的心,也寒了天下百姓的心?大人日理万机,下臣就不打搅了。下臣告退。”说着,沈朔起身,要出去的样子。 “那好吧,老夫就不远送了。”刘肃也不起身。 “下官告退!”说着,沈朔退出大厅,向外走去。 看到沈朔走出大门,上了马车。等到马车走了之后,刘肃赶紧起身,疾步走进书房,见到屋子里放着两个箱子,他匆忙间从方才的信件中拿出钥匙,可是手一抖,钥匙掉在了案几下,于是他又赶紧趴到地上,也顾不得地上有多少灰尘,撅起屁股去捡钥匙了。 第15章 朝堂是非 洛阳,东周王宫。 院墙蜿蜒无尽,屋宇巍然屹立。雕梁画栋,毕竟天子气派,鳞次栉比,终究人间天堂。龙游墙垣,张牙舞爪威严不可冒犯,古木参天,阴影森森寒气摄人心魄。亭台楼阁,远非富商巨贾可有,重峦叠嶂,绝非狂傲诸侯能建。窗明几净,偶有民间之清新,拱桥玉带,尽显天工之巧夺。 平王东迁后,天子威信虽一落千丈,但仍旧是天下共主。即便是雄才大略的齐桓公,也还是举起“尊王攘夷”的旗帜,不敢对周天子不敬。虽然诸侯强大,不敬周天子者有之,但天子的地位依然存在。所以,兵锋正锐的楚庄王问鼎洛水,还是被王孙满训斥了回去,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因此,洛阳的地位远非哪一个诸侯国的首都可以代替,也没有哪一个诸侯国的首都可以与之比较高下。俗话说“烂船还有三斤钉”,周天子现在倚仗的就是祖宗的余威,在风云变幻的列国征战中勉强支撑吧,虽然政令不出国门,但他在洛阳居住的还算惬意。毕竟,还是高高在上。 沈朔在王宫侍者的带领下,进到王宫里面。看到美轮美奂的建筑,见到辽阔无边的屋宇,他顿时惊呆了。虽然历经沧桑,王宫建筑上已经有斑驳的痕迹,但高大和阔远营造的氛围,足以让常人肃然起敬。沈朔第一次来到东周,以前只觉得齐国宫殿已经够有气势了,没有想到还是天子有四海之尊。因此,他开始小心翼翼起来,眼睛也不敢四处随便看了,跟在侍者后面,规规矩矩地走着。 忽然,侍者停住了。沈朔也停住了。 “你在这里等候,我去通报,听到传唤,才可进殿。” 沈朔答应了一声,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传齐国大夫沈朔觐见!”似乎是远远的一个声音,飘飘荡荡地飞到了沈朔这里。沈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旁边的士兵看到沈朔呆呆地站在那里傻愣着,忍不住笑了一声,看到周围也没有什么人,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头,打在沈朔身上。 沈朔突然感觉疼了一下,正在扭头寻找是谁的恶作剧,又传来一声:“齐国大夫沈朔觐见!”沈朔听到,忙整整衣冠,急步走进大殿,叩头就拜。 周围站立的大臣,有的以手掩口,笑沈朔有些狼狈,有的在窃窃私语,猜测说可能是齐国有重大事件吧,有的说齐国派了一个区区大夫来朝见天子,简直是不把天子放在眼里。 周天子姬娇听到下面有嗡嗡的声音,知道自己的大臣又在议论了,于是故意咳嗽了两声,大臣们闭口不语了。 “沈大夫所来,不知要奏何事?”姬娇语气平缓,声音洪亮,底气十足,不容抗拒,倒是有一个天子的派头。 沈朔将奏本递给侍者,侍者传给了姬娇。姬娇略微一看,问群臣道:“齐国田和递来奏本,言国君姜贷耽于酒色,荒于政事,忠奸不辨,国政日非。群臣为保齐国江山社稷,上书请行禅让之事,齐君姜贷禅位给田和,迁居太师姜尚祖居之地,守器承祧。今田和承上奏本,请孤循韩赵魏之事,赐与册命。不知诸臣有何看法?” 大臣方才还小声侃侃而谈,听到天子这样问,面面相觑,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姬娇扫视了诸位大臣一眼,胸有成竹地问道:“单嘏,你有何看法?” 这时,单嘏走出来,说道:“陛下乾纲独断,英明神武,何需问下臣如何而行。况且太师姜尚亦曾言‘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宾殃’。姜贷咎由自取,逆天而行,此亦天理也。且禅让乃尧舜之举,古亦有之,今从之请,亦顺天而为。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齐国亦陛下之土,封与谁,全凭陛下裁断。”说完,单嘏低着头退了回去。 听到单嘏的回答,姬娇很满意地笑着,转而又问:“刘肃,你呢?” 刘肃站出来,躬身道:“臣与单大人不谋而合。” “好吧。既然诸位都没有意见,我看就依田和之请,封其为齐侯。单嘏,你负责起草诏书,另将齐侯仪仗等派人随沈大夫送至齐国。散朝吧。”姬娇心满意足的宣布道。他今天不想讨论其他的事,因为他要急着回后宫,去和沈朔送来的另一个美女缠绵呢。 沈朔跪在地上,原本以为要经历唇枪舌剑方能通过,没有想到,大周天子办事效率居然如此之高,两盏茶的工夫就办成了。 散朝后,走在回驿站的路上,他不自觉地想起了这两天在洛阳的见闻,觉得两位大人和大周天子都挺有意思的。不过,想到事情如此顺利的办成,还真有些喜出望外。 齐国,济宁殿。田和表情严肃地俯视着群臣,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实在让他欣喜,因为俯视的不仅仅是群臣,而是整个齐国,或许将来是整个天下。 “禀君上。”俞平忠奏道,“姜贷迁于海滨城,大臣有的随伴而行,官职出现空缺,望君上裁决。” “俞爱卿所奏极是。”田和点头同意道。其实,齐康公的大臣虽然有些官职很高,可是由于实权掌握在田和手中,这些大臣也只是养尊处优,徒有其名而已。田和向定国示意了下,定国往前走了走,展开诏书,念起来: “奉天承命,齐侯敕令。司徒傅璘,志虑忠纯,才德兼备,今授国相一职;司寇公孙扬,恪尽职守,公正严明,今擢授司徒;大夫俞平忠,屡献妙计,多有战功,今授司马;艾陵君,赏罚分明,知晓民事,今授司空;少司马公孙桀,英勇善战,治军严谨,今超擢司寇;侍卫官方礼,身先士卒,吃苦耐劳,今授少司马。望众臣各司其职,殚精竭虑,为国建言,使齐国称雄于诸侯,复霸于天下。” 群臣都跪下,接受田和的旨意。公孙扬虽平静地跪在地上,可心里却翻起了思考的波浪:“田和怎么忽然授我司徒的职位,这个职位可是俞平忠梦寐以求的。而且,前几天君上刚刚训斥过我,明显是要拿傲雪堂开刀,怎么今天反而提升了我的官职?难道,他还没有收到线报吗?不应该啊。或许,田和是想把我捧到极致,再把我摔下来,让我在群臣面前难堪,让我在齐国百姓面前丢脸吧。这样看来,他果真也是勾践一样的小人,我真后悔没有听云乔的话。”公孙扬想着想着,越来越觉得恐怖,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这种气氛,像暴风骤雨到来前,天气的极其憋闷,虽然没有一点风,但是安静得让人恐惧。 田和接着说:“先时,为躲避姜氏盘查,减少其疑惑,更为真正了解民生,了解齐国实情,由司徒公孙大人倡议,寡人同意,曾组织了傲雪堂。傲雪堂自成立以来,深入民间,发奸擿伏,急百姓之所急,想百姓之所想,立功不少。今寡人已面南而坐,不似姜氏昏庸误国,诸臣有事即可明奏,使寡人知百姓之冷暖,使百姓知寡人之仁爱。故傲雪堂之使命已完成,自今起解散。司徒公孙大人可妥善安置相关人员,传达寡人之意,为表寡人感激之情,相关人等,均赐钱粮,可回乡务农,可另寻职业。” 公孙扬跪在地上,心里彻底乱了。他只觉得此时天旋地转,一切都似真似幻,恨不得这就是一场梦。然而,事已至此,他也没有退路了,只能接受田和的安排。 下朝之后,公孙扬有些恍惚。 “司徒大人?”俞平忠又撵上了公孙扬,“恭贺高升了!” 公孙扬听到俞平忠的声音,赶紧抖擞精神,尽量装的若无其事,迅速整理了表情,一脸不卑不亢的神情。“哪里哪里?不过是君上信任,大家的支持,俞大人见外了!”公孙扬看到俞平忠依旧是平时那副笑嘻嘻的表情,只是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敌意。“俞司马执掌齐国兵马,可要操练好军队,使齐国重建霸业呀!这是鲍叔牙一样的功劳啊。哈哈!” 俞平忠听到“鲍叔牙”三个字,顿时火气就上来了,可是又不能发作。他的牙有些龅,最忌讳人家议论这一点。开始是龅牙,后来听到“龅”或“牙”相关的话题就反感,他本来是睚眦必报的人,不知多少人不明白这个忌讳而无意中得罪了他。杜守喜欢读书,也爱议论古往今来的事件,而俞平忠也有爱读书的习惯,所以杜守曾经去拜访俞平忠,想讨论学问方面的内容。但是,杜守“抱负难现,烦恼无涯”的反复陈述。俞平忠每听到“抱负”或“无涯”,就觉得好像世人拿了一面明亮的铜镜,对准了他的牙,躲也躲不开。碍于情面,俞平忠不好发作,但自此讨厌起杜守的“明知故犯”,而且不可饶恕的是他竟然跑到人家家里去犯忌讳。本来田和对杜守没有什么防备,可经不住俞平忠经常的诋毁,杜守终于被推向了齐康公一边。 此时,俞平忠两眼中不仅是敌意,而且更多的是火气了。“司徒大人抬举了。下官愚钝,不似大人韬光养晦,通权达变,晏婴在世,怕也不比大人高俊多少。” 公孙扬一听这话,就知道俞平忠的意思。晏婴身材不高,相貌丑陋,这是出了名的,公孙扬也生得矮小。可是,公孙扬并没有生太大气,他现在心情不佳,在想着傲雪堂的一堆事,所以不想和俞平忠在这里逞口舌之快。 “俞司马评论的是,在下高不过树桩,貌丑于犬彘,与大人为伍,实在自惭形秽。先走一步了。”说完,公孙扬迈开大步走了。 俞平忠一时愣在那里。他才刚刚来了兴致,想和公孙扬好好战斗一番,没有想到公孙扬会作践自己先行离开,他忽然觉得自己获得了胜利,可痛苦的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没有办法,他于是轻蔑的哼了一声,也走了。只是,他不知公孙扬这一别,便再也不见了。 第16章 后宫风波 公孙扬回到家里,来到了密室。 “禀主公。”祁祥道:“方才接到密报……” “怎么了?” “本来事情进行还算顺利,谁知中间杀出两个人,搅乱了计划。姜贷没有事,弟兄们倒伤亡惨重。而且……”说着说着,祁祥忍不住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公孙扬已经憔悴了不少,虽然知道大事不妙,可是也懒得激动了。 “……郁清师姐不幸中箭毒发身亡。”祁祥已经跪在地上,不断磕着头,“都怪属下做事不周!都怪属下做事不周!” “咚”“咚”的磕头声,清晰地传进公孙扬的耳朵。看到痛不欲生的祁祥,公孙扬反而显得很镇静。他使劲拉起祁祥,筋疲力尽地问道:“怎么会中毒?她不是有解药吗?” “都怪我!”祁祥实在又痛心又后悔又惭愧又恐惧。痛心是因为他和郁清关系也很好,后悔是因为想到了细节而忽视了,惭愧是因为自己做了错事,恐惧是因为他不知道公孙扬会如何发怒。“我担心方礼和少爷会救姜贷,所以换了毒药。解药只会毒上加毒。” 听到祁祥的话,公孙扬慢慢闭上了眼睛,往后退了几步,扶在了身边的猛虎雕刻上。猛虎依然是张牙舞爪,寂然无声。 “天意呀!天意。”公孙扬缓缓睁开眼睛,平静地对祁祥说:“君上今日已经下令解散傲雪堂了。”说着,他把诏书递给了祁祥。 祁祥看过之后,也有些不解了:“难道君上还不知道驿站的事?” “看情况是这样的。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我错判了形势,铸成今天的大错。”公孙扬又叹了叹气,“然而,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好在君上仁厚,对大家都有安排。” “那君上知道了怎么办?”祁祥担心地问道。 “没事,有老夫在呢。你把傲雪堂的信物信件等一切东西都销毁吧。要做的彻底些。”公孙扬挥挥手,让祁祥出去了。 公孙扬伏在案上,静静思索着,他在构思给田和的奏折。 田和下朝后,径直向昭阳宫走去,还未走近,就远远地听见似乎有啼哭的声音。定国赶紧前去探听消息。 来到昭阳宫,只见宫女们来回跑着,手忙脚乱的,看见定国进来了,赶紧向他汇报:“夫人自缢了!” “什么?”定国一听,张大了嘴巴,十分惊讶。因为说不好,田和盛怒起来,他也要跟着受罚呢,“什么时候的事?” “不过,救下来了,还有气息,已经去喊太医了。” “哎呦,吓死我了。”定国惊魂甫定地拍了两下胸脯。忽然,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君上马上驾到,大家准备迎接。再敢乱跑者,刑罚伺候!” 这一声,立竿见影,大家立即都安静了,站在应该站的位置,准备迎接田和的到来。 话音刚落不久,田和就进来了。 “夫人呢?怎么不出来迎接寡人。”田和急切地问。 宫女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说。定国扭头瞪了一眼当值女官蓝瑨,蓝瑨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夫人刚才想自缢,被我们大家救下了。” 田和刚端起一杯茶,才呷了半口,听到这样的奏报,“啪”的一声,茶杯被摔在地上。 “君上饶命!奴婢该死!”宫女吓得都哭了,随即跪倒了一地,但是又不敢哭出声。 “哼!檀香木当柴烧——不知好歹。果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调教的一身臭脾气,居然还要名节。”田和忽然怒气冲冲地吼道:“好!等她醒来,传寡人的话:如果想以死明志的话。寡人成全她,不仅成全她,也成全她全家。如果绳子不结实,寡人那里有宝剑,锋利得很!” 说完,田和一甩袖子,大步出去了。定国也赶紧跟上,不过急忙扭头向蓝瑨示意,要她照顾昭阳夫人。 昭阳夫人其实已经醒过来了,只不过她不想吭,所以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田和的话,她一字一句听得都很清楚,一字一句都像一根根钢针刺进她的心,窒息的感觉比方才绳子勒在脖子上还难受百倍。听到田和的怒吼,她本来已经坚决地决定要一死了之了,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可是,听到“全家”的时候,这两个字像一声炸雷轰响在她的头顶,震得她头疼,又震得她清醒。她想了,齐康公是贬谪海上,并没有死,如果她死了,齐康公岂不是寂寞而生了? 痛苦地思索化作痛苦的泪水不断流下来。她虽然不愿侍奉年纪可以做她父亲的田和,但是又不能不为家人考虑,又不能不顾念到远在海滨城的齐康公姜贷。 蓝瑨这时进来了。她走到床边,看到昭阳夫人的脸上晶莹着闪着光。她挥手,把别的宫女都打发出去了。 “夫人现在好些了没?” “哦?”昭阳夫人听到是蓝瑨的声音,睁开了眼,“好许多了。”之后,她慢慢坐了起来,蓝瑨赶忙拿个枕头给她垫上。 “夫人要想开些了。”蓝瑨和昭阳夫人的关系很好,她端给昭阳夫人一杯水,劝道:“把君上惹急了,绝对不是好事。君上刚才虽则是气话,可我们也要当真地听。伴君如伴虎,自古而然。我们一个柔弱女子,能怎样?”蓝瑨坐在床边,拉着昭阳夫人的手,看到昭阳夫人神情稍微稳定,眼神不像刚才迷离恍惚,才放心了些。 昭阳夫人静静地喝了口水,苦笑道:“唉!我没事了。” 蓝瑨微笑道:“您不但容貌美,而且气量大,能容人,做事周全,有主见和远见,所以才会得到太后垂青,得到主上宠爱。其他夫人想法设法地想得到主上和当今君上的宠爱还不能,您却要自绝于世。这样不仅于主上无益,于您的家人无益,往大说,于齐国也无益。您统摄中宫,刚柔相济,恩威并用,后宫从来没有出过什么事。而且又体恤下情,我们这些宫女对您甚是感恩戴德。当初您和主上斗蛐蛐,很多人都说您是妲己转世,来使主上荒于政事,使齐国灭亡的。可是,我们不信,我们知道您一定有苦衷。” 听着听着,昭阳夫人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的手紧紧握住了蓝瑨的手。“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说着,昭阳夫人笑了起来,虽然嘴角还有晶莹的泪花。 昭阳夫人平静道:“主上如果不贪于声色犬马,而是富有文韬武略,恐怕早已被杀了。我如果不陪着主上,不知他的牢骚会发给谁。就像你说的,后宫中勾心斗角,其实朝政上更是明争暗斗,我们只有学会保护自己,先生存下来,才有机会享受胜利的果实。这些体己话,你万不能传出去。否则,可能引火烧身。” 昭阳夫人拍拍蓝瑨的手,轻声道:“其实,还得多亏了孙乔大人的那个养子王诩,他曾经跟随孙乔来过王宫。我见王诩聪明伶俐,便十分喜欢,于是单独和他聊了聊。别看他小小年纪,居然博古通今,他说‘权臣在朝,主不强势,强则必危’,所以让我帮着主上隐藏锋芒,以免引起田和猜忌。他这一席话,使我如梦初醒。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奴婢抽空可以去打听一下。”蓝瑨使劲点点头,一双桃花眼静静看着昭阳夫人,她发现昭阳夫人的脸色不仅恢复了红润,好像比以前更润泽了。 正说话间,忽然听见外面有些乱哄哄的。这时,一个宫女慌慌忙忙地进来通报,原来是昭阳夫人的父亲俞平忠来了。 蓝瑨赶紧站起来,站在了一边。 “慌什么!”昭阳夫人严肃地说道。宫女看到昭阳夫人气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心里已有些欢喜,又听到训斥,心里越发踏实了。不过表面上还是很小心,像负罪一般低着头,求饶似的小声说道:“奴婢下次不敢了。”说完,昭阳夫人挥了挥手。 “你下去吧。”蓝瑨说道,宫女就退了出去。 俞平忠风风火火进来后,像是在寻找金山一般,眼睛迅速扫视着屋子,忽然看到了昭阳夫人。只见她端坐在床边,长发黑亮,簪花闪耀,肤如凝脂,玉手柔美,黛眉修长,杏眼温慈,鼻子娇小,丹唇润薄。虽未开口,眼神里无限语意,尽管温和,姿态中终有威仪。俞平忠看到自己女儿的状态和平时差不多,心里的石头算是放下了。于是,他往前走了两步,不紧不慢地跪下了。 “平身吧。”昭阳夫人道:“爹爹,这里没有外人,不需这些繁琐的礼节。” 蓝瑨赶紧上前搀扶着俞平忠站了起来。“君臣之礼是必须有的,入暗室而不欺,这才是考验君子的时候。” “爹爹所来何事啊?” 俞平忠默默无语。蓝瑨一看情况,说道:“奴婢先告退了,夫人有事可以传唤奴婢。” 俞平忠等到蓝瑨出去了一会儿,然后靠近昭阳夫人小声说道:“女儿啊?你咋那么想不开呢?那个姜贷有什么好的,不就是年轻点儿好看点儿吗?再说了,他现在被逐到海上,你去跟着他风餐露宿吗?而且,你惹恼了君上,我们一家人还活不活了?有啥委屈,你可以向为父说,可以向你娘说嘛。我们俞氏一族的命,现在都攥在你的手里呢。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刚才下朝的时候,那个该死的公孙扬还嘲笑我呢。如果你再一去,还指不定别人怎么欺负你爹呢?”说着,俞平忠居然要流泪,并煞有介事地用袖子去拭泪。 昭阳夫人看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爹爹。莫要再逗女儿笑了。我已经想通了。方才就是一时冲动。没有想到君上会这么快来我这里。我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一听到女儿的话,俞平忠立即露出了笑容,他看着脸色红润的昭阳夫人,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女儿,你脸色怎么这么红润?”说着,他便去摸昭阳夫人的额头。 昭阳夫人不以为然道:“没事的,爹爹太过敏感了。” 俞平忠看到无事,正要施礼告退,忽然就见昭阳夫人表情紧张了起来,还没等开口问话,昭阳夫人身子朝前一倾,吐出一口鲜血,登时掉下床来,晕倒在地上了。 第17章 伴君如虎 俞平忠惊骇地扶起昭阳夫人,颤抖的手试了女儿的鼻息,发现已经很弱了,忙歇斯底里地吼道:“来人呐!” 蓝瑨及宫女随即跑了进来。 经过太医诊断,昭阳夫人中了毒,好在中毒不深,虽然没有性命之虞,但要昏迷几天,然后还得精心调养,就算活过来,恐怕也会有些后遗症。 俞平忠先是脸色苍白,听了太医的陈述,怒火渐渐起来了,虽然咬牙切齿,却是一个字也不说。 看到女儿没有大碍,俞平忠从后宫出来,准备回家,还没有走出几步,忽然看见侍者定国急匆匆朝这边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俞大人请留步!俞大人请留步!” “什么事?”定国还没有到跟前时,俞平忠就伸直了脖子大声喊着,似乎比定国还要着急。 “君上……君上请你去勤政殿议事。”定国跑近后,气喘吁吁地说。 “议事?”俞平忠心里想道:“刚下朝就议事,难道有什么大事发生?” “那赶紧走吧!千万不能耽误了,否则谁都担待不起!”说着,俞平忠迈开步伐,大步朝前走去。定国瞪大了眼睛,看着平时老态龙钟的俞平忠,今天居然走得这么有精神,实在不解。 俞平忠来到勤政殿时,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头上冒汗了,他在殿外站了一会儿,调整了呼吸,又用袖子将额头上的汗拭干,然后才慢慢走了进去。进去之后,发现太子、傅璘、艾陵君都来了,而且还有沈朔也从洛阳回来了。俞平忠环顾左右,竟然没有发现公孙扬,内心禁不住兴奋起来:“看来,公孙老头被君上排挤出核心圈层了。” “俞国丈,您知道什么事吗?这么着急把我们都喊来。”傅璘小声问。 “相邦莫拿下官开玩笑了,什么‘国丈’不‘国丈’。我刚从昭阳夫人那过来,她寻死觅活地要上吊,要为姜贷守节。辛亏君上去的及时,不然就没命了。” “救下来就好,救下来就好。”傅璘捋着胡须道。 群臣正窃窃私议间,田和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群臣急忙跪下施礼。 “都起来吧。这么急把大家召集起来,确实有急事。”田和把简书递给了定国,定国传给了傅璘,傅璘又传给群臣。一个个看过后,都愁眉不展。 “这件事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辛亏公孙桀和方礼是非分明,办事小心谨慎,不然这次就危险了。据公孙桀奏报,刺客乃是傲雪堂派的,而公孙桀和方礼事先一点儿信息也不知道,连公孙扬的养女,也就是云乔的夫人都被射死了。箭上之毒,与傲雪堂之毒极像,然而经过了改动,公孙桀给云夫人服了傲雪堂的解药,立即毒发身亡。而同时中毒的杜守,到奏报发来前,还未死,这事很蹊跷。听说,公孙扬与养女关系极好,这次怎么会痛下毒手呢?再说,寡人一向宽厚,待他不薄。他这么做,肯定是要刺死姜贷,让寡人背负言而无信的骂名,在天子面前失信,在诸侯面前丢脸。”田和气的两眼溜圆,嗓门也很大,还不时拍着案几。 “公孙扬没有必要这样做呀,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再说君上对傲雪堂的待遇已经够优厚了。”傅璘道。 “非也。刺客明显是在君上解散傲雪堂的旨意发出之前派出去的,公孙扬这样做,的确是自寻死路。他似乎预示到什么,所以才采取这样的极端手段。他一向爱惜自己,虽然和许多大臣不和,但并不是冥顽不灵。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让他感到恐惧,所以才想鱼死网破?”艾陵君沉静地分析道。 “就凭他,还想鱼死网破?他是什么鱼,敢和齐国百姓的大网相拼!”田和生气地说。 “君上消消气。事情已经出了,我们应该想想善后的办法。”傅璘小心翼翼地提醒着。 “把公孙扬抓起来,拷问一下,不就知道了。”沈朔道。 “不妥。公孙扬既然这样做了,他一定想好了后路。我们审问他,不一定能问出什么来。”这时,沉默许久的太子田剡道。 “太子之言有理,但我们应该对公孙扬采取措施,以防他再做出过激行动。”傅璘说道。 “这个公孙扬,真让寡人失望。他当年组织傲雪堂,为寡人鞍前马后效力这么多年,现在寡人得了天下,他也要功成名就的时候,居然做出这样的事,真让人既生气,又惋惜啊!”田和说起来,眼圈都有点红红的。 俞平忠这时附到田和耳边,说公孙扬派人要毒杀昭阳夫人。田和听后大怒。 这时,定国来报。田和见状,使了使眼色,定国小声告诉了他,而且还递了一件东西。 “大家不用要议论这件事了。”田和无奈地摆摆手,“刚才接到奏报,公孙扬已经自尽了,家里正在办后事。” “啊?——”有人惊讶地出了声音。太子田剡面容未变,傅璘微微摇了摇头,沈朔瞪大了眼睛,艾陵君闭上眼,深深唉了一口气,但是没有出声。听到这个消息,对俞平忠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讯了。可是,他心里忽然感觉并不怎么好受。他虽然希望公孙扬有不好的下场,可突然却连人都没有了,这使他觉得一点成就感也没有。他既没有看到公孙扬的狼狈,公孙扬也没有看到他的风光得意,这真是锦衣夜行。 “公孙扬临死前,给寡人写了奏折。”田和传给傅璘,“你念念吧。” 傅璘接过奏折,拿端正了,看看田和和群臣,慢慢念起来:“臣公孙扬启:臣自追随陛下以来,虽无赫赫之功,然谨慎做事,不曾有失。今犯下滔天大祸,无颜见陛下。愿以臣一人之死,换傲雪堂之宁。臣有义子苌禄,投身傲雪堂,不畏艰险,屡立功劳而不骄,忠于陛下而未变。然不知如何触怒陛下,其遵旨查云府而被射杀,陛下未彰其功,丧葬同于庶民。物伤其类,臣心悲痛。国号之请,昔者曾与陛下议,然勃然大怒,厉斥微臣。君心莫测,臣心惶恐。大典之事,微臣亦曾示出力,陛下片语未提。冷热之变,臣心寒战。近来之事,臣不得不思。臣将赴黄泉,见君无期。语涉荒诞,陛下宽宥。义子被杀,突然被斥,属下离心,此非祥兆。且傲雪堂成立以来,事涉机密。臣多与其中,所知甚多。陛下英明,难容微臣之卑劣;天理昭彰,终将善恶之有报。臣以小人之心度陛下之腹,自比文仲之下场,未料陛下为汤武。事已至此,覆水难收。臣陷君于无义,已为死罪。望陛下以臣之死,谅傲雪堂之失。奏折之无尽,精力之有限,愿陛下为国惜体,陛下尧舜在世,齐国霸业不远。微臣公孙扬草上。” 读完之后,屋子里静悄悄的,大家都不说话。公孙扬说的何尝没有道理。可是,这时候同情他吗? “到底是谁下的令,将苌禄射杀的,寡人查出来,定将他碎尸万段!”田和气得“啪”地拍了一下案几。 “望陛下以社稷为重。事已至此,恭请圣裁。”傅璘跪道,他其实一直在揣摩田和的心思,也一直在察言观色。虽然他与公孙扬不和,但兔死狐悲,他的内心也感到一些恐惧。养子被无端射杀,公孙扬怎能不害怕?傅璘历经三朝,又与公孙扬共事多年,对朝廷很了解,对公孙扬很了解。 俞平忠听完奏折后,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心道:“原来公孙扬是死在功高震主上了。不知道我平时有没有露出骄矜的神色,使田和生疑。看来,以后得更加小心了。田和已经成了国君,伴君如伴虎啊!”看到傅璘跪下了,他也赶紧跪下了。其他大臣也都陆续跪下了。 看到大臣都跪下了,田和理了理情绪,表情上努力冷静了下来,说道:“沈朔拟旨。司徒公孙扬积劳成疾,今日下午病逝于府中。寡人念其历事三朝,克忠报国,行为世范,学贯经史,才通世务,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今其远去,寡人如失一臂膀,心痛久矣。为表其功,以彰其德,追封太傅,赐食邑艾山五邑,封艾山君,其子公孙桀袭封,按时祭祀。” 田和说完之后,大殿之上依然很安静,暮色已经开始降临。 “臣领旨。”沈朔回答道。 田和挥了挥手,大家都退出来了。 俞平忠忿忿不平地追上傅璘,小声讨论起来,“怎么君上如此看重公孙扬,居然把太傅这样的职衔也追赐给了他,这还不算,居然又赐了艾山五邑,封其为艾山君,居然让公孙桀袭了封。怎么公孙扬办这么大的错事,还这样褒奖他。下官实在弄不懂。” 傅璘知道俞平忠一直在和公孙扬明争暗斗,但是,傅璘凑到俞平忠的耳边说了一句话,“那你去安抚傲雪堂那些豺狼吧!”。俞平忠听后就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了,慢慢跟着傅璘往前走,再也不吭声了。 第18章 墨者遇难 张茂初领着云淇与申柯离别后,开始按照墨家的路线图前进。一路上,虽然风餐露宿,但因为有十思棍在手,而且有墨者护送,所以一路上还比较顺利。 一日,刚离韩国,忽然就看见身后的大路上尘土飞起。他们赶紧闪到一边,但周围都是平地,连棵树苗也没有,因此也无处躲藏。他们便继续往前赶路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墨者文元一看,“不好!是魏国的军队!”他左右看看,只好说道:“只能相机行事了。” 不一会儿,魏国的骑兵便把云淇一行人围了起来。 齐兵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文元道:“普通百姓,赶路的。” 这时,魏将王暸打量了一下文元,见他虽然穿着朴实,但气定神闲,于是挥手道:“他们定是韩国的细作,立即抓起来!” 文元只好朗声道:“我们是墨者!” 王暸一听,愣了一下,随即道:“管他魔症不魔症,统统抓起来。”话音刚落,士兵们便下马围住了云淇等人。 张茂初紧握着利剑,怒瞪着双眼,云淇拽拽他的袖子,微微摇了摇头。 文元也无可奈何,只好任士兵把他们反绑了起来。 魏兵在离韩境二十里的地方扎下了营寨。但王暸将云淇和张茂初与墨者隔开了。 “癞蛤蟆上餐桌——倒霉透了。”张茂初无奈道:“咋偏偏又遇到魏兵了。还不分青红皂白地给关了起来,这叫什么事儿?” 云淇看看天色已晚,靠近张茂初,低声道:“大哥别着急,来的时候,我看魏兵已有骄矜之色,常言道‘骄兵必败’,魏兵远来,且又轻敌,弄不好,今晚韩兵会来劫营。到时候,我们可以趁乱逃跑。” 张茂初看了看精神抖擞的云淇,平静道:“你就做梦娶媳妇——想美事儿吧。” 云淇道:“没事儿,很快会有结果的。” 却说这边文元请求面见魏军主帅,得到了允许。 文元刚入大帐,魏军主帅华武便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底下人不会办事,没有什么见识,居然把你们给关了起来,实在太不像话了。我已经申斥过他们了。”说着,华武便作揖道:“本将在此给你们道歉了。” 文元本来还义愤填膺,看到华武的举动,顿时气便不知该怎么发了,于是忙上前扶起华武,“将军言重了。” 正在这时,忽然有士兵来报。 华武怒道:“没看到我在会见重要的客人吗?” 士兵着急道:“敌军来劫寨了!” “啊!”华武惊讶了一下,随即轻轻摆摆手,“下去吧,知道了。”然后对身边的王暸说:“速去查看!” 王暸领命而去。 文元道:“既然将军有要事在身,那在下先告退了。还望将军把随我一同来的人都放了。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我们愿效犬马之劳。” 华武轻轻一笑,“几个韩兵,成不了气候。本将军这就下令将你们的人都放了。” 文元谢过华武之后,退出了大营。外面不仅吵吵闹闹的,而且火光冲天。他赶紧来到云淇的帐子前,却见门口守卫的士兵倒在了地上。他急忙上前摸了脉搏,发现士兵只是被打晕了。他赶紧撩开帐子,发现里面没有人。他随即又出了帐子,谁知刚一露头,一支利箭就射了过来,擦着衣服便穿了过去,衣服登时便扯了。他忙弯腰捡起地上士兵的盾牌,护着身体朝自己的营帐跑去。 果然是韩兵来偷袭。 王暸回到大帐,“禀将军!敌军已被打退,我军略有伤亡,但粮草被烧去一些。” “墨者呢?”华武急忙问道。 “末将去的时候,那个小孩和年轻人已经打昏了守卫的士兵,趁乱逃跑了。墨者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帐子里,已经全被烧死了,只是漏掉了文元。” “什么?”华武怒道:“你看看,你到底能干什么?居然连墨者也不知道,还把他们关了起来,他们是好惹的吗?不是为了你,我怎么能这么狠心去杀人?这可倒好,还是走脱了墨者。你就等他们的报复吧。” 王暸狠狠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时,士兵来报:“禀将军,抓到一个形迹可疑的人。” 王暸一听,立即抬起头来,“是不是刚才的墨者文元?” 士兵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墨者,可能是个细作。” 华武瞪了王瞭一眼,对士兵道:“把人带上来。” 士兵领命而去。 华武道:“若是今后见了墨者,就说韩兵偷袭时细作放火,烧了营帐,使墨者遇难。抽空先将遇难的墨者厚葬,回国后,若能找到墨者,务必送去厚礼。” 王瞭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却说云淇和张茂初确实趁着秦营大乱的时候逃了出来。他们不敢停歇,连夜赶路,天亮的时候,看到远处有炊烟飘起,顿时踏实了不少。 “把东西交出来!” 他们正急着往前走,忽然听到前面传来恶狠狠的声音。张茂初正想加快步伐看看是什么事,却被云淇一把拽住了。他冲张茂初使使眼色,附耳道:“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先看看情况再说。” 于是,两人看看周围,蹑手蹑脚地往前走,然后轻轻钻进了草丛里。透过草间的缝隙,只见前面站着五个人。三个大汉,其中两个拿着明晃晃的大刀,正在逼着对面的一个年轻人和老妇交出所带的包袱。 年轻人手里也拿着一把刀,而且看起来也是膀大腰圆。老妇正要将包袱扔给大汉时,忽然被年轻人一把抓住又扔了回去,然后他将老妇推到一边,挥刀便朝大汉砍去。为首的大汉一时没有防备,躲闪不及,只好举刀来挡,没想到年轻人力气很大,一下将刀压在大汉的身上,刀尖的锋刃已经砍伤了大汉的皮肤,透出鲜血来。两边的大汉一看,急忙上前帮忙,年轻人猛地伸出一脚,将没有拿刀的大汉跺翻在地。老妇一见,忙闪在一边,“别打了,别打了!东西都给他们吧。”说着,老妇便将包袱扔了过来,不巧正扔在年轻人脚边,年轻人用脚一挑,将包袱踢飞,却挂在了树杈上。 云淇急忙推推张茂初,“我们去帮帮那年轻人吧。”张茂初眼睛不离年轻人,“看看情况再说。” 另一个拿刀的大汉这时恼怒起来,“他娘的!”说着,就朝年轻人砍去。年轻人不慌不忙,抽出大刀,往旁边一闪,瞅准大汉的刀,使劲砍去。 “哐——”“哎呀!” 只见大汉的刀被生生砍去一半,只剩半截。他只觉得胳膊被震得生疼,差点儿把刀扔了。 “一起上!”为首的大汉一边喊,一边挥刀砍去,另一个大汉举着半截刀也上来了,倒地的大汉早站了起来,从路边抱起一根木头跑了过来。 “别打了别打了!”老妇焦急而无奈地喊着。 年轻人一见这阵势,正要翻身而起的时候,却被抱木头的大汉给打中了,登时倒在地上,他正要起来的时候,为首大汉的刀已经挥过来,他忙举刀抵住,不料腿却被半截刀给砍伤了。抱木大汉使劲一挥,正打在年轻人的胳膊上,登时便把刀打掉了。 老妇忙跪地哭道:“求求各位都别打了。” “助手!”云淇忽然从草丛里跳了出来,戟指怒目道:“朗朗乾坤,岂容你们在这里强取豪夺!” 大汉们回头一看,忍不住大笑起来。 为首的大汉笑道:“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小公鸡站在笤帚上——硬充大尾巴鹰啊!” 张茂初这时也跳了出来,手持一把利剑。 为首的大汉一看,不屑道:“呀呵?又跳出来个送死的。”他给同伴使使眼色,然后朝张茂初走来,“你们想干什么?” 张茂初威严道:“人家求饶的也求了,被打伤的也打伤了,也该放了人家了吧?” 云淇道:“哪有强盗讲理的?” 大汉笑道:“小孩儿?断奶了没有,就来这儿逞能。” 云淇看看张茂初:“还不上。”话音未落,张茂初便挥剑上来了。大汉忙举刀相迎。刚一交手,大汉就觉出张茂初的剑法高超,不仅快,而且非常有力,打得他只有招架之功,而没有还手之力,眼看着一步步朝后退去。 抱木的大汉一看,横着木头便朝张茂初挥来。张茂初腾的一跳,竟翻身过了木头,到了大汉身后,未等大汉转身,一脚跺去,大汉登时便站立不住,惯性地朝前急跑了几步,木头也扔了,一下趴在地上,头也钻进了草丛。 “哈哈!”云淇看着大汉钻草的窘态,忍不住笑了起来,“摔了个狗吃屎。” 为首的大汉一看,忙道:“好汉助手!” 张茂初一听,站住不动了。大汉接着道:“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在下今天算是见识了。我等并非打家劫舍的强盗,而是因战争而掉队的士兵,今日见阁下武艺高超,气度不凡,得罪了。”说着,大汉竟作起揖来。张茂初一见,有些懵了,忙回礼道:“不打不成相识,不知者不罪。” 大汉一挥手,另两位大汉随即过来了。为首的大汉抱拳道:“日月有升落,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说完,他们三人便走了。 云淇和张茂初面面相觑,苦笑了一下。 “锦儿,你怎么样了。”老妇摸着年轻人的胳膊,眼泪不停地流了下来。 云淇和张茂初急忙来到老妇跟前。 年轻人痛苦道:“多谢两位壮士相救。” 于是,张茂初从树上取下了包袱,然后和云淇一起将老妇母子送回了家。 原来年轻人叫郭锦,家住李家坟。他们村中埋了一个姓李的大官,村里都是为大官守墓的人,所以周围的村子便叫此村为李家坟,村子并不大。 因为连夜赶路,饥肠辘辘,云淇和张茂初便答应了郭母,暂时住下了。 “家里有人吗?”一日,忽然从院里传来声音。郭母忙出去了。不出去还好,一出去,登时吓了一跳。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在树林中遇到的为首的大汉。 郭母平静了一下,正要说话时,大汉笑道:“大娘不要害怕,在下没有恶意。”说着,大汉走上前来,举起手里的东西,“我是专门来赔罪的,这是一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和一些补品,是给令郎的,您老人家一定要收下。” 郭母道:“将军太抬举我们了。小儿没有大碍,这些东西您还是拿回去给弟兄们吧,万一有个磕磕碰碰的,也好应付。” 这时,张茂初和云淇从屋里出来了,见到大汉后,也吃了一惊。 “兄弟莫担心,在下是来赔罪的。”说着,他指了指石桌上的东西。 云淇小声对张茂初笑道:“八成是看上大哥了。” 之后,张茂初把大汉让进了屋子。 “在下杨青,本是韩国人,因打了败仗,与兄弟们在附近山上落了草。但我们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 “那天树林之事呢?”云淇道。 杨青一愣,尴尬道:“事出无奈,也是被迫动手。” 云淇道:“如果阁下是来劝我们落草的,就免开尊口吧。我们还有正经事要做。” 杨青惊讶地摇摇头,“哎呀呀!你这个小孩儿简直太聪明了,就像我肚里的蛔虫一样,我想说什么,你都知道。不过,我韩军已到,我们已向将军说明情况,如今即将归队。兄弟不弃,可以跟我回韩国。” 张茂初微笑道:“我们确实还有其他事要做,杨兄弟的美意,我们心领了。还多谢杨兄弟看得起我们。” “哈哈!”杨青笑道:“屈人之才,不能屈人之志呀。既然如此,那好吧,此地我也不宜久留,祝两位兄弟好运了。”随后,他们又聊了几句,杨青便告辞了。 张茂初与云淇随即也离了李家坟,继续赶路。 第19章 楚兵抢人 如今,没有了墨者护送,张茂初很是担惊受怕,生怕傲雪堂的残余势力会再找上门来。云淇虽然机警,但终究还是孩子。不过,眼看就要到阳城了,真是让人高兴。 按照地图上的指示和他们刚打听来的信息,直着往南走,马上就到阳城的地界了。张茂初鼓励云淇一鼓作气,加快脚步,到了阳城再好好休息。原本已经有些疲劳的云淇,听说快到地点了,像沙漠的人知道前方不远就有清泉一样,顿时来了气力。 “救命啊!来人啊!” 他们正准备意气风发往前赶路的时候,忽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他们循声找去,原来是一队官兵,有的骑在马上,有的正在从一个院落里往外拽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女子用手抓住柴门框,其实就是一个外裂的棍子。旁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周围的邻居,不时地探出脑袋。 张茂初和云淇这时停住不走了,站在原地远远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到底是一个弱女子,哪里能挣过年轻体壮的士兵。没扯几下,士兵就把女子拽出了门。士兵正要拽着女子往马上抱时,说时迟那时快,从墙角闪出一位壮士。只见他手持一把寻常的锄头,穿着土褐色的衣服,两眼放射出逼人的光芒,络腮胡显示出夺人的霸气。他上去就是一锄,将抓住女子的士兵打翻在地。女子得了自由,赶紧去扶老者。 “娘的!哪里来的野汉子?”骑马的一个头头模样的士兵开口喝道:“耗子吃砒霜——活的不耐烦了!这女子是郡守景仁成大人的儿媳妇,公子景世斌的如夫人。郡守乃是当今左尹景大人的亲表弟,你一个外人,拿锄种地的野人,凭什么插手郡守的家事。识趣的赶紧离开!省的引火烧身。” 拿锄的汉子听到这样的话,有些犹豫了。如果真是人家的家务事,得罪了景家,可不是闹着玩的。 “呸!”门口的女子哭骂道:“我跟景家根本没有关系,是景世斌看中我,非要把我抢过去。莫要听他们颠倒黑白,光天化日地欺压良善之人。” 为首的骑马的士兵,听到这样的话,也不辩解,伸了伸手,士兵一看,两个人上前去抬起女子就要往马上放。老者拼命去抱住一个士兵的腿,士兵猛一踢,将老者踹在一边,老者气喘吁吁,以手捂着胸口,半倚在竹篱上呻吟着。他想挣扎起来,这时拿锄的汉子按下了老者,自己又冲了上去。 女子已被抬到马上,士兵扬鞭催马,要离开。恰巧张茂初和云淇站在前面,士兵破口大骂:“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闪开!” 俗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张茂初拉着云淇想躲在一边。可是云淇却死站着不动,张茂初想抱起云淇闪在一边。可是,士兵忽然“啊”地叫了一声,一拉缰绳,马停住了。原来是女子狠狠咬了士兵一口。士兵本能反应地一挥手,将女子打下马去,女子摔在地上,惨叫了一声。女子忍住剧痛,挣扎着站了起来,努力朝张茂初这儿一瘸一拐地挪来,边挪边喊“壮士救命!壮士救命!” 士兵急忙下马,一脸怒气地朝女子跑来,眼看要追上女子了。这时,早已怒不可遏的云淇趁张茂初不防备,夺过了十思棍,朝士兵打来。张茂初一看,赶紧抱起云淇往一边闪,士兵的剑正从云淇刚才站的地方划过。张茂初将云淇推到一边,拿过十思棍朝士兵打下来。 士兵举剑挡棍,只听见“当啷”一声,剑成了两半。“啊?”士兵大吃一惊,准备拿着半截剑往后躲的时候,张茂初的棍子已经下来了,正横扫在他的胸上,因为有盔甲的保护,士兵只是被打倒在了地上。张茂初上前又补了一棍,将他打晕了过去。 “赶紧往南跑!”不远处的拿锄之人看到张茂初救下了女子,大声吼道。 张茂初背起女子,拉着云淇就朝南边跑去。 这边,几个士兵围着拿锄之人打,总是不能取胜,为首的士兵看到女子被救走了,丢下拿锄之人,吹了一声口哨,士兵丢下拿锄之人,都纷纷上马了。之后都去追张茂初了。拿锄之人一看不禁也急了,顺手捡起石头,朝士兵打去,打的倒是很准,但士兵咬咬牙忍住疼痛,愣是没有掉下马。 拿锄之人也顾不上门边的老者,扭头朝南边跑去,准备去和张茂初汇合。 张茂初既背着人,又拉着人,自然跑不了多快。听见后面马蹄声乱,一扭头,吓了一身冷汗,士兵已经快追上了。正着急间,拿锄之人从另一个胡同口出来了,他使劲摆手,让张茂初过去。张茂初已经累的够呛,只有强打起精神跑过去了。 “快往树林跑!快往树林跑!”拿锄之人用手指着不远处的树林,然后自己又捡起旁边的石头,向士兵掷去。士兵抽出背后的箭,朝拿锄之人射过来。拿锄之人见情况不妙,赶紧躲在一边的断壁残垣中。但是,刚一露头,就飞来几支利箭。可是如果再冲不出去,张茂初和女子以及云淇马上就被追到,那可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故此,想到这里,拿锄之人心里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忽然,不知哪里射出来一支利箭,擦过为首士兵的身体,穿入后面一个士兵的胸膛。“啊”的一声,士兵掉下了马。 士兵们勒住了马,正仔细观瞧间,发现西边屋子上蹲着一个人。看的时候,一支利箭又飞了过来。一个士兵躲闪不及,被射中了胳膊,掉下马来。士兵们赶紧下马,躲在一边了。然后,士兵搭弓朝屋顶上射来,终究士兵多,一支支箭射过去,屋顶上的人一看根本没有办法还手,因此跳下屋顶不见了。 士兵们看到射箭之人不见了,再看看女子,马上要跑进树林了,于是都翻身上马,准备去赶的时候,又是利箭飞来,射下了一个士兵。 “妈的!气死老子了。”为首的士兵实在受不了了,“把这个射箭的兔崽子解决了再走。”士兵又翻下马来,隐蔽在一边,努力寻找着射箭的人,到底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毕竟有眼疾手快的,射箭之人刚一露面,一支箭就飞了过去,正射中右肩。 “好,冲过去,拿住那个兔崽子!”为首的士兵忍不住拍手叫好。士兵们冲上前去的时候,只听见“咚”的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炸了,之后就是烟雾弥漫,而且刺眼刺鼻,士兵都咳嗽着退了回来。原来是拿锄之人扔出的救命丸,他捂住口鼻,扭头跑到射箭之人处,搀扶起射箭之人,躲了起来。 “妈的!这是什么人,用的是什么玩意儿!”等烟雾消散了以后,拿锄之人和射箭之人早已不见了。士兵们这时才想起要追女子,可是张茂初背着女子已经跑进树林了。 “禀将军!”一个士兵沉稳地说道:“走进树林,就是阳城的地界了,我们还追不追了?” 为首的士兵听到这里,刚才骂骂咧咧的脾气顿时也没有了,也在思索。“妈的!遇到这样棘手的差事。” “阳城君也不是好惹的,再说孟胜现在在阳城,墨家弟子众多。刚才那两个人似乎就是墨家的,而且我们也折损了几位弟兄,不宜进树林了。” “妈的!”为首的士兵恨入骨髓地骂了一句:“撤!” 等士兵回到女子的家时,不见了老者,却见到众人都在救火。士兵们无奈,只好回去复命了。 张茂初背着女子拉着云淇进了树林,远远地看着士兵们的举动,不见他们追来,就放下女子,先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看见士兵都走了,心里感到很奇怪,不禁说道:“他们怎么不追过来呢?” 女子一边揉着脚一边说:“进了这个树林,就进了阳城君的封地。阳城君威名远播,他们惹不起的,而且孟胜领着墨子弟子,守卫着阳城,一般人等,也不敢轻易冒犯。阳城人团结,一旦他们追过来,会遭到许多人抵抗。在阳城,士兵是不允许骚扰老百姓的。如果告到阳城君那里,谁侵犯就要杀谁的头,阳城君从来是公正廉明,铁面无私的。” “真的有这么好吗?”云淇歪着头,看着女子。 “我也是听说的,不过大家都这么说。”女子看到云淇看着她,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 “还没有请教姑娘的芳名呢?”张茂初的心跳慢慢恢复了正常。 “小女子姓傅,单名一个蓉字。”傅蓉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老者,于是伸长脖子顺着路往村子看去,但是路上看不到一个人。 “你是担心那老者吧?”云淇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呀。”傅蓉明显有些着急了,“他是我的祖父,叫傅余仓。我的父亲在我小的时候随君上征讨中原的郑国时不幸阵亡了。母亲嫌家里贫穷,祖父又年迈,又没有男丁,所以就改嫁了,是祖父把我一手带大的。不曾料想,前几日被好色的郡守儿子看上了,遭来这样的杀身之祸。”说着,傅蓉的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嘘!”张茂初忽然发出了警惕的信号,随后就拉着傅蓉和云淇躲在一丛灌木后边。 第20章 躲入柏乐 傅蓉和云淇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都屏气敛息。等了一会儿,忽然听见人走路的声音,而且由远而近,还有人的说话声,只是听不清楚说的什么。 “出来吧。我们是刚才救你们的人,我是拿锄的那个人。”外面的声音此时很宏亮。 张茂初偷偷往上抬抬头,顺着草木的缝隙往外仔细看去,的确是拿锄之人。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于是拉着傅蓉和云淇出来了,说道:“我还以为是刚才的士兵呢!” “他们虽然大胆,可是大白天的还不敢追到这儿!” “爷爷!”傅蓉看到拿锄之人旁边的老者,也顾不得脚疼地跑了过去,一下扑在老人怀里,差点把老人撞翻。老人抚着孙女的头,泪花也晶莹泛光。 “还未请教壮士尊姓大名?”张茂初抱拳施礼道。 “在下夏侯功。”拿锄之人也抱拳回礼道,“这位是祝成,多亏他刚才放箭,才救了我们,不过他中了箭,庆幸的是箭上没有毒。我已替他把箭拔了,等会到前面的柏乐村,找大夫敷药就可以了。这位老者就不用介绍了吧。” “我们刚才已经知道了。在下张茂初,这位是云淇。” “张兄的这根棍子看来不是凡品呐!”夏侯功指指张茂初怀中的十思棍,目不转睛地盯着,“可否让小弟见识一下?” “这……”张茂初心想:虽然这夏侯功看起来一脸忠厚,而且急人之难,但人心隔肚皮,况且这又是墨家的信物,万一被人识破,或者会招来祸患。“这个就是一般的铁棍,防身用的,没有什么稀奇的。”说着,张茂初握紧了棍子。 夏侯功看到张茂初有所顾虑,将他拉到一边,附在耳边小声说道:“我与祝成皆是墨家弟子,阳城君与我墨家十分交好,所以这个地方的墨家弟子也比较多。这个百姓也知道,不足为奇。” 看到张茂初还是将信将疑,夏侯功接着说:“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阁下手里拿的应该是十思棍。” “啊?”张茂初吃了一惊,他惊讶在夏侯功居然看出了十思棍,看来这个人的确不简单。但张茂初身担墨家重任,不敢有所差池。 “夏侯前辈,你可认识临淄云乔大人?”云淇看到夏侯功时,就觉得他有些眼熟,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夏侯功听到背后的云淇提了问题,转过身来,微笑着对云淇说:“当然认识,我们去年还见过面呢。可巧当时云家就进来了刺客,还有一个家丁叫申柯的中毒身亡了。我常芸师妹为没有救活申柯,内疚了好长时间呢。” “看来,您的确是墨家弟子。”云淇用肯定的眼神望着张茂初。张茂初也想起一年前申柯被害的事情,只是当时墨家弟子太多,他也没有留意。 “你们倒考察起我来了。”夏侯功笑了起来,点了点云淇的额头,“你真是一个机灵鬼啊!” 六个人互相搀扶着,往柏乐村走去。 抓傅蓉而失败的士兵回到了景府。 “一群饭桶!”景世斌大怒道,“拉出去通通二十大板!” 为首的士兵名叫黄胜,“少爷,我们的确遇到了武林高手,而且还折了几个弟兄。大伙也很恼怒,都在想着怎么把人抢回来。” “我不听解释。”景世斌一拍桌案,“好吧。你们的二十大板暂且先寄存下,如果明日再抢不回来人,我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 “可是——”黄胜有些犹豫,“他们已经到阳城君辖地了呀。” “阳城君怎么了,他能吃人吗?”景世斌已经快失去耐心了,“他是楚王的亲戚,我还是楚国的宗室呢!况且,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凭什么管我的家事。就是告到楚王那,我景家也不怕他!” 黄胜和几个士兵都跪在地上,听着景世斌理直气壮的陈词,都不敢吭。 “又怎么了,谁又惹你生气了?”从外面不慌不忙地走进来一位长者,穿一身银白色的衣服,表情从容,浓黑的眉毛平平地长在小眼睛上,塌鼻子,厚嘴唇,八字胡撇在两边,比眉毛还浓黑,短短的下巴,脸胖胖的,有点圆。此时,正迈着悠闲的步伐走来。 景世斌正在激情的训斥士兵,忽然听到有人说话,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父亲,也就是郡守景仁成,左尹景文的表兄,也为楚国公族。景世斌见父亲过来,装作越发生气地说:“爹,这群士兵太笨了!连一个弱女子竟然都抓不住,而且还损伤了几个弟兄。快气死我了。” 景仁成慢慢悠悠地走到黄胜面前,伸手扶住他,说道:“你们都起来吧。等会儿我会让管家拨些钱粮,厚葬亡者,伤着的好好养伤。我景某人赏罚分明,不会亏待诸位的。但今后切忌鲁莽行事,一定要小心谨慎,遇强示弱,与弱示强,保存实力为主。真正遇到困难了,向我禀报。”黄胜感激地站了起来,抱拳道:“大人教诲,小人定牢记心中,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好了,你们下去吧。”景仁成摆了摆手,将黄胜他们都打发了下去。然后他快步走到景世斌面前,指着景世斌,微微摇摇头,叹气道:“你呀!” “爹,为啥对他们这么客气?”景世斌并不理会父亲的唉声叹气,而是直接问道:“这不是骄纵他们吗?” “我的儿啊!”景仁成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有空也读读书,别整天儿女情长的。兵法曰:‘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谿;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爱而不能令,厚而不能使,乱而不能治,譬如骄子,不可用也’……” “哎呀,爹!”景世斌不耐烦的说:“你就不要讲这些大道理了,反正我又听不懂。” “你早晚要成家立业,不能靠我一辈子的。”景仁成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有些事情,你必须学。你要人家为你办事,为你卖命,怎么能那么凶呢?要学会赏罚分明,收买人心。该罚的时候,铁面无私,该赏的时候大方出手。也可以先痛斥严处罚,然后降低处罚,施以恩惠。下面的人如果想糊弄你,很容易。你总不能把人都杀了吧?” 景世斌看到景仁成作色,不敢像方才那样撒娇了,于是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 “我只有你这么个宝贝儿子,后半生都指望你呢。我们偌大的家业,绝对不能落入旁人之手,你必须比他们强,才能守住。” 景世斌实在不想听景仁成在这里婆婆妈妈的教育,但是又没有办法,简直如坐针毡,难受极了。景仁成看到儿子的神态,也闭口不言,转身离开了,不过深深叹了口气。 却说,夏侯功领着张茂初他们几个到了柏乐村。村子并不大。 吃饭的时候,云淇忽然说道:“刚才那伙人会不会晚上来抢人呢?他们那么飞扬跋扈,居然被我们打了回去,一定心有不甘。” “吓破他们的狗胆!”傅蓉藐视地说:“这里是阳城君的封地,除非他们疯了,敢来这里抢人?” “也未常不可吧?”傅余仓深思道:“景家平时强横惯了,哪里吃过这样的亏。他们为了达到目的,可是不择手段的。虽然这是阳城君的封地,但是临近边界,村子又不大。况且阳城君和景家又都是宗室,难防官官相卫。所以,提防一下还是应该的。” “这群鸟人,来了把他们的毛都拔光!”夏侯功不以为然的说。 “哈哈哈!”大家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防微杜渐,等事情到来就晚了。”祝成道:“我觉得傅大爷的分析很有道理。他经历的事情多,见的人多。我们应该做好谋划,以防万一。” 大家此时都敛了笑容。小声地商讨着。 夜色渐渐深去,周围越发寂静,远处的虫鸣点亮了天上的灯盏,酣然的呼声映出了梦乡的甜美。世间的一切名利争斗与富贵荣华,此时就像远处隐约的光影,仿佛海市蜃楼般,缥缈的存在着。 “哐哐哐!”一阵急促的敲锣声,惊醒了刚睡下的人们。 柏乐村顿时忙碌了起来,村民以为是国家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赶紧都起来了。之后纷纷往村边家庙的地方集合。家庙前有棵很大的柏树,冬季落叶,来年再生,故名柏落,百姓觉得“落”字不好,便改村名为“柏乐”,但是“乐”的读音和“落”一样。 夏侯功他们本来想静观其变,可是门口站了守卫的士兵,紧紧盯着他们,根本没有脱身的机会。因此也只有往家庙集合了。 士兵们举着火把,站在人群外,排成了一个圈,火把熊熊燃烧着,照的夜色尽退。 “奉大王旨意!王宫中逃出一女官,偷出了齐国赠给大王的玉璧。现已查明,女犯已到柏乐村。望各位村民不要惊慌,积极配合,我们搜查完之后,即可撤退,绝不打搅众位休息。”一个官员模样的人站在家庙前的高台上,大声说着。 “怎么跑出个宫女?”村长有些疑惑,小声嘀咕着,“怎么白天没有听说大王有旨意呢?” 宣旨之人懒得理会村长,直接把诏书扔给了他。村子拿着诏书翻过来覆过去,也不懂得几个字,就见一颗红艳艳的大印扣在上面,和以前的一模一样。看到村长不吭了,宣旨之人指挥村民按家站好,要清点人数。村长如平素一样在旁协调着。 马上就清点到夏侯功这里了,看看周围围着的士兵,看看站得密密的百姓,夏侯功不禁着急起来。照这样的架势,马上就会认出来傅蓉。因为,他已经看出来,宣旨的人就是白天为首的士兵——黄胜,不过换了一身衣服。 夏侯功努力往旁边挤了挤,同时对张茂初等使了使眼色。 第21章 惑乱朝纲 夏侯功努力挤出了人群,偷偷来到村长身边,拽了拽村长的衣袖,小声说道:“村长,我看一下诏书?” 村长一扭头,见是夏侯功,知道他是阳城的墨家弟子,赶紧把诏书递给了他。夏侯功拿起诏书,借着灯光一看,脸上顿时有了喜色。 “慢着!”夏侯功大声吼了一嗓子,这一嗓子吼得村长赶紧捂住了耳朵。居高声自远,这声音也迅速传到了台下。台下乱哄哄的兵民听到吼声,都顺着声音看去,村民认出来是夏侯功,一时都不吭了。士兵见老百姓忽然都安稳了,也搞不懂怎么回事,也立即静了下来。顿时,这片空地上除了“噼噼啪啪”的火把的声音,剩下的就是安静了。 “放肆!”黄胜看到夏侯功,认出他是白天的拿锄的人,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哪里来的刁民,给我拿下!” “慢着!大人的诏书好像拿错了吧!这诏书上的内容和大人宣读的根本就不一样。而且大人拿的又不是密诏,应该颁令全国才是,我们根本就没有听说过此事。我看大人是不是假传旨意!”夏侯功一字一句都说的很清晰,宏亮的声音响彻在家庙的上空。村民都听得一清二楚。 “假传诏书?”下面的村民开始议论纷纷了,“怪不得大半夜把我们叫起来呢?”“当官的太可恶了,居然欺负我们不识字。”“应该马上禀告阳城君,问问是怎么回事!” 下面乱哄哄的,已经有村民开始联合起来离开了。 黄胜一看,怒气更大了。下令士兵不准放走村民。村民一听,立刻被激怒了,都开始质问村长。 “大人,我看您还是先回去吧。明天让大王下令,派阳城君来找人,就不用麻烦您了。您可以把今天的村民悉数造册,我保证明天不会少一个人。不然的话,这样灯火通明的照着,邻村知道了,怕引起慌乱。”村长看到下面的人已经乱了起来,而且没有见阳城君的命令,也没有见阳城君经常派下来下命令的人,故此也有所怀疑。 “奶奶的!”黄胜自言自语地怒道:“茅厕缸里树旗子——蛆也想造反了。”他大声道:“不行!找不到人,谁都不准离开!”黄胜简直发疯了一样,本来事情进展的挺顺利,马上就要成功了,谁想到居然乱成现在这样子。他看到一脸轻视的夏侯功,真恨不得上前咬死他。 看到黄胜假传旨意,还这么强硬,村民们被彻底激怒了。他们开始往外涌。士兵们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矛或者戈横起来,想拦住村民。双方像拔河一样,一会儿前一会儿后,有的村民趁机就挤了出去。 正在这时,家庙的天台上忽然燃起了熊熊大火,比几十个火把都亮,而且因为天台比较高,照的方圆一里,都看得见。不一会儿,远处的村子也亮起了火光。 “谁再抗旨不遵,格杀勿论!”黄胜看到火光,怒吼道。 “万万不可呀!大人。请收回成命吧。”村长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夏侯功扶起村长,抽出背后的宝剑朝黄胜劈来。黄胜急忙一躲,两个人战在一处。 士兵们听到黄胜的命令,开始对村民动武,怎奈村民拥挤着,太多,矛和戈根本伸展不开,而且有的兵器还被村民夺走了,有的士兵被村民按在地上。高处的士兵拉满了弓,可是士兵和村民挤在一起,也没有办法瞄准。 台上是夏侯功和黄胜在打,台下是村民和士兵挤在一起,混乱的场面早已搅乱了原本清静的黑夜。这样的场面,在清河村似乎还是第一次。家庙上的火光,照应着失控的场面,真是一台热闹非凡的戏。 “不好了,将军!”一个士兵跑到离黄胜比较近,但是又伤不到他的地方,“远处传来马蹄声,估计是阳城君的军队过来了。”黄胜一听,再也无心恋战,卖个破绽,跳出圈外。大喊一声“撤!”,转身跳下了高台。周围立即有士兵敲响了锣。众士兵听到命令,像久旱龟裂的土地遇见了从天而降的大雨,早已迫不及待了。有的正在与村民抢兵器,这时忽然松开手,扭头就跑。有的松开抱着的村民,转身努力挤出人群,朝北边跑去。有的扔掉火把,跑去骑马了。村民们本来还想追赶士兵,但是被村长和夏侯功制止了。 夏侯功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号召力呢?这得从墨家的孟胜说起。孟胜与楚国的阳城君的关系的确很好,阳城君也很信任孟胜,所以把封地的一些事宜也交给他去做。孟胜得了一席用武之地,所以把墨家的主张向百姓申明,开始在封地内推行墨家的思想。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百姓生于底层,君王的恩泽降临不到,王朝的赋税却压在了身上。墨子本来学的也是儒家的思想,接受的孔子的理论,可是他却对孔子的繁文缛节极为不满,所以自己另立学说,阐述自己的观点。春秋多战,百姓深受其苦。三家分晋,战国又至,连年征战不休,百姓不胜其扰。墨子提倡“兼爱非攻”,百姓最喜欢不过了,再有“节用节葬”,的确是从百姓贫苦的生活出发,活人尚且食不果腹,哪里还有钱去久丧厚葬呢?墨子反对奢靡的音乐活动,提倡节约人财物力,这对百姓来说,简直像春风吹过心田,感到万物生长,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又像夏日里的风雨,洗涤燥热焦烦的心情,带来阵阵的清凉。孟胜与其众弟子,布衣蔬食,身体力行,经常深入田间地头,与农民一起进行劳动,从来不说苦累。阳城君也远离管弦,不怿犬马,而以读书为乐,以舞剑为闲。轻车简从,观赏田园风光;微服出巡,了解民间悲喜。所以,阳城的百姓对封君很尊重,对孟胜既感激,又钦佩。故此,百姓心情较为舒畅,干活也自然有动力。所以,阳城的赋税既能按时上缴,百姓又没有什么怨言,遇到旱涝灾荒的时候,阳城君开仓赈济,与百姓共度难关。因此,封地内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民风淳朴,相安无事,管理起来确实很方便,阳城君实在很高兴,对孟胜的佩服不仅又增加不少,所以,阳城君几乎把封地的大小事宜都交给孟胜了。 一日,楚国朝会。 “禀大王。”左尹景文奏道:“臣愚钝,有一事不解,恭请圣训。” “你说吧。”楚悼王倒是很认真。 “一个国君,不近声色,远离犬马,以读书为志,以练兵为好,深入民间,取信百姓,赋税无所增,刑罚有所减。布衣蔬食,朝乾夕惕。请问大王,此人志向何在?” “这的确是个好君主啊。相比之下,寡人真是惭愧呀。这乃是尧舜禹汤一样的明君呀。”楚悼王在猜着景文到底想说什么,心中想道:“该不会又是拐着弯儿地劝谏我吧。可是,我近来行事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值得大臣进谏的呀?”楚悼王一边想,一边思索着怎么答复比较得体。 “大王高瞻远瞩,励精图治,楚国臣民都深知大王仁厚。”景文发现话题快被转移了,所以赶紧往回引:“若此君乃当今诸侯之一,其志何在?” 楚悼王一听原来说的不是自己,心里放松了不少,“那当然是勾践一样卧薪尝胆,志在称霸,争夺天下了。这样的人,不可小觑。岂不知乃是把国家拉上战车,百姓正面临战火的降临。” “大王见解深刻,真如拨云见日一样,使臣茅塞顿开。”景文一看时机成熟了,乃紧接着奏道:“今有地方官奏报,阳城君性情异于往日,声色犬马皆弃,山珍海味皆远,常微服民间,与百姓交谈,以己财减赋税,以闲暇练兵马,且邻近百姓聚者日多,臣恐其志不在小。” 景文忽然不说了。楚悼王听到以后,不以为然:“阳城君乃寡人亲封,其人寡人了解,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启奏大王:臣闻,犯人出狱,不往他处,而归阳城。臣虽不知是否阳城君所招,但楚国向无此情况。”司败昭珅看看景文,赶紧奏道。 楚悼王听到司败昭珅的话,内心有些疑惑了。毕竟阳城君远离都城,加之时间流逝,楚王怎能保证其人没有变化呢?楚悼王捋着胡须,在沉思着。 “启奏大王,昔者,商纣以象牙为箸,箕子深以为忧。或曰大惊小怪,天子富有四海,何况象牙之箸。圣人曰:以象牙为箸,必不盛羹于土硎,而用犀玉之杯;玉杯象箸必不盛菽藿,则以旄、象、豹胎,久之,则必不衣短褐而舍茅茨之下,则必锦衣九重、高台广室也。称此以求,则天下不足矣。近阳城君韬光养晦,散财抒难,以明君标榜,以圣人自居,狂妄至极,无视大王。”右尹屈伯逵引经据典,侃侃而谈。 “这个……”楚悼王听到几个大臣都如是说,一时怀疑是不是时间久了,阳城君真的变了。 “启奏大王,昭司败所奏的确属实。”司马昭元卿奏道。昭珅听到司马昭元卿居然没有反对自己的奏报,反而予以支持,微微扭头看了看他,甚是感到疑惑。虽然他们是同宗,又是堂兄弟关系,可是在朝堂上却常常意见相左。 昭元卿继续奏道:“虽然犯人出狱,往阳城去,那是因为阳城民风淳朴,民众以劳作为乐,官员以廉洁为比,犯人此去,无非想安居乐业,重新做人。况且臣闻地方官所言,阳城君执法公正廉明,从不徇私,所以,阳城内亦称安宁。” 听到昭元卿的奏报,楚悼王紧缩的眉头舒展了些,心情也放松了些,因为昭元卿向来处事公允。 “禀大王,几位大臣所奏。其爱国之心,日月可鉴。”这时,令尹南城君说话了。“然陛下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退一步讲,一个小小的阳城君,地不过方圆几百里,兵不过千人,纵有异志,一县之兵怎敌一国之兵?况且上有陛下明察秋毫,中有大臣监督进谏,下有县官身临其境,底有百姓品评冷暖,其怎能瞒天过海,做出不忠之事?” 楚悼王听的津津有味,已经入神了。 “阳城君自到封地,未敢辜负君恩,兢兢业业,常播大王之仁厚,公正廉洁,屡宣陛下之恩泽。陛下知人善任,百姓载歌载舞,陛下可派人下去明察暗访,看阳城君究竟是何作为?”南城君说道。 昭珅和屈伯逵听着南城君的话,既生气又觉得尴尬,真担心楚悼王会派人下去察访了。景文气得是胸中怒火炽烈的燃烧着,又不敢释放出来。 楚悼王这时清醒了:一定是阳城君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几个大臣,居然想扣个谋反的大帽子。阳城君还不至于傻到自不量力的地步。 “昭司败,屈大人,你们觉得有必要派人去察访吗?”楚悼王忽然问道。 “这……”昭珅和屈伯逵紧张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小的汗珠,“这得请大王裁决了。”两个人一同跪在地上。剩下一个景文怒气冲冲地站在那里。 楚悼王一看这情况,心里更加清楚了。 “阳城君乃寡人亲封,若其有违君恩,定严惩不贷!”楚悼王严厉地说道,顿了顿,然后接着讲:“寡人虽居深宫,然耳目遍于天下,足不出户,尽知天下之事。诸位万不可道听途说,受人挑拨,自作聪明,作茧自缚。诸位应深知‘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如果偏听偏信,是会错怪忠良的。今赐阳城君黄金百镒,白璧五双,以奖其治民有方。” 第22章 回忆吴起 经过柏乐村一事,张茂初和云淇对夏侯功的疑虑全消除了。于是,夏侯功领着他们俩来到了阳城,见到了孟胜。张茂初将十思棍和密信都交给了孟胜。 “不知景仁成有没有为难阳城君?”云淇问道。 孟胜看到眼前这个机灵的小伙子,眼光中透出喜人的英气和灵气,看起来沉稳而朝气,问道:“这个莫非就是云乔大人的养子?” “咦?”云淇挠着头,有些蒙了,他奇怪的是孟胜怎么知道他名字的。云淇抬头看着孟胜,见他中等身材,有点胖,方圆脸,浓黑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鼻子挺直,嘴唇稍厚,此时正笑着,露出白白的牙齿,黑黑的络腮胡子将牙衬得更白了。云淇看着孟胜,确实像个绿林好汉。张茂初也大惑不解。 “不用奇怪,家师料事如神,早已都安排好了。”孟胜用手抚着云淇的头,微笑着说。 “那多谢孟兄了。”张茂初抱拳道。 “自家人,不用这么见外。”孟胜伸右手按下了张茂初的手,又伸左手扶起了夏侯功,“刚才你们问阳城君的事,还多亏了夏侯功的提醒,不然的话,就麻烦了。” 夏侯功一下子脸就红了,说道:“我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汉,哪里有那么缜密的心思。这都是云淇想到了,他不知该如何向阳城君和您禀报,所以我就传递了一下信息,我可不能贪人之功。您别看云淇年龄小,很有远见的。景仁成的偷袭他也料到了,所以我们才能提前准备好,将贼人赶跑。”夏侯功洋洋得意地说着,仿佛这些事情都是他做的一样。 “是吗?”孟胜听到夏侯功的陈述,用异常惊喜的眼神看着云淇,他不能想象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居然会这么成熟稳重的处理事情,他拍拍云淇,笑道:“真是钻子头上加钢针——好厉害呀!” 云淇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前辈,您过奖了。”他微红着脸抬起头,赶紧说道:“您刚才的事情还没有说完呢?” “哈哈哈!”孟胜欣喜地大笑起来,“那个景仁成串通朝中的左尹景文、司败昭珅、右尹屈伯逵,一起诬陷阳城君有谋反之意。楚王起初也有所疑虑,这三人代表的本是楚国公族的三大姓,又居要职,互通婚姻,盘根错节,在朝中势力很大。幸好阳城君得到提醒,及时向司马昭元卿大人阐明了事情的始末,更多亏大王英明。阳城君不但没事,反而得了大王的赏赐,说他治民有方。”说到这里,孟胜稍敛了笑容,有些想不通地说:“奇怪的是,虽然阳城君托司马昭大人也向令尹南城君说了大概的情况,但他并没有回复。可在朝堂上时,他却帮着阳城君说话了。” “或许令尹大人有自己的苦衷吧?”夏侯功猜测。 “我觉得也是。南城君被大王任命为令尹,之后申明法令,裁汰冗官,废公族疏远无功者,以抚养战斗之士,以战功奖励,强兵练军。于是南方平定百越,北部抵御三晋,西边征伐秦国,诸侯都害怕楚国的强大,而楚国的贵戚大臣却多怨恨令尹。令尹大人今天能站出来帮阳城君说话,真是又使某些公卿的怨恨多了些。只是大王非常信任令尹,他人无可奈何而已。”云淇娓娓而谈。 孟胜更是对云淇刮目相看了,“我以前只是听说过项橐七岁而为孔子的老师,觉得那不过是传说而已。今天见到云淇,才知道是自己孤陋寡闻,项橐之事所传不虚呀!” “前辈过奖了。”云淇的脸已经红红的了。 孟胜微笑地拉起云淇的手,“正好,有个人还想见见你呢!跟我来吧。”说着,他拽着云淇就往外面走。不一会儿,来到后院的堂屋。 云淇抬头一看,只见迎面坐着一位老者,正爽朗地笑着,眉如弦月蕴满笑意,眼稍细长却正慈祥,鼻如蒜头,性情尽显,小口微张,吐露温情;天庭饱满,皱纹道道;脸似杏仁而下巴不尖,花白的头发聚在头顶,包在一团灰布中,山羊胡绝无拖沓,倒显利落;一袭灰白的衣服,与村夫无异。 孟胜正要说话时,却见云淇已经泪流满面了。 这坐着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墨子。 墨子刚一伸手,云淇就跑过去抱着他哭了起来。墨子轻轻拍着云淇的后背,微笑道:“你个小兔孙儿,跑得倒挺快,让老夫追到阳城才见到了。” 见到这情景,张茂初的眼睛也忍不住湿润了。 墨子已经年过八旬,已经不能再长途颠簸,于是便住在了阳城。墨子便将平生所学,根据云淇和张茂初的实际情况,传与他们一些。一年后,也就是东周安王十二年(公元前390年),墨子病重,他将云淇叫到跟前。 墨子摸摸云淇的头,眼睛有些疲劳的睁着,“我的大限恐怕是快到了。我本来想将你托付给源微子,可惜他还未参透名利,在外游学,至今还未归山。所以,我只有将你托付给孟胜了。孟胜若有意外,你便去投靠吴起。只怕吴起不能得善终,你不久还得回云梦山。你姓云,又名淇,与淇水卫地是极有缘分的,恐怕你一生的功业也要源于此地。” 看着墨子慈祥的表情,云淇眼圈红红的,“可是,世人都说吴起杀妻求将,尤重名利,而且心狠手辣,刻薄寡恩,先生怎么能让我跟着这样的人呢?” 墨子微微摇了摇头,微笑道:“真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 云淇反问道:“难道是世人以讹传讹吗?” 墨子微微笑着,开始讲述吴起的经历。 吴起卫国人,在卫国出生,在卫国长大,家有千金,还比较殷实。他的父亲去世较早,老母待人宽厚,但教育子女很严格。后来吴起成年后,出外打拼,想谋得一官半职回来光宗耀祖。但是,世事多舛,他不仅没有谋到什么工作,反而弄的倾家荡产。兄弟们很生气,于是就和他分了家,但是吴母并没有因此而责备儿子,却一直鼓励吴起不要放弃。 这一天,吴母和吴起坐在一起聊天。 “大丈夫当扬名立万,况且你生来就与你的兄弟不同,比他们眼光高,能力强,才受了这么点儿挫折,算得了什么?” 吴母的头发虽然花白,眼角的皱纹也有不少,可是远山眉依然风姿不减,杏核眼仍旧保有几分锐利,鼻子精巧细致地长着,皓齿依旧,一张小嘴此时正开合着教育吴起。“我一个乡野的老妪,尚且知道不能白活一世,你将来出息了,难道不是我的儿子吗?如果你和你的兄弟一样,和村里其他的不争气的混小子一样,岂不是辜负了我和你爹的期望?钱财没有了,可以再挣,志气没有了,去哪里找?现在天下风云变幻,列国征战,都想富国强兵,求才若渴。只要你真有才能,怎么能找不到自己的用武之地?你父亲去世的早,我一个妇道人家把你们几个辛辛苦苦拉扯大,我是怎么过来的?” 吴起低着头,一声也不吭,但是暗暗咬着牙,发誓一定要奋进。 吴母看到儿子颓气少了很多,转而说道:“大丈夫做事要能区分轻重缓急。有真才而无大错,即便被人诋毁,也终有清白的一天;无真才而有大脾气,即便不被人说,也终究不被人看好。世人愚钝,常非议高行之士;俗人庸见,多不晓智者之谋。知己志向,尽力而为,无需在意闲言碎语。取大处而轻细节,存道义而忘世俗,才能不堕于凡人之路,不没于芸芸众生。我年少时曾拜在武当山恒无派前辈门下,学习文韬武略,可惜我资质平平,只学了致金术,所以能帮助你父亲家累千金,终不能有更大的成就。但是,恒无派的字辈,也就是祖训,你要记清楚,可以从中参悟些道理。” 吴母顿了顿,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正本清源,无名自然。为之尽力,成于玄元。” “孩儿记下了。”吴起深深点了点头,“听了母亲的话,孩儿心中迷雾尽去,天朗气清,顿时明白了不少。”吴起越来越佩服自己的母亲,他居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恒无派的弟子,“那您以前教我的武功,是不是恒无派的?” “那的确是恒无派的功夫,我曾经请示过你师祖,你师祖又请示了武当山的掌门,掌门说可以传授给你,所以你算是我的徒弟,因此也是恒无派的第四代弟子,掌门给你起的名字叫‘源真’,希望你参悟世间万事发展的真正根源,不要本末倒置。只不过,我是个女流之辈,恒无派精深的功夫并没有学多少。我对兵法星象又不感兴趣,所以,我能传授给你的只有这么多。”吴母停了一下,接着说道:“原本不想告诉你恒无派的事,怕你卷入江湖上的恩怨当中,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不过,你现在要出去闯了,知道这些对你终有些好处。”说着说着,吴母眼圈禁不住红了,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吴起看到母亲的表情,忍不住流下眼泪来,像个孩子一样扑进吴母的怀中。吴母抱着吴起的头,眼泪无声地落在了吴起的头发上。但是,吴母马上就拭干了眼泪,收了悲容,依然是慈祥而坚毅的面容,虽然眼角还有残存的晶莹的泪珠,两眼却放出炯炯有神的目光来。 她推开吴起,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望着无际的苍穹,感慨道:“贪食为鸡汤刀近,展翅是鹰天地宽。” “母亲的深意,孩儿知道。”吴起始终能感受到母亲思想中蓬勃向上的冲力,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母亲始终显得那么镇静从容。 与母亲谈话结束,吴起来到村外。走在寂静的原野上,什么也不想去想,庄稼生机勃勃的绿色,一眼望不到边,无声无息地铺在大地上。远处的山丘若隐若现,像是海外的仙山一样飘飘渺渺。天空虽然有些阴,但确实有明亮的白色,还能看见大小不一的黑点在太清上移动。 忽然,窃窃私语的声音打破了吴起沉静的享受。他顺着声音看去,是田间的农民在指手划脚地议论着,好像那手就指着他。见到吴起望来,他们的手才象征性地收了收,不过议论似乎还在继续着。吴起看了看他们,觉得很无聊,就转身朝村子走去。 来到村口,吴起居然也看到有的人像田间遇到的一样在指手划脚地议论,见到吴起来了,忽然都转移了话题。吴起根本不想理睬他们,径直朝自己家走去。走到一个胡同口,忽然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你这个兔崽子,想做败家子吗?像咱村的吴起一样把家财都挥霍光,让我像他那个寡妇老娘一样喝西北风啊?”之后就听见“啪”的一声,再之后就听见孩子的哭声。 第23章 躲难鲁国 吴起胸中已经憋了一团火气,觉得脑子已经开始膨胀。他本来想走出去,可是忽然又听见人说话。 “吴起这个败家子的确不争气。明明狗肉上不了席面,还非得要去谋求官职,也不撒泡尿照照他自己长得什么模样?那家败的,真是老鹰吃小鸡——连毛毛爪爪都没留。看他起的名字吧,吴起,无起,没有起来,也不知他爹怎么想的,一辈子让他儿子起不来。”一个男的声音。 “要我说呀,他就是瘦驴拉硬屎——瞎逞能,到处显摆自己,觉得自己是只儿老鹰,其实就是一只癞蛤蟆,连翅膀也没有,还想上天?真是疯狗吃太阳——不晓得天高地厚。这种人不知道有没有脸皮,怎么好意思做出这样败家的事儿来。像我,就很有自知之明,守着自己的老婆孩子,种着几亩地,得过且过,不是很好吗?”另一个男的声音。 “你们不要这么说,万一他以后有什么本事呢?有些人看起来像个傻子,但人家就是有****运。”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不要抬举他了,他要有****运,那得踩多少****呀!恐怕全卫国的也不够呀!哈哈!” “哈哈哈哈!”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了。 “吴起……”一个男人大笑着,正准备说话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而且其他人的笑声也都戛然而止。原来吴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面前。 “……无起……无起晚之商贾,他们贪财好利,是‘无利不起早,有利盼天明’。”这个男人搜索枯肠了半天,终于把话圆了。 吴起看着他们几个,狠狠瞪了几眼,之后继续往前走,不过大声地撂下一句话:“不要命的家伙尽管在背后嚼舌根,像个长舌妇一样!仔细自己的脑袋!” 这几个男人,看到吴起走远了,又忿忿不平地议论了起来。 吴起回到家,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起儿,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到底是母亲心细如发,儿子的掩饰怎么能逃脱母亲地关怀。 “没什么!”吴起不以为然地说,他不想母亲再为他操劳了。 “我今天下午不是告诉你了。世人愚钝,常非议高行之士;俗人庸见,多不晓智者之谋。知己志向,尽力而为,无需在意闲言碎语。” “孩儿知道。” 吴起吃过饭,就回自己的房间了,看了会儿书,觉得疲倦就睡下了。睡梦中,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些吵闹,因为太累,眼皮也睁不开,以为是在梦境里。 早上吃饭的时候,吴起的哥哥吴超说道:“你们知道不,昨天夜里乱吵吵的发生什么事了?我清早去地里的时候,从后街过,有几户人家的房子被烧的只剩几堵墙了,听说烧死三十多人。后来怎么听他们议论好像跟吴起有关系?说吴起怎么怎么威胁他们了。” “简直血口喷人!”吴母听到后,生气地把碗放在了案几上,差点儿没有把碗震碎,吓得吴超立即住口了。 吴母道:“起儿昨夜很早就睡了,一夜都没有出门,难道是梦里烧的不成?” “也是的。我昨夜也没有看见吴起出去,他虽然花钱大方了点,但是心地善良,杀人放火的事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吴超一看老母生气了,赶紧顺着说。 “起儿,吃过饭之后,为娘送你出去。虽然我们都知道这火不是你放的,但是闲话有时候很烦人。官府若是糊涂,肯定会拿你是问,即便问不出什么,你也还是受罪的。”吴母放下了筷子。 “那岂不是连累了母亲和哥哥?”吴起不忍心。 “连累什么?他们说是你放的,我还说是他们放的呢?我们和他们又没有什么冤仇,为什么放火。没事儿,你只管离开,这群人就是欺软怕硬,好嚼舌根,再加上我们家道中落,让人家说两句也是正常的。再者说,县丞江大人与你父亲是故交,又跟我学过‘致金术’。有他在,也不用担心官府无端抓人。虽然如此说,我们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走为上计。” 吴起点了点头,觉得母亲说的在理。 吃完饭后,吴母领着家人送吴起出了门,周围的人看到吴母出来了,先前议论的也都闭口不语了。送到大路上,吴起忽然咬着自己的胳膊,然后发誓说:“我吴起不为卿相,不复入卫。”之后,搂住母亲哭了一会儿,然后就一去不回头的消失在了吴母的视野中。吴母看着儿子渐渐远去,心里实在很难受,吴超催着母亲赶紧回家,说是外面风大。 儒家此时是显学,而且孔子的嫡传弟子曾参就在鲁国。所以吴起跑到鲁国,拜在曾参门下。曾参看到吴起英气勃发,目光如炬,像是可塑之才,所以就收下了。 吴起始终不忘他对母亲的誓言,为了出人头地,改变在乡人们心中的形象,他昼研夜诵,不知辛苦。粗茶淡饭不以为苦,读书万卷不以为多。每次曾子问话,都对答如流,而且颇有见地,总能问一些比其他人要高深的问题,而这些问题也同时是曾子感兴趣的。曾子内心十分高兴:这样聪明刻苦的学生我许久都没有见到了,单是好学方面,恐怕师兄颜回也不过如此。而且学习的劲头特别大,仿佛永远不知疲倦。这种勤奋而且有灵气的学生实在让人喜欢的不得了,只是在待人处事上,他没有颜回的“仁人”,好在白玉微瑕,所谓“玉不琢,不成器”。想到这里,曾子也觉得情有可原,如果学生把一切都做好了,要老师还有什么用呢?这样想来,曾子有了一个念头:把自己认为最精深的学问也传给吴起。 齐国有个大夫叫田居,这时来到鲁国。田居喜好儒学,而鲁国乃是儒家的发源地,况且此时曾参就在此传播孔子的学说。所以,田居兴致勃勃地来拜访曾参。 曾参外出未归,弟子们说他快回来了,所以田居就在客厅中等曾参。吴起这时端了茶水送到了客厅。 “大人请用茶。”吴起文质彬彬地把茶水放到了田居手边。田居抬头一看,只见吴起,面若冠玉,清新脱俗,如见竹林清静;眉目疏朗,英气流露,仿佛化雨春风;鼻如悬胆,荣华隐现,只羡蓬莱云烟;唇似涂脂,温文尔雅,若闻清泉潺潺。嘴角稍起,笑意微微,一派俊逸之貌,举止从容,丰采高雅,通身不群之气。田居见他仪表非凡,内心里欢喜不已。 “阁下是……”田居故意犹豫着。 “晚辈吴起,乃先生弟子。先生不在,故晚生端茶敬奉大人。”吴起站在旁边,头微微低着。 “坐下吧,反正你老师还没有来。陪我说说话,不用那么拘谨,也不用那么客气。”田居看看吴起,毕竟还年轻,不知道他愿意不愿意与长辈聊天。不过,这次不管愿意与否,都必须聊了,因为田居要试试他的才学。 于是田居与吴起聊起来。果然没有枉费这段时间的勤苦学习,也没有辜负曾子对他的谆谆教导,田居与吴起聊谈下来,对他的喜爱又增加了一倍,果然是才貌双全。谈论快结束的时候,曾子回来了。吴起见老师回来了,就退出去了。 田居见到曾子后,嘴笑得都合不拢了。 曾子看到田居的表情,赶紧摸摸自己的头,捋捋自己的胡须,伸展伸展衣袖,来回仔细看着,“我没有什么可笑的地方啊?” “我不是笑你,我是笑你的高徒吴起,不仅长得仪表堂堂,而且谈吐文雅,见识不凡,将来定有一番大的作为。不知先生对他的看法如何?”田居觉得征求曾子的看法是最有说服力的。 “你说吴起啊?”曾子坐了下来,微笑着说道:“这段时间,我也十分喜欢这个学生,学习特别的刻苦,但他不是死学,总能提出一些不凡的见解,有些都是我没有想到,或者没有深想的。这种勤奋的态度,的确是我的弟子中少见的,像着魔一样。所以,我也准备把我最精深的学问传授给他。” 田居听到曾子的话,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大腿,“好了!有你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我想把小女许配给他,不知道可否合适?” 曾子大笑了起来,“不愧比我大几岁,果然老谋深算。反正是你的女儿,你想把她嫁给谁,就嫁给谁,反正我又不是他的公公。” 田居听到曾子的话,知道这门亲事成了,于是与曾子一同大笑了起来。田居觉得自己不好说出口,所以就托曾子做这个牵红线的人了。曾子倒乐得成就一对好姻缘。 曾子单独把吴起叫到书房。 “你觉得上午和你聊天的那个田大人如何呢?”曾子问吴起。 吴起想想,倒也佩服他的洒脱与蔼然,学识与谈吐,“学生觉得他谈吐风趣,学识渊博,虚怀若谷,高山仰止。实在是学生学习的榜样,奋斗的方向。” 曾子听到吴起的话,会心地笑了起来,“我知道问你,你一定会说出一堆恭维的话。好吧。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田大人看你好学,人品端正,相貌堂堂,想把小女许你为妻,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 听到曾子的话,吴起心里有些惊喜,惊是因为天上忽然掉下这样的好事,田居居然相中了尚在读书的他;喜的是齐国乃大国,田氏又是齐国的实力派,如能成了这门亲事,自然是如虎添翼。可是他的脸上却不愿意,“学生好不容易才跟随先生学习。如今要是娶妻生子的话,不知道学业会不会因此荒废掉。” 看到吴起的表情,听到他的回答,曾子由衷的感到高兴和欣慰,“你此言差矣。我的老师孔子,很多高深的学问都是成家之后才参悟出来的。所以,学习境界的高低与否,不在于有没有成家,而在于你是不是始终保持着活到老学到老的决心和毅力。我老师晚年的时候还喜欢《易》,以致韦编三绝,难道他没有儿子孙子吗?而且,成家之后,你也会真正成人,以不同的视角观察这个社会,以前学过的理论,更多的可以在实践中检验。有的人一辈子不成家,也是一事无成。原因就在于他们并没有真正领悟到学习的本质。你再好好想想。” 吴起装着思索了会儿,脸上露出一些欣喜,“老师教诲的是。学生茅塞顿开,受益匪浅,我接受这门亲事。” 既然双方都同意了,田居就挑选了良辰吉日,将小女嫁给了吴起。吴起虽然成了家,可是学习依然十分刻苦。曾子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可是,吴起的妻子田氏,却心有怨言。谁料,这一怨,便留下一段历史上颇具争议的故事。 第24章 曾参逐徒 吴起学习归来。 “整天就吃这些素菜,一点儿荤腥不见,我都快成兔子了。”田氏抱怨道:“真不知道,你除了长相好一点儿外,有哪些地方会被我爹爹看中,居然大老远的把我嫁给你?齐国那么多官宦子弟,我爹爹不挑,偏偏挑中你,看来老天爷也不是时时刻刻都睁着眼,也有打瞌睡的时候。” 吴起听着田氏喋喋不休的唠叨,也不接她的话茬,而是倒了一杯茶端了过去。 “干什么?嫌我话多了,让我润润喉咙再说?”田氏接过茶杯,“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茶杯被摔得粉碎。吴起也不着急,又倒了一杯茶水端到田氏的面前,“啪”的又一声。吴起依然面不改色,仍旧倒了一杯茶,端到田氏跟前,“啪”的自然又是一声。吴起这时憋着笑,依旧倒了一杯茶端到田氏手边,“啪”的这一声似乎更响了。 “好了。”吴起坐到旁边,笑嘻嘻地说:“都说事不过三,你今天已经摔了四个茶杯,咱家一共六个茶杯,现在只剩下两个了。如今你也知道,我拮据得很,不然的话,你也不会想起在齐国荣华富贵的日子。所以,买茶杯的钱我现在是拿不出来了。反正来了客人,端茶倒水,都是你去准备,拿不出茶杯,我就说你摔掉了。” 田氏一看吴起这样说,杏核眼一瞪,“我还说你打老婆的时候摔了呢!哼!” “那好!岳父看中我,是因为我文雅知礼节,诚实不蛮横。你尽可以去外面说我摔的茶杯,就说我打你了,你看看有人相信你没有?我如此的谦逊,人家一定以为我的妻子也很贤惠,连大声说话都不会。如果你对别人大呼小叫,哭诉什么事的话,别人肯定会相信摔茶杯的人是你,不是我。而且别人一定会同情,吴起那么好,怎么找了个媳妇却是这样啊?那个田大夫这不是害吴起了吗?吴起的命真是太苦了。如果你不相信,你明天可以试试。”吴起也不生气,也不着急,像讲故事一样说着,而且端坐着。 田氏听了吴起的话,一时愣住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吴起看看田氏发愣的表情,也不理她,径直进书房读书了。 吴起正在读书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敲书房的门,“进来吧。” 田氏满面笑容地端了一杯茶慢慢走了进来,“我怕你读书读累了,所以给你端杯茶。刚才都是我脾气不好,我已经把茶杯的碎片都扫了,明天我就买新的茶杯,绝不用你操心,也不用你掏钱。” 吴起倒有点儿奇怪了,这个女人也变得太快了吧,“你怎么醒悟醒这么快呢,我书还没有读完呢?” “唉!我怪我妈。她怕我吃亏,让我嫁过来后,一定要厉害,把你镇住,让你听我的话。不然的话,今后你一定会欺负我。男人三妻四妾的,我一个弱女子能怎么样呢?如果你对我不好,我依靠谁呢?”说着,田氏的泪水像山泉一样倾泻而出。 吴起正听她说话呢,忽然就见眼睛明晃晃的,“怎么好好的,哭什么啊?刚才你都那样了,我生你的气了吗?况且摔坏了东西,还不是我们自己买?摔东西能得到什么呢?除了一堆毁坏了的东西。” “你都不懂人家……”田氏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吴起看这样的情况,将田氏搂在怀中。田氏又喜又气,不知道怎么表达,狠狠咬着吴起的手臂。吴起忽然感觉巨疼,想要收回手臂,可知道不能前功尽弃,于是任田氏咬着。田氏觉得自己太过分了,赶紧松了口,用手轻轻摸着,抬头问吴起,“疼不疼?” 吴起低头看着田氏,“你可以照着我手臂上的牙印咬你自己,看疼不疼,要不让我咬也行。” “你敢?”田氏撒娇道。 吴起伸手向田氏膈肢窝内两肋下乱挠,“你看我敢不敢?你看我敢不敢!” “哈哈!”田氏笑的眼泪又出来了。 世上过得最快而活得又最长的莫过于时间了,从古到今都没有停止步伐。只有它见证了所有事物的产生和灭亡,但又只有它是自然界中最简单又最复杂的,看不见,也摸不到,没有味道,又无处不在。古往今来的帝王都想要长生不老,其实无非是想永远跟上时间的步伐。区区我们的人类,才有多少心智,居然想与时间并肩行走,这本身就是个荒诞的问题,自作聪明的人类是永远找不到答案的。吴起知道时间的宝贵,所以依然抓紧时间读书。寒往暑来,转眼又是几个春秋过去了。 一日,曾子把吴起叫到跟前。吴起看着曾子,发现情况似乎不对。曾子此时,微细的剑眉耸着,眉梢朝上翘起,虽然平时仁慈,可是现在却觉得严苛,眉头微锁,丹凤眼使劲睁着,严厉的目光似乎能将眼前的盆景都冷得枯萎了,微塌的鼻子喘着粗气,小嘴禁闭着,八字胡朝下。一张长脸,此时充满不满。 “你游学已经六年了,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你这么长时间不回去,作为人子,你心里安宁吗?再说,鲁国与卫国并未远隔千山万水,来去并不麻烦。” 看到曾子的表情,又听到这样的话,吴起知道老师生气了,“我何尝不想念自己的老母亲呢?可是,我出门的时候曾经发过誓:‘不为卿相,不入卫城。’” 曾子看着低着头的吴起,毕竟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一直很器重,有些不忍心责备,可是听到吴起的回答,不仅不认错,反而认为自己很有理,曾子此时就心生厌恶了。没有好气地说:“跟其他人可以发誓,跟自己的母亲也发誓吗? 曾子之后不再说话,摆了摆手。 俗话说:‘等人易久,嫌人易丑。”这之后,曾子再见到吴起后,也是爱理不理的样子。吴起来问问题,他就冷言冷语地应付两句,吴起不问,他也不理睬。而且越看到吴起,曾子越觉得吴起像是个为了名利富贵不择手段而且无情无义的人,心里的厌恶也越来越严重了。听到吴起说话,都觉得声音很恶心。尤其是看到吴起和田氏在一起的时候,曾子心里的感觉就更加复杂,像吃了几只苍蝇。他真后悔当初怎么头脑一热就帮田居说合了这门亲事。越是看到吴起和田氏恩爱,曾子的心里就越难受。可是,厌恶归厌恶,吴起又没有犯什么大错,也不好把他赶走。这一段时间,曾子真觉得度日如年,简直过得太难受了。 不料没有多少时间,卫国有消息传了过来,原来是吴起的母亲病故了。吴起听到消息后,仰天大叫了三声,眼泪如注,想起离别时的情景,宛如昨天的事情,临别的誓言还清晰的回荡在耳中。可是,如今六年已经过去了,吴起依然一事无成,哪里有面目回家呢?想到这些事情,吴起悲从中来,心中像刀绞一样难受,无奈的拳头打在院中的树上,树上慢慢流下了殷红的血迹。可是想想自己还是平头百姓一个,他立即擦干了眼泪,收回了拳头,像往常一样认真读起书来。 “你没事吧?”田氏也知道了自己婆婆过时的消息,虽然一面也没有见过,可是听吴起不止一次地提及婆婆的伟大。她看到吴起依然镇定地读着书,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心里有些害怕了。 “我没事。我心里虽然很难受,但是,母亲已经远去,我又不能让她复生。只好刻苦攻读,尽早实现我对母亲许下的诺言,让母亲泉下有知,可以瞑目吧。”吴起深情地看着田氏。田氏看到吴起没有事,放心不少。可是看到吴起如此的坚决,似乎有点怀疑他平时讲的故事倒底是不是真的。 曾子当然也知道吴起母亲的消息了。听到这个消息后,曾子心中暗暗高兴,虽然这样的高兴是绝对不能也不该有的,可是他忍不住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他并没有立即找吴起问话。他在一天一天地等,等得忐忑非常,他害怕吴起忽然来找他请假。等到一天过去后,而吴起没有来找,曾子就长长舒一口气,而且心中的忐忑就会少一些,而感觉离自由就近了一步。半个月终于在这样揪心地期盼中过去了,曾子胜券在握,将弟子召集了起来。 “吴起,你母亲都去世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还不回去?”曾子坐在上面,一副不可侵犯的威严随着严厉的声音传至每个弟子的耳中,又重重地落在他们的心中。 “我……”吴起期期艾艾着,看着一屋子人,不知道该怎么说。 曾子故意等吴起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把心中酝酿了不知多少遍的话吐了出来:“一开始,我就知道了信息,但是没有提醒你。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可是问你的师兄弟,说已经告诉你了,我还是不吭,以为你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可是一直到今天,你却只字不提此事,也不说回家的事,实在很让我生气,也更让我失望,我原本还想把儒家最精深的学问都传给你。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徒有天赋的聪慧,却不知修德积善,亏我还把你和颜回师兄相比,真是玷污了我的师兄,也玷污了我。儒家自创立以来,以‘仁’为核心,坚持‘亲亲’、‘尊尊’的原则,提倡‘德治’,维护‘礼治’,重视‘人治’。学识没有品德支撑,那么,学识越精深,对国家社稷的危害性就越大。因为没有品德,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而且比没有知识的人闯祸更大。当年先师孔子不幸辞世,众弟子以父待之,守孝三年方才离去,子贡师兄守孝六年才离开。如今,你的亲生母亲去世了,你居然连家都不回,这哪里是我儒家的弟子?亏我平时那么器重你。你走吧,我们师徒缘分已尽了。”曾子说完之后,扭过头去。 第25章 吴起学艺 吴起跪倒到了地上,任凭怎么哀求,曾子就是头也不回,话也不说。众弟子站在旁边,看到曾子真的发了火,互相看着,谁也不敢上前替吴起说情。 吴起真是有满腹的委屈,此刻也说不出来,即使说出来了,曾子也以为他在撒谎。曾子话已说绝,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吴起无奈,只好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怎么了?”田氏不解地问,“要走吗?” “我把曾子惹怒了,他已经把我逐出师门了,详情以后再说吧。你赶紧收拾东西,不要再问了。”吴起头也不抬,只管收拾着东西。田氏见状,也不再问,虽然极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 曾子的弟子,也是吴起的同学梁固跟了过来。他平时和吴起的关系最好,两个人也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为什么不把家里的情况告诉老师?”梁固不解地问。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现在去讲,老师还以为我撒谎狡辩,会更加讨厌我的。”吴起回过身来,双手拍在梁固的肩膀上说:“伯安兄,我们要分别了,这一别不知以后能否再见,我不会忘记你这个好兄弟的。”说着,吴起似乎感觉眼睛有些酸酸的,想流泪的样子。 “老师那么仁慈,怎么会不通情达理呢?你不说,我去说!”梁固果然有些固执,“你不回去是有苦衷的。虽然儒家提倡‘仁孝’,但也不能生搬硬套啊。如果回去就是死路一条,还尽什么孝心?” “伯安兄,不要再讲了。”吴起又转身收拾自己的东西,“难道就不能听我的劝告吗?刚才老师已经把话说得那么绝了。如果我留下来,老师的脸往哪里放?儒家的脸往哪里放。你有没有替老师想过。” 梁固听到吴起这样说,也陷入了沉思。 “那你准备去哪里?”梁固关心地问。 “我本来想以儒家思想辅佐君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我自绝于儒家,只能想别的方法了,我准备去学习兵法。”吴起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背起行囊就往外走。梁固极不情愿地跟在后面。 吴起一打开门,惊呆了。门口站着众位师兄弟,把门已经围了起来。 吴起感到心中一股暖流涌了上来,“这段时间和大家相处得很好,吴起很高兴结识诸位。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悲欢离合本来都是寻常的事。大家后会有期吧。”说着,吴起拍了拍大家的肩旁,拉着田氏,挤出了人群,一去不回头地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中。众人无奈地摇摇头,各忙各的去了。 梁固打着问问题的旗号来到曾子的房间。坐下来之后,他也不管曾子愿意不愿意,滔滔不绝地将吴起的事情都告诉了曾子。 “这些事情你都亲眼看见了?”曾子不高兴地问梁固。 “没有?”梁固不服气地回答。 “既然没有,你又怎么知道不是吴起编出来搪塞的借口呢?” “但是,这个他很早就告诉我了。难道他能预料自己的母亲什么时候离世吗?”梁固反驳道。 “这……”曾子一时语塞了,他想了想,然后说道:“即便就是真的,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他这样是坦荡了吗?是君子所为吗?而且,谁说他回去就一定会被抓被杀?再者说,即便被杀,那是为了维护天下的孝义,是死得其所,杀身成仁。崔杼弑君,太史秉笔直书,视死如归。崔杼杀太史两兄弟,可太史另一弟拿过兄长之笔,继续写,崔杼也只好认输了。崔杼杀人易如反掌,为何不杀太史之弟?因为他杀的乃是世间的浩然正气,正气岂是能杀完的?正义如果胜不了奸邪,那世间不早乱套了?人如果没有信仰,与行尸走肉有何区别?吴起畏死,乃是不敢秉持正义,为苟安而找借口,况且又不是他做的事情,为什么畏惧?都说做贼心虚,他既然没有做,就该理直气壮。而且他能安然而出,又怎知他不能安然而处?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你不要被他摇唇鼓舌地欺骗了。” 梁固方才还义愤填膺,听完曾子的话,完全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了。 曾子看到无精打采的梁固,心里越发厌恶吴起了。 吴起离了曾子,领着田氏朝绎山赶去。他听母亲说,恒无派的清虚子在绎山隐修,而清虚子颇通兵法,吴起正想以兵法打开前进之路,所以向清虚子学习,是最好不过的。 此时的田氏,跟着吴起风餐露宿,还不如在曾子那里粗茶淡饭,禁不住又开始满腹牢骚。 “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钱财和地位啥都没有,现在又开始流浪了,真不知道这种鬼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儿。”田氏实在赶路赶得累,索性坐在了地上,也顾不得脏了。 吴起看到田氏如此,也跟着坐了下来,就做到她的旁边,田氏生气地朝旁边挪了挪,不想和吴起挨着。 “钱财呀,地位呀,以后都会有的。所以,我这次一定要学好兵法,立战功,出将入相,衣锦还乡,气死那些看不起我的人。”说到这里,吴起脑海中浮出母亲的形象,又有邻居嘲笑的场面,曾子怒斥的声音。这样的回忆一下子就冲走了他脸上的笑容,留下了迫不及待要求上进的心情和咬牙切齿的痛恨。人,一旦心中有了忧虑和恨意,脸上即便再掩饰,也会透出逼人的寒意。 田氏看着此刻的吴起,觉得他好像忽然变成了另一个人,觉得是那么陌生,那么遥远,那么高高在上,好像是一个拯救世界的英雄。 “原来你也喜欢富贵呀!”田氏以为吴起在顺着她的意思说话,故意装出一副附和的神态。 “名缰利锁,富贵云烟,这些道理我也知道。”吴起也显得有些无奈了,“但是世人一边这样说,一边却‘只敬罗衫不敬人’。我家当初富有千金的时候,乡民是什么看法,家道中落的时候,又是什么看法,难道我变了吗?没有变,是家境变了。所以,他们看的不是你的人,而是看你的财气和权势。我吴起忍辱负重,为得就是今后能扬眉吐气,对得起我母亲的在天之灵。”说着,吴起的眼睛有些红红的。 田氏看到吴起的表情,感觉他是真诚的,于是不再吭了,她已经觉察出吴起也有苦衷。所以,赶紧转移话题:“好了,不提这些事情了。我知道你的心思就行了,我以后少发点牢骚,好在也快见到清虚子了。” 两人也不知道赶了多少路,问了多少人,终于到了绎山脚下。田氏累的够呛,看看时辰尚早,目的地又近在眼前,也不再着急了。吴起也正好累了。两人走走停停,观赏会儿风景,谈谈往事。临近晌午的时候,终于看见山中有炊烟升起。 两人走近了,才看清楚,原来是一座院落,周围是平整的空地,种着笔直的树木。石头砌成的围墙,高而平整,门两边各立着一个石鼓,上面雕刻着松鹤延年的花纹。门两边有一副对联,一边是“夏语冬声法守静”,一边是“春花秋月道归虚”,门上是“自然庄”。让人一看,就想起“道法自然”来。院门开着,走进去,当中是一面石头的照壁,四周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中间是一个八卦,八卦四周都是空白的。照壁下是个长方形的花坛,开着各色绚丽的花。转过照壁,见两边和中间也都是石头的房子,看起来固若金汤。 “你们找谁?”一个小伙子迎上来严肃地问。 “噢!我是恒无派的弟子,叫源真,来拜访师伯清虚子。烦劳通报一声。”吴起竖起右掌,施礼道。 “原来是师兄啊,有失远迎。我是源安,你们先随我到大厅,师傅正在打坐。我即刻就是通报。”一听说是本门中人,源安立即露出了笑容,像见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 “那就有劳了。” “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源安欣喜地在前面领着路,一边走一边问吴起外面的情况。 源安通报过后,就领着吴起和田氏来见清虚子了。 吴起进屋看到坐在中间的一个老者,长须飘飘,衣着朴实,眼光锐利,举止从容。 “拜见师伯!”吴起上前施礼,田氏也跟着施礼。 “你们……”清虚子看着田氏问道。 “我们是夫妻,她是齐国大夫田居的女儿,乃是世代书香门第,本是大家闺秀,如今跟着师侄吃苦了。田大人六年前拜访曾子,曾与我畅聊,托曾先生做媒,故将此娇妻美眷许配于我。”田氏听着吴起的话,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错,吴起英俊潇洒,田氏温柔贤淑,郎才女貌,你二人也算天作之合。大丈夫腹有韬略,清贫只是暂时的。在这里学习几年,待师伯传你恒无派上乘要领,想要富贵,简直如探囊取物一般。然而,富贵终都是过眼烟云。你来我这自然庄,看着两边的风景,必定神清气爽,烦恼顿消。不过,你们年轻人嘛!想出去闯闯也没有什么错,恒无派的东西都烂在山中,也不行,哈哈。”清虚子看看吴起,问道:“你母亲怎么样了?” 吴起一听到这个问题,立即颤了一下,表情顿时沉重起来,“已经去世小半年了。” “啊?”清虚子惊讶道:“怎么这么突然,半年前她还托人捎书信给我,让我尽可能地帮助你。唉!真是世事难料啊。”清虚子也唉声叹气起来。 就这样,吴起夫妇住到了自然庄。吴起跟着清虚子学习兵法武艺,田氏帮着做饭及做其他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 没有世间的名利争逐,也没有闹市的喧哗吵嚷,田氏在这里住着,却觉得如同进了一座绿色的监狱,整日里粗茶淡饭,她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道了。虽然清虚子的那些弟子有些向往山下的繁华,可到了山下,他们也还只是向往而已,因为手中没有钱。他们在山下是贫苦人民的儿子,有些是逃荒的,有些是孤儿,清虚子好心收留了他们,教他们读书识字,种地耕田,准备到他们成年后,就让他们下山,自谋生路。所以,这些弟子在山上,也算吃喝不愁,比小时候逃荒要饭不知好上多少倍。所以,田氏撺掇他们下山的时候,他们都是嘿嘿一笑,不接田氏的话茬。倒是源安,和田氏最能说得来,整天活蹦乱跳的,一脸天真烂漫的童稚。有时会打只山鸡野兔,给田氏解解馋。 转眼,三年的时间就过去了。吴起自以为学的差不多了,所以急着下山。清虚子知道他急于成功,也不去阻拦。 “我与鲁国司寇谈以正大人是旧相识,我这里有一封书信,你暂且先去投奔他,让他举荐你,先谋个差事做着,然后等待时机。世间之成,无非四个字:本事,机遇。本领不行,机遇到了,也不会成功;本领行了,机遇不到,也不会成功。所以,先把本领练好,机遇自然会有。凡事水到渠成,需知道法自然,要体会祖师爷尹喜所创明拙剑法的要义。”清虚子忽然停住不说了,他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啰嗦了,可实在是怕吴起会吃亏。 第26章 求官鲁国 吴起夫妇依依不舍地别过了清虚子等,朝曲阜赶去。 来到曲阜,吴起拜见了司寇谈以正大人。谈大人倒是很好客,见到是清虚子推荐来的,甚是高兴。又见吴起一表人才,谈吐不俗,看起来是个人才,因此内心十分喜欢。谈以正知道吴起是外地人,还专门给他们夫妇找了住的地方。吴起夫妇没有想到会受到这样的礼遇,非常高兴,因此对谈大人是感恩戴德。 于是谈以正向鲁元公推荐了吴起,可是三桓专权,鲁元公也能力有限,只好给了吴起一个低级军官。吴起虽然心里极不情愿,但终究离梦想又近了一步。而且初来曲阜,人生地不熟的,现在也算有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吴起也“既来之,则安之”了。因此带兵很是兢兢业业,与士兵吃一样的饭菜,从来不把自己当作军官,士兵有什么难处,他总是想方设法帮助解决,但是在赏罚方面却很严明。开始,士兵们以为吴起是为了做做样子,虽然接受他的帮助,可与他总保持一定的距离,毕竟官是官,兵是兵,向来都是如此。可时间长了,士兵们发现吴起一直与他们同甘共苦,不是做样子,因此都觉得吴起不错,也愿意听他的号令。所以,操练时,吴起带的兵纪律严明,士气很高。 谈以正知道了情况,就向鲁元公上奏,希望可以提拔吴起。鲁元公也有意培养吴起。可是,大夫孟孙矩不同意。 “吴起,身无寸功,若贸然提拔,恐军中不服。况且‘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虽然他拜得名师,但龙生九子尚且各不相同,怎知吴起一定出类拔萃?现在给他这样的职位,已经是君上恩德了。倘若交给他这个毫无作战经验的人更多的士兵,那是拿鲁国的安危开玩笑。带百人与带万人,岂能相同?望君上深思。”孟孙矩不慌不忙地奏道。 “臣以为孟孙大人所奏有理,望君上为鲁国安危着想。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并不知道吴起的作战经验,怎么能单凭下面人的言论就任命呢?”大夫谷成潇附和道。 鲁元公听到孟孙矩和谷成潇的话,闷闷不乐地一句话不说了。这孟孙矩是三桓之一的孟孙氏,他虽不是孟孙氏的首领,但说话也是秉承孟孙氏的旨意。鲁元公如果再议论的话,那肯定会有更多人反对了。 谈以正回到家后,想起孟孙矩和谷成潇的话,心中就来气。他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就来到相邦公仪休家。公仪休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所以没有上朝。 “公仪兄啊,你这几日不上朝,没有人和我做伴,我孤军奋战,实在敌不过孟孙矩和谷成潇。我向君上推荐吴起,他们百般阻挠。今天又在朝上驳斥了我一顿。君上也不吭,估计是碍于三桓的面子。”谈以正进门后,看到公仪休脸色红润,好了许多,所以才敢把这件事告诉他。 “你把吴起叫来,我看看这个人怎么样。”公仪休微笑地看着谈以正。 “好!”谈以正看到公仪休如此干脆,心中的气早已经没有了。谈以正实在心急,从相府出来,就派人通知吴起了。吴起接到通知,更是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就到了相府,也没有和谈以正再打个招呼。公仪休看到吴起来的这么快,心中已了解了几分。又和他谈论行军打仗之事,吴起都应答如流,而且颇有见地。这倒多亏了清虚子传的兵法,若是倚仗曾子的仁义道德,恐怕公仪休早就烦了。公仪休的身体并没有完全好,所以让吴起隔一天来相府一趟。后来他身体好了后,吴起每天都到相府去。 公仪休和吴起谈论了这么多时日,对吴起的才能颇为钦佩,也为鲁国能有这样的人才而高兴。于是就在朝会上向鲁元公推荐吴起。 鲁元公一听见公仪休推荐吴起,顿时觉得理直气壮。孟孙矩和谷成潇看到公仪休上表推荐,都不吭声了,毕竟他是鲁相,三桓对他也有敬畏的。 鲁元公高兴地任命吴起为大夫。 孟孙矩回到府上,感到心情不爽。这时,正好谷成潇来拜访他。两个人就议论了起来。 “君上如今要提拔我们都不熟悉的吴起,看来是想培植自己的势力呀。”谷成潇首先说道。 “我知道。可恶的是谈以正那个老贼一直和我们做对,仗着和我兄长的联姻,越发飞扬跋扈了。如今又把公仪休搬了出来。”孟孙矩不服气地说道。 “君上这次看来是真的想提拔吴起。如果真的让吴起立了战功,那时任命吴起,即便是你的兄长,也没有什么阻拦的借口了。”谷成潇捋着胡须,深思道:“可惜,吴起的情况,我们还不是十分清楚。” “知道十分清楚也没有用。‘打蛇打七寸’,我们要找到吴起的软肋,才好下手。”孟孙矩若有所思地看着谷成潇。 “大人此话有理。”谷成潇佯装深受启发地说,“我听人说,吴起的妻子,叫田氏,是齐国人,乃是大夫田居之女。田氏如今手握齐国政权,已是无冕之王。如果能在这方面做文章,倒是大有可为啊!” “怎么可为?”孟孙矩不解。 “我们还需从长计议。”谷成潇对着孟孙矩狡黠地笑了笑,然后附到孟孙矩耳边嘀咕了起来。 吴起做了大夫之后,地位高了,俸禄多了,以前清贫的日子再也不用过了。田氏以前也是整天的抱怨,现在终于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也算心满意足了。吴起想起田氏平时的脾气和唠叨,就觉得烦,所以也不想再看她。于是多买妾婢,听曲饮酒,观舞寻欢,整日里沉湎于脂粉之中。 田氏知道这个情况后,心中的烈火又起来了。 “啪!”田氏话没有出口,手里的东西已经甩出去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我跟你吃了那么多的苦,好不容易熬到了有几天舒服日子。你居然忘了我是你结发的妻子。我买些首饰就没有钱,那些跳舞唱曲儿的骚狐狸买首饰就有钱?以前真没有看出你这么狼心狗肺。人都说‘糟糠之妻不下堂’,我是的的确确跟你吃过糠咽过菜,你今天居然这么对待我!你也算读过圣贤书的人,你读的书都到狗肚子里了去了?”“说完了没有?”吴起朗目怒睁,声如洪钟。 田氏听到吴起的吼声,顿时愣住了。这还是吴起第一次这么大声跟她说话,而且还是第一次这样生气。她实在没有想到,居然是为了几个歌妓,就把往日的夫妻情分都不记得了。 “你竟然吼我?”田氏此时的声音极为低沉,而且已经开始哽咽,这是伤心的心情太沉重,把嗓子压得喘不过来气。 “你作为我吴起的正室,居然没有一个妻子的样子,在这里大呼小叫,和几个歌妓争长论短,把我的脸都丢尽了。你再胡闹,小心我拿家法处置你!”吴起抓住田氏的胳膊,声色俱厉地看着她。 看到吴起狰狞的面目,田氏感到不是一般的害怕。她不过心中不服气,想发泄一下,想着吴起还会像以前来哄她。没有想到,这次吴起不仅没有哄,而且还翻脸了,翻得那么绝。仿佛已经成了仇人一般。 “甘夫人说得果然没有错。你们男人果然都是见异思迁,喜新厌旧,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果然不错。好了,我不和你吵了。”田氏这时说的话,都很轻柔,但一个字一个字都是咬着牙,压着心中将要迸发的怒火挤出来的。说完,田氏使劲挣脱吴起的手,一摇一晃地向卧室走去。这次吵过之后,田氏像丢了魂一样,整天精神恍惚的。吴起照样喝酒听曲,不过,倒是主动给田氏买了很多的首饰。可是,田氏一件都没有戴,都放在了盒子里。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齐国的相国田和,虽然掌握了实权,可终究还是齐国的臣子,所以他想推翻国君,自己做齐国之主。齐国与鲁国世代通婚,田和害怕鲁国到时候会讨伐他,所以先发制人,又提起艾陵之事。因为周敬王三十六年(公元前484年),鲁国曾和吴国联合,在艾陵大败齐军,这是春秋时期一场著名的战役,自然也成了齐国一块耻辱的伤疤。田和旧事重提,名义上是想让齐国不忘这次惨败,一定要打败鲁国,雪洗耻辱。实际上是以武力和实力压服鲁国,让鲁国不要多管闲事。 鲁相公仪休见事情紧急,赶忙向鲁元公进言:“此次事态不一般,我鲁国若要抵御齐兵,将其赶跑,非用吴起不可。” “是啊,君上。吴起深谙兵法,颇知其妙,而且善于带兵,将士皆能服其调遣。君上如再迟疑,齐国大兵将至矣。”谈以正也着急地说。 “寡人知道,寡人知道,让寡人再考虑考虑。”鲁元公支支吾吾地就把公仪休和谈以正打发走了,也不提任用吴起的事。公仪休和谈以正都非常不解,之前那么想任用吴起,为什么此次这样一个天大的让吴起立功的机会,鲁元公却退却了呢? 田和准备充足,加上齐国国力雄厚,士兵为复仇而来,士气高涨,因此很快就攻下了鲁国的成邑。公仪休得到消息后,急得立刻就进宫面见鲁元公。 “君上,齐国如今已攻下成邑了。臣曾经举荐过吴起,鲁国要抗齐兵,此次非用吴起不可,君上为什么就不任用他呢?怎么这个时候反而犹豫了呢?”公仪休的确十分着急。 鲁元公见公仪休实在追问的紧,没有办法,只好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寡人听说,吴起的妻子乃是田氏一宗的女儿,天下的至爱莫过于结发的夫妻,如今齐国大政已由田氏掌控,齐国来攻我鲁国,实际乃是田氏要我臣服。吴起乃是田氏女婿,如果任命他为将帅统领我鲁国大军对抗齐国,在鲁国与齐国之间,你能保证他没有观望的意图吗?他如果观望,那我鲁国不就更危险了吗?” 第27章 杀妻求将 “这……”公仪休听到鲁元公这样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可是当时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虽然心急如火但又无可奈何地回府了。 公仪休回到府上的时候,吴起已经在等了。吴起见公仪休回来了,急忙迎上去问道:“如今齐国已经深入我国境,主公已经找到抵御的良将了吗?如果再不派兵抵御,那鲁国这次真的危险了。” 公仪休紧缩眉头,唉声叹气的,并没有回答。吴起看到公仪休不悦的表情,静了静,然后忽然显得很激动,眼神中充满了不满,拍着胸脯说道:“不是我吴起说大话,如果君上肯任用我的话,我必定能把齐国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公仪休看看吴起斗志高昂的状态,知道他的确有这能力,可是鲁元公的话实在不好开口,然而吴起又这样迫不及待。公仪休冷静了一会儿,才无可奈何的对吴起说道:“我再三对君上说,此次要抵御齐国,非你不可。而且齐寇已经深入我鲁国,兵贵神速,来不得半点迟疑,必须马上任命将帅,组织反击。不然,良机一失,鲁国败局已定,就是孙子伍子胥降生,也无济于事了。” “那主公怎么说呢?”吴起看到公仪休绕来绕去,“没事,我有心里准备。” 公仪休看到吴起如此高涨的热情,又想到鲁国的安危,也实在顾不上那么多了,“君上听说你的妻子是齐国田氏一宗的女儿,以为你们夫妻之情乃天下至爱,所以才犹豫不决。” 听了公仪休的话,吴起顿时觉得头顶一声惊雷响过,“这样啊……我知道了。”之后,吴起就离了相府。 吴起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到街上的酒家喝酒去了。他心里这时也挺矛盾的,心里想:田氏跟着我,毕竟也吃了那么多的苦,虽然脾气差了些,这么多年还算恩爱的。可是,建功立业乃是我吴起一生的志向,这次如果鲁国能任用我,让我大败齐军的话,我一定会扬名于天下。就算鲁国以后呆不下去了,总有需要将领的国家。大丈夫做大事不拘小节,所谓“无毒不丈夫”,当狠心则狠心,否则瞻前顾后,什么大事也成不了。可是,田氏终究是我结发的糟糠之妻啊,毕竟也曾缠绵悱恻,也曾海誓山盟,也曾相敬如宾。哎呀!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吴起不知道,“药能医假病,酒不解真愁”。一边想一边喝着,不一会儿,他就觉得头脑晕晕的,眼前的东西都看不分明了,他知道自己快醉了,于是赶紧回家了。 吴起颠三倒四地回到家,见到田氏出来笑脸相迎,满头珠翠,都是前一段吵架的时候,吴起为了赔礼买给她的,她本来赌气一件也不戴的。吴起虽然酒劲儿上来了,可是头脑还是清醒的,“夫人怎么……怎么今天穿得……这么齐整,你不是……不是不肯……戴那些首饰吗?怎么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田氏依然笑着,也不说话,搀扶着吴起坐了下来,然后让丫鬟端来茶水解酒。 吴起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地喝了,然后晃晃悠悠地坐在那里,看着田氏,恍惚中发现光华耀眼,再仔细看看,田氏依然那么貌美,居然像仙女下凡一般,“夫人今天怎么……这么漂亮啊!” 田氏听到吴起的话,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有你这句话,我死而无怨了。” 吴起一听到“死”字,酒顿时醒了一半,“什么死,好好的提什么死,谁要你死。”他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有些心虚了。 田氏看着醉醺醺的吴起,心痛地说道:“你不要以为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也不知道,甘夫人把事情都告诉我了。如今齐国大举进犯鲁国,已经深入鲁国国内,外面都传言,只有你吴起才能打败齐国。为妻听到后,自然十分高兴。因为你梦寐以求的就是建功立业,你的这个想法,不知道对我说了多少次。我也曾经为自己不能帮助你而感到愧疚,现在终于有个机会可以成全你了,为妻自然十分高兴。我还亲自下厨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鱼,我没有让下人搭手,这盘鱼完全是我做的。” 吴起低头一看,案几上果然有一盘鱼,仔细闻闻,香气扑鼻,而且味道和颜色都是那么熟悉,让他一下子想起在绎山学习时,与田氏一起垂钓的情景。 “我知道,君上迟迟不肯任命你,乃是因为我是田氏之女,怕你束缚于夫妻之情,到时候到了两军阵前,会持观望态度。所以,你为了成就功名,一定会不拘小节。可是,我们又是结发的妻子,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一定舍不得当面杀我,因此,有人断定你一定会饮酒,然后回来和我大吵,趁乱将我杀死。我早已知道这一切,我知道这是不能回避的。与其让你把我杀死,死的卑贱,不如我自己去死,死的还壮烈些,也还能给你留点儿念想。”田氏说着说着,忽然哕了一下,吐出一大口鲜血。 吴起见状,吓得酒似乎全醒了,赶紧起身,结果脚一软,居然倒在地上,然后赶紧爬起来,晃到田氏旁边,一把搂住了田氏,已是泪眼朦胧,“你都是听谁说的啊!听谁说的啊!” 田氏不理吴起,继续说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嫁给你这么多年,都没有给你吴家生个一男半女,我已经没有脸面见你吴家的列祖列宗了,如果我这次再阻拦你成就大事,我还凭什么活着呢?所以,你也不用设计来杀我,我如今成全你……”说着,田氏又连吐了好几口鲜血,直吐在吴起的衣服上。吴起早已泣不成声。 “只可惜……可惜……惜……”田氏话还没有说完,头忽然重重地歪向一边,手臂也从吴起手中滑落,重重地打在吴起身上。 “啊——”吴起疯了一样大喊着,这喊声撕心裂肺,这喊声催人泪下,这喊声无奈又决绝。 于是,吴起用帛裹着田氏的头颅,来见鲁元公了。 “臣报国有志,而君上以我妻子是田氏之女,所以犹豫不决。现在我把妻子杀了,以此来表明我忠于鲁国,绝非倾向于齐国。特请君上定夺!” 鲁元公看到吴起手中裹得圆圆的帛布,分明渗着血迹,仿佛看到了田氏充满愤怒的眼神,也仿佛觉得那帛里裹着的就是自己的人头。鲁元公感到悲哀而凄凉,因此很不高兴,“你先下去吧,寡人自有主意。” 吴起无奈,也只好先退下了。公仪休听说了吴起杀妻的事,赶紧来朝见鲁元公。鲁元公看到公仪休来了,心里依然觉得周围的空气冰凉刺骨,“吴起把他的妻子杀了来求取寡人的信任,希望寡人任命他为将领。连自己的结发妻子也杀,这是多么残忍啊。他的想法真是让人猜不透,太恐怖了。” “吴起喜欢功名,而不喜欢他的妻子,这不是好事吗?君上弃之不用,吴起如果反被齐国任用的话,那我鲁国不就更危险了?”公仪休提醒鲁元公。 鲁元公看到事已至此,而且公仪休说的也不无道理,随即拜吴起为大将,率兵抵御齐国。 吴起率鲁军到达前线,并没有立即同齐军开战,而是释放信息,表示愿与齐军谈判。他想起下山时清虚子告诉他的明拙剑法要义——大巧若拙,于是先向齐国“示之以弱”,以老弱之卒驻守中军,给对方造成一种“弱”、“怯”的假象,用以麻痹齐军将士,使齐国士兵骄纵,认为鲁国确实不堪一击,之后使其因轻敌而放松戒备。在齐国上当之后,然后吴起出其不意地以精壮之军突然向齐军发起猛攻。齐军仓促应战,一触即溃,伤亡过半,鲁军大获全胜。 鲁国打败齐国,鲁元公十分高兴,准备大摆筵席,重赏吴起,进其为上卿。于是在朝政上议论起这件事。 孟孙矩站了出来,恭敬地对鲁元公说:“恭贺君上!” 鲁元公看到孟孙矩,还以为他只是奉承,所以也高兴地看着他,想听听几句顺耳的话。 “君上知人善任,将士团结一心,民众积极支援,鲁国方能凯旋。吴起作为将帅,的确居功不浅。然要重用,望君上三思,务必为鲁国千秋大业考虑。”孟孙矩接着奏道。 “禀君上。”谈以正站了出来,“臣以为吴起虽不是我鲁国人,但国家用人之际,应该唯才是举。譬如强秦,本为戎狄小国,然自秦穆公以来,国势渐强,乃为霸主。举世皆知,这是因为秦穆公任用了百里奚、蹇叔等贤能之士,而百里奚和蹇叔,皆非秦国人。如今列国征战,皆以富国为首,富国又以得贤能人士为首,楚才晋用,晋材楚用,本为常事。能助我鲁国富强者,君上皆可用。倘其无真才实学,君上亦可辞退。” “禀君上,臣以为谈大人说的很对,吴起确实有才能。”谷成潇站了出来奏道,说完这句,他停住了。鲁元公和谈以正开始以为看错人了,仔细看了看,的确是谷成潇。谈以正心中忐忑起来:这个谷成潇一向与孟孙矩狼狈为奸,常常反对我,今天怎么也同意我的说法了?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我鲁国开国之君是大周武王的弟弟,天子成王的亲叔叔,先君辅佐成王治理天下,世所共知。先君订礼乐,以明尊卑,使天下有序,君臣有道。如今吴起对鲁国有功,赏赐爵禄,也属正常。然而,臣听说,吴起为人猜忌残忍。他年轻时,家有千金,出外求官不顺利,弄得倾家荡产,乡里人都笑话他,吴起竟然杀死毁谤自己的人三十多个,出卫国的郭门而去。临行向他的母亲告别,咬着自己的胳膊发誓说:‘我吴起不做卿相,决不再回卫国。’后来他求学于曾子,但不久,他的母亲去世,吴起却始终也没有回去。曾子看不起他,而与吴起断绝了关系。齐国攻打我鲁国,君上想任用吴起,我们曾说他的妻子是齐国人。吴起听说后,为了使君上放心,居然把自己的妻子杀死。天下皆知,周之礼尽在鲁。像吴起这样视人命如草芥,对母亲不尽孝,又杀妻求将,如此残忍无情之人,如果任用他,岂不是让诸侯耻笑我们‘标榜礼乐,用人却不顾其德行’。况且‘国老’孔子提倡仁德,讲求礼治,周礼在鲁,儒家在鲁。望君上深思。”谷成潇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篇,直说的鲁元公阴云满面,直说的谈以正怒火烧起。 看到鲁元公还在犹豫,孟孙矩又站了出来,“禀君上,谷大人虽然言之有理,但毕竟是道听途说,真假参半。况且管仲还曾射中公子小白,齐桓公不是照样任用管仲,称霸诸侯吗?” 鲁元公听到孟孙矩的话,已经不报希望了。虽然这几句话明显是在为吴起说话,但这帮老家伙最擅长欲抑先扬,所以鲁元公只是静静听着,看看自己怎么找个台阶下。 “鲁国现在国势不如从前,我们这样的小国有了打胜仗的名声,那么诸侯就要打鲁国的主意了。况且吴起本是卫国人,鲁国与卫国乃是兄弟之国,我们任用了卫国的人才,那不是等于抛弃卫国吗?因一个吴起而失掉世代的兄弟之国,得不偿失呀!”孟孙矩说完后,就退了回去。 鲁元公听到孟孙矩后面这段话,恍然大悟,也豁然开朗,于是下诏辞退了吴起。 第28章 被逼投魏 谷成潇回到家里,见到甘省在客厅等着。 “让甘老弟久等了!”谷成潇走进客厅,满面春风般地说。 “大人这是在取笑下官。如果没有大人栽培,下官哪里有今天这样的地位。”甘省也笑着说,“不知今天君上怎么安置吴起?” “已经下了辞退的诏书了,吴起马上也可能是永远离开鲁国了。”谷成潇端起一杯茶,慢慢呷了一口,接着说:“这次吴起被赶走,你们夫妇俩功不可没,我已奏报君上,已经提升了你的官阶,命令很快就下来了。” 甘省赶紧跪在地上,磕头谢道:“多谢大人栽培,甘省一定追随大人,肝脑涂地以报答大人知遇之恩。” “起来吧。都是自己人,不用这样见外。”谷成潇连忙起身,扶起了甘省。 “甘省就是一个粗人,也不会说什么话,就用行动来报答大人。改天我和贱内一定登门拜谢大人对我们的恩情。” “自家人走动一下还是应该的。”谷成潇端起茶,继续喝着,“我一会儿还要会见个朋友,你就先回去吧。有事我会找你的。” 甘省离开谷府,回到自己家中,将升职的事情告诉了甘夫人,甘夫人自然也欢天喜地。但高兴之余,她又将自己的心思告诉了甘省。 “这段时间,我虽然是奉命接近吴起的妻子,可是时间长了,发现田氏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她就这么忽然死了,我怎么觉得心里老是不得劲呢?” “我的媳妇儿,你不要多想了。现在的社会,弱肉强食,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说不定哪一天就被人踩死了,到时谁来可怜我们呢?再说了,这一切都是谷成潇那个老狐狸让做的,与我们有多大联系?”甘省抱着夫人,宽慰道。 “虽然是这样说,但是我想了想,那个老狐狸还真是狡猾。他告诉君上,吴起的妻子是齐国田氏一宗,说吴起可能有二心,又让我告诉田氏,吴起心狠手辣,为成就功名一定会不择手段,毕竟杀结发妻子下不了手,吴起一定会喝酒装醉与她吵架,趁着生气和酒劲将她杀掉。然后让她观察吴起被君上召见后是否饮酒,若饮酒,必要杀她。与其被杀,还不如自己死,就这样逼死了田氏。君上顺利任用吴起,吴起打败齐国,立下赫赫战功,老狐狸又旧事重提,以杀妻求将为例,逼走吴起。鲁国既保住了,政敌又清除了。虽然没有动刀枪,但让人感觉血雨腥风的。”说着,甘夫人往甘省怀里使劲钻了钻,因为方才的分析让她吓出一身冷汗。 “是呀,我们是要提防这个老狐狸。不过,我对他又没有什么威胁,他也根本看不上我这样的小角色。我又不像吴起那样不安分守己,非要什么雄心壮志,显示自己能力很强,结果招致这群当权的老家伙的不满。”甘省安慰夫人道。 这边谈以正把吴起叫到他的府上,将鲁元公的诏书和朝中争斗的情况,都告诉了吴起。 “这件事,都怪我,太草率了。”谈以正羞愧地对吴起说:“我低估了孟孙矩,结果被他们算计了。鲁国你是呆不下去了,以后也不要来了。鲁是小国,水太浅,你这条大龙在这里游不起来,我建议你去魏国吧。听说魏侯很贤明,并且魏国刚刚成立,求才若渴,用人不拘一格。新立之国,君主勤勉,朝政清明,或对你有好处。正好魏国的大臣李悝与我相识,我这里有书信一封,你捎与李悝大人,让他举荐你一下。”说着,谈以正把书信给了吴起。吴起感动地跪下感谢。谈以正使劲扶了好几扶,才把吴起拽了起来。 吴起只好离开鲁国,投奔李悝去了。 来到李悝府上,见到李悝,吴起将谈以正的书信给了他。李悝表情很严肃,正襟危坐,端端正正地看完书信后,慢慢卷好,放到案子上,开口问道:“谈大人近来可好啊?” “谈大人兢兢业业,很得鲁君赏识。他胸怀豁达,身体康健,我别他时,一切尚好。”吴起看着李悝不动声色的表情,心里觉得没有底。可是想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道理,谈大人那样仁善和气,那么李悝也应该差不多啊?但是仔细观察李悝的神态,吴起有点不解,他甚至怀疑谈以正是不是和李悝不熟? “好吧。”李悝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知道你的情况了,我会适时向君上提到你的情况。” 吴起看到李悝这样的态度,觉得如坐针毡,所以匆匆告别就离开了。出了李府,吴起感觉心胸一下子开阔了很多,像阴雨很多天,忽然出来了太阳,惠风和畅。 吴起在客栈住了一个多月,眼见着盘缠越用越少,可是左等右等,总不见李府派人来叫。他不免有些着急了,想去李府打听情况吧,又实在不愿见李悝那张苦瓜脸,好像欠了他很多钱似的。在客栈呆着确实憋闷了,吴起就上街转转。原本对这个魏国的首都很好奇,这下倒好,住了一个月,几乎每天都逛街,街道倒是很熟悉了。 这天,吴起又在街上晃悠时,一边走着一边想着事,不知不觉走进一个胡同。这个胡同很静,因为可以听见朗朗的读书声。他不知道怎么了,被这天真童趣的声音吸引了,悄悄走进了院子。一颗参天大树像一把巨伞一样撑在院子上,遮住了半个院子。树下摆着石桌、石凳,石桌上刻着棋盘。吴起看到这里,才想起来,这世界上居然还有棋盘。 “我有多久没有下过棋了?”他在心中自问道。 他走到树下,慢慢坐下来,看着棋盘,目光渐渐陷进了那一个个小方格中,也不知道思绪飞到哪里去了。院子里依旧飘荡着明媚的读书声,声音很清脆,越发映衬得院子安静了。吴起慢慢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读书声在心头飘荡的感觉。真想就这样一直坐下去,被无忧无虑的读书声包围。 “请问阁下找谁?”一声询问打破了吴起脑海中小格子构成的网。吴起扭头一看,是一个儒生模样打扮的人,长身而立,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鼻如悬胆,小嘴红润,雄姿英发,衣带轻舞,倜傥闲雅,堂堂如玉树临风,潇洒似仙人临凡。 “吴兄?!”未等吴起开口,儒生倒显得欣喜若狂,“吴兄!真的是你?”说着,儒生走到跟前拍了下吴起的肩膀。 “你是……”吴起也觉得面熟,可是想着自己在魏国又没有什么亲戚,也没有什么熟人,不会想到在这里有人能认出自己,因此也不敢随便认。不过眼前的这个人,吴起真是一时没有想起来。 “我是梁固呀?”梁固很欣喜。 “伯安?”简直大大出乎吴起的意料,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到他,“你不是跟随曾子学习吗?怎么跑到魏国来了?” “我家本来就在魏国呀!而且这次老师来魏国有事,我就跟过来了。”梁固的脸上依旧洋溢着天真坦率的笑容。 “老师在?”吴起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那我先走了。” “没事,老师不在这儿,他被李悝大人接走了。李悝大人也是老师的学生,如今在魏国做大官呢。吴兄,那你在魏国做什么呢?你不是在鲁国立了大功了吗?” 听到梁固的话,吴起知道这一个月自己为什么会有冷遇了。“鲁国的事情说来话长。我本来投在李悝大人门下,想让李大人向君上推荐一下。可是,等了一个月,音信全无。” 梁固和吴起都坐在了石凳上。梁固不满意地对吴起说:“你让李悝推荐你,看来你是走错这步棋了。李悝是老师的高徒,老师当初赶你走的事,李大人肯定也知道。如今老师又在他的府上,他怎么会向君上举荐你呢?” “我说怎么半夜吃小鱼——摸不着头尾呢!”吴起憋了一肚子的话,一直不敢对人讲,于是继续说道:“‘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这样的好事看来是轮不到我了。儒家的只讲仁德,难道就不讲才能吗?” “我知道你的难处。”梁固显然显得有些悲伤了,“你有雄心壮志,也确实很有才能,但却总是遇到坎坷。老天真不公平呀!”梁固正伤心道,忽然又高兴起来,“没事儿,吴兄,我可以帮助你。” “你?”吴起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梁固,居然还是这样的小孩子脾气,说笑就笑,说伤心就伤心。不过,与他的交谈,倒真是心情舒畅,不用防备,不用猜忌,一切的勾心斗角统统没有,只有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和理解,坦诚的沟通和无私的帮助。 “家父也在朝中为官,不过没有李大人官大,但也有面君的机会。如今魏国正在用人之际,况且你打败齐国,威名远播。只要让君上知道你在魏国,他一定会考虑你的。”梁固自豪地说。 “那就有劳兄弟费心了。”吴起感激地抱拳施礼,他徘徊了一个月,终于看到点儿希望了。 “兄长这么客气,分明就是把小弟当作外人了。”梁固也故意抱起拳,然后举到吴起面前,像捣蒜一样的晃着。 “哈哈!”吴起高兴地按下了梁固的手。 “走吧。”梁固站起身来,兴奋地说:“我请哥哥喝酒吧?” 听到喝酒,吴起都记不起自己已经多少时间没有好好喝过了。整天住在客栈里,也没有谋到一个差事,在花销上可是能节省就节省。 “好啊!不过,现在只能是你请我,因为我现在几乎是不名一文了。等为兄发达了,再好好请你。” 梁固没有问答,不过又抱起拳,像捣蒜一样在吴起的面前晃着。吴起又是哈哈大笑。梁固跟书馆里的人说了一声,就随着吴起喝酒去了。 吴起毕竟年长,虽然高兴,也没有敢多喝。梁固率直豪爽,酒量不大,没有喝多少就醉了。吴起把梁固扶到了客栈。梁固时不时笑出声来,大声说“哥哥,喝!”吴起看到这样的情景,心里温暖的有些心酸。没有想到几年不见,与他交谈起来,还是那么舒畅。同时又感叹时间的疾驶,当初认识他时,还是十五六的大孩子,如今虽然已经束发及冠,还是童心未泯。吴起真担心他这样走上社会会吃亏。想着想着,吴起也睡着了。 翌日,梁固辞别了吴起,刚回到家,就把吴起的事情告诉了他的父亲梁其忧。 “你还是离他远点儿吧。”梁其忧担心道:“他能杀妻求将,难道就不能杀同窗求官吗?曾子这样的圣人都远离的人,我们也应该离的远一点。” “我一向开明的爹爹怎么今天也像市井之徒一样人云亦云呢?你根本就不知道真实的情况,枉自冤枉了好人。难道你不知曾子杀人的故事吗?”梁固不高兴了。 “你说的倒也有理。”梁其忧看着儿子不高兴了,赶紧转换了语气,“那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给我吧。我听听看是怎么回事,如果君上问起,我也好如实对答。” “还是爹爹最英明!”梁固忽然满脸的笑容。 看到儿子笑了,梁其忧也开心地笑起来,“不过,我若助你成了此事,你也要学着熟悉官场上的一些事,总有一天你也要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为父不能跟你一辈子呀。” “好了,知道了,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我听你的就是了。”听到做官,梁固有些不高兴,可是想想父亲说的也有道理,这是现实,逃避是没有用的。可是想到能帮助吴起,他还是打心眼里高兴。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梁其忧奏道:“启奏陛下:臣听说吴起已经到魏国一月有余了……” “是那个帮助鲁国打败齐国的吴起吗?”魏文侯欣忭地问道。 “正是。听说他颇有军事才能。”梁其忧补充道。 “他在鲁国的事情,寡人有所耳闻,不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用人当其长,既然到了魏国,为何不见他来求见寡人?”魏文侯有些奇怪。 “这……”梁其忧偷偷看看李悝,只见他神态自若地站在那里。梁其忧想了想,说道:“或许是因为在鲁国碰壁,受到打击了吧。” 魏文侯毕竟有帝王之心,他看到梁其忧的眼睛往李悝那里瞟了瞟,立即知道怎么回事了。下朝之后,魏文侯把李悝留下了。 “李大人,你觉得吴起这个人怎么样?”魏文侯倒是诚心诚意地问道。 “吴起贪荣名而好色,但是,他用兵确实很厉害,恐怕连司马穰苴也不能超过。”李悝道。 “既然如此,寡人想任命他为将军,帮寡人练兵,爱卿以为如何?”魏文侯对李悝很是倚重。 “全凭陛下裁决。” 魏文侯知道吴起善于用兵,廉洁而公平,能得到士卒的拥护,就任命他为西河的守将,抗拒秦国和韩国。周威烈王十七年(公元前409年),吴起率兵攻取了秦国河西地区的临晋、元里,并增修此二城。次年,攻秦至郑,筑洛阴、合阳,尽占秦河西之地,于是魏国设置了西河郡,任命吴起为西河郡守。 第29章 云淇垂钓 讲完之后,墨子沉默了。 云淇道:“听了先生的讲述,晚辈深有感触。只要做事,难免会被人说。但只要对天下百姓有益,一定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是非后人自有公断。当然,吴起有些做法确实不当,这才授人以柄。作为晚辈,要择其善,去其错。” “哈哈”,墨子开怀大笑,“果然是可造之才。” 墨子去世后,张茂初与云淇便留在了阳城。 几年之后,吴起离开魏国,到了楚国,被楚悼王任命为令尹。 一日,孟胜笑着看着云淇,表情严肃了起来,“云淇侄儿,你天赋异禀,一定要有名师指点,才能真正成才。我虽然现在忝为钜子,但谋略实在不行,况且已经教了你几年,早已竭尽全力。所以,遵照家师之意,我会把你送到令尹吴大人府中,你可以跟追吴大人学习,吴大人博采众长,通晓兵家、法家、儒家诸家思想,在行政和军事上很有策略。你跟随他学习,肯定会如鱼得水一样。你跟随吴令尹学过一段时间后,当远赴云梦山拜源微子为师,这对你今后的发展非常有利。” 云淇听到这样的安排,抬头看看张茂初。 “少爷,您就听孟师兄的吧。”张茂初用肯定的语气回答了,“我会一直追随您的。” “不用担心,吴大人和家师关系很好。家师所托,吴大人不会驳回的。”孟胜自信地讲。 就这样,云淇和张茂初来到了吴起的府上。 “见过令尹大人。”云淇跪下施礼。 “这位就是墨子器重的云淇吗?”吴起欣喜地捋着胡须,一边扭头问孟胜,一边笑着上前扶起了云淇。 “是的,令尹大人。”孟胜也笑着说,“别看他年纪小,颇有见识,当年景仁成和景文的串通,他早已料到,所以及时传信给我,我又提醒了阳城君。多亏令尹南城君和司马大人,阳城君才躲过一劫。” 吴起微笑地点点头。 孟胜和吴起聊谈了会儿,就回阳城了,张茂初和云淇留在了吴府。吴起公务繁忙的时候,就拿些兵书之类的给云淇看,闲暇的时候,就讲讲自己打仗的经历,把兵法和现实结合起来。因为吴起不喜欢云淇做一个单纯的读书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骑马射箭这些军人必备的素养,也教给了他。云淇住在吴府,俨然少爷一般,倒是得过且过。 一日,云淇和张茂初闲来无事,拿着鱼竿出去钓鱼去了。 来到河边,心情大为舒畅。河边站着蓊蓊郁郁的林木,浓密的树荫投在如毛毯一样的草上,草中偶尔开着几丛不知名的野花,点缀着绿毯颇有生气,勤劳的蜜蜂嗡嗡地飞来飞去,在花朵间忙碌着,逍遥的蝴蝶闪动着两只轻盈的翅膀,翩翩起舞。林中的鸟鸣清脆地传向远方,远方有劳作的农民不时地弯腰。清风徐徐吹来,河面荡起层层涟漪,把蓝天白云都晃地动荡了。极目远眺,全是绿色的海洋,侧耳倾听,都是婉转的鸟鸣,深深呼吸,满是清新的味道,闭目感受,尽是惬意的想象。山水宜人闹市远,花开蝶舞忘凡心。什么滚滚红尘,此刻都滚开了,什么淡泊名利,此时都淡去了。 云淇挑着鱼竿,看到这样的情景,忍不住地满心欢喜,他甚至觉得姜太公直钩钓鱼,似乎不是为了钓周文王,而是为了钓这美好的风光,钓这份在大自然中徜徉的自在心境。 一下午的时间,在如画的河边慢慢流走了。云淇的技术不太好,只钓了两条几两的小鱼,但是看看张茂初,已经钓了一条两斤大小的鱼了,还有几条小的。羡慕嫉妒的心情让云淇平静了,他看看周围的风景,忽然想起姜太公,转而又笑了,于是把钓到的小鱼也放回了水中。 “你怎么把它们放了?”张茂初小声地问。 “我让它们回去告诉同伴,我就是玩玩,钓了再放回去。希望他们能引大的鱼过来,我这叫抛小鱼引大鱼。”云淇不屑一顾地看着张茂初笑着说。 “你以为鱼都是傻子呀。”张茂初知道云淇又在调皮了。 “鱼如果不傻的话,你那条大鱼怎么上钩的?”云淇反过来一问。 张茂初笑着,也不搭理他。云淇也低头看着鱼漂,希望真有一条大的鱼上钩。 太阳渐渐向西方落去,河水已开始泛出金光。落霞映的原野间披上了一件平时难得一穿的华丽衣服,显得那么雍容华贵。可是,云淇的小鱼篓还是空空如也。不过,他扛着鱼竿,甩着鱼篓,踩着田间的小路,愉快地哼着不知道是什么小曲儿,一蹦一跳地跑在张茂初前面。他前面的不远处也有一个提着鱼竿,拿着鱼篓的人,只不过他没有甩鱼篓。那个人一边走,还一边唱着歌,音调很好听。云淇赶到跟前,原来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眉毛白白的,很长,胡须也白白长长的,像轻盈的瀑布流在胸前。他穿着土褐色的衣服,越发衬得须发白了。星目正含笑意,所以没有完全睁开,却似卧蚕眼。鼻子有点大,嘴唇厚厚的,此时正翘着嘴角在笑。他正迈着悠闲的脚步,晃着自在的头脑,真是一个仙风道骨的姿态。 老者注意到了云淇,但是依然旁若无人地哼唱着自己的歌,云淇仔细听了听,才听出来了内容: “闲来无事逗鱼虾,钓尽浮云映晚霞。 饵甩天边作日月,诱得世界笼烟纱。” 云淇一听,觉出这个老者不一般,绝不是普通的老农,或者又是“接舆歌凤”般的世外高人。 “老爷爷!”云淇放慢了脚步,抬头看着老者,“您的歌真好听,词也写的好。” “你都听出来了?”老者不唱了,低头笑着问云淇,一副蔼然可亲的样子。看着云淇水汪汪的眼睛和机灵的眼神,也觉出这个孩子不同凡响。 “老爷爷真是世外高人,比陆通还自在逍遥。”云淇用尊敬的眼光看着面前这位老者。 “你这个小伙子不简单呀。”老者听到“陆通”两个字,越发觉得云淇异于常人了,“看来,咱爷俩有缘,我就倚老卖老了。你会写字否?” 云淇高兴地连连点点头。 “那你随便在地上写个字吧,我给你测测字。”老者停下了脚步。 云淇握紧鱼竿,用鱼竿底部在地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賓”字。 老者捻须闭目,沉思着。只听见鱼篓里的鱼忽然不安分地啪啪响了起来,虽然声音不很大,但是因为云淇离的近,却听的很清。他见老者在思索,就低头透着鱼篓的缝隙,往里看着鱼。 “我送你一首诗,你好好参悟吧。俗话说‘天机不可泄露’,我也只能点到为止。”老者忽然睁开了眼睛。 云淇赶紧恭恭敬敬地站好了,张茂初这时也赶了上来,只不过他什么也没有问。 “不学人可成,常与贵贱逢。行到水穷处,静待天放晴。忠厚传家久,钱财一毛轻。云处出名利,淇水老相逢。”老者捋着整齐的胡须,很有韵律地读了出来。读完后,就立即往前走了,依旧哼着自己的歌。 张茂初看着远去的老者,不屑道:“估计又是什么沽名钓誉之辈,不能博取富贵,在这都邑附近假装隐士故作清高,想抬高身价而已。少爷不用在意。” 云淇还在念叨着刚才的诗句,若有所思。 一日,楚悼王把吴起叫到跟前,屏退了周围的人。看看周围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才小声对吴起说:“吴起呀,当初寡人力排众议任命你为令尹,这几年下来,楚国国势蒸蒸日上,你的功劳不小啊。那些当初反对你的人,虽然现在也对你笑容满面,但他们心中还是仇恨你的。” 听到楚王这样说,吴起感动地跪倒在地,“有大王如此的理解,臣虽死无憾!” “寡人只能管好活着的事,死后的事情,寡人管不了。”楚悼王有些微喘,他感觉累,就停了停,然后接着说,“寡人的身体现在大不如从前了,那些太医怕寡人怪罪,只是不说实话。寡人的身体,寡人是最了解的。所以,今天把你叫来,就是想把太子托付给你。”楚悼王伸手扶起了吴起。 “大王春秋正盛,乃是大有所为的时期,怎么说出这样丧气的话?” “吴起呀!你虽是寡人的臣子,但寡人一直把你当兄弟看待,一切虚与委蛇的话,我们就不要讲了,这是寡人的书房,不是上朝的地方。”楚悼王知道吴起考虑着君臣之别,但他没有在意,于是接着说,“太子年少,生自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不知道民间的疾苦,也不知道朝政的复杂,只是觉得万事有寡人操心,整天贪玩,虽有太傅屈参教导,但太子并不好好学习。所以,寡人担心他不能掌控政局,反被别人掌控了。太子册立已久,更换已不可能,所以,寡人把希望放在你的身上,希望你能尽心辅佐太子。”楚悼王说了一大篇,感觉累,又停住了。 “吴起即便粉身碎骨,也会报答大王的知遇之恩。”吴起看到床上有些气喘吁吁的楚悼王,再想想自己的经历,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大王宅心仁厚,明察秋毫。不信流言蜚语,吴起刚到楚国就被大王任命为令尹。此等信任,旷古未有。吴起若明哲保身,不报答大王知遇之恩,岂不真成了反复小人?大王宜静养身体,不可胡乱猜想。” “见外的话,就不用说了。”楚悼王摆摆手,示意吴起道,“传太子!”楚悼王稍微大声地喊出了这句话。 第30章 楚王托孤 不一会儿,宫人把太子传了进来。 太子臧进来了,还没有看到楚悼王,就急忙问道:“父王,叫孩儿进来有什么事吗?” 太子臧往里走了几步,看到楚悼王倚着被子,脸色有些苍白,气息喘得很粗,眼睛闭着。“父王,您怎么了?”太子臧赶紧跑到床边,跪在地上,拉住楚悼王的手,两眼紧紧盯着闭目的楚悼王,不停地晃着楚悼王的手。 楚悼王随即睁开了眼睛,努力微笑了出来,轻声说道:“没事,臧儿。寡人只是感觉有些累,所以闭上眼睛休息会儿。不用担心,没有什么大碍。” “父王,你可千万要爱惜自己的身体。那些大臣如果不尽责,该打的打,该砍的砍,父王不能任何时候都这么仁厚,您如果开不了口,让孩儿教训这帮尸位素餐的家伙们。父王管理这么大一个楚国,没有好的身体怎么行呢?”太子臧焦急地看着楚悼王,紧紧攥着他的手,好像一松开,就会立即不见一样。 “臧儿啊!”楚悼王喊了一声,然后慢慢说道:“你虽仁孝,但脾气有时鲁莽了些。做太子的时候,可以鲁莽,因为有父王给你撑腰。如果有朝一日你做了楚王,再这么鲁莽,谁给你台阶下呢?寡人今天把你叫过来,是让你跟着吴令尹好好学学,怎么治理国家,怎么掌管群臣。你年轻资历浅,做了楚王的话,那群公族的老家伙,会虎视眈眈地看着你,如果你稍有差池,他们就会暗暗联合起来反对你,到时候,你的政令可能出得了宫门,却出不了都门。” “唉!”太子臧叹了一声,“父王一提到那群老家伙,我就心情不好。他们一个比一个老奸巨猾,我真是担心我做了国王,他们会和我做对。可是想想,我又没有什么计谋,真是挺烦的。”说着,太子臧站了起来,在床边徘徊着。 “所以,赶快见过令尹,让他好好教教你。吴令尹的文韬武略就不用父王给你介绍了。”说着,楚悼王摆摆手,让太子臧去拜见吴起。 太子臧见状,急忙走到吴起跟前,毕恭毕敬地准备拜见,吴起赶紧扶住太子臧:“太子折杀下臣了。大王,这些礼节就免了吧。” “不能免。师傅就是师傅!再说,‘天地君亲师’,这是天子尚且可以跪拜的,何况楚国一个太子?”楚悼王执意道。太子臧于是恭敬地给吴起磕了一个头,吴起急忙扶起了太子臧。 “臧儿。”楚悼王思索了许多,决定还是说了吧。“父王对你说实话吧。我的身体状况现在越来越不好了。太医说治是一时治不好了,只能慢慢这么养着。所以,你必须抓紧时间,加倍努力地学习。我会试着让你处理一些国事,先历练历练你。” “父王,你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太子臧回到床边,跪在地上,拉住楚悼王的手,看到楚悼王的状态,的确像是生病的人,心中不禁一阵阵的酸楚,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放心,我一定会把事情都处理好再走,留一个安安稳稳的王位给你。”楚悼王笑着拍拍太子臧的肩膀,“父王把吴令尹当作自己的兄弟,所以才能把你托付给他。你一定要遵从吴令尹的教导。” 太子臧深深地点点头。吴起站在一边,看到父慈子孝的这一幕,内心也被深深感动了。 没过几天,天上出现了日食。 这一天,景文的府中热闹非凡。昭珅、屈伯逵、景仁成、景世斌、黄胜、阳城君等都聚在景府,商讨着“国家大事”。 “听说前几天,大王把吴起召到书房,后来又把太子叫了过去。说的什么,谁也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玄机吗?”昭珅首先说道。 “这不是很明显吗?大王在托孤。”屈伯逵胸有成竹地说,眼睛眯着,微微点着头。 “托孤?”“托孤?!”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惊讶道。 “屈大人何出此言?”景文一时也不解。 “你们难道没有注意,大王的身体不比以前康健了?现在说上一段话,都觉得呼吸不够。虽然他尽量掩饰,但能逃过太医的眼睛?逃不出太医的眼睛,就逃不出我的手心。”屈伯逵微笑了起来,那笑容得意得像春天盛开的鲜花,占尽春色。 “不就是生病吗?我们谁还不生个病。那些个太医就好故弄玄虚,以此来卖弄自己医术高明。”景文不以为然地说道。 “话虽如此说。可是前几日的日食,这可是个大信号啊!”景仁成这时开口了,“我夜观星象,推测出我楚国的确将有场很大的变故,但不像在今年。” “你看的准吗?我对星象的事,从来弄不懂的。”昭珅笑着对景仁成说。 “你们说起星象,我倒想起了都中流行的一个童谣……”景文正说着,忽然被打断了,于是不高兴的回头一看,原来是景世斌。 “童谣?”景世斌有些狂傲,“这些不从来都是我们造的吗?怎么今天还奇怪了。” 景仁成用手捅了一下景世斌,狠狠瞪着他,“犬子年幼,一时失礼,诸位见谅吧。”景世斌看到其他人都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忽然感觉不好意思,觉得脸上热乎乎的,于是往后退了退。 景文接着说:“童谣道‘本来地不圆,如今天却方。龙飞不独走,带去当年伤’。我思索了好久,也没有参悟出什么玄机。大家看看有什么收获?” “方才世斌世侄的提醒提的好啊!”屈伯逵捻须笑道:“以前的童谣的确是我们扫除障碍的工具,但如今却有人用在我们前面了。这说明,我们已经被动了。这个童谣,就是专门向我们释放的信号。我虽然也没有完全读懂,但是觉得此事绝对是个阴谋,而且对方的谋略不在我们之下。我们必须小心。” “怎么忽然说得这么严重。我觉得朝中现在和以前没有什么不一样呀?不还是我们掌握着机要职位吗?”昭珅觉得大家都有些杯弓蛇影了。 “各位大人。”这时,站在角落里的黄胜忽然开口了,态度十分谦卑,“刚才那个童谣的第一句是不是说的是个‘吳’子?” “哪个wu字?”屈伯逵扭头,看到了一脸谦恭的黄胜,刚才确实都没有注意到他。 “就是吴起的吴字。”黄胜微躬着腰。 “现在天却方?”屈伯逵小声念着,用手指在自己手掌上写了一遍,“哎呀!的确就是吴字!”他惊讶地看着黄胜,笑道:“看来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啊。” 景世成眼睛瞥了几下,看看谦卑如下人的黄胜,再看看屈伯逵欣喜若狂的表情,心中真觉得不舒服。 “既然这样的话,那这个童谣我就知道什么意思了。”屈伯逵高兴地分析道:“前两句说的是个吴字,龙飞,应该指的就是大王百年之后,不独走,独乃是己,独走,就是起字。这一句应该说的就是大王走的时候,也会带着吴起走。最后一句‘带去当年伤‘,这个我暂时也还不理解。” “可是,照着大人的说法,这个童谣说的是把吴起带走,对我们不是很有利吗?”昭珅疑问地望着屈伯逵。 “的确也是啊。”景文也不解了。 “可是,照着童谣分析的话,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如果不能解释清楚的话,那么玄机就在最后一句了。”屈伯逵冷静下来,也觉得童谣有些费解。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小心,内部要团结。千万不能内讧。”景仁成道。 昭珅听到“团结“两个字,忽然想起一件事。“子延兄,阳城君,你们现在关系如何了?” “大敌当前,我们当然是‘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了。怎么说,我们也都是堂堂楚国的公族。怎么能让吴起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外乡人兴风作浪呢?”阳城君这时站了出来,义愤填膺地说道。 景仁成见状,也急忙说道:“小儿鲁莽,当年冲撞了您。还闹到大王那里,另外,也真是麻烦诸位了。” 阳城君扭头看看景仁成,朗声道:“子延兄说这话,显得生分了。‘牙齿无心,嘴唇被咬’,这也是常有的事。话说开就行了。我们又没有血海深仇,不过有些误会而已。如今大敌当前,以前些许的鸡毛蒜皮的事,都无足轻重了。” “啪!啪!”屈伯逵忽然拍了两下手掌,高兴地说道:“阳城君果然豁达,令老夫佩服。大家都应当如此做事,方能度过此劫。” “听说你还是和墨家走的很近?”景文看着阳城君,问道。 “是的。墨家的钜子孟胜就是阳城君的座上宾。”景世斌稍微压低了声音,但还是透着得意洋洋的语气。景仁成趁人不注意,又狠狠瞪了景世斌几眼。阳城君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脸上依然荡漾着从容的笑容。 “这个倒不妨。”屈伯逵说道:“我们和墨家又没有什么过节,相反,这还是件好事。墨家重信义,讲求锄强扶弱,做事光明磊落,不会阴谋诡计,这样的人最好对付。阳城君乃我楚国公族,墨家帮助阳城君,那就是帮助我们。” “还是屈大人足智多谋啊。”昭珅笑着对屈伯逵说。 景文和景仁成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阳城君依然微微笑着。景世斌不高兴地撅着嘴。黄胜依然默默地站在角落里,仿佛他是一个局外的塑像。 这一晚,倒是灯火通明,香味扑面,列鼎而食,觥筹交错,管弦声声,轻舞阵阵。大家饮酒畅聊,没有什么拘束,笑声此起彼伏。天上的繁星一闪一闪地,反倒没有贵族家的灯火明亮。但是,这夜的天空是静的,繁星虽然不如灯光耀眼,但它一直这样从古到今地闪着,静静看着人世间的争来逐往。 一日吃完晚饭,吴起把云淇和张茂初叫到书房。 “师傅又要给我们讲故事吗?”云淇欣喜地问道。 “不是故事,是商量大事。”吴起敛了笑容,严肃道:“楚国将有一场浩劫。” 第31章 黄胜投诚 云淇一听这话,也严肃了起来。 吴起接着道:“这场浩劫会涉及到我,到时,应当不会牵扯到你们。但是,你们也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等淇儿把我毕生所学都学了,到时你们就去魏国旧都城中牟南边朝歌城西三十里外的云梦山,找一个叫清溪先生的清修之人。他是恒无派第四代弟子,是武当山出来的嫡传法脉。我虽然也算恒无派的弟子,但毕竟不是嫡传。所以,他的学识远在我之上。我已修好书信并且托人捎了过去。” “吴令尹?”张茂初听着这话,心里感觉很不舒服,“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好像生死离别一般。” “就是呀,师父!您那么厉害,有什么事情会难倒您呢?没有关系,我再过五十年去找源微子先生也不迟……”云淇忽然停住了,小声嘀咕了两句,“清晰先生不是比齐国莲花山无忧子前辈高一辈吗?字辈不该是‘源’字吗?” “你果然很机灵。”吴起欣慰地拍着云淇的肩膀,“他原来叫源微子,因为隐居在清溪鬼谷,所以人们就称呼他清溪先生或清溪子了。 “这样啊?”云淇调皮地说道:“那以后我隐居在雾来山,就叫‘无赖子’,隐居在瓣凋湖,就叫‘半吊子’。” “哈哈!”吴起和张茂初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们正在谈笑间,忽然有人敲门,“老爷,有个叫黄胜的官员求见?” “黄胜?”吴起心里念道,这个名字他觉得并不熟悉,不过这么晚了来求见,大概真有什么事情吧。“让他到客厅等我,我马上到!” 云淇和张茂初依然在书房呆着,吴起去客厅了。 黄胜到了客厅,管家路廷全端上一杯热茶。 “多谢了!”黄胜笑着说。 “大人不必客气。令尹马上就到了。”路廷全话音刚落,吴起就走了过来。 “下官拜见令尹大人!”说着,黄胜就跪在吴起面前,吴起赶紧上前扶起了黄胜。 “不知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吴起摆摆手,路廷全退下了。 “下官乃郡司马黄胜。”黄胜看看周围无人,小声说道:“小人原本是郡守景仁成手下,前几日曾随景仁成大人拜访左尹景文景大人。当时还有司败昭珅、右尹屈伯逵、景仁成之子景世斌,他们聚在一起,正在议论国事。说大王已病重……” 吴起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然后站起身来,“请随我来。”说着便领黄胜走到客厅里面的房间,将门窗都关好了。“你接着说吧。” “他们说大王已病重,把您和太子召过去,是要托孤。而且说前一段发生日食,是昭示楚国将有大的变故。他们王族贵胄应该加强团结,共同对付您。”黄胜说完了,低着头,一声不吭。 “你怎么想起来我这里了。”吴起显得很平静。 “令尹大人赏罚严明,知人善任,不看门第,而看军功。小人在景仁成手下多年,几乎成了他家的佣人,我也是一个堂堂男儿,也想建功立业。可是苦于找不到机会。如今,这些楚国贵族一起密谋,必将对大王不利。我想做大王的马前卒,即使刀山火海,也在所不惜。我以前是干过傻事,仗着景仁成狐假虎威,横行乡里,伤害了许多人。如今,我已娶妻生子,我也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不想这样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希望令尹大人明察。”黄胜一脸悔恨的表情。 “三年前,你是不是夜间假传诏书,到阳城君的封地去抓过人?后来被赶走了?”吴起忽然想起这个人来。 “啊?”黄胜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件事他自己都快忘了,没有想到堂堂令尹,日理万机,居然还记得三年前地方上的一个小事,这样的人太让人恐怖了。黄胜赶紧跪倒在地,“令尹大人恕罪!那确实是小人领兵去的。” “你今夜前来,其他人知道吗?”吴起依然平静地问道。 “我不敢让其他人知道。如果让景仁成他们知道了,我又要费一番口舌。”黄胜无可奈何地说。 “国家正在用人之际,既然你已经表明了心意。我会向大王据实禀告。不过,你自己要明白自己的处境。如果不忠于大王,我一定不轻饶你。我做事的风格,想必你也听说过,该举荐,我一定举荐,该重赏,一定会重赏,该处罚,绝对不留情面。”吴起脸色铁青,很严肃地说。 “这个小人知道,小人知道。”黄胜表面上畏惧的不住点头,心里已经开始欣喜了。 “你在我这里,我是不会像左尹景文大人一样,让你坐在角落里和一个琉璃灯盏做伴。对了,那天的干戚舞好看吗?”吴起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 “啊?”黄胜突然一震,惊得刚才的欣喜顿时荡然无存。他现在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心中想到: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我在景府的座位他是怎么知道的,居然连琉璃灯盏也知道。莫非他在景府有奸细?这太恐怖了。怪不得这几年以来,这群人一直反对吴起,吴起的地位不但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越发受大王信任了。看来,这个吴起真是不简单,想要蒙混过关,看来是不可能了。我此刻处境危急,事关生死,还是不要班门弄斧,为了一群老家伙,葬送了自己的前程。如今这群老家伙让我骑虎难下,可怎么办呢? “你不用担心。只要是真心为大王办事。我和大王都是心知肚明的。江河之流,不与瀛海相比;萤火之光,难与日月争辉。你最好想清楚,孰轻孰重。无论你我,无论王公贵族,他们的富贵都是谁给的?再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非公族,但还是楚国人,我原本就是卫国人,能在楚国有如今地位,还不是大王的恩典?况且太子态度如何,我是最清楚的。不要‘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做出了傻事,我可是救不了你的。”吴起表情从容,却把端着的茶杯重重放在案几上,发出“咚”的一声响,茶杯差点被打碎了。因为屋里很静,这声音听得很清楚。 黄胜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像捣蒜一样磕着头,一边磕还一边哭道:“令尹饶命!令尹饶命!” 吴起站起身来,把黄胜扶了起来。“我刚才已经把我和大王的态度表达的很清楚了,你回去最好仔细想想,倒底怎么选择?” “令尹大人,您就是杀了我,我也不敢与您和大王做对啊!”黄胜吓得泪流满面,“我肯定站在大王和您这一边啊。” 吴起看到事情进行得差不多了,让黄胜坐回到了原位。之后,一句话也不说,继续喝着茶。黄胜吓得也不敢说话,慢慢地平静了。 吴起伸伸手,黄胜把脸凑了过来。吴起小声对他讲了几句话。黄胜高兴地不住点头。 黄胜走了之后,吴起又回到书房。 “茂初。”吴起对正在陪云淇下棋的张茂初说:“你明日一早出发去阳城君那儿,带上淇儿,不要声张,一路小心谨慎,找到孟胜,把我的书信交给他,务必交到他本人手上。你和淇儿就先在那里住一段时间,等都城平静了,我再派人接你们。” “什么事情啊,师父?”云淇举起一个棋子,正不知往哪里下,因此也没有抬头,眼睛紧紧盯着棋盘,继续问道:“怎么弄的这么神秘?” “你就不要管了。赶快都回去,准备睡吧。不要耽误了正事。”吴起微笑着对云淇说。 “放心,令尹大人。我一定办到。我在大人家住了三年,还真没有替大人办过什么事。正好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积攒了三年的精力,一定马上成功。”张茂初有些兴高采烈,终于有事情可以做了。他放下棋子,站起身来,冲着吴起笑着。吴起高兴地拍了拍张茂初的肩膀。 楚悼王的身体果然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虽然还勉强着上朝处理政事,但精力是渐渐不济了,因此,有些事情就交给太子臧去办理。景文他们看到楚悼王每况愈下,内心不住地兴奋。不过,他们毕竟城府颇深,表面上丝毫看不出来。太子臧办理事情的时候,他们千方百计地掣肘,以为自己年高德劭,所以欺负太子年轻。太子臧虽然恼火,也没有办法。不过,这一切,吴起都看在眼里。 一日,楚悼王升朝。 “禀大王。”昭元卿奏道:“近日以来,臣身体每况愈下,精力越发不济,办事颇觉吃力,效率大不如从前。臣历仕四朝,虽然资质愚钝,没有立过什么大功,但一生小心谨慎,先王和陛下交与的差事,都还能办好。如今,臣已经老迈,恐怕不堪此任。望陛下念臣年事已高,准臣解甲归田,告老还乡。”说着,昭元卿颤颤巍巍地跪下了。 “昭司马请起。”楚悼王声音依旧是宏亮的,只是说了这一句,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要缓缓才能大声说下一句。楚悼王大吸了一口气,“你是四朝元老,公忠体国,办事颇符王意,今已发须皆白,为国奉献了大好年华,寡人准你告老。特赐令尹,以此职位致仕。” “谢大王隆恩!”昭元卿又颤颤巍巍地磕着头,内心感动不已。 看到昭元卿慢慢站回朝班,吴起奏道:“陛下。既然昭大人已经致仕,那司马一缺应该及时补上。臣举荐一人,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骑马定乾坤。腹有韬略,颇知带兵打仗之道。” 楚悼王例行地问了一声,“谁呀?” “此人乃郡司马黄胜。” 听到吴起举荐黄胜,景仁成心中多少有些不高兴,他本来想说点什么,但是想到这是在朝堂之上,言谈举止都要注意,所以想了想,还是闭嘴了。 屈伯逵听到吴起的推荐,心中很高兴,但他却表情严肃地站出朝班奏道:“启奏大王。国家用人,虽然讲求唯才是举,任人唯贤。但黄胜乃一介郡司马,即便能力非凡,那不过是执掌一郡之兵权,现在忽然要提升为国之司马,掌管一国之军事。国与郡,此不可同日而语,故此事需从长计议。毕竟‘司马,令尹之偏,而王之四体也’。望陛下深思。”屈伯逵说完之后,给景文使了一个眼色。 景文马上奏道:“臣以为屈大人所奏极是。我楚国虽处在用人之时,但必须按照人的才能大小授予官职。姒鲧治水无方,所以有羽山之死;姜尚伐纣有功,然后有齐国之封。用人当其长,此国家之福;擢人过其力,此社稷之忧。臣并非反对擢用黄胜,只是司马一职,事关重要。必择如昭大人这样经历戎马倥偬的将帅之才,才能使我楚国无兵戈之患。”说完,景文慢慢退了回去,并向昭珅使了个眼色。 昭珅看到,急忙站出来,“陛下,臣觉得三位大人说的都有道理。可是,这世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人啊?难道我们一出生,别人就能很清楚地知道我们的才能吗?‘虚争之言,不如试之易效’。只有在实践中,才能检验一个人的能力到底有多大。令尹吴大人,颇知兵法,用兵如神,久经沙场,阅将无数。吴令尹既然举荐黄胜,那黄胜定有其过人之处。大王可采纳令尹之言。”说完,昭珅站回了朝班。 楚悼王高高地坐在上面,看着下面几个人走马灯似得奏报,心中对吴起是越发佩服,也越发放心了。 “好吧。准令尹所奏。擢升黄胜为司马。”楚悼王大声说道。 第32章 吴起被杀 左尹景文大人家又在聚会了。 “太好了,昭元卿告老,黄胜如今掌握兵权,我们不仅少了障碍,更是如虎添翼。太子那边,就剩一个无情无义的吴起了,我看也难成什么气候。”昭珅忍不住笑了出来,“蜘蛛网骆驼——自不量力,看他能掀起什么风浪。” “凡事不要高兴得太早,事情没有结束,就难保不存在变数。”屈伯逵捋着胡须,眼睛微微眯着,始终保持着一副深思的模样。 “屈大人做事也太小心了些吧?那吴起分明已经上了我们的圈套,只等……”说到这里,景世斌指指天上,然后接着说道:“就等着一升天,我们一动手就行了。快刀斩乱麻,也不用考虑许多,正好也应了那个什么‘天不圆,地不方’的童谣。那个太子若听我们的话,就让他继承王位做楚王,不听话就废了他,再立一个。反正想当国王的公子多的是,找一个懂事的岂不是更省心。” “你知道什么,在这里胡乱说,不要忘了还有吴起呢?”景仁成看到儿子不可一世的神情,脸上有点儿挂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可是景世斌假装没有看见。 “其实,世斌世侄说的也不错。‘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是自古而然的道理。只是有些话,我们心知肚明就行了,不要说出来。天下人都知道有这层窗户纸,但谁也不敢首先戳破。所以,我们也不要去戳了。”景文笑着看看景仁成和景世斌。 “我看大王的病难以支撑多久了,我们应该先下手为强,让黄胜选些士兵到宫中做侍卫,到时好动手。”景仁成说道。 “子延说的有理。”屈伯逵依然是捋着胡须,沉思的样子,“不过,以后与黄胜的往来要尽量避开吴起。而且要千方百计地找黄胜的麻烦,让吴起相信黄胜是真的和我们闹僵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真是各抒已见,开怀畅谈,气氛十分之活跃,场面极其之和谐。 周安王二十一年(公元前381年),楚悼王薨。按照先前的商议,太子臧第一时间派人通知吴起火速回宫,可是却秘不发丧,而是把楚王薨的消息隐藏了一天才偷偷传出去,然后准备按计划行事。 景文的家里,又一次的聚会。这次的聚会史无前例的是,气氛严肃,人人紧张。 “宫里传出消息,说大王已经薨了。”屈伯逵这次表情真的很严肃,“但是太子和吴起秘不发丧,准备对我们下手了。”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景文紧接着说:“世斌通知黄胜,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如有情况及时报告。你务必要小心,这可不是儿戏。我们的生死存亡,在此一举了。”景文拍着景世斌的肩膀,用少有的非常赏识而且信任的眼光看着景世斌。景世斌的表情也很庄重,俨然是一个冷静的将帅。 “听你大伯的话,务必要小心。”景仁成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现在已是深夜,我们这时去宫中,多有不便。不过,宫中的侍卫黄胜已经换过了。所以,明天一早我们就召集群臣,奔进王宫,掌控局面,传召吴起。然后制造混乱,趁机诛杀吴起。太子若掣肘,就按世斌的建议,说他为当大王,投毒弑君,然后把他废掉,另立新主。”屈伯逵道。 “好吧,就这样说好了,大家先回去吧,明早千万不可睡过了。”景文提醒道。 于是,大家各回各家了。 一夜平静地过去。五更时分,雄鸡一鸣,东方渐白,星辰渐隐,屋舍渐现。大街上,像往常一样,揭开了一天忙碌的序幕,三三两两的吆喝声渐渐唤起了嘈杂的喧闹声。 屈伯逵率领群臣早赶到朝圣殿,之后派侍卫去请太子臧。侍卫去了很久,却不见回来,屈伯逵他们心里有些着急了。正在这时,吴起走了进来。 “令尹大人,大王已薨,想必您已经知道了吧?”屈伯逵吃了一惊,没有想到吴起来得这么快,于是对黄胜的办事效率越发欣赏了。他急忙伸手拽住吴起的手腕,两道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吴起。 “我正在前线打仗,前线马上要打到黄河边,要取得大胜利了。忽然听到这样的噩耗,真是悲痛欲绝。”说着,吴起站住了,推开了屈伯逵的手。 屈伯逵见吴起虽然面有泪痕,但神情自若,感觉不好下手,于是他马上大哭大喊起来,“吴令尹啊,你说大王怎么忽然就舍江山社稷而去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其他大臣见到屈伯逵这样,也都马上跟着哭喊起来,一个一个哭得撕心裂肺,简直如丧考妣。整个朝圣殿,立即成了悲恸的世界。外面站岗的士兵觉得很蹊跷,怎么忽然就有了这么大的哭喊声,于是偷偷扭头往里看看,见到平时衣冠楚楚的这些大臣,现在都涕泪横流,仪态尽失,他们有的忍不住捂着嘴笑了。 哭了几声,见吴起依然镇定,屈伯逵忽然敛了悲容,其他大臣看见,也都即刻不哭了。朝圣殿忽然寂静了下来。外面偷笑的士兵吓得赶紧扭过去头,立即站直了,表情严肃得像座雕像。 屈伯逵的眼角还闪着泪花,但目光重新锐利起来,寒光逼人,朗声问道:“大王何以能召见你托孤,却不召见我们?一定是你怕大王召见我们,对你不利,所以想出这样的借口。大王虽然身体欠安,但是却没有性命之虞,一定是你做了什么手脚,害死了大王,枉费大王还那么信任你。你在卫国杀人如麻,又在鲁国杀妻求将,在三晋制造祸乱,又来楚国党同伐异,今天又弑君瞒下,真是大奸似忠,包藏祸心!如此行径,天理不容,人神共愤!我今天就是拼了老命,也要为天下除去你这奸贼。”说完,屈伯逵抽出袖中短剑,朝吴起刺去。吴起见状,赶紧冲出人群,跑出朝圣殿。吴起久经沙场,体力颇好,这些养尊处优的贵族怎么能追上。不过,吴起已触众怒。 吴起在前面跑,群臣在后面追,眼看就要到楚悼王的寝宫,屈伯逵放慢脚步,看看周围,见黄胜摆手指指前面,屈伯逵吃了定心丸,咬咬牙,加快了速度,跑到寝宫前的花坛边,从中拿出了弓箭,其他大臣见状,也纷纷拿出了弓箭。之后继续追吴起。 屈伯逵他们跑到寝宫时,见太子臧守在楚悼王尸体边,眼睛已经哭的有些红肿了,吴起也刚跑到太子身边,气喘吁吁,还没有站定。屈伯逵一挥手,景世斌和几个士兵疾步上前,将太子臧架出了寝宫。 吴起见状,准备往窗户边跑。“嗖”,屈伯逵的一支箭从吴起身边飞了过去,离吴起的身体有一尺远。吴起见状,赶紧转身,“嗖”,一支利箭穿入吴起的左臂,吴起忍痛跑到楚王尸体边,用力扑了上去,大喊道“本来地不圆,如今天却方。龙飞不独走……”话未喊完,“嗖”“嗖”“嗖”,箭如下雨般射了过去,有得射中了,有的没有射中。登时,吴起浑身都是箭,像只硕大的刺猬。可怜,叱咤风云的吴起,天下少有的军事奇才,古今难遇的治国贤能,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屈伯逵见吴起已被射死,想起方才吴起喊的“龙飞不独走”,心中惊喜道:“哎呀!这个童谣太准了,原来说的是这个意思呀。如今大王把吴起带走了,确实不孤独了。”想到这里,别提他心里有多高兴了。但是他却放声哭起来,“大王啊!您死的不明不白,臣等现在诛杀了奸臣,望大王一路走好啊!”其他大臣见状,也都哭了起来,跪倒了一片。 太子臧这时挣脱了士兵的束缚,挤到了寝宫门口,见到吴起已死,心里实在很悲痛,忍不住又哭起来。这时他只觉得旁边有人使劲捅了一下,扭头一看,是两只眼睛瞪得炯炯有神的黄胜。太子臧忽然清醒了。他努力挤出人群,来到楚悼王尸体边。 “肃静!”黄胜大喊了一声,这一声非比寻常,响在人的耳边,像一声炸雷,落在人的心里,像一块重石。群臣哭天抢地的噪杂立即被震住了。屈伯逵定了定神,见太子虽然双眼红肿,此时却镇定地站在楚悼王尸体前。 太子臧努力用已经哭得有些沙哑的嗓子大声地喊道:“今大王已薨,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此时我楚国之大事,莫如先安葬大王,使大王安然而去,这也正是我等尽忠尽孝之时。此事办好,可安百姓之心,可防诸侯之侵。吾年少,楚国大事还有劳诸位股肱大臣。望众臣众志成城,安葬大王于先,尽心报国于后。” “臣等谨奉太子之令,必竭尽全力,辅佐太子,上告先王之灵,下慰黎民之心。”说着,屈伯逵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头。 其他大臣见状,也纷纷跪下来磕着头,嘴里一起喊道:“臣等谨奉太子之令。” “屈右尹。”太子臧往前走了几步,扶起了屈伯逵,“大人年高德劭,这次大王的葬礼由你和黄胜将军负责。”屈伯逵听到,表情虽然依旧的很痛苦,但心里实在很开心,准备又跪下谢恩,但是被太子臧扶住了。 在屈伯逵主持下,景文、昭珅、景仁成、景世斌、黄胜各司其职,也没有谁会出来阻碍,所以葬礼进行的很顺利。屈伯逵对黄胜的表现也很满意。 楚悼王的葬礼进行过之后,在屈伯逵等大臣的拥戴下,太子臧顺利地继承了王位,后世称为楚肃王。 一日,楚肃王升朝。 太傅屈参,也就是楚肃王新任命的令尹奏道:“楚有法令,丽兵于王尸者,尽加重罪,逮三族。今有臣下与前令尹吴起有私人恩怨,却衔恨于王,不仅擅自射杀我楚国大臣,还射中先王尸体。此大逆不道行为,天亦难赦。为使大王瞑目,彰显法令之尊,明定君臣之礼,大王宜严惩凶手,依律判其族灭。” 昭坤听后,吓出一身冷汗。 第33章 公族之祸 听到屈参的话,昭坤心中不免有些着急,心想:“射中王尸?这个罪名可真的不小,真是大意了。当时只顾着射杀吴起,没有想到这么多。这可怎么办呢?”屈伯逵顿时觉得心烦意乱,像被放在火上炙烤一般难受,额头上不禁渗出了汗。 “这是什么意思?当时怎么不说,现在葬礼都进行完了才说?莫非是卸磨杀驴?”想到这里,屈伯逵忽然觉得楚肃王实在太可恶了,“平时都是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从里到外看着就像一个脾气暴躁而且是有勇无谋的莽汉,怎么可能会忽然这么冷静,这么有心机呢?况且罚不责众,几十家都参与了,而且都是王公贵族,总不可能都杀了吧?都杀了,谁还替国家卖命?可能这个小楚王就是给我们这些人来个下马威,让我们温顺地接受他的统治。”想到这里,屈伯逵感觉舒服了不少。朝廷中那么多大风大浪都经历了,这次即便再凶险,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启奏陛下!”景文站出来,镇定地说道:“楚国还有法令,大臣进宫是不允许带兵器的,这条是最基本的常识,我们作为楚国公族,怎么会不知道这条法令呢?况且有侍卫站岗严查,退一万步讲,即便臣等想拿,弓箭那么大,我们又怎么能逃过侍卫的检查而带进宫来呢?我们的确曾追问过吴起,不过我们是想问他怎么处理先王的丧礼。谁知道他做了什么亏心事,就跑了,如此,我们只好追了。而士兵中有人与吴起有宿怨,故趁机射杀了吴起,不幸射中王尸。我等不幸被牵连,望陛下明察。” 楚肃王一听景文的陈奏,火气忍不住地就上来了,呼吸都加速了,正要发作的时候,忽然看到黄胜的手势,于是努力压住了火气,闭口不言。昭珅恰巧也看到了黄胜的手势,以为是在提醒他,于是原本还忐忑的心,这时像吃了定心丸一样。他胸有成竹地站出朝班奏道: “景大人所奏极是。我等世受国恩,又怎么会做出对先王不敬这样自取灭亡的事情呢?臣等对楚国忠心耿耿,对大王虔诚拥戴,此心可昭日月!臣等虽愚钝,但大是大非还是能分清的。况且宫中侍卫皆属黄胜大人管辖,弓箭从何而来,侍卫最是清楚,望陛下令黄大人详查,据实奏报,为臣等正名,使流言无立足之地。以定是非之断,且明朝堂之尊。” “臣请陛下准黄大人详查。”景仁成也站出来奏道,还偷偷望望黄胜,可是黄胜扭着脸就是不看他。景仁成虽然依旧讨厌,却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臣也请陛下准黄大人详查。”屈参也奏道。 “臣请陛下准黄大人详查。”群臣见令尹和右尹都说话了,于是都跪倒在地,只有黄胜一个人站着,仿佛鹤立鸡群一样。 “启奏陛下!”黄胜忽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很宏亮,亮在每一个人的心中,像一股强劲的风,吹走了笼罩在人们心头的迷雾,更像一阵细雨,打在一些人的心中,使他们心中有些枯萎的花朵重新接受雨露的滋润,马上又放出鲜艳夺目的色彩,散出熏人眼鼻的浓香。似乎阴云只是短暂的停留,为了调剂生活而存在,鸟语花香的春天马上就要来到,这锦绣的江山虽然名义上属于楚王,但实际似乎仍归某些人。 “臣请侍卫将射中王尸之箭呈上来!”黄胜坚定沉毅地朗声奏道。 “准奏!”楚肃王的声音也很宏亮,这一声,他早已迫不及待了。 侍卫得了命令,抬进一捆箭来,大臣们都已经站了起来。黄胜似笑非笑地看看屈伯逵,屈伯逵看到黄胜的表情,顿时觉得异常陌生,心头也忽然萦绕着一股少有的恐惧之感,心跳忍不住加速地跳起来。 黄胜走到箭前,弯下腰,解开了捆箭的绳子,抓起一把箭,一字一字地念道“前街景氏”、“富巷昭氏”、“锦街屈氏”…… “大王!这是嫁祸于人!”昭珅听到念到自己的家族,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不过,他仗着自己是楚王近支,故此也不等黄胜念完,就打断黄胜的话。昭珅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大王,一定要明察啊!” 黄胜看到昭珅向楚肃王求情,停止念名,向上看看楚肃王,楚肃王冲黄胜点了点头,转而声色俱厉道:“昭司败,朝堂之上,不得喧闹!谁是谁非,寡人自有公断。你退下去!” 昭珅听到楚肃王这样训斥,又看到屈伯逵和景文都没有动静,于是站起来,慢慢退了回去。 黄胜继续念着名字,足足念了七十三枝箭,涉及到整整七十三家王公贵族。屈伯逵听到之后,心里有恃无恐地想道:“这么多王公贵族,加上家人足足有两千多人,你一个黄毛小子,刚登上王位,就拿自己的亲属开刀,我看你等着众叛亲离吧!” 黄胜念完之后,请楚肃王定夺。大殿之上,鸦雀无声,都在看楚肃王如何处理这楚国历史上空前绝后的众多公族犯罪案。 “你们本都是王室贵族,很多人辈分在我之上,祖上也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但你们不思进取,外不知抵御诸侯,内不晓为民办事,整天以争名夺利为能事,平素以党同伐异为乐趣。如今,先王尸骨未寒,又犯上作乱,挟持本王,侮辱先王尸体,擅杀楚国令尹,若再拿民脂民膏供养你们,楚国恐无宁日。楚未亡于外,先灭于内。汝等犯不赦之罪,且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本王绝不能因你们是当朝权贵,就姑息养奸。来人!将这七十三家尽数逮捕。”楚肃王严厉地大声说道,“着令尹屈参与司马黄胜负责审理此谋反案。” “臣领旨!”屈参和黄胜跪在了地上。 “陛下!”景文哭喊着跪倒在地,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我等实没有犯上之心,只是与那吴起有仇,一时报仇心切,不幸射中王尸,臣等死不足惜,但是愿大王知我等忠心。架走大王,是怕大王受到伤害。况且宫中守卫森严,弓箭乃黄胜所备,他本是两面三刀之小人,最能见风使舵。大王万不能亲近小人,被奸贼蒙蔽了呀!”说完,景文不住地磕头,头碰地的声音此时越发刺耳,让人听到都不免同情。 屈伯逵站在原地,小声嘟囔着:“我们已中了吴起奸计,那黄胜已投靠吴起。他用一个人死,换我们七十三家性命,我们真不该与他为敌呀。他能杀妻求将,可见其心颇狠。我们真不该与他为敌呀,我们真不该与他为敌呀。‘龙飞不独走,带去当年伤’,这哪里是带走吴起,分明是带走伤害大王的所有人啊。我们被吴起算计了,我们被吴起算计了。”屈伯逵不住地小声嘟囔着。 “景文,你住口!”楚肃王大声喊道,“黄胜本是吴起令尹所推荐,赤胆忠心,黄将军早已将你拉拢他的所有书信交与寡人。你们连宫中的侍卫都想撤换,不是谋反,是什么?如今还在这里哭喊,真是贼喊捉贼,不知廉耻!寡人不想揭穿你们,是念在大家都是同族,不料你们不但不领情,反而诬陷他人!真是‘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景文听到楚肃王这样说,跪在地上,愣住了,额头已经血红血红的。景文忽然又愤怒了起来,两只眼睛像要喷火的样子,直望着黄胜,那架势,恨不得上前咬死他。 “成王败寇啊!”景仁成小声说道。 “哈哈哈!”大殿上忽然传出来几声爽朗的笑声,这笑声无拘无束,响彻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楚肃王和群臣都吃了一惊,顺着笑声看去,只见屈伯逵手舞足蹈地又是笑又是喊“‘龙飞不独走,带去当年伤’。我们被吴起算计了!我们被吴起算计了!”“哈哈哈!”屈伯逵看看跪着的景文,一蹦一跳地凑过来,弯下腰笑嘻嘻道:“咦?还磕头了?你不知道吗——‘龙飞不独走,带去当年伤’。我们被吴起算计了!”景文这时更愣了,看着鼻涕流出很长的屈伯逵,不知道是装疯,还是真疯。 景仁成、昭珅等人也都不知所措。 屈伯逵忽然站直了身子,使劲甩着长袖,两只长袖一上一下,倒很有力道。他一边甩着袖子,一边朝殿外跑去,大笑着喊道:“哈哈哈!吴起吴起,害人害己。吴起吴起,害人害己!”说着疯跑着冲出了大殿。黄胜早已着人去追了。 大殿忽然又陷入了沉寂。 “来人,把罪人押下去!”楚肃王看着事情不能再拖了,于是命令道。待命已久的士兵马上冲进大殿,在黄胜指挥下把人押了出去,大殿几乎成了空殿。 接下来,楚肃王派人按名单去各家抓人了。这其中还有阳城君,可是阳城君的封地离都甚远,阳城君又提前得到祝成的通知,所以跑了。楚肃王派的人正火速地赶往阳城。 却说张茂初带着云淇到了阳城,见到孟胜,就把吴起的书信交给了他。孟胜看过之后,双眉紧缩,陷入了深深地思索。 “孟兄,难道有何难事?”张茂初看孟胜一筹莫展,想帮他排忧解难。 “就是呀,孟师叔。”云淇也关心地问:“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大家商量一下,俗话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况且我们又不是外人,再说了,我在吴令尹那儿也学了不少东西。” 看到已经长成大小伙子的云淇,孟胜感到由衷地高兴。“只是,这是我们墨家的事,与你们无关。我们墨家有规定,外人是不能干预的,我身为钜子,更要守着这条规矩。” “好吧。如果有什么难处,您一定要告诉我们,也好群策群力。我虽然不是墨家弟子,但你们的师父墨子,我都见过,他和我叔父孙乔关系很好,所以,我们也不能算外人。”云淇道。 “我知道了,我已经派人安排好了你们的住处,你们大老远地过来,一定劳累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我要去议事了。”孟胜说完,把云淇和张茂初送了出去,让墨家弟子领他们去住处了。 第34章 墨家危难 孟胜召集墨家弟子到钜子室议事。 “前几日祝成到京城办事,无意中发现了黄胜,就是柏乐村假传诏书的人。祝成见他进了前街左令尹景文的家,于是偷跟进去,见众人聚会,于是将宴会信息及时反馈给了令尹吴起大人。黄胜前去诈降,被吴起大人识破,说出宴会座次等详细信息,使黄胜阴谋败露,于是诈降成了真降,吴大人将计就计,仍让黄胜暗中投靠景氏。此次吴大人发来密信,或涉及我等生死。”孟胜说话的声音慢了下来,“吴大人受大王之托,辅佐太子。但楚国公族强势,楚王恐太子不能掌握局面,所以求救于吴大人。吴大人决定设计,以自己之死,诱使公族上钩,使群臣赴死。计谋已定。”孟胜停住了,看着祝成,“祝成,你还去京城,偷偷监视黄胜,若其有叛逆之行,即刻请示吴起大人或太傅屈参,即可诛杀。行事一定要小心!” 祝成抱拳施礼,“弟子领命!” “阳城君现已与景氏家族和好如初,反对吴起尤甚。吴起身死,也是楚国王公贵族灭亡之时,阳城君必不能免。然他毕竟对我墨家有恩,所以事发之后,祝成要及时通知阳城君。阳城君若人已跑,但他的家眷族人都在阳城,故阳城难逃此劫。其他弟子随我留在阳城。阳城君曾将祖传玉璜分为两半,作为兵符来用。一半在君,一半在我,如果有人拿着玉璜来接收城池,我们就遵照阳城君的命令。如果没有人来接收城池,那我们就要誓死保卫阳城。” 听到钜子孟胜要誓死保卫阳城的话,徐弱站了出来,只见他双目不大,却炯炯有神,面容清瘦,而皮肤白皙,干练之态,观之则知。他往前走了两步,抱拳道:“我等既入墨家,倡兼爱,提非攻,锄强扶弱,拯救苍生。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常把天下放于胸中。然而,事有可为与不可为者。若死而有益阳城君,死得其所;无益,而使墨家陷于灭亡之地,此亦违师祖墨子之意。望钜子三思。” 徐弱说过之后,其他人面面相觑,钜子室陷入了寂静之中。 “弟子也觉得徐师弟说的有道理。”夏侯功开了口,但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地继续说:“倒不是弟子怕死,而是楚王若派人前来,肯定兵多将广。我们墨家弟子虽视死如归,可毕竟只有百十余人,此一战,必定名扬千古。但墨家从此绝矣。” “大丈夫不贪生畏死。死则死矣,怎么诸多借口?”戴行道。戴行自齐国暴露身份后,就接受指令,回到孟胜身边 “我与阳城君,名义上是君臣,实则如兄弟一般。如今,阳城君信任于我,将阳城托付墨家。若我等为活命而拱手将阳城献于楚王,且置阳城君之信任于何地,置我墨家之信誉于何地?世人再评论我墨家,一定会说我等不守信用,一定会说我等贪生怕死,一定会说我等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一定会说我等见风使舵善于钻营。到那时,恐怕世人再也不会相信我墨家的言论了。先时,尾生与女子相约于桥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尾生抱柱而死。难道我们连古代一个痴情的男子还比不上吗?‘贵而为友者为贱也,富而为友者为贫也’。”孟胜激动地说了这么多,然后稍微顿了顿,平静地说道:“徐弱与夏侯功之言,也有道理。我身为钜子,必定要为墨家考虑。”说着,孟胜取出十思棍,递给夏侯功。 “你带着此墨家印信,领几个弟子,前往宋国,将钜子之位传于田襄子。他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才,有‘力挽狂澜、扶大厦于将倾’之能,有‘知人善任、明察秋毫’之明,有‘威武不屈、一言九鼎’之节,贤能服众,德能立威,此人做钜子,墨家就不会灭亡了。”孟胜欣慰道。 “既然如此的话,弟子明白钜子的意思了。”徐弱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衣服,微笑道:“弟子虽向来文弱,但加入墨家,从来没有后悔过。今遇此大难,虽然刚才提出不同意见,但并不是畏死。既然钜子已安排妥当,弟子也无挂念。多谢师父与众师兄弟的照顾,徐弱先走一步!”说完,徐弱扭头就跑,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徐弱早已一头撞在墙上,登时撞得墙上、地上、衣服上都是鲜血。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众人赶紧跑到跟前,常芸急忙按住徐弱的脉搏,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痛苦地摇了摇头。此时,钜子室人虽多,但寂静无声,人人的眼中都闪着泪花。 “徐弱,一点也不文弱,乃是我墨家响当当的刚强男子!”孟胜难过地说道。众人听到孟胜的话,心中越发难受了。 议事结束后,孟胜把云淇和张茂初叫了过来。 “云淇,阳城现在已成了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不知吴令尹对你可有所安排?”孟胜问道。 “师父让我去卫国朝歌附近的云梦山找一个叫清溪先生的人,让我跟他学艺。说是已经通过书信,都安排好了。”云淇看出了墨家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所以直接把吴起告诉他的后路说了。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孟胜欣慰道。 “难道事情就不能补救了吗?”云淇看着孟胜有些伤心的表情,猜想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故意问道。 “吴令尹虽然足智多谋,善于打仗,但要铲除楚国几十家王公贵族,岂是那么容易的事?况且大王对他有知遇之恩,又把太子臧托付给他,‘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他焉能不涌泉相报?”孟胜无可奈何地说道:“所以,他以一人之死,换取几十家王公贵族的灭亡,为太子臧治理天下扫除障碍。他虽然死了,但功在社稷,名扬千古。事已至此,我们都无能为力。只能坦然接受了。”说着,孟胜拍拍云淇的肩膀。 云淇早已泪流满面,哭道:“原来师父是骗我的。什么让我在阳城先呆着,等京城平静了就接我回去。根本就是把我支走了。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我为什么没有仔细想想呢?我太笨了,把师父一个人留在京城。”云淇痛苦地用拳头打着头,不住地自责道。 孟胜见状,忽然知道怎么回事了,不禁有些后悔多嘴。于是赶紧握住云淇的手,把手按了下去,搂住了云淇。“我苦命的孩子,上天真是对你不公啊。” 云淇实在太悲恸,把孟胜的肩膀都快哭湿了。张茂初站在旁边,也难受得很。 孟胜等云淇的情绪稍微稳定了,说道:“云淇啊!人生就是如此呀!很多的事情,我们眼睁睁看着发生,眼睁睁看着自己亲爱的人离去,却无可奈何。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痛哭流涕,想起当初在一起的好。‘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人终究难逃一死,不过有的死得其所,有的死不足惜。吴令尹此去,重于泰山,史书上终有一笔,千古铭记。我们活着的人要好好面对接下来的生活,我们生活得越好,越是对亡者地超度。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记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我们尽力了,就无愧天地。你也不用过于伤心。节哀顺变吧。”孟胜虽然劝着云淇,其实他现在的心情也很复杂,因为他马上也要离开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而且是预知了命运,就呆在阳城等着死亡的到来,这种感觉简直太恐怖了。 “阳城将有一场浩劫,墨家弟子都要舍生取义,捍卫墨家的信仰。所以,你和张茂初明天收拾一下就离去吧。免得到时候再牵连到你,我就真的对不起吴令尹了。” “我知道了,孟师叔。”云淇早已擦干了眼泪,神情自若,放出坚毅的目光来。“您去忙吧,我没事。” 孟胜看到云淇恢复了镇静,也就放心了,回头嘱咐了张茂初几句,就出去了。 祝成和夏侯功在议事结束后各领命而去,其他墨家弟子安葬了徐弱,都在阳城呆着,等着预料的事情地发生。云淇和张茂初听从吴起的话,起身去卫国旧都朝歌了。 夏侯功带着十思棍日夜兼程地往宋国赶去。这一日终于见到了田襄子。来到钜子室。 “田师叔,这是钜子给您的书信和墨家印信十思棍,我师父钜子孟胜要将钜子之位传于你。”说着,夏侯功将十思棍和书信交与了田襄子。 田襄子急忙取出信件,看完之后,“啊!”地大惊了一声,“怎么会这样!” “既然孟师兄已经将钜子之位传于我,那我就命令你们留在我身边,听我号令,先不要回阳城了。”田襄子看到信件,知道徐弱已死的消息。徐弱虽不是他的弟子,但他十分喜欢徐弱的机敏。只是,徐弱的确长得弱不禁风,而且胆子也很小,有时连一个知了也不敢捉,见到蛇,更是怕的要命。“如今,徐弱竟然为存墨家道义撞墙而死,他一定是猜透了孟胜的心思,想为孟胜减少阻力。因为这样文静的人都可以杀身成仁,功在当时,名垂后世,那其他的师兄弟更会不甘示弱。”田襄子想到这里,既心痛又无奈,然而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办法了。所以,他才让夏侯功等留下,因为他们回去,也必定是赴死。 “田师叔,请恕我等不能从命!”夏侯功想了想,跪倒在地,“师叔虽然接受了我师父的任命,并掌握了十思杖,已为墨家钜子。墨家弟子以接受命令为天职,虽赴汤蹈火,也无所畏惧。但是,我们接受的是钜子孟胜的命令来传钜子之位及十思杖与田师叔,如今,孟钜子的命令已经传到,我们要及时向孟钜子复命,这才算完成任务,不然的话,就是违抗钜子的命令。所以,孟钜子的命令在前,田钜子的命令在后,我们需遵守前者。” 田襄子心痛地看着夏侯功,没有想到这个五大三粗一脸络腮胡子的莽汉,居然能言善辩,倒真是人不可貌相。“可惜呀,我墨家又少了一个能人义士。”田襄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35章 阳城大义 夏侯功将任务完成后,不敢耽搁,即刻启程就赶往阳城了。等到夏侯功赶到阳城时,祝成也从楚都回到了阳城。 孟胜见人都到了,于是赶紧把大家召到了钜子室。 “祝成从京城带来消息,吴令尹已被群臣射杀,并中王尸,太子马上就会下令诛杀群臣。祝成来时已经通知过阳城君。太子的军队估计这几日就要到了。所以,我们接下来,就要做好两手准备。一则等待那半块玉璜的到来,如果没有人拿玉璜来接收城池,那么我们就要拼死一战了。”孟胜看看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慢慢说道。 “是我们守城呢,还是和阳城官兵一起守城呢?”常芸轻声问道。 “即便加上阳城的官兵,我们也是寡不敌众。虽然我们有一整套守城的战术,可终究难以抵挡楚王军队的进攻,城池是迟早要被攻下的。”祝成平静地分析道。 “如果我们硬是守城的话,倒是能坚守一段时间,可是触怒了官军,那他们攻下城池,会不会拿百姓出气啊?”夏侯功这时反而静静地坐着,在认真思索。 “我何尝没有想过这些问题。我墨家自创立以来,世人皆知我们信奉‘兼爱、非攻’,墨子曰;‘仁人之所以为事者,必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以此为事者也’。如今,若我们守阳城而抗楚兵,必定兵祸连结,使阳城百姓限于水深火热之中。那我们先前在阳城所做的一切不仅化为乌有,还会遭来天下人的非议。故徐弱深明大义,走在我们的前边了。”孟胜说完之后,闭口不言了。钜子室里异常的安静。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楚悼王葬礼的消息已经通告了全国,阳城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孟胜把阳城的政权移交给了当地官员,然后率领墨家弟子撤出了城,在城门边搭起草棚,作为临时住所。百姓多有不解,多有来问询的,墨家支支吾吾,只是不说实情。傅余仓和傅蓉听说了这件事,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他们又不肯听信传言,于是亲自来到草棚边,他们的邻居也跟着来了。一行人从城中走过,虽然不是招摇,却也引人注目,况且古往今来好事者颇多,所以有些人闲来无事,就跟着傅余仓来了。 “夏壮士?”来到草棚边,傅余仓激动地拉住夏侯功的手,关切地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好好的房子不住,怎么跑到城边睡这草棚子呢?你们对百姓这么好,如果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开口,我们能帮的尽量帮。” “是呀,夏大哥。”傅蓉抬头紧紧盯着夏侯功,眼圈红红的。她接着说:“要不是你们救我祖孙二人,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我如今也嫁人了,和夫君一起侍奉爷爷,一家人过得快快乐乐,这都是因为你们的帮助啊。听说楚王要派兵来抓你们?那你们为什么不跑呢?”周围的百姓听到,都侧耳倾听,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闻。 听到这里,夏侯功气得两眼都瞪圆了,大声道:“哪个孙子说楚王要抓我们?我们做事光明磊落,从来奉公守法,他们凭什么抓我们?”夏侯功扫视四周,周围的百姓哪里敢看这瘟神一般的黑脸,都低着头,或者扭着头,仿佛做错了事一般。 “我也是听街头老百姓说的。”傅蓉看到夏侯功生气了,微微低着头,小声说着。 “哎!”祝成在旁边听到,既生气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如此赴死,死不瞑目呀。” “到底是谁传这些谣言,败坏我墨家名声,实在可恶至极。”戴行也恨得两眼冒火。 “街头百姓真是这么议论的?”孟胜正从旁边经过,恰巧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有的百姓是这么说的,有的百姓也不这么说,可是大家议论纷的,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要不,您就告诉我们实情,或许我老汉能帮上你们忙呢。”傅余仓看到孟胜气度不凡,猜想他一定是个管事的,所以笑着对他讲,并看看周围的百姓。 孟胜一看傅余仓的动作,心里已知是怎么回事。于是他提高了声音,大声说道:“我墨家做事,不为争名逐利,但为‘兼爱’‘非攻’,不求人人信奉,只求无愧天地。我墨家在阳城数年来,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谁是谁非,心中自然有杆准称。俗话讲‘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墨家同样如此,既然承诺于人,就一定会信守诺言,刀山火海也毅然前往。阳城君将城池交与我墨家守卫,我等万死不辞。今阳城君不幸身犯国法,封地被收。楚王之兵,顷刻即到。若来者手持阳城君兵符,则交城无事,无,则墨家定尽力守城。然,墨家提倡‘兼爱’‘非攻’,绝不会使百姓陷于战火,遭受城破家亡之痛。故我等搬出城池,以免大家受到牵连。” “壮士啊!这是何苦啊!”说着,傅余仓满面泪痕地跪在了地上,后面的百姓也都感动地跪在了地上。 “我们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要死,算我一个!”说着,人群中站出一个年轻人来,衣着虽然褴褛,可眉宇间透着不俗的英气。 孟胜走到年轻人跟前,见他瘦骨嶙峋,两眼却很精神,忍不住拍着他的肩膀说:“我知道大家都是英雄好汉。但是,我们不能做无谓的牺牲。我们是墨家弟子,守城是我们信守诺言,大家如果也挺身赴难,那岂不是违背了我墨家‘非攻’‘兼爱’的主旨,那我墨家岂不成了怂恿百姓殉葬的罪魁祸首?今后天下苍生会如何看我墨家,我墨家今后还如何存立于世?”孟胜一个挨着一个地扶着大家,其他的墨家弟子也扶起百姓。百姓们都站了起来。 “大家都回去吧。一定要听从县公大人领导。”孟胜作揖道。 傅余仓和傅蓉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无可奈何,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草棚。 第二日清晨,楚王派的兵马果然到了。阳城守卫的士兵急忙去通知县公,并在城楼上戒备着。墨家弟子早有人通知了孟胜。于是孟胜率领众墨家弟子走出草棚。只见一百八十人排成一个方阵,第一排十一人,孟胜站在中间,以后十三排各十三个人。横竖都是整齐的,比士兵的方阵还整齐划一。墨家弟子个个身着缁衣,脚蹬草履,手持利剑,面带笑容,精神抖擞。一边走,一边整齐地大声念道: “天下兼爱,世上非攻!君主尚贤,百姓尚同! 天志为驭,明鬼承宗!万事非命,非乐去庸! 开源节用,节葬念生!唯我墨家,彪炳汗青!” 楚王的军队看到墨家的方阵,再看看后面的城门禁闭,城头上也没有守卫的士兵,于是停住不前。 快到军阵前,孟胜挥手,墨家弟子都停住了。夏侯功大声吼道:“可是楚王派来逮捕阳城君家眷的?” “是!”对方也有人大喊道:“你们是何人,识趣得赶紧离开。将军说饶你们不死!” “我等是墨家弟子,与阳城君有言在先,在此与钜子守卫阳城,来者可有玉璜?”夏侯功大喊道。 “玉璜?”骑马的将军不解地问旁边的副手,副手摇摇头。将军然后冲着墨家方阵道:“什么玉璜玉绿的,在这里故弄玄虚。没事赶紧闪开,免得做了刀下冤魂!” “属下也没有听说过。”另一个副手小声道:“不过,墨家与楚国交情非浅,况且其钜子在此,我们还是不要招惹为好,万一与之为敌,于楚王有害,恐对将军不利。” “明明是他们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怎么说是我招惹他呢?”将军有些不高兴,虽然心里也不愿招惹墨家,可表面上并不想屈服。 “将军还是听从临来时黄司马的嘱咐吧。静观其变,我们也好回去复命。”副手小声道。 将军没有再说话,挥挥手让士兵回话。 “我们是奉大王旨意,从未听说玉璜之事。墨家莫要逆天而行,违背楚王之令!”士兵大喊道。 忽然,就见对面的墨家弟子纷纷举起利剑,明晃晃的,与黑色的衣服形成鲜明地对比。朝阳已经升起,霞光映在剑刃上,像一面面狭长的镜子,反射出一道道绚丽的朝霞,在黑衣的映衬下,越发耀眼,越发明亮。忽然,对面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唯我墨家,彪炳汗青”!这声音撕心裂肺,又声振林木,响遏行云,如平地的一声声惊雷,给人当头棒喝。士兵们听到,纷纷握紧兵戈,准备进攻。前排的马匹嘶鸣,似在和之。 随即,就见一道道彩光划过,墨家弟子齐刷刷地倒在地上。黑压压的一片,每个人脖子上都亮着一把明晃晃的利剑,上面还滴着鲜艳的血。 见到此景,将军大吃一惊,急忙下了马。其他人见状,也都下了马。 “果然不出黄司马所料,墨家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不负与阳城君之约,阳城君也算能识人。可惜呀,阳城君独自逃跑了。”将军惋惜道:“命令士兵,绕过尸体而行,不然的话,我们会遭到天下人痛骂的。逮捕阳城君家眷后,将墨家厚葬了吧。”说着,将军牵着马朝旁边走去。 县公早已到了城楼,见到墨家殉义的场面,也惋惜不已。看到军队绕道而行,急忙令士兵大开城门。将军率兵进城后,倒也只抓家眷,并不骚扰百姓。等到事情办完后,才在副手的提醒下,想起墨家的事情,于是急忙命人前去办理。不多时,士兵回报: “禀将军,尸首已经都不见了,而且地面也打扫干净,草棚也不见。但见阖城百姓胸佩白花,如丧考妣。” 将军“唉”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挥挥手,打发士兵下去了。 “墨家得民心如此。若其守城,阖城百姓岂能袖手旁观?我等虽率兵前来,然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占,况且墨家深谙守城之道,所谓‘墨守成规’。若我等贸然攻城,定死伤无算。今墨家为保阖城之安,亦免我等伤亡,亦为守信,自刭取义。此举惊天地泣鬼神,鄙人实在惭愧不已,钦佩不已。”将军感慨良深道:“出城之后,到墨家坟茔祭拜,然后回京复命。” 可叹阳城君一时疏忽,忘却半块玉璜,却葬送了墨家百八十人鲜活的生命。 却说云淇和张茂初离开阳城,按照吴起的安排,朝朝歌走去。这一日,依旧沿着大路行走,却见前面没有了行人。光天化日,而且周围都是庄稼地。两人倒也不害怕,只管赶路。走着走着,却见前面出现了岔道,一条宽阔平整的,一条狭小崎岖的。两个人想都没有想,朝宽阔的大路走去。 谁知,越走倒越觉得路变窄了,而且两边杂草丛生,草后就是树林。路上也不见一个行人,一片荒凉的景象。见到此景,张茂初觉得不对劲,拉着云淇,使使颜色,扭头往回走去。 忽然,云淇和张茂初见从草丛里跳出一个人来,只见他衣衫破烂,不修边幅,嘴角有一颗黑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虽然背着右手,肩膀处却分明露出一个明晃晃的刀尖。只见来人开口道:“青山无语藏璞玉?” 云淇和张茂初对视了一下,本来都想笑,如此乞丐一样的人居然说出这样文雅的话,简直是焚琴煮鹤一样的事情。可是,忽然觉得这似乎是江湖上的暗语,不然,这荒山野岭,跳出来一个这样邋遢的汉子,拿着刀,念着这样文雅的诗句,简直让人想不通。 “碧海有心献蚌珠!”云淇想了想,振振有词地念道。 对面的人一听,当时愣住了,一时无语,伸出左手开始挠头。一脸冥思苦想的样子。 “真是个笨猪!”这时,草丛里又跳出一个人,伸手打了一下挠头的人。但见这个人,比嘴角有痣的人穿戴多少要整齐一些,土褐色的衣服起码没有那么破烂,可也是五十步笑百步。 第36章 路遇山贼 “他说的好像有点儿对呀?”嘴角有黑痣的人小声嘀咕着。 “对个屁!”穿褐色衣服的那个人又打了一下嘴角有黑痣人的脑袋,“你真是笨到家了,你以为让你对对联了吗?还‘献蚌珠’?我看肥猪还差不多,正好把你献出去。省的整天在山寨光吃东西,啥事儿也办不成。” 张茂初一听“山寨”两个字,知道是遇到山贼了。看看只有他们两个,倒不是很害怕,于是暗暗给云淇使使眼色,云淇微微点了点头。 “你俩别啰嗦了,我们是来收过路费的。我们辛辛苦苦开辟出来这样一条路,又搬石头,又拔草的,我们容易吗?”褐色衣服的人说道。 “难道你们不认识雾来山的黑老三吗?他手下五六百号弟兄,管着十来个山头呢!我们和他可都是好朋友,大家千万别‘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啊?”云淇忽然记起曾经和吴起开玩笑时提到“雾来山”(无赖山),于是想蒙混过关。 “十来个山头?雾来山?黑老三?”黑痣山贼挠着头,冥思苦想地望着褐衣服山贼道:“大哥,我刚上山不久,没有什么见识,你听说过吗?” “我……”褐衣服山贼看看黑痣山贼,再看看一脸疑问的云淇,也用手挠着头,努力搜索着记忆,“******!我怎么也没有印象?” 张茂初心里其实一直憋着想笑,雾来山本来就是云淇杜撰出来的,黑老三更不知道是何许人也。一个子虚乌有的山,一个凭空想象的人,亏云淇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还装得很熟悉一样。 张茂初和云淇正想趁机跑的时候,忽然又跳出一个大汉,身材魁梧,豹头环眼,燕颔虎须,长得孔武有力的模样,手持一把大刀,颇像刑场上行刑的刀斧手。 “都闭嘴!”大汉一声吼,震得人的耳朵都疼。两个山贼立即都不吭了,像挨了先生训的学生,呆呆地站在那里。 “真是两头猪!”大汉指着两个山贼骂道,因为动作太大,身体都在跟着晃动,似乎都能看到胸前的肉一晃一晃的。大汉骂完,旋即转过身来,怒吼道:“爷爷没有耐心在这里和你们动嘴皮子,你说的什么黑老三、红老二的,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即便他有一万人,与我们有什么相干,我们难道怕他们不成!” 云淇和张茂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三个山贼站在面前。大汉发现自己也啰嗦了起来,不禁有点儿恼火,“你们两个,有两个选择,要么选择把钱留下,要么选择把命留下。”说着,他把明晃晃的大刀往身前一横,加上凶神恶煞一样的样貌和表情,又在这样的荒郊野地,的确有些骇人。幸亏不是晚上,如果晚上遇到的话,百分之百以为是遇到阴间的判官了。 云淇和张茂初看到只有这三个毛贼,决定冲出去了。忽然,云淇发现大汉跳出来的草丛里似乎还有动静,眼睛往下一扫,看到脚边有不少的石子,于是用力踢出几个,直飞向了草丛。 “哎呦!”草丛里果然又蹦出一个人,不过有些瘦小,像一个大猴子似的,“谁他妈地暗算我!” “又是一个吃货!”说着,大汉把草丛里的人拽了出来,“让你埋伏着,见机行事,你******又暴露了,你能干成他妈什么事儿!” 四个山贼这时站成一排。云淇看到他们都出来了,只有大汉显得难对付一些,于是向张茂初使使眼色,张茂初握紧了手里的宝剑,将胸前的包袱解开了。 “要钱,还是要命!”大汉吼道,同时向其他三个山贼使了使眼色。三个山贼脸上显出奸笑来,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俗话说“好汉难敌四手,恶虎架不住群狼”。况且云淇长得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看起来又较为瘦弱,虽然手持一柄利剑,却像是个绣花枕头。而张茂初虽然比云淇壮实些,却也面黄肌瘦,因为急于赶路,稍显疲惫。四个山贼虽然邋遢,却充满野性,这仿佛应该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对峙。 “要命!”云淇大声说道。 “好啊!算你娃娃懂事。”黑痣山贼高兴道:“那把钱留下,饶你们不死。赶快逃命去吧。” “要你们的狗命!”言讫,云淇和张茂初一起挥剑朝四个山贼砍来。山贼一时没有预料,赶紧握刀迎上来。 云淇握紧利剑,运好气,朝大汉劈来。大汉看着云淇这样一个文静的人,虽然拿着利剑,也不以为然,料想也没有多少力气,只是举刀相迎。云淇这一招“图难其易”,乃是力贯千钧,要灭对方的士气,这是明拙剑法第一式。大汉哪里知道这么多,只听见“当”的一声,云淇的利剑劈在大汉的大刀上,大汉只觉得手臂发麻,虎口震得疼痛,脑子登时天旋地转,身体禁不住往后退了两步,怒火忽然就从心头燃起。 他哪里吃过这样的亏,而且还是像云淇这样的毛头小子,这要是传出去,今后在山寨还怎么混?想到这里,大汉忍住疼痛,握紧大刀,准备反击。可是云淇未等大汉立定,就紧接着来了一招“慎终若始”,一剑连着一剑朝大汉劈来,大汉只有招架的功夫而没有还手的精力,旁边的山贼看到大汉直往后退,吓得在旁边左蹦蹦右跳跳,好像在伺机帮助大汉。 张茂初耳闻目睹,也在吴起府中学了几招明拙剑,加上自己以前也会些武功,所以学的还稍微快点,只是蜻蜓点水,没有云淇专精。 只见张茂初将包袱甩在一边,手持利剑,上步腕花,来了一招“和光同尘”,剑速极快,立即旋转成一个圈,就见一团白光朝褐色衣服的山贼盖去。山贼看得像杂耍一般,只觉得眼花缭乱,看不清楚什么东西,于是本能地握刀朝白光砍过来,只听见“当啷”一声,刀飞了出去。张茂初见机飞出一脚,将山贼跺翻在地。 瘦小山贼见状,忙举刀从张茂初背后砍下来,张茂初急忙躲闪,山贼的刀砍空了,于是又横着朝张茂初划过来。张茂初使出“上善若水”,来了一个扫荡腿,将山贼扫翻了。这时褐衣服山贼已经拾起了刀,又朝张茂初砍来。张茂初使出“天道犹弓”,忽而攻山贼下盘,忽而又连攻山贼上三路,山贼也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一会儿便累的气喘吁吁。 瘦小山贼早已躲在一边,看到褐衣服山贼快吃亏了,眯着的小眼睛忽然闪出光亮来,他熟练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管。云淇正好转身,还好眼尖,看到了瘦小山贼的动作,急忙喊道:“张叔小心!”说着,右脚踢飞出去一块石头。这石头朝瘦小山贼打了过来,瘦小山贼连忙将头一闪,石头从他耳边飞了过去。 张茂初听到提醒,急忙转身,使出“绵绵若存”,转到了褐衣服山贼后边。“啊呀”一声,褐衣服山贼忽然丢掉了刀,跑向一边,两只手拼命往脊背上抓。原来瘦小山贼发出来的毒针正好射中褐衣服山贼。瘦小山贼见状,赶紧跑向褐衣服山贼。 张茂初得了空闲,赶紧朝云淇这边来。 大汉也已经累的够呛,再加上被云淇打得没有还手之功,内心既不服又懊恼,急火攻心,焦躁得如浑身着了火一般。若不是生得结实,两只手早已握不住刀了。云淇平时只是在家自己练功,有时也和张茂初对打,但那毕竟不是实战。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真刀真剑的时候,云淇简直兴奋极了,所以一眼就挑中了大汉。 云淇将吴起教给他的明拙剑法,一招一式地在大汉身上练习,可怜这个虎背熊腰的山贼,虽然力气不小,可面对天下无二的明拙剑法,也只能步步防守,步步后退了。大汉是越打越急,越打越累,云淇是越打越激动,越打越精神。他没有想到,这明拙剑法果然是巧中借力,威力无穷。 大汉本来招架云淇,就已经快受不了了,如今又见张茂初挥剑劈来,心中的怒火不禁又增加了,平时在山寨吆五喝六,如今却像个玩具被人耍,浑身的力气开始被憋着使不出来,现在又累的不能歇息。只听得他“哇哇”大叫,可还是摆脱不了被动挨打的境况。而黑痣山贼,胆子又小,武功又差,站在一丈外,举着刀在周围转着,分明就是一个举刀的观众。大汉见到这样的情景,忍不住会破口大骂。骂得实在凶了,黑痣山贼会谨慎饶到云淇后面,偶尔给云淇一下,但云淇反击一下,就让他手疼的要命。于是,他就又跳到一丈外的地方,开始举刀转着。 “停!”大汉看到云淇身后褐衣服山贼和瘦小山贼已经丢掉了武器,而黑痣山贼简直像云淇的啦啦队,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如今,张茂初又挥剑过来。他眼见自己寡不敌众,也只好求饶了,“别打了!我们放你们走。” 第37章 相识盛家 “你放我们走?”云淇看到大汉居然还嘴硬,于是继续使出“绵绵若存”的招式。 “真他妈晦气!”大汉小声骂了一句,然后大声说:“你们放过我们总可以了吧?” 云淇听到大汉如此讲,把举起的剑收回了,与张茂初站在一边。大汉趁机赶紧跑到瘦小山贼那边,而黑痣山贼飞也似得跟了过去。 “大哥!”瘦小山贼哭丧着脸道:“他中了我的毒针,已经晕过去了。” “你个蠢货!”大汉伸手就给瘦小山贼的头上来了一巴掌,“还不赶紧给他吃解药!” “我没有想到会射中我们的人,解药没有带。”说着,瘦小山贼居然哭了起来。 “那怎么办?”大汉着急道,嘴里还小声嘟囔着:“带了你们三个废物出来,真是丢人现眼。” “解药在山寨里,赶紧抬回山寨吧。不然的话,就有生命危险了。”瘦小山贼害怕道。 听到这里,大汉蹲下来背起了褐衣服山贼,也顾不上云淇和张茂初,就疾步进了草丛,其他两个山贼回头看了云淇和张茂初一眼,也急忙跟了进去。 这荒郊野外,又只剩下云淇和张茂初两个人了。 “他们就这样走了?”云淇还意犹未尽。 “你还想怎么样?”张茂初捡起丢在旁边的包袱,打了打上面的灰尘,系在身上。又顺着原路往回走了。 “就他们这样还当山贼呢?真是蛤蟆跳到牛背上——自以为大。”云淇撵上张茂初,兴奋地讲道:“你看大汉旁边那个有黑痣的山贼,就知道在那转圈,转得我头都晕了。真不知道,他胆子这么小,怎么还当山贼呢?” 两个人边走边聊着刚才的情况,一会儿又到了岔道口。 “我现在才知道,这条平坦而比较宽阔的路是山贼故意修的,就是要我们这些外地人上当。”云淇醒悟道。 这时,从他们先前来时的路上走过来一个农夫,肩头扛着农具。见到云淇和张茂初从大路上出来,颇为惊奇,于是赶紧追了上来。 “我说两位!”农夫人虽未到跟前,声音先到了云淇和张茂初的耳中。两个扭头一看,站在原地不动。 “你们是从大路出来的?”农夫已到了跟前。 “是呀!怎么了?”云淇微笑着问。 “难道就没有遇到什么事情?”农夫接着问。 “有……”云淇的话才说出一个字,张茂初就从背后点了他一下,云淇立即住口了。 “没有什么事。只是大路越走越窄,最后走不通了,所以就走回来了。”张茂初也微笑着说道。 “两位装得好像!”话刚说完,农夫的锄头就朝云淇打了下来。云淇来不及拔剑,赶紧躲在一边,剑还没有拔出来,锄头就横了过来。云淇来一招“上善若水”,农夫跳起来躲过,但挥锄朝云淇头颅打下来,云淇没有想到农夫动作这么快,只是左闪右躲,无暇拔剑,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 张茂初见云淇占劣势,忙抽出宝剑,使出一招“天长地久”,抡起宝剑,朝农夫劈过来。农夫见状,抡圆了锄头,一头挡住张茂初的进攻,一头继续压着云淇不能拔剑。云淇见状,使出一招“将夺必予”,佯装招架不住,滚倒在地。于是张茂初和农夫战在了一起。云淇急忙站起身来,抽出宝剑。看到农夫虽然拿得是锄头,可使得分明是棍法,而且棍法娴熟,只是颇善于守。张茂初虽招招进攻凌厉,却总不能找到对方的破绽。 “阁下使得莫非是墨家十思棍法?”云淇冲着农夫大喊了一声。 农夫听到云淇的话,将锄头使劲一轮,将张茂初的剑挡住了。张茂初刚才已经打过了山贼,现在又遇到这样强劲的对手,颇感吃力。见到农夫收手,张茂初也收住了剑。 “看你二人的剑法,想必是恒无派的明拙剑法吧?”农夫将锄头立了起来,像一个拐杖似的。但见刚才虽然用力颇多,可农夫的气息却喘得均匀。可见,这是一个高手,武功应在张茂初之上。 “阁下果然好眼力。”云淇抱拳施礼道:“那想必阁下定是墨家前辈了?” “墨家白家的有什么关系呢?都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沧海一粟,何值一提。”农夫摇了摇手。 “我们与墨家的孟钜子都很熟悉,连贵派祖师墨子也到过我们家呢?”云淇自豪地说道,满脸的笑容。 “噢?”农夫惊疑道:“在下失礼,敢问两位的尊姓大名?” “晚辈云淇。”“在下张茂初。” 农夫听过,冥思了一会儿,大概也没有想起什么。“我在这乡间住得久了,与世隔绝,真的孤陋寡闻了。” “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倒底是墨家哪一支呢?”云淇问道。 “老夫盛归田。”说着,盛归田用锄头把儿在地上写出了三个字,然后又用土盖住了。“家师是你刚才说的墨子,孟胜乃是我的师兄。不过,我没有跟随师父远行,而是留在乡里宣传我墨家的思想。” “盛前辈为什么会忽然和我们交手呢?”云淇不解。 “刚才你们在大路上遇到的四个人,是云寒岭的山贼。我在田里,正巧遇见他们,他们说被你们打败,中了你们的暗器,要赶回去医治。我因为不懂医术,所以也爱莫能助。不过,我却可以替他们打抱不平。” “打抱不平?”云淇和张茂初惊讶地几乎异口同声道。 “盛前辈,您这样说,我就不理解了。您怎么还为强盗打抱不平呢?”云淇挠着头。 盛归田继续往前走了,云淇和张茂初也赶紧跟了上来。 “云寒岭地处韩魏楚交界的地方,三个国家都想占领,可谁也不能长久守住,所以经常发生争夺。唉!”盛归田无奈地叹了口气,“古往今来的战争,无论胜败在哪一方,受伤害最大的始终是我们老百姓啊!三个国家彼此争夺,百姓深受其苦。国家为了扩充兵源,将征兵的年限放宽了,所以能上阵的青壮年多被征走了,为了囤积粮草,又广征赋税。所以,有的百姓实在忍受不了,就跑到山上落草为寇了。乡里有人向官府上告的话,官府实在应付不了了,就出兵围剿一下。但是偌大一个云寒岭,哪里能围剿得过来?所以,山贼见到官兵就跑,等官兵走了再回来。平时能敲诈勒索外地人一点,就敲诈勒索一点。能强迫乡里的财主出点血,就出点血。不过,我曾经警告过他们:绝对不许害人!否则,墨家绝对不饶他你们,官府也绝对饶不了他们。他们也都是苦命人,躲到山中,想逃避这人间的苛捐杂税和战祸苛政。因此,我听到有人要暗害他们的性命,怒火立即就起来了。”盛归田平和地叙述着。 “原来是这样啊。”云淇深深地点了点头。“那前辈为什么不搬到一个清静的地方隐修呢?” “中原人向来安土重迁,讲究‘树高千尺,叶落归根’。况且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虽然世道艰难,但毕竟还能生存下去。即便是云寒岭上落草为寇的那些人,他们也还是守着家的。”盛归田道。 “是呀,天下要是没有战火该多好呀!”云淇发出深深地感慨。 张茂初和盛归田看着云淇发愣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三个人一边走一边聊,不一会儿便到了盛归田祖居的盛庄。 来到盛归田的家,云淇仔细观察了一番:围墙没有用砖砌成,而是用泥和着麦草砌起来的,其实也就刚及人肩。他都怀疑用力一推,似乎都能推翻,倒真像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虽有一个院门,却是两扇木板,门板下面离地还有一段距离。走进院子,虽然是三间瓦房,可是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瓦早已被风霜洗涮得失去了本来的颜色。 “进来吧!”盛归田很高兴地把他们领进屋,“不要嫌这里穷。农村都是这样的,不像你们在吴令尹家住的雕梁画栋。” “前辈说哪里话?好像我们是王公贵族一样?” “你们先在这里坐着喝会儿茶,我去安排一下,先在我这里住几天,歇歇脚。”盛归田笑着说。 “不了,我们还是赶路要紧,就不打搅前辈了。”云淇不好意思道。 “拿我当外人了不是?这要传出去,说我墨家吝啬小气,以后还让我墨家怎么在江湖上立足?”盛归田故意表情严肃得看着云淇。 张茂初看看云淇,微微点了点头。云淇也只好高兴地点点头。 “这就对了。你们先坐会儿。”说着盛归田就出去了。 云淇端起茶杯,一边慢慢喝着茶,一边看着这屋里的情况。只觉得光线的确有些暗,窗户上像罩了一层纱一样,将外面明亮的光线过滤了一下,剩下些朦胧的色彩。白天被过滤成黄昏,黄昏被过滤成晚上,晚上则点着像黄昏一样的影影绰绰的灯。而且仔细闻的话,屋中还有一股沧桑的味道,这味道里有地上泥土的气息,有似乎是木头发霉的气味,有空气不流通积下的陈酸味。猛一进来的时候,感觉比较明显,呆的久了,也就感觉不强烈了,正是“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让大家久等了。”盛归田兴高采烈地进屋来了,“我刚才去后院的堂兄家,和他说好了。你们去他那里住,吃饭还来我这里吃。他家目前人口少屋子宽敞。” “这怎么好意思呢?”云淇越发觉得不好意思了。 “没事,不用感到不好意思。说实话,我家就这么大,没有多余的地方让你们住。而我堂弟盛归宣也是很好客的,‘远亲不如近邻’,何况我们又是亲戚,又是邻居的。”盛归田高兴地拍拍云淇的肩膀,把他按下去了,“乡下人虽然家贫,但是绝不抠门。哈哈!” 吃过晚饭后,盛归田就领着云淇和张茂初去后院了。盛归田的堂弟盛归宣的确很好客,知道他们是外地人后,越发照顾了。云淇和张茂初就住在了盛归宣家。 云淇极喜欢和年长的人聊天,因为他们见多识广,总可以从他们的经历中发掘对自己有利的东西。从聊天中,云淇得知了这家的大概情况。原来,盛归宣有三子二女。大儿子早年当兵,不幸战死了。二儿子如今也在军队,盛归宣想托托人,给他在县里谋个差事,不用再去当兵,所以在家里给他盖了三间大瓦房,准备办婚事用。小儿子如今才十来岁,盛归宣让他读书识字,希望将来能做个官,也算条出路。大女儿嫁到邻县了。如今小女儿盛葭也到了婚嫁的年龄,只是尚未婚配。 “我现在实在太害怕打仗了。”盛归宣提起打仗,表情就有些不自然。“我早些年当兵,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后来中了箭,这条腿废了。当时,一家人都唉声叹气。我却关起门来大笑,他们还以为我疯了。他们哪里知道,这原来是件好事。腿虽然废了,但是命却保住了。和我一起当兵的那些发小,如今健在的又能有多少呢?我这正是因祸得福。”说到这里,盛归宣显然有些洋洋得意,可是正想笑,表情却忽然又悲痛起来。“可怜我那大儿子。长得一表人才,也去当兵了。空有一腔报国的忠心,却没有半点自保的计谋。结果死在战场上了。多少年了,想起这件事。我心里都难受。”说着说着,盛归宣哽咽了,眼角闪出泪花来。 第38章 茂初生病 “大爷,您不是让您的小儿子读书吗?”看到盛归宣忽然伤心起来,云淇心里也难过起来,于是想绕开话题。 盛归宣一听提到小儿子,兴致就来了,转悲为喜道:“是的。隔壁他大伯,也就是我堂兄盛归田,我也弄不清楚是什么白家墨家的弟子,他能识文断字,而且认识的人多,他培养他的儿子连镛读书识字,现在在县里已经升做了司空大人,平时在乡里很受人尊敬,不知道多威风呢!”说到这里,盛归宣眼神中流露出了无比的自豪,好像那就是自己的儿子,同时又流露出无限的羡慕,好像儿子做了司空,自己也可以高高在上了。 “县司空?”云淇疑心自己听错了,禁不住小声问道。 “是啊?!”盛归宣看到云淇的神态,以为他不相信,于是更加肯定地回答道:“是的,就在县城当司空大人呢!不信的话,改天可以让我堂兄领你去他家看看。” “县司空?”云淇这次听得很清楚,不过,要不是看着盛归宣郑重其事的表情,他早就大笑起来了。云淇努力将笑意忍了回去,心里却在想:“这样一个小小的不入流的官,都可以在乡里威风,盛归宣真是一介村夫,真真的什么世面也没有见过。如果告诉他我在楚国令尹家住了几年,而且令尹就是我的师父,岂不把他吓死了?!” “少爷。”张茂初看到云淇有点儿不相信,担心他会说出不合时宜的话,连忙解释道:“你不要不相信。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不怕官,就怕管’。国君虽然大,但办事的却是太守、县令,太守、县令虽然比县司空要大,但具体下来办事的却是司空,所以,下面的人都认识司空,却不一定认识县令。而且,县令的佐官,比如县丞、县尉、县司马、县司空,都是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是地方的实力派。他们祖祖辈辈在本地生活,对本地的风土人情、关系脉络都了解的十分清楚,而县令是从朝廷派来的,多不是本地人,当几年官就走了,他最需要的是稳定地方。而他要稳定地方,还得依靠这样本地的佐官。这些佐官因为都是本地人,关系错综复杂,所以,平时互相也都有个照应……” “说的太对了,太对了!”盛归宣看到张茂初侃侃而谈,而且句句在理,忍不住拍手打断了他的话,激动地说道:“我们哪里见的着县令大人,也根本惹不着他。只是里正来收你的税,你就不敢说个硬气话。但是我堂兄就不一样,他儿子在县里当官,你看平时那些三老、啬夫,见了他,都很热情的打招呼呢!他们见了我,就不认识我。觉得你讨厌了,还啐你两口,你也不敢咋样。这世道就这样,骂县官打小孩儿——欺上压下。” “啊?还有这一说?”云淇忍不住张大了嘴,仿佛发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方才想笑的念头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他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在盛归宣的眼里居然这样有权有势。 赶了许久的路,下午又打了两场,张茂初感觉浑身疲软,只想倒头就睡。人一有了睡意,哈欠就不请自来了。张茂初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盛归宣看到张茂初亮晶晶的眼睛,微笑着说道:“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吧。注意盖好被子。我老汉也该回去歇着了。”说着,盛归宣出去了。盛归宣住的院子和云淇住的院子中间是连着的,暂时还没有门。 张茂初吹灭了灯,也准备休息了。云淇脑子里还想着县司空的事情,还是不能相信,可是盛归宣和张茂初说的振振有词,他不信也得信了,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云淇还在梦中的时候,就听见有敲门声。揉开惺忪的双眼,发现是现实的敲门声。于是,起床开门。 “云少爷,该起床吃饭了。”盛归宣满面笑容的说道,“这一夜睡得还好啊?” “啊——”云淇很舒服地打了个哈欠,“很好很好。” “好了,你们准备一下,去前院吃饭吧。我先走了。”说完,盛归宣走了,可是盛归宣还没有走出院子,就听到云淇在房子大叫“快来人呐!快来人呐!” 盛归宣听到叫喊声,急忙拄着拐,一瘸一拐地进了屋。见到云淇有些慌乱,又看到张茂初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当时也吓了一跳。于是,急忙上前摸摸张茂初的额头。 “哎呀!咋这么烫啊!”盛归宣顿时吓了一跳,在他家里生了病,他心里感到十分愧疚,更重要的则是担忧。 “你在这儿先照看着他,我这就赶紧找大夫去。没事,也许就是普通的伤风。”说着,盛归宣拄着拐杖就出去了。云淇坐在床边看着张茂初,见他双目紧闭。云淇心里也顿时像猫抓的一样难受,仿佛站在了悬崖边,后面是猛虎,前面是万丈深渊。 不一会儿,盛归宣把大夫找来了。盛归田家的人还有盛葭也都跟着来了。盛家的人心里都捏着一把汗。 大夫诊断了一会儿,说是得了急病,来得急,辛亏发现得早,得赶紧医治,不然耽误了医治的最佳时机,可能会影响生命。大夫开了药方,让赶紧照着药方去抓药。药方拿到手里,盛归田却犯了愁,都是些名贵的药材,有些连听说都没有听过。如果按照药方上的药去抓的话,需要花费不小的一笔钱,而他的家里本来就不富裕,虽然儿子在县里当差,可是也已经成家立业,况且又清廉,所以在经济上并不宽裕。而盛归宣也刚刚盖过了房子,不仅没有积蓄,还借了别人一部分钱。 送走了大夫,面对着药方,盛归田和盛归宣都愁眉不展了。 “大伯,爹爹,放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张大哥吉人天相,一定会熬过去的。”看到家长的困窘,盛葭反而显得很镇静,轻声劝慰道。 “没事!我这里有钱。”云淇听到缺钱,倒显得不着急,赶紧拿出来包袱,想去拿盘缠买药,可是翻遍了包袱,也没有找到钱。云淇急的用手拍了一下脑袋,这才想起来,可能是和山贼打斗的时候,被那个机灵的瘦小山贼顺手牵羊得偷走了。这下,云淇顿时泄气了,有气无力地愣住了。 盛归宣和盛归田听到云淇的话,立即来了精神,四目紧紧盯着云淇的包袱。看到云淇一无所获后,忧愁比先前更多了。屋子陷入了安静之中。 暂时的安静像三九天的寒气一样猛得钻进人心,冷不防地给人打击。盛归田看到盛归宣紧缩的眉头,又看到云淇六神无主的神态,一咬牙,肯定地说道:“我去县里找镛儿吧!他好歹在县里当差,多少也认识些有钱的人。他总会有办法的。”说着,盛归田扭身准备走。盛归宣一把拉住他,“你去找他?他虽然平时在乡里有威严,但是两袖清风,遇到这钱的问题,谁会借给他?你去找他,不是让他作难吗?况且他那个婆娘的厉害脾气,我们又不是没有见过,太平的日子都想挑些刺儿,你如今去找他,她不闹翻了天才怪!” 听到盛归宣的话,盛归田呆呆地站在原地,也不动了。他本来想去找墨家的弟兄,可是县里的弟兄也没有多少钱,除非到都城,可是,到了都城取来钱,治病早耽误了。 “怎么会这样呢?”云淇痛苦地一直摇头,急地他真想大叫一声,眼睁睁看着却不能医治,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为什么总是让我遇到这些情况呢?眼看着叔父被贬海上救不了,眼看着师父去死也救不了,眼看着孟胜钜子与众墨家弟子赴死也救不了,如今,又要眼看着看着我长大的张叔叔有病不能治。天呐!这是为什么呀?我从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现在又四处飘泊,难道就不能让我好过一会儿吗?为什么总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亲人远去而束手无策呢?这是一个什么天理啊?”云淇心里实在急躁得很,忍不住在心里哭诉。 一家人正围在床边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急促的敲门声。盛葭赶紧去开门了。 “哥?”盛葭的一声哭叫,把全屋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果然是盛连镛来了。盛葭这时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啪啪”地流了下来。这一哭,可吓得盛连镛不轻,他以为家里遭到了什么变故,脸色都变了。问盛葭,她只顾着哭。盛连镛赶紧跑到屋里,扫视了一下,看到自己亲人都在,稍微松了一口气。又看到床上直挺挺躺着一个人,可是仔细看看相貌,又不认识。而且床边还坐着一位年轻后生,也不认识。这时,盛连镛心里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是谁呀?怎么停这儿了?”盛连镛以为人已经死了。 盛归田一看儿子说的话,拉住他的手往一边走了,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他了。 “原来是这样呀。”盛连镛轻轻地点点头,他接过药方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奶奶的,这都是些个什么药,这么名贵,就是把两家的房子和人都卖了,恐怕也治不好他的病呀。” 云淇原指望盛连镛来了会出些主意呢,没有想到竟说出这样的话,如今,一线的希望也破灭了。他真是欲哭无泪,恨不得自己一头撞到墙上,把自己撞死,眼不见心不烦。可是,想想,这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他的脑子现在一片空白。 “这把剑不错呀!”盛连镛眼睛一亮,拿起众人身后的一把剑,举在手里比划着。只见剑上的宝石熠熠生辉,射出富贵的光芒来。 “剑?”云淇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把吴起赠送的佩剑,可是转而又苦恼了: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这是把宝剑,只能防身,千万不能赠人或者卖掉,不然的话,一定会惹出祸端,或许会带来杀身之祸。 “盛兄!”云淇这时擦擦泪痕,用手抹了两下脸,晃晃头,让自己头脑清醒了些,走到了盛连镛的跟前。 “果然好眼力,这本是楚国王公贵族的佩剑,平时很少示人。在下由于机缘巧合得到的。如果您看上,就拿去吧。给些钱,给我这个叔叔看病就行。” “王公贵族?”盛连镛听到云淇如此讲,又仔细看看剑,果然做工精细,剑柄还嵌有宝石。“这的确是把宝剑啊!可惜我买不起。” “镛儿,你就帮帮云少爷的忙。看看县里有没有识货的,救人要紧啊!”盛归田听到钱似乎有了着落,忙催促道。 “贤侄!就帮帮人家吧。再说,他在我们盛家生的病,我们早该照顾好的。”盛归宣这时仿佛看到了救星,猛地伸出双手,紧紧攥着盛连镛的手。盛连镛没有留意,差点把剑掉在地上。 盛连镛感觉手腕生疼,努力推开了盛归宣,拿起剑鞘,将剑轻轻装了回去,微笑道:“好吧。既然爹爹和叔叔都如此说,那我们盛家就好人做到底吧。县里倒是有识货的行家,我快马过去,不出一晌,准保把钱拿来。你们先去药房抓一副药,记上我的名字,先救人。那我先走了!”说着,盛连镛拿着宝剑就疾步出去了。 “这下好了。总算有个着落了。”盛归田面露喜色。 “赶紧抓药去呀?还愣着干什么?”盛归宣急忙拿拐杖轻轻捣了一下盛归田。盛归田回过神来,拿着药方就出去了。 云淇握着张茂初滚烫的手,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盛葭看到事情有了着落,也恢复了平静。她歪着头看了看昏睡中的张茂初,发现他还挺英俊的。 “云少爷?”盛葭轻声喊着云淇。 “不要叫我什么少爷,谁见过这么落魄的少爷。喊我云淇就行了。”云淇现在听到“少爷”两个字,才发现是那么得刺耳,这个称呼看来已经不适合了。 “云淇?”盛葭小心翼翼地叫着,“你先去吃饭吧,我在这里守着。” “你先去吧。让我在这里守着吧。没有想到,给你们带来这样大的麻烦。我真是……”说着说着,云淇又有些哽咽了。 “你放心,我连镛大哥向来没有把握轻易是不会答应别人的。他既然答应了你,绝对会办到。不要再伤心了。”盛葭往前站了站,离云淇更近了些。 可是,云淇心里却想到:但愿这个盛连镛不是个绣花枕头。不要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第39章 云淇卖剑 盛连镛拿着云淇的宝剑倒是没有耽搁,匆匆地就来到了县城。他来到一家古玩店。 “林掌柜,借一步说话?”盛连镛进到店里,看到掌柜林海鬲闲来无事,在擦拭着瓶瓶罐罐。 林海鬲看到盛连镛有些神色匆匆,猜想着必有急事,于是吩咐了伙计一声,领着盛连镛进了里间。 “司空大人驾到,不是有何指教?”林海鬲胖胖的脸上浮着惯有的笑容,眼睛眯着,微须飘在颔下。 “这一套就免了。”盛连镛左右看了看,然后凑到林海鬲耳边,小声道:“今天来找你,有事让你帮忙。”说着,盛连镛拿出了云淇的宝剑。 “听说这是天子赏赐楚国国王的,肯定价值不菲。您给估估价,事成之后,少不了您的好处。” 林海鬲忙接过宝剑,睁大了眼睛,端详着,慢慢说道:“这把剑倒是非常精美,而且剑柄还镶有宝石,这个宝石也很名贵。看这上面的花纹,倒像是我魏国的风格,不像是天子的赏赐……”林海鬲仔细地一分一寸地看着,忽然,他惊讶了一声,“这个剑的主人不一般呀!” “怎么了?”盛连镛本来还镇静地端着茶杯在品茶,听到林海鬲的惊讶声,急忙放下茶杯,凑了过来。 “你看这剑柄上还有四个小字,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到,还以为是花纹呢。” 盛连镛脸都快贴到剑柄上了,果然看到有几个字,“龙飞凤舞的,刻的什么啊?” “左氏起用。”林海鬲肯定地回答,然后锁着眉头,边思索边说道:“这个‘左氏’,似乎是个地名。‘起’,应该是人名,‘用’就是使用的意思。” “既然有地址有人名,那这是谁用的呢?”盛连镛着急地问。 “‘起用’?‘起用’?”林海鬲皱着眉头,努力搜索着储备的知识,忽然轻轻拍了额头一下,恍然大悟道:“莫不是曾在我魏国守过西河的吴起吴郡守?” “吴起?就是那个在鲁国杀妻求将,后来到魏国抵抗秦军进攻的将军?”盛连镛也似乎想了起来。 林海鬲没有回答,沉思了一会儿,惊喜道:“就是他了!他守西河,抵抗强秦,使我魏国开疆拓土,功劳甚大,文侯曾经给予他很多赏赐。这把剑应该就是赏赐中的其中一件。这剑的确是魏国的,乃是王室公子所配,寻常官吏是没有的。吴起后来到了楚国,官至令尹,不幸被射杀。估计这剑就流落民间了。如果这样的话,这剑不下百金。” “什么!……百金?!”盛连镛听到值这么多钱,一时语塞了,眼睛瞪得溜圆,张大了嘴感叹道:“我的天呐!……”本来他还想说,可是看看林海鬲,担心被笑话,于是将后面的话咽回去了。 “不过,大人是从哪里得来的?‘稀世之物,多带祸端’,小心这是个凶器。”林海鬲看着手里这把剑,也甚是喜欢。可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赶紧提示盛连镛。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这剑的来路绝对光明正大,他的主人现在病重,买不起药,眼看要病死了,所以才托我把剑卖了,换些钱。我也是好心而已。”盛连镛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了,伸手给剑合上了剑鞘,将剑从林海鬲手中握了回来,抱拳道:“如果此事成功,绝对忘不了你林老兄!”说着,盛连镛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林海鬲的手还没有合上,他看看盛连镛的背影,再看看空空如也的手,“唉”了一声,摇了摇头,然后拿起布,准备继续擦拭着自己的瓶瓶罐罐。 盛连镛拿着宝剑,一刻也不敢耽搁,径直往县丞云如翰家来了。 “盛老弟,看你满面红光,是财神爷叫门——好事临头了吧。”云如翰看到进门后的盛连镛脸上挤满了笑容,怎么收也收不住,心里已经有些奇怪了:这个盛连镛虽说没有大城府,平时也还喜怒不形于色,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要给大人道喜了!”盛连镛笑道。 “道喜,喜从何来?”云如翰知道他一定有好事,但提前也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因此也并不知道。 盛连镛拿出宝剑,横在了云如翰面前。 云如翰拿起宝剑,抽了出来,立即觉得此剑不一般。“这有些像是我国王室的佩剑。”云如翰拿着宝剑,仔细地看着。 “云大人果然是行家,一眼就看出来了。”盛连镛知道云如翰平时喜欢宝剑,所以才来这里的。 “大人看剑柄?”盛连镛提醒道。 云如翰往剑柄看去,“好像有一行小字……‘左氏’……‘起用’?”云如翰一边看一边念道,自言自语道:“‘左氏’,这是什么地方,没有听说王室有在这里的呀?‘起’,这是哪个公子的名字呢?”云如翰虽然绞尽脑汁,但一时也没有想起来‘起’是谁的名字。 “你这把剑现在的主人是从哪来的?”云如翰问道。 “楚国。剑的主人如今病重,万不得已才卖剑,想换钱看病。”盛连镛一边看云如翰的脸色一边回答。 “不应该呀?我魏国王室的剑,怎么会流落到楚国呢?况且这剑的纹饰并不古,楚魏也没有大战,更没有公子被俘,这剑是绝对传不到楚国的呀?”云如翰只是想着这是王室公子佩剑,却没有想到魏文侯曾经把剑赏赐过人。 “哎呀!莫非是守西河的吴起?”云如翰忽然想到这个‘起’字,“他曾经得到魏文侯赏赐,听说和公子的待遇相同。这把剑莫非就是他的?……对了,就是他的。‘左氏’,他是卫国左氏人。后来到了楚国,前一段被楚国王室射杀。没错,这就是吴起的剑!”说到这里,云如翰两眼放出欣喜的光来,握紧了剑,好好观赏起来。 盛连镛看到云如翰的言谈举止,知道事情已经成了。 “还是大人是行家,这把剑如果在我的手里,砍柴还嫌它碍事呢!但在大人手里,却能说出这么多的掌故。人们常说:‘里手眼中宝,外行做废材’。这样好的宝剑,只有大人才知道它的价值,也只有大人拥有,才相得益彰。不然的话,那才是石头上种黑豆——白糟蹋东西了。”盛连镛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云如翰的神情,见他忍不住地露出欣喜的神态,才故意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大人既然喜欢,就看着给剑的主人一点医药费吧。” 云如翰正拿着剑舞动,听到盛连镛的话,表情立刻平静了下来,“盛老弟,说实话,这把剑价值不菲,既是文侯钦赐,又有吴起的刻字,我倒是非常喜欢,只是为兄家境也没有大家想得那么阔绰。空有一个架子而已” 盛连镛在心里冷笑了一下:谁不知道你云家是本县首富,又几代霸着县丞的职位,不知搜刮了多少钱财,如今却在我面前哭穷,哪里能买不起一把剑呢?“云大人想多了,我只是帮人家卖剑,好拿钱去看病,这实在行善积德。这剑卖家说要四百金,当时我以为他是疯了,说出这样的话,如今经过大人的鉴赏,才发现的确是把宝剑。可我们又不是做买卖,哪能预先就把价钱定了。我与大人都是老相识了,又世代居住在本县,况且又是帮助别人。所以,这剑就三百金吧。” “三百金?”云如翰小声说道,看着宝剑,微微摇着头。 盛连镛看着云如翰的神态,直在心中骂个不停,可脸上还得绽出笑容来,“这样吧。我们都是爽快人,我们不能不念及世代的交情,为一个外人把我们的情谊不要了。二百金,不能再低了,再低我真没有办法向人家交待了。” “好!”云如翰拍了一下盛连镛的肩膀,“是个爽快人。就二百金。我再议价就是欺负你了。中午在我这里吃饭,下午取钱。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喝一杯了。” 盛连镛听到云如翰的话,直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是做梦一般,这么多的钱,竟然就这样到手了,他怎么也不能相信这就是现实。 中午吃过饭后,云如翰倒真是很守信,将钱如数都给了盛连镛。盛连镛高兴的路都快走不稳了。他从林海鬲的店铺经过,给了林海鬲十金,林海鬲心中自是欣喜。然后盛连镛又回到家,给了他的夫人七十金。盛夫人当时的眼睛就瞪大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盛连镛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不过说宝剑卖了一百二十金。盛夫人想到自己拿了大头儿,心中欢喜的要命,登时对盛连镛和风细雨,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仿佛海誓山盟的淑女。盛连镛自己私藏了七十金。他不敢耽搁,下午就又赶回盛庄,将剩下的五十金交给了云淇。 “我费了好大事,才把宝剑卖出去,我们这里是小地方,没有人识货,不过,能卖到五十金,已经不容易了。”盛连镛喝了一大口水,然后说道。 “什么,五十金?!”盛归宣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他活这么大了,都还没有一下子见过这么多的钱。“乖乖,这是什么剑那?简直是金条啊。”一边说,一边不可思议地摇摇头。 “五十金?“云淇听了之后,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也没有多说话,好歹现在是有钱看病了。盛归田佯装和盛归宣在说话,仿佛没有看到儿子和云淇的表情。不过看着钱有了着落,心里也放心多了。 有了钱,自然就好办了。按着药方抓药,按照大夫的嘱咐,定时给张茂初吃药,时不时还把大夫请来,大家都希望张茂初的病能赶快好起来。 一日,云淇正在给张茂初煎药,忽然院子里就闯进来一群官兵,大声嚷嚷着找云淇。盛归田和盛归宣闻讯赶紧都过来了。 “你们赶紧把云淇叫出来,郡守有事要问他。”一个为首的士兵满脸怒气,手按着刀,不耐烦地说。 “军爷。”盛归田表面上笑嘻嘻地说,底下已经将钱偷偷塞给了为首的士兵,“这些请军爷们喝酒。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们一定照办!犬子不才,在县令手下办事,当着司空的职,有空让他去拜访您。” 士兵低头一看手中的钱,还真不少,而且在县里又有人,又看看笑眯眯的盛归田,觉得他还挺会说话的,怒气顿时没有了,于是也换做一个笑脸,仿佛诉苦道:“大爷,其实,也不干我们的事。上面下什么命令,我们就做什么事。究竟是为什么,我们实在也不知道。不过,您放心,大爷。一路上,绝对不让他受委屈。” 第40章 卖剑惹祸 盛归田看着这么多的人,也情知不好办,只有走到屋里了,但是却不知怎么向云淇开口。 “前辈,不用难为您。”云淇虽然不知道士兵的来意,可看这架势,必定要被带走了。他镇定地站起来,微笑着对盛归田说道:“我随他们走一趟就是了。我一个外地人,初来这里,谁也不认识,谁也没有得罪,能有什么事呢?只是,我那张叔叔就拜托您老照顾了。”说着,云淇抱拳施礼。 “这个,您放心。我一定把他照看好。”盛归田紧紧握着云淇的手,深深点了点头。 云淇回头看看张茂初,然后扭头跟着士兵走了。 “怎么回事啊?”盛葭看着盛归宣,一头雾水,“云兄弟刚到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官府拿他做什么?不会又是一个冤案吧?” “女子可不敢乱说话!”盛归宣听了盛葭的话,急忙朝院里看看,见没有人,才舒了一口气,“你这话让官府听见,岂不惹是生非?”刚才官兵来了,吓得他直往后退。他这辈子是最怕见当兵的了,见到当兵的,就觉得自己另一条腿似乎也瘸了。 盛葭也觉得说错了话,急忙捂住了嘴,脸登时就红了。 “人都走了,不用这么紧张。祸从口出,以后注意就是了。你们也不用太担心,让连镛勤打听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盛归田看到盛归宣父女惊恐的神情,因此安慰道。其实,他的心里也没有准儿。 “云淇走了,你大伯家也没有闲人,我的腿脚又不方便,你兄弟又不懂事。所以,你就留下来照顾张茂初吧。”盛归宣笑眯眯道。 盛葭本来还想推辞一下,可是听见父亲说了这么多人选,又说了这么多原因,倒一时没有想起推辞的理由,只好红着脸点了点头。 却说云淇被带到了郡守府里。 “你认识这把剑吗?”郡守手里举着云淇的宝剑。 看着衣冠楚楚的郡守,云淇只感觉一股飞扬跋扈的氛围包围了自己。他站定后,朗声道:“认识。我为给叔叔看病,没有钱,实在逼不得已,才把宝剑卖了。多谢大人仁慈,救了我叔叔的性命。”云淇说出这样的话,心里直感觉恶心。 “不错!小伙子嘴挺甜。是个会办事的人。”郡守笑道,眼睛却并没有离开手中的宝剑,“既然这样的话,你知道这宝剑的来历吗?” 云淇心里冷笑了一下,慢慢说道:“这是楚国令尹吴起的佩剑,原本是吴起守西河,抵御秦军有功,先君赐给吴起,谁知不久吴起即离开魏国去了楚国。这把剑也就到了楚国,吴起预知自己将有大难,将此剑赠给了墨家钜子孟胜,谁知道孟胜又为了遵守承诺在阳城殉难,临死前将这把剑给了县公。谁知县公被人杀害,这剑被其他墨家弟子发现,又夺了回来。很巧的是,我与这位墨家弟子发生了误会,产生了冲突。叔叔为救我,杀了这位墨家弟子,因此宝剑就到了在下的手中。”云淇一边说一边想,一边想一边说。 郡守听得皱起了眉头,似乎也不知道哪句是假哪句是真,只是若有所思道:“听你这么说。这把剑似乎不祥啊?” “大人此言差矣。尧舜之时,也有洪涝;桀纣之时,亦出祥云。吉祥不在东西,而在人。圣人在,虽有洪涝,天下依然太平;庸者存,纵出祥云,百姓也有怨恨。这就是为什么尧舜是明君,而桀纣是亡国之君的原因。大人宅心仁厚,公正廉明,这把剑在大人手中,才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价值,这把剑是千里马,而大人正是伯乐。怎么能说是不吉祥呢?” “哈哈哈!”一席话说得郡守心花怒放,可是,他的脸却忽然阴沉下来,“可惜呀。如果要是其他人,可能会被你的话说动,但是在本大人这里是不行的。你以为我没有见过吴起,不知道吴起的情况吗?”郡守用手擦拭着宝剑,突然有些咬牙切齿的样子。 “你不用编假话来骗我。我虽然不清楚你的底细,但是我清楚吴起的底细。他是怎么离开魏国的?还不是斗不过我们相爷才走的。谁给相爷出谋划策?当然是我了。”原来,这个郡守是当初魏相公叔痤的管家,曾经献计逼走吴起的常筹。 “我虽然人没有在楚国,可是听说吴起府上有一个青年才俊,开始我不相信,今天看到这把剑,我才相信了。我把你叫过来,也没有什么恶意。从你刚才的话,我也看出你颇识时务。所以,既然我们都是聪明人,就省得拐弯抹角了。只要你能交出《孙子兵书》,我就放了你。” “《孙子兵书》?”云淇听到,也顿时疑惑了,“师父虽然教过我兵法,可是并没有告诉我什么《孙子兵书》啊?如今要是告诉这个老贼,我没有什么兵书,那一定必死无疑了。” “大人说话当真?”云淇诈道。 常筹一看事情有着落,更加高兴的说:“我一个堂堂的郡守,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不过,《孙子兵书》乃是兵家秘笈,得之必强兵富国。所以,师父并没有把书给我。不过,平时都教给了我。可是,兵书那么长,我一下也不可能全部默写出,请大人宽限几日。”云淇道。 “小伙子,想用缓兵之计啊?”郡守拿剑指着云淇,得意地笑着。 “大人说笑了。我初来贵地,人生地不熟的,就算要缓,也得有兵啊?我如今在大人手上,大人明察秋毫之末,杀我易如反掌,我怎么会自作聪明,而自寻死路呢?”云淇一边笑嘻嘻地说道,一边慢慢将脖子上的剑移开了。 常筹想了想也是。于是他把云淇关了起来,限期三天,让云淇写出兵书。 却说盛归田看着云淇被抓走了,急忙来县里找盛连镛,将事情告诉了他。盛连镛当时吓了一跳:一个外地人,谁也不认识,什么法也没有犯,怎么就被郡守抓走了呢?该不会和宝剑有关吧?想到这里,盛连镛仿佛看见到手的钱又飞走了,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绝对不允许这是一场梦。 “爹,您回去吧。这件事我一定马上打听清楚。您回去问问病着的那个兄弟,看看他们在魏国有没有熟人,能不能帮上我们。”盛连镛关心地对盛归田讲道。 “好!我这就回去问。你多注意点。我看着张兄弟的药钱还够用,所以从他那儿拿了些钱,找人托关系,都得花钱呀。如果我有钱的话,绝对不拿他的。我们以后再还他吧。”盛归田无可奈何地说。 盛连镛接过了钱,说道:“爹,这不合适吧。” 盛归田闭着眼,扭过去头,摆摆手,让他赶紧去。 盛连镛赶紧跑到县丞云如翰家,将事情的大概经过讲给了他。 “没事,不用着急。”云如翰不屑一顾的笑道:“这件事跟宝剑没有关系,而且郡守大人很喜欢这把宝剑,说我们会办事呢。之所以把云淇兄弟叫过去,听说是为了什么什么兵书。军事上的事情,我不太懂。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可以让管家给你打听打听。” “那人什么时候放回来呀?” “郡守大人说给了三天时间,让云淇默写兵书。”云如翰正闭目养神,想着郡守答应马上给他升官,一阵阵的喜悦挡都挡不住地涌上心头。 “那要是默写不出呢?”盛连镛担心道。 “戏台上打架——没事儿。堂堂一个郡守大人,会揪住一个陌生的外地人不放吗?盛兄弟不要多想了。”云如翰闭着眼睛,用手揉揉太阳穴,仿佛很累的样子。 盛连镛一看这样的动作,知道是下了逐客令了,于是客套了两句,就从云家出来了。他有些疲倦地回自己家了。 盛连镛一进门,就看见盛夫人兴高采烈地晃了过来,人还没到跟前,话已经飞了过来,“怎么了,老爷?看起来无精打采的?”盛夫人伸出手来,看着自己明晃晃的金戒指,高兴地问道。 盛连镛本来上眼皮打着下眼皮,累得快睡着了,忽然看见盛夫人明亮的手指,顿时来了精神,也来了胆量,赶紧把她拽到里屋,劈头就骂:“你真是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刚给了你几个钱,就把自己贴得跟个金猪一样,满世界转悠,就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有钱?而且一下子这么多的钱,哪里来的?要知道,唾沫星子淹死人。你不怕别人说闲话啊?” 要是在平时,盛连镛如此大呼小叫,盛夫人一句话也不会辩驳,登时就是一巴掌,可是今天听到了,却扑到盛连镛怀里:“人家高兴嘛!自从嫁给你这个穷酸鬼,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钱,所以有些昏了头。你骂得好,我确实太张扬了。可是,哈哈哈……我们有钱了。”盛夫人忍不住大笑起来,举起手在盛连镛眼前使劲晃悠着。 “你不是疯了吧?”盛连镛看到自己的妻子一会儿温柔一会儿又哈哈大笑,实在有点担心。 “放你娘的屁!老娘好不容易才有钱有了好生活,享受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疯了。要是疯了,还不知道便宜了你和哪一个小骚狐狸精呢!”盛夫人忽然站起身来,冲着盛连镛破口大骂,唾沫星子乱飞。 看着妻子泼妇一样,盛连镛用手抹了一下脸,笑了,因为他知道妻子没有疯,只不过太高兴了。 盛连镛自己感觉太累了,就派了一个下人到乡下把自己打听来的事告诉了盛归田。 张茂初的病情已经有了好转,烧起码已经退了,但他知道云淇被困在郡守府时,觉得事情可能复杂了,想要起身,却浑身无力,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让盛葭把盛归田叫来聊天。 “前辈,您可知道郡守叫什么?”张茂初有气无力地问。 “好像叫常筹,其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常筹?”张茂初心里一惊:吴令尹讲述的经历中,魏相公叔痤的管家就叫这个名字,此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当年就是他出的馊主意,逼走了吴令尹。他与吴令尹势如水火,如果知道云淇与令尹的关系,一定会刁难的,那云淇就凶多吉少了。 “前辈,这次云淇可能凶多吉少了。”张茂初叹息道:“不知道前辈和墨家的弟兄如今还有联系没有?” “有,怎么了?”盛归田听到张茂初提起墨家,觉得事情可能真得严重了不少。 “我家少爷,如今九死一生。想要救他,只有一条路了。”张茂初努力握住盛归田的手,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他的身上了。“兵贵神速。务必要在两天之内找到此人。”张茂初拉拉盛归田,盛归田低下了头,张茂初附到他耳朵边说了自己的计划。 “好!”盛归田留下盛葭好好照顾张茂初,就赶紧去找本村中另一个墨家弟子盛连锡,因为盛连锡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传递信息要比一个老年人利索。 第41章 云淇被关 常筹把云淇关了一天。云淇待在屋子里,虽然握着笔,却一直在冥思脱身之计,可是看着窗外的围墙,想想门口站岗的士兵,真是左右没有人帮忙。如果硬往外闯,也不知道这院落究竟有多大,就算轻功再好,自己跑了,盛归田一家呢?万一把常筹这个老贼惹急了,事情可能会更糟。云淇想了一天,想的脑子都疼了,也是一筹莫展。 常筹又把云淇叫了过去。 “怎么样?云少爷,想出来多少啊?”常筹手里依然拿着那把剑,眼睛紧紧盯着明亮的宝剑,故意在云淇面前晃悠着。 云淇把布帛递了过去,常筹忙小心翼翼地把剑放到一边,仿佛漫不经心地拿起来布帛看了看,抑扬顿挫地念道:“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 “怎么写的都是半句半句,而且这些话似曾相识啊?你小子该不会有几条命吧。”常筹猛一看,黑乎乎的一片,还以为写完了呢,心中禁不住暗喜。谁知道仔细一看,都是些半句话,而且还是没有什么实际含义的句子。有些似乎平时还听过。 云淇一听,忙跪下道,“大人说哪里话!大人给的时间紧,再说了,我学过已经很长时间了,又没有及时巩固,所以有些记不准了。希望大人不要着急,我尽量在规定的时间内都写出来。到时候大人可要说话算话,把我放了啊?” 常筹看看跪着的云淇,将布帛扔在一边,又拿起宝剑,得意地说道:“只要你按时写完,本大人绝不食言,但是你也别竹筛子做锅盖——心眼多。想当初吴起谋略多么多,名气多么大,功劳多么高,得罪了相爷和我,还不是乖乖夹着尾巴离开了魏国。” “大人太高看草民了。您就是借我一千个胆,我也不敢跟大人做对啊?”云淇依然跪着,语气更谦卑了。 “哼!”常筹鼻子里哼出一声笑,“你知道最好。不然的话,你比吴起的下场更悲惨。” 云淇又被关起来了。 夜幕又渐渐降临,昏黄的灯火映得屋里也朦朦胧胧的。云淇侧身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到了外面的天空。一颗一颗的星星闪闪地亮在眼中。思绪也随着那宝石般的晶莹延伸开来。它们仿佛永远是那么的机灵,永远那么安静。也许,他们的世界没有尔虞我诈,而且也用不着这些。看来,天空才是一方净土。怪不得世人总想着天上有无忧无虑的神仙,有喝不尽的琼浆玉液,有美轮美奂的琼楼玉宇,有长生不老的仙丹,有无所不能的宝物,有一切世人希望得到的东西。仿佛那里真是一个逍遥无边的世界。可是,谁又真正地见过呢?传说总是不绝于耳,可是谁亲眼见过成仙的呢?如果神仙真的无所不能,为什么还要人家的香火膜拜?其实,若是真心帮助人,任何的感激也只在于心里。任何物质的东西也都是次要的。可见,这天上的神仙,原来都是世人创造出来的。世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自欺欺人地信仰着。如果真的有神仙,为什么要让我遇到这么多的磨难,要让我遇到这么多的小人。盛归宣老大爷那么好,却为什么让他失去儿子,让他腿瘸呢?所以,天上还是没有神仙。天空是洁净的,洁净的没有任何杂念。即便是世人强加的传说,那也仅仅流传于人间,这丝毫不能破坏日月星辰的东升西落。真好,人没有翅膀。如果人有翅膀的话,那天空早已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不知道月亮还会不会圆起来,也不知道星星还会不会这么多。所以,天上还是没有神仙的好。天空依旧是洁净的,从古到今都是这样洁净的。洁净的可以给地上喜欢她的人一片心灵的净土,在心情诅丧的时候可以仰望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可惜,如果不是被关在这里,而是在自己家里仰望星空,那该有多好啊!可是,我在叔父家和师傅家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起仰望星空呢?我那时都干什么了呢……想着想着,云淇便睡着了。 却说张茂初一觉醒来后,发现天还是黑的。盛葭头一点一点的瞌睡的要命。张茂初轻轻拍拍盛葭,“盛葭,盛葭?”他轻轻叫了两声。 “啊?怎么了?”盛葭忽然醒了过来,看到张茂初看着她,以为有什么事。 “你回去睡吧。我没事。”张茂初看着盛葭的确挺疲倦的。 “没事,天才刚黑。”盛葭挑了挑灯芯。 灯光正照着盛葭的脸,张茂初微微一仰头,正好看见盛葭。发飘唯倩,水瀑顺流惹人羡,瓜子比脸,风韵如烟青丝绾,黛眉轻展,遥看山悠云归远,卧蚕托眼,春风万里桃花浅,樱桃口懒,竹海听涛琴声散。看着看着,张茂初禁不住入迷了,恍恍惚惚中仿佛见一个仙子坐在跟前。 盛葭余光中觉得张茂初在看,于是慢慢转过脸,只见张茂初两只眼睛正直直地盯着自己。盛葭的心跳忽然加快了,“扑通扑通”地像水开了蒸汽冲着锅盖,锅盖呼啦呼啦地一跳一跳,这热气还直从心间冲到脸上,登时把脸也熏热了,熏红了,像擦了胭脂似得娇艳欲滴,比方才越发迷人了。 “张大哥……”盛葭直感觉自己的脸很烫,脑子有些混乱。 “啊……”张茂初听到叫声,这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猛然从凝望中回过神来,也感觉自己唐突了些,忙把视线转移到一边,说道:“啊……麻烦你去把前院大伯找来吧,我想问他些事。” “好。那我去了。”听到张茂初的话,盛葭满心欢喜,巴不得忽然就从屋里消失。她急忙站起身来,朝屋外走去,也不看张茂初,低着头就出去了,左手还摸着自己的脸,心里不住地小声道:“丢死人了,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张茂初偷偷看着盛葭慢慢远去的背影,再回头看着豆大点的灯光,想想刚才盛葭站在那里的情景,宛然觉得是梦境,怎么和梦境那么像呢? 张茂初正在遐想的时候,盛归田进来了。 “盛前辈,消息送走了吗?”张茂初关切地问。 “送走了,连锡办事一向稳妥,我们等着他的消息吧。凡事尽力而为,剩下的就看天意了。”盛归田平静地说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我现在好多了。”张茂初禁不住感叹道:“造化真是弄人。平时我身体好的很,偏偏来到您这里,忽然就生病了,而且还病这么长时间,不仅不能照顾我们家少爷,也没有帮你们做点事,反而让你们两家都来照顾我。晚辈真是羞愧极了。”说着,张茂初有些焦躁了。 “上山打柴,过河脱鞋——到哪里说哪里话。”盛归田微笑着说:“所以,你也不用见外。人在江湖上行走,哪能不遇到点儿难处,况且与人为善,就是与己为善。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而且,我们照顾不周,让你得了病,我们心里还过意不去呢!” “哈哈。”张茂初轻声笑道:“我们似乎都太见外了。” 两个人秉烛夜谈,倒是看不出来彼此的年龄了,只听见一会儿有叹息声,一会儿又传出笑声。 云淇被软禁的第三天下午,常筹正要问云淇的兵书默写的怎么样时,忽然魏武侯传来了命令,武侯让他带着云淇到都城邯郸去一趟,说是想见见云淇。 “这事就奇怪了。”常筹百思不得其解,“云淇一个外地人,名不见经传,君上怎么会知道他呢?而且知道也就罢了,还要见见?” “不会有什么对大人不利的地方吧?”云如翰正在常筹家,听到常筹的话,赶紧提醒道。 “除非君上怪罪,否则谁敢对我不利?我的老主人公叔痤如今仍是相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对我是十分了解的。况且在兄弟们帮助下,本郡的赋税按时上缴,治安管理得又好,哪里会对我不利呢?”常筹傲慢的眼神飘过云如翰的视野。 “那是,大人居官廉正,勤勉为民,君上褒奖还来不及呢!”云如翰看到常筹得意洋洋,忙笑嘻嘻地说道:“小人愿追随大人左右,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常筹是何等聪明的人,一听云如翰的话,就知道其中的含义了,“放心,云老弟。我此次到了邯郸,正好和相爷老主子好好叙叙旧,你的忠心,我是不会忘的。你就等着我从京师带来好消息吧。” 云如翰一听,忙跪倒在地,“谢大人提携。” 常筹扶起了云如翰,可是心中毕竟还有一丝忧虑,终究伴君如伴虎,他也猜不透魏武侯究竟是什么想法。不过,他虽然这样想着,可还是命令家人赶紧收拾,带上云淇,就赶往邯郸了,一刻也不敢耽误。 这边盛连锡满头大汗地跑到了盛归田家。 第42章 归宣家事 “怎么样,贤侄?”盛连锡刚进门,盛归田就着急地问。 盛连锡正气喘吁吁,只是先摆着手。停了一会儿,调整好了气息,才说道:“君上已经下令,让郡守常筹带着云淇面君,不得有误。估计常筹接到命令就出发了。到了都城,云淇就可以脱身了。” “太好了!”盛归田激动地拍了一下手掌。 “但是,大伯?”盛连锡扭头看看周围,然后附到盛归田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这是真的?”盛归田大吃一惊,不觉提高了声音。 “嘘。”盛连锡提醒盛归田要谨慎,然后小声说道:“这个消息虽然不是千真万确,但可信度非常高。” “哎呀!这就不好办了。”盛归田有些着急了,“这样吧,你先回去,有啥消息再及时通知我。” 盛连锡走了。盛归田愣在那里,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儿?以前几年都是风平浪静的,怎么这几天事情这么多,一桩接着一桩,像商量好了似的,几天比几年的麻烦都多。真是拜堂听见乌鸦叫——倒霉透了。” 盛归田缓过神来,赶紧去后院找盛归宣了。可巧,盛归宣并不在家,他的老婆闻紫瑛倒是在家,可她芝麻大小的事情都要请示盛归宣,盛归田一看这样的情况,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大哥,怎么了?”闻紫瑛不慌不忙地问道,一边问,一边在摆置着咸菜。然后,她头也不抬地说道:“他刚才说出去,我问他干什么去,他说我一个老娘们,少管爷们的事儿,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您不知道我嫁给他这么些年,从来都是他说了算,我说话连个屁都不如。虽然我是个妇道人家,难道连几句话也不能问吗?……” 盛归田听到这喋喋不休的唠叨,顿时脑子就大了,于是赶紧打断了她的话,大声道:“啊!没有什么事儿,我出去找找他,你先忙着吧。”说着,盛归田扭头就去跨门槛,因为太着急,差点儿被门槛拌翻,“哎呦!”他忍不住叫了一声。 闻紫瑛一看,扔了咸菜,疾步来到盛归田身边,扶住了他,她低头看看门槛,说道:“我早说吧,装个门槛快比房梁高了,像堵墙一样,人不被拌翻才算奇怪了。您不知道,我每次从这儿过,都特别操心,都得跳好高,生怕被拌翻,长年累月地下来,我觉得,我的身手比那些武林好汉还好呢。我就说,这么高的门槛,我们家的人习惯了,不见得别人也习惯了。可他就是不换,总是不听我的话,要是大儿子在的话,应该早就换了。说起大儿子……”说到这里,闻紫瑛眼角忽然就湿了。 盛归田一听“大儿子”三个字,顿时觉得头开始疼,看到闻紫瑛眼睛噙着泪,他使劲挣脱了闻紫瑛的手,忙说道:“咸菜掉地上了,赶快收拾好吧,不然的话,归宣回来又该吵你了。” 闻紫瑛一听,赶紧松开了盛归田,扭头去捡咸菜了,“大哥提醒的是。这个倔老头,总是好找事儿,你不去收拾,他肯定该说你了,……” 盛归田一看得了空隙,赶紧出了门,朝院外走去。 来到大街上,回头看看盛归宣家的院门,盛归田心里才长长舒出一口气,“这个盛归宣,准是又和紫瑛吵架了。不然的话,好端端的,她怎么又疯似得念叨着大儿子。”想到这里,盛归田也惋惜得很,好好的出类拔萃的一个大儿子,就那么战死在魏国和韩国争夺地盘的沙场上了。 这时,盛归田见大街上的人都往东边跑去,一个个边跑还边议论着。 盛归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拽住一个人,“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都往东跑呢?” “听说云寒岭的山贼大白天就下来了,结果被人发现了,现在正打着呢!”行人说完,就急着往东边跑了。 “这群混蛋,真能找事儿。”盛归田急忙看看周围,正好看见一个木棍,拿起来也往东边跑去。跑了两步,又急忙回头,“娘的!真能找事儿!”他狠狠骂了一句,急忙往家跑去。 盛归田从家出来,跑到东边时,人群都已经出了村子,只见老百姓围成一个半月形,远远得看着一群人在打。盛归田看得仔细,是本村大财主的家丁在和云寒岭的山贼打,因为他看到瘦小山贼等也在其中。盛归田拿着棍子正准备上前去帮忙,忽然看见盛归宣坐在地上。 “你怎么也来了?”盛归田责备道。 “哎呀!说来话长,山贼装作乞丐,去偷东家的东西,我喊了一声,被跺翻在地,现在肚子还疼呢。家丁一看,舞刀动枪,朝乞丐打过去,差点儿把偷东西的乞丐打死。这时他们才从旁边抽出大刀,和家丁打起来。有人认出来他们是云寒岭的山贼,就这样。”盛归宣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哎呦哎呦地说道。 盛归田听完,抄起棍子朝人群打去,墨家的棍子打得浑圆,众人都吃了一惊,拍手鼓掌。 “盛大爷身手不减当年啊!”人群中有人发出议论。 “这群山贼胆子也太大了,光天化日地就出来了。也不看看盛家的家丁有多凶悍,平时都吃的什么。真是鸡蛋碰石头。”人群中一个瘦瘦的老头说道,眼神中充满了不满。 “就这几个毛贼,真是青蛙钻蛇洞——自寻死路。”“是的,真是自不量力。”“真是的。”几个年轻人在人群中议论着,双手叉在胸前,站得稳如泰山,脸上洋溢着不屑一顾的神情,消遣似的语气仿佛像在看戏。 盛归田也不管人们怎么议论,只是朝山贼打去。家丁一看,来了高手,顿时又来了气势,准备反攻。山贼一看,偷偷高兴起来。盛归田朝瘦小山贼使使颜色。只见瘦小山贼见机退到一边,掏出怀中的竹筒,搬动机关,一直长针飞了出去,正射在财主的大腿上,财主登时“哎呦”一声坐到地上,又疼又怕得大喊大叫。家丁听见声音,忙回头,却听见身后“咚”得响了一声,之后烟雾弥漫,气味刺鼻,众家丁捂着鼻子跑向一边,盛归田也捂着口鼻跑了出来。 待人们缓过神来,烟雾已经散了,山贼也已经不见了。 盛归田看到双方都没有事,急忙搀扶着盛归宣往家走去。 “你是不是又和紫瑛吵架了?”盛归田想起来刚才闻紫瑛的唠叨。 盛归宣捂着肚子,脸上虽然有痛苦的表情,听到盛归田的问话,忽然来了怒意,“要不是她唠唠叨叨的,我也不会和她吵架,不和她吵架,我也不会出来碰见山贼,也不会受此痛苦。” 盛归田一听,果然是这样,只好劝道:“人们常说‘儿行千里母担忧’。紫瑛依然解不开心中那个疙瘩,她毕竟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你一个堂堂的大老爷们,能谅解就谅解吧。” 盛归宣听到这样的话,顿时低下头不吭了。 盛归田扶着盛归宣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赶紧想办法吧,遇到大事了!” “什么事?”声音虽然小,但在盛归宣听来,却像打雷一般。因为他本来胆子就小,看到堂兄表情严肃,一筹莫展的样子,心跳不禁又加快了速度,捂着肚子的手忽然就松开了,忙攥住了盛归田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着。 “盛连锡回信的时候,说墨家在宫中的耳目顺嘴带出来一句‘君上要扩充后宫,可能诏书马上就要下了’,这消息多半是真的。如果等诏书下来再想办法,一切都迟了。”盛归田坐了下来,着急地搓着手。 “扩充后宫怎么了?”盛归宣不解,这怎么能叫大事呢?似乎跟自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把盛葭选进宫去,是不是大事啊?”盛归田反问道。 “啊——那怎么办呢?我死活不会让我们盛葭入宫去。”盛归宣虽然着急得很,可是一点主意也没有。 “走吧,到我家再说吧。”盛归田看看周围,虽然僻静,但防不住隔墙有耳。 到了盛归田家,盛归宣依然紧紧攥着盛归田的胳膊。盛归田使劲推开了盛归宣的手,两人都坐下了。 “盛葭貌美,这是远近皆知的。想瞒天过海,这是行不通的。如果我们做了什么动作,说不好反倒弄巧成拙,到时惹出大麻烦,株连起来,谁也脱不了干系。”盛归田也在仔细思索着。 盛归宣听到这个消息,脑袋都大了,本来想子孙满堂,一家人高高兴兴,可现在却这么不顺心如愿,大儿子做了战争的牺牲品不说,现在眼看着盛葭也要入宫。那魏武侯已经四五十岁的样子,能做几天君上,谁也不知道。况且盛葭也不见得受宠,后宫历来硝烟弥漫,一点不比官场斗争少,故此人们常说“宫门一入深似海,生死茫茫两不知”。故此,盛葭曾誓死不愿入宫,只求找一个如意郎君,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就心满意足了。所以,虽然到了出嫁的年龄,可是没有遇到合适的对象,也不肯嫁。盛归宣知道女儿的秉性,也不敢催逼。 第43章 千里姻缘 “嗯?”盛归田忽然眼前一亮,计上心头,“我曾观察生病的那个张茂初,发现他看我们盛葭的眼神不一般。况且他长得仪表堂堂,一看就是个富贵人,虽然比我们盛葭大了一些,可也才二十六七,正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而且他就在官宦贵族之家,见识也非凡。如果盛葭嫁给他,我看也没有什么。” “他?”盛归宣扭着头,看着盛归田冥思着问。 “你看如何?”盛归田仔细观察着盛归宣的表情,“此事还得从速办理,一旦君上诏书下来,民间的嫁娶就不能进行了,到时,想嫁也来不及了。所以,务必在这两天办好。” “你这样说的话,我倒也觉得我们盛葭这几日照顾他,好像眼神也不一样,似乎有点儿意思。张茂初这个人还行,长相自然不用说,相处这几日,脾气也不错。只是,不知道人家是什么想法?” “要不,我去旁敲侧击地问一下?”盛归田知道盛归宣胆子小,遇事好紧张。 “还是大哥了解我。”盛归宣脸上的愁云散去了一半,笑着说道。 于是盛归田来到后院张茂初住的地方,见到张茂初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而且正在和盛葭聊天,两个人正聊得来劲。若是在平时,盛归田肯定会知趣地慢慢走开,但今天不行。 “呀!聊着呢?”盛归田进了门,明知故问,“好像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大伯说哪里话?”盛葭听说盛归田的话,登时脸就红了,站起来去倒水了。 “前辈说笑了。我不过把自己的经历讲给盛姑娘听,以答谢她这几日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张茂初脸上可谓万里无云。 盛葭将一杯水端到盛归田的手边,盛归田接住了,抬头看看自己的侄女,果然生得倾国倾城貌。盛葭看到今天盛归田的眼神一直盯着自己看,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大伯,张大哥,你们忙吧,俺去帮俺娘做事了。”说完,盛葭就出去了。 见到盛葭出了院子,盛归田开口道:“张少侠,你虽然年轻,可久在官宦之家,比我一个乡野村夫要见过世面。今天我盛家遇到一件事,需要你帮我们出出主意。” “前辈说笑了。说句不好听的,我也是金銮殿上的狗尿苔——色不济,长在了好地方。再说,这几日如果没有你们细致入微的照顾,我早就一命呜呼了,我这条命都是你们救回来的,还有什么事情比救命之恩更大的呢?有事您尽管说,我报答还来不及呢!”张茂初感激地讲。 “好吧!”盛归田想了想,看看周围,然后轻声说道:“墨家弟子从安邑传来信息,说君上要选民间女子入宫,虽然诏书还没有下,可这消息八成是真的。我们家盛葭虽然长得一般,但周围的乡民都说她好看。如果这消息是真的,那盛葭必定要被选入宫。你也知道,如今君上都是几十岁的人了,如果盛葭真选进去,万一做个妃子,后半生岂不是要守活寡吗?退一步讲,天下貌美女子那么多,就算做不了妃子,宫门一入深似海,我们哪里还能见到她呢?她自己的生死也还不知道呢!所以,您给想个主意?” 听到盛归田这样讲,张茂初想了想,然后说:“不能把她送到哪里躲一阵子吗?” “周围的人都知道,你送到哪里躲?况且万一让官府查出来,我们还活不活了?”盛归田一直暗暗观察着张茂初。 “令郎不是在朝廷当差吗?他总该有些主意的。”张茂初忽然想起了盛连镛。 盛归田一听,不屑一顾地说道:“他当得那叫狗屁差,就是绣花枕头一肚草——虚有其表,平时糊弄糊弄乡里百姓是行家。如今是君上下的命令,他不吓死才怪,借他一万个胆,他也不敢做手脚。再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巴结上面的机会,即便他想做手脚,他的上司能愿意?” “易容?”张茂初忽然想到申柯曾经提起过《如意录》,于是继续说道:“如果将人装扮的丑一些,故意弄一些疤痕,就说生病了,病好了留下的,这倒不失为一条妙计。” “去哪里找会易容的人呢?万一做不好,被人告发了,可是欺君之罪啊!”盛归田立即就提出疑问来。 张茂初一听,一时也没有想到什么好主意,只好说道:“我也没有办法呀。要让我干粗活还行,想计谋可是弱项,要是云少爷在这就好了,他点子特别多。” “君上即便权力再大,估计也不会棒打鸳鸯,要有夫之妇吧?”盛归田看着张茂初,故意不解地自言自语道。 张茂初一听,“这倒也是,让盛葭这两天嫁出去,不就没有事了吗?” 盛归田装作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手,笑着说:“果然是好主意!”可是,盛归田转而又一脸愁容,“临时上阵看兵书——来不及了,哪有现成的姑爷?再说了,我们盛葭眼光高,一般的富家子弟,都还看不上。他要是一般人,早就嫁出去了,也不会有今天这样让我们犯愁的事。” 张茂初听到,也是眉头紧锁,觉得此事不怎么好办。 盛归田看着张茂初平时挺精明的,怎么今天反而一脸的呆相,可是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如果云山雾罩的,一下午也不会有个结果。盛归田猛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他准备拿出取得成功的二皮法宝——硬着头皮、厚着脸皮。 “张少侠。我们都是爽快人,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现在能救盛葭的只有一个人——。” “谁?”张茂初心跳加快了。 “你!”盛归田指着张茂初,眼神中充满了肯定。 “我?”张茂初心跳更快了,他很快想到是什么意思,忙说:“这个不行!我还要陪着云少爷呢。如果现在成了家,可怎么办?” “你总不能跟云少爷一辈子吧?况且你们的经历也对我讲了,云少爷现在也俨然是个大人了,总不能什么事情你都帮着他吧?吴起像他这个年龄时,早自己出去闯天下了。各国的青年在他这个年龄,多数都当兵去了。而且,云少爷如今远去都城,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而盛葭的危难就在眼前,张少侠自己考虑考虑吧,看看是远而帮不上的紧要,还是近而能帮上的紧要。”说到这里,盛归田闭嘴了。 张茂初一时也陷入两难之地,一边是救命恩人,一边是几代旧主,脑子里顿时好像有无数个人在争论,一时都炸开了锅。“若说对盛葭没有爱慕之意,那是假的,我这个年龄,哪一个不是娶妻生子,虽然是云家的仆人,可也没有规定说不能成家啊?”“云淇虽然已经长大成人,在我看来,却依然是个孩子,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他死去的父母交待?”“老爷待我张茂初如亲人一般,教我读书,教我练武,教我礼仪,教我为人处事的道理,这些事情想起来都历历在目,我怎么能忘恩负义,为了自己的幸福,不顾及少爷呢?”“谁想到,刚到盛家,就得这场大病,卖剑惹出祸事,把少爷牵连进去,虽然现在去了邯郸,得救有望,但事情毕竟还有悬念。盛家人待我如亲人一样,无微不至的照顾,如今他们遇到这样棘手的事情,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我却帮不上,心中实在痛得很。”“那晚,灯中看盛葭,的确是个秀外慧中的好姑娘,也的确是我喜欢的姑娘,这样的好姑娘,怕也是以后不多见的。而且,她对我细心的照顾,我觉察得到,看我的眼神,也并不是没有情意的。可是,我该怎么办呢?” 张茂初痛苦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盛归田看到这样的情况,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怎么样?”盛归宣着急地问。 “他现在最不放心的是云少爷。可是君上已经把云淇召了过去,况且他又跟郡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应该不会有人加害。看他的样子,也在进行思想斗争,正在进行痛苦地抉择。”盛归田无可奈何地说道。 “就这样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啊,万一诏书下来,到时答应也没有用了。”盛归宣急得像被火烧着了,语速比平时快了许多。 盛归田沉静了下来,在开动着脑筋想办法,“要不,我们这样办吧。”盛归田忽然眼睛一亮,附到盛归宣耳边嘀咕了几句。 “这样行吗?”盛归宣将信将疑。 “这样做,对他对我们都好,我们又不是做坏事,‘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况且,云少爷已经长大成人,看着就很机灵,说句玩笑话,粘上毛就是个猴子,还用得着他照顾?如果他担心云少爷,我可以向墨家申请,派几个墨家弟子跟着,反正他跟我墨家的渊源极深。有人照顾云少爷了,张茂初还有什么借口?”盛归田这时才想到了墨家,心里不禁怨自己反应太慢了。 “大哥说的也是,这件事就全凭大哥做主了。我的性格,大哥又不是不清楚。”盛归宣听到事情有了着落,笑嘻嘻说。 “好吧,我还是用克敌制胜的二皮法宝吧。”盛归田也笑道。 第44章 盛葭自缢 时间总是过得超乎人想象得快,黄昏机械而又迅速地到来了。 晚饭的时候,张茂初又情不自禁地偷偷看了看盛葭,却忽然发现盛葭不高兴地低着头,而且似乎两只眼睛也有些红肿,虽然灯光摇曳看得并不分明,但一向开朗活泼的盛葭忽然沉静起来,张茂初确实有些不习惯。 他在想:是不是因为君上要选女子入宫的事啊?千万不要是因为这件事啊! 吃过晚饭后,张茂初笑着告别了盛家的人,然后郁郁不乐地回到了后院。看着微弱的灯光,他的思绪飞的哪里都是,纵横八万里,上下三千年,也不知道究竟定在了哪个朝代,也不知道倒底落在了哪个地区。看着看着,豆大的灯火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眼前反而是越来越模糊了。张茂初忽然快速摇了几下头,把刚才的胡思乱想甩走了。再定睛看来,依然是豆大的闪烁的灯火,根本没有什么变化。他抬头看看屋梁,影影绰绰的,啥也看不清楚。他总觉得现在像是做梦,“怎么忽然会住到这里呢?难道我可能在这里长久居住……”想到这里,他赶紧打住了,不敢顺着这个话题往下想。 张茂初正在百无聊赖之际,忽然听见前院人声杂乱,他担心有什么事情发生,吹灭了灯,就朝前院跑去。 “怎么了?”张茂初看到盛归宣一脸的着急,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 “葭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上吊了?” “啊?!”张茂初心头猛一惊,仿佛一盆冰水从头上泼下来,浇遍了全身,顿时打了一个冷战。他感觉心里十分难受,这种难受从来没有遇到过,说不清具体是什么滋味。 “不过,发现的早,已经救下来了。”盛归宣补充道。 听到盛归宣后面的这句话,张茂初心中稍微舒服了些,可紧接着更复杂的感觉又袭上心头,他感觉脑子现在特别乱,出奇得乱,什么镇静的想法都没有。人就傻呆呆地站在了那儿。 盛归宣看着张茂初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这时,盛归田进来了。盛归宣急忙把盛归田拉到一边,小声质问道:“你这方法也太吓人了吧?” “什么吓人?”盛归田一头雾水,脑子懵了,不知道盛归宣为什么这么紧张。 盛归宣附到盛归田耳朵边,把盛葭刚才自缢未遂的事情告诉了他。 盛归田听到后,叫苦不迭,小声辩解道:“我只是把君上后宫招人的事和张少侠不答应的事告诉了她,其他什么也没有说啊?我本来想用苦肉计,让张少侠看到葭儿难受,让他感动,以此摆脱犹豫,接受葭儿。我们是什么交情,我怎么能出这样的馊主意害葭儿呢?” 盛归宣听到解释后,心中好受了一些。 盛归田看了看盛归宣,接着说道:“以后我们做事,可不能再这样鲁莽了。不过,凡事都不是绝对的。‘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好在我们葭儿无事。不过,中秋节找月亮——凑巧了,葭儿这样歪打正着,事情反而容易成了。” “成了?”盛归宣不敢确定。 盛归田走到张茂初跟前,“进去看看葭儿吧。” “啊?”张茂初有点魂不守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盛归田的问话,跟着他走进了盛葭的房间。 盛葭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红红的,微微肿着,眼角似乎都还有泪花闪耀。张茂初看到盛葭,忽然语塞了,感觉浑身不自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傻傻地站着,两只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放,只是使劲搓着。 “张大哥,”盛葭有些气喘吁吁,说话稍显吃力。 “没事,你先歇着吧。不要说话了,好好静养静养。”张茂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觉得此时站在这里,实在别扭得很。他尽量压低了声音,可还是觉得声音很大。 盛葭的目光看得张茂初不敢直视。盛归田一看这样的情况,把张茂初拉了出来,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大家就这样安静地站着。张茂初实在觉得尴尬,就找了个托词出来了。 张茂初回到后院,脑子里比先前乱的多了。看着豆大的灯光,先前思绪还飞的哪都是,而现在呢,脑子却是一片空白,想找思绪也没有了。 这时,盛归田走了进来,他坐在张茂初的旁边,仍然一言不发。 “前辈?”张茂初终于开口了,“您说我该怎么办呢?” “有些事情,还是要自己拿主意的,旁人的话都是建议。就好比你是战场上的主帅,其他将领和谋士的计谋都是参考,具体采用谁的,是要你拿主意的。当然,只要是抉择,都有一定的风险,世上十拿九稳的选择不多。不然的话,人就不会犹豫,也不会走弯路了。所以,不管做什么选择,自己都不要后悔,都要毅然决然地接受现实,准备走下一步的路。逃避和拖延,不仅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也许还会使问题更加复杂。”盛归田一边观察着张茂初的表情变化一边慢慢说道。 “唉!”张茂初实在觉得头疼,无奈地晃了晃头,一桩事情接着一桩事情地接踵而来,实在出乎人的意料。“那我……我答应娶盛葭吧。” 听到这句话,盛归田如释重负,这对于大家来说,都是一个解脱的方法。因为他实在没有想到盛葭会做出那样极端的事,这个女子太有自己的想法了。 “遇到事情的时候,做最坏的打算,尽最大的努力。因为做最坏的打算,心态就平静了。人一平静,就清醒理智了。清醒理智下,人的能力才能正常发挥出来。因此,有‘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亡地而后存’的说法。”盛归田看着张茂初实在有些痛苦,劝慰着,“你最担心的莫过于云少爷。放心,我已经派人向钜子报告了,钜子会动用墨家的关系,保证云少爷的安全,会有人一路保护他,直到他安全上了云梦山。” “真的?”张茂初听到这样的话,方才的愁容和痛苦顿时准备消散,不敢相信地问。 “是真的,我虽然隐居在乡村,可毕竟是墨家里资格比较老的人。况且云少爷和我墨家渊源极深,我墨家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盛归田看到张茂初的眼睛立刻精神了。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张茂初高兴地看着盛归田。 盛归田看到事情已经成功了,就回到前院和盛归宣商量着如何办事。 第二天,张茂初和盛葭要成亲的消息就传出去了。第三天,举办了隆重的仪式。张茂初和盛葭就暂时先住在后院。第五天,魏武侯后宫选人的布告果然贴了出来。盛家人像躲过了一场浩劫,都深深松了一口气。 却说云淇跟着郡守常筹到了安邑,住在了常筹在安邑的宅子里。常筹也没有闲功夫再让云淇写什么兵书了,一到邯郸,就往魏相公叔痤家里去了。 “相爷,我有些搞不懂了。君上怎么会点名要云淇来呢?”常筹不在朝中,有些事情总还是不清楚。 “我们当年虽然逼走了吴起,但是却留下了梁固。梁固和李悝都是儒学大家曾子的学生,文侯都是另眼想看,所以李悝才能在我魏国居官最高,主持变法。如今,李悝虽然不在,但曾子的门生还在。况且文侯当年又请儒家另一大家子夏到西河坐镇,并拜其为师,这种礼遇,连孔子生前都没有享受过。子夏来的时候,已近百岁,又老来丧子哭瞎了双目,可是他的影响很大。而且他门中高足甚多,形成了西河学派,再加上先君文侯的支持,所以很多谋求进身的士人纷纷转入西河学习,这些人后来到各国做官,以我魏国居多。连李悝和吴起,都曾拜在子夏门下。如今梁固虽然辞官归田,可西河学派的官僚却还在。梁固与吴起关系莫逆,不知他怎么得知你扣住了云淇,所以通过西河学派的官员向当今主上上书,说云淇是名门之后,乃是军事奇才,又拜吴起为师,想来一定精通兵法。君上听后,喜不自禁。我虽然贵为相邦,但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孩子得罪这么多的人,所以也就随声附和了。”公叔痤不紧不慢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清楚了。 “原来如此。”常筹心中的疑惑焕然冰释,“我倒是知道梁固,但是绝没有想到他还有这么大的能力。” “鹰飞蓝天,狐走荒坡——各有各的路。他是我魏国人,祖上也跟着先君打天下,君上对梁家看法也不错。所以,我也拿他们没有办法。不过,他倒是没有公然抵触过我,而且他的父亲梁其忧颇为中庸,对我倒也毕恭毕敬。所以,我也没有必要去招惹他们。”公叔痤说。 “那相爷您看,君上会重用云淇吗?”常筹担心地问。 “也难说,君上喜欢打仗,对军事方面的人才颇多注意。不过,我们不能让云淇在魏国立足,不然的话,那等于又增加了西河派的力量。我们必须想办法把他赶走。”公叔痤沉思道。 常筹同意地深深点了点头。 第45章 吴起之友 魏武侯果然召见了常筹和云淇。看到云淇长得玉树临风,气度不凡,魏武侯打心眼里高兴。 “你就是齐国云大夫的后代云淇吗?”魏武侯颇为景仰云家祖上的谋略,因此听说云淇是齐国云家的后代,兴奋不已,所以立即传召来见。 “禀君上,草民确实是云大夫之曾孙。”云淇虽然第一次见魏武侯,但却丝毫并不慌乱,而且回答得从容镇定。 “那祖上没有传什么兵法之类的给你吗?”魏武侯其实真正很关心的还是这个。 云淇听到魏武侯这样问,立即明白为什么被召见了,他略微一想,朗声道:“坊间都说先祖曾得到了孙武的《孙子兵书》,可是,我父亲、伯父,都没有告诉过我有什么兵书。而且平时读书时,他们也没有让我读兵书之类的书。只是后来到了楚国,见到令尹吴起,我才跟着他学了点兵法之类的东西,可是由于年纪太小,也听不大懂,在行家看来,尤其君上看来,也都是些皮毛,难登大雅之堂。”云淇其实也真的不知道什么《孙子兵书》。 魏武侯听到这里,刚才的兴奋顿时就没有了,像大晴天忽然刮来一片乌云,罩住了祥和的太阳。他微微前倾的身子慢慢坐直了,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了起来,目光中依然透出冷峻来。 “禀君上,云淇小小年纪,胆敢欺君,真是藐视君上!”常筹看到魏武侯的表情变化,急忙奏道。 魏武侯一听“欺君”两个字,松弛的神经突然就绷紧了,“常爱卿!没有真凭实据,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常筹跪倒在地,从袖子里抽出布帛,双手将布帛举过头顶。魏武侯点了点头,侍者将布帛呈了上来。 魏武侯拿到手一看,“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后面则都是些断断续续的句子。“这是什么?”魏武侯不解。 “回君上,那就是云淇默写的《孙子兵书》。”常筹心中有些幸灾乐祸。 “啪!”魏武侯气得一拍案几,朗声道:“大胆,云淇!胆敢蒙骗寡人!” 云淇一看这样的情况,吓得赶紧跪倒在地,一时也慌了神,只是说道:“那不是《孙子兵书》!那不是《孙子兵书》!” “禀君上!”西河派的官员冯聿信这时站了出来,“据臣愚见,谁也没有见过《孙子兵书》,常大人不知从哪里抄来两句话,怎么就那么肯定布帛上的话一定就是《孙子兵书》呢?若是因为是云淇所写,就叫《孙子兵书》的话,那么姓姜的所写,就一定是《太公兵法》了!我倒想问问,常大人是怎么得到这卷布帛的?” 魏武侯一听,默默不语地捻着胡须,微微点了点头。 “你……”常筹正要与冯聿信争辩,看到魏武侯的表情,只好从容地站回了朝班。虽然他的脸上没有愤怒的表情,可心里早恨死冯聿信了。 冯聿信继续说道:“君上若处斩云淇,则背负了杀害贤能的骂名,且云淇乃名门之后,若此事传扬开来,世人知君上不能礼贤下士,反而要杀他们,那么有谁愿意来魏国为您效劳呢?君上可以想一下。云家虽然曾在吴国做官,但他世代居于齐国,其后代也多在齐国。若云大夫真得到了什么兵书,言论最多的应该是齐国,而现实为什么是除齐国外,其他六国都嚷嚷着有兵书呢?这点,臣实在不解。再则,若有兵书,那齐国云家肯定不会外传,而且云家在齐国为官,怎么能不为了齐国强大,而把兵书献于齐君呢?况且齐侯田和逐姜氏国君于海上的时候,大夫云乔,也就是云淇的叔父,也在被逐之列,可是却并没有听说田和要什么兵书,难道田和会对称霸天下的兵书不感兴趣吗?这点,臣也不理解。望君上三思。” “这个……”魏武侯这时在组织着回复的语言。 常筹本来理直气壮地想要置云淇于死地,可是听到冯聿信的分析,再看看魏武侯的脸色,常筹气得狠狠咬着牙,可是又说不出一句话。 “禀君上。臣以为冯大人言之有理。什么《孙子兵书》《老子兵书》的,都是坊间的传闻,混淆视听的。如果真的信了那些传说,哪里还有朝廷的法度和威信。常大人虽然是为了我魏国的强大,可是一时糊涂,竟然也听信了谣言,今天拿到朝政上来说,实在是无中生有,本末倒置,察察为明,简直上负君恩,下误百姓,望君上惩处常大人,以儆效尤,立庙堂之肃,明朝廷之尊。”魏相公叔痤看到魏武侯在踌躇间,而且冯聿信又分析得鞭辟入里,若是被西河派借机抓住把柄,恐怕得不偿失。 冯聿信听到公叔痤的话,心里骂道“又让这个奸贼得逞了。” “啊?”常筹一听公叔痤方才的话,惊讶不已,顿时如堕五里雾中,他不明白为什么相邦不仅不帮忙说话,反而要“落井下石”呢? “相邦大人言重了。兵书没有也就罢了,没有那么严重,常大人居官尽职尽责,为国心切,偶尔误听传闻,情有可原,大可不必小题大做。”魏武侯这时已经清醒了,他知道公叔痤又在以退为进了。于是笑嘻嘻地捋着胡须,打着圆场。 “君上明察秋毫,我等唯有尽职尽责,才能报君上恩情于万之一二。”公叔痤恭敬地说道,紧接着又说:“云淇既为名门之后,且又跟随吴起将军学习兵法,想来腹有韬略,君上不妨在军中给云淇一职位,让其有施展抱负的地方,为我魏国效力,既可见君上求才若渴之心,也可给天下贤能之士一个交待。” 冯聿信一听公叔痤的话,就知道这其中恐怕有诈,所以急忙奏道:“禀君上,云淇初到魏国,虽为名门之后,可年纪尚小,又无为官经历,骤然授予官职,恐怕不妥吧?” “自古英雄出少年,况且云淇年及弱冠,又拜得名师,应当历练一下。冯爱卿多虑了。这样吧,授予云淇西河郡尉史。择日赴任。”魏武侯看着双方似乎又要在朝堂上争论,实在有些烦了,所以就平衡了一下双方的意见。 冯聿信看到木已成舟,也无可奈何。 云淇只觉得,方才还跪在地上求饶,现在又跪在地上谢恩,朝堂上的风雨,真是瞬间变化,让人感触颇多。前后一柱香的时间,居然悲喜相随。以前只是听吴起说过朝臣之间的争斗,今天算是也见识了一下吧。 这样的话,云淇也就摆脱了常筹的控制,得到了自由。下朝后,云淇去了冯聿信的府上。 “刚才在朝堂上,多谢冯大人的解救了,不然晚辈就危险了。”云淇是真心实意地感谢冯聿信。 “贤侄说哪里话?”冯聿信笑道:“我与梁固大人是莫逆之交,他央求的事,我怎能不尽力照办呢?” “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呢?”梁固这时从里间笑嘻嘻地出来了。 “咦?”冯聿信看到梁固满面笑容,惊喜道:“你这个老小子,什么时候跑到我家里来,也不说一声。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云淇。” 梁固细看云淇时,见他瓜子脸,窄额头,浓黑的剑眉上扬,一双明澈清秀的卧蚕眼正含笑意,鼻梁挺直,倒显几许傲气,嘴唇翘起,不笑时尚带几分笑意,此时更飞扬起来;肤如凝脂,满面春风,身修七尺,如青松之立,举止泰然,若兰风留影;穿一袭白色的深衣,通身儒雅气度,恍惚似闻竹林琴音,一派神采奕奕,仿佛若见东风锦绣。 “早就听吴兄提起过你呀,今日一见,果然英俊潇洒。后生可畏啊!”梁固非常高兴地拍拍云淇的肩膀,不住地打量他,“若不是墨家及时送来消息,真不敢想象后果会如何啊?” “人都平安地来了,还提那做什么?”冯聿信打断了梁固的话,故意斜着眼睛看看他,“怎么样?伯安兄,比你当年如何?” “比我当年?哈哈!”梁固哈哈大笑,“那是芦席上滚到地上——差不多。” “你呀!真是老母猪拱柴垛——全仗着脸皮厚,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冯聿信笑着指指梁固的脸,“你当年确实也玉树临风,但是看起来也弱不禁风。但是,看看我们的云淇贤侄,却是身材魁梧,而且学得一身好武艺,十阵风怕也吹不倒。” 梁固笑着瞪了瞪冯聿信:“堂堂朝廷大官,说话也不注意,什么老母猪老公猪的,在孩子面前树的什么榜样?”梁固转而拍着冯聿信的肩旁,“风倒是吹不倒你,因为白天里你像一座山,风懒得吹你,晚上风又看不见你,根本没有办法吹你。”原来冯聿信生得比较黑。 冯聿信听到后,哈哈大笑起来,他对云淇道:“云淇贤侄,你可不要笑话我们,我们私下里好开玩笑。” 云淇看着他们两个开着玩笑,心里也感到非常高兴,“两位叔叔都是性情中人,性格豪爽,晚辈很羡慕呢!”说着,也笑了起来。笑声在房间里自由飘荡着,融洽和谐与真诚坦率充满了整个屋宇,让人感到内心无比得舒畅。 “对了,伯安兄。”冯聿信忽然收了笑容,比较郑重起来,“公叔痤提议授予云淇官职,结果君上授予他西河郡尉史,我担心这不是什么好事。” “公叔痤为人表面上光明磊落,实际上嫉贤妒能。他任相这些年,真正向君上推荐过几个有真才实学的人?”梁固也担忧道:“他一贯坚持的原则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父亲深知他的为人,所以在朝政上从来没有得罪过他,因此,他也不针对我们梁家。但是一旦你有才能,而且威胁到他的时候,他会千方百计排挤你的,吴起兄就是典型的例子。不过,我倒是佩服吴兄的谋略。”梁固提到吴起,眼神中流露出伤心,内心像被一阵寒风吹过,感到淡淡的悲凉,由悲凉而感到悲痛。 “师父倒是经常向我提起您呢。”云淇看到梁固有些伤心,想转移话题,“说您正直清廉,嫉恶如仇,博学多闻,淡泊名利。” “唉!”梁固知道云淇的用意,“人终究难免一死的,只是吴兄死得太冤了而已,他常劝我激流勇退,自己却不知道明哲保身。” 云淇听梁固的语气,猜想他应该不知道吴起被射杀的内幕,于是将楚王如何托孤,吴起如何利用黄胜将计就计,如何安排黄胜和太子臧合作,如何让令尹屈参查案,又是如何通知墨家钜子孟胜,等等都告诉了梁固和冯聿信。 听完云淇的讲述,梁固和冯聿信都呆住了,久久不能回过神来。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吴起竟然有这样的计谋,不仅安排了生前的事情,连死后的事情都安排的有条不紊。 “让我怎么说呢?”冯聿信一时感慨良多,“吴兄绝对是天上星宿下凡,这样的连环计,世间有谁能用?我也越来越佩服他的谋略了。不过,我有一事不明,他既然有这样的韬略,为什么会中了公叔痤当年的奸计呢?” 吴起当初离开魏国的事情,梁固是最清楚的。如今,吴起人已经不在了,秘密保留不保留已经无所谓了。 “其实,公叔痤的计谋,吴兄一看就识穿了。而且在得知公叔痤为相的消息后,吴兄就准备好了退路。吴兄不过将计就计而已,让公叔痤以为自己的妙计发挥了作用,这样也不会记恨太多。不过,吴起兄走的根本原因,是当今君上对他有了疑虑。公叔痤不过顺应了君上之意。所以,我常感‘伴君如伴虎’,才辞官归田,希望能善始善终。”梁固小声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冯聿信恍然大悟,同时也为梁固的坦诚而感动。 “哎呀!”梁固忽然想起来,“几乎忘了大事!君上让云淇去西河,绝对凶多吉少。我们该怎么办呢?” 冯聿信也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可也是一筹莫展。 “两位叔叔,不必担忧。这正是锻炼我的一个机会,正好历练一下。师父教给我那么多东西,可都还没有实践呢,空有屠龙之技,不能亲身感受,再多的谋略也是无用。再说,有你们的关心和帮助,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云淇倒觉得他们似乎想得太多了。 “话是这样说没有错。”冯聿信点了点头,“我就是怕公叔痤会背后搞鬼,让我们防不胜防。” “没事,让我去吧。”云淇跃跃欲试,踌躇满志的样子,“到时,如果发现有什么异常,我会及时向你们报告。再说是君上钦点的我,他们即便想整我,也得看在君上的面子上吧。” 梁固微微摇摇头,鄙夷道:“他们才不会看君上的面子呢!不过这样也好,我们跟公叔痤斗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君上对此也心知肚明。他不允许公叔痤独断专行,也不允许我们西河派独霸朝纲,君上有他的帝王之术,他要的是大臣互相牵制,为他所用。如果朝臣都团结一致,没有矛盾,那很容易联合起来抵住他。如果这样的话,他还怎么统治呢?”梁固不屑一顾地说道。 “话是这样说没有错。”冯聿信始终对公叔痤心有芥蒂,不过听到梁固的话,倒是放心了些,遇事躲让,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不过,贤侄,你如果发现有异常,一定及时通知。” “我知道了。”云淇兴高采烈地说道。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的水有多深。 第46章 连镛升官 这边张茂初和盛葭婚后,小日子过得倒也甜蜜,虽然清苦了些,可是两个人都安贫乐道。尤其是盛归宣,得了张茂初这样一个识字的女婿,简直像是羊群里跑骆驼——高人一头了,走路腰板挺得直直的,说话的底气也比先前足了。 云如翰送的那把宝剑虽然没有直接把云淇送进鬼门关,可是也把他送到了是非颇多的官场。常筹和公叔痤都在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想置云淇于死地。常筹倒是没有忘掉云如翰,于是和魏相公叔痤商量了一下,向君上递了举荐的表章,说云如翰在地方如何勤勉,如何能干,魏武侯照例批了。云如翰终于如愿以偿地坐上了县令的位置,尽管花了很多钱,但毕竟成了一方之主。 盛连镛知道云如翰升任县令,自己也兴奋不已。 “夫人,你说是县丞威风呢?还是我这个县司空威风呢?”盛连镛抱着盛夫人,轻轻问道。 “那自然是县丞威风了。在这县里,除了县令,就属他权力大了。”盛夫人羡慕地说,但是忽然又觉得不对劲,“你怎么忽然这么问呢?” “我如今应该有一个做县丞的机会,不知道能不能抓住。”盛连镛故作忧思道。 “那你必须抓住啊!”盛夫人猛然瞪大了眼睛,盯着盛连镛,而她的脑海里仿佛看到自己已经成了县丞夫人,无事时找县令夫人谈天说地,或者一起玩六博,反正,都快和县令夫人平起平坐了,感觉就是不一样。 “可是……”盛连镛还是担心,故此嗫嚅着。 盛夫人一看盛连镛又是平时吞吞吐吐的样子,心里已经猜出来什么事了,“有屁快放!别在老娘这儿装文雅!是不是又要钱啊?” 盛连镛嘿嘿一笑,“还是夫人了解我。” “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盛夫人颇为理直气壮。 “你要是做了县丞夫人,这样说话可是不行的。”盛连镛依旧嬉笑着。 “说吧,用多少?”盛夫人感觉心里有些不舒服。 “四十金?”盛连镛小心翼翼地看着盛夫人的表情。 “什么?”盛夫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张大了嘴,声音真是震耳欲聋。这也是盛连镛不敢和她吵架的一个原因,她的声音穿透力太强,隔着几间房子,声音都能传出去,而且又哭又闹,邻居总以为盛连镛好打老婆,而且叫得那么惨,也难免引起人们的同情。盛连镛开始的时候,还向邻居解释过,可是越解释人家越不听,好像他真的打了人还不承认一样,当时气得他没有办法。盛夫人后来听说了这件事,像得了制胜法宝,只要盛连镛惹她生气了,那锣鼓一样的声音就响起来了。故此,人家都以为盛连镛脾气实在不好,教训老婆本来正常,可每次教训的鬼哭狼嚎,就太过分了。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盛连镛是咋也说不清楚了。于是,干脆就不说了。由此开始,对盛夫人几乎百依百顺了。盛夫人虽然嗓子大了些,可是心眼并不很多,两口子过得也算融洽。 盛连镛一看这样的架势,吓得往回缩了缩脖子,头歪向一边,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准备迎接暴风骤雨地到来。可是,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听见盛夫人的怒吼。 “算了,我也不和你大喊大叫了,省得邻居们又说你欺负我。”盛夫人忽然变换了一张笑脸。 盛连镛简直懵得一头雾水,他小心地伸出手,摸了摸盛夫人的额头,“老婆,你今天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刚才想好了。如果给了你钱,真能坐上县丞的话,我给你,我不能阻碍了你的升迁啊。再说,现在这世道,没钱哪里能办成事?”盛夫人温柔地说。 “老婆,你今天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好,我都有些感动了。”盛连镛还是没有弄明白倒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放你娘的狗臭屁!”盛夫人一听后一句话,怒火立刻燃烧了起来,伸手揪住了盛连镛的耳朵,疼得盛连镛直“哎呦哎呦”地喊疼,又不敢大声叫出来,“你太没有良心了,居然说出这样混账的话,都说除了割肉疼,就属拿钱疼了。我忍着剧痛,拿钱给你,还不是为了这个家,难道两口子团结和睦不好吗?” “好,好,好疼啊!”盛连镛用手握着盛夫人的手,想减轻一点儿疼痛。 盛夫人看到盛连镛这样的姿态,把手松开了,“我是不想把咱们儿子教坏。”盛夫人昂着头,一副唯我独尊洋洋得意的样子。 “儿子?”盛连镛更是没有反应过来,“哪里来的儿子,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 盛夫人看到盛连镛憨傻憨傻地,真是又好笑又生气,只好用手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然后不停地指着自己的肚子。 “有了?”盛连镛这时才醒悟了。他急忙摸着盛夫人的肚子,把耳朵贴了上去,“让我听听动静?” “好了,大夫才告诉我的。我把钱给你了,可不准乱花,我们要为儿子攒些钱的。”盛夫人把盛连镛拽了起来,温柔地说,眼神中虽然还有些凌厉,可是更多的是真诚和坦率,是对盛连镛的期望。 盛连镛高兴地一直点头。 盛连镛顺利地拿到了四十金,这次要钱顺利地让他不可思议。他本来想着夫人一定不答应给这么多,会折中一下,或者三十金,或者二十金,所以故意多说了。没有想到一下子都给了,简直像做梦一般,好像这钱是捡得一样,不过,其实也就是捡来的一样。他本来自己做好了拿出四十金的打算,这下只从自己的私房钱中拿出了二十金,就凑成了吉利的六十金。万事俱备,现在只差去云如翰家了。 盛连镛努力控制住内心的欣喜,来到了云如翰家。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忽然感觉有些心慌。 “恭喜云大人,贺喜云大人!”盛连镛越发卑恭地作揖道。 “盛老弟见外了不是?”云如翰看到盛连镛的姿态,心中越发地受用了,看到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大概已经猜出来了,“老弟前来,不知是不是有事啊?” “不瞒云大人,卑职的确有事对大人禀报。”盛连镛依然笑着,可是觉得脸上像刷了浆糊一样,笑起来有些费劲,不过,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依然努力笑着说:“上次卖给大人一把剑,后来到市面上一打听,才知道,卖贵了。所以,今天我把多余的钱给大人送回来了,整整六十金。大人可以清点清点。按说,大人家大业大,也不在乎这些钱,但这钱原本就是大人的。” “哈哈!盛老弟果然是坦诚之人啊,我没有看错你。既然是这样,那这钱我就收下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说。”云如翰哪能不知道盛连镛的那点儿想法,只是没有想到他一下子会送来这么多的钱,实在有些大喜过望。 “大人如今高升了,可别忘了提携小弟一把。”盛连镛故意压低了声音,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云如翰微笑道:“我何尝不是一心为兄弟着想。这次那个云淇住在你们家,便给我和常大人找了不少麻烦。那个云淇后来被陛下召见,得到西河派官员的帮助,差点儿把常大人降了官,幸好有相邦出面,陛下才网开一面,这才化险为夷。不过,那个云淇被陛下授予了官职。你可要分清楚大是大非,该怎么对待那个云淇,你要想清楚。” 盛连镛直听得一身冷汗,心中想道:“县丞是别想当了,该不会连现在的司空都做不成了吧?这可好,四十金打了水漂了。真是扬叉打兔子——下下都在空处。”他忙说道:“那个云淇是家父不分青红皂白带到家里的,我也不好过多干预。既然对大人们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就是亲生父亲,我也得撕破脸皮了。” 云如翰看着脸色惨白的盛连镛,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兄弟言重了,孝道还是要尽的,我们当官不就是为家里争光吗?你跟老爷子说清是非就行。云淇的事,我在常大人面前极力为你说好话,才解释清楚,常大人才不记怪你了。不过,云淇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常大人和相邦会看着办的。” 盛连镛一听,本来万念俱灰的心此时又有了希望,忙道:“我一定按照大人的交待办事,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这么多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大人还不了解吗?” “自然了解。”云如翰倒了一杯茶,递给盛连镛,盛连镛连忙双手接住了。云如翰虽然敛了些笑容,可洋洋得意的神情一下子难以都收住,他微笑着说道:“兄弟的事,我时刻想着呢。我做县丞以来,兄弟没少帮忙,少了我不少的麻烦。如今虽说我是县令了,可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更不会忘了我们昔日的交情,况且我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市井之人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情。如今县丞一职空缺,我想让盛兄弟补上,不知道意下如何?” 盛连镛本来端着茶,侧耳倾听着云如翰说的每一个字。一看事情有了眉目,赶紧将茶杯放在案几上,激动地马上跪在了地上,感谢着云如翰。 云如翰瞥了一下案几上洒出来的几滴茶水,赶紧起身扶起了盛连镛,佯装不满意道:“老弟动不动就行如此大礼,叫我如何受得起啊!再说,这是在家里,又不是在衙门。无需多礼,礼节多了,倒疏远了我们兄弟情义。” 盛连镛高兴地站了起来,“以后大人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上刀山下油锅,盛某都依然前往,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们多年的交情了,从来都是开诚布公,彼此帮衬一下都是应该的。谁还没有个难处?谁又能一直荣华富贵?什么刀山火海的,这话显得江湖义气了。这样的话,以后可千万别再说了,说了真伤感情。”云如翰看着盛连镛稍显局促的表情,内心依然欣喜,他继续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穷帮穷,富帮富,官面帮财主’,我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能帮助老弟的也就这些了。既然老弟有此意,我尽快把名单递上去,不出意外的话,任命应该马上就会下来了。这几****暂且先代行县丞之权。任命下来之前,务必要小心谨慎,以防他人暗中使坏。”云如翰拍着盛连镛的肩旁,意味深长地说道。 盛连镛连连点头。 却说张茂初当时看病,其实只花了二十金,这在一般的庄户人家,已经是天文数字了。虽然卖了一把剑,可是张茂初身边还有一把吴起赠的佩剑,不过这把就比不上云淇的那把剑了。然而盛归宣哪里知道这么多,他看见张茂初的剑,就两眼放光,好像看见一座金山一样。张茂初给了老丈人盛归宣二十金,自己留下了十金。盛归宣看到自己手中忽然有这么多的钱,当时差点没有晕过去。 “本来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该插话的,可是你不要忘了‘坐吃山空’的道理。”盛归宣正在兴奋的时候,他的老婆闻紫瑛忽然说话了。 盛归宣一听这样的话,兴奋的状态一下子去了四分之三,他看看正在认真缝衣服的闻紫瑛,小心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我是说咱们的女婿,如今还没有一个差事。虽然现在有些钱,可也总不能在家呆着吧?他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虽然现在地里用不上他,也应该出去谋个差事才对。再说了,他识文断字,又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见过不少的世面,如果能为朝廷效力,也算光耀我盛家的门楣了。我们的儿子是指望不上了,前院大哥一直开导我,我也想通了。过去的事情,终究过去了。人老是活在过去虚空的岁月里,早晚会出毛病的。你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也没有几天心可****。整天愁眉苦脸的,让儿女看见了也不放心。所以,现在我们有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婿,也算上天对我们的补偿。况且他又无家可归,等于入赘盛家了。一个女婿半个儿,如今简直是一个儿子了。他能谋个好差事,比什么都重要。”闻紫瑛依然在缝着衣服。 “我只顾一时高兴了,这个问题倒是没有想到?”盛归宣的兴奋已经没有了,剩下的是静静地思索,这时听到闻紫瑛的话,倒觉得少有的顺耳。他有点自言自语道:“我们女婿识字,而且还会武功,又曾经在楚国令尹家呆了好几年,我觉得让他在衙门谋个差事,应该可以胜任,的确可以给我们盛家增光。说不定,还能和归田家平起平坐呢!”想到这儿,盛归宣又满心欢喜起来,不自觉地便站直了,高昂着头,像接受大臣朝拜的君王。 “我也是这个想法。”闻紫瑛将线绾了个结,用牙咬断了线,将衣服放好,针线也放好,扭头看着盛归宣,“听说前院的连镛如今要升任县丞大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何不拿些钱去央求大哥一下,让连镛给我们女婿在衙门谋个差事呢?” 盛归宣想了想,有些犹豫,看看闻紫瑛,发现她的确没有异常的情况,心里放心不少,“话倒是没有错。可是……” 闻紫瑛一看盛归宣不情愿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等女婿做了官,再把儿子从军队中弄出来,一家人高高兴兴,这不是更好吗?你现在守着这些钱,儿子能回来吗?” 盛归宣听到这几句话,算是彻底没有抵抗力了,也彻底放心了,高兴地说道:“好吧。我这就去。” 闻紫瑛看着下定决心的盛归宣,也高兴地笑了起来。 第47章 云淇上任 盛归宣来到前院,见到了盛归田,小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盛归田道:“这是好事啊,应该帮忙的,只是钱不钱的,显得见外了。” “大哥,你误会了。这些钱是让连镛打通关节的,如今这世道,是孔方兄进庙门——钱能通神。没有钱,怎么能顺顺利利办了事呢?” “你说的倒也是。”盛归田一想,倒也是这么一个道理,“我明天就和茂初去县里找他,看看这事情能不能办成。” “那就多谢大哥了!”盛归宣高兴地把十金放到案几上,推到了盛归田的手边。 第二天,盛归田和张茂初一起来到盛连镛的家,将这件事说了。 盛连镛听到后,显得有些为难,一边若有所思,一边慢慢说道:“这个事,倒也不是办不CD是自己亲戚,能帮就帮了。” 盛归田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于是将十金放到了案几上。张茂初这时也拿出五金,与方才的钱放到了一起,抱拳说道:“大哥务必帮小弟一把。” 盛连镛一看到钱,眼睛立即来了精神,想想自己拿出去的二十金又回来十五金,禁不住心花怒放。他平静地站起身来,佯装朝张茂初走来,拍了拍张茂初的肩膀,其实是朝窗外瞥了一下,确定没有见到盛夫人和其他人,这才将袖子一挥,把钱拿了起来,放到袖子中,然后微笑道:“本来,自己亲戚拿钱就显得见外了。可是,这些钱也不是我要的,是要打通关节的,如今这世道,你们也知道,人是毽子上的鸡毛——都钻到钱眼里了。有钱,我们可以少很多麻烦。既然如此,那好吧,我下午就去衙门和云县令商量一下,我手下正缺个丞史呢。”盛连镛回头看看盛归田,“爹,您看都中午了,就在我这儿吃饭吧。” 盛归田看到儿子的表情,知道事情已经有了着落,心里也算松了一口气,想到儿媳妇的脾气,他站了起来,说道:“不了,我和茂初还是赶紧回去,你叔还等着消息呢!” 盛归田和张茂初起身回去了。 毕竟张茂初是自己的亲戚,更重要的是因为钱,所以盛连镛也还是很上心的,说过之后的第三天,张茂初就去衙门上班了。虽然是一个位微俸少的属官,可总算是有了一份安稳的工作。然而,盛归宣可是高兴坏了,他们家里,还从没有在衙门里做事的,这下就等着当兵的儿子回来,他的愿望就都达成了。 得知云淇不仅化险为夷,而且还得到了吴起旧友的帮助,谋得了官职,张茂初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的自责也少了很多。他在盛庄的生活也就可以安心了,如今忽然间就成家立业,漂泊多年终于有了一个安定的住所,他感到很满足。 却说云淇来到西河郡,做了魏武侯授予的尉史一职,满心得高兴,以为可以大干一场,显示自己的才华了。 “云尉史还是要一切小心。”云淇到西河上任时,遇到自己的上司吕陈锡,吕陈锡意味深长地提醒道。 “多谢大人提醒了。”云淇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这里不是吴起将军曾经呆过的地方吗?” “不错。可是,如今情况与吴将军在的时候,有所不同了。你还是不要多问的好,记住‘防意如城,守口如瓶’。”吕陈锡看看周围没有什么人,小声说道:“你来之前,冯聿信大人和梁固大人都已经向我说过你的情况了,而且我也曾在吴将军手下当过差。不过,如今西河郡有不少人为了荣华富贵,都偷偷投靠了相邦大人。因此,我们说话做事都要万分小心,省得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有这么严重吗?”云淇不以为然。 “总之,‘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这是古人总结的,不会错的。你有什么不懂的,要及时问我。”吕陈锡关心地问,他实在不希望吴起的徒弟在这里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样真对不起吴起往日对他的器重。 云淇平时没事,也好去下面转转,跟他的师父吴起一样,穿着普通的衣服,说话也很随和。普通士兵见到,也不防备什么,哪里会想到有上面的官员来微服私访呢?云淇正好想问问吴起的事情,谁知刚一提名字,原本无所事事的士兵忽然就精神起来,话匣子就打开了。云淇看到士兵的神情,内心钦佩不已。吴起已经走了好几年了,这些士兵提起来就仿佛是昨天的事情。云淇这才知道,什么叫做“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了。 云淇转悠了几天,也没有发现什么事,反而是士兵很好接触,都是良善人家出来的。不像官场上那些人,言在此而意在彼,弄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在云淇认为自己得过且过的生活要开始的时候,天下又发生了战争。 周安王二十二年(公元前380年),齐国攻伐燕国,占领了桑丘。燕国实在气不过,于是向当时强大的魏国诉苦。魏武侯听说后,也忧心忡忡,于是在朝会上商议此事。 “陛下!”公叔痤知道燕国的情况后,忽然计上心来,“齐国如今已经不是齐宣公和姜贷那个庸弱无能的时代了。而且田氏既然已经夺了齐国政权,对内,必定会收揽人心,稳定统治;对外,一定会攻伐他国,立威立信。此次燕国败于齐国,燕国为何单向我诉苦?楚国在南方,本来就是蛮夷之地,大周武王分封天下的时候,楚国不过是子一级的爵位,如今却僭越称王,其野心昭然若揭,天子厌恶非常。况且楚庄王陈兵洛水、问鼎中原,狂妄之态不可一世,中原各国,皆以楚人沐猴而冠,都耻与为伍。而秦国虽自穆公之后,逐渐强大,亦为戎狄之后,乃狼子野心,亦不得不妨。中原强国如今只有我魏、赵,而我魏国在先君及君上励精图治下,国运昌隆,兵多将广,其他小国都唯我国马首是瞻。故燕国才向我求援。若我拒绝,则失讨伐齐国之有利时机,不仅燕国失望,齐国欣喜,中原各国也以为我魏国外强中干,不敢招惹齐国,怎能为兄弟之国讨回公道?正是惧有损而失友邦,得一时之安而无长久之宁。我魏国究竟该何以自处,还望陛下三思。” 魏武侯一听,深深点了点头。 “禀君上,臣以为公叔大人所奏极是,的确不能置燕国之意于不顾而坐失良机。陛下可致书韩赵两国,商议讨伐齐国之事,三国本为兄弟之国,且齐国之大,对三国皆不利。”冯聿信也奏道。 魏武侯看着朝中两派的大臣都赞同此事,而且自己也不想看着齐国如此猖狂,所以决定和韩赵两国商议,共同讨伐齐国。 韩赵两国接到魏武侯的书信,也都同意共同出兵齐国。大事已定,魏武侯开始准备粮草、调兵遣将。 西河郡乃防守强秦之前线,兵不宜动,而西河郡囤积之粮草甚多。所以,魏武侯准备从西河郡调一部分粮草充实前线,云淇正好被挑中负责征发运送粮草。 这次,云淇穿着官服出现在了士兵中间,有些士兵顿时惊呆了,用手捂住嘴,忽然想起平时说出的话,担心云淇和其他官员一样,免不了公报私仇。 “他怎么是尉史呢?”一个名叫谢仓余的士兵在下面小声地说道,一脸的疑问。 “我也没有想到。”另一个名叫章稼旺的士兵也疑惑道:“不过,我听别人说,他好像是吴起在楚国收的徒弟,不知道是真的是假的?” “安静!”云淇大声喊道。下面的士兵没有一个敢说话了。 云淇忽然郑重其事起来,根本不像平常谦和的姿态,也绝口不提往日的事情,只是仔细分派着任务。士兵看到云淇有条不紊的安排工作,除了小心接受外,还担心云淇是否会告密报复。因为这个缘故,他们在做事的时候,反而格外小心了,如果要在平时,看到云淇这样一个黄口小儿,他们早就商量计策戏弄了。 工作进行的很顺利,粮草很快就按照下发的指标征集够了。 “这有什么难的?”云淇感觉确实很轻松地对吕陈锡说道。 吕陈锡一时也有些疑惑,按常理说,云淇这样一个新人,又是这么年轻,下面的士兵肯定会刁难他的。但现实是,不仅没有听说士兵刁难他,反而工作开展的比一些熟悉此地的官员还顺利。 “我感觉这个事情有点儿不正常,你还是小心为妙。越是轻松的事情,有时越藏着玄机。”吕陈锡感觉确实太容易了些。 “好吧!我知道了。”云淇看着吕陈锡谨小慎微的样子,实在觉得他的胆子太小了,为了在官场上保全自己,别人放个屁,都以为是一声惊雷呢! 辞别了吕陈锡,云淇步伐轻盈地回去休息了。 一个士兵的宿舍中,却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那个尉史是不是就是平时和我们聊天的那个士兵啊?”一个士兵问道。 “是,我看得真真的。绝对是他,虽然严肃了些,可是声音没有变。”谢仓余肯定道,“章稼旺说他是吴起将军的徒弟,不知道真的假的?” “吴起将军?!”其他的士兵异口同声道,一脸的惊喜。 “我也是听在郡守府做饭的同乡说的,大概是真的。你们想想,除了当年吴将军的时候,能这样没有架子的和我们聊天,问问士兵的疾苦,这些年来,有一个当官的下来过吗?”章稼旺愤愤不平地说。 “这倒也是,从他作风来看,的确有当年吴将军的风范,而且我还注意到,他一来就打听吴将军的事情,当我们讲述吴将军的事迹时,他都是全神贯注地听着。”谢仓余分析道。 “说的有……” 章稼旺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见背后“啪”地一声响,众人循声看到,一个东西扎到了窗户上,将纱刺破了。 “有人!”谢仓余警觉地叫道,之后赶紧追了出去。众人一看谢仓余追了出去,也都赶紧追了出去。跑到门外,只见一个人影迅速地向粮草库跑去。 章稼旺没有立即冲出去,而是将纱窗上的东西拔了出来,原来是个木片。正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忽然发现上面有几个字,可是他并不识字,于是揣起木片,也跑出门去。 第48章 遭人暗算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巡逻的士兵看到谢仓余他们几个着急忙慌地跑向粮草库,大声喝住了他们。 “原来是韦大哥呀!”谢仓余听到喊声,忙站住了,回头看到巡逻的人,一边喘气一边说:“我们刚才正在屋里聊天,忽然一个暗器打到了窗户上,之后就见窗户上飘过一个人影,我们就赶紧追了过来,追到粮草库的时候,就不见了,这不,就遇到你们了。” “有这等事?”这日负责巡逻带班的是韦守严,平时里与谢仓余也算熟识,可是听到谢仓余的话却是一脸的不高兴。他阴沉着脸问道:“暗器,什么暗器?” “这个……”谢仓余只顾得追人,倒真忘了把窗户上的暗器拔出来了。他扭头看看其他人,也都摇头摆手,不知是什么东西。韦守严看到这种情景,眼睛顿时就瞪大了,火气在胸中集聚,准备爆发出来。 章稼旺这时赶了上来,见到韦守严的脸色很难看,赶紧拽拽谢仓余的衣服,把木片塞到了他的手中。谢仓余拿到手里,举了起来,“这就是暗器!这就是暗器!”他借着火光一看,吓了一跳,连忙把木片给了韦守严,“您看看!” 韦守严接过木片一看,脸色更难看了,而且还有些恐慌,“居然有这样的事?你们几个留下继续巡逻,剩下的跟我去粮草库。” 说完,韦守严和谢仓余他们就跑向了粮草库。跑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守卫的士兵已经躺在地上了,门依然紧闭着。韦守严看见,吓了一跳,顿时一愣,谢仓余急忙上前摸了摸地上士兵的脉搏,并把食指放在鼻子下,回头道:“他们没有死,只是被打晕了。” 众人赶紧推门,可是怎么使劲也推不开。情急之下,只好撞门,虽然人多,可是乱吵吵的,一时又撞不开。这时,眼见着门缝里已经透出了光亮来,原来却是火光。 “啊!——”韦守严没有想到自己今天晚上运气这么差,顿时有些六神无主。 “你们几个赶紧去报告尉史,速来救火!”谢仓余一看这么多人都耗在这里也不行,赶紧让章稼旺去找云淇。章稼旺听后,带着几个人跑去报信了。 谢仓余这才想起弯下腰,去晕倒的士兵身上搜钥匙,所幸钥匙还在。摸着钥匙,他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大声道:“这里有钥匙!”众人一听,分明见到了救星,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退,立即让出一条路。 谢仓余连忙打开了锁,众人摩拳擦掌,都准备一拥而入。可是锁打开了,却依然进不去。原来是有人从里面把门闩上了。这里围墙又高,上也上不去。眼见着里面的火光越来越亮,众人是干着急没有办法。这时,军营中响起了紧急的号声。不一会儿,大队人马都带着水来了,云淇冲在最前面。 “大人,门从里面上住了,打不开呀!”韦守严赶紧报告。 “撞门吧,大人!”谢仓余建议道。 “你们让开!”云淇一看这么多人,连个门也撞不开,怒火油然而生,再看到门里已经冒出火光,自己的火气就更大了。只见他推开众人,纵身一跳,两只手左抓右扒,两只脚左蹬右踹,三下五除二就上到了墙头上,然后就跳下去了。众士兵都看呆了。门,登时洞开,士兵向冲锋一样拥了进去,开始救火。 幸亏发现得早,粮草大部分都安然无恙,只是损失了极小的一部分。救完火后,云淇加强了粮草库的防守,将两个晕倒的士兵送去医治,顺便问问倒底是什么情况。士兵们也各司其职了。 回到屋里后,累得云淇浑身是汗,“真是做梦见恶鬼——有惊无险!”他自己有些后怕地感叹道,“不过,看来大人的提醒是对的。” “只怕此事没有这么简单,这才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粮草无端被烧,君上一定盛怒,绝对会怪罪于你的。”吕陈锡担忧道。 “那是,粮草被烧,是我没有看好,君上怪罪是很正常的。但是,如今战事就在眼前,稳定人心乃是首要,再者说粮草也基本未损。君上应该不会狠狠惩罚我的。”云淇分析道。 “但愿如此吧。”吕陈锡真不想出什么事,以免牵连到自己,“我就说过,让你万事小心,你不注意,看看,可就有了今晚之事。” 云淇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擦擦嘴,然后不解地问吕陈锡:“吕大人,我不懂的是,为什么粮草被烧之前,巡逻的韦守严报告说士兵们在屋里聊天,忽然飞进来一个木片,上面写着‘有人今晚烧粮草’,之后就看到黑影从窗户上闪过,于是士兵们才追了出去,一直跟着黑影追到了粮草库,才发现守卫的士兵也晕倒了,里面已经冒出了火光。他们这才及时报告,然后我们就去救火了。如果没有人送信的话,估计粮草早被烧了。那样的话,我才是在劫难逃。如果是有人陷害我的话,为什么还要提前通知人去救火呢?” “有这样的事?”吕陈锡听了云淇的叙述,心中也顿时有了疑团:怎么现在官场上的斗争越来越费解了,有人纵火,一定是要陷害,我在官场这些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通知人救火的纵火陷害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也不解道:“我一时也弄不明白。不过,这明显是有人打晕了士兵实行的纵火。而且,此次负责征集押运粮草的正是你,如今粮草出了问题,肯定是你的事。所以,这肯定是要陷害你。你务必要保证此次的粮草押运万无一失,如果再有什么差池的话,君上一定饶不了你,到那时,就是西河派全部官员上书,也恐怕救不了你了。” “我知道了。”云淇又喝了一杯茶水,然后道:“大人也早点休息吧。” 云淇在回屋的路上,慢慢想着吕陈锡的话,这才感到事情有些严重了,只是依然想不通为什么纵火前有人会通知救火。 云淇回到屋里,躺在床上,看着房梁,静静地分析着:“这次纵火没有成功,防守力量是空前加强了,想要再纵火,是万万行不通了。这样看来,粮草倒是保住了,他们要陷害我,剩下的就是在押运粮草的途中了。” “大人?”这时,门外传来士兵的声音,“您要的茶水,我已经晾好了。” “进来吧。”云淇坐了起来。 士兵把茶壶端了进来,放到桌子上就出去了。 云淇被刚才的大火一烧,顿时也没有了睡意,而且刚才拼命的救火,累得够呛,也渴得够呛,于是端起茶壶,连茶杯也不用,“咕咚咕咚”地就喝了起来。这倒是真正体会了什么叫做“良友识于患难日,甘泉知于口渴时”,天下再没有比饿时吃得可口的饭菜,渴时及时喝到茶水这样惬意的事了。云淇把自己灌得饱饱的,一时更睡不着了,只觉得一张嘴,水就要涌出来的感觉。于是他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踱着步,想着来到西河这一段的见闻,的确比读书练剑学兵法要精彩许多。 走着走着,想着想着,时间就在这来回的踱步中过去了,夜也越来越深了。云淇觉得头晕沉沉的,脑子里胡飞乱舞得,眼前的东西都看着模模糊糊的,上眼皮直和下眼皮打架,他内心欣喜道:这久违的睡意终于来了。于是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救火之后的这一夜,平安无事,云淇睡得非常香。 第二天,该押运粮草了。士兵们都已经披挂整齐,装好了车,准备出发,可是却迟迟不见尉史云淇的影子。 吕陈锡观察云淇到西河的这一段时间,虽然表面上有时嘻嘻哈哈的,可是做起事情来,却丁是丁卯是卯,很有原则,一点也不含糊,故此对他有这样的工作态度而欣慰。他想押运粮草这么重大的事,云淇一定会更加负责,因此也没有过多的问。到了时间后,准备给云淇送行。谁知道来到校场,这才发现,士兵们都在等着押运官。 “怎么回事!”吕陈锡看着时辰马上就到了,却依然不见云淇的影子,着急地问道:“尉史云大人呢?” “小的们也正在奇怪,云大人一向比我们还细心,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迟了,兴许是昨天救火太累了吧?”站在前面的谢仓余说道。 “你赶快去催催云大人!”吕陈锡已经不高兴了,同时也担忧起来。 谢仓余听后,飞也似得跑去了。 来到云淇门外,谢仓余不敢直接进去,“咚咚咚”地轻声敲了几下门,里面没有人吭,“咚咚咚”,他使劲敲了几下门,并喊着“云大人!云大人!”屋里还是没有人回应。于是谢仓余使劲一推门,门忽然开了,由于力气太大,他一下扑进了屋里,差点儿趴到地上。 “对不起,云大人!”,谢仓余一边道歉,一边赶紧站了起来。然而,他依然没有听到有人说话,屋子里倒安静得很。他仔细一看,云淇正躺在床上睡呢。 “哎呀!”谢仓余着急了,“我的云大人啊,都什么时候,还睡着呢!”于是他赶紧走到床边推推云淇,云淇依然没有反映,“云大人!云大人!”谢仓余又靠近云淇的耳边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反映。谢仓余吓坏了,把食指伸到云淇的鼻子下,呼吸也是正常的,他又小心翼翼地用手摸了一下云淇的额头,温度也是正常的。可是,这推又推不醒,喊又喊不应,怎么办呢?谢仓余没有办法,只好赶紧跑去报告了。 “什么?”吕陈锡听到谢仓余小声的报告后,“睡着”两个字特别刺耳,顿时怒火就烧了起来,把眼睛都快烧红了。他让官兵都原地待命,自己带了几个人气冲冲地来到云淇的住处。 进到屋来,确实看见云淇平静地躺在床上。吕陈锡一看这样的情况,想想押运粮草的时间马上就要过了,真是又气又急又担心又害怕,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云淇床前,气得去掐云淇的人中,可是云淇依然没有反映。吕陈锡顿时惊呆了,什么着急怒气担心都没有了,现在只剩下害怕了。他定了定神,又使劲去掐云淇的人中,云淇依然安如磐石地躺在床上,依然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坏了!”吕陈锡在心中喊道,“快去传大夫,一定要快!”跟来的人赶紧跑了出去。 “这帮人真是太狠毒了!”吕陈锡在心中骂道,“连这样一个毫无防备的年轻人都不放过。真有个什么事,我怎么向梁固和冯聿信交待呢?” 不一会儿,大夫跑了过来。 大夫摸了摸云淇的脉搏,又扒了扒他的眼皮,问道:“你们是什么发现他这种情况的?” “昨晚救火的时候,云尉史还生龙活虎地,一下子就跳过了墙,救火之后,我们还聊了几句,之后他就回屋了。今早要押运粮草的时候,看见他没有到,才发现他睡着了叫不醒,所以赶紧请您来了。”吕陈锡心里有些慌了。 “这样啊。”大夫捋着胡子沉思道,“从这位大人目前的迹象来看,似乎是中了江湖上的忘烟散……” “什么?”吕陈锡大惊,他急忙屏退了屋中的人,小声道:“你说他是被人下了毒?” 大夫微微点了点头。 “那严重吗?” “中了忘烟散,是怎么也叫不醒的。不过,这种药并不会对人生命产生危害,如果等药效过了的话,应该需要两天的时间,两天中的状态和现在一样。如果有解药的话,应该半炷香的功夫就醒了。不过,醒来后会觉得头脑昏沉,大概半个时辰就恢复正常了。这种药的解药是独门秘方,一般只有下毒之人才有。” “那您就没有什么办法吗?”吕陈锡听后,越发慌乱了。 “有倒是有,可是得费些时间,因为我这里还差一味药引子,没有它配不成药。”大夫面露难色。 “差什么药,我马上差人去买!”吕陈锡听到可以治,已经迫不及待了。 “这个……”大夫有些难以启齿,“是……人乳。” “什么?”吕陈锡一时没懂。 大夫小声道:“就是母乳。” “啊?”吕陈锡愣住了。这偌大的军营,都是男兵,哪里找母乳?离军营十几里倒是有集镇,可都是大老爷们,这怎么开口呢? 吕陈锡想了想,把谢仓余叫了进来,附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然后道:“此事切不可声张,不然的话,唯你是问!” “属下遵命!”谢仓余领命出去了。 第49章 三追粮草 吕陈锡看到云淇如今的情况,就算等到士兵寻回来母乳,也早就过了押运粮草启程的时间,而且耽误了运送粮草,罪名大得很,杀头是很正常的。为今之计,吕陈锡只好临时决定,一面修书信向接收粮草的人说明情况,一面派其他的将领按时启程运送粮草,一面还得向郡守报告这里的情况,一面还得私下告诉梁固和冯聿信这里发生的事,一旦粮草运送有误,魏武侯怪罪下来的话,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吕陈锡此时是跑前跑后,恨不得自己会分身术,把自己分成八个。 粮草是准时启程了。吕陈锡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在路上小心些。 回到云淇的房间,大夫依然在那里平静地坐着,去外面寻找母乳的士兵还没有回来。眼见着太阳一点一点往天空中央升起,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投到了屋子里,显得亮堂堂的。然而,这明亮的阳光却像一团火把吕陈锡围住了,炙烤得他浑身燥热,简直心乱如麻,找不出一点儿头绪。 临近中午的时候,外出寻药的士兵才满头大汗地回来了。吕陈锡已经等得心里平静了,反正事情已经是这个样子,着急也实在没有用。 大夫急忙配了药,给云淇灌了下去。之后,依然是默默地等待。 等了大约两柱香的功夫,云淇终于睁开了眼睛。 “您终于醒了?”谢仓余看到云淇睁开了双眼,急忙问道。 他慢慢坐起身来,用手揉着太阳穴,痛苦地晃着脑袋,之后用惺忪的眼睛看了看屋里的情况,发现坐了两个人。一时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再仔细看看,屋里光线充足,忽然想起了什么。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中午了。”大夫答道。 “什么?!”云淇颇觉震惊,虽然浑身无力,还是大声发出了感叹,“怎么不早叫我呢?”说着,就移动着沉重的身体要下床。可是,心余力绌。脑子都已经下达命令好长时间了,脚却还在床上。他用手使劲撑着上半身,想把脚移到床下,可是脚没有移下去,胳膊倒是撑不住了,重心没有掌握好,上半身一下子扑到了床边,两手触着地。还是大夫眼疾手快,急忙上前扶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云淇看到自己这样的状态,心急火燎的问:“怎么回事!” “大人,您稍安勿躁。”大夫轻声安慰道:“您被人下了毒药,已经昏迷了大半天了。刚才才吃了解药,还不能立即行动,得再等半个多时辰,才能慢慢恢复过来。您现在不能太着急,欲速则不达呀。” 听到大夫的话,云淇心中的怒火依然燃烧着,“去把昨天给我端茶的士兵叫过来?” “吕大人已经派我调查过了,那个士兵是新应征的,具体情况大家也不清楚。他昨天晚上给您送过茶水就消失了。”谢仓余道。 云淇不吭了,他努力压了压心中的怒火,开始回想昨天晚上的一幕幕情景,他越来越觉得吕陈锡并不是啰嗦,也不是胆小怕事,而是这里确实凶险,敌人在暗,而他们在明。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云淇现在是体会到了这一点。现在,他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昨天的纵火提前有人通知了。 吕陈锡听说云淇醒了过来,放下手中的饭碗,就朝云淇这里赶来。 吕陈锡进屋来,看见云淇依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登时吓了一跳。不过,转而看到云淇的眼睛睁着,像两口幽深的水井,透出冷冷的静谧,他的心里才平静了些,“怎么样,云尉史?” 大夫把云淇的情况向吕陈锡汇报了一下。吕陈锡看到没有什么大碍,笑着对大夫说道:“大夫妙手回春,真是名不虚传。本官略备薄礼,以表感激之情,还望笑纳!” “大人说哪里话,这都是老朽应该做的。”大夫抱拳道。 吕陈锡转而对谢仓余说:“你这次算是立了功劳,我会奖赏你的。该怎么做,你心里也清楚。你陪着大夫去领赏金吧。” “属下遵命!”谢仓余抱拳施礼,领着大夫退出去了。 “吕大人?”云淇看看大夫和谢仓余都出去了,这才把头扭了过来,看着吕陈锡说道:“我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在想,为什么放火前会有人通知,而且把我们引到粮草库。其实,他们真正的目的并不是烧粮草。我救火回来后,渴的厉害,所以让士兵送来茶水,喝完后,结果就中毒了。而且大人找送水的士兵,也没有了踪迹。所以,重点应该是下毒,而且又不下剧毒,下这种一般大夫能解,但药引子在军营中又不好找的毒,这个用意就很明显了,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让我耽误押运粮草。目前看来,对方获胜了。” “你说的是不错,我和你想的一样,但目前说这些是没有用的。如果你向君上奏报说被人下了毒,什么证据都没有,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反而火烧粮草的事情是人所共见的,所以,我上报的时候说你得了急病。我已经派人押着粮草先走了,你身体好了之后,火速追上去。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差错了。”吕陈锡无奈地说道。 云淇不说话了,他只希望自己的身体赶紧恢复,把这件差事了了。 下午的时候,云淇的身体恢复好了,吃了点东西,骑着马就去追赶粮草了。 云淇马不停蹄地往前赶,一点功夫也不敢耽搁。晚上也没有敢休息,借着月光往前追了。追到清晨的时候,云淇有些疑惑了:虽然粮草出发比我早了将近一天,可他们拉着粮草,总不会比我一个人骑着马的速度要快吧?我都快马加鞭地赶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没有见到押运粮草的队伍呢? 赶了一夜的路,云淇也有些累了,而且马也累了。正好前面有家客栈,云淇忽然觉得肚子咕噜咕噜叫,是该祭五脏庙了。 云淇把马交给店家,让赶紧喂饱了好赶路。自己也点了些饭菜,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完后,云淇想了起来。 “店家?可曾见有押运粮草的军队经过?” 店家一听,略微一想,笑眯眯地答道:“看见了,昨天黄昏的时候过去的。有些军官还从我这里买了些菜呢。不过,看他们好像很着急赶路一样,和官爷您差不多。” 听到店家的话,云淇心里算是踏实了。按照店家说的,粮草的速度再快,也就在前面不远了。 既然知道了粮草就在前面,云淇也不再那么慌了。刚吃得饱饱的,也不适合骑马赶路。于是,他走到店外,伸了个懒腰,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闭上眼睛,闻着这早上清新的味道,听着远处传来的婉转的鸟叫声,感觉内心忽然平静了不少。睁开眼睛,一片葱葱绿绿的,仿佛一大块一大块的碧玉屏风竖在那里,让人赏心悦目。 休息了一会儿后,云淇又开始赶路了。 可是,追到了中午,依然没有追上。这时,又遇到一家客栈,所以正好歇歇脚、吃吃饭、喂喂马。云淇先问了问是否看到押运粮草的队伍经过,店家说看到了,早上的时候过去的,浩浩荡荡的,似乎又要打仗了。听完店家的话,云淇的心里更踏实了。吃完饭后,还小憩了一下,正好让马也休息休息。 休息之后,云淇又开始赶路了。奇怪的是,又追了一下午,依然没有见到押运粮草的队伍。一路上人烟荒芜,云淇口渴得要命,马累的也快走不动了。直到天黑的时候,才算遇到一家客栈。进门问了店家有否看到押运粮草的队伍,店家说看到了,下午的时候过去的。云淇心里算是踏实了,也许是马太累了吧,速度提不起来,所以总是追不上。不过,总是越来越近了。于是,他决定在这里住一晚,好好休息一下,毕竟押运粮草的马还拖着车子,它们更需要休息。 真是赶路赶得太紧了,云淇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店家就按照云淇的吩咐把他叫了起来。云淇休息了一晚,果然精力充沛,吃过了早饭,牵着马就出了客栈。已经赶了两天的路,粮草马上就要运到了,如果再赶不上,真是不好交待了。想到这里,云淇骑上马,又开始追赶粮草。 风扑打着云淇的面颊,似乎把两边的树木也都吹得迅速往后退着,骑了两天的马,颠簸的云淇也实在快受不了了。以前哪里吃过这样的苦,他追赶粮草这两天,想了许多,发誓以后再也不干这样的苦差事了,原本想发挥自己的光和热,现在事情弄成这样,不仅发不出光热,反而赶路赶得钱快光了,身体热的要命。只是,这次的粮草出现了这么多的问题,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风吹着云淇的思索,越吹越多,越吹越使他感受到现实的无奈。 实在令人奇怪的是,追了足足一上午,不要说粮草,连一辆马车都没有遇见。 “他娘的!”云淇看看周围也没有人,气得骂了一声,“一群龟孙,跑这么快!简直要累死你云大爷!” 云淇在马上实在坐得难受,于是勒住了马,下来牵着马走。因为他看见前面的树林中,好像飘出了客栈的旗幡。 走到近处,果然是个酒家。 “店家可曾看到押运粮草的人从这里路过。”云淇把马缰绳递给店小二,进门第一问就是这句让他百感交集的话。 店家一看云淇是军官模样的打扮,心里已经猜出了八九分,于是满面笑容地走到云淇跟前,略微弯着腰说道:“真是雨点落在香头上——巧得很,一个多时辰前从这里过去了,可不少呢,看来国家又要打大仗了。不信的话,地上踩的印记还有呢!” 听到店家的话,云淇又吃了一颗定心丸,踏实地坐下了。点了饭菜,照样是饱餐一顿。看看时间尚早,就在这里又小憩了一下。 休息完之后的主要任务,依然是马不停蹄的赶路。越发让云淇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追了一下午,居然还是没有见到粮草的影子。 “哎呀?”云淇心中有些火了,“这帮龟孙子想干什么?怎么跑这么快,大爷追了三天了,还没有追上。” 云淇实在懊恼,骑着马直到天黑了许久,才发现前面有飘飘渺渺的灯光。走近了一看,果然是个客栈,云淇高兴得像见了亲人一般,用尽身上的气力,使劲打了马屁股一下,朝客栈飞奔而去。 第50章 梁固卖宅 进门第一句话,云淇依然问店家看到押运粮草的车过去了没有。 “中秋节找月亮——凑巧了,黄昏的时候路过的,小人劝军官们在店里吃些东西,他们说军营中有。小人知道,前面十里就是开阔之地,他们应该在那里驻扎了。”店家虽然不同,可依然是一面熟悉的笑容。 云淇听到只有十里路,心里越发踏实了,本来想追上去,可是浑身无力,又饥渴的要命,所幸先吃饱喝足了再说吧。 云淇吃饱饭后,原本想追赶上押运粮草的队伍,心里就彻底踏实了,谁知道吃过饭后,实在感到疲倦,就躺在床上,想先睡一会儿,等这股瞌睡劲儿过去了之后,再赶路也不迟。可是,身体一沾床板,就像钉在上面,怎么都不想离床了,眼皮一闭上,就觉得脑袋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想努力睁开眼,可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依然睁不开。然后就觉得好像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飞来飞去的。飞的过程中,不是撞在树上,就是撞在山上,不是掉到河里,就是落在坑里,恨得心里只想赶紧睁开眼,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可是,无论如何,眼睛始终累得睁不开,即便非常努力地睁开了,也只有一条缝,透过这一条缝,仍然看不清前面的状况。 睡着睡着,忽然想上茅房,可是闭着眼睛找了半天,也没有什么结果。憋得实在难受,就闭着眼睛就地解决了。解决之后,依然感到膀胱难受。这种既睁不开眼睛,又憋得难受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 云淇心里有些清楚,应该是自己这几天赶路实在太累了,才会这么疲乏。可是,身体重得很,眼皮也累得很,想要翻身起床,根本不是那么容易。 临近黎明的时候,眼皮才松得睁开了,因为实在憋得没有办法,云淇艰难而痛苦地站起来,脑子糊里糊涂地,也分不清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了,用手揉了揉眼睛,看到这里陌生的环境,脑子使劲想了想,才恍然想起来自己是在赶路,住到了客栈里。上过茅房之后,看到窗外依然是夜色,内心不住地一阵欣喜。于是,摸到床上,倒下就睡着了。 等到云淇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眼皮也不累了,睁开也是轻松的事了。屋子里亮堂堂的,非常明媚的阳光从窗户投射了进来。云淇坐起来,一时只知道是睡醒了,也忘了是上午还是下午了,猛然也想不起来这是什么地方。坐在床上,又闭了会儿眼睛,才慢慢想起所有的事情来。 “哎呀!”云淇一拍额头,“还要赶路呢!这觉睡得真是昏天黑地的,把啥都忘了。”想到这件目前头等重要的事,什么想法都没有了。赶紧起床,之后胡乱吃了几口,就牵出了马,又开始赶路了。 云淇赶到客栈十里外的地方,果然是一片空旷的地方。猛一看到,他心中高兴了一阵,可是仔细一看,忧虑就紧接着来了。他骑着马把这片空旷的平地寻遍了,既没有看到安营扎寨的痕迹,也没有找到烧火做饭的迹象,俨然就是完好的土地,根本没有人来过的样子。就是平时的行军打仗,想要保密到这样的地步,也是做不到的呀?这时,不祥的预感开始出现了。可是转念一想,店家既然说见到队伍,又说这里有空地,看来所言不虚呀?难道队伍在前面?想到这里,云淇催马前进了。 眼见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可依然不见粮草的影子,云淇心里不免着急了起来,只能想着粮草已经到了。 赶路的时候,总觉得路程越赶越长,而快到目的地了,想仔细寻找粮草的踪影,谁知道,还没有多长时间,竟然到了目的地。 “来人是谁?”守卫的士兵问道。 “西河郡尉史云淇,负责押运粮草的。”云淇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情了。 “你进去吧,王将军正等着呢!” 云淇听到这样的话,就急忙进去了。走到门口,士兵通报了一声“禀将军,押运粮草的西河郡尉史云淇求见。”之后,便得到了允许。云淇小心地走进去,见到一个身材魁梧,身着铠甲的将军,浓眉大眼,眉头微锁,双目炯炯有神,目光凌厉无比,面容微红,长髯整齐地飘在胸前。 “参见将军!”云淇赶紧施礼。 “粮草呢?”王将军的态度从容不迫,镇定得像一尊塑像,声似洪钟,震进云淇的耳朵。 “坏事了!”云淇一听将军的问话,在心里惨叫了一声。原来粮草根本还没有到呢。 “粮草呢!”将军又提高了声音,这次更洪亮了,云淇似乎都感觉耳膜有些疼。 “下官也是在追赶粮草……” “原来你就是那个喝酒误事的云尉史呀,如今三国联军攻打齐国,大战在即,你耽误了粮草的押运,这就是死罪。你不去寻找粮草,倒自己跑过来了。我看你真是喝多了。”王将军终于发火了,“来人!把这个贻误军机的云尉史押下去,关起来,等粮草来了,再一并奏请君上发落。” 云淇顿时就愣住了,两个士兵走了进来,将云淇架了出去。然后,将云淇关在了地牢里。 云淇被关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冯聿信的耳中,冯聿信只是叫苦不迭,顿时有些慌乱,只好把梁固叫来,一同商量对策。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梁固一脑子的疑惑。 “我接到吕陈锡大人的书信,虽然是担心,可是没有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看来这次公叔痤是有预谋的,我们一开始就中了人家的圈套,以致我们一直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没有半点儿主动。云淇虽然聪明过人,可是太年轻,哪里知道宦海的深浅。”冯聿信直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事情已然如此,慌乱没有任何用。我们还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对策吧。”梁固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希望将内心的躁动压下去。 “云淇现在一则看护粮草不利,致使粮草失火,所幸没有什么损失,这条罪名还不大。二则粮草未到,自己先到了,而且传言贪酒,睡过了押运的时间,只好由其他将领代替。等于说,这次君上委派的粮草押运,他根本就没有参加。这显然已经违背了君上的旨意,这可是杀头的罪啊。”梁固分析道。 “是这样啊。而且我们现在也找不到什么理由为云淇开脱呀?粮草失火,众人皆见,押运的时候,又没有看到他本人,这也是众人皆知,这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冯聿信着急地搓着手,来回转着。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一时都一筹莫展。 “为今之计,我看必须先从君上身上下手了。万一,明天朝会上,公叔痤提起云淇的事,那时我们就被动了。”梁固道。 “怎么从君上身上下手?”冯聿信不解道。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当今君上,固然喜欢打仗,可是同样喜欢女人。不要忘了,前一段时间,他还往后宫招人呢。如今,最受君上宠幸的乃是左夫人,如果我们能让左夫人说上话,那这件事不是没有转机。”梁固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又喝了一口茶。 “左夫人?”冯聿信小声疑惑道:“找她?可是我们平时跟她没有任何的往来呀!她凭什么为我们说话?” “左夫人的父亲左巨源,平时最好敛财,只要能打通左巨源的关节,让他向左夫人说明情况,应该可以帮助我们一下。”梁固道。 “话虽是这样说,可据我所知,左巨源虽然爱财,可平时做事都是很谨慎的。一般情况下,他根本不理睬不熟悉的人。西河派素来鄙视他的为人,跟他也是貌合神离,平时也没有什么交往。如今才去找他,他不会看我们笑话吧?”冯聿信担心道。 “左巨源曾经让人给我带话,说是想买我在西街的宅院。我当时支吾了过去,没有答应。后来见面,他也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其实,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我的宅院。” “老兄,你莫不是想要把那宅院卖给他?”冯聿信大惊道。 “如今我们是求人办事,凭左巨源的脾性,他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怎么还敢卖给他呢?依我看来,等于送给他了。”梁固实在没有办法了。 “那一所大宅子,价值不菲呀!”冯聿信心疼道:“难道只有这一种办法吗?” “要不,你想出来一种,我就不用把房子送给他了。”梁固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再说了,左巨源是出了名的贪婪,你不喂饱他,他怎么可能为你办事呢?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看这次只能这样了。” “哎呀!”冯聿信气得狠狠用拳头砸了桌子一下。 梁固见冯聿信依然愤怒,只好劝道:“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我们这次是为了救云淇,就算他不是吴起的徒弟,可他毕竟是云大夫的后人。我们救他,乃是惺惺相惜,不忍贤才死于非命,这是大义。钱财终究没有足够,一万金是一生,一金也是一生。况且人们常说‘钱财散去有来日,兄弟相逢只此生’。一时的轻重,的确难以权衡,但一世的轻重,则很好把握。” 听了梁固的话,冯聿信已经平静了下来,微微摇了摇头,苦笑道:“送的是你的房子,你都不着急,我何苦着急。这才是梁固卖宅——情重钱轻,以后必定是一段佳话吧。” 梁固相视一笑,无奈地点了点头。 梁固回到家后,把事情的经过向家里人说了。当提及卖房子时,虽然有人不愿意,可是他们也不敢吭。因为他们再怎么不愿意,也没有梁固不愿意。所以,当天,梁家上下就开始收拾,准备都搬到东街梁家老宅去挤挤。 梁固拿了房契和地契就来找左巨源了。 见到左巨源,梁固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左兄,救我啊!” 左巨源一看这样的情形,登时吓懵了,于是赶紧屏退了周围的人。然后急忙搀扶起梁固。 “怎么了?伯安老弟,行此大礼,让我左巨源怎么能受得起呢?”左巨源一时满脑子的疑惑,把梁固扶到了座位上。 “平时小弟不懂事,多少冒犯了左兄,今日实在是没有办法,所以才觍颜来求。希望左兄能帮小弟一把。”梁固想起云淇的事情,确实没有其他的办法,着急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着。 梁固平时都是镇定自若,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左巨源哪里见过今天这样的场面,与平时的梁固简直判若两人。左巨源禁不住内心欢喜,可是脸上一丝高兴的样子都没有。 第51章 君子之心 梁固稳定了一下情绪,站了起来,将云淇押运粮草失误的事一五一十地向左巨源讲了。 听完后,左巨源佯装很为难的样子,说道:“这件事……确实不太好办。” 梁固看到左巨源的表情,心里实在鄙夷得要死,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死。虽然心里那样想,梁固还是表情哀伤地从袖中拿出房契和地契,塞到了左巨源的手中。 左巨源低头一看,差点没有乐得从座位上蹦起来。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啊,他曾经绞尽脑汁地想办法,都没有想出来,没有想到,今天却这么容易地落在了自己的手上。他努力抑制住内心的狂喜,尽量装作吃惊的样子,“伯安老弟,这是干什么?” “希望左兄千万不要推辞,一定要帮小弟一把。如今办事,哪处关节都需要打通,岂有赤手空拳让人家办事的。左兄乃是国戚,什么没有见过。小弟也没有什么可送的,只有这两张布条,还算拿的出手。”说着,梁固又离开座位,跪倒在地,“左兄一定要帮小弟一把呀。” 左巨源心中美滋滋的,看到梁固这样卑躬屈膝,又看到手中的大宅子,简直是双喜临门。他脸上显得很真诚,于是又把梁固扶起来,“既然伯安老弟这样说了,我就是不要老脸了,也要进宫找夫人帮老弟这个忙。只是凭空拿着你的宅子,知道的是要办事,不知道还以为我巧取豪夺,仗着自己的女儿为非作歹呢!”左巨源脸上忽然显出严肃的表情,然后大喊了一句“来人呐!” 不一会儿,一个仆人进来了。梁固并不知道左巨源要干什么,只是看着他。 “去取三百金来!”左巨源大声说道。仆人答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大人这是干什么?”梁固故意显出一脸的惊讶。 “这宅子就算我买下了,家里没有那么多现钱,等我凑凑,再给你一千金。我等会儿就进宫面见夫人,老弟放心就是了。”左巨源拍着梁固的肩膀微笑着说。 梁固听到左巨源这样说,知道他是答应了,虽然数千金的宅子就换了一千三百金,可是也无可奈何。为了使左巨源更高兴,梁固又让了一番,然后准备跪下感谢,不过被内心高兴地左巨源及时拉住了。 梁固将自己的想法小声对左巨源讲了讲。 第二天,魏国朝会。 “禀君上,据报,云淇作为西河郡尉史,负责此次西河粮草的征集和押运,虽然他征集的很快,可是却粗心大意,导致晚上粮草库走水,所幸没有什么损失。但是,此事性质严重,望君上重罚以示法度不可欺。再者,云尉史负责押运粮草。粮草启运之时,却不见他的踪影,传言说他饮酒误事。后来,他虽然日夜兼程的追赶粮草,却不明粮草押运路线,粮草未到,他却先到了。如此不按军纪行事,倘若是行军打仗的话,早将军机贻误尽了。因此,臣请君上斩云淇以正军法。”冯聿信抢在公叔痤前面奏道。 魏武侯本来想先说说其他事情,然后再提云淇的事,没有想到冯聿信先提了,正准备开口的时候,见公叔痤站了出来。 “启奏陛下!”公叔痤一看冯聿信先提了此事,恐西河派耍什么阴谋,于是赶紧奏道:“冯大人所奏极是,然而并不全面。做事要从源头上寻找原因,如果‘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那是治标不治本,以后类似的事情还会出现。云淇固然要重罚,方可使人知军法之不分官兵,军威之不可侵犯,军机之不可延误。然而,老臣窃以为更重要的是,此次云淇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如果换成其他人,会不会犯错呢?云淇乃是将门之后,吴起乃是他的师傅。他本人又天赋极高,如此聪明之人为何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看来,这不是智商的问题,乃是云淇周围的官员,想要找一个替罪羊,云淇正是最好的替罪羊。他本不是我魏国人,在魏国没有任何关系,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即便死了,也不会对他人产生影响。况且他又年轻气盛,自视很高,因此很容易被人利用。此次押运粮草,事关三国联军讨伐齐国之大业,来不得半点疏忽,云淇之事件绝不能再发生。陛下若只是杀了云淇,粮草一事,倒也算一个交待。可是这样的处理结果,肯定会有人不服,天下人也以为大王是欺负云淇是一个毛头小子,那么人们会说陛下虽重视军法之威严,却是只打苍蝇不打老虎,拿一个小孩子来充数。此时此事若传扬出去,不仅对陛下威严有损,更使我魏国颜面有失。陛下英明神武,做事从来都为我魏国千秋大业考虑,老臣在此赘言,不过是画蛇添足。”公叔痤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通。 冯聿信听到公叔痤的话,吓得冷汗直出,后背都溻湿了。看来他和梁固都把事情想得简单了,云淇原来只是一个棋子,公叔痤想对西河派整盘棋下手。 魏武侯本来还想说两句,可是听到公叔痤的话,眼看着事件陡然升级,一时也没有想起来该怎么回复。不过,他毕竟是君王,表情依然肃穆,依然镇定地坐着,静观着下面朝臣的争论。 “禀君上,臣同意公叔大人的话。此事必须严加处理,以安军心。”左巨源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但是关于云淇押运粮草的事,臣听说还有其他的说法。”左巨源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 魏武侯一听左巨源的话,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什么话,据实禀报。” “粮草启运前一天的晚上,确实曾失火。但据报,那是有人打晕了士兵,故意纵火。云淇带领人马及时赶到,立即救火,才使粮草没有受到损失。救火之后,云淇口渴,曾让士兵送茶水,结果这茶水被下了叫忘烟散的毒,所以导致云淇昏迷不醒,结果第二天押运的时候,也没有醒来。吕陈锡大人及时调兵遣将,粮草安全押运。云淇之毒被解后,身体稍微恢复,就即刻启程追赶粮草,路线还是不错的。可是粮草在押运途中,曾经走错了路,导致云淇没有见到粮草。即便如此,据臣所知,粮草是按时到达,并未延误。臣所言皆为实情,军中官兵皆可作证。陛下可派人详查。”左巨源说完后,就退了回去。 公叔痤听到左巨源的话,心知肚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是左巨源压根就不看公叔痤的脸色。 魏武侯看到朝堂上的气氛有些紧张,如果再讨论下去,指不定会出现什么情况呢,于是朗声道:“粮草押运,确实是大事。寡人亦接到密报,说云淇是被人陷害。况且念其初犯,总要给人将功折罪的机会。虽然如此,但军纪严明,怎可轻视?所以,虽然罪不致死,但作为粮草押运官,却始终没有见到粮草,此亦为失职,将其官职褫夺,贬为庶民,杖责三十,关押半年,以示惩戒。其上司吕陈锡教管下属不严,致使粮草失火,没有及时提醒云淇,致使押运官临阵换人,免去所任官职,准其告老还乡。冯聿信负责西河郡粮草的筹集,此事既出,你也难辞其咎,免去所任官职,回家闭门思过。” 大殿上静悄悄的,都在认真听着魏武侯的决断,其实也都是在听着对对方的和自己的命运的安排。朝会就这样结束了。 公叔痤很是恼恨左巨源,实在没有想到他会在今天的朝会上插上一脚。原本可以大获全胜的,如今却只扳倒了冯聿信和吕陈锡。不过,即便如此,公叔痤心中也是比较高兴的,冯聿信和吕陈锡乃是西河派的核心人物,他们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往往里应外合,况且两个人素来小心谨慎,想要抓住一个把柄是不容易的。如今一个告老还乡,一个闭门思过,倒也算是一个胜利吧。公叔痤心中正洋洋得意。 冯聿信回到家,看到梁固正在焦急地等着。 “君上是如何处理的?”梁固见到冯聿信回来了,急忙迎了上去。 “云淇没有了官职,杖责三十,关押半年,贬为庶民。吕陈锡被君上命令告老还乡了,我也没有了官职,被君上命令在家闭门思过。”冯聿信倒忽然觉得轻松了不少,“这下可好了,我‘无官一身轻’,不用再整天为朝廷的事情担忧了,可以和你弹琴下棋了。”冯聿信微笑道。 “真是的,你居然还笑的出来?”梁固看到西河派两个核心人物都被打下来了,那以后公叔痤就更猖狂了,由此心中不悦。 “今天左巨源倒是站出来为云淇说话了,而且看样子君上也是袒护着云淇。你的那个大宅子还真是起到作用了。”冯聿信看着梁固一脸忧国忧民的表情,指了指他。 “那是,‘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梁固感触颇深地说:“食君之禄,为君担忧。如今我们两个都没有官职了,什么心也不用操,在家好好修养,让他们去朝堂上斗吧。我们还有几天的活头,管那么多事干什么?” “你不这样想,你有什么办法吗?”冯聿信笑道,可是,他忽然想起来什么,无奈地说道:“我在想,我们都是正途出来的读书人,然而遇到一些大事的时候,还不如目不识丁的女子的枕边风,还得去求平素鄙夷的市井小人,还得在光天化日之下送人钱财,真是世风日下,哪里还容得下君子啊!” “石狮子放屁——别想(响)了。”梁固微笑道:“君子对君子是君子,对小人就应该用小人的方法。不然的话,君子对小人,一定是小人获胜,所以人们才说‘贼是小人,智过君子’。贼已经是小人了,高明的手段可以用,卑鄙下流的手段也可以用,而君子只能用高明的手段,不败才怪。难道在这方面,公叔老贼给我们上的课还不够吗?” “啊?”冯聿信一看梁固,转而哈哈大笑了起来,“的确,他教会我们许多东西。”冯聿信正在笑着,忽然就敛了些笑,“对了,云淇的事,我们还得帮到底。我如今在家闭门思过,不能出去,只有靠你了。牢房那群饿狼,你不喂他们东西,他们能把云淇活吃了。” 梁固一拍大腿,“哎呀!你不说,我倒忘了。那么个细皮嫩肉的小伙子,三十军杖,不打得屁股开花才怪。此事还耽误不得,我得赶快打听去了。”梁固真担心云淇再出什么差错,也不和冯聿信聊了,出了冯府就去打听云淇的信息了。 云淇被押回了邯郸,关在大牢里。辛亏梁固提前找了人,不然的话,实实在在打三十军棍,云淇早受不了了。虽然如此,云淇也被打得大病了一场。追粮草的劳苦,加上延误军机的恐惧,如今又株连了西河派的官员,还要再打三十军棍,众多因素齐集心头,加上原本已经倦怠的精神和疲乏的身体,焉能不生病? “淇儿,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只有将身体养好了,一切的事情才有可能。我和你冯叔叔、吕叔叔如今都没有官职了,这不是因为你的缘故,你也不要因此自责,朝中自古就是争斗不休的。不是你败,就是我败,还有些身死家灭,有些身败名裂,有些生不如死,我们只是没有了官职,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事情是经常有的。何况,邪不胜正,公道自在人心,只要我们一身正气,不贪赃,不受贿,不徇私,不舞弊,心存社稷,行为百姓,纵然一时受挫,也终究会扬眉吐气。所以,你一定要记住‘阴云再厚难终久,自古晴空到底多’。即使没有你,他们也会找其他的理由,不过,因为你年轻,没有任何官场上的经验,所以正好被利用了。因此,你以后必须长个教训了,看似平静的水面,其实下面藏着很多暗涌。‘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这是要始终记住的。我们目前虽然没有了官职,这倒是一种解脱,可以长啸林间,可以闲钓云霞。倒是你,还年轻,需要做出一番事业,不能浪费了大好的年华。况且你又是名门之后,吴起兄又是你的师父,你必须建功立业,方不愧经受过的这些磨难。如今,魏国你是呆不下去了。公叔痤本来就是嫉贤妒能之辈,只要他居相位一天,有才之士就被打压一天。当今君上,虽然看起来有雄才大略,其实远不如乃父文侯英明神武,这也是吴起兄之所以毅然离开魏国的原因。‘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你今后的路还长着。一定要小心。”梁固看到云淇如今虽然有些狼狈,可从他的眼神中依然能读出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英气,这种英气不会因为富贵而膨胀,也不会因为困顿而萎靡。他接着说:“人嘛,在现实中总要经历挫折,有心的人会不断体会,把一个一个挫折凝结成向上的台阶,挫折越多,台阶越高,通往光辉的顶点就越近。” 云淇听了梁固的话,深深点了点头,又环视了一下,两眼越发有神了。 第52章 巨源请罪 公叔痤邀请左巨源在相府吃饭。 “左大人,夫人如今在宫中可好啊?”公叔痤实在生气今天朝会上左巨源居然帮着西河派的人说话,见到左巨源来了,不冷不热地抛出这样一句话。 左巨源何等聪明之人,一听这话,立即就知道什么意思了,赶忙作揖赔礼,满脸堆笑地解释:“相爷莫要怪罪,若不是有相爷鼎力相助,小女怎么能入得宫去,更别提如今受到君上的宠幸了。饮水思源,我左某人绝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公叔痤看到左巨源谦卑的姿态,心中的怒气少了一些,毕竟左巨源是国丈,不能太得理不饶人。公叔痤瞥了一眼左巨源,这时脸上也有了微笑,不过依然冷冷的。公叔痤慢悠悠地走到左巨源身边,伸手扶起了他,笑着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夫人能得到陛下宠幸,是左大人养得夫人倾国倾城貌,教育得知书知礼节,老朽不过向陛下引荐一下而已,怎么敢居功呢?” 左巨源依然笑嘻嘻地望着公叔痤,“相爷是下棋的高手——胸中有全局,且有撑船之量,又是大公无私,实在令在下钦佩不已。” “呵呵!”公叔痤笑出了声,“国丈抬举我了,老朽不敢当啊!” 两个人都落座了。 “昨天那个梁固去找我了,一见到我就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得哭诉了起来,让我务必要帮他解救云淇,而且他把西街宅院的地契和房契也拿来了。我看到他这么有诚意,我又实在喜欢他的那所大宅院,所以就掏钱买下了,也算是帮忙了吧。再说,云淇是个无名小卒,杀了不会对西河派有什么影响,留下也不会对相爷产生什么危害。况且,如今云淇已经贬为庶民,根本没有做官的机会。他又不是我魏国人,估计马上就要离开魏国了。我左某人虽然不才,但轻重还是能掂量出来的,我怎么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得罪相爷呢?”左巨源看着公叔痤有些不高兴,所以把实情都告诉了,因为公叔痤的眼线很多,如果让他自己知道实情,事情就糟糕了。左夫人虽然得到了君上的宠幸,可遗憾的是没有子嗣,因此在后宫的地位并不十分稳固,因此左巨源也不敢太嚣张。 “什么?梁固把西街的宅院送给你了?”公叔痤听到后,又是惊讶,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又是恼火。 “不是送,是卖给我了。不过价钱没有要太高而已。”左巨源小声补充了两句。 梁家的那所宅院,在邯郸是出了名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若不是梁家祖上有大功劳,得到先君恩典,是不会允许大臣的府邸盖得这么豪华的。如今梁固居然为了救一个云淇,把偌大一个华美的宅院拱手送与了左巨源,公叔痤怎能不惊讶。这样一个人间天堂的宅院,公叔痤又怎能不羡慕。左巨源目不识丁,凭借女儿得享荣华富贵,平时附庸风雅,如今凭空得了这样一所宅院,怎能不让公叔痤嫉妒。抓云淇不过是引蛇出洞,原本就没有在意这个小角色,如今梁固却把救云淇当作大事来做,居然把宅院送给了不懂风月的左巨源,公叔痤又怎能不恼火。总之,得知左巨源得了梁固的宅院,公叔痤实在百感交集,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甚至有点坐立不安。他实在没有想到,居然让左巨源捡了这样一个大便宜。 左巨源看到公叔痤的脸色更加难看,心里早知道是怎么回事,因此这才说道:“如果没有相爷提携,我左某人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今天。所以,相爷的大恩大德,巨源没齿难忘。我准备了一份薄礼孝敬相爷,希望相爷笑纳。”说着,左巨源递给公叔痤一个盒子。盒子看起来很普通平常,和大街上平民百姓用的差不多。因此左巨源一开始进门的时候,公叔痤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盒子。见到左巨源递过来的盒子,公叔痤不高兴地伸手掀开了盒盖,这一掀,忽然觉得光华刺眼。仔细看时,原来是一盒子白璧和玉斗。公叔痤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这虽然远远不及那所宅院值钱,可是也价值不菲了。 “这是干什么?”说着,公叔痤忽然合上了盖子,将盒子推回左巨源的手中,表情严肃道:“我不过尽职责而已,左大人如此,恐怕不妥吧?” 左巨源牢牢拿着盒子,心里越发受用了,不过依然陪笑道:“相爷日理万机,为我魏国发展鞠躬尽瘁,居功至伟,这点儿薄礼不过是在下的一点儿心意,希望相爷买点补品,调养身体。实在不成敬意!” “哈哈!”公叔痤笑了起来,“左兄见外了。既然诚心相送,那我却之不恭了。”说着,把盒子盖盖好,盒子放到了一边。 公叔痤这时心情才舒畅了起来,笑着说:“不过,这次因为云淇这个小子,我们除去了西河派两个核心人物,冯聿信和吕陈锡一直是我的心腹大患,他们两个内外勾结,实在让我头疼,他们平时又小心谨慎,难以抓住把柄。这次都被免了,也算喜事一件。” “相爷运筹帷幄,决胜千尺。那些鼠辈怎么能是对手呢?”左巨源看到公叔痤脸上有了笑容,内心也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 “是‘决胜千里’。哈哈!”公叔痤笑着纠正道。 “哎呀!该死该死!”说着,左巨源用手轻轻打了自己嘴一下,“我居然在相爷这里卖弄,真是鲁班弄斧。” “哈哈哈!”公叔痤大笑了起来,“快别用典故了,那是‘班门弄斧’。你再说,我就笑死了。” 左巨源本来是故意把“决胜千里”说错的,可是没有想到,居然把“班门弄斧”也用错了,不禁羞得脸有些红,“让相爷取笑了。” 他们正说话期间,忽然家仆来报,说常大人有事求见。 “让常大人现在到书房等我!”公叔痤对仆人道。仆人领命而去。 左巨源看到公叔痤满面春风,知道已经没事了,因此站起身来,抱拳道:“既然有客人来访,在下就不叨扰了,有空再来拜访相爷!” 公叔痤也站起身来,笑道:“这样也行。那,左大人慢走,老夫就不送了。” “相爷留步!”说着,左巨源笑着出去了。 看到左巨源转过了弯,公叔痤才将案几上的盒子轻轻托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拿到了卧室,放好之后,才慢慢朝书房走去。 常筹来到书房,一时不见公叔痤,摸了摸茶壶,见里面是热水,自己就倒了茶水喝。看看书房的摆设,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一杯茶品完的时候,公叔痤晃悠悠地进来了。常筹急忙将茶杯放好,跪倒在地,“见过相爷!” 公叔痤赶紧快走了两步,弯腰扶起常筹,“你现在已经是堂堂一郡的太守,早已不是我的管家,私下里不用这外套的礼节。” 常筹站了起来,然后扶着公叔痤慢慢坐了下来,之后倒了一杯茶水放到公叔痤的手边,轻声说道:“常筹就是官职再高,那也是相爷给的。人嘛,总要知恩图报,总不能忘本。相爷对常筹有再造之恩,粉身碎骨都报答不了相爷的恩情,何况磕几个头?” 公叔痤坐了下来,端着茶杯,抿了一口,一直在笑眯眯地听着。他见常筹也坐下了,这时开口道: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夜烧粮草的时候,本来是很顺利的,可是听西河那边的人说,有人事先通知吕陈锡,所以他们才能及时救火。因此,粮草没有事。梁固他们一定以为,这个人是我事先安排的,我的重点不在粮草,而在云淇。” “难道不是这样吗?相爷,这样安排正好,粮草也没事,君上也不会怪罪,还可以把他们都牵连进去。”常筹看着公叔痤深思的表情,附和着。 “我当时的想法,粮草被烧,这是大事,君上必定会怪罪,然后再嫁祸给云淇和吕陈锡,如果不成,然后在押运粮草上再想办法,这样更稳操胜券。” “粮草烧了,不会影响我魏国出兵吗?君上岂能善罢甘休?”常筹真得有些不理解。 “哼!粮草烧不烧,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又不指望粮草生活。我在意的是能不能顺利除去西河派的人。”公叔痤冷冷地哼了一声。 常筹听到这里,内心有些害怕了,看着面容慈祥的公叔痤,他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心里禁不住想到:看来,还是公叔痤心狠手辣啊,居然把烧粮草当作打击西河派的利器。看来,我以后得小心点了,千万不能招惹他。这样把国家大事当作儿戏的人,实在让人恐惧。 “但是,应该引起我们重视的是,到底是谁知道我们会烧粮草,而且还提前通风报信,这个情况太可怕了。这个人太可怕了,他一定知道不少内幕。我们以后必须小心做事了。”公叔痤百思不得其解,这个送信的人,到底是哪一派的呢? 常筹听到公叔痤的话,也有些纳闷,“如果是西河派的人,那肯定不会偷偷摸摸的通知。这个人又是偷偷通知,看来是既不想让西河派知道他是谁,也不想让我们知道他是谁,相爷的确要注意了。” 公叔痤正在思索这个送信的人时,手不小心碰到了案几上的一个盒子。他低头一看,原来是放茶叶的盒子。可是,他原本紧张思索的心情,因为这一碰,像忽然打开了一扇久闭的大门,终于见到了晴朗的天气,终于迎来了风和日丽。因为他想起来方才左巨源送的盒子里的东西,这才是让人高兴的事呢。 却说云淇被关到大牢里,大病了一场,吓得梁固赶紧延请名医诊治,最后算是治好了。梁固和冯聿信担心云淇在大牢里吃亏,所以把大牢里上上下下都买通了。况且虽然梁固和冯聿信闲赋在家,可西河派的官员在朝为官的也还不少,况且又收了人家的钱,再说公叔痤也根本没有看上云淇,巴不得他赶紧走了呢,省得留虎为患,因此,牢里的看守人员,对云淇是十分客气的,云淇一点儿委屈也没有受了。 这天黄昏,云淇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枕着自己的双手,看着昏黑的天花板,他的思想又开始飘飞了。想起这一段时间的经历,仿佛像看书一般。“老天或许真得要考验我吧。自幼父母双亡,我寄居在伯父家。伯父自然是疼爱我的,可惜他辅佐了一个没有实权的君主,生在一个权臣****的时代,一身的本领不能施展出来,如今随着姜氏君主东迁海上,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当时在云家,受到云卓和云平的欺负,云夫人也不待见我。想着有朝一日离开那个缺乏温情的地方。谁能料到,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在伯父家虽然缺乏温情,可毕竟有张茂初、荀勇、申柯等,啥也不用操心,平时读书练字,倒也惬意。谁能想到,出了云府就开始漂泊。现在想想,在师父府上,倒是最舒心的。可惜,一切都成为历史了。原本想着长大后,自己可以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现在可倒好,居然闯到监狱里来了。这究竟是什么世道,官场上尔虞我诈,想好好做事都不行。有钱可以买通狱卒,可以不吃苦。我师父那么有才能,居然四处碰壁。梁叔叔那么有才华,居然被打击的情愿归隐山林。真是想不通,这么多有才能的人受到排挤打击,那么繁华的世界究竟是谁创造出来的?” “吃饭了!” 云淇正在畅想的时候,狱卒喊他吃饭了。 “前一段我得了病,得兄台照顾,还没有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呢?”云淇看着这个狱卒面善,不像其他狱卒一样,胡子拉碴的,仿佛凶神恶煞一般。 “快别这么文绉绉了,云老弟!”狱卒笑道:“我又不是什么读书人,哪里来的尊姓大名,不过是个低贱的狱卒,有的只是贱名而已。” “哈哈,大哥说笑了。”云淇也笑了起来,他觉得这个狱卒倒是挺随和的,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使了钱的缘故。 狱卒一边拿饭一边微笑道:“我是叫花子胸前挂钥匙——穷开心而已。我叫谢仓丰,本来是个农民,可是家里穷,整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老爹希望我们能有个好收成,所以就起了这样的名字。”谢仓丰一边端饭给云淇一边说。 云淇一听这个名字,忽然觉得似曾相识,怎么那么耳熟呢?“谢仓丰?”他小声念叨着,然后在记忆中迅速地搜索着,猛然一拍额头,“我说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认识一个叫谢仓余的人不?” 谢仓丰听到“谢仓余”三个字,端菜的手停在了空中,一脸的惊疑,“老弟从哪里听说的?” 第53章 事见人心 “我本来是西河郡的尉史,平时喜欢和士兵聊天,我记得有个士兵叫谢仓余,比一般的士兵要有见识,西河粮草被烧的那晚,就是他带着人报信的。我看你们的名字差不多,估计是一个家族的。”云淇接过了谢仓丰手中的碗,欣喜地说道:“所以,我才这样问你。” “原来是尉史大人,小人有眼无珠,冒犯大人了!”说着,谢仓丰准备磕头施礼,云淇赶忙腾出一只手,拉住了他。 “什么大人小人的,我已经被君上削职为民了。”云淇开朗地笑着。“来,谢兄,坐下来,我们一起吃,顺便聊聊天。” “不敢。”谢仓丰看着桌上的饭菜,虽然眼馋的很,可是嘴上却推辞着。这些饭菜都是梁固或者冯聿信命人在家做好,然后托人送到这里的。所以,云淇并不吃牢里的饭菜。梁固和冯聿信都是朝廷的大员,又是官宦之家,他们送来的饭菜,的确不是平民百姓所吃的。谢仓丰只是一个普通的狱卒,在送饭菜时,趁人不注意,偷吃两口,已经觉得非常高兴了。 云淇紧紧握住谢仓丰的手,把他拉到了小的案几前,“你不吃,就是看不起小弟。对了,那个谢仓余是你什么人。” 谢仓丰看看周围没有人,就坐下了,“他是我的弟弟。我本来弟兄四个,有一个兄长,是个军人,大前年魏国和赵国在兔台大战,虽然我魏国获胜了,可我的兄长却战死了,还有一个弟弟,尚未成年。另外,还有一个妹妹,已经嫁人了。我的爹娘倒还健在,守着几亩薄田生活,基本就是靠天吃饭。这年头,经常打仗。不断的征兵、征粮,我们这些底层的农民,本来生活就够清苦了,哪里受得了这么多的赋税徭役,满肚子的怨言,没有地方诉说,有了地方也不敢诉说,有的实在过不下去,就逃难去了。可是,说实话,能逃到哪里呢?我谋了一个狱卒的差事,虽然挣钱不多,可毕竟比当兵打仗要安稳。双亲目前都由我奉养,我也是艰难度日吧。” 听着谢仓丰的叙述,云淇心里酸酸的,眼睛也酸酸的,眼圈已经红红的了,“战争真可恶!”云淇痛骂道。 谢仓丰看着云淇的表情,感觉自己又在发牢骚了,“不好意思,云兄弟,说这些话,惹你不高兴!”谢仓丰赶紧换上笑容,希望气氛不再这么阴沉。 云淇把手伸到袖子里,使劲摸了摸,“谢大哥,我身上也没有多少钱,这点儿你先拿着吧,就算我这个晚辈孝敬令尊令堂的。千万别见外,别嫌少。”说着,云淇硬把钱往谢仓丰手里塞,谢仓丰使劲推着云淇的胳膊,说啥也不要。推了半天,云淇的钱还是在自己手里。 “谢大哥。”云淇的手停住了,他看着谢仓丰坚决不肯收,想了想,“说实话,如果不是舍弟及时报信,那粮草说不定就被烧完了,我也早被杀头了,哪里还能坐到这里和你聊天呢?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想报。虽然舍弟不是为了回报才救我的,但是我不能做知恩不报的小人啊?人这一生,或许都会遇到些不顺,艰难的时候,大家互相帮助,共度难关,这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拒绝别人善意的帮助呢?莫非你怕我今后有求于你,所以现在才不肯接我的钱?” 云淇看着谢仓丰低头不语,接着说道:“我虽然在魏国无亲无故,但梁固大人和冯聿信大人都是我师父的知己,虽然两位大人如今没有了官职,可他们的俸禄也是不少的。他们又是官宦之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拔一根毫毛,也比我们的腰还粗。他们待我,如自己的儿子一般。我在这里的生活你也看到了,我虽然名义上是坐牢,但不知比你们乡间村民的生活要好上多少倍。可是,谁能保证,能一辈子这样荣华富贵呢?人嘛,总是需要几个真心实意的朋友,既然真心实意,那就和钱财地位无关,只要是一腔热血,坦诚以待,无私地交往,这就行了。我看大哥像是性情中人,真诚豪爽,是个可交之人,所以才和大哥说这些话,不曾想,大哥居然如此拒绝小弟的帮助,让……” “不是……这个……”谢仓丰起身,把头伸出牢门,看看周围没有人,回过身来低声说道:“不是这个原因,如果让其他狱卒看到,尤其是牢头看见,你给我的钱就保不住了。你虽然是好意,但是最后能留到我手里的钱也是寥寥无几的。” 谢仓丰看看云淇有些疑惑的眼神,努力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这倒不是我自私。而是,在世道上混,必须多个心眼,‘逢人只讲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不给他们,把他们惹了,给了他们,你的想法落空了。总之,最后都成了我的不是,我的心里还难过呢。隔墙有耳,做事务必要小心。尤其这牢里,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害人性命的事情我都见过。我虽然痛恨,可是也没有什么办法。虽然不想同流合污,但必须能适应得了环境,如果你适应不了环境,最后只能被这强大的现实所灭亡,灭亡得一点痕迹都没有。我在这牢里见过的生死多了,不过,不像其他人一样麻木。我毕竟念过两天书,知道反思,知道醒悟。所以,云兄弟刚才是误会我了。人嘛,必须有几个可以生死相托的朋友,这样的人生才有意思。如果没有真心的朋友,就算是锦衣玉食,住的雕梁画栋,和金笼子里的小鸟有什么区别?如今这世道,黑白颠倒,风雨如晦,牢里有时反倒多的都是被打倒的好人。所以,云兄弟一进来,身上那股浩然正气,就让人觉得不一般。再见到梁大人和冯大人托关系让照顾你,我更是觉察出你的与众不同来。梁大人和冯大人是人所共知的清廉公正的官员,可是,他们不照样给牢头塞钱,给狱卒塞钱吗?他们才是真正的智者,对这个社会了解的一清二楚。我们这些狱卒确实是些小人物,在那些大人看来,都是微不足道的蝼蚁一样的人,踩死都没有人知道。但往往是这看不起的小人物,有时却发挥了大作用。” 谢仓丰发现越说越多了,大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兴致,于是闭住了嘴。他伸手从云淇手中拿过来钱,紧紧攥在自己手里,眼泪“啪啪”地落在了手背上,“好了,兄弟,别说了,大哥知道你的心思了。等你出来了,到大哥家里,大哥好好跟你聊聊。” 云淇心中虽然依旧有些酸酸的,可是却多了许些愉悦,这愉悦从内心直升到了脸上。他拍了拍谢仓丰的肩膀,“好兄弟!来,我们一起吃饭!” 云淇觉得这顿饭吃得非常开心。 “谢老弟?”谢仓丰出了云淇的牢房,把饭碗准备送给梁固的家仆时,正巧遇到了牢头房裕正和狱卒丁守珉。 “怎么了,房爷?有何指示?”谢仓丰笑嘻嘻的。 “刚才在那个什么云淇的牢房里,你呆的时间不短啊?干什么呢?”房裕正拿着一根牙签,象征性地剔着牙,眼睛连看都不看谢仓丰一眼。 谢仓丰听到这样的话,心里猜想可能是云淇给钱的事情让他知道了,可是又不敢确定,因为刚才明明看得没有人呐?“云淇原来是西河郡的尉史,舍弟正好当时在他手底下当差,因为是熟人,所以就多说了两句。” 听到这里,房裕正牙也不剔了,一脸的鄙夷,“呸!蚂蚱戴笼头——好大的脸面。什么尉史?到了这里,都是****、猪屎!也不睁开他的狗眼看看,到了爷的一亩三分地上,还摆什么当官的威风,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兔崽子,居然在这里狂妄。要不是看在已经罢官的冯聿信的面子上,早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这时,丁守珉在房裕正的背后一直暗暗给谢仓丰打手势。 谢仓丰听着房裕正的嚎叫,又看见了丁守珉的手势,心里完全明白了,立即从袖子中把刚才云淇给的钱拿出来绝大部分,偷偷塞到房裕正低垂的手里。房裕正眼睛微微往下一瞥,一把抓住钱,紧紧握住,倒是一个也没有掉在地上。 房裕正把手往后一背,语气缓和道:“我就说嘛,谢老弟平时是最会办事的,我也一直很看好你。好了,忙你的去吧。那个什么云尉史风尉史,该好好照顾,还得要好好照顾。冯大人虽然罢了官,可是同僚还在,我们不能轻视了人家。人嘛,不要只顾眼前利益。”说完,房裕正高高兴兴地走了。 丁守珉一脸不悦地把谢仓丰拉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 “你刚才和那个云淇喋喋不休地说什么呢?正好被他撞见了。他虽然不知道你们说些什么,总不会善罢甘休。云淇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不是又白费了那些钱吗?”丁守珉一则心疼云淇的钱,二则恼恨房裕正的贪得无厌,三则讨厌他的那双势利眼。 “哎呀!真是‘祸从口出’啊!我说的时候,还看了看周围,没有发现人。谁知道话匣子一打开,就忘了所处的环境了,真是白搭了云兄弟的钱。”谢仓丰满心的后悔,不过转念一想,笑着对丁守珉道:“来日方长,以后做事一定要小心了。这个云兄弟如果不做官的话,一定是个英雄好汉,他豪爽的很。别看他长得文文静静,却是一副侠肝义胆,根本不因为我是狱卒就看不起我。他眉宇间的英气和浩然正气,颇让我喜欢,我决定交他这个朋友了。” “是吗?”丁守珉听了之后,也是满心的欢喜,“若是这样,也算我一个。我们虽然没有钱,但有的是义气,他这么年轻又这么有才华,将来一定大有作为,绝不能在这囹圄中委屈了他。” “淋雨?什么淋雨?”谢仓丰不解。 丁守珉一愣,转而笑道:“‘囹圄’就是监狱的意思。” “哦!”谢仓丰轻轻给了丁守珉一拳,“屎壳螂爬到书上——假装斯文!” 丁守珉笑着一推谢仓丰,“去你的吧,你别往我身上爬。” 谢仓丰笑着从袖子中拿出剩下的一些钱,准备塞到丁守珉的手里。 “这是干什么?”丁守珉紧握着拳头,不肯收。 “不要跟兄弟见外了,刚说过有的是义气,现在又不收下,说的话不是放屁吗?这是云兄弟给我的,我想到大娘如今身体不好,体弱多病,正好可以抓药去。我爹娘如今身体还硬朗,比你家好些。”说着,谢仓丰掰开丁守珉的手,把钱塞了进去。 丁守珉把钱收下了,高兴地说:“等云兄弟出狱了,我们三个一定好好聊聊。” 云淇被关的时间里,魏、韩、赵三国组成联军,共同出兵讨伐齐国,三国本来就是晋国卿士,平时多有联络,如今出兵,互相配合,倒也默契,一路势如破竹,直攻至桑丘。齐国迫于三国压力,修表向三国议和,燕国所失之地,亦和平收回。魏武侯大喜,所以,西河派官员趁机上书,请求恢复冯聿信的官职,虽然公叔痤一直反对。可是魏武侯照样答应了。 这一日,冯聿信穿着官服,带着随从,来到监狱中探视云淇。 “房爷!”狱卒米念稔报告说:“冯聿信大人要探视云淇。” “什么风大人雨小人的,一个拔了牙的老虎也敢来这里撒野,真是疤瘌眼照镜子——自找难堪。”房裕正正喝着酒,吃着菜,在细细品味着生活,听说是冯聿信来了,知道君上夺了他的官职,让他在家闭门思过,因此根本不在意。 “房爷……”米念稔还想补充。 “滚下去!没看到大爷正忙着吗?是不是想死啊!”房裕正忽然放下筷子,破口大骂。 米念稔一看这样的情况,灰溜溜地退回去了。 房裕正正吃得带劲时,隐约听得门口有些吵闹,正准备派人去打听时,忽然见丁守珉跑了进来,“房爷,冯聿信大人来了,穿着官服,带着随从。” “穿着官服?”房裕正吓了一跳,寻思:倒是听说前面打了胜仗,君上高兴,赏赐了一些人。前日和司空大人喝酒时,只听说什么“风大人”恢复了官职。哎呀,什么“风大人”,多半是司空大人口吃不清楚,发音发错了。这可坏了! 想到这里,房裕正扔下筷子,急忙穿上鞋,就跑了出来。丁守珉在后面追着,他平时是没有见到大腹便便的房裕正居然可以跑这么快,仿佛前面有座金山正等着他去搬。 第54章 聿信探监 来到门口,房裕正看到冯聿信铁青着脸,浓眉高耸,双目迸威,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让大人久等了。”房裕正看到冯聿信锦袍玉带,威风凛凛,随从在后,严肃而立,而狱卒则缩头缩脑得靠着墙站着。房裕正一看冯聿信这样的官威,绝对是恢复官职了,吓得他离冯聿信还有一丈远,就跪下了,然后头使劲碰着地。 “哼!”冯聿信冷冷地哼了一声,也不看房裕正。旁边的随从这时声音宏亮地说道:“你一个小小的狱曹,有几个脑袋,居然敢拦大人的驾,看来你的牢头是做到头了!” 房裕正一听这话,吓得更加使劲磕着头,虽然很疼,但是为了保命,他也顾不得了,边磕边往前爬着,还边哭丧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旁边的狱卒看到这样的情景,觉得太解气了,一个个禁不住握紧了拳头,恨不得上前按住他的头,让他多磕几个,最好磕出一个坑来,把他自己埋进去。 “起来吧!”冯聿信眼睛往下斜了一下,冷冷地说道。 房裕正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额头已经碰得红红的,血分明已经渗了出来,加上肥胖、奔跑和紧张,汗水也渗了出来。咸的汗水渗进了新鲜的伤口,蜇得他眉毛不停地抖,他想让汗水往一边流,可不管用。此时他的额头像针扎一样,虽然低着头,两只手规规矩矩地贴身放着,也不敢抬手用袖子擦一下。 “领我看看这里的情况。”冯聿信回头看了看随从,“你们几个跟着我来,剩下的留在原地。”说完,房裕正就领着冯聿信去狱中视察了。房裕正踏实地走着,忍着头疼,大气也不敢喘。他现在心里一则害怕一则庆幸,害怕是因为冯聿信是大官,踩死一个牢头,跟踩死蚂蚁一样,如今触怒了他,不知道他会不会报复。庆幸则是因为收了梁固和他的钱,但并没有私吞,而是多少分给了狱卒一些,并且也没有为难云淇多少。这还多亏了丁守珉提醒了一句,冯聿信是“闭门思过”,与吕陈锡的“告老还乡”是两个概念。 来到云淇的房间,冯聿信挥了挥手,人员都退了下去。 云淇看到冯聿信穿着官服,欣喜不已,“冯叔叔?你的官职恢复了?” “哈哈!”冯聿信开怀地笑道:“他们想扳倒我,是洪炉燎发的事吗?你在这里怎么样?” “我在这里一切安好。而且,我还交了两个铁哥们,一个叫谢仓丰,一个叫丁守珉。那个谢仓丰是我在西河郡时的下属谢仓余的哥哥,您说巧不巧?而且他们都能对我开诚布公地聊谈呢。”云淇说的眉飞色舞,但忽然又有些担忧,“只是,他们的家境差了些。丁守珉的母亲还常年生病,又没有钱及时诊治,所以总不能去根。您和梁叔叔给我的钱,我有一些都给他们了,我觉得他们更需要。” “你还是这样热心肠啊。”冯聿信看到云淇虽然身陷囹圄,却依然面色红润,知道他没有受多少苦,心里也感到欣慰,“没事,等会儿我出去,会接济他们的。” “不行不行!”云淇连忙阻止,“他们都是有骨气讲义气的人,宁死也不吃嗟来之食,您直接给他们钱,他们是不会接受的,还是让我先给他们,让丁守珉的母亲先把病看好,等我出去了,再好好商议。” “这样也行。我和你梁叔叔也都很珍重情义,钱财本来就是身外之物,不能仗着它就盛气凌人。你梁叔叔为了搭救你,把他西街的宅院都卖了。我当时都佩服不已,他真是个大丈夫。我有时都自叹不如。”冯聿信感慨良深地说道。他怕云淇想多了,所以说宅院是卖掉了。 “什么,卖掉了西街的宅院?”云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那所宅院他还住过一段时间呢。清雅秀丽的假山湖水,清新脱俗的芙蓉柳枝,美轮美奂的屋宇,富于诗意的曲径,虽然在闹市中,却有田园的静谧和恬美,让人流连忘返。“哎呀!”云淇内心顿时充满了自责,“都怪我一时大意,铸成这样的大错!”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怕你想多了。看看,你还是想多了不是?”冯聿信看到云淇着急的样子,安慰道:“难道那所宅院我们能世世代代居住吗?世间的事,没有一成不变的。一时的挫折,不算什么,只要我们不放弃希望,坚持努力,一定会摆脱困境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官复原职了吗?做事要学会取舍,分清主次,一切从实际出发。如果你梁叔叔抱着宅院不放,我们又怎么解救你呢?万一你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你师父吴起的重托,我们岂不是没有完成?世人会不会说我们见利忘义,言而无信,根本就是不值得信赖的人呢?况且‘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到那个时候,世人戳着脊梁骨骂我们,我们又怎么面对世人。俗话说:‘千夫所指,无病而死’,我们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落下这背信弃义的千古骂名。况且我们和你师父又是生死患难的弟兄,即便不怕背骂名,哪里能放不下这兄弟的情谊?” 云淇听着听着,心中的自责少了许多,可是依旧心疼那所大宅院。 “世人往往被表象所迷惑,很多人都说要淡泊名利,摆脱名缰利锁,可是遇到实际情况的时候,却连蝇头小利也不放弃,结果弄得自己很烦恼。宅院没有了,我们可以盖新的,可是人没有了,去哪里找?情义没有了,守着一堆钱生活,就一定开心吗?守着钱花天酒地的,那是没有思想的泄欲工具,是行尸走肉,你我都是读过书的人,难道不知道人生应该怎么度过才是积极乐观的吗?”冯聿信想到最近遇到的事情,也确实有不少的感慨。 “好吧。”云淇勉强地点了点头,“师父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的,交到您和梁叔叔这样的知己,让晚辈也羡慕不已。” “嗯!”冯聿信点了点头,拍了拍云淇的肩膀,微笑着说道:“放心!人都不是孤独生活在世界上的,只要不是天下少有的怪人,都会有朋友的。我看你的性格很温和,一点儿也不怪,以后肯定会遇到不少知音。‘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这也是世间的常理。你不用太着急。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些事不是你强迫得来的。性格相近的人天然的会很容易地走到一起。” 云淇一边听着,一边微微点着头,等冯聿信说完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事,小声说了一句“对了。”然后站起身来,把头伸出牢门,看看周围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回过身来,附到冯聿信耳边,小声说道:“这里的牢头实在很烦人,贪得无厌,又是势利眼,而且欺软怕硬,欺上瞒下,我给谢仓丰的钱,有些可能就被他勒索去了,气得我也没有办法。有时,他还勒索狱卒,狱卒也是敢怒不敢言。” “有这等事?!”冯聿信听到勒索云淇的钱,顿时就来了火气,“他也太放肆了。” “怪不得刚才在门口,连我也拦住了。”冯聿信有些气愤了。 云淇趁机道:“他是法场上的麻雀——胆子早吓大了,所以,谁也不怕。” 冯聿信思索道:“他这么蛮横,难道有什么背景吗?” “背景?”云淇想了想,“我好像听人说过,他经常和都城里的一个司空吃饭喝酒,还说是他的亲戚,很多人都说根本不是,是他经常给司空送钱。” “那你说的谢仓丰和丁守珉,哪个在狱卒中的威望高一些。”冯聿信捻须问道。 “丁守珉,他来的早,是这里的老人了,谢仓丰还是他介绍来的。他为人仗义,喜欢帮助人,又随和,所以在狱卒中颇有号召力。只不过家里一穷二白,也没有钱送礼,所以总是受房猪的压迫。” “房猪?”冯聿信听到这个名称,感到好笑。 “这是狱卒们给那个房裕正起的外号,狱卒一个比一个瘦,他却吃的像一头猪,不知吃了多少人的钱财。看着谁没有权势了,就敲诈人家。”云淇眼里充满了鄙夷。 “好了,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你有什么事,及时对我说。”说着,冯聿信又塞给云淇一些钱,然后站起身来,走出了牢门。云淇依依不舍地看着冯聿信离开了。 房裕正送走冯聿信之后,忽然来了精神,把刚才报信的米念稔叫进了屋。米念稔刚一进屋,就被房裕正一脚踢倒在地。 “娘的!狮子头上捕苍蝇——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耍弄你房大爷!”房裕正威胁道,“不想干了,可以立刻滚!” 米念稔爬了起来,也顾不得肚子的疼痛,忙跪倒在地,捣蒜一样的磕头求饶。不当这个狱卒,出去了也不知道干什么,拿什么养家糊口呢?想想还得生活,米念稔咬了咬牙,把心中的怒火和怨气忍下去了。 “以后再禀报的时候,说不清楚,立即卷铺盖走人!”房裕正几乎怒不可遏了。今天在众人面前像条蛇一样爬在地上,简直脸面丢尽了。可是,冯聿信如今官复原职,他又实在惹不起,也不敢对云淇做什么手脚,因此,只有拿这些狱卒解气。 “下去吧!”房裕正想了想,摸着包扎好的头,心思道:还得找司空大人商量商量。他低头看了看蜷缩在地上的米念稔,轻蔑地哼了一声,之后将一盘蜜饵搁到米念稔的面前,“回去吧,以后注意点。吃完了把盘子给我送回来。”这句话忽然说得和风细雨一般。米念稔轻轻端起盘子,站了起来,弯腰作揖道:“多谢房爷!”说完,就出去了。 米念稔一出来,就被丁守珉拉往一边,“怎么回事?” 米念稔本来好好的,被丁守珉这一问,满肚子的委屈顿时涌了上来,怎么压制也压制不住,眼泪刷刷地就流了出来,啪啪地打在手中的蜜饵上。 第55章 裕正被免 米念稔气得准备把手中的蜜饵扔到地上,使劲踩上几脚。丁守珉及时握住了他的手腕,“房猪跟我们有仇,蜜饵又跟我们没有仇。” 米念稔把手缩了回来,一边咬着蜜饵,一边说:“真恨不得这就是房猪的肉,狠狠咬死他。太可恨了,怎么偏偏遇到这么一个人。真是姜太公卖面刮大风——倒霉透了!” 丁守珉一看这样的情况,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已经猜出米念稔的遭遇了。他从米念稔手里的盘子中拿过一个蜜饵,边吃边说:“走吧,去我那里坐坐,跟这禽兽一般见识,能气死我们。再说,我们是人,怎么能真得和他较劲呢?狗咬你一口,你总不能还回去吧?”他随即笑道:“你还别说,这蜜饵还真挺好吃的。” 米念稔使劲咽下了蜜饵,擦了擦眼泪,跟着丁守珉走了。 房裕正自冯聿信喝斥过后,一直提心吊胆,由是改变了工作作风。上班就是上班,也不吃喝,该表扬的表扬,该批评的批评,该秉公的秉公,该通融的通融。一点好处不收,做到两袖清风,完全照章办事,真正铁面无私,俨然一个超级合理的牢头。对狱卒和犯人更像换了一副面孔,远不是先前活阎王一般的作风,犯人们反倒觉得更加害怕了。以前他凶恶,那是摆在表面上,喜怒哀乐都可以一眼看出来,如今这别扭的笑容,越发觉得是笑里藏刀,让人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越发担心了,也越发小心了。狱卒们对于他的表演倒已经习惯了,有时不过是走过场一样的应付一下,谁也没有真正放在心上。 如此清心寡欲地过了一段时间,简直快把房裕正压抑疯了,肚子明显都饿得小了,他虽然心疼自己的体态,却更担心自己的饭碗。谁知,他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寂静的氛围让他觉得似乎潜伏着更大的危机。他觉得自己这样的暗中摸索,根本不是良策,于是又提了东西来到司空房石肃家。 “三叔?”房裕正笑嘻嘻地走进屋,看到房石肃正端坐着喝茶,然后他准备习惯地把东西放到一边。 “东西就别放了,有事快说,说完赶紧走,我还有事要忙呢。”房石肃连眼皮也不抬一下,低头看着青绿的茶水,仔细观察,倒有翡翠的光泽,让人不忍立即喝下去。 “三叔,怎么了?”房裕正依然笑着脸,站在原地,手里提溜着一个锦盒。 “别胡乱叫!你我虽然都姓房,但我们的家族往上数十代,也没有什么联系。我可不敢高攀。”房石肃依旧观察着茶水。 房裕正听到这样的话,一脸的笑容僵在了那里,这明明就是绝交的话,以前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难道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他心里暗暗想着,“逢年过节,我都没有忘记送礼呀?怎么忽然变成这样冷漠了?” “我们虽然不是什么亲戚,也算有点儿交情,那我就灶家老爷上天——有话直说了。我不知道你做过什么事,总之,你把上面的人得罪了。你得罪就得罪吧,还把我也掺和了进去。如今上面的人找我谈话,说我如果再不痛改前非的话,就把我贬到西河郡。你说我这一大家子人可怎么办?”房石肃本来还挺平静,谁知说起来却气愤得很,而且越说越气。 房裕正一听这样的话,猜想着肯定是冯聿信搞的鬼,“大人?是不是冯聿信的事儿?” “你快住嘴吧!你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能招惹这个冯大爷呀!连相爷公叔痤都拿他没有办法,你是吃药吃多了,还是没有吃药,竟然敢拦他的驾?你真是害死我了,我如今被他拿了个罪名,已经在家反思十几天了。你知道就行了,赶紧走吧,以后可千万别来找我了,我没有你那么大的肚量,什么都装得下,谁也敢惹!”房石肃气得把茶杯往桌上使劲一放,“啪”的一声,差点振碎了,然后使劲挥着手。 房裕正忽听到“啪”的声音,吓得一激灵,回过神来,看到房石肃这次真得像石头一样严肃,知道已经回天无力了。看到他不厌其烦地挥着手,房裕正像霜打的茄子,灰头土脸地从房石肃家出来了。天空虽然万里无云,可他的心里却阴云密布。和煦的风吹到他的脸上,第一次让他感觉到这么刺骨,居然像三九天的寒风一般。他弄不懂,“冯聿信要整,直接整我就行了,为什么连房石肃的官也暂时停了呢?这也有点太欺负人了吧。既然房石肃都被停了职,那很快就轮到我了。真******倒霉!” 房裕正无精打采地回家了。 第二天,房裕正像往常一样去上班,不过,这次确实是真正的老实了,一点趾高气扬的神态都找不着了,表现得居然比米念稔还要谨小慎微。众狱卒见到他,依然很谦卑地打招呼,吓得他比狱卒们更谦卑的回复。狱卒们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谢仓丰又去给云淇送饭。 “我跟冯大人说了房猪的可恶,怎么还不见有动静?”云淇看到房裕正虽然不像以前那样飞扬跋扈,可见到他就觉得恶心。 “你没有见到他这一段老实多了吗?”谢仓丰想起今天房裕正的表情,内心止不住地高兴。 “可是,披着羊皮的老虎,始终是老虎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能装得了一时,他能永久这样装下去吗?而且他现在这样低三下四,等他翻身了,一定会变本加厉地报复你们。我在这里,他不敢放肆,等我出去,冯大人才想不起他呢。到那时候,你们怎么办呢?”云淇确实很担忧。 “你说的倒也是。”谢仓丰听到云淇的分析,觉得很有道理。 两个人正在聊天的时候,米念稔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因为太过高兴,差点儿摔倒了。 “怎么了,大米?小偷娶媳妇——贼高兴啊!”云淇看到米念稔少有的兴奋,脸上似乎都快放不下他的笑容了,“有漂亮姑娘追着要和你成亲吗?” “不是!”米念稔一边喘一边说,“丁大哥……丁大哥……做了狱曹了!” “什么?”谢仓丰和云淇不约而同得发出了疑问。 “那个房猪已经被免了官,丁大哥做了狱曹。房猪可能觉得没有面子,已经卷铺盖走人了。”米念稔终于感觉扬眉吐气了,脸上的喜悦实在少有。 云淇这时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真是大快人心的消息!”其他人也高兴的欢呼雀跃。 时间总是这样,在不经意间快速流逝。只觉得一天似乎吃了三顿饭,便再也想不起其他的事情了。日升月落,周而复始。阳光依旧明媚,月华依然妩媚,可是,看到闪烁的星光,却已经不是昨晚的那颗。浩瀚的星空吞噬了人间的灯火,也吞噬着有情人的思想,只剩下清风缓缓从脸前飘过,想要带走些许烦恼,却又无力卷起,反而将原本凌乱的思绪吹得更加没有了头绪。 掐指算着日期,云淇的心中也没有明确的想法。外面的世界真得让他有些害怕,未知的陷阱总在无心大意的时候就适时的显现,让人讨厌,也让人无奈。而呆在画着陛犴的牢房中,虽然没有了俗世的明争暗斗,没有了世人的虚伪寒暄,尽管有好兄弟们细致入微的照顾,可这终究是不见天日的地方,一把大锁,不仅将繁华与清静锁开,更将多姿与枯燥分离。云淇心中实在矛盾得很,既贪恋这里的真诚和单纯,又向往闹市的喧哗与多彩。可是,凭他如何去想,时间的步伐已经不可抗拒地往前走着。 关押的时间终于凑够了。冯聿信和梁固本来说要来接他的,可是他坚持要去谢仓丰家先住上一段时间。谢仓丰自然很高兴,而丁守珉正是他的邻居,三个人正好可以好好聊聊。因为有云淇的嘱托,加上梁固和冯聿信的慷慨,谢仓丰和丁守珉得到了经济上的捐助,虽然不是富贵人的生活,可也与以前清苦的日子不同了。 云淇终于走出了监狱的大门。他使劲长了长身子,闭上眼睛,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又慢慢睁开眼睛,抬头看着天空,正是碧空万里,丽日高悬。仔细感受,还有微风拂面,似乎还裹着淡淡的花香。他微微闭上眼睛,使劲闻着外面风中的气息。 谢仓丰看到云淇这样的举动,忍不住笑了起来,“走吧,云兄弟?以后这样的天气多的是。” 云淇扭头看了看谢仓丰,笑着说道:“这不见天日的半年,真是太刻骨铭心了。我是应该好好享受外面的风清花香。走吧。” 谢仓丰领着云淇朝家里走去。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条街道,也不知道穿过了多少胡同,只是觉得越走房屋越来越稀疏,耳边也越来越清静了。云淇感觉有些累了,忍不住问道:“谢大哥?还要走多远,怎么你住的地方这么偏僻啊?”云淇站住不走了,左右晃了晃脖子,然后尽量往远处看着。 谢仓丰见云淇有些累了,扭头看了看,正好路边有几块石头。他拉着云淇,“走吧,我们坐到那儿休息一下。” 来到石头旁,谢仓丰赶紧弯下腰使劲吹了吹石头,又用袖子摔了两下,然后笑着对云淇说道:“你坐吧。” “哈哈!”云淇反而笑了起来,这一笑,倒把谢仓丰笑得迷糊了。他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云兄弟?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云淇忙摇了摇手,“我是笑大哥又把我当作外人了。好像我是什么贵族一样,沾不得灰尘。监牢里那么肮脏的环境我都能忍受了,这块石头被风吹得已经够干净了。大哥这样的举动,真是把我疏远了。”说完,云淇一屁股坐了下来。 谢仓丰见状,也坐了下来,“怪我!怪我!兄弟虽然处境不好,可毕竟是官宦之后,和我们这些乡野村夫终究有所不同。‘雀处卑贱,凤行高洁’,这原本就是世人的看法。兄弟既然这样说,以后我就把你当作普通人了。” 听了谢仓丰的话,云淇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我本来就是普通人,虽然祖上有名气,但那是他们的。况且‘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我又不是什么龙虎,却已经处于困窘之地,如果不是梁叔叔和冯叔叔的照顾,不是大家的关心,真不知道我现在的遭遇会如何呢?” “好了,既然已经出来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每天都是新的,人也要往前看,才能找到更多生活的乐趣。”谢仓丰此时脸上平静了不少,眼睛看着远处的田野。 第56章 初到谢家 云淇也顺着谢仓丰的目光看去,果然是绿葱葱的原野。麦田像一大潭碧绿的湖水,随风荡起涟漪,一直荡到天边,碰到了屏障一般的树林。天空高远,碧空如洗,偶尔还能看到一个一个的小黑点在不断地移动,仔细聆听,似乎还有自由的飞鸣。 两个人坐在石头上,静静地看着远方。云淇用手拍打着疲惫的腿,希望能缓解一下疲劳,好继续赶路。 歇了一会儿,谢仓丰猛然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说道:“好了,我们走吧。马上就到家了,到家再休息吧。” 两个人于是又往前走去。走了没有多大会儿,果然看到一个村庄。来到一座半新的院子前,谢仓丰高兴地指着说道:“到了,这就是!” 云淇看到院子虽然不很大,可是围墙倒是新砌的,门虽然不新,看起来却很结实。门旁立着两面石鼓,顿时多了几分文雅。谢仓丰高兴地推开门,将云淇拽了进去。迎面是一个砖砌的照壁,中间雕刻着圆形的花纹,四个角上也有典雅的花纹凸出,虽然整体的颜色黯淡,可是却透出乡间的宁静和安详。转过照壁,东北西各有几间宽敞的房子,虽然不是雕梁画栋,可比周围的茅草房子看起来要坚固许多了。云淇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脸上禁不住泛起微笑来。 “要不是看着兄弟的面上,梁大人和冯大人怎么能帮助我们这些乡野贱民。这几间房子都是两位大人出的钱,我们正不知道如何报答他们呢!”谢仓丰看着房子,脸上的笑容绽放得如五月的花朵,一片灿烂,一派欣欣向荣。 “呵呵!”云淇高兴地拍着谢仓丰的肩膀,“大哥不用这么见外。两位大人虽然清廉,毕竟是世家,他们拔一根毫毛,也比你们的大腿粗。这点儿钱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况且,又做了这样的好事,对他们更是锦上添花了。我在里面这段时间,承蒙大哥照顾,才养得现在这样‘膘肥体壮’,这也算我的报答吧。即便不提报答,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总是应该的。不过,等收成好了,带点儿蔬菜谷麦之类的产品,让两位大人尝尝鲜,他们就高兴地合不拢嘴了。”云淇扭头看着几间房子,越看越喜欢。 他们正说话间,从屋里走出来一个妇人,约摸五六十岁的样子,穿一件灰色的深衣。只见她花白的头发整齐的汇集成发髻,上面插着一根银色的簪子。瘦长的脸,额头上横着几道皱纹,像画上去的一般清晰可见。淡淡的眉毛由下而斜着往上走去,倒是挑出几分精神。细长眼的眼角汇聚了道道岁月留下的鱼尾纹,倒是双眼皮,年轻的时候也一定是双瞳剪水。鼻子微微有点塌着,嘴有些细长,嘴唇薄薄的,牙齿似乎掉了一些,嘴有些包着了,嘴唇已经看不到明显的红色,和脸色一样的是大地一般的土褐色,可是却透着红润的光泽。戴着一对银色的耳环,随着脚步一晃一晃的。 “丰儿,这是谁啊?”老妇人微笑着朝前走来,身子微微有些佝偻。 谢仓丰扭头,忙走上前去,搀扶住了老妇人,“娘啊!这就是我常向您提起的云淇云少爷呀!” 云淇听到谢仓丰的话,也急忙走到前面,施礼道:“见过伯母!” 谢母看到神采奕奕的云淇,又想到是他帮助了谢家,脸上的笑容顿时绽放满了,“哎呀!快别弄这些读书人的礼节了,我们庄户人家,不用这么见外。云少爷是我们的大恩人,如此大礼,我们可承受不起。”说着,谢母张氏高兴地将云淇抱拳的手扶了起来。 “哈哈!”谢仓丰在一旁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是啊!云兄弟,不用这么见外,没有你,我们还在受冻挨饿呢!” “哪里话,‘受人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我不过力所能及地报答自己的恩人,省得麻烦老天拿五雷轰我,这也是三岁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云淇站直了身子,也笑着搀扶着张氏。 “哈哈!你说那不对,老天爷才是东方天亮下大雪——明明白白呢,像云少爷这样的好人,老天爷都给你加寿呢!”张氏笑得更加开心了,“别在外面站着了,我们进屋去吧。” “我爹和仓安呢?”谢仓丰看到院子里挺安静的。 “都去地里干活了。”张氏笑着抬头看着云淇,禁不住说道:“长得真排场。” 云淇笑着低下了头,脸已经有些红了,“您叫我云淇就行了,别喊我少爷了,我现在也是颠沛流离的。” “琉璃?什么琉璃?”张氏不解。 谢仓丰笑道:“就是流浪的意思。” 张氏一听,不屑道:“那咋了?姜太公还在朝歌城卖过罩淋了,七十二岁才遇到周文王,不照样帮助天子打天下吗?跟姜太公比起来,我们眼前这点儿磨难算啥?” 云淇一听,肃然起敬,“大娘说的对!” 三个人进了屋子。云淇环视了一下,虽然没有什么家具,可是屋里看起来很宽敞明亮。 “你们坐着,我去烧茶。”张氏笑着看看云淇,高兴地说道。 “不用了,大娘,我不渴。”云淇说道。 谢仓丰拉着云淇,“没事,你坐吧。让邻居知道,你这么大的恩人来了,我们连杯茶也没有让你喝,那恐怕我们的脊梁骨就要被戳断了。” 张氏笑着转身离开了,云淇只好坐下了。 “这房子怎么样?”谢仓丰得意地抬着头,仔细打量着。 “不错,我觉得在村里还算可以。”云淇也抬着头,看着周围的环境。 “哈哈!那是相当可以。到现在,我都觉得跟做梦一样,没有想到自己能住上这么宽敞的房子。”谢仓丰兴奋道:“兄弟你是不知道,看到这房子,村里人就像见到肉的鹰——眼红得很呐!说我们不知是哪辈子积德了,碰上兄弟这样的好人。就这,我用的还是半新的料,看起来还不像新房,如果盖成新房,真怕老话说的那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了。” 谢仓丰高兴地都快坐不住了,“原本我们算是村里最穷的人,这下虽然比不上财主,可在村里也算上等了。前几天,还有媒人来撮合我的婚姻大事呢!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村里人都说‘还是好人有好报’呀!” 云淇看着喜形于色的谢仓丰,心里也觉得暖洋洋的,“对!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为人忠厚做好事,是福报无边的。不过,天下的事,有时就是这么巧,这也是缘分的奇妙。明天发生什么事,我们的确都不知道,不过,我们也不要想那么多,今天高高兴兴就行了。免得‘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既然现在宽绰了些,就应该让仓安和守琨都去念书,将来也好谋个一官半职,总不至于整天还和黄土打交道吧?” 谢仓丰笑道:“兄弟的建议是好,我已经让仓安读书了。庄稼人如果不读书,还真没有其他办法改变命运。”说着,谢仓丰对着里屋大声道:“娘,我们去丁大叔家看看。”说完,他就领着云淇出了屋子。 “丰儿!”屋里传出张氏的喊声。 谢仓丰急忙停住转身,“咋了,娘?” 这时,张氏推开窗户,大声道:“村里又要修堤,你丁大叔跟着大伙都去家庙议事了,估计这会儿家里就剩你婶子了。” 谢仓丰一听,对云淇微笑道:“我们改天再去吧,我正好给你讲讲我们村的历史。” 云淇一听,高兴道:“太好了,我就喜欢听故事。” 于是,两人又进屋了 原来这村叫“清源村”,因为村北有条河,但是条凶河,动不动就发大水,周围的田地不知被淹了多少次。所以,老百姓给河起名“清源河”,希望它能平静流淌,所以村子也叫“清源村”了。村子东头还盖有河伯庙,按时上供,庙东还有戏台,定期有庙会,可还是挡不住河水泛滥。 清源村有两大姓氏,一为丁姓,一为谢姓,而丁姓因为丁聚仁居官,所以地位更高一些。虽然丁聚仁在朝中得罪了人,被迫致仕还乡,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家里又是几代的财主,在这一带颇有名声,是有名的士绅,权势很大。 却说此次是王鲁让主持修河堤,他和丁聚仁曾经同朝为官,而且丁聚仁又是清河村人,对本地的地形和风土人情最为熟悉。更重要的是,王鲁让此次治河乃是相邦公叔痤所举荐,而丁聚仁自称是公叔痤的门生。王鲁让不能不顾及公叔痤的面子,因此,他就将清河村一段交给了丁聚仁。 “丁大人,这清河村一段就拜托大人了。”王鲁让笑着对丁聚仁说道。 “王大人说哪里话?”丁聚仁忙抱拳施礼,“我已经告老在家,已经没有官职在身了,哪里担得起‘大人’这两个字。” “哈哈!”王鲁让看到丁聚仁谦恭的样子,笑着说道:“仲德兄真是谦逊,倒让本官赧颜了。” “哈哈!”丁聚仁也笑了起来。 “我在这清河村里,也还认识仲德兄的本家呢!”王鲁让捋着胡须,得意地说道。 “哦?谁?”丁聚仁眨着小眼睛,机灵地看着王鲁让,见他剑眉微耸,眉毛浓黑,一双桃花眼虽然经受了岁月的沧桑,却依然可以看出内在的神韵,双眼皮使眼睛显得更好看了。蒜头鼻,细长嘴,浓黑的胡须,方正的脸庞,古铜色的面皮上显出浩然的正气。 “丁聚佶,不知道仲德兄可认识?”王鲁让依旧笑着说道。 丁聚仁想了想,装作恍然大悟道:“都是本族里的人,按照辈分算,还是我的堂兄呐!怎么能不认识?” “哈哈!”王鲁让一听都是熟人,觉得事情更好开展了,“既然都是自己人,那这差事就更好办了,也不免公叔大人举荐我一番。” “君上有知人善任之明,家师有伯乐慧眼之贤,大人有经天纬地之才,都是为我大魏千秋功业努力,各尽其才,各尽其力。大人随西门豹大人在邺城治理漳河,天下闻名,深得当今君上赏识,此次小小一条清源河,何在话下?哈哈!”丁聚仁也捋着胡须,大笑了起来。 “仲德兄又取笑我了。”王鲁让笑着抱拳施礼,“好了。我们现在开始分派任务吧。” 丁聚仁笑着点了点头,之后把村民召集到了一起,王鲁让开始分任务。丁聚佶负责辅助丁聚仁修缮清河村一段的河堤。任务分完之后,大家各司其职,都热火朝天地干活去了。 丁聚仁虽然年龄大些,可整天也往河堤上跑,有时还搭把手,一起帮乡亲们运运土、挖挖沟之类的。大家看到一向养尊处优城府颇深的丁聚仁居然身体力行,开始时颇为惊讶,后来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孰不知这才是孙悟空看蟠桃园——非坏事不可。 第57章 一盆菰米 一天晚上,谢家做了雕胡饭和炒猪肉,以款待云淇。谢仓丰的父亲谢田增端了一小盆给丁聚佶送了过来。 谢田增笑道:“那个云少爷果然见过世面,说想吃什么菰米,当时把我弄懵了,后来一问,才知道是雕胡。这可是好东西,平时都是贵族吃的,我干脆让仓丰娘多做了点儿雕胡饭和炒猪肉,让哥哥也尝尝。” “哎呀!谢大哥,这是干什么!该不是把地卖了,把猪给宰了吧?”丁聚佶看到谢田增手里的雕胡饭,像见到金山一样的欣喜和惊讶。 “哈哈!”谢田增准备把雕胡饭放在案几上,丁聚佶赶紧推开谢田增的手,“老丁,你这是弄啥了,咱俩撒尿和泥的关系,你咋今儿个这么见外?再这样,我可生气了啊!” 丁聚佶还是使劲推着谢田增的手,不让他放,“咱们这样的庄户人家,一辈子,都不吃一次雕胡饭,今儿个又不逢年过节的,忽然送这么多,让我咋好意思呢?” 谢田增一看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就端着盆子坐了下来,“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是不是怕我以后让你还啊?这不是这一段时间,我们一直在堤上忙,疏忽了丰儿,可巧就生病了,大夫说是吃的不好,营养不够,仓安又哭喊着要吃猪肉,你大嫂心疼孩子,所以也想做雕胡饭炒猪肉,这不,正好云少爷来了,我说干脆多包点儿,就当过年了,大家都尝尝。这一段时间,你大嫂身体也不好,没少麻烦弟妹照顾仓安。况且,如今有了云少爷的帮助,我们两家也比以前宽绰了不少,吃顿雕胡饭还是可以的,也过过贵族人的生活。再者,老话不是说了吗,穷帮穷,富帮富,官面儿帮财主。难道你还指望丁聚仁给你送雕胡饭?” “呸!他家是老子偷猪儿偷牛——一辈更比一辈坏。”丁聚佶也坐了下来,转而笑着说道:“哪像我们,虽然不是一个姓氏,却比同宗还要亲,从爷爷辈就已经开始好了,我们又是发小儿,比亲兄弟还亲呢!” “那既然是亲兄弟,怎么送你雕胡饭,还推推让让呢?”谢田增微笑着瞪着眼睛,看着丁聚佶。 “这……”丁聚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谢田增看到丁聚佶一时愣住了,笑着把盆子放在了案几上,“你就别再推让了,我们两家互相帮助,都有近百年的历史了,你还这样见外,让外人知道了,岂不说我们虚伪吗?” “这……”丁聚佶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好笑着说:“一切就听大哥的吧。” 谢田增这时冥思了一会儿,小声道:“我记得我来找你,还有一件什么事儿,就在嘴边,反而想不起来了。”谢田增眉头紧缩,思索了一会儿,忽然一拍额头,笑了起来,“这脑子!我想起来了。这一段时间在堤上,你有没有发现丁聚仁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 听到这里,丁聚佶的笑容敛了,“大哥不说,我也满肚子的疑问。虽说丁聚仁先前一直在外做官,可是他以前的作为和名声我们还是很清楚的,只不过没有想到,这次被罢官之后,居然像变了个人,事必躬亲,和蔼可亲,全不是平时官味十足的派头。而且听说他和王鲁让大人关系熟稔,这王鲁让大人在邺城治理漳河,很得君上赏识,听说是个正直的大臣。看起来王大人和丁聚仁关系还可以,难道丁聚仁变好了?”说完,丁聚佶侧着头看着谢田增,一脸的疑问。 “眼见都不一定为实,何况你我又都是道听途说的。看人观其行,不要被他的表面假象所迷惑了。我觉得即使变,丁聚仁也不可能变得这么彻底,我们都是一块长大的,他是什么人,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了。所以,我怀疑这其中有诈,你我以后都要注意点儿吧。”谢田增一低头,看到了案几上的雕胡饭,“哎呀!光顾着说话了,都忘了正事儿了,都凉了。赶紧叫凤英端过去热一热吧。”说着,谢田增端起了盆子,丁聚佶赶紧接了过来,“凤英!” 丁聚佶的妻子刘凤英还没有过来,院子里倒是走过来一个人,借着灯光都能看到笑嘻嘻的脸。 “聚佶兄弟在家吗?” 谢田增仔细一看,是丁聚仪笑呵呵地走了过来,圆胖的脸,看起来倒不像个农民出身,淡淡的眉毛缥缈地贴在一双肉眼泡上,鼻子不大,微微塌着,嘴也小,只是下巴下面的肥肉坠着,笑起来仿佛两个下巴一样。 “这不是聚仪哥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现在跟着丁大人高升,许久不来小弟的院子了吧?”丁聚佶冷笑地抱着拳,迎了出去。 这时,刘凤英也从旁边的屋子出来了,“哎呀!聚仪哥,你过来了?” 丁聚仪扭头看到了从一边出来的刘凤英,见她风韵不减当年,忍不住两眼放光,可是又不敢多看,“来了!”说着,三个人都进了屋。 谢田增见丁聚仪走进了屋,也站起身来,微笑着说:“聚仪哥怎么有空过来了?” “哈哈!”丁聚仪走到谢田增旁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吧,老弟!不用见外。”丁聚仪低头一看,见案几上放着一盆雕胡饭和炒猪肉,只是已经不冒热气了,他两眼看得都直了,“哈哈!聚佶老弟如今是赵公元帅发怒——财大气粗呀!这不过年不过节的,还吃上炒猪肉了,看着都让人眼馋。”说着,丁聚仪居然还使劲咽了口唾沫,嘴角开始闪闪发光,不知道是不是口水。 丁聚佶瞥了一眼丁聚仪,心里生出厌恶来,可是,却缄默不语。 谢田增看到大家一下子僵持到了这里,赶紧站出来打圆场,尴尬地笑着:“这不是云少爷来了吗?我老谢也是为了欢迎云少爷,做了顿雕胡饭和炒猪肉,正好也给聚佶哥送来些尝尝。要不然,咱这寻常庄户人家,平时哪有钱吃雕胡饭。” 丁聚仪瞥了一眼雕胡饭,不屑道:“这鼎鼎大名的云少爷刚到,老谢就让人家吃雕胡饭,就让人家吃猪肉,也不吃点好的,想让人家赶紧走呀?人家云少爷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老谢,你这可是铲子切菜——不地道(抵刀)啊!” 丁聚佶冷笑道:“木匠做家具——心中有数。” 丁聚仪看了看丁聚佶,对谢田增道:“聚佶咋忽然拉这么长的脸?而且这嘴现在是越来越厉害了,还学会说俏皮话了。哈哈。” 谢田增忙道:“要是不嫌弃,聚仪哥吃几口雕胡饭,尝尝味道怎么样?不过都已经凉了,让凤英给您热一下吧?” “嫌弃?”丁聚仪忽然一扭头,笑嘻嘻地看着丁聚佶,“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嫌弃的?” 谢田增被看得实在觉得不自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是,没有筷子啊?” “你看看,你看看,真是越长越虚伪了,我就是吃个雕胡饭炒猪肉尝尝鲜,又是凉了,又是没有筷子了……”丁聚仪依然微笑着,不过摇了摇头。 刘凤英一看气氛僵持得更加严重了,赶紧走上前,“聚仪哥想多了,聚佶是什么样的人,大哥还不知道吗?本来是好心,却因为嘴笨,让别人误解。大哥吃吧,哪里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嘿嘿!”丁聚仪狡黠地笑着,“还是弟妹通情达理,不愧是读过几天书的人,说话跟百灵鸟一样,就是好听。”说着,丁聚仪抓起一块猪肉放进了嘴里,一边嚼还一边说:“不错……咸淡正好……我再尝一个。”说着,他又抓起一块放进了嘴里,脸上的肉跟着嘴的扭动也一晃一晃的,非常享受。 丁聚佶在旁边站着,看到丁聚仪的举止,恨不得上前给他一闷棍,就此将他打晕。可是,想归想,这又不是在自己家,丁聚仪又是丁聚仁的狗腿子,真是轻易不能惹的。 谢田增看着丁聚仪的动作,顿时呆住了,他还真是没有见过这么富态的人吃得这么狼狈呢,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丁聚仪抬头看到了刘凤英尴尬的表情和谢田增惊呆的表情,笑着说:“不错……这雕胡饭比大街上卖的还好吃……吃……阿……阿……阿切!” 丁聚仪打了一个大喷嚏,脸正对着盆子,嘴里还没有嚼完的猪肉一下子都落在了盆子里。 “哎呀!舒服多了。”丁聚仪揉了揉鼻子,低头看到盆子里的雕胡饭,忙赔笑道:“实在对不住了!实在对不住了!你们看看,咋成这了!要不我掏钱买了这雕胡饭算了。”说着,丁聚仪就去摸袖子。 丁聚佶更是气得一句话也没有了,脸铁青着站在丁聚仪的一边。 谢田增哪里想到会有这么“精彩”的一幕,惊讶地看了看刘凤英。刘凤英先是一愣,然后急忙按住丁聚仪早已静止的手,笑道:“大哥说哪里话!既然这样了,这盆雕胡饭就送给大哥了,只是忙里偷闲记得把盆子还给我们就是了。” 丁聚仪一听刘凤英这样说,忙松开袖子,摆摆手,“这怎么行?这怎么行?这么大盆雕胡饭,你们一个都还没有吃,岂不是让我占了个大便宜吗?让别人知道,我岂不是成了贪小便宜的人?” 谢田增看到刘凤英已经把话说出去了,也反应了过来,笑着说道:“我们不说,别人怎么会知道?再说,大哥也太见外了,真把小弟当外人了。这雕胡饭大哥就端回去吧。” “哈哈!”丁聚仪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要不大家怎么说你们夫妻倆是实在人呢!好吧,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丁聚仪端起了雕胡饭就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回头说道:“别送了,都在屋里呆着吧。对了!聚佶,丁大人让你去一趟,说是有修堤的大事要和你商量,让我给你捎个话,你赶紧去吧。丁大人正等着呢!”说完,丁聚仪抱着雕胡饭快步走了,胖大的身躯迅速出了院子。 谢田增、丁聚佶、刘凤英站在原地,顿时愣住了。等丁聚仪走出了院子,丁聚佶才责备刘凤英:“你真是妇人之见!大老爷们儿在这儿说话,你插什么嘴?好好的一盆雕胡饭,老子一个都还没有尝,你可倒好,让那个兔孙给端走了。”丁聚佶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谢田增劝道:“刚才丁聚仪一看雕胡饭,我就看你眼神不对,他好吃嘴,这是远近都知道的,你何必因为这跟他怄气?虽说守珉现在当了狱曹,可也不是什么大官,那丁聚仪虽然不是什么人物,但他可是丁聚仁的心腹,那丁聚仁确实不当官了,可他儿子还在外当着官呢?我们现在可是斗不过人家,你可得想清楚呀?” 刘凤英听到谢田增的话,瞥了丁聚佶一眼,不高兴地说道“你现在倒是八月八的蚊子——嘴头子厉害了,刚才干什么去了?我是妇人不假,我头发也不短,可是,我见识不见得比你少。刚才那种情形,如果不让他吃的话,还指不定做出什么让我们难堪的事儿!他这个人你又不是不了解,谢大哥好不容易做的雕胡饭,让那个狗腿子端走了,我心里能好受?就不该好面子,就该把他挡到院子里,省得死要面子活受罪!” 谢田增看到他夫妻二人居然因此拌嘴,劝道:“好了,都这么大的人了,千万不要因为外人搞内讧,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凤英说的也不错,以后可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了,得先看看是什么人,再往屋里让。像刚才那个没脸没皮的龟孙,就不该让他。事情已经这样了,说什么也没用了。聚佶,你还是先消消气,去一趟丁聚仁家,看看他有什么事,不过,要留心点儿。” 说着,谢田增拍了拍丁聚佶的肩膀,微笑着看看他。丁聚佶心有不甘地说道:“真是可惜了谢大哥的一盆雕胡饭,喂了狗都比让他端走强。” 第58章 议论修堤 “说啥呢?我刚才就听见乱吵吵的。” 三人扭头,见丁聚佶的母亲文氏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刘凤英赶紧上前扶住了文氏,“娘,您的病刚好,怎么就出来了?” “三婶!”谢田增也往前走了几步,笑着打了招呼。 “呵呵!田增过来了。”文氏笑呵呵地说道。 丁聚佶气呼呼地没有说话。谢田增见状,赶紧偷偷拽了拽他,丁聚佶一甩袖子,依然不吭。 “咋回事?你这么气呼呼的?”文氏看到自己的儿子满脸的怒气。 “好端端的一盆……” “啊!——娘,没事。”刘凤英赶紧给丁聚佶使了使眼色,谢田增在后面又使劲拽了拽他。丁聚佶看到文氏关心的眼神,顿时清醒了,“啊……一盆……一盆面让守琨弄撒了,这不是糟蹋粮食吗?” 文氏听了后,回头看看刘凤英的表情,又扭过头看看谢田增的微笑,“没事就行。小孩子家,哪有不淘气的。只是糟蹋粮食,罪过啊,罪过!千万要教育好他,可不能养成这个习惯,虽然小,也不能惯着。我们穷人家,吃饭还吃不饱呢!浪费粮食,真是天大的罪过。那年我们村里被清源河淹了,颗粒无收,你爹偷偷攒下了粮食给你吃,结果自己瘦得皮包骨头,结果一场大病就要了他的命。大夫说,但凡能多吃点儿东西,也不至于抵抗力那么差。每次想到这里,我……”说到这里,文氏的眼泪流了出来,声音也哽咽了,她忙用手去拭泪。刘凤英赶紧掏出手绢,帮着文氏擦泪。 丁聚佶本来还满肚子的气,这时候看到母亲的表情,酸楚的感觉顿时涌了上来,直冲上眼睛,“娘!别说了,孩儿知道了!现在不是比以前好多了吗?而且这次王鲁让大人带领我们修河堤,一定能把清源河治理好,到时候风调雨顺,旱涝保收,不愁没有好日子。” 文氏听后,忽然抬头看了看丁聚佶,虽然眼角还有泪花,却惊讶了起来,严肃地问道:“王鲁让大人?就是那个在邺城帮着西门豹治理漳河的王鲁让吗?” 丁聚佶不知道文氏什么意思,更加惊奇地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娘难道知道他吗?” 文氏感觉站得太累了,刘凤英扶着她慢慢坐了下来,她这时倒一脸的怒意,圆瞪着眼睛说道:“你真是马驹子怕狗惊了车——少见多怪。我虽然是个妇道人家,可毕竟活了七十多年了,也不是什么见识也没有。平日里与左邻右舍经常来往,听他们提起过王鲁让,说他在邺城居然敢把求雨的仙姑都给扔到河里了,还理直气壮地说是让仙姑去见河伯,简直就是个昏官!河伯乃是尊贵的神仙,就算仙姑有仙根,可终究只是一个凡人,一个凡人怎么能想见神仙就见神仙呢?那神仙岂不是太没有地位了吗?结果白白害了几个仙姑的性命,真是罪孽啊!罪孽。更可恨的实在是对河伯太不敬了!如今,他来咱这里治河,河伯一定也不高兴,八成也要出事。你们想想,他把神仙惹了,神仙能饶过他吗?就算神仙大人不计小人过,那几个仙姑的冤魂能饶过他吗?” 丁聚佶听到母亲这样说,忍不住笑了,“娘!您这可就错了。那巫婆仙姑是利用求雨的名义和官府勾结骗乡亲们的钱财的,王大人如果不把他们铲除,就没有办法治河。漳河现在不是已经被治理好了吗?而且就算王大人得罪了河伯,可是他不但没有受到惩罚,官反而越做越大了呢!而且当今君上还赏赐了大人不少东西。” 丁聚佶虽然微笑地看着文氏,可眼神中故意带了疑问,“这是为什么呢?” “这……这……瘸子跳高——早晚有他的好看。”文氏听到儿子的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略微想了想,说道:“这是因为王鲁让大人可能也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河伯大人拿他没有办法,那保不住王家的后人不出事,那几个仙姑也可能上辈子没有行好。不过,如果有人帮助王大人对河伯不敬的话,那是屎壳螂跟着蝙蝠飞——早晚要碰壁。所以,佶儿,修堤是好事,但千万要敬着河伯,不要做出对河伯不敬的事。”文氏郑重其事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中是殷殷的关心。 “知道了,娘!”丁聚佶笑着握着文氏的手,抬头看着饱经风霜的母亲,抬手抹干了她眼角残余的泪水。 刘凤英这时给丁聚佶使了使眼色,丁聚佶瞪着两眼看着刘凤英。文氏见到儿子的表情,回头看看刘凤英,“怎么了?凤英,有什么事吗?” 刘凤英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然后小声说道:“刚才丁聚仁派人来喊聚佶,说是要商量修河堤的事。我怕丁大人等得久了,会怪罪聚佶。所以想提醒他,没有想到,让娘发现了。” 丁聚佶听到刘凤英这样讲,忽然想起来还有这样一件事,忙拍了一下额头,“对了!的确有这件事。”说着,丁聚佶站起身来。 谢田增这时也说话了,“三婶,家里还有事儿,我也不打搅了,这就回去了啊?” 文氏这时也站起身来,微笑着对谢田增说:“有空常来玩儿。”然后扭头对丁聚佶说道:“你去吧,速去速回,跟丁大人说话,要注意点分寸,可不能什么事儿都一根筋。” “我知道了。”说着,丁聚佶和谢田增一起出了院子。 丁聚佶到了丁聚仁家,见领导修河堤的人都到齐了。 “聚佶老弟,大家都在等你了,赶紧进来坐吧。”丁聚佶刚进大厅,丁聚仁就笑呵呵地抱拳朗声说道。大厅中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门口丁聚佶的身上。丁聚佶忽然像被一道道火光炙烤着,顿时觉得脸有些滚烫,心好像一下子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一张嘴好像都能飞出来。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尴尬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来晚了,让大家久等了。”说完,就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了。 丁聚仁看到丁聚佶落了座,笑眯眯的也坐下了,“聚佶兄弟曾经跟着王鲁让大人治河,在修堤方面,是行家里手。在下不才,虽然被王大人委以修筑本村河堤的重任,实际却知之不多。所以,修堤之事,还要仰仗聚佶老弟和诸位亲朋好友。”说着,丁聚仁站起身来,抱拳向大家作揖。大家看到丁聚仁这样的动作,连忙都站了起来,抱拳回礼。 “大人这话说的见外了。修堤乃是本村大事,和每家都有关系,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每个人都有事情做。”听到丁聚仁的话,丁聚佶心里有些不愿意,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于是站出来回答了。 “哈哈!”丁聚仁大笑道:“聚佶贤弟说的很对。目前,在大家齐心协力下,西堤已经修好了。今后的主要任务就是修筑西提两边的南堤北堤,我虽然与修河堤上所知不多,然而也听说这两段河堤比西堤更为重要。所以,今天把诸位召集过来,一则商议修南堤北堤之事,二则做了几样小菜,谨代表王大人犒劳一下诸位。还希望诸位能看在我的薄面上,边吃边议。” “大人说这话,越发见外了。”“是的。”“都是为了修堤大事。”大家都笑呵呵的说了起来,大厅中的气氛倒是十分融洽。丁聚仁看到后,笑得更是合不拢嘴了。 之后,大家就入席了,一边饮酒吃饭,一边聊着修堤之事,顺便也聊些其他的事情。丁聚佶虽然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但是也没有办法。他不喜欢被敬酒,一则酒量并不大,二则不知道该怎么推辞。今天的场合,他只有硬着头皮硬撑了。推杯换盏间,酒宴终于快结束了。可是,丁聚佶在结束前就被人背回了家。 丁聚佶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浑身不舒服,于是睁开了眼睛,却发现阳光正强烈地射进屋里来。他自然地想抬起左手去挡住光线,可是胳膊居然在身子旁边,连动也没有动。他虽然脑子昏沉,可心里已经清醒了一半儿,于是又使劲抬起胳膊,这次倒是举了起来,心中不仅松了一口气。他扭头朝四周看看,原来躺在自家的床上。 “我怎么在这里?”他努力坐了起来,倚在墙上,轻轻摇了几下头,闭起眼睛,努力思索着睡之前的情景。可是,想得脑子都疼了,却只能想起昨天晚上去丁聚仁家吃饭,在酒桌上举着酒杯的情形,可是怎么回家的,却没有印象了。只记得昨晚非常难受。 他睁开眼睛,看到墙上明亮的阳光,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今天是往河堤上拉材料的日子。想到这里,他心头略过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感到一阵凉风吹进心里,只冻得浑身发抖。于是,他赶紧下了床,却没有想到,居然没有站稳,一下子趴到了地上。“啊——”,他情不自禁发出了声音。 他两手撑着地,慢慢爬了起来,只觉得浑身酸疼,一点儿力气也没有,“******!怎么弄成今天这个熊样了?”他站了起来,依然感觉头昏昏沉沉的。看到阳光,觉得特别得刺眼。不过,他也顾不上那么多,就往外间走去。 “你醒了?” 丁聚佶刚走到外间,抬头看见了刘凤英,见她端着一盆水过来了。“现在什么时辰了?我昨晚怎么回事,怎么现在浑身酸疼?” 刘凤英看了丁聚佶一眼,把盆子放到了案几上,“你先洗把脸吧,现在都快午时了。” “什么?”丁聚佶听到这话,赶紧走到门口,举目看了看天空的太阳,的确已经快到中央了,“哎呀!不知道河堤上的材料运完了没有。”说着,他就想往外走。 “先别慌!”刘凤英大喊了一声,丁聚佶听到,急停住了步伐,扭过头来,“咋了?” “刚才丁聚仪来送盆子的时候,说王大人催得紧,材料已经运得差不多了。他说代表丁大人来看看你酒醒了没有。看到你正在睡,就走了。”刘凤英一边把毛巾放到了盆子边,一边说道。 “龟孙!”丁聚佶狠狠骂了一句,转而对刘凤英大声道:“你为啥不叫醒我?” 这时,文氏颤颤巍巍地从屋里出来了,“你吼啥吼?吼啥吼!你睡得跟头死猪一样,谁能叫醒你?亏得房子盖得结实,不然房顶都被你的呼噜声震飞了。咳……咳咳……”文氏或许因为声音太大,也一时气愤,说着竟然咳嗽起来。刘凤英赶紧上前扶着文氏,并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丁聚佶见状,也顾不得生气,赶紧走上前去,扶住了文氏,“娘!你操心这乱七八糟的事情干啥?只管养好自己的身体,比啥都重要。您老以后可千万别再动肝火了,不然的话,真是孩儿不孝了。” 第59章 聚佶起疑 丁聚佶和刘凤英扶着文氏慢慢坐下了。文氏道:“哼!我也是把兔子拴在树上做窝——白操心。你别有事儿没事儿都对凤英大呼小叫的。夫妻之间和睦相处,这才是一家人最正经要做的事。丁大人派人来的事,我知道。是我不让他们叫醒你的。你倒好,自己好酒好菜吃着,喝多了,让人家背回家,自己吐得哪儿都是,辛苦我跟凤英打扫了半夜。你可倒好,醒来后,不说感谢凤英的话吧?还吆五喝六的,你这个狗臭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你呀,豁唇骡子卖个驴价钱——吃亏就吃在嘴头上了。” 文氏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点着丁聚佶数落。丁聚佶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尴尬地挠着头。刘凤英这时轻轻拍着文氏的背,小声道:“娘!这一段时间,聚佶的心思都在修堤上,王大人那么看重他,给了他那么重的任务,万一办不好,怎么向朝廷交差呢?况且今天是向河堤上运材料的日子,多了少了好了坏了,都不好说。所以,聚佶才这么着急。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儿媳知道,娘更知道。” 听到这里,文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呵呵地拍着刘凤英的手,满意地说道:“你总是这么替他说话。我真不知是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才修来你这样一个贤惠的儿媳妇。”文氏转而对丁聚佶道:“你去忙你的吧,凡事都要小心。” 丁聚佶得了母亲的话,赶紧离家朝河堤上走去。来到河堤上,倒是站满了人,前期修堤要用的材料,都已经卸好了。 “聚佶老弟,你来了?”丁聚仁正在指挥着,看到丁聚佶小跑了过来,赶紧迎了上去,满面春风,“怎么样了?没事吧?” 丁聚佶走到了近前,迫不及待地问道:“材料都拉齐了?” “大家干劲很足,都拉齐了。”丁聚仁回头看了看堆在两边的材料,然后走到不远处的供桌,端起了一个杯子,又走到丁聚佶身边,将杯子递给了他。“这是祭河伯的酒,大家都喝了,这是你的。喝了吧,不喝不吉利。” 丁聚佶扭头看看周围干活的乡亲们,确实热火朝天的,心里踏实了不少。他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又给了丁聚仁。丁聚仁一脸笑容,不曾留意,杯子差点掉在了地上。 “我去四处看看。”丁聚佶对丁聚仁说了一句,扭头就走了。看到丁聚佶的背影,丁聚仁使劲瞥了他一眼,狠狠咬了咬牙,然后无声地“呸”了一下。 丁聚佶在河堤上转了一圈,看看材料,看看修堤的进程,倒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他找到了谢田增,将谢田增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谢田增警觉地扭头看看四周,然后小声说道:“修堤上面,我确实一窍不通。不过,我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只是丁聚仁好像更加上心了。” “材料运输上有什么异常吗?”丁聚佶也边说边若无其事地扭扭头,用手按摩着脖颈,其实是在观察周围的情况。 “材料拉到河堤上,就直接卸了,也没有发现啥与往常不一样的啊?”谢田增眉头微缩,仔细回忆着上午发生的事,“只是……” 丁聚佶忙问道:“只是什么?” 谢田增微笑道:“不信也罢。就是住在我家的丰儿的朋友云淇说,昨天你喝醉,那是丁聚仁故意安排的,目的就是今天运石料的时候,你不在场,他好做手脚。” 丁聚佶听后,紧缩了眉头,随即笑道:“一个毛头小子,知道什么。再说,你刚才不是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确实没有。” “那就行。”听了谢田增的话,丁聚佶放心地长吐了一口气,“你忙吧,我去其他地方看看。” 说完,丁聚佶往一边走了。 修堤倒是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一帆风顺,也没有遇到什么事。虽然风平浪静,丁聚佶凡事还是很小心,可依然没有发现什么。 谢田增又来丁聚佶家串门了。 “田增?”丁聚佶端过来一杯茶,放到了谢田增的手边,“我怎么觉得河堤修得这么顺利这么平静,心里反而不踏实了呢?” 谢田增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你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丁聚佶无精打采地坐了下来,“正是因为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所以才觉得不踏实。以前跟着王大人修河堤的时候,这样顺利的情况并不多见,总有地方上的一些人出来做手脚。我总觉得丁聚仁不应该这么踏实,难道他想将功折罪吗?” 刘凤英这时提着水壶,准备往茶壶里添水,正巧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她一边倒水一边说:“丁聚仁的地都在北堤,他要是做手脚,也只能在这方面做手脚。你们多留意北堤,或许能发现什么。不过,如果什么也发现不了,也不要刻意找人家毛病,毕竟胳膊扭不过大腿,我们斗不过人家的。” “你只管倒你的水!我们老爷们说话,你一个妇道人家插什么话。”丁聚佶脸上泛起了不悦。 刘凤英反驳道:“这是那个云淇说的,又不是我说的。” “我觉得凤英说的很在理。你不要总是否定人家,你也得先听听人家说的对不对。”谢田增故意埋怨地看着丁聚佶。 丁聚佶或许感觉自己的确太过鲁莽了,立即降低了声调,“你先下去吧。”刘凤英故意瞪了他一眼,提着水壶出去了。 看到刘凤英进了西屋,谢田增才小声说道:“你是怎么回事?人家凤英说的很在理,为什么老是喝斥人家?人家不和你一样,要是和你一样的话,早和你吵起来了。” 丁聚佶扫视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大哥说这些话,我何尝不懂。其实,凤英比我要有才能,只是事事都显出她的风头,我这个做丈夫的还有什么威严和地位,今后在家里还怎么立足,让乡亲四邻如何看我?说我丁家阴盛阳衰,说我外强中干吗?这村里的闲话的厉害,大哥又不是不知道。” 听到丁聚佶的话,谢田增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唉!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果然是这样啊。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千万不要影响了你们夫妻之间的情意。”谢田增本来正无可奈何地说着,两眼忽然精神了起来,扭头对丁聚佶道:“不过,凤英说提防丁聚仁的北堤,这句话不能不听。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修堤这么重大的事,丁聚仁怎么能不为自己谋利?只是,这次他的手段或许隐蔽了些。我们还是多留心吧。” 丁聚佶听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聚佶叔?聚佶叔?” 院外忽然传来了急切的呼叫。谢田增和丁聚佶听到声音,急忙站了起来,朝院子里走去。刘凤英听到喊声,也跑了出来。还没有走多远,就见谢仓安跑了过来。 谢田增一看儿子紧张的表情,顿时吓了一跳,“怎么了?安儿?” 这时,谢仓安已经跑到了谢田增跟前,他扭头对丁聚佶说:“守琨哥和丁守璈在东街打了起来,我拦也拦不住,所以来找您。” “兔崽子!”丁聚佶听着这里,火气顿时就上来了,二话不说,朝门外跑去。刘凤英和谢田增想拦也没有拦住,只好自己也跑着跟了过去。谢仓安刚刚跑了进来,累的气喘吁吁,见两个大人都出去了,他也只好又跑了起来。 丁聚佶跑出家没有多远,就见丁守琨大哭着走来,一边哭,一边用衣袖抹着泪,头发乱蓬蓬的,脸上黑漆漆的,衣服脏兮兮的。丁聚佶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儿子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丁守璈呢?!” “啊……他见仓安来报信,跑了,啊……”丁守琨还是哭着,见了父亲到来,觉得越发委屈了。 看着羸弱的儿子,见到他脸上泪光盈盈,丁聚佶的心里像喝了一罐子醋,整个都酸透了。 谢田增和刘凤英这时也跟了过来。刘凤英一把搂住了儿子,赶紧掀开衣服看看,有没有受伤。谢田增说:“走吧!先回家吧。小孩子间打闹是很正常的,大人不要再掺合了,不然影响了两家的关系。”见丁聚佶站着不动,谢田增上前拽了拽他的衣袖,却忽然像个树桩一样稳固。谢田增看看周围,没有人注意,因此小声说道:“走吧。目前修堤是大事,不能因为小孩子的事,耽误了这件事,不然王大人怪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再说了,你站在这大街上,让人家看见了,不笑话吗?难道就不顾及脸面了吗?” 谢田增说完后,伸手去拽丁聚佶的衣袖,还没有拽到,丁聚佶拉着丁守琨就朝家走了,刘凤英在后面跟着。谢田增苦笑着摇了摇头,拉着谢仓安又回了丁聚佶家。 回到家后,丁聚佶问道:“怎么回事?”丁守琨哭哭啼啼的话也说不完整。 丁聚佶瞪了丁守琨一眼,“没用的东西,就知道哭!” 谢仓安看到这样的情景,自告奋勇地走到丁聚佶前面,说道:“聚佶叔,是这样的。我们和丁守璈本来玩的都好好的,丁守璈不小心把守琨哥推翻了,守琨哥站起来就去推丁守璈。可是,您也知道,丁守璈吃得跟头猪一样,守琨哥哪里能推动他。丁守璈很得意,说等发了大水,把我们南堤的地都淹了,把我们饿死。我们就说,大水才不认识南堤北堤,把你们北堤的地都冲走,把你们祖宗十八代都饿死。丁守璈更得意了,说他家的北堤坚固,说我们的南堤就是个样子。之后越说越恼,就打了起来。我们两个打不过他,我比守琨哥跑的快,所以赶紧回来报信了。” 丁守琨说完后,往后退了退,站到了谢田增身边。谢田增、丁聚佶、刘凤英听到后,颇为震动,禁不住面面相觑。 刘凤英忙微笑了起来,俯下身子,对儿子和谢仓安摆摆手,轻声道:“你们先去西屋玩吧,我们大人有话要说。琨儿,你先去洗把脸,别哭了,我们不会让丁守璈嚣张的。” 两个孩子得了命令,都出去了。 第60章 探堤遇鬼 这时,云淇走了进来。谢田增等忙打招呼,并将刚才的事简单说了。 “看来凤英的提醒没有错,丁聚仁果然在堤上动了手脚。”谢田增慢慢捋着胡子,微微点了点头,“不过,丁家人多势众,虽然现在丁聚仁不在朝中当官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的权势还是在的。而且,他是白了尾巴尖的狐狸——老奸巨猾,就算我们有一万个心眼儿,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俗话常说‘民不与官斗’,虽然他现在没有了官职,可他儿子有,我们也还是离他远远的为好。再说了,村子里如今一点儿风声也没有,说明丁聚仁做的事,大家也都不知道。我们犯不着以卵击石。” 听了谢田增的话,丁聚佶沉思了一会儿,反问道:“难道就凭小孩子嘴里的话就信了?我就不信他能一手遮天?” 云淇想了想,说道:“都说童言无忌,有时小孩子的话反而最可信。小孩子哪里能知道南堤北堤的事,还不是大人说话时听来的,以为得了什么资本,来伙伴面前炫耀,却不知道其中的利害。” 刘凤英随即道:“我觉得云少爷说的很对。” 丁聚佶看了看刘凤英,没有反驳她,反而接着问:“你们今天怎么了?怎么听了小孩子一句话,都当作真的了。我们什么证据也没有,就一口咬定是丁聚仁干的,是不是太武断了?” “老弟!无论真假,分析总是不错的,当然假的更好。如果万一是真的,我们要谨慎从事,不然的话,不仅不能把丁聚仁扳倒,说不定还会引火烧身。只要乡亲们没有什么议论,这就行了。都是公家的事,不该较真的时候千万不能较真。”谢田增看着丁聚佶,语重心长地劝道。 云淇看着丁聚佶愤怒的眼神,闭口不言了。 丁聚佶听后,轻蔑地瞥了一眼,鼻子里冷冷地“哼”出一声,“他是妲己的子孙赴宴——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放心,我绝不会让这样的小人得逞,一定让他在光天化日之下显出原形,让他把搜刮来的民脂民膏给吐出来。我就不信,我坚持的是正义,居然能败给他这样一个清源村中的败类?群众的眼睛总是雪亮的。” “哎呀!”听完这话,刘凤英直急得跺脚,“可千万为这个家想一想吧。你上有老母,中有弱妻,下有幼子,一家人都指望你了。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指望谁啊?”说着,刘凤英的声音有些哽咽,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一个大活人,又是王大人任命的修堤负责人,丁聚仁纵然狗胆包天,他不把我放在眼里,难道还敢把王大人也不放在眼里?况且万一事情是真的,乡亲们能饶了他吗?到时候,是他倒霉,不是我。你一个妇道人家,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不该操心的不要乱操心。”说着,丁聚佶伸手去帮刘凤英拭泪,刘凤英生气地将他的手推开了,说道:“什么王大人,王小人的,难道官官相护的道理你也不知道吗?难道你没有听说,这次那个什么王大人修堤是丁聚仁的恩师举荐的吗?他们有这样的关系,到时候,说不定还联合起来对付你呢。要知道‘地大大不过天,井深深不过海’,那个王大人还不知道从中拿了好处没有呢。” 听到这里,丁聚佶忽然急了,举起手,准备打刘凤英,“不准你污蔑王大人!你再这样胡说八道,看我不打你!”可是,他的手举在空中,却迟迟不落下。 谢田增看到这里,实在忍不下去了,只好上前去拦住了丁聚佶的手,“看看,就你们这样的脑子和水平,还和人家丁聚仁斗。人家什么都还没说,就只一个兔孙儿子说了两句话,你们就窝里反了,这哪里还用丁聚仁动手,你们自己动手就把自己消灭了。这才是打了兔子喂狗——便宜让他得了。” 丁聚佶看着微笑着的谢田增,将手放了下来。刘凤英将眼泪拭干,将头一侧,瞪着丁聚佶,镇静地说:“好!你们老爷们的事,你们商量。我一个妇道人家,我不该管,我现在去洗衣服。”说完,刘凤英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大哥,你看……”丁聚佶尴尬地用手指着已经出去的刘凤英,苦笑地看着谢田增。 “你也真是的,为了什么边际都没有的事,惹她干什么?女人家毕竟心眼儿小,一心都在这个家上,她说的话也没有错。‘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她不指望你指望谁?你说出跟丁聚仁一决雌雄的话,猪都知道我们村里还没有可以和他抗衡的人,偏你是个愣头青!不过,说归说,可不能头脑一热,把家都不要了。”谢田增笑着拍拍丁聚佶的肩膀,“凡事得从长计议。” “我知道了。我就是一时气愤,才说出刚才的话。我是什么脾气,大哥又不是不知道。”丁聚佶嘿嘿笑了。 谢田增看到丁聚佶一贯的笑容,也放心了。“好了,既然没有什么事,我就回去了。你千万不要做出鲁莽的事。” “我知道了,大哥!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哪能真得什么都不顾。什么正义,什么为国为民,都是脱裤子放屁,我才不相信这些鬼话呢!”丁聚佶忽然一脸的不屑,他转而对云淇道:“让云少爷见笑了。” 云淇微笑道:“您太客气了。不过,据这几天的耳闻,丁聚仁确实圆滑,这河堤上一定有问题,具体我也不懂,您不妨偷偷挖一挖河堤,深一些,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不过,其实挖了也是白挖,估计丁聚仁已经都安排好了。” 谢田增点了点头。 夜幕渐渐降临了。 丁聚佶说找丁大人有事,从家里出来了,趁家里人不注意,顺手拿了一把锸。他在村里绕了半圈,发现没有人注意,然后径直朝南堤走去。 这一段时间,老百姓白天都在修堤,虽然王鲁让催得不紧,可是工程浩大,不是朝夕之功,大家已经干了三个月了,身体也实在累得够呛。因此,回到家后,吃过饭,也很少有出门的,大概就是倒头睡下了。 丁聚佶来到南堤,发现静悄悄的。月光如水,无私地倾泻下来,照得周围的水泛着白光,时而还有清风吹来,荡起涟漪。周围的林木影影绰绰,看不分明,仿佛仙境一般。虫鸣热闹地传入耳中,越发衬托得静了。远处居然还传来猫头鹰飘飘渺渺的叫声,让人听后,禁不住毛骨悚然,给这典雅的堤上美景增添了几许恐怖。 丁聚佶哪里有闲功夫欣赏这安详的景致,他紧紧握着锸,弯身下了河堤,来到河堤的侧面,开始掏挖河堤。“当!”锸碰到了石头上,他又换到其他地方,“当”,又碰到了石头上,他又往前走了好几丈,然后又下锸,“当”,又是石头。 “咦?”丁聚佶来回扭头,看了看长长的河堤,顿时疑惑了,小声自言自语道:“难道丁聚仁没有挪用石料?不该呀?”他又往前走了好几丈,用锸去挖土,没有多深,又碰到了石头上,而且在附近捣捣,也是石头。“妈的!这可就奇了怪了!丁狐狸不该这么大公无私啊?” 丁聚佶又往旁边多走了几丈,怀着忐忑的心情,下了锸,这次倒是挖了好几下,都没有碰见石头。“龟孙!我就知道你个老狐狸肯定有问题!”丁聚佶高兴地笑了起来,本来倦怠的身体忽然来了力气,于是使劲铲着土。谁知道,正使劲下锸的时候,“当”的一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刺耳的声音差点儿没有把心脏震破,这一下,倒震得丁聚佶胳膊有点儿发麻。“娘的!”丁聚佶心里顿时升腾起巨大的厌恶和恼恨,他又把锸往石头旁边试了试,依然是坚硬的石头。“龟孙!这个老狐狸!”丁聚佶生气地把锸抽了回来,立在身边,拄着锸休息,眼朝四周看去。不看不要紧,这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儿没有摔倒。 只见远处的河堤上有一个白颜色的人影在晃动,虽然有月光,但是因为离得远,看得并不分明。丁聚佶顿时觉得一阵凉风侵来,像刚从水里出来,被风一吹,忍不住打个冷战。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于是揉揉眼睛。可是揉过之后,看得反倒更加明白了,的确是个白影在晃,绝对不是人在走。 “娘的!老狐狸没抓住,倒真是碰见鬼了!我今天倒要看看,你一个阴间的孤魂野鬼,怎么来侵袭我一个阳间的人。况且我做事光明磊落,即便今天偷偷来挖河堤,也是为了全村百姓。我有惩强除恶之心,天地神灵都会庇佑,看你能奈我何?”丁聚佶紧握着锸,使劲将锸扔上了河堤,然后爬了上去。 他随即捡起了锸,握得紧紧的,看看白色的影子,居然还缥缈地晃动着。“娘的!老子今天就看看你的真面目是什么?”说着,丁聚佶扛着锸,疾步朝白影走去。 走了几十丈远,丁聚佶发现白影依然远远地缥缈着。“娘的!果然是个鬼,怕见老子。跑个屁呀跑!”丁聚佶扭头看看,还能看见村里的亮光,心里顿时觉得温暖了不少。他虽然想着,可是脚步并没有停。追着追着,眼见白影越来越小,忽然就不见了。 “娘的!”丁聚佶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可是他心有不甘,继续朝前走着。来到白影消失的地方,他仔细看着周围,倒是没有什么痕迹。不过,他抬头一看,忽然觉得周围的环境很熟悉。原来这里往南不远,就是他家的地。 这时,他忽然冷静了起来。仔细思索着白影出现的事,思索着为什么到了他家地里却忽然不见了。“难道是要给我送信吗?” 想到这里,丁聚佶下了河堤,举锸朝河堤挖去,挖了好几锸,忽然又听见“当”的一声。他已经习惯了,继续往石头周围挖,这次倒发现,石头周围都是土,即便有石头,也不大。挖了一会儿,就掏出一个大洞来。 “娘的!果然是个老狐狸。”丁聚佶兴奋地骂了一句,然后转向附近的地方挖,居然也一样,虽然有石头,也是零星的小石头,不一会儿,也挖出一个洞来。两炷香的功夫,他在十几丈长的河堤上挖出了六个洞。这次,他彻底明白了。丁聚仁果然是将石料换了。南堤的石料根本不够,两边修得倒很坚固,中间这一段就以次充好了。石料有数,南堤少,那一定用到北堤了。 “娘的!真是个老狐狸!累死你大爷了。”丁聚佶把锸竖了起来,使劲扶着,已经累得浑身是汗了。不过,他心里倒是很轻松,看看周围依然是温柔的月光,倒觉得有些诗情画意,可惜太累了。他扛着锸,朝家里走去。 第61章 聚佶挖堤 到家后,丁聚佶的脸上抑制不住得一直挂着笑容。刘凤英看到后,惊讶地问:“你怎么了?丁大人对你说什么了?” “呵呵!”丁聚佶只是张着嘴傻傻地笑着,听到刘凤英的问话,得意地微微晃着头,“没什么,没什么,明天你就知道了。天也不早了,赶紧睡吧。” 刘凤英还很少看到丁聚佶这样的神情,于是借着昏黄的灯光上下打量了一下,不解地问:“你怎么了?怎么从丁大人家里出来,跟中了邪一样,像换了一个人?“ “你见不得我高兴吗?”丁聚佶见刘凤英这样问,脸上的笑容稍微少了一些,语气也故意恢复了往日的单调的低沉肃穆。 刘凤英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里踏实了不少,“谁不让你高兴了?只是,刚才摔倒了吗?怎么去了丁大人家一趟,跟从土里滚出来的一样,浑身都是土呢?” “啊?”丁聚佶忙伸出胳膊,看看自己的衣服,上面果然有土,都是因为刚才挖堤太兴奋,回来时又很高兴,一时疏忽,忘了打打身上的土了。他怕刘凤英知道后担忧,于是笑着说道:“没事!没事!刚才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你就不用操心了。守琨睡了?” 刘凤英看看丁聚佶的笑脸,知道他不会撒谎,也放心了,“他一直等你回来给他讲故事呢!可是一直等,一直不来,他等不上就先睡了,还不高兴地说罚你明天给他讲两个。” “呵呵!都这么大的孩子了,还一直让讲故事,什么时候能长大啊!”丁聚佶依然微笑着,不过转而一想,“没事!讲二百个也行。” 看到现在的丁聚佶,刘凤英满意地笑了。 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天,丁聚佶起床后,发现时辰已经不早了,原本想早点起来,可是昨晚真是太激动,翻来覆去高兴了半夜,差点失眠了。好不容易才睡着了,结果一觉就睡到大天亮了。 刘凤英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吃饭的时候,丁守琨忽然问道:“爹?您昨晚怎么那么久都不回来,我都等不及了,所以就先睡了。您今天一定要多讲两个故事给我。” “好的!乖儿子,只要你听话,两百个也行。”丁聚佶看着自己可爱的儿子,更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了。 “噢!爹爹要讲两百个故事给我听!”丁守琨本来正要喝汤,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将碗放到案几上,高兴地拍起手来。谁知道,掌声还没有结束,就听见“啪”的一声。原来是碗掉在地上,摔碎了。 刘凤英看到这情形,忍不住给了丁守琨后背一拳,并不重,然后生气地说:“叫你吃饭时不要随便说话,你可倒好,今天把碗都摔碎了。看你以后用什么吃饭!”说完,刘凤英离了座位,弯下腰去,捡起地上的碗片,慢慢将碎片拼了起来,看看碎得严重不严重。 丁守琨挨了刘凤英一拳,委屈地哭了起来,可是不敢出声。 “碎就碎了,打孩子干啥?他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咱家现在也不像以前那么寒酸了,一个碗能值几个钱。”丁聚佶看见了刘凤英的动作,有些不满。 “一个碗是不值钱,可不能没有长翎毛就拣高枝儿飞——忘本啊。”文氏一边说一边慢慢将碗放好,伸手将丁守琨揽入怀中,用像树皮一样的手给丁守琨拭泪。因为手太粗糙,摸到丁守琨的脸上,抹得生疼,丁守琨不情愿地一直往后躲着。文氏也不管那么多,一边使劲拽着丁守琨拭泪,一边教训道:“你个小兔崽子!知道我们贫苦人家,一个碗都是金贵的。你今天偏偏把自己的碗摔碎了,谁给你买新碗?我们恨不得一个钱掰成八瓣儿花,虽说如今在云少爷的帮助下,我们家比以前富了一些,你哥哥也居了官,可这是千里行军才起步——路还长着呢!老话说‘吃不穷,穿不穷,打算不到也受穷’。一个狗屁都不值的故事,如今倒要了我一个崭新的碗的钱,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如果知道是这样,今后我给你讲故事,别说两个,两百个,只要你有时间,看我不给你讲两万个。但是有一点得先说清楚,你必须得先给我钱,赔本的买卖,我是不会做的。” 要是在平时,看到这样的情景,丁聚佶早就不耐烦了。可是,今天他却很平静;不仅很平静,而且很坦然,不仅很坦然,而且还微笑着。“娘!你对守琨说这些干什么。只管让他以后好好爱惜自己的碗就是了。”然后,他扭头对已经拾起碗片的刘凤英说道:“你一向挺知书达理的,怎么今天还动手了呢?不就是一个碗吗?就像娘说的,他又不是故意的,好好教育就是了。” 刘凤英看看丁聚佶,愣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今天倒成了唱红脸的忠臣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也是一时气愤,以后吃饭可不要再逗他了。”说着,她把碗片放好,拿出来一个带豁的碗,放到水盆里仔细洗净了,然后将自己碗里的饭倒在了豁碗里,把自己的碗舀了半碗饭给了丁守琨。“赶紧吃吧,可别再拍手了。再拍手,你娘我就该就着锅吃饭了。” 丁守琨看看刘凤英的豁碗,再看看她微笑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文氏见状,将丁守琨松开了。 丁聚佶匆匆吃了早饭,就朝工地上走去。他哪里都没有去,径直来到昨天晚上挖洞的地方。 “咦?”丁聚佶跳到堤下,看到昨晚自己挖的几个洞,都被填了起来。不过,这么多洞,巡堤的见了,肯定会填上的。想到这里,丁聚佶又上了堤。看到不远处,大伙儿都在热火朝天的干活,他觉得这是个好时机。 “丁大叔!”丁聚佶正急着往前走,身后忽然传来声音。他扭头一看,是云淇,忙道:“云少爷有什么事儿吗?” 云淇看看周围,走近丁聚佶,低声道:“大叔是不是想挖开南堤,证明丁聚仁动了手脚?” 丁聚仁听后大惊,愣了一下,忙看看周围,然后瞪着云淇,小声道:“这是我们村的事儿,云少爷最好别管。”说着,丁聚佶扭头就朝前面走了。云淇忙跟上,劝他不要挖堤。 丁聚佶站住道:“云少爷,我知道您身份尊贵,而且神机妙算,但这是我们村自己的事儿,您最好还是不要管了。”说完,他草草抱拳,径直朝前走去。 云淇无奈,叹了口气。 丁聚佶急忙来到人群外,扫视了一下,找了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站到上面大声喊道:“乡亲们!大家先放一放手里的活,跟我到一个地方看看!” “怎么了?丁大哥?发现什么问题了吗?”人群中有声音传出。 “南堤保护的是我们村里大多数人家的地。如果南堤出了任何差池,我们大家的地可能都会受到影响。可是,我发现有人在修堤时动了手脚。大家的修堤热情很高,可是,大家在修堤上却不是行家里手,有些动作,难免蒙蔽了大家的眼睛。我发现,有人挪用了修堤的材料,我们南堤里用的是小石头,根本就是蒙混过关的,不知道那些大好的石料都用到哪个堤上了。卸石料的时候,大家都在场,也都见过石料是什么模样。大家不信的话,可以随我来挖开南堤的一段验证一下,看看里面到底是上好的石料,还是寻常的石头。”丁聚佶大声地向大家解释,人群虽然大,可是没有一个人说话,都在静静听着丁聚佶说话。 丁聚佶说完后,人群中炸开了锅。有人说:“丁聚佶老实可靠,跟着王大人修堤,见多识广,他说的应该有道理。”有人说:“怪不得丁聚仁这段时间这么勤勉,原来把好石料都用在北堤了。”有人说:“刚修好的河堤,又挖开,不是劳民伤财吗?”有人说:“南堤是我们的命脉所在,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挖开一小段,不费什么事。要是以后被水冲开了,后果不堪设想。”有人说:“我们就这样挖开河堤,不会触怒河伯吧?”有人说:“是啊,这样在河伯身边挖来挖去,是挺不吉利的。”…… 丁聚仪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跑到丁聚佶身边,狠狠瞪着丁聚佶,“丁聚佶!你这是干什么!是要故意给丁大人难堪,故意给王大人出难题吗?” 丁聚佶低头看看正在发怒的丁聚仪,心里把握更大了,他声色俱厉道:“正好!你去把丁大人找过来,大家需要一个交待!不然的话,大家都心有不满,都不修堤了,你自己修去吧!” “你……”丁聚仪看看周围议论纷纷的百姓,又看看一脸严肃的丁聚佶,顿时无语了,只是狠狠地指着高高在上的丁聚佶,可是还站着不动。 丁聚佶看到丁聚仪居然不走,于是抬起头看着下面的群众,大声道:“我丁聚佶的为人,想必大家也是清楚的!我追随王大人修堤至今,虽不能说经验丰富,可也略知一二!南堤乃是大家身家性命所在,这等大事,我丁聚佶怎敢儿戏?我们都是祖祖辈辈的交情,难道我会起哄害大家不成,难道我不想在这清源村待下去了?” 丁聚佶说过这段话,群众议论的声音更大了,渐渐由嘈杂的声音汇聚成一个统一的声音——“请丁大人过来!” 丁聚仪回头看看已经像着了魔似的老百姓,心中虽然厌恶,可脸上也不敢表示,只好低着头疾步去找丁聚仁了。 谢田增也在人群中,他没有跟着人云亦云,而是使劲挤出了人群,走上前去,将丁聚佶拽了下来,问道:“老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有真凭实据吗?修堤的时候,大家可是都在的,没有见他做什么手脚啊?” 丁聚佶看到谢田增惊疑的表情,越发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只是事情终究还没有结果,他也不敢太兴奋。他较为平静地说:“大哥,你就放心吧!我昨晚已经摸清情况了,丁聚仁果然调换了石料。南堤两边都是合格的,可是中间就以次充好了。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怎么敢这样做。我平时虽然鲁莽,但是修堤这样大事,我可不敢儿戏。” 谢田增看到丁聚佶一脸的郑重,又见事情已经这样了,也不便多说什么,于是又退回了人群。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丁聚仁领着一帮人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见到丁聚佶站在群众之前,急忙问道:“怎么了,聚佶兄弟?有什么事吗?我听说你怀疑南堤有问题?” 丁聚佶看到丁聚仁紧张的表情,抱拳道:“丁大人!不是我怀疑,修堤乃是关乎全村老少身家性命的大事,我不敢掉以轻心。我昨天巡堤检查时,发现南堤中间有问题,大人是修堤的主管,我只是代表大家提出意见,不敢擅自做主。所以,才把大人请过来,请大人定夺!” “这个……”丁聚仁看看丁聚佶,然后扭头看看周围的群众,开始犹豫了,“这南堤刚刚修好。而且修堤时,你我都是在场的,大家也都是见证人,即使有人想动手脚,也没有机会啊?老弟可要想好了。” 丁聚佶见丁聚仁在搪塞,心里更加欢喜,可是脸上却越发郑重,“大人此言差矣!南堤是大家的南堤,怎么能说是我想挖开检验就挖开检验的?我就是一介草民,不过跟着王大人修了几天河堤,对修堤之事略知一二而已,实在怕有负王大人所托。” 丁聚仁一听把王鲁让抬了出来,脸上越发不悦,于是抱了一下拳,道:“王大人的重托,谁敢不上心?只是要挖开刚修的河堤,恐怕我也做不了主。刚修好就挖开,之后还得再修,如此反复,先不说劳民伤财,也别说万一没有什么问题,单是耽误了工期这个罪名,恐怕王大人也担待不起吧?” “这个……”丁聚佶忽然被问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时怔在那里。不过,听到周围群众议论纷纷的声音,他心里忽然底气更足了,忍不住说道:“如果出了问题,到时候不仅王大人担待不起,恐怕君上的责问,没人敢回答了。”说过之后,丁聚佶就有了些后悔。 丁聚仁听到丁聚佶的话,忍不住想笑,可是又得忍住,心里想道:一个村野贱民,居然能把君上搬出来,以为能吓唬住我吗?一点儿也不了解官场的风气,还来这里胡乱找后台,真是不自量力。虽然这样想,丁聚仁还是郑重其事地说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作为清源村修堤的主管,也不能一意孤行,还是需要听听大伙的看法。”说完,丁聚仁也走上了刚才丁聚佶站过的地方,向下面的群众摆了摆手。群众的议论声渐渐小了,直至没有了。 第62章 挖堤落水 村民静下来后,丁聚仁大声道:“乡亲们!修堤是全村的大事,不管南堤北堤,都有大伙儿的地。我虽然被王大人任命为本村修堤的主管,可是一点儿不敢松懈,近一段时间我是怎么做的,大伙儿心里都有一杆秤。也许以前我丁聚仁有些地方做的对不住大家,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况且一桩事是一桩事,修堤这样的大事,谁敢儿戏?现在,丁聚佶兄弟说巡堤时检查出南堤有问题,想挖开检验一下,这样大事,我自己是做不了主的,所以要征求大家的意见。如果大伙儿同意挖开检验,咱就立即挖开,然后迅速修好,可不敢耽误了工期。如果大伙儿不同意,等以后出了问题,大伙儿可别来找我,到时候,我可是管不了的。” 听完丁聚仁的话,人群中讨论的声音更大了。本来什么事都没有,就像正在吃饭,忽然有人说碗里曾经有个苍蝇,这时吃饭人的心里肯定会感到恶心,即使换个饭碗,也还是会想到苍蝇,所以总不能吃的安心。世间常理,向来是“说有容易说无难”。大伙儿被丁聚佶和丁聚仁这么一说,一点儿主意都没有了。 丁聚佶看着下面的群众,乱哄哄的,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拿个准主意,心里开始忐忑。心想:这是揭穿丁聚仁真实面目的大好时机,如果群众不答应,那么丁聚仁的目的就真的达到了。看到大家议论纷纷而没有头绪,丁聚佶急得额头上都渗出了汗。 丁聚仁站在一边,缄默不语。 “乡亲们!”丁聚佶看到大家讨论的嘈杂,实在有些厌恶了。于是,他大声吼道:“乡亲们!静一静!” 大家正在激烈地讨论,忽然看见丁聚佶高挥着手,听到他的声音,讨论声渐渐落下去了。 “这事再简单不过了!就是挖与不挖两个选择,同意挖的就站在东边,不同意挖的就站在西边。如果大家站着不动,就是同意不挖了。到时候出现什么问题,别怪丁大人和我没有提醒过大家!现在给大家半柱香的功夫考虑。”说完,丁聚佶朝东边走去,站在了人群之外。 云淇这时站出来,高声道:“大家听晚辈一言。挖堤的确是大事,既然聚佶叔对南堤有怀疑,大家又不愿挖堤,那么南堤以后出了什么问题,大家不要怪聚佶叔就行。” 丁聚仁一看,是云淇,冷笑道:“云少爷这样说,那南堤出了问题,岂不是老朽的责任吗?” 丁聚佶不满地对云淇道:“这是我们本村的事,您是外人,还是不掺合为好。” 云淇虽然在村里才住了几天,但大家对他却是非常熟悉,没有不羡慕他帮助谢仓丰家修房子的,更羡慕他帮丁守珉谋得官职。虽然云淇很年轻,但大家都觉得他是一个很有背景的人。 听了云淇的话,大家都看看丁聚佶,又看看丁聚仁,然后又扭头看看自己周围的人,还是犹豫不决。谁都不敢做第二个站出来的人。人群中又开始出现噪杂的讨论声。 云淇见状,径直走到丁聚仁身边。 丁聚佶看后大怒,但又无可奈何。旁边的群众登时也傻眼了。丁聚仁这时也是丈二高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云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他还是冲着云淇微笑着。丁聚仪一愣,随即偷笑起来。 正在这时,人群中走出几个年轻人,后面的年龄稍长的人想拽他们,可是没有拽住,看到他们走了出去,连连摇头叹息。 丁聚佶看着自己身边站了几个年轻人,焦虑也少了很多,开始荡起自信的微笑。这时,又有几个年轻人冲出人群,站到了东边。不一会儿,又有几个年龄稍大的站到了东边。紧接着,像商量好似的,一拨儿人都涌到了东边。剩下的人看到人群越来越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都到了东边。原来的地方居然没有一个人站着了。 这时,丁聚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到了丁聚仁面前,“丁大人,常说民意不可为,大伙儿的意思想必您也看清楚了。事不宜迟,赶紧动手吧。不然,真得耽误了工期,就不是我们大家的本愿了。” 丁聚仁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边摇边唉声叹气,看到大伙儿都看着自己,于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走到土堆上,大声道:“乡亲们!既然事已至此,我也只有顺从大家的意思。挖开河堤,并非不可。如有问题,该是谁的责任,谁就承担,大伙雪亮的眼睛都看着,任凭谁,也不能逍遥法外。如果没有问题,还请大家迅速将堤修好,千万不要延误了工期。否则,朝廷怪罪下来,我们谁也担待不起。” “啰嗦什么!赶紧挖吧。”人群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句。众人忙扭头找说话的人,可是登时就找不到了。大伙儿的头才刚扭回来看着丁聚仁,身后响起更多人更大的声音,“别啰嗦!赶紧挖吧!” “是啊!丁大人,乡亲们都已经明白了,赶紧挖吧。”丁聚佶上前抱拳道。他觉得丁聚仁似乎在拖延时间,害怕他使什么缓兵之计。 丁聚仁低头看看丁聚佶,然后抬头看看乡亲们,大声道:“河堤刚修好,如今又要挖开,如此频繁惊动河伯,我怕河伯不悦,会降灾清源村。所以,依在下之见,挖堤前还是先举行祭礼,祭祀一下河伯,以免不祥!不知众位乡亲父老,意下如何?!” 百姓几乎都同意要祭祀河伯。丁聚佶看着丁聚仁,简直快气疯了,罗哩罗嗦搞出这么多名堂,单是祭祀,又要费一段时间。可是,他看到大伙儿都同意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供桌、贡品、祭器等,都按规矩摆好了。大伙儿也都按照相应的位置站好了。丁聚仁站在最前面,举着祝文,开始大声朗诵:“岁在辛丑,时维仲夏,清源百姓,云集为农。虔诚礼拜,望河伯之勿惊;花糕美供,愿上神之笑用。乡野贫瘠,不比鱼鳞屋兮龙堂;尘间富贵,怎胜紫贝阙兮珠宫。数月以来,每日动工,扰公静修,并非不恭。导流归海,效法禹功,风调雨顺,造福苍生。饮水思源,恩念神公。今日祷告,实为朝廷。欲使堤固河远,将流万载无穷。谨拜不懈,刻无放松。堤成筑殿,使公厅朗,以表寸心,不分幼长。按时供奉,庄严宝相,五风十雨,神恩赐赏。清波浩荡,期年不网,大礼告成,伏惟尚飨!” 丁聚仁慷慨从容的祝文,终于慢慢悠悠地念完了。只念得丁聚佶心中无名火时时翻滚,手中汗隐隐欲现。看到丁聚仁念完了祝文,丁聚佶等不及地站了起来。旁边的谢田增赶紧伸胳膊拽住了他,小声道:“还没有完,赶紧跪下!”丁聚佶看看跪了黑压压一片的人,真是百感交集,可是,也没有办法,只好又跪了下来。 丁聚仁在供桌前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话,手也没有停着,一会儿摆置摆置这个供品,一会儿挪动挪动那个瓜果,倒是一点儿也不慌。不一会儿,他将供酒都倒到了碗里,倒得很慢,很仔细,很小心。 “礼成!”丁聚仁倒好酒后,大声喊了一下。这时,大伙儿陆陆续续地都站了起来。 “挖堤的人上来,喝一碗供酒,河伯老爷不仅不会怪罪于你,还会保佑我清源村风调雨顺。”说着,丁聚佶摆了摆手,示意挖堤的人走上前来。丁聚佶看到仪式结束了,也不理睬丁聚仁,抓住一把锸,就朝南堤走去。云淇赶紧跟了上去。 “聚佶兄弟,把酒喝了!”丁聚仪举着碗大喊,见丁聚佶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大声叹道:“这可是对神灵大不敬呀!。”然后,他赶紧朝河伯神位作揖,“望神灵不要记怪我聚佶兄弟,他也是为了全村老少的生计。” 其他挖堤的人见丁聚佶走,纷纷上祭台前端酒,喝完了,也纷纷抓起锸,朝着丁聚佶的方向走去。其他群众,也跟着挖堤的人朝南堤涌去。 丁聚仁看着涌去的人群,轻蔑地瞟了一眼,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丁聚仪在旁边看到丁聚仁的表情,急忙陪笑,轻松说道:“一群无知的乡巴佬。” 丁聚仁听到,赶紧瞪了丁聚仪一眼,又往人群看了看。丁聚仪会心地一笑,轻轻用手打了嘴一下。然后,两个人也跟着人群朝南堤走去。 丁聚佶紧握着锸,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来到昨晚挖洞的地方,他先把锸扔了下去,然后准备像昨晚一样滑下去。 “聚佶,小心点儿!”谢田增已经追上了,他看到丁聚佶很兴奋,怕他大意失了手,所以才提醒他。 丁聚佶本来都做好了下去的姿势,听到声音,抬头一看,心里顿觉自豪不少,于是笑道:“没事!我……”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丁聚佶话还没有说完,就觉得腿似乎抽筋了,谁知道脚下一滑,居然滚了下去。河堤离河又近,又是个斜坡。丁聚佶手忙脚乱地想抓东西,可是周围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因此,这一滚,直接滚到河里了。辛亏这段河流并不湍急,丁聚佶在河里扑扑腾腾,头还在水面上。可是身体却渐渐向下沉了。 “来人呐!救命啊!”云淇急忙朝后大喊,他因病未好,故不敢下水,况且也不会水。 谢田增一看这架势,登时大吃一惊,他又不会游泳,只好转身向后边正在赶来的挖堤的人求救。后面有的年轻人已经赶上了,见到谢田增神色慌乱,知道大事不妙。上了河堤一看,丁聚佶已经挣扎得快被河水吞没了,而且向下漂了一段。 一个年轻人,二话不说,迅速将外套脱了,翻身下了河堤,纵身跳入河中,向丁聚佶游去。后面又有几个年轻人,也纷纷脱了外套,下了河堤,跳下水去。 后面的群众,本来还晃晃悠悠地往前走着,看到谢田增大喊大叫着,又看到几个年轻人纷纷脱了外套跳下了河堤,他们纷纷加快了步伐,不一会儿就将河堤站得满满的,像过年看耍狮子舞龙一样有点儿人山人海的感觉。不过,这山和海,还带来了噪杂的议论声。 第63章 河伯怪罪 有的说:“怕是河伯生气了。不然,丁聚佶那么好的身手,怎么会掉下河呢?而且,你看今天天多阴,还有点儿冷了,真不正常。” 有人说:“要不咋说呢?他修了那么多河堤,整天在河伯身边捣鼓,是我们,我们也生气了,更何况冒犯了河伯?” 有人说:“聚佶是好人,敢说敢做,凡事都为大伙着想,这谁也没有疑问。可他也一向不信鬼神,刚才他都没有喝祭祀河伯的酒,难怪河伯会怪罪他?”说到这里,说话的人还抱着拳,往左肩上一举,以示对河伯的尊重。 有人说:“‘没有三把神沙,不敢倒反西岐’。我说不赞成挖堤吧?结果你们都一股脑儿地站了过去。看看!闯了祸不是?” 有人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说:“这堤还挖不挖了,都看啥看,不就是一个人掉河里了吗?夏天还没有见过人洗澡吗?光腚的都有。他有什么好看的。”这人的话,引起周围群众的一阵哄笑。 有人说:“好歹别闹出人命,本来都是为了修堤,都没有什么坏心眼儿。不然的话,以后谁还敢来这儿。” 有人从头到尾,一直默默无语。 云淇不悦,道:“也许就是不小心掉到了河里,根本没有啥。”众人一听,看了看云淇,笑而不语。 丁聚仁本来正在慢慢往前走着,看到人群忽然迅速往前移动了,又看到谢田增在堤上手忙脚乱的,知道出事了,于是对丁聚仪说道:“我们还是加快速度吧。不然被别人起了疑心,就功亏一篑了。”说完,丁聚仁晃着大腹便便的身材,努力向前小跑了起来。丁聚仪也只好晃着怀孕似的肚子往前小跑了,边跑嘴里还边骂着。 等到丁聚仁挤到大堤上,几个年轻人已经把丁聚佶救了上来。丁聚佶身体已经软了下来,躺在地上,浑身发抖,紧紧咬着牙,头也剧烈晃动着,不停的吐着水。可是,他的眼睛没有精神的睁着,头却似乎想往河堤下的方向扭着。谢田增和云淇早已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罩在了丁聚佶的身上。其他下水的年轻人,也分别得了关心他们的人的外套。 丁聚仁来到跟前,一脸大为惊讶的神态,指指周围的人,“你们几个,赶紧把他们送回家!”然后扭头,对丁聚仪大声说道:“聚仪,你赶紧到我家取几斤姜和红糖来,送到他们几家,让他们家人赶紧熬些姜汤。顺便从我家带些驱寒的药过去。事不宜迟,赶快去吧!”丁聚仁使劲拍了拍丁聚仪的肩膀。丁聚仪刚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听到这个指派,顿时满腹牢骚,可是又一个字不敢说,只好扭头挤出了人群。丁聚仁又指挥其他人,把丁聚佶和其他下水的人都送回了家。 剩下的群众,都还在堤上待命。丁聚仁见状,朗声问道:“大伙儿表个态,这堤还挖不挖了?” 大家听到丁聚仁的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开始议论了。这时,一位胡须发白的长者站了出来,拄着一个树枝做成的拐杖。“我看,这堤就别挖了。修堤以来,大伙儿一直在工地上,用的什么料,大伙儿都眼睁睁看着,谁有通天的本领,能把石料换成小石头不成?要是再得罪了河伯,我们的身家性命还要不要了?” 一听这话,大家都缄默不语了。大家分明看到丁聚佶刚才走的时候,腿不知怎么就瘸了。到底是不是一时摔瘸的,大家也不知道。不过,都觉得这事儿挺邪门的。这说话的老者,虽然也是一介农夫,可是在村里的辈分却较长,儿子虽然都没有当官,可是却有七个儿子。因此,就连丁聚仁也得让他几分。 丁聚仁听了这话,心里自然高兴,可是表情却越发严肃了,“三叔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我们河也祭过了,大伙儿又都表了态,万一今后南堤真的出现什么问题,我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我丁聚仁做事光明磊落,知道什么是‘有誉于前,不如无毁于后’的道理。大家既然有所担心,那么我亲自挖堤。不然的话,我们刚才祭祀了河伯,现在又不挖了,岂不是哄骗神仙吗?失信于河伯,今后还怎么让河伯保佑我们?我丁聚仁担不起这个责任。”说完,丁聚仁真的弯腰捡了一把锸,也不管周围人是什么看法,径直朝堤上走去。 “唉!”丁三叔使劲叹了一声,然后大声说道:“都跟着去吧!” 大伙儿听了丁三叔的话,纷纷跟上了丁聚仁。 “真是的,大街上耍剃头刀子——这算哪出戏?”丁三叔也很无奈,只好拄着拐杖慢慢朝大堤走去。 丁聚仁带头下了河堤,来到刚才丁聚佶落水的地方,挖开了一段。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坚固的石料,根本没有丁聚佶口里说的小石头。丁三叔也被慢慢搀扶下了堤,看到石料后,平静地说:“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不能总冒犯河神。我老了,管不了多少事。以后不管出现什么情况,自己认命就是了。”说完,丁三叔闭口不言,被人搀扶上了堤。 “还继续挖吗?”丁聚仁问周围的人。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上去的丁三叔,说道:“没有啥问题,填上吧。”这句话倒是一呼百应,都纷纷说要填上。 “既然大伙儿都决定了,就像三叔说的那样,以后要真是出了问题,可跟我丁聚仁没有任何瓜葛了。我本来就说,南堤北堤修得都一样。”丁聚仁把锸竖了起来,气喘吁吁地对大家说。 听了丁聚仁的话,大伙儿都开始往回填土了。等填好了,上午的时间也过了一半。 丁聚佶被送回了家。刘凤英出来看到后,登时吓了一跳,问清楚情况后,心里才踏实了些。文氏也拄着拐杖出来了,看到瑟瑟发抖的儿子,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自言自语道:“非要逞能,非要逞能,这下可好,得罪了河神。哎!” 看到丁聚佶苍苍白的脸,而且一直不断抖着,丁守琨吓得紧紧抱着刘凤英的腿,眼泪也止不住地一直往下流,可是却不敢往前走一步。 云淇上前搀着文氏,“奶奶,您放心,没事的,也就是梦里失火喊救命——虚惊一场。” 谢田增忙道:“婶子和嫂子都放宽心,没啥事儿。” 刘凤英的眼圈红红的,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可是闪动了几下,便消失了。来人帮着刘凤英把丁聚佶扶到了床上,刘凤英道:“谢谢大伙儿帮忙了!坐会儿喝杯热茶吧?” “不了,凤英嫂子!堤上还有活儿,我们得去忙了,您在家好好照顾聚佶哥吧。赶紧熬点儿姜汤,给大哥驱驱寒,我们走了?”说完,几个人都出去了,刘凤英伸着胳膊一个也没有拦住。看到大伙儿已经走到院子里,刘凤英大声道:“谢谢大伙儿了!改天再答谢大伙儿。” 看到大伙儿出了院子,刘凤英急忙回到屋里。 “娘?您回屋吧,人没事就是万幸!我给聚佶换换衣裳,您领着守琨出去吧。别再吓着孩子了。”刘凤英边翻箱倒柜的找衣服,边说道。 文氏听后,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好吧,又要辛苦你了。”说完,云淇和丁守琨搀着文氏出去了。 谢田增看着丁聚佶脸色慢慢恢复了,说道:“我看聚佶脸色好些了,堤上还有事,我先走了,有事让守琨去叫我。” 刘凤英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丁聚仪拿着姜和糖来了,见文氏领着孙子在院里坐着,云淇坐在一边,他愣了一下,朝云淇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往前走了。 “大娘?”丁聚仪恭敬地叫了一声。 文氏慢慢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道“狼?没大没小的,你个孬孙才是狼了。”说着,文氏捡起旁边的一块小石头,朝丁聚仪狠狠扔去。 丁聚仪忙躲在一边,“大娘,我是叫大娘,我可是个好人。” 文氏冷冷一笑,然后大声道:“来送雕胡饭盆?” 这一句问话,顿时将丁聚仪怔住了。听到“雕胡饭”,丁守琨迅速抬起了头,两只机灵的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丁聚仪。丁聚仪顿时觉得脸有些烫,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心里直骂道:“该死的老婆子,又在诈颠吃****——装疯卖傻。” “啊?”丁聚仪根本不接话茬,“大娘,丁大人让我给您儿子送姜和糖来了。让凤英熬点儿姜汤,给聚佶驱驱寒。”说着,丁聚仪将姜和糖递给了文氏。文氏并不伸手,丁守琨看到有糖,眼睛都直了,禁不住伸出手去,结果,挨了文氏轻轻一拐杖,小手立即缩了回去。 丁聚仪的手举到了半空,一时倒像个弯腰的虾米。他看到文氏不接,往两边看了看,正好有一个石桌子,于是走到石桌前,将东西放到了石桌上,“我先放这了,等会儿让凤英拿到屋里熬汤,或许就不用吃药了。” “当作毒药了?”文氏轻蔑地看了丁聚仪一看,“你还是拿走吧,我们还想多活几天了。” 丁聚仪听到这话,心里忽然一惊,顿时觉得一阵凉风吹来,只吹得后脊梁发凉。然而,他的脸上却依然堆着笑容,虽然有些僵硬。“大娘说哪里话?把我们丁大人想成什么人了。这光天化日的,谁敢做那断子绝孙的事儿。” “哈哈!”文氏冷笑道:“这光天化日的,被害的人还少吗?” 丁聚仪没有再和文氏争辩,而是抓起了一撮糖,放到了嘴里,化着吃了。“大娘,我都替您尝过了,有毒的话,我先见阎王。” “但愿吧!”文氏将头扭在一边,并不看丁聚仪。 “大娘?我走了?”丁聚仪实在不想多待,因此故意大声说道,而且眼睛习惯地往屋里看了看。 “什么?”文氏故意侧着耳朵,“没狗了?我们家从来都不养狗,狗太好吃嘴,养不起。不仅嘴馋,而且嘴贱,连屎也吃,不分好歹。” 丁聚仪本来扭转了身子,准备走了。忽然听到文氏的话,胸中顿时涌起一团火气,可是,很快,笑容便绽放到他的脸上,他低头对文氏说道:“大娘!你都这么大岁数了,火气还这么大,小心把自己点着了,到省事了。您想说我是狗,直接说就是了,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不就是吃了你们家一盆雕胡饭吗?好像谁愿意吃似得,我要是能吐出来,现在就吐到您面前了,连半个菜叶都不往回拿。雕胡饭做得跟什么似的,想起来我都……”他看到云淇,转而说:“好了,我不说了,走了,云少爷。” “你个孬孙!”文氏抓住拐杖,横着朝丁聚仪的腿打去。丁聚仪毕竟年轻,还是眼疾手快,立即就蹦了起来,朝后面退了两步。谁料想后面有个喂鸡的破水碗,丁聚仪瞄得倒挺准,一脚踩了上去,登时就站不稳了,庞大的身躯随着重心的转移,眼看着就躺到了地上。他伸着胳膊,原本想胡乱抓点儿东西,可是连个树叶也没有,倒抓住一手鸡屎。 “哈哈!”丁守琨在一旁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摔了个狗吃屎。” 云淇也低头偷笑了起来。 这一摔,摔得丁聚仪心中真起了怒火。“哎呦!”,他呻吟着慢慢爬了起来,将鸡屎抹到地上,拍拍身上的土,依然笑道:“大娘这个玩笑开的有点大了。差点儿把你家院子砸个坑,要是那样的话,倒真是又给大娘省事儿了。” “你个孬孙!”说着,文氏挥起拐杖,丁聚仪忙跑了几步,他看着文氏旁边笑嘻嘻的丁守琨,微笑着说:“守琨侄子,你说错了。‘狗吃屎’是趴到前面,不是躺到后面。”丁聚仪怕丁守琨不理解,还做了一个前趴的姿势。 “哈哈!我知道,我故意这么说的。”丁守琨看到丁聚仪的姿势,高兴地又拍起了小手。 丁聚仪一听,瞪了丁守琨一眼,但是很快又恢复了笑脸,“不陪你们祖孙倆玩了,再待一会儿,说不定有什么龙潭虎穴呢!”说完,丁聚仪扭头就走,也不敢再和文氏打招呼了。他朝云淇微笑地点点头,“让您见笑了。”说完便走了。 丁聚仪走后,文氏高兴地抚摸着丁守琨的头,“还是我孙子聪明!” 刘凤英这时走了出来,到了文氏旁边,小声说道:“娘?您何必跟那种人一般见识?好鞋还不踩臭****呢!您可倒好,跟他一般见识,还让守琨也跟着起哄。万一气着您了,他一点儿事儿没有,还不是您受罪吗?” 文氏微笑着抬头看了看刘凤英,安慰道:“没事儿!我有分寸,这孬孙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不敢在我面前太放肆。倒是守琨,越来越机灵了。对了,聚佶咋样了?” 刘凤英把喂鸡的破碗踢在了一边,然后回头说:“刚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躺到被窝里了。我本来想出来熬姜汤,看到你们在这儿斗嘴,就没有出来。聚佶一直说他的腿有些麻,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 “哦?”云淇听后,想了想,然后说:“没事儿,兴许是在河里挣扎太紧张了,还没有缓过来劲儿,还是请大夫看看吧。” 文氏道:“让我上上香再说吧。” 云淇不以为然道:“奶奶,还是请大夫看看吧,上香不管用的。” 文氏善意地瞪了云淇一眼,“可不敢乱说。” 刘凤英冲云淇使使眼色,将石桌上的姜和糖拿了起来,“娘,您在这儿领着守琨吧。我进去熬姜汤了。” “去吧。”文氏微笑着点了点头。刘凤英去厨房了。 丁聚佶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原本想着,休息一晌,腿可能就恢复过来了。谁知到了第二天,却依然是麻的。 第64章 挖堤后果 刘凤英扶着丁聚佶下了床。丁聚佶一手扶着墙,一手推开了刘凤英,他已经慢慢松开墙想站起来。右腿虽然麻,可是并不厉害,但是要走路的时候,右腿就像失去知觉一样,根本不听大脑的指挥。一步还没有迈出去,身子的重心已经转移了,于是重重地扑倒在地。“娘的!”这一摔,倒把他心中的怒火又摔了起来。 “没事!没事!”刘凤英赶紧弯腰使劲扶起丁聚佶,笑着说道:“可能是还没有恢复过来。你先在床上待会儿,我这就去把大夫叫过来,问问是什么情况。不要担心,我们庄户人家虽然贫贱,老天也会格外开恩的。” 刘凤英好不容易才把丁聚佶扶了起来。丁聚佶扶着墙,看了看刘凤英,声调忽然低了很多,“老天?别信什么老天了。老天如果真照顾穷苦人,就让地里的收成好一些,让我们吃个饱饭。老天如果真照顾我们,就把那些拿着老百姓钱的为富不仁的贪官污吏都劈死,南堤明明是空的,如今怎么忽然就被填上了?老天如果真照顾,怎么丁聚仁没有事,反而让我的腿不能恢复呢?真是后门撒尿——全搞反了。所以,凤英,不要指望老天开恩,还是靠我们自己吧。” 这段话一说出,刘凤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酸楚得难受,眼泪止不住地就流了下来。不过,她转而说道:“你不一直在工地上吗?如果丁聚仁做手脚,乡亲们看不出来,你一直跟着王大人修堤,你还看不出来吗?” “这个……”丁聚佶看到泪花闪闪的充满疑问的刘凤英,顿时也愣住了。他扶着墙朝床边移动,刘凤英赶紧搀扶着。丁聚佶坐到了床上,这时说道:“话虽是这样说。可是,丁聚仁这条老狐狸既然要耍手段,肯定会隐蔽。开始他建议南堤北堤一块儿修,我也没有觉察出来什么,我见王大人也同意,故此并未在意。运石料的那天,我喝多了,等到了工地上,前期的石料已经运得差不多了。我和田增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这还不是主要问题,问题是我分身乏术,一直怕丁狐狸在南堤做手脚,所以一直在南堤呆着。可几个月下来,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如今,我才明白了,从一开始我就上了丁狐狸的圈套。现在,我的腿几乎废了,不可能再去工地上了,丁狐狸正好为所欲为。我还奇怪,怎么晚上去探南堤的时候,会有一个鬼影子。我现在才明白了,什么鬼影子,阎王爷照镜子——他自己就是最大的鬼,都他娘是丁狐狸安排好的。我真他娘笨呐!”说着,丁聚佶恼怒地拍打着额头。刘凤英赶紧抓住他的手。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我们斗不过丁狐狸,还是不要惹是生非了。” 丁聚佶又生气又伤心,真是百感交集,“所以,你还信什么鬼神?河伯还不是丁狐狸操纵的?” “不要胡说!” 文氏这时拄着拐杖,慢慢走了进来。“‘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可积点儿口德吧。我已经托隔壁的张婶问过了,她说你执意要挖开南堤,触怒了河伯,河伯大怒,所以才降罪于你。只要你虔心礼拜,按时烧香上供,说不定腿还能恢复。” 刘凤英见文氏进来了,赶紧微笑了起来,将眼泪拭去了。 丁聚佶本来已经无可奈何地平静了,听到文氏的这段话,他的怒火又升腾起来,可是又不敢发作,只好握紧愤怒的拳头,使劲敲打了床一下。“娘!您就别在这儿添乱了。事情不是明摆着吗?分明就是丁狐狸设的圈套,我不小心钻了进去,什么河伯生气,纯粹都是放屁。” “啪!”丁聚佶话刚说完,文氏的拐杖已经打在了他的后背,“越不让你说,越说得无法无天了。再胡说,我真不管你了,你就自生自灭吧。反正,你爹走了之后,没有一个人理解我……”说着,文氏哽咽了,说不出话来,眼泪刷刷地流了出来。 丁聚佶见状,也顾不得自己是什么心情,赶紧赔笑:“娘!我的嘴就是这,神仙恐怕早就习惯了。再说了,他们都是得道的神仙,怎么会跟我一个乡野村民计较呢?人家神仙是普渡众生的,是帮人的,怎么会降灾给我呢?娘,您就不用担心了。我改就是了。”说着,丁聚佶挣扎着要站起来。文氏看见,赶紧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将丁聚佶按下了,急忙拭了泪,装作生气地说:“你坐着吧。等会儿让凤英给你找个大夫,看看怎么说。别遇到一点儿事就胡思乱想,悲观失望。” “嘿嘿!”丁聚佶笑着说:“娘!您就少操点儿心吧。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做事有分寸的。刚才不过是一时的气话,您别往心里去。” 文氏看到丁聚佶的表情,放心了不少。 下午的时候,刘凤英专门把大夫请了过来。大夫把了脉之后,又看了看丁聚佶的面容,然后捋着胡须,慢慢说道:“这个病,很像疑难杂症,老夫看过病人无数,没有遇过这样的情况。脉象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可是听您的说法,腿的毛病还不轻。老夫能力有限,实在无能无力了。不过,这方圆百里,如果我看不了的病,大概其他大夫也是没有办法的。”大夫捋着胡须,扫视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我看您家里也不宽裕,如今又得了这样的病,老夫一向济世救人,这次就不收诊费了。”说完,大夫挎着药箱子,只和文氏打个招呼,文氏见状,拄着拐杖跟了出去。大夫附到文氏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就微笑着走了。 听到大夫的话,刘凤英也一筹莫展。这的确是方圆百里最著名的名医了。丁聚佶顿时也无可奈何,仿佛肩上压了千斤的重担,一时也没力气担起来。 刘凤英看到大夫走了,走到外间,轻轻问文氏:“娘?大夫怎么说?” 文氏附到刘凤英耳边说:“大夫说这病实在蹊跷,似乎不像是病,让我托隔壁张婶问问,看看是不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啪!”里间忽然传来一声东西被摔碎的声音。 刘凤英听得里屋的声音,赶紧跑进了屋子,就看到丁聚佶趴在了地上,喝水的碗已经碎在了旁边。 “怎么了?”刘凤英急忙弯腰搀扶起丁聚佶。文氏也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佶儿,怎么了?”文氏也关心地弯腰看着从地上挣扎起来的丁聚佶。 丁聚佶被刘凤英搀扶了起来,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妻子,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转,牙齿都快把嘴唇咬破了,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文氏看到儿子的表情,猜想着可能是他听到了刚才大夫在外间说的话,虽然眼睛也湿润了,可还是微笑着说道:“我的儿!再高的山,也高不过人的脚,再大的水,也漫不过手造的船。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我也不能像哄孩子似地哄你了。有时候,不信命也没有办法,老话咋说的?‘心强命不强,死了也冤枉’。你虽然一身正气,想为咱村的老百姓实实在在做事。可是,却并不见得乡亲们都能理解你的好意。人啊!最重要的是自己能明白自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如果弄不清的,就算再做事,也是驼子翻跟斗——吃力不讨好。可你就是不听劝,非要去跟丁聚仁比个高低。他家是几世的财主,为富不仁,心狠手辣,我们是世代的穷人,人微言轻,命如蝼蚁。可是,牛吃稻草鸭吃谷——各人福气不同。我的儿!大夫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们都听到了。这是我丁家的一个劫难,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一个妇道人家,能从你爹手里接过这个家,把你拉扯大,给你娶妻生子,这比许多爷们儿都强。但是,我吃过多少苦,只有我自己知道。可是,我谁都没有怨,我觉得这一切虽然苦,但却可以承受。毕竟,我们一家人现在都在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人这一辈子,谁都不能保证没有个灾啊难啊的,关键是要自己爱惜自己,不能做出自己痛苦让家人也操心的傻事。眼泪对做事没用,不过,哭出来,让心里轻松一些是可以的。千万不要因为遇到难关,就觉得是绝路而哭。我一个女流之辈都可以坚韧地面对生活,你是我的儿子,更要坚强!” 文氏的眼睛本来还是湿润的,可是说着说着眼神越来越坚毅了。她瞪着炯炯有神的眼睛,充满力量地望着丁聚佶。丁聚佶听着母亲的话,心里也渐渐觉得开朗起来,看着母亲坚毅的表情和充满斗志的眼神,顿时觉得自己渺小了许多。他拭干了眼泪,冲着母亲深深点了点头。 “哈哈!”文氏忽然大笑了起来,“这才是我的儿。每当遇到困难时,我都会想起你爹刚走的那一阵,难道再苦再难,还能难过那时候吗?人啊!总是想要的东西太多,把老天爷都难为死了,结果自己得不到,整天的苦恼。” “嗯!”丁聚佶看到母亲的表情,也笑了起来,“娘!放心,我已经想开了。不会再像以前那么鲁莽了,您不用替我担心了。” 文氏看到儿子的笑容,心里放心了不少。刘凤英站在一边,看到他们母子俩的神情,她本来难过的心情,居然好了许多。 丁聚佶的腿居然就这样瘸了。文氏虽然后来托隔壁的张婶问了神仙,请来了仙药,可依然没有治好。家里的活儿都落在了刘凤英和丁守珉的肩上,不过,丁守珉平时比较忙。谢田增看着他们过得实在艰难,也经常帮助他们干地里的活。两家的关系比以前更好了。 丁聚佶的事情一出,再没有人对河堤提出异议了。 说来也怪,自从清源村的河堤修好之后,居然风调雨顺起来,眼看着庄稼就要丰收了。乡亲们都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就等着五谷丰登了。只是丁聚佶的腿瘸着,也不能下地干活,看到一家人如今的处境,曾经想自杀,结果被丁守珉发现,救了下来,又遭到文氏一阵痛骂和不断的开导,自此后,倒是骂醒了他。于是,他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就学会用荆条编筐子的手艺,虽然发不了财,毕竟可以补贴家用。云淇见丁家困难,转托谢田增赠给他们一些钱,以解燃眉之急。 谁知道,风雨无情,福祸无期,眼见着庄稼就要成熟,没料想却连着下了半个月的雨,将一向温顺的清源河下得波涛汹涌起来。 这一日,丁聚仁正在修剪家中的盆景,嘴里还不满意地唠叨着:“该死的天,一直下个没完。老爷我种的草木都半个多月没见阳光了,明显得不如以前精神了。” 丁聚仁正在自言自语的时候,他的儿子丁守瑜着急地走了进来。 丁聚仁微微侧着头,斜着眼睛看着丁守瑜,故意有点大惊小怪地慢慢问道:“怎么了?这么大的人了,慌什么?让别人看见,以为我们也是乡野村夫没有修养呢!” “河堤快撑不住了?”丁守瑜虽然很着急,看到父亲的神态,只好压低了嗓子,可是手却使劲搓着。 丁聚仁拿着剪子,刚看到一个地方需要修剪,听到儿子的话,顿时吃了一惊,剪子停住了。他瞪大了眼睛,急忙问道:“哪段河堤?” “听说是南堤!” 听到儿子的回答,丁聚仁仿佛吃了定心丸,停住的剪子又活动了起来,继续悠闲地修剪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撑不住就撑不住了,谁让那个丁聚佶狂妄,仗着什么云淇和冯聿信,还有一个当了狱曹的儿子,居然敢跟我们叫板?你聚仪叔不过吃了他们几口雕胡饭,居然受到那样的冷嘲热讽,也太不把我丁聚仁放到眼里了。萝卜缨子掉到尿壶里——他还扎煞起来了,他想翻身,门都没有!这次让那些贱民知道,跟我丁聚仁做对会有什么下场。” “可是,那些无知的村民一直议论我们的北堤。”丁守瑜急得额头都快渗出汗珠了。看到父亲的稳如泰山,他很不得上前将剪子夺去,立刻扔得无影无踪。 听到这里,丁聚仁又停住了动作,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两只眼睛转动了几下。然后,他轻轻将剪子放到一边,伸手把丁守瑜叫了过来,附到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丁守瑜听后,将信将疑地出去了。丁聚仁慢慢端起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进口,笑容慢慢在脸上荡漾开来。 第65章 南堤出事 这边丁聚佶本来正在编筐子,丁守琨着急地跑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喊着“爹!爹!”丁聚佶听到喊声,急忙扔掉了筐子,抓起拐杖,站了起来。见到丁守琨气喘吁吁,他连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河堤有情况?” “……是……南堤快撑不住了。”丁守琨站住了,一边将身上的蓑衣解开放到了门口,一边说道。 “唉!”丁聚佶另一手使劲拍了一下腿,发出大声的感叹,“果然出事了。” 丁守珉正巧在家,听父亲的语气,惊疑地问:“难道爹爹早就料到了?” 丁聚佶气得双目圆睁,看看外面的雨,咬牙切齿地说:“这么大的雨,已经十年没有遇到了。当初修南堤时,我就怀疑丁聚仁把好石料都用在了北堤上,谁知道不仅没有拿住证据,反而牺牲了你爹我的一条腿。这个心如蛇蝎的财主,诡计多端。如今,这么大的雨,怕是清源河又要发大水了。北堤应该没有问题,南堤肯定是挡不住了。可是,下这么大的雨,修堤也来不及了。这场大水,我们是逃不掉了。哼!出水才见两腿泥,我倒要看看,如今村里的人倒底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丁聚仁!” 看到父亲义愤填膺的表情,听到这番话,丁守珉想起来了这段恩怨。不过,他不想父亲一直想着这件事,于是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哼”!丁聚佶鼻子里冷冷地哼出一声,好像没有听到丁守珉的问话一样,不过转而又叹气地摇着头,深深“唉”了一声。“真是劫数!今年我们的收成怕是要减去不少。这雨如果再下几天,南堤肯定就抵挡不住了。如果找找和我们家的地挨着的乡亲,趁着雨下得小些,赶紧去加固大堤,或者还可以抵挡一时。” “可是一直不见雨小啊!”丁守珉抬头看着天空,望见瓢泼一样的大雨,眉头紧缩。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文氏拄着拐杖从里屋出来了,“闭着眼睛过河——听天由命吧。不然,还能咋办。” 丁聚佶看到母亲出来了,顿时大惊,“娘!您身体不好,这么大的雨,天又凉,您不在里屋呆着,怎么下床了?”他边说边朝文氏旁边一瘸一拐地走去。丁守琨赶紧跑了过去,伸手去扶文氏。 “我没事!看到天一直这么下,我也有些着急。地里的庄稼估计都倒完了,今年又要挨饿了。”文氏被丁守琨扶着慢慢朝里屋走去了。进到里屋,刘凤英正坐在床上缝补衣服。 丁守琨扶着文氏慢慢坐到了床上。丁聚佶走到刘凤英旁边微笑着问道:“这段时间这么忙,累了吧?” 刘凤英扭头看着丁聚佶,也微微笑着说:“没事!” 雨,依然没有要停的迹象。好不容易下得小了些,却已经是深夜了。黑灯瞎火的,修堤也不方便。虽然如此,丁守珉他们还是去修堤了。 这一日,雨依然下着。丁聚佶依然在家里编着筐子。前院的谢田增急如星火地走了进来。 丁聚佶见到谢田增着急的神态,知道大事不妙,急忙扔下竹筐,拄起拐杖,一使劲站了起来。“咋了,田赠,这么着急,发生什么事了?大堤被冲开了吗?” 谢田增进到屋来,将斗笠放到了门后,拍着丁聚佶的肩膀,使了使眼色,因为他知道文氏和刘凤英都在里屋。谢田增故意大声说道:“没有什么事!就是雨下得太大,我走的快了些。没有啥事。”说着,谢田增附到丁聚佶耳边嘀咕了几句。“啊——”丁聚佶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谢田增赶紧瞪了他一眼,同时头往里间歪了歪。丁聚佶立即意识到自己太大意,赶紧闭了嘴。 谢田增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之后走到了里间,看到文氏正在打盹,刘凤英正在缝补衣服。刘凤英看到谢田增进来了,赶紧指了指文氏,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谢田增轻轻点点头,然后指指外间,刘凤英轻轻点了点头。谢田增从里间出来了。他站到门口,朝外面伸了伸手。只见谢仓安背着丁守琨赶紧进了西屋。丁聚佶和谢田增也都来到了西屋。 “我已经给丁守琨上过金创药了。大夫也看过了,说没有伤到筋骨,不过那群王八蛋实在太心狠了。”谢田增说到这里,也恨得咬牙切齿。 丁聚佶看着丁守琨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生气地问道:“你没有本事!跟人家动什么手。你以为姓丁的和姓丁的都是一样吗?人家是有权有势的丁家,我们是命如蝼蚁的丁家,有什么能忍不了的。你爹的这条腿都是拜那个老狐狸所赐,要是能报仇,你爹我早就报仇了,哪能这么忍气吞声地活着?你以为你爹整天编个柳条筐,做一个女人的营生,我就是软骨头了吗?你爹我年轻的时候,和你一样有血性!可是,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被人家暗算了,打碎了牙往肚里咽。你挨了一身的伤,人家一点儿事儿没有。人家锦衣玉食,一点影响没有。我们全家可都指着你将来光耀门楣呢!”说着说着,丁聚佶的眼睛已经湿润了。 丁守琨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火辣辣的,听着丁聚佶的话,心里的火气像被风吹着一般顿时一阵高过一阵,他使劲咬着牙,忍着疼,圆瞪着眼,表达着怒意。他真想破口大骂一顿,将胸中的压抑释放出来。可是,看到丁聚佶湿润的眼睛,看到他鬓角斑白的头发,看到他脸上渐多的皱纹,丁守琨心里顿时酸楚无比,眼泪一下子像泉水般涌了出来。可是,一点儿哭声也没有。 丁守珉轻轻拍拍丁守琨,对丁聚佶道:“爹!您也消消火。常言道‘肉有五花三层,人分三六九等’,我们和丁聚仁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所以,根本不需要跟他计较什么,以后对他们家敬而远之。这世道,不识客大欺店,就是店大欺客,我们跟他斗,最后吃亏的一定是我们。” 丁守琨流着泪道:“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像爹一样顶天立地,遇到事情整天躲来躲去,算什么?我虽然没有打过他,可我并不甘心,我一定会报仇的!” 丁聚佶看到儿子的表情,心里很清楚。他轻轻坐到床边,拍拍丁守琨的肩膀,“我的儿啊!要是觉得委屈就哭出来吧!要怨都怨为父没有本事啊!” 丁守琨本来强忍着没有出声,可是丁聚佶这一拍,再一说,丁守琨顿时嚎啕大哭起来,这声音凄恻无比,如果不是有雨声地吞噬,估计早就传到了堂屋,传进了文氏和刘凤英的耳朵中。 看到这场景,把谢仓安气得紧缩眉头,呼吸急促,牙齿紧咬,攥紧了拳头,狠狠打在了墙上,顿时血就流了出来。谢田增看到,赶紧抓住了他的手,训斥道:“你就别再添乱了!还嫌闹得不够吗?”看着儿子的手,谢田增心疼极了,从袖子上使劲撕下一条,包住了他的手。 “狗娘养的丁守璈,欺人太甚!”谢仓安气得握紧了拳头,拳头在抖动着。 “当!”门被推开了。众人急忙看去,只见文氏披着蓑衣站在门口。谢田增看到,“哎呀!大婶!您怎么来了?”说着,赶紧把文氏扶进了屋子。丁聚佶也赶紧站了起来。文氏一边走,一边大声说道:“你们真当我老了,不中用了是不是?为什么要瞒着我?”说着,文氏颤巍巍地来到床边,慢慢坐下了,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丁守琨的脸。“我的孙儿!让你受委屈了。告诉奶奶,到底怎么回事?” 谢田增和丁聚佶都急忙在后面给丁守琨使眼色。丁守琨看到后,努力笑了出来,“奶奶,没事。我不小心滑倒了,摔得太狠了。没事儿,您就别操心了。” “我的好孙儿!你的心思,奶奶是知道的。我活了七十了,什么事情没有见过。就是再摔,怎么能把脸摔得这么匀?再说了,刚才在门外,我都听见了。又是丁聚仁那个龟孙子干得好事儿!” 丁守琨不吭了,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编话回答。 “大婶!守琨没有什么大碍,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您可得注意爱惜自己的身体。这么大的雨,您可不该出来呀!”谢田增伸手扶着文氏,准备将她扶起送到堂屋去。文氏坐着一动不动,根本不理会谢田增,只管自己说着:“如果你们不告诉我实话。我就坐到这里不走了,我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 “这……”谢田增一时无语了,只好扭头看看丁聚佶。丁聚佶也没有办法地看着谢田增。 “安儿?你说。”文氏一扭头,看到了墙边的谢仓安。谢仓安看到谢田增和丁聚佶都不敢吭,自己也顿时有些泄气,一脸疑惑地指指自己。文氏轻轻点了点头,“你说吧。我活了七十了,什么事情没有见过,我能挺得住。” 谢仓安看看谢田增,谢田增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谢仓安只好硬着头皮说了起来:“我和守琨本来是出去玩的,路过丁聚仪家大门时,就听到他们在过道里说我们的坏话。我们听了一会儿,守琨气得实在忍不住,就进去了。丁守璈还是冷嘲热讽,旁边的人也不断煽风点火。守琨实在气不过,就动手了。旁边的人说是拦架,却抱着守琨不放,我要去帮忙,也被抱住了。结果,就眼睁睁看着这群王八蛋逞凶。他们看打得差不多了才把我放开。我就赶紧背着守琨去看大夫了,然后就背到了我家。可是为了怕有闲话,所以上了金创药,就赶紧背到这儿了。” “闲话?”文氏一听,怒火立即上来了,不过声音倒不是很大,“什么闲话?”她瞪着眼睛,紧紧盯着谢仓安。谢仓安看看文氏,苍老的皱纹爬满了脸庞,瘦骨嶙峋,两只眼睛却异常得有精神,一种内在的威严逼人地散发出来。谢仓安方才的锐气顿时全都没有了,嘴也闭上了,什么也不敢说。 第66章 文氏摔倒 “你们是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啊?”文氏看到屋子里的人都保持了沉默,气得用拐杖捣了一下地,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却响亮地回响在每个人的心里,震得大脑生疼。 看到文氏真得生气了,丁聚佶无奈地摆了摆手。谢仓安看到手势,扭头看了看谢田增,谢田增也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们说……说我爹和二婶不清白……” “好了!”文氏使劲用拐杖捣了一下地,大声说道:“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呸!真是连禽兽也不如!”说着,文氏拄着拐杖要站起来,谢田增见状,赶紧去扶文氏,并且说道:“婶子,外面雨下得正大,您就不要随便走动了。可要注意身体!” “哈哈!”文氏忽然大笑了起来,这笑声响在屋子里,回荡在每个人的心中,却像一团迷雾忽然将人笼罩。丁守琨本来正躺着咬着牙生气,听到文氏的笑声,忽然感到身上冷冷的,气顿时也没有了,牙也松开了。他努力扭头看着自己的奶奶,一时弄不懂这笑声的含义。 丁聚佶本来也正在生气,听到笑声,也大吃一惊,急忙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连忙问道:“娘?您怎么了?” “我没事。我笑村里那些可恶的小人,香臭不分,不站在穷人的队伍里,总是跟着丁老财,迟早也有他们的苦头吃。好了,不说了,送我回堂屋吧,我还要看着凤英呢!”文氏面带微笑,这时又恢复了往常的慈祥,她回头对丁守琨说道:“守琨,不要想太多。年轻气盛是正常的,但千万不要中了别人的激将法做出傻事,跟你哥好好学学。你好好躺着吧,别乱动。人生一世,会遇到许多事的,以后千万不能意气用事了。” 丁守琨努力微微点了点头,因为动弹一下,都感觉疼,“我知道了,奶奶!您放心吧,我今后不会这么冲动了。” 文氏听后,微微一笑,转过身去,谢田增给她披上了蓑衣,自己也拿起雨伞。丁守珉赶紧走上前去,将门推开了。谢田增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文氏慢慢走出屋子。丁聚佶和丁守珉在后面紧紧看着。 谢田增和文氏刚走到院子里,就见从院门外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一个人,虽然打着伞,可是衣服已经湿了大半。来人正是丁聚仪。 丁聚仪见文氏正在院中,走近了一些,大声喊道:“我刚才没有在家,犬子不懂事,听说把守琨贤侄打了,不知道伤着了没有?我听说后,非常担心,所以赶紧就过来了。” 文氏微微抬抬头,看到丁聚仪举着一把破伞,雨水从伞顶的窟窿里漏了下来,顺着伞柄流到了他的手上,将衣服都洇湿了。只见他的脸上也是雨水,表情倒是很着急。文氏也不吭声,轻轻摆了摆手。 “大婶子,您就让我看看守琨贤侄吧!不然我不放心。”丁聚仪举着伞,依然大声喊道。 文氏瞥了丁聚仪一眼,冷笑道:“你赶紧回去吧。放个屁也请示——多此一举。” 谢田增也说道:“你就回去吧,没啥事儿。” “回去吧,聚仪叔,小孩子打架嘛,常有的事,守琨没啥事,这么大的雨,又让您跑了过来。您赶紧回去吧。” 丁聚仪举着伞,并不理睬谢田增,而是冲丁守珉笑了笑,然后跟在文氏的身后,大声祈求着。文氏看到丁聚仪,心里很是恼怒,扬起拐杖就朝他打去。谁料想,拐杖还没有落到丁聚仪身上,文氏却因为脚底下太滑,没有站稳,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谢田增的注意力都用来驱赶丁聚仪了,一时也没有留意,只觉得文氏的胳膊忽然滑落了。谢田增扭头一看,登时吓了一跳,扔了雨伞,两手赶紧去扶文氏。丁守珉忙去搀扶文氏。丁聚仪也扔下了雨伞,赶紧去扶文氏。 谢仓安在屋里看到这情景,也没有打伞,直接从屋里窜了出来,抄起门边的锸就朝丁聚仪打过来。丁聚仪一见谢仓安去摸锸,二话不说,扭头就跑了。 谢田增扶着文氏,又怒又不敢大喊,只得说道:“仓安你给我回来。” 谢仓安根本不理睬谢田增,举着锸就追了出去。丁聚仪一看,拼力朝前跑去,像一头猪发疯一样,一大坨肉迅速朝前移动着。 谢仓安追到门口,丁聚仪已经跑出一段距离,如果追上的话,也就快到丁聚仪的家了。气得他直跺脚,扭头看看四周,见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于是急忙捡起,往前跑了几步,使出浑身力气朝丁聚仪扔去。这一扔,足有百米远,可惜力气过大了,石头落在了丁聚仪的前面,倒是把丁聚仪吓了一跳,他也不敢回头,于是加快了速度,使劲跑着。也难为他几十岁的年纪,晃着臃肿的身体,居然这样拼命地跑。 丁守珉急忙追上谢仓安,及时拽住了他,“平时真是小看你了,没有想到你小小年纪,这么厉害!你就是把他打死又能怎么样?” 谢仓安气得把锸摔倒了地上,“混蛋!” “赶紧过来,别再添乱了!”丁守珉弯腰捡起锸,把谢仓安拽了回来。 回到院子,文氏已经被谢田增抱到了西屋。 “奶奶?您怎么了?”丁守琨看到谢田增抱着文氏进了里屋,又看到方才谢仓安冲了出去,知道大事不妙。 丁聚佶刚才正好在门口看到了这一幕,胸中才熄下的怒火顿时又起来了。他拄着拐杖赶紧到了里屋。 文氏躺在床上,咬紧牙关,闭着眼睛,额头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因疼痛渗出的汗水。 “娘?您感觉怎么样?”丁聚佶坐在文氏的身边,紧紧握着文氏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大夫千叮咛万嘱咐,文氏年事已高,骨骼脆弱,跌倒简直就是致命伤。他看到母亲虽然没有呻吟,可是表情的痛苦谁都能看出来。 “守珉,你赶紧去把刘大夫找过来?”谢田增一看文氏的情况,由不得也着急了。 “……请……请过来……”文氏这时忽然睁开眼睛,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啊……赶紧把刘大夫请过来!”谢田增看看文氏,急忙改了口。 丁守珉得了话,转身准备离开。 “守珉!拿把伞!别淋着了再生病。”说着,谢田增抓起一把雨伞递给了丁守珉。丁守珉抓起雨伞,跑出门去。 “这可恶的丁贼!真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丁聚佶在旁边气得用拐杖捣着地,恨不得凿出一个坑来,就将丁聚仪活活埋到这里。 文氏伸出颤抖的手,紧紧抓住了丁聚佶的衣袖,“儿啊!打狗看主人。丁贼不足为惧,他身后的丁聚仁才是罪魁祸首。我大限将到,即使不摔这一跤,也躲不过去。‘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我虽然常说自己七十了,不过少说了两岁。谁知,还是瞒不了上天。如今,事已至此,你们也不必难过了。我偌大的年纪,在人间没有享到什么福,反而看到不少世间的不平事,看得心也累了。承蒙云淇少爷的帮忙,我也看到守珉居了官,也看到了我们比以前宽绰了不少,已经很知足了。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们一定要记得好好报答云淇少爷。积善人家,总会越来越好的。不要总与人斗气。” “娘!……”丁聚佶在旁边听得已经泣不成声了,眼泪簌簌地落在文氏的手上。谢田增心里也酸酸的,眼泪也无声地流了下来。 “婶子!凡事想开点儿。虽然摔了一跤,但是我看也不严重。等会儿刘大夫来了,开几副药,吃完就好了。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们看到您,就觉得有了主心骨儿,遇到点儿啥事儿,都来问您,也不至于手忙脚乱。”谢田增感觉屋子里的气氛比外面还寒冷阴沉,于是急忙拭干眼泪,微笑地劝着文氏。 听到谢田增的话,文氏侧了侧头,微微笑了,“还是大侄子会劝慰我,这话听得我心里也暖洋洋的。我们两家都是苦命人,从祖上就一直互相照应着。如今我们丁家遇到难处,还多亏了大侄子的帮助。谁料想被村里那些长舌妇搬弄是非,给大侄子带来不好的影响。这让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好在我们都是世代的交情,或许不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而记怪什么。” “婶子说这样的话,就真的见外了。外面从来都是风言风语,如果当真的话,早气死八百回了。我一个大老爷们,有自己的主见,再者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流言蜚语终究是空穴来风,时间长了,自然会不攻而破。我们两家从来都是互相帮助,若按照常人功利的思想去衡量,早断交了。所以,婶子,您就放宽心吧。好好养伤,再大的富贵也不如一家人安安乐乐在一起不是?”谢田增微笑地看着文氏。文氏听后,似乎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也开心地笑了。 不一会儿,丁守珉把刘大夫请来了。刘大夫把了把脉,看了看文氏的伤情,开了一个方子,然后走到外间,附到丁聚佶耳边说了几句,之后就走了。丁守珉拿着药方,出去了。 丁聚佶愣住了。 “爹?”丁守琨躺在床上,虽然侧着耳朵使劲儿听,也没有听到刘大夫究竟说了什么。看到父亲呆住了,猜想着估计奶奶的病情不妙。于是,他赶紧轻声喊了下。可是,丁聚佶仿佛定住了一般,居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爹?”丁守琨又轻声叫了一下。 “……啊?……”丁聚佶忽然缓过神来,看到儿子正努力地想坐起来,于是赶紧拄着拐走到丁守琨身边,“赶紧躺好。你先养好你的伤吧,就别再胡乱操心了。咱家现在是多事之秋,可得冷静下来。” 听到刘大夫的话,丁聚佶的脑子登时就大了,仿佛快要炸裂一般。但是,想到家里如今的情况,仿佛一盆冷水泼到他的头上,顿时将他浇醒了。 这时,云淇进来了,与谢田增和丁聚佶寒暄几句后,将丁聚佶拽到一边,低声道:“丁叔,刚才守珉哥已经告诉我了,我已经让他抓药去了。您可要冷静,依我看来,丁聚仁早就挖好了陷进,等您往里跳呢!如今守琨受了伤,行动不便,奶奶又不慎摔倒。这样的关头,如果您再一慌乱,这一家人还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这都是南堤引出来的,丁聚仁肯定有后招,您可千万不能中计。” 听到这里,丁聚佶脑子顿时冷静了下来,方才还波涛汹涌的心情,此时像镜湖一般平静了下来,表情也恢复了往日的平和镇定。他紧紧握着云淇的手,一时无语。 夜幕,在没有头绪的雨水中也慢慢降临了。文氏吃了药,睡着了。谢田增在丁家把饭做好之后,才领着儿子回家了。 第67章 南堤被冲 第二天,丁聚佶像往常一样起了床。推开门,发现雨居然停了。可是,天却阴得厉害,不过,总算不下了。丁聚佶拄着拐来到西屋,见丁守琨还睡着,于是蹑手蹑脚地来到里屋。文氏稳稳地躺在床上,表情非常坚毅。丁聚佶看到后,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只忽然觉得心头掠过一阵冷气,瞬时传遍了全身。他小心翼翼地去摸文氏的手,刚一碰到,就像触到冰一般,迅速将手收了回来。文氏的手,冰凉冰凉的,而且硬梆梆的。丁聚佶像失去了重心的树木,扑通一声就倒坐在了地上,拐杖也落到了一边。他的眼泪顿时像断了线的珠子,纷纷落了下来,可是又没有声音。他紧紧咬着嘴唇,分明已快咬出血了。他有满腹的话语要说,可一句也不敢吼出来。他怕这一吼,把妻子儿子吓住了,再闹出什么岔子来。于是,只好将所有的愤懑悲恸都狠狠憋在了心里。 丁守琨听到里间有动静,也醒了。他努力侧起了身子,看到丁聚佶坐到了地上,不过是背对着他。他害怕吵醒文氏,也不敢大声,只是轻声问道:“爹?您怎么了?” 这声音虽然很轻,可响在安静的屋子里,依然迅速地传进了丁聚佶的耳中。这一声像春雷一样,将冬天般的落寞消沉驱赶走了。丁聚佶顿时清醒了不少。他努力抓住了拐杖,慢慢站了起来,用衣袖拭干了眼泪,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吐了出来,使劲眨了眨眼睛,扭过头,平静地说道:“我没事。”然后,他拄着拐杖走到丁守琨身边,轻轻说道:“咱家现在正是危难的时候,你娘身体又不大好,你哥在衙门里又正忙,千万不能再出其他乱子,你一定要冷静。不然,咱家就彻底完了。” “怎么了,爹?”丁守琨看到丁聚佶的表情有些凝重,觉得有些不对。 丁聚佶看着儿子焦急的表情,顿了顿,然后说道:“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能冲动,一定要接受现实。不然的话,咱家就真得过不下去了。” 不知怎么回事,丁守琨忽然想起来什么,于是往里屋看了看,可是也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爹,您说吧,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以后不会再冲动给家里找麻烦了。” 丁聚佶坐到了床边,唉了一声,拍拍丁守琨的手,“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他又叹了几口气,然后说道:“你奶奶走了。” 这句话很轻,虽然如清风一般掠过发丝,却极其敏捷地钻进了丁守琨的耳朵,他随即明白了。顿时,他也像座雕塑一般,呆住了。然后,他张大嘴,准备大哭出来,丁聚佶见状,赶紧伸手捂住,并且说道:“你怕你娘不知道吗?” 声音本来已经都到嘴边了,听到这句话,丁守琨又把哭声咽了回去。这一咽,倒把眼泪挤了出来。丁守琨顿时泪流满面,扑在了丁聚佶的怀中,可是,也不敢出声。 这时,谢田增和云淇走了进来。他们看到丁氏父子的举止,知道大事不妙,于是赶紧往里屋去,云淇一摸文氏的手,顿时惊呆了,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哎!”云淇心如刀绞,泪眼婆娑。谢田增拍拍他的肩膀,冲他摇摇头,云淇会意,拭了眼泪。 谢田增无奈地从里屋出来,走到丁氏父子身边,轻声说道:“事已至此,我们应该好好料理一下婶子的后事。还得慢慢告诉凤英,不能让她太着急。” 丁聚佶听到这话,慢慢站了起来,“兄弟说的是。活着的人终究还得面对现实,这事还少不了麻烦兄弟。” 谢田增拍拍丁聚佶的肩膀,“我们兄弟,就不要说这话了。” 云淇犹豫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丁聚佶无奈道:“云少爷,您说吧。” 云淇低声道:“我总有种预感,现在村里太安静了,安静的有些不正常,丁聚仁一定会有后招。所以,丁叔一定要节哀克制,不要中了丁聚仁的诡计。” 谢田增想想,也点了点头。丁聚佶面无表情道:“多谢云少爷提醒。” 文氏去世的消息,终究还是告诉了刘凤英。虽然之前已经说了很多铺垫的话,没承想,刘凤英听到后,忽然昏厥了过去。 造化弄人,世事难料。丁家一人去,一人瘸,顿时在村里传遍了。奇怪的是,雨停了五天,之后就又开始下了,而且下得更大。河里的水本来就很多,这下眼看着就要发大水了。虽然趁着五天的时间,村里抢修了河堤,但有些杯水车薪。于是,村里赶紧将西堤的大门关上了。雨下了五天后,大水终于来了。西堤稳如磐石,一点儿事没有,北堤也安然无恙,单单把南堤丁聚佶家附近的大堤冲开了,良田顿时变成了泽国,离田地比较近而且地势低一些的房子也被大水冲了。丁聚仁这时发了善心,将家中的房屋腾出来一些,迅速安置了受灾的群众。乡亲们对丁聚仁越发刮目相看了。 南堤被大水冲毁的信息迅速传播了整个村子。可是,天公不作美,大雨依然下个不停,修补河堤,已是不可能了。 丁聚佶听到这个消息,狠狠用拐杖捣了一下地,解气地说道:“真是老天开眼,看丁聚仁这条老狐狸这回怎么向全村百姓交待!我这条瘸腿,总算有个说法了。哈哈!”丁聚佶说着说着,大笑了起来,这笑声似乎并不是因为高兴,而是久积在胸中的压抑无法释放,借了这样几句话正好排遣出来。可是,想到去世的母亲,他的笑声还没有落下去,转而已经带了哭声。只是,想到妻子还生着病,她与文氏感情又深,因此也不敢太大声。 “怎么了?孩子他爹?”刘凤英在里屋听到丁聚佶先笑后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故而大声问道。 “没事!没事!你不用操心了。”丁聚佶赶紧拭干眼泪,装作平时的样子,走到里屋门口,看了看妻子,“没事!我一时感慨而已。你好好养着吧,不要再操心了。” 谢田增的妻子张氏这时在里屋陪着刘凤英。丁家现在正是艰难,文氏刚刚去世,刘凤英又要养病,丁守琨也受了伤,丁聚佶腿又瘸着,所以谢田增让张氏没事就来陪着刘凤英,也帮他们做做饭。 “有啥可操心的。一家人安安稳稳就是最好的了,管那么多事情做什么?”张氏一边缝着衣服,一边说。 “妹子说的是。”丁聚佶倚在墙上,“我们也不是大户人家,也不是官员府邸,自然没有那么多应酬和争斗,一家人平平稳稳自然是最好的。什么人也都是活着。我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可是也听过‘广厦千间,夜眠不过八尺;良田万顷,日食也才一升’。也确实没有什么可操心的,再说了,这段时间多亏有田赠和妹子一家这样的好邻居帮衬,不知我们心里有多温暖。想起来……”说着,丁聚佶的眼眶居然又情不自禁地湿润了。 张氏正在津津有味地听着,却忽然发现丁聚佶的腔调有些不对,一抬头,发现他居然在偷偷拭泪。于是,张氏连忙说道:“聚佶哥!怎么说着说着,还真流泪了。孩子可都看着呢?别长大了,学得像你一样多愁善感,大老爷们儿也哭鸡鸟嚎的,我们可受不了。” 一听这话,丁聚佶迅速将泪拭干了,“妹子这话说得对。大老爷们儿整天抽抽搭搭的确实挺让人膈应的。” “这就对了。人生一世,好比土地爷爷编笸篮——看着容易做着难,整天想那些忧愁的事做什么?白白地浪费了大好的光阴。”张氏又低着头缝制着衣服,针像一条小鱼在衣服的世界里灵活地穿梭着。“对了,你们家的盐用完了。我看现在雨下得小了些,你去告诉仓安一声,让他去借点儿吧?” “凭啥他去?难道我就不能去吗?”丁聚佶一听,赶紧拄好拐杖,站直了身子,佯装生气道:“你是不是歧视我啊?” 张氏一听,愣了一下,“刚才才说过,现在又想多了。我是怕地上滑,再把你摔着。再者说,仓安整天也没有事做,他也乐意跑腿。我家的盐正好也快用完了,正好一块儿都借了。等大水退了,买了就还给人家。” 丁聚佶听后,顿了顿,然后说:“好吧,我这就去通知他。” 刘凤英本来在看着刘凤英,听到后,转而说道:“不过,路滑,还是小心点儿好。” 丁聚佶点了点头,出去了。 外面的雨下得倒是没有以前大了,不过因为下雨时间太长,地上已经泥泞不堪。丁聚佶一手撑着伞,一手拄着拐,倒是很小心地走着。他并没有去找谢仓安,而是自己想去把两家的盐都借到,也算对谢家的小小答谢吧。可是,西堤的门已经关上了,通往都城的路已经被大水淹了。这时节,估计谁家里的东西用得都很紧张。去谁家借呢?丁聚佶慢慢走着,倒是犯愁了。 “难道去丁聚仁家?”丁聚佶脑子里忽然闪过这个念头,然后他接着想:“丁聚仁刚刚安置了村里受灾的群众,正在树立威信,以博取好的名声,如果我真去借盐的话,倒也不会空手而归。”丁聚佶想到这里,正准备窃喜,忽然又不高兴了,自言自语道:“不行!丁贼与我有深仇大恨,我怎么会想着向他借盐呢?丁聚佶,你真是剔了肉的猪蹄——贱骨头!腿还瘸着,居然忘了往日的耻辱了。”丁聚佶狠狠骂了自己。可是,他转而一想“……不过,我受了这么多的苦,都是丁贼一手造成的,他居然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倒让他好过了。如今,南堤被冲开了,不仅我家的地受了灾,众多乡亲的地也受了灾,我倒要看看丁聚仁如何交待?同样的施工,同样的材料,为什么北堤安然无恙,可是南堤却被冲开那么大一段?害得乡亲们有家不能回。你个丁贼,报应终于来了!当初我早就说丁贼动了手脚,乡亲们还不相信。这次事实摆在面前,我看他们还怎么说?”想到这里,丁聚佶觉得忽然来了力气,走路也更加快了。 第68章 聚佶之死 不知不觉间,丁聚佶便到了丁聚仁家门前。以前总觉得走好远都走不到,如今却似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不知为什么,丁聚佶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但既然已经来了,他也不再想那么多了。 丁聚仁家门前站着一些乡亲,他们看到丁聚佶拄着拐来了,都指指点点的,似乎在议论着什么。看到丁聚佶靠近了,居然也不避讳。 丁聚佶只顾着自己想事情,头也没有怎么抬,自然也没有太在意门前众人的议论,他已经见惯了乡民的闲话。俗话常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等事情真跟自己有关时,便不是那么容易释然了。因为,丁聚佶走到近前的时候,一些话很刺耳地进入了他的耳中。 有人说:“有些人总是石匠使拳头——硬充能耐,自己得罪河伯还不算,结果把大家也连累了进去,让大半个村的人跟着他家一起受苦。真不知道我们究竟作了什么孽,居然碰见这样的乡亲。真是老天的惩罚!可是,这也太不公平了。” 有人接着说:“就是就是!惩罚他自己也就算了,还把老娘也连累了。兴许是河伯见他太狂妄,来惩治他,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到我们。他能将自己的亲爹亲娘都克死,真是个煞星啊!我们还是敬而远之吧!” 有人说:“你们也不要太过分了,这样说人家,显得我们心胸多么狭窄似的。我们都是有修养的人,敬天礼神,做事厚道,不要把我们降到和某些人一样的高度。如今大堤已经被冲开了,我们的庄稼已经受了灾,颗粒无收是肯定的了。辛亏有丁大人收留,要不然,说不定我们早就饿死冻死在这泥泞的街头了。” 这话一出,立即得到众人的相应,“就是就是!多亏丁大人宅心仁厚,不和某些人一样。” 你一言我一语,一字一句都非常清晰地传入丁聚佶的耳中。虽然下着雨,可是丁聚佶此时完全听不到雨声,脑子里全是这些人议论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响,简直像一声声惊雷响在他的脑中,震在他的耳边。一字一句像一根根锋利无比的被火烧红的针,狠狠地刺进他的胸膛。他顿时觉得有一股气从脚底“腾”地升腾起来,直冲大脑,整个人好像快要爆炸一般。呼吸已经很急促,眼角已经快瞪裂了。他右手握着拐杖在不停地颤抖,恨不得将这拐杖变作一根巨木扔过去,一下子将眼前的人都砸死,让他们永远地闭上尖酸刻薄的嘴。他使劲咬着牙,一直在忍着,可是越听越听不进去了,无名之火已经完全将他包围了。 “呸!谁在乱嚼舌根!”丁聚佶终于忍不住了,声音怒放了出来,像一声惊雷炸开了。 众人听到丁聚佶的声音,看到他的怒火,轻轻瞥了一下,暂时停止了议论。丁聚仪这时站了出来,象征性地往前走了两步,面带微笑,从容地说:“原来是聚佶啊!我们不过茶余饭后随便聊些不关痛痒的事儿,没有说什么啊?不知道聚佶兄弟怎么这么生气啊?小心气坏了身子。大娘刚去世,弟妹身体也不大好,儿子如今也躺在了床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是还得麻烦谢家人吗?” 话音刚落,有人接上话茬,“就是就是!现在村里的闲话已经传得够多了。丁大哥一定要注意避避嫌,人家谢大哥也不容易。下这么大的雨,丁大哥来这里做什么?难道家里揭不开锅了,也来向丁大人诉苦的吗?” 丁聚佶本来满肚子的怒气,正要向这群人释放,准备狠狠骂他们一顿。可是,忽然却被丁聚仪他们三言两语给顶了回来,一时居然找不出反击的话来。这下,不禁更加生气了。想想丁聚仪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所以,他虽然很生气,也无可奈何。他了看周围的人,有些眼生,于是决定扭头回去。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众人看到丁聚佶扭头准备回去,感觉刚刚上来的兴致,忽然被晾了起来,心里空荡荡的。丁聚仪忙往门里看了看,见丁守璈在使劲点着头,于是他朗声说道:“有些人的心里素质还真不是一般的好。自己闯了这么大的祸,居然可以心安理得地活着,真是戴着面具进棺材——死不要脸。要是我,早一头栽倒茅坑里淹死了,哪还有脸见人。我们呀,还是灯草点灯不用油——心(芯)好,竟然可以容忍这样的灾星在我们村里,要是换了其他村,早把他们这些人面兽心的人赶走了。” “就是就是!以前只听说过禽兽不如,今天算是真见到了,心也太狠了些。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得罪河伯,结果葬送了老娘的性命不说,还毁了这么多乡亲的房子,害得我们无家可归,他居然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不但没有道歉的话,当初还违背丁大人的话,非要挖河堤,这下可好,不仅把自己的腿挖瘸了,把自己的老娘挖没了,把乡亲们辛辛苦苦一年的收成也挖没了。我要是他,早一头撞死了,省得再去害别人……” 这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丁聚佶急忙转过身来,迅速收了雨伞,把伞向说话的人扔去,并且大喊道:“不要欺人太甚!” 说话的人早就看见了丁聚佶的动作,因此,雨伞飞过来的时候,他轻盈地一闪,雨伞便重重落在了门里。 “哎呦!”丁守璈忽然抱起了脚,“他娘的!真该死。疼死你小爷了。” 听到丁守璈的叫喊,众人急忙回头,丁聚仪赶紧来到丁守璈身边,半跪着,双手握着丁守璈的脚,异常心疼地说道:“儿子没事吧!儿子没事吧?” 丁聚佶这时拄着拐,急速朝众人走来。 丁守璈也不理丁聚仪,看见丁聚佶怒发冲冠地过来了,赶紧扭头朝身后的家丁使使眼色。忽然,一条半人高的大狗凶猛地窜了出去,直朝丁聚佶扑去。丁聚佶本来想赶紧走到跟前,拿着拐杖和众人拼一下,没成想,忽然看见这样一条恶犬飞奔过来,吓得他六神无主,怒气全无,急忙扭头朝一边拐去。就算一个正常人,恐怕也跑不过这条狗,何况丁聚佶还拄着拐。那狗不费什么功夫,就跑到丁聚佶身边,上去就是一嘴,咬住了他的小腿。 “哎呀!”丁聚佶疼得大叫了一声,惯性地握紧拐杖回身朝狗打去。说来也巧,不知打在狗的什么地方,居然一拐杖将狗打得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死了。 众人本来都在笑着拍手高喊着“丁大哥快跑!丁大哥快跑!”谁知道才喊了两声,狗就死了。众人一时都惊住了,忍不住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娘的!”丁守璈已经将脚放下了,手使劲往前一摆,后面站出来五个家丁,各人手里都牵着一条如方才一样的大狗,而且每条都跃跃欲试,快要牵不住的样子。丁聚佶看见这样的情景,知道丁守璈平时就很孬,要下毒手了,也不说话,拄着拐杖扭过身去,就急忙走了。 众家丁紧紧盯着丁聚仪,只见他轻轻一点头,旁边的丁守璈赶紧使劲摆手,家丁立即松了手,五条狗像出弦的利剑,噌的一声就跑了出去。丁守璈得意地大喊道:“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怎么连条狗都看不住!还不赶紧去追回来!” 丁聚佶听到丁守璈的喊声,知道事情不妙,习惯地回了一下头,只见五条恶犬狂奔而来,吓得他腿都软了。可怜,五条大狗扑了上去,丁聚佶只有一条拐杖,就算武林高手,恐怕也顾不过来。丁聚佶被扑翻在地,手脚并用地使劲挣扎着。不料,一不小心,滚下了坡,直接滚到了水塘里。 众家丁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故意手忙脚乱地朝土坡走去,众人也人声鼎沸,都在喊着救人的口号。见到丁聚佶滚下坡去,他们也顾不得下雨,把伞扔了,纷纷跑到坡上,眼睁睁见丁聚佶滚进了池塘里。五条狗居然锲而不舍,也纷纷跳进池塘,还去拼命撕咬着丁聚佶。 周围有群众见到这一幕,本来还想出来救人,看到坡上站着丁聚仁的人,也都藏了起来,在角落里门缝里偷偷注视着事情的动向。 丁聚仪这时给丁守璈撑着伞也来到了坡上。丁守璈见池塘里只剩下丁聚佶的头顶,才解气地吹了一个口哨,家丁也跟着吹起口哨。池塘里的狗听到哨声,纷纷游向岸。上了岸,它们抖抖身上的水,朝丁守璈跑来。 一只狗跑到了丁守璈的身边,也许觉得自己立了功,想去蹭蹭丁守璈,表示一下亲热。谁知道,丁守璈飞起一脚,狠狠踹在狗的身上,狗疼得唧唧直叫,低着头躲在了一边。其它狗见状,都站在了一边。丁守璈怒斥道:“畜生!居然不听命令乱咬人!要是再让我发现,都把你们宰了。”狗依然低着头,像犯了错一样,没有一条敢再向前了。家丁见状,看了看丁聚仪,丁聚仪的头使劲扭了几下。众家丁将众狗牵回去了。 丁守璈见丁聚佶已经沉下了池塘,又故意忿忿不平地训斥了家丁一堆话,然后才佯装着急地对众人大喊道:“还不下去救人!那可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众人见状,急忙下了坡。 这边,张氏在屋里陪着刘凤英,等了好长时间,也不见丁聚佶回来,再看看窗外,雨依然下着。 “怎么让聚佶去通知仓安办个事,到现在两个人都没有消息。”张氏一边搓着麻绳一边担忧地说。 “不会出什么事吧?”刘凤英忽然停止了手里的活,感到有些心神不宁,她更加担忧地看着张氏,轻声问道:“我右眼怎么突然跳了起来?” 张氏见刘凤英有些疑神疑鬼,笑道:“别瞎说了。这样的雨天,街上估计连半个人都没有,能有什么事。再者说,聚佶不过走得慢了些而已,或许是我们太过焦虑了。” “家里有人吗?”院子里忽然传来声音,声音还没有落下,又紧接着一句“家里有人吗?” 张氏听到后,“让我出去看看吧。”说着,张氏起身走到了外间,往院子里一看,“原来是五嫂啊!外面下着雨,赶紧进屋吧。” 丁五嫂气喘吁吁,见张氏撑着伞出来了,赶紧走上前去,附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啊!——”张氏听后,惊讶得嘴张得圆圆的,两眼发呆,动作顿时凝固了一般,三魂七魄一下子都飞跑了。 “仓丰娘?仓丰娘?”丁五嫂见张氏一时目瞪口呆,急忙晃了她几下。张氏这才回过神来,“哎呀!这可怎么办呢?怎么这样的事情都让他们家赶上了?”张氏直急得连连跺脚。 丁五嫂见张氏一脸愁容,附和道:“谁说不是呢?我们这些街坊四邻听到这样的遭遇,心里也替他们难过。”刚说到这里,丁五嫂忽然想起来什么,急忙换了话题,“仓丰娘?你和凤英关系不错。等会儿你向她说吧,人马上就到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说完,丁五嫂也不等张氏回应,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第69章 谁是罪魁 张氏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院子里,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满天的雨水像一根根下垂的针,笔直地落了下来,仿佛每一滴都落在她的心里,刺出隐隐的伤痛。 “婶子?” 张氏正在雨中发愣,忽然听到有人喊。她扭头朝西一看,原来是丁守琨在西屋门口扶着门框站着。“她来干什么呢?难道我们家又发生什么事了吗?”丁守琨一脸的不悦。 “啊?……”张氏赶紧走到西屋,将伞收了,急忙劝道:“你先回去歇着吧。确实遇到一些事……” “家里有人吗?!” 张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背后传来急不可耐的声音,于是扭头去看,原来是丁聚仪领着几个人把丁聚佶抬了过来。 “啊!……”张氏看到丁聚佶,忍不住惊讶地叫了一声,伞忽然从手中滑落,“啪”地掉在了地上。 丁守琨看到他们抬着丁聚佶,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也顾不上对这群人的厌恶,急忙冲出了屋子。可是也许太过于激动,或者身体没有完全好的缘故,一出门,便摔倒了,从台阶上滚落了下去,滚得满身泥水。他哪里顾得上这么许多,连滚带爬地来到丁聚佶身边,紧紧握着丁聚佶的手,发现冰凉冰凉的,而且已经僵硬了。再看看丁聚佶的脸,毫无血色,像一尊塑像一般。丁守琨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里,手开始颤抖了,因为这场景似乎很熟悉。他颤巍巍地用手去试丁聚佶的鼻息。 张氏赶紧上前去扶丁守琨,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看到丁守琨的举止,丁聚仪赶紧换做悲恸的语气,“贤侄!节哀顺变吧!你爹被狗追,不幸跌落到水塘里,我们拼命去救,可还是动作太慢,没有及时救起来。唉!……”说着,丁聚仪重重地叹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真是如丧考妣,眼睛使劲挤着,似乎想挤出两滴泪水来。他一抬手,旁边的人拖过来一条死狗,“这就是追你爹的那条狗,我们也恨得不能行,当时就把这条伤天害理的野狗给打死了。” “不!”丁守琨的眼泪夺眶而出,他仰天大喊,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抬丁聚佶的手差点儿就松开了。 “怎么回事?”这时,刘凤英打开窗户,看着外面,大声问道。 丁五婶也跟着跑过来了,她见到刘凤英,也顾不上那么多,赶紧跑向了堂屋。 张氏此时反而更镇静了,她拍拍丁守琨,然后对众人说道:“麻烦诸位将丁兄弟先抬到西屋吧。丁家如今祸事并至,一贫如洗,也没有什么好感谢诸位的,等忙过了这一阵,一定当面拜谢诸位乡亲。” “谢大嫂这话说的是哪里话,都是乡里乡亲的,谢不谢的就见外了。先把人安置好了是正事。”丁聚仪听到有人搭腔,急忙收了悲容,佯装伤痛地对周围的人说:“就先按照田増家的话去做吧。” 众人得了命令,将丁聚佶抬到了西屋,之后寒暄了几句就出去了。 “守琨!”张氏这时更加镇静,“你可要挺住!你哥现在在衙门,暂时还回不来,你可不敢乱了方寸。你母亲现在正在正生着病,身子虚弱。如今又遇到这样的事,千万可不能冲动干出傻事。不然的话,让你母亲可咋活?” 丁守琨此时百感交集,恨不得肋生双翅,冲上天庭,夺来雷公电母的锥镜,将这世间的奸诈恶徒统统劈死震死。可是,想起近来家里的遭遇,一种巨大的无奈顿时袭上心头,之后迅速散开,笼罩了他的思想世界。怒火熊熊燃烧着,烧得他双眼炯炯有神,烧得他呼吸急促有力,烧得他拳头快要握出鲜血来,烧得他想一头碰到墙上,不再见这人间的悲惨事。张氏见到丁守琨怒发冲冠,真怕他像丁聚佶一样冲动地去找丁聚仁闹,到时再吃亏的话,这一家人就真正地被毁了,也许从此消失了。 “守琨!”张氏开始有些焦虑地生气了,“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没?难道你真想把这一家人都毁了吗?” “哈哈!”丁守琨忽然冷笑了起来,“一家人?哪里还有一家人?” 张氏听到笑声,忽然觉得浑身发冷,感到无边的恐怖在迅速将她包围。想想这间西屋,文氏刚刚去世,如今又停了丁聚佶的尸体,她感觉毛骨悚然,仿佛听到了冤魂的冷笑和怒骂,虽然这悲惨不是她造成的,可想来也觉得窒息。再加上丁守琨现在表情举止异常,要再被逼疯了,这屋子就真太邪气了。 这时,谢田增、谢仓安、云淇跑了进来。张氏一见谢田增,顿时松了一口气,急忙走到他身边。 谢田增见状,喝道:“守琨!难道你不替你娘考虑吗?” “考虑啥?我能考虑啥!我咋考虑……” “啪!”云淇一巴掌打在了丁守琨的脸上,戟指怒目:“一个大老爷们!能不能遇事冷静一下,你能斗得过丁聚仁吗?你去找他,只能白白送死,留下你的老娘和一个疼你的哥哥,你让他们怎么生活?你也是十来岁的人了,能不能用脑子想事!” 丁守琨当时就愣住了,谢田增他们登时就惊呆了。 “哼!”云淇继续道:“我云淇幼年丧父失母,被伯父收养,不料又遭政变,伯父一家被发配海上,我颠沛流离,看过白眼无数,关过大牢监禁,师父被杀,长辈赴死,种种磨难都过来了,现在不也好好的吗?俗话说‘天不生无禄之人,地不长无根之草’,不经历磨难,怎么能叫‘男’人?”云淇朝门外瞪了一眼,然后道:“放心,守琨兄弟!这个仇,我云淇一定替你丁家报了!” 丁守琨一动不动,只是眼泪在不断流着。听到云淇的话,才静了下来,他握住云淇的手,坚毅地说道:“云少爷打得好!提醒的是。只是,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那您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吗?那个丁猪一定是撒谎了,我猜多半也和他有关系。” “这……”云淇见丁守琨两道目光,极其锐利,像闪电一般亮得人心生畏惧。这个原本天真的孩子,仿佛瞬间便长大了。 谢田增道:“你还是先去堂屋照顾你娘吧。刚才那么多的人,我猜你娘一定听见了,也不知道丁五婶能不能把话说好。慢慢告诉你娘,免得她再有什么事情。我这就赶紧去前院把你大伯找来,我们一起商量着先把你爹的丧事办了,你看行不行?” 丁守琨站起身来,已经冷静了很多,“好吧,就依叔说的去做吧。云少爷、婶子放心,我绝不会像以前那么不懂事了。” “那好!你赶紧去堂屋吧。”说着,张氏就出了西屋,丁守琨也跟着出来了。 “大嫂?刚才乱吵吵的啥事啊?” 张氏刚一出门,就看见刘凤英站在堂屋门口,因为没有伞,所以没有走到院子里来。张氏冲着她大喊道:“没事!你先回屋吧。丁五婶走了?” “她说家里有点儿事,刚走。我看一群人抬着聚佶,是不是也让人打了?严重不严重?” 张氏一看刘凤英焦急的表情,佯装不耐烦地说道:“自然受了些伤,我这就请大夫去,你先回堂屋吧,省得看了心里再难受。外面天冷,你别再着凉,落下啥病。到时候不知道是你照顾聚佶,还是聚佶照顾你。” 因为已近黄昏,光线较暗,刘凤英没有看清张氏的表情,听到张氏的语气,她没有先前的慌乱了,只是依然不放心地问道:“真得不严重吗?” “你看你……”听到这话,张氏心里真难受,可还不能点破,只好强装镇定的生气的说道:“怎么不盼好呢!” “我……”刘凤英不好意思地微微低着头。 张氏赶紧在身后给丁守琨伸伸手,丁守琨点点头,急忙往堂屋走去,“娘!没事,您先进屋吧。”说着,就扶着刘凤英一起进了里屋。 在谢田增的帮助和云淇的资助下,丁聚佶的丧事办了。只是,丁家的日子越发的清苦了。 丁守珉泪眼道:“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多亏了遇到云少爷这样的贵人,想我一个小小的衙役,是无论如何也斗不过丁聚仁那条老狐狸。哎!” 这时,张氏端着茶壶进来了,见到谢仓丰和云淇都绷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忙问道:“你们哥俩怎么了?怎么我才烧了一壶茶水的功夫,就像两个石像一般了?”说着,张氏走到案几前,将倒扣的茶杯翻了过来,将茶水倒了进去。 “我把守珉哥家以前的事都告诉云少爷了。”谢仓丰静静地看着母亲张氏,声调缓和地说。 “啊?——”听到儿子的话,张氏正在倒茶的手忽然停住了,本来倾泻的茶水也忽然断流了。但是,只几秒间,水流又流到了茶杯里,张氏微笑着说道:“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旧黄历了,翻过去就得了,没事总提那些闹心的事干啥?胳膊再粗,还能扭过大腿去?” “哼!”谢仓丰怒道:“草驴打滚——翻不过去!” 张氏微微摇摇头,将茶杯都倒满后,将茶壶轻轻放到了案几上,也坐到了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们,说道:“什么贵重,都没有人命贵重,拿什么开玩笑,就是不能拿人命开玩笑。过去的事情,像泼出去的水,不能再倒回来了。东街丁家,根不正,苗必歪,染坊倒不出白布来,但他家财大气粗,权势大得很,我们不过是个种地的,怎么能和他们斗呢?我们躲还躲不及的瘟神,你们偏要去惹他们。别看他们穿得绫罗绸缎,一个个油光满面,其实心毒得狠,下起手来,整个村里都找不到第二个。你丁大伯死得那么冤枉,村里明事理的谁不知道,可知道又能怎么样?丁家不是照样呼风唤雨吗?” 丁守珉听到这里,气得牙都快咬碎了,他忍不住将拳头去砸案几,可是看到张氏在场,他没有办法,只有使劲握着拳头,拳头在案几上不断抖动着。 张氏看到丁守珉愤怒的样子,转而说道:“俗话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丁家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了,老天爷都是清楚的,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那丁大伯就这样冤死了,老天爷咋不管管呢?”谢仓丰不服气地说道。 “你丁大伯不是因为挖了河堤,得罪了河伯吗?不然的话,怎么清源河一发大水,反倒要了你丁奶奶的命呢?”张氏的神情也有些严肃了。 “娘!”谢仓丰不高兴地说道:“您怎么也和村里的人一样见识,怎么能信这样的混帐话呢?什么烂河伯,根本就是丁老妖骗人的鬼话!” “呸!你个混小子,怎么能说出这样对河伯不敬的话呢?”说着,张氏合掌朝着门外清源河的方向拜了几拜,眼睛闭着,嘴里振振有词:“河伯爷在上,小儿头发长,河伯爷大量,莫怒动肝肠,河伯爷宽恕,河伯爷见谅!……” 谢仓丰看到张氏如此,气得把脸扭在了一边,嘴里说道:“又是这一套!” 云淇看到张氏的举动,也愣住了。 张氏倒过茶之后就出去了。 “不行!丁聚仁实在欺人太甚,都是人生父母养,他为什么这样残害别人。为富不仁也就算了,居然视人命为儿戏,简直快把我的肺都气炸了。你们怕他,我可不怕他!”云淇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哎呀!我的云兄弟!”听到云淇的话,吓得丁守珉赶紧劝道:“千万不要冲动了,你们再仇恨,能有我的仇恨多?但光仇恨能解决问题吗?丁聚仁是条老狐狸,我丁家跟他斗了几十年了,结果怎么样?两条人命都没有了。人活着为了什么?总是让报仇两个字控制着,一生都是痛苦的。况且,我们又斗不过人家,白白损失我们的性命,反倒让人家高兴。不用别人动手,我们自己都把自己气死了。俗话说‘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丁老贼早晚会得报应的。” 云淇冷静道:“俗话还说‘好人不长寿,恶人活千年’,俗话可不是制胜法宝。报仇是必须的,但也不能蛮干。” 第70章 云淇搬兵 “呸!——”谢仓丰腾地站了起来,气得握紧了拳头,恨不得一拳将墙打翻,他咬着牙狠狠说道:“气死我了。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早就是瓦罐里的王八——该死了!留着他,只能祸害乡里。只可惜……哎!” 丁守珉赶紧也站起身来,双手使劲按着谢仓丰的肩膀,可怎么也按不下去。他看到同样义愤填膺的云淇,平静道:“云兄弟,我知道你的心情,你今天听我说了,就这样生气。要是我当初像你现在一样,估计也早中了丁老妖的圈套了。他老奸巨猾,就善于利用我们的冲动来设计谋,结果我们还每次都上当,每次都大败而归。都说‘好人有好报’,可从我家我好像没有看到。都说‘恶人有恶报’,可从丁老妖一家我好像也没有看到。丁老妖如今快七十了,享了一辈子荣华富贵,吃穿不愁,呼风唤雨,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求老天把他劈死。可是,有用吗?前人流传下来的话,总是有点儿道理的。什么叫‘民不与官斗’,什么叫‘鸡蛋碰石头’,什么叫‘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我们寻常百姓人家,能有饭吃就不错了,那有能力和富贵人家斗呢?您是读书人,应该更清楚这些道理。” 听到这样的话,云淇稍稍冷静了些,谢仓丰也慢慢放下了拳头,将手伸展开了,轻声道:“你说的也对。这事光凭一时的意气,的确于事无补。我差点儿也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多谢丁大哥提醒的及时。”谢仓丰调整了一下呼吸,慢慢坐了下来。 看到云淇慢慢恢复了平静,丁守珉提着的心也慢慢放下了,他也坐了下来,提起茶壶将云淇的茶杯蓄满了,接着道:“这样就对了。怨天尤人是一点儿用也没有的,生气只是作践我们自己。俗话常说‘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只要我们健健康康活着,一切才有可能。而且,我们越是健健康康活着,就越像根针一样刺进敌人的胸膛,虽然不足以致命,但却总不能让他安生,时间长了,这就是胜利。丁老贼这样的坏蛋之所以能胜利,就是因为他们遇事总是想办法,只不过他们都是不择手段。” 云淇听后,深深点了点头,虽然这话听起来像是丁守珉安慰自己的,可是,却也不是没有道理。古往今来多少人都败在大意和意气上,胜败并非没有道理。 云淇此时一心只想着如何惩治丁聚仁,因此在谢家也坐不住了。他也顾不上去丁守珉家,而是暂时辞别了谢仓丰,又来到梁固的府上。 梁固见云淇忧心忡忡的表情,微笑着问道:“怎么了?又遇到什么事了?” “气死我了!”云淇径直走到案几边,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咚咚喝了下去。梁固见云淇如此着急,却也并不急得问,而是将衣袖整理好,坐了下来,静静看着云淇。 云淇喝饱后,气呼呼地坐下来,看着微笑着的梁固,忿忿不平地说道:“去了谢仓丰家里一趟,亲眼见到并亲耳听到丁守珉的经历,气得我火气现在还没有下来。真没有想到,人间居然有这样的不平事。以前我还觉得我伯父遭遇政变被流放委屈,我师父吴起被算计窝火,我在西河被陷害下狱,是天底下最冤枉的了。实在没有想到,我最近在清源村遇到的这些事,才是井底的青蛙上井台——大开眼界!” “呵呵!”梁固捋着胡须笑了起来,“不要着急,慢慢说,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云淇见梁固这样说,于是将看到听来的丁守珉家的经历一五一十地都讲了。梁固开始还表情从容地听着,可是听着听着,他的眉头开始紧锁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了些。听完云淇的讲述后,梁固久经官场是非磨练的冷静的心忽然也开始不平起来,有一种力量从脚底升腾起,顿时充满了全身,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血气方刚的岁月。 “咚!”梁固实在忍不住地用拳头砸了一下案几,“我原本以为自己宦海沉浮,已经参透人间的是非冷暖,渐渐超然物外。没有想到,听到你的讲述,我又开始心潮澎湃,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多岁,恨不得手提宝刀,劈斩奸佞。可见,人要在尘世中修为,的确不易啊。我从来没有想到,人心之险恶,会到这个地步。也没有想到,乡民之愚昧,竟然容忍这样的禽兽横行乡里。” “梁叔叔。”云淇眉头紧缩,此时虽然没有了怒气,可是却满脸的不解,“按说丁聚仁在乡里横行霸道,老百姓应该恨之入骨才对。可是,我听说,老百姓除了嫉妒他有权有势,并没有很厌恶他。相反,南堤被冲毁的事,直到现在,老百姓还说是丁聚佶触怒了河伯而受到了惩罚。他们虽然同情丁聚佶的冤死,可对丁聚佶触怒河伯却依然认为不可饶恕。我就想不明白了,这世间哪里有什么神仙?即便有神仙,哪有神仙让人家腿瘸,要人家性命的呢?我倒觉得丁聚佶多半是被无知的村民害死的。” 听到云淇如此讲,梁固不住地轻轻点着头,“你说的是啊!民智未开,百姓虽然仁善,却很容易被居心叵测而貌似忠厚的人利用,自己做了帮凶而不知。这个道理,我以前就知道了。而丁聚仁恐怕比我们知道的更清楚,这些事情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怎么露面。可是,从你的讲述中,每件事和他都有关系,他非常高明地做了幕后操纵者,操纵着愚昧无知的乡民。这招借刀杀人用得很拙劣,但却很成功。虽然我们心知肚明,可百姓却不这样认为。相反,如果我们要去解释,他们倒会觉得我们在撒谎,在污蔑丁聚仁。丁聚仁这条老狐狸,对身边的百姓太了解了。丁聚佶以一己有勇无谋之力,去和这个老谋深算的奸贼斗,不失败才怪呢!” “难道就任凭丁聚仁这样称霸乡里吗?”云淇看到梁固渐趋平静,担心他会不管此事,“清源村就在君上眼皮子底下,万一真出了事,对国家始终是不利的。” 梁固没有急着回答云淇,而是皱着眉头思索着,有点儿自言自语地说道:“等会儿……丁聚仁……刚才我就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 云淇一看,觉得有些希望,连忙惊喜地问:“怎么了?梁叔叔,难道您以前听说过这个人?” 梁固摆摆手,示意云淇不要说话,然后捋着胡须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丁聚仁就是二十年前被我们参劾下台的相邦公叔痤的门生。只是没有想到,他这么能活。我记得当时他都胡子一大把了,有些老态龙钟,没有想到如今居然还活着。恶人真是命长啊!” “恶人?”云淇听到这两个字,觉得希望更大了,心里忍不住高兴起来,“怎么了?难道他以前做过什么坏事?” “何止坏事,简直恶贯满盈。”说到这儿,梁固气得握紧拳头,狠狠又砸了一下案几,然后,他顿了顿,说道:“当时,还是先君文侯在位。你师父吴起也在魏国做官,他守西河,屡败秦军,功劳甚大,颇得先君文侯赏识。公叔痤嫉贤妒能,总想找你师父麻烦。可巧,你师父得罪了师祖曾子先生。而当时的相邦李悝,乃是我的师兄,也是曾子的门生,所以,他对你师父看法也不好。不过,因为我和你师父关系莫逆,李悝也没有过多地为难他。公叔痤善于见风使舵,他指使丁聚仁上书参劾你师父,说他杀妻求将,在乡里杀人,对母亲不尽孝道等等。这还在其次,最可恶的是,他们诬陷你师父和秦国有勾结。古往今来的君主,最讨厌也最惧怕臣下有二心,先君文侯也不能例外。可是最后调查的结果,证明你师父无罪。丁聚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当时吕陈锡大人在都城为官,丁聚仁请吕大人吃饭。丁聚仁为了陷害吕大人,居然将自己有点残疾的儿子害死,然后嫁祸给吕大人。公叔痤贿赂文侯后妃和办案人员,吕大人百口莫辩。君上佯装十分生气,将吕大人关进了监狱。相邦李悝求情,也被君上训斥一顿,罚俸一年,我和冯聿信大人也曾上书,结果被贬两级。公叔痤知道君上最讨厌臣下结党营私,所以说我们拉帮结派。先君虽然英明,可也知道西河派与公叔痤的关系。最后调查的结果,虽然和吕大人没有直接关系,但也被牵连进去。吕大人被关了半年后,正遇到秦军进攻西河,所以被贬到西河做官,一直到现在。公叔痤高兴非常,奏请君上,说丁聚仁是治国能臣、公正廉明。君上念丁聚仁丧子之痛,升了他的官。这把我们可都气坏了。李相上书君上,参劾丁聚仁,说他贪污受贿。后来经查,虽然数额不大,可确有此事。这时,你师父吴起发现了丁聚仁害子的线索,准备奏明君上,不知道怎么被公叔痤知道了。公叔痤害怕前功尽弃,因此唆使丁聚仁上书告老还乡。丁聚仁虽然不愿意,可也没有办法。因为丁聚仁的这件事,朝堂上争吵了几个月,君上也有些烦了,所以就准了丁聚仁的申请。” 云淇听后,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可思议地点着头,“原来是这样啊!人们常说‘虎毒不食子’,他居然可以亲手害子,真是禽兽不如,为了自己的目的真是不择手段,这样的人太恐怖了。” “谁说不是呢?”梁固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与这样的人同在一片蓝天下,真觉得耻辱。不过,他告老还乡都这么久了,这时惩治他,确实不容易。再说,公叔痤现在是相邦,权势比以前更大了。我们西河派刚刚经历挫折,我怕真是爱莫能助。” 梁固捋着胡须,陷入了深思,“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我的经验不足,还是把你冯叔叔叫来,他足智多谋,听听他有什么办法。”说着,梁固喊来一个下人,让他去请冯聿信了。 云淇听后,觉得希望更大了,禁不住笑了一下。梁固见到云淇的表情,微笑道:“凡事别高兴得太早,事情不到结束的那一刻,都会有变数。何况我们现在才是讨论一下。” “呵呵。”云淇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笑着说:“我知道了。” 冯聿信来了,见到云淇,很高兴地问道:“淇儿,你去过丁守珉家了?” 云淇本来看到冯聿信来了,很是高兴,这时不悦道:“去了,我先去谢仓丰家了。谢仓丰给我讲了丁守珉家的事,听得我肺都快气炸了。后来又亲眼见了丁家的遭遇,恐怕十个肺也不够我气炸的。” “哦?”冯聿信见云淇的表情,倒是有了疑问,“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 梁固这时对冯聿信道:“你还记得丁聚仁不?” 冯聿信听到后,眉头微锁,然后道:“你说的是二十年前陷害我们的那个公叔痤的门生吗?” 梁固欣喜地伸出大拇指,禁不住赞叹道:“老兄好记忆!不佩服不行。就是那个禽兽。你坐下来,让淇儿给你讲讲。” 冯聿信坐了下来,云淇给他倒了一杯茶。之后,云淇就把丁守珉家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冯聿信。 冯聿信听完后,表情有些凝重,慢慢捋着胡子,“他现在不仅是条老狐狸,还有了狼的残忍和贪婪,居然这样残害生命,实在让人气愤。如果不教训他一下,真让人觉得天理不公。” “可是,他早已告老还乡。虽然丁守珉家的那些事是他背后操作的,可是我们也没有真凭实据啊?再者说,事情又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如今,我们刚刚受到君上的训斥。你虽然恢复了官职,可我和吕大人都已经告老。现在朝中公叔痤的势力更加大了,我们要更加小心才是。”梁固实在有些担忧,因此脸上也没有了笑容。 云淇听了梁固的话,也觉得一筹莫展,但看看冯聿信,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 第71章 聿信被捆 冯聿信还是慢慢捋着胡须,并没有说话,而是微微眯着眼睛,在深深思索着。他轻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说道:“我听说丁聚仁有个儿子叫丁守珅,现在已经做了地方官。由于公叔痤的庇护,再加上丁家钱财不少,所以上下打点,丁守珅的名声还算不错。然而,这都是表面现象,实际上,我听说他残暴成性,用法极严,百姓是敢怒不敢言。如果我们真要整治丁聚仁的话,最好从丁守珅下手,而且现在正是有利时机。” “现在正是有利时机?”梁固佯装不解,忙问:“此话怎讲?” 云淇看到冯聿信从容镇定的姿态,觉得事情有了转机,顿时也来了精神,坐得直直的,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仔细听着他们的谈话。 “官场的确如战场,但它也有自己的规律可循,官场上的风风雨雨是是非非,很大程度上都是君上一手操纵。英明的君主总能自如地操控臣下,只有昏庸的君主才会被权臣威摄。淇儿觉得当今君主是哪一类呢?”冯聿信将茶杯轻轻放下,微笑地看着梁固。 云淇似乎有点儿明白了,可是仍有疑问,似懂非懂地说:“当今君主虽然比先君稍逊一些,可仍是一代霸主,自然雄才大略,不容太阿倒持。” “哈哈!”冯聿信忽然大笑了起来,“的确是这样。凡是英明的君主,自然深谙帝王之术。君主不怕贪官,也不怕庸官,就怕清廉刚正的官员。贪官有把柄在君主手里,想要惩治,易如反掌;庸官斗不过君主,要想打击,也不费吹灰之力。而两袖清风的官,一身正气,心底坦荡,君主拿不住把柄。刚正的官希望君上励精图治,希望言出法随,希望天下公平,因此会指出君主的缺点,指出官场的弊病,而且多半不惧生死。往往清廉的官员又刚正,这样的官,没有什么把柄在君主手里,君主想要惩戒,实在很费劲。” 云淇越听越糊涂了,忍不住问道:“冯叔叔这话,我越听越不清楚了。难道君主不喜欢清官,还喜欢贪官不成?那为什么君主又都表明自己对贪官的深恶痛绝呢?” “哈哈!君主的话,千万不要当真。孰不知‘上心易变,下意莫执。上好之勿驳,上恶之勿近,上言之勿信。’作为君主,他总不能提倡贪污吧?但是,他必须做出一个姿态给天下人看。古往今来,朝堂之上,往往有忠臣**臣的争斗,有时斗得你死我活。其实,这些争斗,君主最明白不过,有时,这些争斗还是君主自己策划的。如果朝臣都团结一心,势必会威胁到君主。一则朝臣犯错,很可能互相包庇,二则朝臣不赞同君主的话,很可能一起反对。这样的话,君主的权威何在?所以,君主总是扶持不同的派别,让这些朝臣内讧,君主可以坐收渔人之利。当一方的势力受损时,他会去打击另一方;当一方势力过大时,他又会打击这一方,并扶持另一方。这样的话,始终保持几派的均衡,保持在他能掌控的范围之内。”冯聿信说到这里,故意停住了,端起茶杯,又喝起茶来。 梁固自然已经明白了,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会心地捋着胡须,脸上是淡淡的笑容。 冯聿信喝完茶,微笑地看着云淇,“淇儿,你听出了什么?” 云淇这时的脸上充满笑容,高兴地说道:“公叔痤现在虽然是大获全胜,可也是君上最猜忌的时候。我们虽然目前受到了挫折,可君上并不希望我们这样一直消沉下去。如果这个时候能抓住公叔痤的什么把柄,相信君上也会帮助我们的。” “哈哈!”冯聿信开心地笑了起来,伸手拍拍云淇的肩膀,“不愧是吴起的弟子,果然聪慧,一点就通,孺子可教也。将来,你也必定会有一番大的作为。” “嘿嘿。”云淇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冯叔叔过奖了。” “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丁家为非作歹这么多年,得报应的时候也该到了。我听说,他家的土地都有几万亩了,也不知道害得多少人家流离失所才夺来这么多的土地。”冯聿信有些痛心地说道。 “老兄有把握吗?”梁固还是有些担忧,毕竟公叔痤在朝中为官多年,如今又是魏相,不是那么好容易对付的。 “把握倒是有。公叔痤是宗室近亲,又得当今君上信任,我们拿他没有办法,但是,对付一个小小的丁守珅,还是水牛背上挂树叶——轻而易举的。能剪除他一个羽翼,杀杀他的威风,也表明我们的实力。最主要的是,可以给清源村的百姓一个公道。”冯聿信肯定地说道。 “那好吧。这事就看老兄的手段了。”梁固笑着说。 云淇这时道:“最好能跟左巨源沟通一下,我听说他在整理松岗战役的功臣名单。” 冯聿信听后,惊喜地拍拍云淇的肩膀,“淇儿果然有谋略。” 几天后,魏国朝会。 冯聿信不等其他官员奏本,径直站了出来,“启奏君上。大梁县令丁守珅残暴成性,对百姓实行严刑峻法,除了国家正常收的赋税之外,另征重税,造成百姓抗税,冲击官府。若不是微臣遇到从大梁来的逃难者,居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魏武侯一听,顿时来了怒气,大声道:“冲击官府?这不是造反吗?这么大的事,寡人怎么不知道?相国,你可知道此事?” 公叔痤听到魏武侯的问话,急忙站出来,跪倒在地,“禀君上。臣也是刚刚接到下面的奏报,正准备禀报陛下呢!不过,具体情况,还得详查才是。不能只凭地方官一面之词。” 魏武侯听到后,怒气稍稍消了些,“相国起来吧。如果此事属实,一定要严查。寡人以仁孝治国,希望百姓安居乐业,地方官狐假虎威,欺压良善,百姓还以为是寡人残暴呢!这样陷寡人于不仁不义境地的官员,理当重罚。此事交冯大人处理吧。” 冯聿信急忙跪倒,“臣领旨。”然后他又接着道:“臣听说近日都城传出这样的童谣‘当文官,做武将,不如丁家把牛放;金满箱,玉盈篑,哪比良田万亩贵’。臣闻丁家如今已有良田数万亩,虽然也有自祖上所传的,本也无可厚非,可丁家却倚仗权势,鱼肉乡里,抢占土地甚多,民怨极大。清源村又在我都邑之郊,君上不得不深思啊!” 魏武侯听到冯聿信的奏报,眼睛一亮,随即冷静地说道:“童谣的事,多半是一些羡慕别人富贵权势的人为了陷害别人而编造的,冯大人饱读诗书,怎么也能相信这些市井俚语呢?” 冯聿信也不争论,道:“臣谨遵圣训。”之后,他站起身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左巨源这时站出朝班,跪在地上,大声奏道:“启奏陛下。前段时间,陛下命臣整理松岗战役功臣名单,臣已经整理完毕,现在呈上,请陛下御览。”说着,左巨源从袖子里掏出一卷丝帛,双手捧着,高高地举在头顶上。 魏武侯示意侍者拿了上来。他展开丝帛一看,立功的将领还不少,而且多是些陌生的名字。“名单既已整理出,寡人定照我魏国之法,按军功授予爵位与田宅。寡人会尽快赏赐诸位有功之臣。” 公叔痤看看跪着的左巨源,再看看站着的冯聿信,越发觉得他们是串通好的。可是,他又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因为,左巨源也非常讨厌西河派的官员,要不然,梁固为了求他,也不至于将大宅子拱手相送。 下朝回到家后,公叔痤赶紧修书一封,派人急忙给丁聚仁送了过去,嘱咐他让丁守珅事事小心。 冯聿信接了魏武侯的命令,火速地赶到大梁,这时,丁聚仁的书信都还没有寄到。大梁城里,自然也有西河派的官员。因此,冯聿信很快就搜集了很多有关丁守珅残暴成性的证据。 丁守珅接到丁聚仁的书信后,并不以为然,想着朝中有魏相公叔痤做后盾,家里有数不尽的财富做靠山,即便出了什么事,钱权一结合,哪里还有摆不平的。所以,还是如往常一般做事。 这一天,冯聿信微服在大梁城里闲逛,其实也不是闲逛,而是他提前得知丁守珅要出门,故意在等着。 丁守珅果然前呼后拥地出门了。冯聿信衣着朴素,胡子花白,故意装得腿脚不利索,一个跟头闯进了丁守珅的仪仗队里。 “哪里来的不要命的老贱民!还不赶紧滚开,惹恼了丁大人,小心你的狗命!”一个家丁上前训斥道。 冯聿信挣扎了几下,居然没有站起来。他一边努力地挣扎,一边大声求饶道:“县令大人宽恕!老汉这就滚!老汉这就滚!”虽然这样说着,可依旧没有站出来。 丁守珅在车上看到后,忍不住急了,怒斥道:“你们这些狗奴才是怎么办事的?对这样一个冒犯本大人的老汉,怎么这么仁慈。赶紧把他打出去,让他知道一下朝廷官员是不容冒犯的。” 家丁得了命令,上前就是一脚。这一脚正踹在冯聿信的胳膊上,疼得冯聿信仿佛万剑钻心,他生气得大声道:“放肆!我是京城来的冯大人,你们谁敢造次?” 家丁上午又是一脚,正跺在冯聿信的大腿上,冯聿信没有防备,后退了几步,差点儿坐到地上。这时,周围已经聚了看热闹的百姓。 “呸!”家丁冷笑地啐了一口,“哈巴狗戴串铃——充什么大牲口?”说着,家丁的脚便伸了出来。 “狗奴才!”冯聿信顿时恼怒了起来,站直了身子,戟指怒目道:“你个势利小人,瞎了你的狗眼!” 家丁见冯聿信气势不一般,也迟疑了,伸出的脚又随即收了回来,再看看冯聿信,虽然是一个老者,衣着也并不光鲜,可是却干净朴素,眉宇之间流露出常人少有的镇定和威严。 “你仗了什么人势,居然连君上指派的大臣也敢打。我看你是寿星老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冯聿信破口大骂,他实在怕自己再这样装下去,会被这群没有天理的狗奴才白白打死。 “你可有官印?”家丁不屑地问道。 冯聿信瞪了家丁一眼,并不理会他。 丁守珅在车上看到家丁停住了,又听到冯聿信的话,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你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贱民,还敢冒充什么冯大人。你是哪个冯大人?” “本官冯聿信!”冯聿信站直了身子,两眼放出怒气,像两把利剑刺进丁守珅的眼中。丁守珅看到眼前的这个老者,虽然觉得他与常人不同,可是并不认识。再者说,他接到朝廷的公文,要他去驿站迎接冯聿信。冯聿信是朝廷的钦差,朝廷的礼法他再清楚不过,钦差有威风八面的出行的仪仗,又怎么会有微服跑到大街上挨打的钦差呢?想到这里,丁守珅忍不住急了,大吼道:“不管你是什么风大人风小人,赶紧滚到一边去,不要挡了本县令的路,否则,耽误了朝廷的大事。杀你八百回,你也担当不起。” 丁守珅刚说完,计上心来,随即说道:“来人呐!将这个假冒官员的老汉给我绑了,押到后面,等会儿见了冯大人,让冯大人亲自处置他。” 衙役们得了命令,上前将冯聿信捆住,拽到了车后面。 冯聿信鼻子里“哼”了一声,什么话也没有说,脸上却荡漾着鄙夷的笑容。谁知笑容刚出来,马车就跑了起来。“哎呀!”冯聿信差点儿被拽翻了,因为他被拴在马车上,不跑也不行了。可怜他几十岁的人了,居然凭空又受这样的虐待。 第72章 守璈被查 丁守璈来到驿站,见驿丞在门口等候。 “京城来的钦差冯聿信冯大人来了吗?”丁守璈还没有下车,就左右看看,只见到驿站的几个工作官员,并未见其他官员。 “来了,冯大人等了大人半天,不见大人前来,所以刚刚穿了便装,说是去大街上转转,顺便迎迎大人。”驿丞微微躬着身子。丁守璈急忙下了车。 “便服?”听到这两个字,丁守璈脑子忽然一凉,像是一盆凉水忽然泼了下来,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不少,“是不是胡子花白,京城口音,穿一身土褐色的衣服?” “是啊?”驿丞微微抬起头,惊讶地问道:“大人见到了?” 丁守璈一拍脑袋,故意小声说了句:“真他娘见鬼了!”然后对驿丞说:“赶紧找条绳子!快去!”转身对家丁道:“你们几个赶紧到车后给大人赔罪松绑!” 驿丞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多问,不一会儿就把绳子拿来了。 “赶紧把我捆上!”丁守璈佯装急得团团转,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啊?大人这是做什么?”驿丞一时愣住了,不禁问道。 “让你捆就赶紧捆,他娘的哪来那么多的废话?”说着,丁守璈飞出一脚,正踢在驿丞的大腿上。驿丞没有防备,往后退了两步,差点儿坐到地上。他只好赶紧往前走了几步,命人三下五除二将丁守璈捆了起来。 “你他娘没有吃饭?使劲捆!”丁守璈冲着驿丞大怒。驿丞心里虽然有一万个不愿意,脸上也只有一万个微笑,于是呵斥道:“不长眼的狗奴才,没有听到大人的话吗?” “哎呀!”丁守璈还是第一次受这样的苦,感觉绳子像勒到了肉里一样,不知是疼得,还是着急得,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捆好之后,丁守璈和驿丞赶紧来到了车后。 驿丞眼尖,看到车后坐着的老者,奄奄一息的样子,家丁正在不停地给老者捶腿扇风,老者大口喘着气,也不说话。驿丞见状,忍不住惊讶道:“冯大人?” 看到驿丞的神情举止,丁守璈急忙跪倒在地,一边挪着一边大声道:“下官有眼无珠,冒犯了冯大人!望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恕下官吧。”丁守璈为表诚意,赶紧磕头。谁知道他的双手被反绑着,头虽然磕了下去,可是再起来时,重心却没有掌握好,一下子倒在了一边。 驿丞见状,赶紧上前把丁守璈扶了起来。可是,冯聿信一言不发,驿丞和丁守璈也不敢说话,周围忽然安静得像凝固了一般。 休息了好大一会儿,冯聿信才斜着眼睛看了看丁守璈,然后摸摸自己的胳膊,舒展了一下手臂,站起身来,赶紧弯腰扶起了丁守璈,微笑道:“不知者不罪,丁大人快快起来吧。来人呐!松绑。” 周围的人虽然听到了冯聿信的话,可看看丁守璈,依然不敢向前。 “怎么?本大人说话不好使啊?”冯聿信提高了声音。 丁守璈这时被绑得浑身酸疼,绑在身上的仿佛不是绳子,分明就是烧红的铁链子。听到冯聿信的话,他早已迫不及待了。可是看看周围的人却没有一个动手,他忍不住发火道:“还不照冯大人的话去办!你们他娘的有几个脑袋敢违抗冯大人的命令?” 周围的人一听,这时才急忙上前,将丁守璈的绳子解了。丁守璈立即觉得轻松舒服了不少。 冯聿信忽然严肃道:“丁大人代君侯司牧一方,当以安民爱民为上,怎能出此言辞?” 丁守璈忙虾腰赔笑道:“大人教训的是教训的是!” 驿丞在背后轻轻捣了一下他,并看了看地上的绳子,丁守璈忽然反应了过来,赶紧抱拳施礼道:“下官一定谨记,并多谢大人宽恕下官冒犯之罪!” “丁大人言重了。”冯聿信伸手将丁守璈的拳头按了下去,“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进去换了官服,好宣读旨意。”说完,冯聿信进了驿站。 看到冯聿信的背影,丁守璈狠狠瞪了一眼,小声骂道:“你个老狐狸,白脸狼戴草帽——装什么好人。” 不一会儿,冯聿信穿着官服出来了,立刻显得威严不少,让人不敢冒犯。 “大梁县令丁守璈接旨!”冯聿信展开圣旨,声若洪钟地宣读着。 丁守璈和周围的一群人都赶紧跪了下来。 “奉天承命,魏侯敕令。丁守璈身为大梁县令,本当秉公执法,爱民如子,宣寡人之仁厚,明百姓之疾苦。殚精竭虑,上报天子之恩德,事必躬亲,下报黎民之供养。然近来御史参奏,丁守璈执法过严,故有冤狱重生,赋敛为甚,致使怨言载道。长此以往,百姓苦不堪言。今免去丁守璈县令之职,暂行看押。着司徒冯聿信查清丁守璈所犯之罪,再行定夺。令司徒冯聿信权大梁县令。钦此!”冯聿信念完之后,将旨意卷了起来。 丁守璈听完之后,一时愣住了。他觉得这像是一场梦。丁聚仁的书信里只是说让他凡事小心,而且说有相国公叔痤做后盾,让他不必过分担心。谁料想,如今忽然被褫夺了官职。 冯聿信看到丁守璈神魂不定,心里暗自笑了。他故意咳嗽了两声。 驿丞赶紧拽拽丁守璈的衣袖,并且小声道:“丁大人,接旨啊?接旨啊?” 丁守璈这才回过神来,忙伸出手道:“罪臣接旨。” “来人呐!”冯聿信大声道,“将丁守璈关到驿站后院,没有本大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否则,以违抗君上命令论处!” 众人一听,吓得面面相觑,更加噤若寒蝉了。 晚上的时候,冯聿信正在睡梦中,忽然被外面乱哄哄的声音吵醒了。“来人呐?发生什么事了?” 冯聿信自带的仆人赶紧进屋来,然后将门又关上。“禀大人,士兵说进了刺客,正在交手呢!” “放肆!”冯聿信气得一拍床帮,大声道:“简直无法无天,也太猖狂了!” “大人!您还是先在屋里呆着吧,外面打得正厉害。”仆人看到冯聿信披了衣服,准备出去,于是赶紧劝道。冯聿信只好在屋里焦急地踱着步子。 不一会儿,士兵进来报告。“禀大人,方才刺客来袭,已被打散了。可惜没有抓到活口。” “刺客都去哪里了?”冯聿信心知肚明,心里道:“又是公叔痤使的险招。一定是想杀了丁守璈,好嫁祸给我。这条老狐狸,动作居然这么快!” “禀大人,刺客分了两拨。一拨想去后院救丁守璈,一拨想来前院刺杀大人。不过,他们人并不多,可是武功高强,我们也有几个人受了伤。” “让受伤的士兵好好养伤,今晚多亏了大家,回京之后,我一定奏请君上奖赏大家。”冯聿信走上前去,扶起了跪着奏事的士兵。 “谢大人!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士兵站了起来,很是感激。 “丁守璈现在怎么样了?”冯聿信这才问道。 “丁守璈受了一点儿轻伤,没有什么事。” 冯聿信泰然地捋着胡须,心里更加有数了。“好了,你先下去吧,要加强戒备,不能松懈!” “是!”士兵领命出去了。 经过此事,冯聿信更加确定了丁家与公叔痤的关系。他比丁聚仁的书信先到了大梁城,再加上城里原本就有西河派的人,所以丁守璈的罪证很快收集了不少。可是,冯聿信觉得这些还不够。 冯聿信来到关押丁守璈的地方。 “丁大人,刺客为何而来,相信你比我清楚吧?”冯聿信微笑着问道。 丁守璈一听这样的话,昂起头,立即斩钉截铁地说道:“冯大人这话,下官听不懂!” 冯聿信一看丁守璈的态度,倒是吃了一惊,“如今人家都要杀你灭口了,你还在这里替人家守口如瓶。” 听到这话,丁守璈忽然抱拳往左肩上一举,手铐上的铁链碰到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倒是很清脆。“生死是我自己的事,这事不劳冯大人费心。其他事情上,可能我丁守璈糊涂,但是,在这件事上,我头脑清晰得很。”说完,丁守璈也不理睬冯聿信,径直走到墙边,躺到了床上。 冯聿信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走开了。 冯聿信回朝,将搜集的证据上交给了魏武侯。 朝堂之上,魏武侯说起来对丁守璈的处罚,“丁家世受国恩,本当尽心竭力,保我魏国江山社稷。然而,寡人派司徒冯聿信大人查案之结果,很让寡人失望。丁守璈不仅贪赃枉法,居然草菅人命,视百姓为蝼蚁,任意驱使,致使百姓冲击官府。有损寡人仁慈是小,动摇我魏国国本才是大。如此不体恤百姓,若传至天下,诸侯皆以为寡人乃桀纣之暴君也,真乃陷寡人于不仁不义之地步。这样忘恩负义的臣子,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来人,拖出去斩了!” 左巨源见状,赶紧站出朝班,跪了下来,“陛下息怒!丁守璈实在罪该万死。然而,杀人不过头点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望陛下深思。人命至重,有贵千金。想必丁守璈现在也后悔不已,定有幡然醒悟之心。” 魏武侯听到左巨源的话,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他想看看下面的表现。 公叔痤见魏武侯默不作声,于是赶紧也站出来跪倒在地,“左大人所言极是。丁守璈有负圣恩,实在罪无可赦。可丁家几代为官,祖上也是有功之臣,为我魏国也是立下汗马功劳的。望陛下念在丁家也曾为国出过力的份上,赦免丁守璈死罪吧。” 冯聿信看看魏武侯的表情,再看看公叔痤和左巨源的奏请,急忙站了出来,“启奏陛下!丁守璈知法犯法,之所以胆子这么大,恐怕就是倚仗自己是功臣之后,所以才肆无忌惮。陛下这次如饶恕他,岂不是说我魏国法律是专为平民百姓和没有功臣祖宗的人设置的吗?望陛下深思!” 西河派的一些官员看到冯聿信站了出来,这时也都纷纷站了出来,一起道:“望陛下深思!” 第73章 路遇丰褚 魏武侯看到时机已经成熟,于是道:“众位爱卿都平身吧。既然如此的话,丁守璈死罪可免,但处罚不能少。将丁家家产充公,遣回原籍。众爱卿以为如何?” 冯聿信看看魏武侯的表情,佯装不情愿地说道:“陛下乾纲独断,公正严明。微臣没有异议。”说完,冯聿信站了回去,西河派的官员也都站了回去。 左巨源这时也站了起来,“陛下圣明!” 公叔痤见大家都同意了,也不好再反对。 丁家的事,就这样结束了。过了几天后,魏武侯在朝堂上大封松岗之战的功臣,赏赐的土地加起来有将近三万亩,这土地正是清源村丁聚仁家的。剩下的一万多亩,入了魏武侯的宫廷府库。单是一个姓左的将领,就得了两千多亩的土地。这时,公叔痤才想了起来,原来左巨源那么积极,是因为这个姓左的将领是他的弟弟。 梁固将事情的经过都告诉给云淇。云淇听后,脸上洋溢着舒心的笑容,可是转而又遗憾道:“只是,这样的小人居然还活着,君上为什么不杀了他们呢?” “哈哈!”冯聿信笑道:“各国变法,皆会整治那些瓦釜雷鸣者。他们倚仗祖宗的功德,占据大量土地和财富,虽无寸功,却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屡立战功的人,却没有财富土地,所以君上也很着急。因此,我魏国自李悝变法以来,一直在打击这样的腐朽贵族。只是他们‘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得瞅准时机,攻其要害。否则的话,他们这些既得利益者的势力还是比较大的。即便君上,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次是因为君上急着要土地大封功臣,其中就有左巨源的弟弟。公叔痤虽然想力保丁聚仁,可一时也不敢得罪这么多人。再说了,这次想整治丁家的是当今君上,我们不过配合着君上演了一出戏而已。” “啊?——”云淇惊讶地张大了嘴,“居然是这样?” “呵呵!”梁固拍拍云淇的肩膀,笑着说:“对!这就是朝廷。你说他有正义,就有正义。你说他有偏颇,就有偏颇。一切都围绕着权力转,围绕着君上转,谁也不能逃出君上的掌握。所以,君主贤明,贤臣就多,君主昏庸,奸佞就多,就是这个道理。” 云淇不可思议的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果然有时浅显有时深奥,瞬息万变,果然官场如战场,甚至比战场还危险。看来,我也不适合在官场上。” “哈哈!”冯聿信和梁固听到云淇的话,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清源村的事情算是结束了。云淇帮助谢仓丰和丁守珉完成了心愿,也没有什么牵挂,于是辞别了众人,离了邯郸,朝南走去。因为他切身感受到,如果没有韬略,难以在现实中立足,所以,他必须赶快到朝歌的云梦山,向清溪先生学习,将来也好施展抱负。 原先有张茂初陪着,两个人一起赶路,一路上说说笑笑,感觉时间过得挺快,现在成了一个人,倒是很自由,可是总觉得单调了些,云淇心里不禁想道:“也不知道张大哥现在怎么样了。等我到了云梦山,见到鬼谷子,学艺成功后,就下山,先去看看冯叔叔和梁叔叔,再去看他,再去谢大哥家。这次结识了这么多人,真是高兴啊!” 云淇正在一边走着一边想事的时候,就听见不远处好像传来千军万马的声音。他忙抬头望去,只见腾起很高的尘土,想来定是军队要路过。云淇赶紧往路边走去。 脚步怎么能比得上奔腾的马蹄快呢?云淇刚躲到路边不久,一个骑马的人先到了他跟前,后面果然是军队。这个人穿着铠甲,看装扮,貌似军官,他来到云淇面前,声若洪钟地问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云淇用手指了指自己,惊讶地看着对方,“将军,小人不是本地人!”云淇壮着胆子大声回答,“我也是刚巧路过。” “奶奶的!浪费大爷的时间。”骑马的人恶狠狠地瞪了云淇一眼。云淇一看对方这样的表情,顿时也急了,两眼似乎也能迸出火花来,不过看到后面绵延的队伍,云淇也只能尽量解恨地瞪瞪对方。骑马的人看到云淇竟然敢怒视他,气得甩过手来就是一鞭子,眼看着鞭子就要打在云淇的脸上。 云淇一看,大吃一惊,连忙向旁边一闪,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来,顺势抓住了鞭子。骑马的人没有想到云淇能抓住鞭子,气得他使劲往回抽鞭子,并破口大骂:“小兔崽子!你活腻味了是不是!” 云淇一听这骂的话,顿时清醒了,不该这么冲动,以免惹出祸来,于是赶紧将手伸开了,只见鞭子“嗖”的就飞了出去。骑马的人正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后拽着鞭子,那曾想云淇突然松开了,一时没有掌控好重心,摇晃了几下,居然从马上掉了下来。云淇条件反射似的用手遮了眼睛,只听见重重的一声“啪”,他不想看这军官的丑态。 骑马的人从地上爬起来,滚了一身的土,倒颇像后来的兵马俑,只是他是会活动的。“奶奶的!敢戏弄老子!”说着,他从背后抽出一把利剑。 云淇一看情况不妙,撒腿就要跑,刚跑出几步,忽见一支利箭正射在前面不远。悬得很,再射的准一些,立即就穿透身体了。云淇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站住不动了。扭头,却见骑马的人挥舞着明晃晃的剑,张牙舞爪地跑了过来,往后看,军队马上已经跟了过来。他这时真狠自己刚才太意气用事,“为什么非要瞪这头牲口呢?如今可怎么办呢?”云淇扫视了一下,感叹道:“这个地方实在太穷了,居然连个柴火棍儿也没有。看来,我要命丧此地了。” 云淇站在原地没有动,骑马的人看着云淇树桩一样地站着,高兴地跑得更快了,急得他还没有到云淇跟前,就挥剑刺过来,云淇轻捷地一闪,就躲到了一边。骑马的人使出全力,却又扑了个空,不禁恼羞成怒,又挥剑横着砍过来。云淇虽然没有兵刃在手,却依然使了一招“上善若水”,一个扫荡腿就将对方扫翻在地,云淇眼疾手快,上前又是一脚,将对方的剑猛踢出了手,然后自己迅速捡了起来。 骑马的人这时又爬了起来,却是赤手空拳了。云淇手持利剑,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这时,后面的军队已经跟了上来,而且把他们两个人包围了起来。云淇心想:“反正就是一死了,他们既然不想这么快杀死我,我就奉陪到底了。” 军队前面身着将军服装的人向旁边的人使了使眼色,他们连忙扔给骑马的人一把利剑。骑马的人接住利剑,两眼死盯着云淇,小心踱着步,在寻找云淇的破绽。云淇哪里有这闲功夫和他纠缠,根本不看对方什么气势,上前就使了一招“和光同尘”,剑在手中快速旋转,成了一个圈,明亮的阳光照在利剑上,只看见一片耀眼的白光朝骑马的人飞去,骑马的人只看得眼花缭乱,顿时手足无措,愣住不动了。旁边的士兵忍不住“哇!”得发出一片惊讶声,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剑法,都在凝神摒气地仔细观看。骑马的人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习惯地将剑举起一挡,只听见“当”的一声,他的剑飞出去一丈开外。“哇!”周围的士兵不约而同地发出感叹声。一招还没有用,剑就飞了,要知道,这个骑马的人可是他们的一个小头头,武功还算可以。如今却这么不堪一击,士兵一个个都在惊讶云淇的武艺高强。 骑马的将军一看云淇的身手,大吃一惊,拍马走到前面,“你先下去!”地上那个骑马的人捡起剑,赶紧跑出圈外了。 骑马的将军这时跳下了马,抽出背后的宝剑,看样子是要和云淇比试一下,“请问壮士尊姓大名?” 云淇心中疑惑道:“这群官兵真有意思,今天居然跟我这个无名小卒较上劲了。既然要玩儿,那我就奉陪到底。”“在下云淇!不知将军怎么称呼?” “哈哈!”骑马的将军大笑起来,这么个毛头小子,居然临阵不乱,还敢问我的姓名,“丰褚!” “好吧,丰将军。”云淇想着他是将军,必定有两手,千万不能小觑了,“请教了!” “哈哈!”丰褚看着云淇虽然穿着褴褛,可是眼睛却很有精神,满是深邃的目光,绝不是乡间村夫所有,更何况刚才只用了一招,就把下属的剑打了出去,此人确实不简单。“看你乳臭未干,却是蚊子衔秤砣——口气不小哇!” 旁边的士兵都拭目以待了,自己的将军要和一个乡间的无名小卒过招,他们都想看看云淇是怎么战败的。听了丰褚的话,他们哄笑起来。 云淇看着丰褚不动手,总是这样谦让而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他决定先发制人了,所以疾步上前使了一招“图难其易”,举剑朝丰褚劈了下来,丰褚没有想到云淇的剑如此之快,想要躲在一边已经晚了,于是连忙举起剑。他刚才看到了云淇和下属的过招,所以不敢大意,只是料想他一个黄毛小子,究竟也没有多少力气,所以就用了六成的力。哪知道云淇的剑劈下来,震得丰褚的虎口发疼,臂膀有些发酸,幸亏他是久经沙场的将领,平日里又经常训练,云淇这一剑虽然厉害,可丰褚还是挡住了。只是,这一下让丰褚倒吸了一口冷气,“哎呀!好一个有力气的娃娃。” 丰褚准备用力将云淇的剑打出去,谁知道云淇倒先抽回了剑,又使出先前的“和光同尘”,一下子出来几十个剑影,成了一个剑圈,丰褚顿时眼睛就花了,分不清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丰褚倒底反应也不慢,他伸剑便朝云淇的剑圈刺去,却如入无人之境,一下子就刺了进去,这才发现刺空了,云淇把剑往外一挥,伸腿就又使了一招“上善若水”,丰褚刚才见识了这一招的厉害,急忙跳出了圈外。 周围的士兵都看呆了,眼见着自己的将军居然只有还手之力,而没有进攻之机,一个个都为将军捏了一把汗,如果输给了这个无名小卒,可实在是没有脸面。 云淇见丰褚跳出圈去,急忙跟上,使出“慎终若始”的招式,一剑连着一剑朝丰褚劈来,剑剑都似千钧之力。丰褚一直处于防守,根本没有进攻的机会,不禁心急如焚。忽然,丰褚“啊!”得一声吼叫,将自己的力量爆发了出来,用力握紧剑,使劲将云淇的剑挡了回去。云淇吃了一惊,心中不禁佩服:“到底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果然能随机应变”。云淇见“慎终若始”招式已被破,连忙使出“天长地久”,忽而攻其下盘,忽而砍其上身,丰褚原本想反击,如今依然得赶紧应战。挡住了上面,又赶紧去挡下面。可惜,这样的被动,一身的力气都用不上,空有满腹的怒气,却也无可奈何,而且稍微不注意,都可能被云淇砍伤。他歼敌无数,这样的招式还从来没有见过。云淇又换成“绵绵若存”,连绵不断的进攻,看似软绵的动作,却是灌注了力量在里面,挡上一剑,就震得手麻胳膊酸。 云淇看看,丰褚已经渐渐喘出粗气,而且自己也有些累了,所以使了一招“天道犹弓”,退了出来。丰褚终于得了一个喘息的时机。 “阁下好剑法!真令丰某大开眼界,我久经沙场,对阵无数,这样精妙的剑法还是第一次见到。敢问,云壮士使得是什么剑法。”丰褚抱拳施礼,确实是一脸的佩服。 “将军客气了!在下不过班门弄斧,实在献丑了。将军手下留情,小人才能保全性命。剑法嘛……是恒无派的明拙剑法。”云淇本来不想说出恒无派,因为他只是跟着吴起学习,并没有武当山赐予的名号,怕人家说他冒充。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只管拿出来吓唬对方一下。 “恒无派?”丰褚大吃一惊,“怪不得剑法如此凌厉,原来是明拙剑法啊!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能领教几招明拙剑法,也是三生有幸!” “丰将军言重了。将军剑法精妙,不过让着晚辈罢了。”云淇也抱拳回礼。 “恒无派?”周围的士兵面面相觑,没有想到居然见到了传说中最厉害的门派的剑法,于是议论纷纷起来。 丰褚很高兴,带着云淇一起回军队了。云淇正好听说他们的军队驻扎在南边,倒是可以省些事,所以就跟着丰褚走了。 第74章 初遇实战 到了军营后,丰褚倒是很好客。 “云兄弟不如就留在我军中吧,我可以上奏君上,为你谋个差事。凭你这一身的本事,在我韩国立足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何必非要去云梦山清修呢?再说,你年纪轻轻,怎么也做出这样消极遁世的事来?大丈夫当建功立业,报效国家,青史留名。隐居山林,谁又能知道你的韬略呢?”丰褚听说云淇要去云梦山,感觉有些可惜,通过比剑,他知道了云淇武艺高强,身怀绝技;一路上的交谈,又知道他对兵法也有独到的见解,而且读书也多,见识非凡,这样的文武双修,确是很优秀的人才,的确不多见。所以,他想把云淇留下来。 “丰将军客气了。”云淇倒是很佩服丰褚的胸襟,不像有些人嫉贤妒能,唯恐看到比自己优秀的人得以重用。“将军襟怀坦荡,的确是大丈夫所为,让晚生钦佩。只是在下学艺未精,不敢胡乱施展手脚,误事是小,对国家不利是大。到时做了千古罪人,后悔都来不及了。”云淇客气地推辞了一下。 丰褚听着云淇的口气,也猜到了一些原因,“其实,你的担忧我也知道。列国的朝堂上,都有尸位素餐的人,他们占据高位,党同伐异,实在可恶得很。我韩国在强国之中,相比之下,国土狭小,人口较少,虽忝称一雄,其实力量不能同赵魏相比。当今君上虽胸怀伟略,伐郑国,取其阳城,攻宋国,虏其君主,讨齐国,兵至桑丘,外人看起来,兵锋所指,势如破竹,其实不过携强晋之余威,靠魏赵之相助。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从哪里来?乃从百姓身上取得,百姓少于他人,即使一时取胜,这胜利的果实又能保持多久呢?我虽为一员武将,却时时替国家担忧。为今之计,只有广聚贤才,励精图治,才能保持我韩国之优势。所以,为韩国千秋大业考虑,我才劝云贤弟留下。” 云淇听着丰褚的分析,内心不住的佩服,这样的见解,着实精辟,能从韩国强盛之中看见衰败的原因所在,这是很多君主都难以做到的。看着丰褚忧国忧民的神情,云淇被打动了,心道:“我跟随师父学习兵法这么长时间,理论也是够多的了。总是背着双手,怎么能把风筝放到天空上呢?”云淇想了想,留在丰褚军中,正好可以实践自己所学的理论。 “丰将军真是见解高明,‘兴之所在,败之所始’。福祸相依,很多人都不能清楚地看到这一点,将军却能见微知著,实在令云淇佩服。云淇愿意留下来向将军学习。”云淇微微笑着。 “好!”丰褚高兴地拍了一下案子,“我会尽快奏明君上,为贤弟谋得职务。” 云淇一听要谋得官职,顿时觉得周围似乎冷气逼人,仿佛又看见了囹圄之中昏暗的光线,又感觉到了潮湿的侵袭,忙推辞道:“这个就不必了。我的目的又不是做官,只要有吃有喝,就行了。我现在又没有家眷,用不着养家糊口,要钱也没有什么用处。再说,我实在害怕官场上的倾轧,现在想起,还心有余悸。即使有出将入相的机会,也不敢奢望了。希望将军理解。” “好吧。就先按贤弟说的办吧!”总之,留下了云淇,丰褚是很高兴的。 “诚如将军所分析,韩国如今虽貌似强大,其实缺乏内心的实力。正如,九层之台,而地基不牢。没有风雨的时候,矗立得确实威武,一旦暴风骤雨来临,是必定要倒塌的。魏国自文侯之时,已然强盛,如今实力雄厚,连秦国都避其锋芒,不敢窥伺河西之地,如今的君上,虽然不似文侯,却依然雄心不已,不是等闲之辈。韩赵魏三国,本出自晋国,原本同殿为臣,如今虽列为诸侯,亦多有联络。可联络归联络,终非一个国家。开国之君多英明神武,守成之君常心余力绌。魏国立国至今,才传两代,政局稳定,而我韩国已传四代,君主频繁更换,容易造成政局不稳,因为‘一朝天子一朝臣’,前代的政策能不能延续下来,这就是个问题。我韩国本来在三晋中,就稍逊一筹,如今再加上君主更换,所以,并不是好兆头。如不及时富国强兵,而只想着攻伐征战,那前代积累的财富,会消耗殆尽,到时想翻身也回天无力了。”云淇也深深替韩国忧虑。 “哎呀!”丰褚激动地拍了一下手,“贤弟高屋建瓴,真令在下佩服。你这样的见识不入朝做官,真是明珠暗投了,我都为贤弟可惜。” “将军如今驻扎在韩魏边界,防魏之心不可无啊!”云淇提醒丰褚道。 “我是在防着啊?可是,韩赵魏刚刚联合讨伐齐国,怎么会忽然就互相攻伐呢?”丰褚觉得云淇有些草木皆兵了。 “‘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出击敌人,选择敌人无法急救的空虚之处,突袭敌人,选择敌人无法预料的地方。我随将军来的过程中,见军营外十里处有屯兵镇,而且还颇为繁华,也见到当地有驻兵。可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官兵颇显倦怠之意,城墙也不够坚厚。而且市集在交界处,民众来往混杂,难免会有细作暗藏其中。如将军所说,三国刚刚联合伐齐,兄弟之好,世人皆知。然而,我听说当今君上身体欠安,疾病缠身,虽然依旧处理政务,但有病之人与康健之人,精力绝对不同。君上精力不济,大臣精力则会补之,不然国家危矣。然而,大臣终究是站在臣的位置上考虑事情,难有君主通观全局的高度。所以,我劝将军还是暗暗移兵重守屯兵镇,屯兵镇地处交通枢纽,此镇一失,韩魏通道则被切断,魏国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就如秦国有潼关函谷关一样。况且从屯兵镇的名字上就应该知道这个地方的重要性。”云淇到军营后,已经把地图仔细看了一遍,而且把双方的情况仔细都问了。 “贤弟分析的不错,可是屯兵镇已经驻兵不少了。”丰褚驻守此处以来,屯兵镇从来没有任何闪失,魏国也从来没有要进攻此镇的迹象,“贤弟有所不知。屯兵镇固然重要,可是南边五里外,有座巨岗镇,战略地位的重要性不下于屯兵镇。可是,如此多的驻军不可能都驻在那里,所以,村镇旁有一部分驻军,剩下的就在本营中,还得扼守住这个交通要道。” “巨岗镇?”云淇似乎有点自言自语地反问了一句,然后若有所思地说:“巨岗镇的战略地位是十分重要,可是他的人口比屯兵镇差远了。如今大军分成两处,本来是掎角之势,布置倒也不错。就怕对方大军来攻,恐怕就难对付了。” “贤弟考虑的是。”丰褚看着云淇一本正经的样子,倒觉得他真是实战的经验有点少,“天色不早了,贤弟还是回去休息吧,明早还要练兵呢。” 云淇听到丰褚如是说,只好回去了。 然而,云淇一连住了两个月,屯兵镇和巨岗镇都相安无事,也没有发现魏军有任何的异常。云淇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信口开河,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丰褚却像往常一样,依然把云淇待若上宾。丰褚想学明拙剑法,说了好几次,云淇都婉言推辞了。 整日里就是在军营中晃悠,没事看看地图,帮着丰褚处理一些军务,云淇渐渐觉得无聊了。而且他似乎觉得丰褚也不像刚来时那么随和了,“或许是‘相见易为好,久住难为人’吧。”云淇如是想着。 正在百无聊赖的时候,军营中忽然抓住一个奸细。还没有动刑,只是恫吓了几句,奸细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听得云淇和丰褚惊讶不已,说是今天晚上魏军要出兵攻占屯兵镇。 把奸细押下去之后,丰褚和云淇讨论了起来。 “怎么这个奸细这么容易就招了?会不会是对方故意使的计啊?”云淇觉得这个奸细实在有些可疑,即便再怕死,也没有见过这样的。 “我也觉得可疑得很。以往捉住的细作,有的打得皮开肉绽,就是宁死不说,有的即便说了出来,也是假的。以至于后来有的细作说了真话,我们也分不清了。所以,还是让我们的人多多打探要紧。兵不厌诈,有时候真得很烦人。”丰褚习以为常了。 “我劝将军不妨多驻些兵在屯兵镇。毕竟,此镇位置与人口,绝非他镇可比。魏军在我最疏忽的时候,都没有进攻,如今我防备甚严,又怎么会进攻呢?我们做到有备无患罢了。”云淇建议。 丰褚听后,微笑着说:“你分析的也有道理。不过,屯兵镇金池城汤,兵强马壮,即便魏国大举进攻,也能抵挡一阵,到时救援也不为迟。而巨岗镇受地势所限,驻兵相对不多,若遇强攻,倒需及时救援。” 云淇听后,笑着默默不语了。 吃过晚饭后,云淇感觉一身轻松地回到了自己的营房,正要躺在床上休息时,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硌得难受,于是掀起被褥一看,是个厚厚的木片,“谁没有事放个木片干什么?”说着就捡起来准备扔掉,木片从眼前晃过去的时候,忽然发现上面有字。仔细一看,“此地危险,速走。” 云淇看到木片,觉得疑惑了,忽然想道:在魏国西河郡粮草失火之前,有人扔木片给谢仓余,报信说有人要烧粮草,结果,真的有人烧粮草。那个木片似乎是公叔痤派的人。如今,到了韩国,怎么还有人扔木片,难道又有人要陷害我吗?让我不辞而别,然后再把什么罪名安到我的头上,说我畏罪潜逃?云淇想到这里,觉得这又是一个陷阱,已经上了一回当,实在不应该上第二回当。上次损失实在太大,把梁固那么精美的宅院都输掉了。这次不能再把丰褚给害了。 云淇拿出匕首,把木片上的字刮掉了,把木片扔到了一边,然后躺在床上,睡了。 正睡到分不清时间地点的时候,忽然梦中就听到乱吵吵的,云淇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见一个士兵跑了进来,说是魏军正在大举进攻屯兵镇,事出突然,屯兵镇官兵没有防备,已经快守不住了。现在丰将军正派兵赶往屯兵镇。云淇听到消息后,一则吃惊一则窃喜,吃惊的是细作的话居然是真的,窃喜的是他预料的果然不错。云淇赶紧也披挂上阵,跟着丰褚前去解屯兵镇之围了。 赶到屯兵镇时,的确正在交战,而且魏军人声鼎沸,山呼海啸一般,声势很浩大。韩兵只好拼死守城。 云淇跟着丰褚来到城头一看。城下黑压压的一片,虽然有火光照着,可是也分不清具体有多少人。 “坏了!”丰褚猛一拍手,大叫了一声,赶紧对身边的将领道:“赶紧派兵支援巨岗镇,巨岗镇危险了。” 云淇看看城下黑压压的士兵,听着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自己都难免有些胆战心惊,正在担心此镇能不能守住,忽然听见丰褚这样说,还以为声音嘈杂听错了。“什么?”云淇又大声问了一遍。 “我们中了敌人声东击西之计了,得赶紧回救巨岗镇!”丰褚大声说道:“敌人声势如此浩大,攻城却不积极,我怀疑是在拖延时间,故意布置疑兵。” 云淇听后,镇静了一下,看看城下的士兵,虽然是黑压压的,确实少见云梯。虽然山呼海啸,却不见流水般的士兵冲将过来,他有些同意丰褚的看法了。 ”快去抓住方才报信的士兵!”丰褚一边往城下跑去,一边对身边的人说。“是!”身边的人领命而去。 这时,云淇才反应了过来,原来有细作谎报了军情。 丰褚又领兵朝巨岗镇赶去。赶到半路时,遇到手下来报,说是巨岗镇已经失守了。 “啊?”丰褚大吃一惊,万万没有想到的情况发生了。巨岗镇一失,再要夺回就费事了,如今领的这些兵,根本夺不回来。他只好率领人马回到军营。 云淇也无计可施,脑子里一片空白,先前学过的兵法,如今竟然一个字都想不出来了。他走出军帐,正想询问一些问题的时候,忽然觉得背后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转过身来,却什么也没有发现,然而再转过身来,准备往前走的时候,却只迈出去一步,就忽然倒在了地上。 第75章 乡野见闻 云淇睡醒了,只觉得身体像被裹了起来一样,束缚得很,于是先长了长身子,然后睁开了眼睛,可是却看到了屋梁,又扭头看了看周围,也都是陌生的摆设。他没有立即起身,而是想着这是什么地方,究竟是怎么到的这里。记忆的大门忽然洞口了,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马蹄声,他忽然记了起来,魏军晚上偷袭巨岗镇,而且已经占领了此地。“我不是跟着丰将军回到军营了吗?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如何到的这个地方呢?” 云淇慢慢坐起身来,仔细回想着能记起来的情节。 “云壮士,你醒了?” 云淇正在努力回忆的时候,从门外走进一个老者,端着一个脸盆,笑吟吟地走了过来。黝黑的皮肤,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结果,斑白的头发则是风吹日晒的杰作,脸上的皱纹分明就是沧桑留下的痕迹,忠厚的笑容绽放出乡村风气的淳朴。 “您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您怎么知道我姓什么?”云淇一口气连问了四个问题。 “才输了当头炮——慌什么哩,年轻人,先洗把脸,等会儿我会慢慢都告诉你。赶紧洗过脸,我们就吃饭去,你已经昏睡一天了。”老者把脸盆放在案上,回头说:“老汉叫廉骧,这里是承廉庄,大部分的人都姓廉。” 云淇下了床,洗了洗脸,之后跟着廉骧走出了房门。 站在门口,云淇看到了久违的绿色。廉骧的房子在村边,周围围了一圈竹篱笆,透过篱笆,云淇看到了生机勃勃的庄稼,充满活力的绿色不请自来地飞入他的视野。一望无垠的绿浪,随着风姿翻滚着,是那么自由和洒脱。初生的太阳,红红的,大大的,像一个少女羞红的脸颊,正想用云霞遮住这份矜持。庄稼中间,偶尔看见几颗茂盛的大树,树下还连绵着小土丘,那应该是长眠于此地的人的住所。丘上如伞盖一样的林木,衬着远处的朝阳,让人切实地感到生命的活动的轨迹。几声鸟鸣,划过晴朗的苍穹,悠远地飞向了天际。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轻轻闻上一下,沁人心脾,仿佛世间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了。“咕咕咕”,耳边传来热闹的声音,原来是篱笆边一只母鸡正领着自己的儿女在寻找食物。 “这景色太美了!”云淇看到这样的景色,心情大为舒畅,忍不住发出了感叹。 廉骧听到云淇的话,开心地笑了,“这有什么好看的,我都看了几十年了,也没有发现有什么美的。走吧,赶紧吃饭吧,吃饭才是正事儿。” 听到廉骧的话,云淇也微微笑了起来,心道:“真是身在田园,而不知田园之乐趣无穷啊!” 吃饭的过程中,云淇顺便打听了些情况。廉骧有一子一女,女儿已经出嫁到几十里外的农村。儿子叫廉恪,以前当过兵,后来在打仗中负伤,腿被打瘸了,如今已经成家,妻子廉李氏,如今他们膝下有两子。廉骧的老伴已经不在了,可是廉骧的母亲廉康氏还健在。一家四代六口人生活在一起,虽然艰苦,可是看起来也其乐融融。 吃完饭后,休息了一会儿,廉骧和廉恪要下地干活,云淇也高兴地要去,他想走进田园好好欣赏一下。 到了地里,廉骧和廉恪开始干活。可是云淇虽然能拿的起锄头,却掌握不好力度,锄地像刨坑一样,而且草没有掉几个,庄稼倒是岌岌可危了。廉骧一看,笑着说:“哈哈,酒盅里拌凉菜——施展不开呀。看你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少爷,不是干农活的人。像你说的,你就欣赏风光吧。” 云淇虽然不好意思,也只有丢下了锄头,站起来看看周围的风景,不远处的树木像一道绿色的屏障,挡住了远望的视线,环视一下,农民们都在认真地干活,站起来悠闲欣赏风景的大概也只有他了。云淇一个人欣赏了一会儿,觉得也没有什么意思。于是回到地里,弯下腰,拔起草来。有的草瘦长,一把抓住,轻轻一薅,就拔了起来,感觉挺容易的,谁知道拦腰就断了,还得重新握住,费很大劲才能连根拔起。最可气的是有种草,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平平地贴在地上,好不容易抓住了,使劲一薅,叶子都掉了,根还顽固地存在。然而再去薅时,叶子都掉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怎么抓也抓不好。云淇抬头看了看,好像这样的草还不少,不禁有些泄气了。 正在无奈和无聊的时候,他忽然觉得眼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仔细一看,竟然有一只很小的兔子趴在不远的地方,灰褐色的毛和周围的枯草颜色一般,不仔细看的话,还真发现不了。云淇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而且一边惊叫着,一边俯身去捉这只幼兔。它可能是太小的缘故,也可能云淇的动作太大把它吓坏了,它根本跑不快,虽然本能的灵敏的“Z”字形跑着,可还是被云淇轻而易举的捉住了。 云淇两手微微隆起的一合,正好可以把它扣住,像一个有点儿密封的笼子一样。大拇指处留一个缝,正好可以看见它灵活的小眼。这样可爱的动物还真是他平生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接触。他把手打开,它居然有想跑的迹象。把它放到地上,拐弯跑了一段后,却依然被云淇捉住。后来,或许认为逃跑的时机还不成熟,它干脆就不乱动了。云淇这时总算有一件正式的差事了,一只手托着它,一只手喜爱地抚摸着它。小灰兔也不动,只是用小眼睛机灵地看着云淇,看得云淇喜欢的不得了。 干活回到家后,云淇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可爱的小生灵给了廉恪的儿子——廉鹏和廉鸿。没有想到两个小家伙比云淇还喜欢,都争抢着要看。 “让弟弟先看吧。你是哥哥,应该让着弟弟。”廉李氏拉着长子廉鹏,可小家伙却使劲想挣脱廉李氏的手,一只手伸直了,要去抢云淇手中的小兔子。 “你是哥哥,应该让着弟弟。”廉恪本来不想管这事,可是听到两个小孩叽叽喳喳闹着,又在云淇的面前,所以说话了。 廉鹏听到父亲的话,伸出去的手像泄了气似的,慢慢缩了回来,也不再挣扎,廉李氏就松开了他,只是他的脸上挂满了委屈,两只眼睛还不忘盯着那只可爱的讨人喜欢的小灰兔。 廉鸿听到父亲的话,脸笑得像朵花一样,激动的一跳好高,一把从云淇手中抢过了小兔子,云淇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有这样的速度。廉鸿抓起小灰兔,贴在脸上,很亲热的样子。云淇忙劝他轻点握。 “等会儿给你哥哥看看,知道了吗?”廉恪回屋时对廉鸿说。 “知道了。”廉鸿的眼睛始终不离小兔子,看到这样的情景,云淇心中也像吃了蜜一样甜。 过了一会儿,云淇准备回屋,廉鸿却有了疑问,“小兔子怎么睡了?” 云淇连忙一看,遗憾地叹了口气。它的确已睡了,应该是永远地睡了。 可是廉鹏还没有看呢,于是云淇只有哄着他们把兔子放到笼子里,说等它醒了之后再看。 云淇感觉心里有些难受,虽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幼兔,可毕竟也是一条生命。刚才还那么可爱,那么鲜活,如今却死了。想想,动物的生命确实太脆弱了。忽然,云淇觉得那个兔子跟他亲自杀死的一般,如果不被他抓住,也许现在正在老兔的怀中呢。世间有多少事,都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云淇决定,以后再也不抓这些可爱的小生灵了,还是给他们一片自由的天地吧。 “廉大哥?”云淇终于得了空闲,“是谁把我送到这里的?大爷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清楚。” “我也不认识,不过是跟着村里的一个人来的。他给了我们一些钱,让我们照顾你。” “这是谁呢?既然要帮助我,为什么不露面呢?实在太有意思了。真让人费解。”云淇实在想不通。 “那最近魏国进攻韩国的事情,您知道吗?”云淇转而问道。 “村子往西五十里就是韩国边界,听说韩国出了叛徒了,魏军收回了巨岗镇和屯兵镇两个要塞。”廉恪不厌其烦道:“整天里打仗,就不能休息会儿,让老百姓歇一歇。如果不是因为打仗,我的腿也不会成今天这个样子。” “什么?巨岗镇和屯兵镇都失守了?”云淇大惊,他万万没有料到两个重镇居然都被攻占了。什么“声东击西”,怎么会是全都攻占呢?他忽然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什么都不懂,就在丰褚面前指手划脚,结果却是如此的悲惨,实在痛心。 廉恪正在自己牢骚着,抬头看见了云淇一脸难过的表情,“怎么了?云壮士。” 云淇看了看廉恪,回过来神,微微笑了笑,“没事没事……你的腿是怎么回事啊?” “噢……我的腿……是自己弄瘸的。”廉恪吞吞吐吐说了出来。 “啊?”云淇又吃了一惊。 廉恪也不看云淇,只管自己低头叙述着:“我他娘讨厌打仗。我他娘曾经亲眼看着跟我一起当兵的伙伴死在我他娘的面前,箭从前面直穿到后面,他临死前拼命抓住我他娘的手,满脸满身都是血,他睁大眼睛,张大嘴,想说话,估计是想让我他娘给他的家人捎口信。可是,他没有说出来,就死了,死在我他娘的面前。不仅他一个伙伴,还有其他的熟人。我他娘有一段时间,晚上一做梦就梦见死去的伙伴面目狰狞地来找我,使劲拽着我,要我他娘也去陪他们,每次都从梦中惊醒。我他娘害怕听见战鼓的声音,后来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就自己把腿弄瘸了,疼得我他娘满地打滚,因为感染,差点儿把腿锯掉。可是,想到死去的朋友,我他娘觉得我幸运多了。老子用一条腿换了一条命啊!我他娘觉得很值。” 廉恪停住了,盯着云淇,“云壮士,你说呢?” 云淇看着廉恪庆幸的神情,忽然感到,人的生命的脆弱和刚才的小兔子的生命,没有什么两样。 第76章 廉恪诉苦 听了廉恪“我他娘”的讲述,云淇既理解,却又觉得匪夷所思,可是看到廉恪的神情,又没有虚伪的掩饰,应该是真实的经历。 廉恪继续讲述道:“我他娘的原本以为保了一条命回来,生活会渐渐好起来。可是回家不久,母亲见我已经残疾了,整天愁眉苦脸,而且又有两个孩子要养活,奶奶又年迈多病,父亲的身体也不好。真是送丧路上遇旋风——祸不单行,老天爷也来欺负人,他娘的一直是大晴天,就是不下雨,地理的庄稼都晒死完个鳖孙了。母亲实在熬不下去,就上吊了,我他娘早就没有眼泪可哭了。我他娘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见过死的可怕,所以,我他娘的要坚强地活下来。俺娘就是想得太多了,一个底层的农民,能不饿死就行了,还想要过富人的生活。我他娘想不开的时候,就会想到奶奶,奶奶现在已经八十多了,是村子里最长寿的人,她的耳朵已经不好使了,背也直不起来了,有时还自言自语,可是她的头脑是清晰的。母亲上吊的那一天,奶奶也哭了,哭母亲想不开,哭母亲不该生在穷苦人家。奶奶经历的事情多了,她告诉我,她曾经遇到过天灾人祸,当时颗粒无收,树皮早就被吃光了,有的人实在饿了,就吃糯米土,吃了当时就不饿了,可是不消化,肚子膨胀,拉不出来,最后就胀死了。有的母亲没有奶水,眼睁睁看着怀里的孩子饿死。奶奶讲过很多这样悲惨的故事,我他娘都记着。奶奶说,人这一辈子,只能活一次,想死很容易,两眼一闭,啥也不知道了。可这样糊里糊涂的就死了,太不值了。都说死后投胎,投个好人家,谁他娘又知道自己上辈子是干什么的?都是他娘的胡扯!” 看着廉恪有些呆板的表情,听着他讲述的自己却从来没有见过的故事,云淇仿佛看到了人间最悲惨的一幅画面,这画面让他难受,也让他不忍去看。 “这些话,我他娘从来都没有向别人讲过,都憋在肚子里。我看你是个读书人,是个富人家的少爷,给你讲讲,希望你能珍惜你的生活,就是我是个大粗人,满嘴‘他娘的他娘的’,你不要见怪就行了,这个臭毛病,是称上的准星——改不了了。”廉恪顿了顿,叹口气,接着说:“当官的有钱的满嘴仁义道德,根本不了解民间的疾苦,在百姓的头上拉屎拉尿,不知道逼死了多少人。有时,真他娘的感觉这个世道不公平,可是又没有办法。所以,我他娘一直想攒些钱,让两个儿子读书,将来谋个差事,不再当农民,不再走我的老路。”说道这里,廉恪的眼睛忽然有了光泽,脸上也添了笑容。 廉恪忽然不说话了,递给云淇一个包袱,“这是送你来的人留下的,让我转交给你的。” 云淇接过来,打开看了看,是几件衣服,还有一些钱。云淇看到钱还不少,心中顿时感动不已,也钦佩不已。他激动地从包袱里拿出些钱,“廉大哥,承蒙照顾,这些钱就算我报答你们的吧。”说着,云淇把钱往廉恪的手里塞。 “这是干什么?”廉恪忙把云淇的手推了出去,“我们是很艰苦,可是骨头还是硬的。” “您误会了。”云淇看着此时的廉恪,表情庄重,绝没有刚才的迷茫和无奈,眼睛虽小,却透出无尽的浩然正气。云淇微笑着摇摇头,“就像您说的,我的确是个读书人,所以连个锄头也不会用。与你们相比,我的家里以前是很富有,可是,我从来没有看不起农民,我吃的粮食不都是你们种出来的吗?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是荣华富贵?我现在不是正落魄吗?不过,这些钱,您可以留下当作廉鹏和廉鸿读书的费用,虽然不多,可是多少能念些书,念些书总是有好处的。我很喜欢您的两个儿子,天真活泼,机灵可爱。这些钱,就算我这个长辈给他们的吧。实在不行,就当借我的。您要再是拒绝,就是看不起我了,把我当外人了。”说着,云淇把钱又塞到廉恪的手中,廉恪犹豫地接下了,嘴张了几张,却没有说出话,眼睛湿润了。 “好了,我还要赶路,就不打搅你们了。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回来再看你们的。”云淇站起来,背起了包袱。 “怎么?”廉恪的泪水还没有出来,就换做了惊讶不已的目光,“这么快就走?”廉恪也赶紧站起身来。 “我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你们的深情厚谊,我会牢牢记住的。”说着,云淇握住了廉恪的双手,觉得心里酸酸的。 “那好吧。”廉恪拍拍云淇的手,微笑着点点头,“既然这样,我们也不敢耽误兄弟的前程。只是世道凶险,得务必多长个心眼儿。”说着,廉恪松开了云淇,走到门口,提高了声音,“爹!云壮士要走了!” “啊?” 听到廉恪的话,廉镶、廉李氏、廉鹏、廉鸿不一会儿都出来了。 “怎么说走就走啊?不再多住些时日了?”廉镶走到云淇近前,笑着说道。 云淇看到一家人都出来了,倒觉得有些兴师动众,越发不好意思了,脸忽然红了些。 “爹,人家有要事在身。”廉恪在背后小声提醒着。 “哦!哦!”廉镶圆张着嘴,连连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云壮士是做大事的人。” 正在这时,在东屋住着的廉恪的奶奶廉康氏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廉李氏见状,赶紧上前扶住,在她耳边大声道:“您出来干什么?” “是不是这个年轻人要走啊?”廉康氏声音也比较大。 “是!”廉李氏大声道。 云淇见廉康氏也出来了,更加不好意思了,赶紧走到她跟前,在她耳边大声道:“奶奶!我回家了!以后会想您的!” 廉康氏忽然一把抓住云淇的手,倒吓了云淇一跳,“路上小心点儿。如今这世道兵荒马乱的,你又长得这么瘦弱,免不了被人欺负,遇事能忍就忍,不要逞强……” 廉镶见状,急忙上前握住廉康氏的手,将云淇的手抽了回来,“娘!人家还有大事要做,要赶时间呢!” “啊?——”廉康氏也许没有听清,侧着头大声疑问着。 廉镶使劲往外推着云淇,“云壮士赶紧走吧。不然,她抓住你不放,你就走不了了。”廉恪这时也拽着云淇直往门外走,廉鹏和廉鸿在后边紧跟着,而且不住地小声问道:“叔叔以后还来吗?叔叔以后还来吗?” “我……”云淇一边走,一边想着廉康氏,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来,来。”廉恪扭头耐心说道:“叔叔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等以后做完大事,就回来看你们。不过,你们得听话。” 两个孩子一听,争着说:“听话听话!肯定听话!我们还要叔叔给我们讲好听的故事了。” 听到这样的话,云淇心里更加酸楚了,真有点儿舍不得离开这个地方。 云淇与廉家人告别后,就往朝歌云梦山赶去。 出了承廉庄,云淇也不敢耽搁,晓行夜宿,左右打听,路上倒也顺利,这日终于入了卫国国界,不禁长舒了一口气,眼看着离云梦山越来越近了。 却说这一天云淇赶路实在口渴,正百般无奈之际,碰巧前面有个村子。他兴奋得加快了步伐,来到村边,想敲开一户人家的门,准备上前讨口水喝。 谁料想,刚敲开门,就听见周围鸡飞狗跳,人声嘈杂的。还没有等云淇反应过来,开门的老者才露出半面,就忽然把门关上了。云淇回头看时,又是几个骑着马的人,后面还站着几个蓬头垢面的人,不过没有穿军装,云淇仔细看时,原来马后面的那些人都被绳子捆着手。云淇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一个骑马的人打量了一下云淇,只见云淇面色红润,衣衫虽然破旧,可是倒很干净,而且双目有神,举止落落大方,一副从容镇定的样子。他没有搭理云淇,而是命令站着的士兵,“来人!敲门!” 云淇闪到了一边,他想看看这些人要干什么,马后有的人朝云淇挤眉弄眼地使眼色,云淇猜想是让他离开,可是云淇打量着这几个士兵,心想即使动起手来,也不会吃亏。 “梆梆梆!”士兵使劲用手砸着门,好像他的手不疼,也好像越使劲越能砸出金子来一样。敲了几下,士兵一点耐心也没有了,上前就是一脚,还别说,门居然被揣开了。刚才准备和云淇说话的老者又颤颤巍巍地从屋里出来了,已经快挪到了门口。士兵冲进院子,上去就给了老者一脚,老者当时就躺倒在地上,不断呻吟着。“老东西,居然敢不开门!想违抗军令吗?”说着,士兵跑进了屋子,转了几圈,就跑了出来。 “禀武将军,家里只有一个老头儿。”士兵报告的时候,瞟了云淇几眼。云淇愤怒地瞪着士兵。 “老的不行,把这个小的带走!”马上的武将军挥了挥鞭子,从旁边上来两个士兵,手里拿着绳子,要来捆云淇。 “慢着!”云淇简直怒不可遏,“你们凭什么捆我,我犯了哪家的王法!你们说清楚。不然,别怪小爷脾气不好,一不小心,打伤了你们。” “哈哈哈!”马上的武将军哈哈大笑起来,周围的士兵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武将军不屑道:“哎呦?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既然你问了,本将军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君上已经下了征兵的旨意,如今你老爹年老不中用,不能当兵。正好你年轻,所以为了孝顺你老子,只有你当兵了!” 云淇生气地喊道:“我根本就不是这里的人,这个老者我也不认识!你们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马后被捆着的人,有的在提心吊胆地看着云淇,有的在幸灾乐祸,有的在唉声叹气,有的还在给云淇使眼色。 “乌翅?乌翅是啥玩意儿?”马上的武将军叨咕了一句,旁边的士兵倒是反应快,“估计说的是鱼翅吧。没有见过世面,还来这里充横。” 云淇听到士兵的解释,本来正在生气,现在却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了。 马上的武将军一看云淇如此牙尖嘴利,有些恼怒,可是看看他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怒气倒少了些,“为了不当兵,你既然连自己的老爹都不认了。你这是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罪。如今还这样理直气壮,简直是丧心病狂了。你今天既违抗了君上的旨意,又犯下滔天大罪。于情于理,都要将你抓走。” 云淇一听,寻思着:“这个满脸横肉的武将军倒是能言善辩,居然把我说的没有理了。这可不行。”云淇转而一想,大声道:“君上下令征兵,都是按照各村户数裁定,原有定数,也有名单,你把名单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对!把名单拿出来让我们看看!”马后的人忽然也有喊出来的,周围看热闹的老弱病残也有喊出来的。 马上的武将军一看情况不妙,也不再和云淇斗嘴,“来人,把这个大逆不道的罪人给我抓起来,交由君上惩治!” 士兵听到命令,急忙向云淇拥去。云淇知道大事不妙,所谓“擒贼先擒王”,正巧脚边有几块石头,云淇扬脚踢飞一块,正打在武将军的头盔上,只听见“当”的一声,武将军不曾防备,身体往后斜了一下,不禁大吃一惊。士兵听见声音,急忙回头,“奶奶的!赶快抓住他!”武将军像吃了满嘴的辣椒,哇哇大叫着。 云淇趁着士兵回头的空档,早伸腿扫荡翻一个,然后赶紧跑到一片空地上。士兵紧跟着就追了上来,将云淇围了起来。云淇现在手中一件兵刃也没有。 武将军看着士兵已经把云淇围了起来,骑着马晃悠悠地朝这边过来了。 士兵们都互相看看,谁都不想第一个出手。“你还是赶快投降吧。不然,等我们抓住你,你会死的很难看!”一个士兵跃跃欲试,但也不敢出手,只是拿话激着云淇。 “一群蠢货!连个读书人都不敢打!”马上的武将军看着云淇和士兵们的对峙,大怒道:“谁抓住他,老子赏钱赏酒赏肉!” 武将军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士兵挥剑朝云淇刺过来。其他士兵一看,也都纷纷刺了过来。云淇眼疾手快,看到士兵的剑挥了过来,奋力蹬起双脚,居然腾空而起,跳出了包围,落到一个士兵后面,那士兵急忙回身,云淇伸出一掌,劈在那士兵的手腕上,剑立刻就落地了,云淇另一只手握成一拳,打在那士兵的胸上,士兵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儿躺到地上。云淇急忙拾起了剑。拿到剑,云淇心里就踏实许多了。 士兵们一看云淇如此了得,互相看了看,准备犹豫,武将军在后面却大喊“快上!不然,按逃兵处置!”。士兵们一听,一起挥剑朝云淇刺来。 云淇迎面来了一招看家的“和光同尘”,一把剑忽然变作几十上百把一样,飘飘渺渺得形成一个白圈,看得人眼花缭乱。士兵们顿时看呆了,立在原地不动了,惊讶地看着眼前精彩的表演。 第77章 抗拒不公 “奶奶的!”武将军看到士兵们总不敢向前,自己跳下了马,气呼呼的朝士兵们过来,一边走一边吼:“奶奶的!都不想活了是不是!” 士兵们一看武将军面目狰狞地过来了,也顾不得云淇手中拿了几把剑了,硬着头皮朝云淇刺来。说实话,云淇还没有一下子和这么多人打过,“和光同尘”是不能再用了,这招只是吓唬敌人,出击的时候,对一个人好用,对一群人就不好用了。 云淇一看这么多人冲过来,必须化整为零。于是闪到一边,对准一个士兵来了招“图难其易”,使劲劈了下去,这个士兵一看,跑也来不及了,只好举剑想挡住云淇的进攻,谁知道两只剑碰在一起,直震得士兵的虎口生疼,臂膀酸麻,一时忍耐不住,居然松开了手,剑“当啷”一声就掉在地上。云淇连忙飞起一脚,将士兵跺倒在地。然后连忙转身,使出“天长地久”这一招,剑像一道白光,横着就划了过来,士兵们纷纷后退。云淇看准一个士兵,又来了招“和光同尘”,吓得士兵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剑,呆住了,云淇一看这样好的时机,使出“曲全枉正”,从下面将士兵的剑打飞了,然后一个旋风腿,把士兵踢翻了。 士兵们看到同伴呻吟地躺在地上,都不敢往前进了。武将军急得在后面踢着士兵。云淇一看这情形,飞身转到武将军面前。本来一个士兵还想拦着,哪里能拦得住呢。 武将军一看云淇到了眼前,他倒是反应够快,挥剑就朝云淇砍来了,云淇连忙使出“上礼为之”,用力挡住了武将军的进攻。这一挡,云淇倒被震得虎口发麻,臂膀发酸,心中暗暗称奇:“这个恶鬼好大的力气。”武将军也被震得虎口生疼,内心惊讶道:“这个兔崽子看起来像个娘们,力气还真不小。”云淇没有停歇,紧接着又使出“上善若水”,伸腿去扫荡武将军。武将军不提防,准备跳起来时,已经晚了,结果,被扫荡翻了。可是,云淇的腿像碰到了根石柱,被撞得生疼,腿几乎瘸掉了。心里懊悔道:“这回遭了,腿快废了。不该争强好胜,与他纠缠,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武将。” 武将军重重摔在地上,倒把怒火又摔了起来,当着这么多士兵被一个毛头小子打翻了,哪里还有脸面?另外则是,居然拿一个毛头小子没有办法。武将军迅速站了起来,手里握紧利剑。 云淇努力忍住腿疼,心想一则不能再同他凭蛮力,二则不能再与他纠缠,赶快想办法脱身才是上策。 武将军刚刚站了起来,就见云淇挥剑又过来了,忙举剑相迎。云淇为了速战速决,接连使出连环四招——“方而不割”、“廉而不刺”、“光而不耀”“直而不肆”,划、刺、劈、挑,刚柔相济,武将军只有防守之力,已无还手之机,若不是云淇剑法尚未精准,这武将军哪里受得了如此多的明拙剑。只见武将军步步后退,当云淇使出“直而不肆”之后,只见武将军的剑高高地飞在了天上。武将军抬头一看,正发愣间,只觉得脖子上凉凉的,低头一看,原来是云淇的剑已经落在他的脖子上。 云淇运了运气,调理了一下气息,然后说道:“武将军?您看这件事怎么办?” “好办好办!”武将军满脸堆笑道:“壮士不是本地人,是我们有眼无珠,冲撞了阁下。望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云淇看了看,马后还拴着一些人,“那马上拴着的哪些人呢?” 一听到云淇说这样的话,武将军有些不乐意了,“我们冒犯了阁下,是我们的不是。那些人都是本村应该应征的士兵,是万万不能放的。否则,无法向君上交差。” 云淇看着武将军嘴还挺硬,剑又使劲往他脖子上按了按,眼见着他的脖子上已经划出了一道血痕,可他仍然是不松口,大有英勇就义的姿态。云淇看着他大义凛然的样子,倒由衷钦佩了几分。看看这样僵持下去也不行,于是把剑拿了下去。 “好吧。那在下就告辞了。”说着,云淇拿着剑转身离去。前面的士兵纷纷躲让。 武将军快速而悄悄地走到马前,从马上解下一个包袱扔给了士兵,并使了使眼色,士兵们接住包袱,心领神会。小心展开包袱,原来是一张大网。几个士兵拽起大网的角,顿时就撑开了。云淇的腿还有些疼,他只想着赶紧找个地方歇一下,并没有注意身后的动静,也没有想到士兵们会在背后搞小动作。 马后本来有人想喊一声,可是看到判官一样的武将军正横眉冷对着他们,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眼见着士兵们悄悄走到离云淇不远的地方,正举着手要撒开大网的时候,忽见对方连续飞来几颗石子,一个一个正打在撑网的士兵的手臂上,“啊呀!”士兵们忽然感觉手臂剧疼,一不留神,手松开了,网也脱落了,掉在了地上。 云淇看见一粒一粒的石子从身边飞过,忙向后看去,见大网已经落在了地上,而且离自己不远,顿时明白什么意思了,怒火登时就起来了。他看见前面有几个小石头,赶紧跑到前面捡了起来,一个一个朝武将军飞去。云淇虽不是用暗器的高手,可恒无派也有这门功课。武将军看见石子飞来,急忙左躲右闪,一个不注意,一个石子正打在脸颊上,当时就蹭破了皮,渗出血来。武将军只感觉脸颊火辣辣地疼,用手一摸,居然有血迹,气得他歇斯底里地喊道:“抓住那个兔崽子!重重有赏!” 士兵们重新撑起大网,朝云淇跑来,云淇一看人太多,扔了几个石子就往前跑进了一个胡同。士兵们扔下网追过去的时候,早不见了云淇的影子。 云淇忍痛一口气跑出了村子,村子外有一片树林,云淇跑到树林里,感觉很疲惫,于是爬上一棵大树,钻进树叶间,倚在树上休息了起来。 “最近挺有意思啊!”云淇想起来刚才从自己旁边飞出去的石子,可惜只顾得看后面的士兵,没有来得及看到底是谁发出来的石子,他想起来这段时间的经历,“到底是谁呢?今天扔石子的人和把我从军营中救出来的究竟是不是一个人呢?谁也没有谈起过这样的事情啊?这么奇怪,到底是福是祸呢?看来这个人的确很厉害,总能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出现。那是不是说我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都有人帮助呢?我想我应该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吧。”云淇倚在树上,一会儿想到这儿,一会儿想到那儿。正在闭目养神的时候,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他拨开树枝一看,还太远,又有树枝遮挡着,看不仔细。 不一会儿,马蹄声跑近了。因为在荒野,也没有杂音,人说话的声音听得比较仔细。云淇躲在树上,拨开树叶一看,原来正是方才的武将军,领着人马从这里经过。 “奶奶的!闭眼听见乌鸦叫,睁眼看见扫帚星——倒霉透了。”武将军用布捂着脸颊,咬着牙骂道:“那个兔崽子!如果让我再遇见他,我一定抓住他,将他衣服全扒光,捆到大街上,羞辱死他。然后再把他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就着酒喝,方解我心头之恨。” “刚才到底是谁扔的石子解救的他?难道真的不知道吗?”武将军忍着痛问道。 “小人们真的不知。”士兵们回答。 云淇倚在树上,看得下面一清二楚,本想再狠狠教训这个疯狗将军一顿,可是看到他们人太多,一下子实在对付不了这么多的人。他摸摸自己的腿,还隐隐的有些疼,就忍下了这口气。 “听说赵国要进攻我卫国,这消息是真的吗?”一个士兵问道。 “奶奶的!鬼才喜欢打仗呢!整天把头拴在裤腰带上,提心吊胆的,不知道哪一天就见了阎王了。那些文臣们动动嘴皮子,只知道在朝堂上争吵。我们这些将士却要征战沙场。真他奶奶地烦人,又要打仗!” “将军不喜欢建功立业吗?”一个士兵问道。 “傻子才不喜欢建功立业呢!”武将军虽然脸颊依然疼,可是听到士兵的问话,自己心中的压抑正好可以释放,“奶奶的!将军的功劳从哪来的,还不是你们这些士兵的命换来的?我虽然喜欢功勋,希望荣华富贵,可是,我也他奶奶的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看着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战死沙场,我他奶奶的心里真不是滋味。” 听到这里,云淇感觉心里也酸酸的,忽然觉得武将军的形象一下子光辉了许多,而且高大了许多。他没有想到一个坏人一样的武将军,居然有这样的胸怀,看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是应该经常注意的。 马后的人听到武将军这样说话,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有人喊道:“既然不想打仗,为什么不放了我们?” “奶奶的!闭嘴!再说话,打死你们!”武将军忽然换了一副面孔,与刚才截然不同。 “奶奶的!将士,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军法之重,哪是你们这些村夫能知道的。抓你们是君上的旨意,如果放了你们,我就是违背君上的旨意,这是不忠。一个臣子,对国家不忠,是要遭万世骂名的。你们他奶奶的以为是我想抓你们啊?如果不是赵国要兴兵攻打我们,鬼才懒得理你们呢。”武将军觉得自己实在也很委屈。 士兵们都默默跟着,不吭声了。马后的人也不吭声了。云淇在树上,看着武将军领着人马渐渐走出了树林,心里感慨的浪花却还翻着。他搞不懂的是:既然老百姓也不愿打仗,当兵的也不愿打仗,倒底是谁非要打仗,要害的这么多人家破人亡,害的这么多人流离失所。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没有战争,人们可以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 看到武将军领着的人马已经看不见了,云淇这才从树上下来,腿似乎也好了。他想赶紧到云梦山,把自己的疑问都问问清溪先生,看看他怎么解答。 第78章 云淇行乞 云淇依旧赶着路,走了不知多长时间,遇到一个集镇,熙熙攘攘的,倒是很繁华。云淇松了一口气,心想着终于可以歇歇脚了。 快走到客栈的时候,忽然看见前面围着一群人,在那里交头接耳地讨论什么。云淇疾步上前,也挤进了人群。好不容易才挤到前面,看见一个男人,衣衫破烂,蓬头垢面,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嘴里还念叨着“我儿子得了重病,我没有钱看病,各位大爷行行好,施舍一点儿吧”。旁边躺着一个小孩,仿佛奄奄一息的样子。云淇仔细看去,地上似乎还有字,可是写得歪歪扭扭,大意和他嘴里说的差不多。地上零零星星躺着几个钱。云淇看看四周的人,都在指指点点,有的说这个男人是个骗子,让他的儿子装死,骗取人们的怜悯,有的说也许是真的,看那个孩子面黄肌瘦,好像真的得病了。虽然人们尽量小声地讨论,可是人太多,乱哄哄的,把男人乞讨的声音都盖过了。 云淇看着这一对不知道是不是父子的人,想起了盛归宣和廉恪的腿,想起了廉恪的母亲。想到这里,心里实在有些难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孩子看起来的确是病了。哪里有富人来这里骗人的?即便是骗子,也是被生活所迫,没有办法吧。想到这里,云淇准备施舍些钱,他不想再看到悲剧上演了。云淇伸进包袱,摸出一些钱,扔在了男人的面前。 “啊?!”周围人的目光一下子从地上的钱转移到了云淇的身上,惊讶声此起彼伏。 男人抬头看了看云淇,激动地热泪盈眶,“谢谢大爷!谢谢大爷!”之后似乎都能听到头碰地的声音。 如此多异样的目光忽然都集聚在云淇的身上,云淇顿时觉得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脸刷一下就红了。他只感觉脸火辣辣的,心跳有些快,人群挤得他快喘不过来气了。于是他努力向外挤,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这时,人群中忽然出现了拥挤,挤得云淇东倒西歪,好不容易才站定了,云淇有些厌烦的小声说:“谁这么自私,也不顾别人的感受,太没有道德了。我刚才虽然也是挤过来的,但是也没有这么蛮横啊?”不过,挤过之后,云淇反倒到了人群的边缘。云淇高兴地出了人群。看看阴沉的天空,竟然感觉也是那么可爱,似乎比蓝天白云还多了几分雅致。 云淇来到人群后面的客栈,点了些饭菜,饱饱吃了一顿,等会儿散散步,好好睡上一觉,之后再继续赶路。云淇觉得生活倒也充满了乐趣。 看着杯盘狼藉的案几,云淇笑自己像饿死鬼一样。伸手摸进包袱,没有摸到钱,又摸了摸,还是没有摸到。“怎么做了好人,跟喝醉了一样?还摸不到钱了?”云淇一边嘲笑自己,一边继续摸着,谁知道摸了四五遍,还是没有。这时,他才急了,把包袱打开,一件衣服一件衣服的抖开了,还是没有找到钱。云淇呆傻地坐在案几前,情知钱是刚才在人群中拥挤的时候被偷了。云淇偷偷看看四周,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的举动。 “这可怎么办呢?”云淇心里像着火了一般,“跑出去,让他们撵不上?万一被抓住,不就丢人丢大了吗?说不定还扭送官府呢。” “客官?”店小二这时像天兵天将一样,忽然就出现在了云淇面前。 “哈哈!”云淇僵硬地笑着,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偷偷招了招手,店小二不知道云淇要干什么,于是走到云淇旁边,弯下腰,将头凑近云淇,轻声问道:“客官,您要干嘛?” 云淇把包袱递给了店小二,看了看周围,小声说:“您看看这能不能抵一顿饭钱?我的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偷了,我不是想吃霸王餐。如果这衣服不够,我给你们干活也行啊!您千万和掌柜的说说,通融一下吧?” 店小二斜着眼睛看看云淇,长得文文静静,虽然衣着并不光鲜,可是很干净,朴素大方,再看举止言谈,不像是寻常的市井无赖,“那好吧。你先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给掌柜的说一下。”店小二起身拿起了包袱,他附到旁边跑堂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跑堂的就站在云淇旁边,像天子旁边的卫士。 不一会儿,店小二出来了,只是不见了包袱。“掌柜的说,看你像个读书人,不像那些个地痞流氓。包袱里的衣服虽然不值钱,抵不上饭钱,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掌柜的息事宁人,准你走了。” 云淇听见这样的话,像遇到大赦一样,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赶紧千恩万谢地出了客栈。 这时,客栈旁边的人群已经没有了,那一对不知是不是父子的人也不见了,只有地上的字还歪歪扭扭地守在那里。 看着人来人往,听着商贩的吆喝叫卖声,云淇站在街边,觉得一切是那么陌生,忽然感觉自己是个外来人,这个地方不属于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身上没有钱,连包袱都没有了。平时里只学过读书练剑,其他的啥也不会啊?而且这里一个熟人也没有。 云淇急得使劲抓着头发,使劲挠着头,他不想承认这就是现实,真是横垄地拉车——一步一个坎,总是在准备得意高兴的时候,紧接着就是走投无路。“这次会不会有人忽然扔钱给我呢?”云淇脑子里不知怎么忽然有了这样一个想法,“前几次山穷水尽的时候,都有人暗中相助,这次会不会有了呢?我是不是应该在这儿等一等?”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于是低着头,坐在了路边的台阶上。 “当”,云淇正在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把正要进梦乡的他拽了回来。他睁开眼睛一看,是一个行人扔了一枚钱在他的面前。云淇捡起钱,顿时明白了,心中还夹杂着怒火。 “我不是要饭的!”云淇伸出手,举着钱,想把钱给了那个行人。 行人看到云淇鬇鬡凌乱的头发和惺忪的眼神,说了句“脑子有问题!”之后转身离开了。 云淇手里拿着这一枚钱,正要感叹的时候,忽然眼前伸过来一只黑黑的手,把钱抢了过去。云淇急忙抬头一看,见一个人蓬头垢面,衣衫破烂,光着脚,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旁边跟着几个和他差不多打扮的人,一个个都得意洋洋地笑着,黑黑的脸加上蓬松的头发,加上肮脏的衣服,不注意看,还以为是熊瞎子跑出来了呢。 “敢在这儿要饭!拜过大哥了吗?”旁边的一个乞人指着云淇。 “哼!”,云淇冷笑了一下,看着眼前这几个其貌不扬的人,心中更加恼火了,“拜你娘的头!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大爷是要饭的吗?大爷不过走路走累了,在这儿歇一会儿。”云淇赶紧拿手往后拢了拢头发,这一拢,他净白的脸露了出来,加上有神的双目,的确有些气势。 为首的乞人一看云淇的架势,挥了挥手,“走!”,几个人扬长而去。 望着几个乞人的背影,云淇的怒气仿佛也跟着走了。“难道,我也去要饭吗?这多丢人啊。”他又坐在了台阶上,想着该怎么做。“不行,要饭太可耻了。我还是打工挣点钱再去云梦山吧。”想到这里,他感觉浑身有了力气。可是,转了一晌,也没有一个地方肯用他,一则看他文静瘦弱,手上连个茧子也没有,一看就不是干活的人,二则听他不是本地口音,也不知道底细。 转眼,已经是黄昏了,落日的余晖给街道披了一件灿烂的衣服,灯火也开始亮起来,温馨的感觉充满大街小巷。只是,云淇感觉浑身无力,又饥又渴,不知道从哪里飘出来的饭菜的味道,浓浓地钻进他的鼻子里,熏到他的脑子里,溜进他的肚子里。他闭上眼睛,闻了一闻,满桌子的饭菜立刻出现在脑海中,于是又使劲闻了闻,饭菜依然在,却听见肚子“咕噜噜”地响了。他扫兴地睁开眼睛,看到街上的灯火依然是那么柔美祥和,心中反而升腾起浸骨的幽凉。他的肚子是越来越饿了,似乎都有些胃疼了,而且嘴唇也干得要命。 “我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呢?”云淇坐在地上,实在想不通。天是越来越黑了,如果再不想办法,晚饭的时间就过去了。想到这里,云淇看看周围没有人,急忙躺到地上,打起了滚,而且专门找泛着亮光的地方打。觉得打得差不多了,就坐了起来,用力将自己的衣服撕扯了几道口子,然后用手胡乱揉搓着头发,弄得跟茅草推一样。揉搓完后,又把手按在亮光有水的地方,然后朝旁边的地上抹了抹,成了一双泥手,这双手很快就糊到了脸上,将一张白净的脸生生抹成了一张污泥脸。 这时,云淇高兴地站了起来,心里暗暗佩服自己的勇气和聪明,忽然觉得这是件有趣的事,可以体会下民间疾苦了。看到前面有家客栈,兴冲冲跑了过去。 跑到客栈不远处时,云淇忽然趴在了地上,用两手支撑着往前爬,衣服蹭着地,倒磨得更破了。爬到客栈门口时,云淇看看里面还有不少的客人。于是就爬到了一边,静静看着客栈的门,仔细数着进来的人和出去的人。 夜色是越来越深了,客栈里的人渐渐出来的多进去的少了,云淇爬到门口,看到已经没有什么客人了,这才出现,探着头,以引起里面人的注意。 “掌柜的?门口有个乞人。”跑堂的发现了。 掌柜的正在算账,看看店里也没有什么客人,而且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不耐烦地说:“给他点吃的,把他打发走吧。”掌柜的好像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朝门口看了看,见云淇爬在地上,“多给他点吧,好歹让他吃一回饱饭。” 云淇得了东西,爬到了旁人注意不到的地方。东西是要了不少,可是,似乎放的时间长了,有股发馊的味道,云淇闻了一下,差点没有吐出来。但是,如今不吃,连这都没有了,云淇只好硬着头皮,捡着似乎不馊的使劲吃下去了。 第79章 沦为乞丐 吃完饭后,该找住的地方了。大街上虽然宽敞,但晚上也凉。云淇转了几条街,才发现一个破屋子,于是高兴地进去了。 “谁?” 云淇进去之后,发现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撞翻了什么东西,呼呼啦啦地发出声响,然后就听见有人问,这才知道里面原来有人。 “我!”云淇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碗盛来山河重?”黑暗中居然发出这样一句文雅的话。 “估计又是该死的暗语。”云淇在心里自觉倒霉的骂道。仔细琢磨这句话,再想想这破烂的房屋,多半是乞人的说词。云淇快速转动脑子,忽然想出一句,“两腿跪出天地宽。” “嗯?”黑暗中的人一蒙,不知道谁忽然发出这样一声疑问。紧接着就有声音传了出来,“既然不是道上的朋友,就请离开吧。这里是乞人的家,潮湿肮脏,虫蚊滋生,蛇鼠横行,恐怕不适合您,您还是找个干净地方落脚吧。” “我就是乞人啊,不过是新来的。”云淇大声说道:“原来这里是我的家啊!那真是太好了。” 破屋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云淇也不说话,对方也保持了沉默。云淇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在黑暗中呆的时间长了,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已经能隐约看出屋里的大概了。云淇摸到一根棍子握在手里,准备迎接着未知的命运。这时,却忽然亮起了灯光,一个人端着豆大的灯,走到了云淇面前,“跟我来。” 云淇看着端灯的人,好像有点儿眼熟,忽然想起来,好像就是下午抢钱乞人旁边的那个。不过,显然他没有认出来云淇,不要说他,就是云淇自己,现在也未必能认的出来自己。 云淇跟着灯光来到一个破旧的倾斜的案子前,旁边坐着一位乞人,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放在腿上,一只手放在案子上,一副唯我独尊的姿态。他的身边站着几个乞人。云淇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下,坐着的正是抢他钱的乞人。云淇一看,觉得情况不妙,把头发往中间拉了拉,尽量挡住自己的脸。 “你是哪的人啊?”坐着的乞人拉长了声调,显出一副老大的派头。 “禀大哥,原本是齐国的,后来家里遭了灾,投靠亲戚到了楚国,可是住了没有几年,亲戚又遇难了,于是又流落到魏国,在魏国又惹了人,又到了韩国,原本以为可以安稳下了,谁知道又碰见打仗,这才来到了卫国。”云淇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路线倒是正确的,事情也不能算错。 “哎呀!”坐着的乞人故意笑着说:“你小子不赖呀,快把天下走了个遍。我不管你去过哪些地儿,以前是什么人家。今天既然到了我的一亩三分地儿上,就要按照我的规矩办事儿。从现在开始,以后三个月要的饭和钱一半儿要交给我,至于以后嘛,看你的表现了。要是遇到同道中人找你的麻烦,你可以来找我,就说是‘傻五’的人,一般都会买我的面儿。好了,现在跪下。让每一个人往你头上、脸上或身上吐几口吐沫,提醒你忘记以前的经历,接受如今卑微的现实。然后你朝每个人磕三个响头,就算正式加入我乞索儿门儿了。本门以先到为大,我是这里的大哥,这些都是你的前辈。” “吐吐沫?”云淇听到这话,感觉晚上吃的饭就想往上涌,觉得十分恶心。他借着灯光看了一下,周围坐着快三十人了,每个人吐一口,岂不是跟洗澡差不多了。在地上打个滚,抹点儿泥,倒没有什么,可是乞人成年累月也不漱口,这样的吐到身上,怎么能受得了呢?想到这里,云淇忽然觉得这个差事自己不太适合。 “我什么时候说要加入你们的什么门儿什么窗户了。我只是想在这儿借宿一晚而已。”云淇辩解了起来。 “等等,大哥?”端灯的乞人打断了云淇的话,走到云淇跟前,撩开了云淇的头发,仔细看着云淇,可是黑乎乎的,也看不真切。“找点水来。” “做什么?”傻五问。 “大哥!我听这个人的声音,好像就是下午和您顶撞的那个人。不过,他现在脸上黑乎乎的,我看不清楚。”端灯乞人拉住了云淇的手,“来人,把他拽住!”话音一落,旁边的几个乞人走上前来,要架住云淇。 云淇一看这样的情形,知道这个破屋是睡不成了,“不用了!我就是下午的那个人,怎么了?” 端灯的乞人听到云淇如此说,朝两边的乞人摆了摆手,他们退到了乞人老大的旁边。 “你虽然下午冲撞了我,但是我不怪你。因为当时你还没有落魄到现在的地步。我既然做了这里的大哥,就有大哥的胸怀。你现在赶紧跪下来认错,我还能原谅你,不然,我一句话,你在这里既要不成饭,也呆不下去。” “哈哈!”云淇没有料到一个乞丐居然有这样的口气,忍不住轻蔑地笑了起来,“我就是不跪呢?” 正在僵持的时候,忽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手中抱着一个孩子,边走边哭喊着“大哥!大哥!”。云淇扭头一看,灯光正照在来人的脸上,“是你?你不是在客栈前面为孩子治病讨钱的那个人吗?” 来人的双眼已经哭得红肿了,他好像没有注意到云淇,抱着孩子径直走到傻五面前,“扑通”就跪下了,“大哥!孩子死了。孩子死了。” 傻五先是一惊,转而有些气愤地唉了声,之后摆摆手,把头扭在一边,无奈地说道:“出去埋了吧。现在连大人都快饿死了,哪里还能管得着孩子。今天让你去客栈前讨钱,我可是求了好多人的。我已经尽力了,烧埋的钱,按例从门里出,你可以三天不去要饭,在家调整一下吧。” 云淇这时往前走了走,“我不是给了你那么多钱,应该是够看病的呀。难道得了什么大病?” 抱小孩的乞人回过头,看见云淇,这才认了出来,他把孩子放到一边,不住地磕头,“谢谢您的大恩大德!谢谢您的大恩大德!” 云淇连忙俯身扶起了他,他抬头看看云淇,说道:“我得了您的钱,就赶紧抱着孩子去看大夫了。大夫看我是个乞人,开始不给看,我把钱给了他,他还问我是不是偷的抢的,我说是讨来的,他还不相信地看着我。我跪在地上求了好久,他才收下了钱。他给孩子把了把脉,说是快不行了,这些钱也救不了他的命,不想给孩子看病。我看着孩子气息尚稳,就一直跪在地上央求,他答应了,不过让我在门后蹲着,他给其他几个人看完了病,才给我的孩子扎了几针。我眼看着孩子睁开了眼睛,还和我说了几句话,我以为孩子好了。他说是回光返照,让我给孩子准备后事吧。果然,没过多久孩子就死了。”说着,他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可恶的大夫!”云淇听后,怒火燃烧起来,狠咬着牙,忍不住骂了一声。 乞人说完之后,也不理会云淇,也不理会傻五,抱着孩子出门去了,走了没有几步,忽然听到他大笑了几声,笑声传进破屋,越发显得屋里的寂静和阴森;笑声传进云淇的耳朵,直听着浑身起鸡皮疙瘩,好像在冰窖里一样冷。紧接着,又是嚎啕大哭的声音。 傻五摆了摆手,一个乞人跑出去了。 “既然你对他有恩,我也不能不讲道义。你跪下来向大家行个礼吧,我们就不吐你了,好歹看你也是个读书人,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够难为你了。”傻五此时的声音也温和了不少,眼神中明显多了几分哀伤。 云淇二话没说,跪下来,朝着周围的人分别行了礼。行完礼之后,傻五给云淇指了位置,就把灯熄灭了。众乞人都躺下睡了。 云淇也躺了下来,一股一股的怪味不住地往他鼻子里钻,他用手捏着鼻子,张着嘴呼吸着。透着房顶上的洞,他看到了闪烁的星星,这脏乱的地方的上空,居然也有如此诗意的夜色,只可惜他太累了,思绪还没有开始,就进入了梦乡。 正睡得迷糊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推晃,云淇极不情愿的睁开了眼睛,看见一个脏乎乎的脸,乱蓬蓬的头发,参差不齐的黄牙,刺鼻乱心的气味,云淇差点大叫起来。可是,他很快便想了起来,自己已经沦为乞人了。不过,他并没有自卑,好歹伍子胥当年也要过饭呢。 “云兄弟,昨晚睡的怎么样?”傻五笑呵呵地问。 云淇揉了揉脖子,敷衍道:“还行。” “那是!睡得太香了,呼噜声一阵一阵,跟打雷一样。我都怕劈着我。”端灯的那个乞丐也笑嘻嘻的。 “我才不打呼噜呢。”云淇从来没有听人说过自己睡觉打呼噜,再说,打呼噜或许会影响他们休息。 “好了,好了。该出去了。”傻五摆了摆手,打着圆场。 云淇忽然感觉自己的肚子疼得厉害,急忙上厕所了,谁知道,原来是拉肚子。也许是昨晚吃的那些有些发霉的东西的缘故。拉了几次,蹲得云淇腿都麻了,浑身没有力气。 云淇感觉好些了之后,也上街去了。只是向来没有干过这样的营生,虽然把脸抹黑了,可还是觉得极没有面子。他本来想着早上饱吃一顿就出发,一边要饭一边去云梦山也不错,也没有行李了,也不用担心钱被偷了,遇到兵就装瘸,遇到人就落泪。可是转了一大圈子,啥收获也没有,肚子更饿了。正在垂头丧气的时候,忽然看见前面似乎有一个面饼。云淇两眼忽然放出了希望的光,用尽最后积攒的力气朝前跑去,倒果然是个面饼,云淇兴奋地捡了起来,正准备大咬一口的时候,忽然听见背后有什么动静。不回头则已,一回头,见到一只呲牙咧嘴的狗正疯狂地奔跑过来。“妈呀!”云淇看到这样的情况,握紧了面饼,撒腿就跑。云淇在前面跑,狗在后面追。云淇拉得都快虚脱了,如今哪里能跑过一只狗呢?眼见狗就要追上云淇了。云淇见前面有个胡同,就拐了进去,谁知道太慌张,也没有看清楚,就和来人撞了个满怀,把对方重重地撞翻了。 第80章 莫名得救 狗追到胡同口,看见众多衣着华丽的人,不情愿地停住了喜悦的步伐,无奈地看了胡同里的人几眼,依依不舍地扭头走了。 胡同里的人赶紧先把被撞翻的人搀扶了起来,“老爷!您没事吧?” 被搀扶起来的人一边呻吟着,一边捂着肚子,骂道:“你狗眼瞎呀!我这样能没事吗?”再低头看看云淇,原来是个乞丐,咬着牙,轻轻吐出三个字——“狠狠打。” 没有等云淇反应过来,两个人已经架住了云淇,其他人手打脚踢,直打得云淇“一佛出世,二佛涅槃”,一身的武艺被束缚住了。先前只是饿得胃疼,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疼了。原来残存的几分力气,被狗撵得已经所剩无几,现在又挣扎了几下,彻底瘫软到地上了。还好面饼就在身边,云淇的目光和希望都聚焦在了它的上面。 看着已经打得差不多了,呻吟的人怒气也消了,于是摆摆手,众人都停了手,一起拥着他朝前走去。呻吟的人正走着,忽然停住了,他好像想起来什么事,于是对旁边的人小声说了一句。旁边的人听完后,跑到云淇面前。云淇吓得忙蜷缩成了一团,他实在已经经不起打了。只见来人并没有再动云淇一个手指头,而是弯腰捡起来云淇旁边的面饼,然后站起身来,一甩手,将面饼扔在了右边的房顶上,等了一会儿后,才转身又拥着呻吟的人走了。 “禽兽不如……禽兽不如……比狗还可恶!”云淇实在太生气了,在心里使劲骂道,他实在没有想到天底下还有如此让人憎恨的衣冠禽兽。 云淇躺在地上,感觉快要死去一般,饥肠辘辘,浑身疼痛,嘴角流血,胳膊脱臼,他这时倒有死的想法,可一点死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条胡同又实在有些僻静,云淇忍了许久,都没有看见一个人过来。他想着:这下终于完了,终于没有奇迹般的人神秘的救我了,难道我就这样疼痛并且饥饿的死去?这也太不值了。傻五怎么也不过来呢,我现在一点喊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的胳膊怕是残废了。何止胳膊,命都要没有了。 云淇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见了脚步声,他努力歪了歪头,终于发现有人从这个胡同经过了。来人看见云淇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本来想扭头就走。另一个人发现云淇不动,于是小声说了句什么。于是两人靠着墙跟往前走着。 当来人走到云淇旁边时,云淇用尽力气喊了声“救命!”,然后尽全力把没有脱臼的胳膊伸了出去,他是想拽住来人的腿。他突然的这一举动,吓得来人准备伸脚去跺云淇,可是脚抬了起来,却停在了空中,然后又落回了原地。来人俯下身,用手托着云淇的头,把头发拨开,又拿出一块布,擦了擦云淇的脸,用欣喜的眼神看了下旁边的人,旁边的人默默地笑了。 “走,抬回家去,好好照顾他!”来人笑道。 云淇看见来人的笑容,听到他的话,感觉身体越来越轻了,可是眼皮却越来越沉了,来人的笑容也越来越模糊了。云淇终于晕过去了。 来人是谁呢?乃是本地一个富翁,名叫丰维卿,旁边的仆人叫丰收。丰收一路将云淇背回了丰府。 “那个人怎么样了?”丰维卿问丰收。 “回老爷,大夫说,这个人到没有什么大病,只不过被人打的厉害,筋骨有伤,恐怕要修养一段时日才能恢复过来呢。” “伤筋动骨一百天呐!”丰维卿感叹道。 “老爷,钱再多,可这是一条命啊!”丰收看着丰维卿眯着眼睛,知道他有些心疼,怕他不肯出钱,故此提醒。 “这个我清楚。这倒真是‘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啊。”丰维卿的手指轻轻扣着案几,嘴里有些自言自语。 丰收听不懂丰维卿在说些什么,也不好搭话了。 却说云淇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待定了定神,打量了一番,顿时呆住了:盖的是绣被鸳衾,罩的是锦帐流苏,案上摆着珊瑚美树,盘中放着娇艳水果,地上洁净如雨后石面,墙上平整似斧剁刀削,门上有精美之花纹,梁上有五彩之风景,熏香升腾缭绕,迎面扑鼻,灯盏昂首挺立,恭敬如臣。 “这是哪里呢?我刚才不是被打死了,难道这是地狱?地狱原来这样美好?”云淇用手扶着床帮,准备用胳膊支撑着坐起来,这才发现胳膊疼得要命,“怎么这么疼?人们不是说死后没有知觉吗?难道我没有死?” “有人没有!有人没有!”云淇如果不是被尿憋着,估计也醒不了这么快,如今这么窗明几净的地方,可不能像乞人一样随地解决了。再说,现在浑身疼,连起都起不来,想随地也不能啊。 房门吱呀地开了,进来一个丫鬟,“您有什么吩咐?” 云淇一看进来一个女的,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儿?” “这里是丰维卿老爷家,老爷和管家丰收外出办事,见到少爷受了重伤,所以就把您救回来了。我是老爷派来服侍您的,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了。”丫鬟施了个礼,不紧不慢地说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喊个男的来,快去!”云淇实在有些急了。 “好的!”说完,丫鬟慢慢退了出去。 云淇躺在床上,扭头看着屋里的摆设,希望能分散一下注意力。可是,该死的丫鬟去了半天,却不见有人来。云淇现在都快崩溃了,这一段实在太不顺利,不仅不顺利,而且相当倒霉,不是进监狱,就是跟人打架,现在连乞丐也做了,剩菜剩饭也吃了,跟狗也抢过面饼了,如今又被人暴打一顿,好不容易被人救了,住进这样豪华的房间,如今又让尿憋得快受不了了。 “当当!”,忽然有人敲门, “进来!进来!”云淇早已等不及了。丰收这时进来了。 “赶紧把我扶起来,我要去茅房。”云淇已经用一支胳膊撑了起来,丰收见状,赶紧走上前去,将云淇搀扶了起来。云淇终于如愿以偿了。畅快淋漓的感觉一下子盖过了身上所有的伤痛。 回到屋里后,云淇靠着被子,倚在床上,和丰收聊了起来。 “你们为什么要救我呢?”云淇不知道这次倒底是福还是祸。 “我和老爷从一条胡同路过,正巧遇见您。您大喊‘救命’,并伸出了胳膊,之后就晕倒了。我们老爷是本地有名的大善人,见到您怪可怜的,就让我把您背了回来,又请了名医给您瞧病。大夫说您伤着筋骨了,要好好修养。老爷让您暂且在这里先住下,有什么事等伤养好了再说也不迟。”丰收脸上依然是下人惯有的谦恭的笑容,“对了,听口音,您不像本地人,也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在下云淇,原来是齐国人,到卫国要投靠亲戚,可是亲戚搬走了,一时没有下落,钱又被人偷去了,不想竟落个沦落街头的下场。承蒙贵府收留,不然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丰老爷的大恩大德,真是粉身碎骨也报答不完。”虽然云淇分不清到底是敌是友,可还是尽量装作十分感动的样子,其实不用装,云淇脱离了乞人的遭遇,的确是谢天谢地了。 “小人是丰收,乃是老爷的管家,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向我说。您先歇着吧。我等会儿派个男的服侍您。您先休息吧,我还有事要忙。”说完,丰收微微向云淇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云淇靠着被子,倚在床上,看看屋里的陈设,偷偷地笑了起来,但是没有出声,心里高兴地想着:“这真是老鼠掉进米缸里——碰见好运了,只是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突然。终于不用去讨饭了,太爽了。这么华丽的屋子,这个丰维卿一定有钱。如果他也是个讲义气的人,那就太好了。老天让我吃了那么多的苦,也该让我缓口气了。” 丰收出去之后,在走廊里遇到了丫鬟丰姿。 “丰管家,小姐派我来问你话。”丰姿虽然也是个仆人,可是和丰维卿的女儿丰荷关系很好,情同姐妹,丰荷又十分受丰维卿的宠爱。故此丰姿在丰家也有一定的地位,和一般的丫鬟不一样。 “您说。”丰收依然是一脸的谦卑。 “小姐听人说,老爷救回来一个人,长得很像少爷,是真的假的?”丰姿也是将信将疑地看着丰收。 丰收听了丰姿的问话,觉得有点诧异,心想:“救人的事没有几个人知道,而且云淇的长相也没有几个人看见。怎么这事就传了出去呢?” “啊……”丰收想了想,“您还是让小姐问老爷去吧。老爷也没有交待,我不敢乱说话,万一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说完,丰收径直往前走了。 “哼!”丰姿在背后哼了一声,轻蔑地瞟了丰收一眼,小嘴一撅,生气地去找丰荷了。 丰姿见到丰荷后,将遇见丰收的情况讲了,丰荷倒也没有生气。 “我听说,丰收把他背回来的时候,明明就是个乞人,而且被人打的半死,当时都以为活不成了。你说,我爹没事背回来一个将死的人做什么呢?”丰荷想不通,丰维卿虽然标榜自己仁善,可往家里背人救人还是生平第一次。 “我听说,那个人和少爷长得有点像。”丰姿说。 “哎呀!”丰荷惋惜得喟叹了一下,“估计要坏事。”但是,丰荷又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等有空了,我们想办法见见那个人,看看此人到底如何?是不是市井上的地痞无赖。乞人中,怕也难有什么有操行的人。” “小姐说的是。”丰姿点了点头。 “从现在开始,你要留意老爷和丰管家的动向,有事情要及时报告我,同时多注意从其他丫鬟仆人那里收集信息。但是有一点你要注意,此事千万不能被老爷或者丰管家知道,不然的话,我受老爷斥责是小,你的小命说不定也难保呢!” “啊?!”丰姿听到丰荷的话,惊诧不已,“小姐,怎么说的这么吓人。我都有点不敢去做了。” “没事,你小心就是了,遇事往我身上推。我还没有看到那个人,暂时也不敢妄下定论,不过,老爷平时爱财如命,如今却能舍得钱养一个将死的乞人,这的确值得怀疑。” 第81章 花园美遇 云淇如今在丰家,倒的确像个主子一般的待遇,整天的任务主要就是三件事——睡觉、吃饭、上茅房,仆人随叫随到,要什么东西,只要是有,尽量都能满足。如此地住了几日,云淇反倒觉得有点儿害怕了,虽然丰维卿长得慈眉善目,一副仁慈敦厚的样子,可天下哪里有这样白吃白喝的好事?云淇心中越来越觉得疑惑,可是一时又找不出什么破绽。身上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胳膊可以挥动自如,只是腿还有些不利索,但是也不妨碍走路。所以,没事的时候,他也会在花园转转,而且像他的伯父云乔一样,他尤其喜欢早晨的花园。 早晨的花园,是一园子的安静,不仅蜂蝶安静,花草安静,置身这样的环境中,人心更是安静。只要人的心静下来,那整个世界也就静了下来。花骨朵高昂着头,尖尖地刺向天空,仿佛马上要一飞冲天。旁边有的花已经开放,花瓣上还或挂或托着晶莹的露珠,像珍珠一样闪烁着喜人的光芒。微风吹来,花枝摆动,露珠也摇摇欲坠,仿佛要从花瓣上坠落,虽然没有手臂,可也努力晃动着,不想滚下去,好像要多在花瓣上走几步,将这色彩都裹进体内,然后一起滴到地上,无声地渗进大地的肌肤,去点染出更多更绚丽的色彩。 闭上眼睛,此刻的安静,仿佛能将人带入一种潇洒自如的仙境。云淇忽然想起了近段时间的遭遇,如今静静地站在花园中,回想着宛如梦境的奇遇,觉得是那么的丰富多彩,像这花园中的色彩一般。有褐色的泥土,有翠绿的叶子,有粉红的蓓蕾,有雪白的花朵,有火红的绽放,有紫色的羞愧。花朵因为多彩,才被人们喜欢,人生因为丰富,才被世俗乐道。可是,人们总是喜欢在经历之后,去评价当初的精彩,而真正经历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不去抱怨老天的不公。云淇想到自己在牢中的苦闷,想起自己吃饭没有钱的羞愧,想起自己要饭的艰辛,想起自己在破屋中的无奈,想起自己被狗追的尴尬,想起自己被人打的愤恨,想起许多许多。然而,面对着这安静的花朵和绿叶,一切的回忆都在慢慢脱去它曾经苦痛的外衣,渐渐换上了人们心中喜欢的衣着。 云淇正在畅想的时候,忽然听见墙角有动静,他警觉地问道:“谁?” 听到云淇的声音后,墙角的声音停住了。云淇蹑手蹑脚地朝墙角走去。 “啊!”还没有走到墙角的时候,忽然冒出一个人头,大叫了一声,同时做了个鬼脸。 “啊呀!”云淇的确被吓了一跳,实在没有防备会有人这样,连忙用手往下抚着心,小声说了句“吓死我了。” 这时,墙角站出来两个人,一个是小姐丰荷,一个是丫鬟丰姿。 “大白天的,又是个大男人,有什么害怕的。哈哈!原来是属兔子的——胆子小啊。”丰姿看着云淇惊魂未定的样子,先哈哈笑了起来,粉红的脸颊盛满了欢悦。 “休得无理。”丰荷害羞的低着头,不敢直视云淇,用手拽了拽丰姿。 “不知两位如何称呼?在下云淇。”云淇向她俩抱拳施了个礼,微笑着问,同时,偷偷低下头,想看看丰荷的样貌。 丰姿看见云淇的样子,忽然站到丰荷前面,挡住了云淇的视线,“我是丫鬟丰姿,这是我们小姐丰荷。” “在下冒犯了!”云淇看到丰荷的举动,微微低下了头。 “何止冒饭,还冒菜,冒汤,冒米面呢!”丰姿捂着嘴笑起来。 丰荷戳了丰姿一下,“不得无礼。”虽是这样说着,丰荷从丰姿的身后,偷偷探出头来,注视着云淇。果然长得相貌堂堂,玉树临风,举止儒雅,态度从容,面容却与其兄有颇多相似。云淇一抬头,目光正好与丰荷的眼神相撞,倒真是一个粉红佳人,发似墨染,肤如凝脂,黛眉远山,桃花秋水,鼻梁挺直,樱桃丹嘴。丰荷见状,脸刷就红了,随即把脸扭在一边,并伸手去摘旁边的绿叶。云淇也觉得颇为尴尬,急忙抬头望了望天空。 丰姿看到这样的情形,嘻嘻地用手捂着嘴笑了起来,丰荷用小拳头打了丰姿一下,并小声的装作训斥道:“你这个死丫头,笑什么!” “原来你就是老爷救回来的云淇啊!”丰姿豪爽地伸手拍了一下云淇的肩膀,吓得云淇直往后退。“哈哈!”丰姿又笑了起来。丰荷在后面拽着丰姿的衣服,使劲拉了几下。 “噢!”丰姿半天才明白过来,“云淇,你在这儿继续赏花吧。我和小姐有事先回去了。”说着,丰荷朝云淇低了低头,脸也不抬的就走了,丰姿赶紧追了上去。 云淇正准备说话的时候,两个女子已经转身走了。 回到房里,丰荷端起茶杯连喝了几口水。 “怎么样,小姐?”丰姿看着丰荷红扑扑的脸颊,比那花园的花朵还娇艳欲滴,“起了个大早,终于遇到俊俏的男子了吧?” “瞎说什么?你就没有一句正经的话。”丰荷坐下来,用手摸着心,发现还快速地跳动着,“你说,他确实长得和我哥挺像的。只是,他远比我哥要沉稳儒雅,一点也不张狂,有一种内在的优雅气质散发出来,就像这茶一般,越品越有味道。”丰荷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憧憬。 丰姿蹲到丰荷的面前,托着下巴,两眼直直地望着丰荷。丰荷回过神来,发现眼前动作夸张的丰姿,“干什么?死丫头,吓我一跳。” “我看现在不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了,而是‘翩翩君子,淑女好逑’了。哈哈!”丰姿笑了起来,“你不过才看了人家两眼,但也只能算作偷偷的啊!人家总共对你说了不到十个字。你却讲出那么一大段话,好像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样。” 听到丰姿的话,丰荷的脸更红了,她也不争辩,站起身来,从床上拿起枕头,就朝丰姿打去。丰姿当然是绕着屋子跑了。 云淇站在花园中,依然看着五彩缤纷的花朵,看着看着,眼神就呆住了,脑子止不住地想起方才的情景,想起丰荷的若即若离的眼神,也忽然忘了要看哪一朵花了。 “云少爷?” 云淇畅想的画面,被这一声轻轻的呼唤卷了起来。云淇扭头,发现是丰收在叫他,忙笑着问:“丰管家有什么事情吗? “老爷在书房等您,请您去一趟。” 云淇也没有问什么事,就跟着他一起去了。 到了书房后,丰维卿似乎在专心致志地看书,丰收轻轻禀告了一声,丰维卿立即从书中出来,满面大笑地站起来迎接云淇。 “快坐快坐!”丰维卿极其热情地说。 云淇坐了下来,也面带笑容地望着欣喜非常的丰维卿,看上去,他的确是一个和善可亲的长者。 “在寒舍住的还习惯吧?”丰维卿眼睛紧紧地盯着云淇,像关注着一件稀世珍宝。 “住的舒适,心情也舒爽,和您的谈聊也很舒怀,一切都很舒心,感觉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叨扰贵府这么多日,晚生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丰老爷如楚成王一样款待于我,我也不是晋文公,不能退避三舍。不知该作何回报。”云淇住了这么多日,实在觉得并不安堵如故。他想等着伤好了差不多,就辞别,如果丰维卿不放,就留下书信不辞而别。 “云壮士见外了。”丰维卿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你还是一个饱学之士啊。”其实,云淇养伤的这段时间以来,丰维卿确实没有和云淇好好聊过,对云淇的具体情况也不清楚。 “晚辈布鼓雷门而已。丰老爷见多识广,谙达世情,大巧若拙,虚怀若谷,晚辈万不及一。”云淇也不知道丰维卿究竟想问些什么,只好与他虚与委蛇。 “当初老夫以为你是个乞索儿,没有想到原来是个落魄的英雄,要不是平素常怀济世救人之心,险些冒犯了你。老夫见你气度不凡,不像寻常人家的子弟,心中颇为喜欢,有意收你为义子,不知意下如何?”丰维卿用征求的眼神望着云淇。 这一句,实在是个突然的打击。云淇万没有想到丰维卿会这样问。他倒是从下人那儿知道一点丰家的信息:这个丰维卿如今年近半百,只有一子一女。儿子叫丰毅钧,听说和一件杀人案有关,目前被关在大牢里,前途未卜。“莫非他是想收我做螟蛉之子?”云淇心里想着,“难道我要直接拒绝吗?如果不拒绝,莫非要在这里呆一辈子,为他养老送终吗?” “这……”云淇颇觉有些为难,他如今谈兴索然,可看看丰维卿却谈锋正健,“丰老爷美意,晚生实在受宠若惊,恐怕……” “哈哈!”丰维卿大笑了起来,朗朗的笑声环绕着屋子,让人觉得气氛倒是很融洽,“怕是你误会了。我实在喜欢你这个年青人,可是我偌大年纪,与你义结金兰怕是不合适。我并非收你做螟蛉之子,替我养老送终。老夫阅人无数,看得出你是不甘雌伏之人,久有凌云志向,我怎么能阻遏你前进呢?不过,以后到了卫国,把老夫这里当自己的家,也算一门亲戚,岂不是好事?” 听着丰维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云淇倒不知该怎么拒绝了。 “既然你没有什么异议,我看事情就这么定了吧。”丰维卿看着正在犹豫的云淇。 “要不再容我考虑一下?”云淇小心地看着丰维卿,却发现丰维卿的脸色忽然有些不悦,远不是方才安恬的笑容了。他心想:“如果我拒绝的话,此事传扬出去,别人会不会说我云淇不识好歹呢?” “好吧!”云淇想了想,身体还没有好,万一得罪了丰维卿,出去之后,怎么去云梦山呢?于是咬了咬牙,就答应了下来,反正他想着,身体好了之后,就迅速离开。卫国这么个弹丸之地,他是不会在这里建功立业的。 “好!”丰维卿如愿以偿地拍了一下手,“果然是豪爽之人。我即刻让人挑选良辰吉日,延请亲朋好友,当众认下你这个龙凤才俊。这也是我丰某人三生有幸啊!” 丰维卿简直有点欣喜若狂了。 第82章 牢狱之灾 丰姿在外面偷听到丰维卿要认云淇为义子的事,觉得是个天大的消息,一路小跑地就来到了丰荷的闺房。 “老爷……要认……”丰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地说:“认云淇为义子。” “啊?——”丰荷听到这个消息后,呆呆地坐到了床上,心中美好的愿景顿时烟消云散了。“怎么会这样?爹这是要干什么呢?” 丰姿的气息渐渐平稳了,看着丰荷神情迷惘,像一尊雕像一样,徒有一个人形,三魂估计飞去了两个,七魄恐怕只剩下一双。 “小姐?小姐?”丰姿从没有见过丰荷有如此的形迹,一时也着了慌,不断用手晃着丰荷,丰荷的身体随着丰姿的晃动也摇晃着,可是眼神却迷茫地望着窗外,根本不理会丰姿的举动。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丰姿吓得眼泪都出来了,依然晃着似乎没有知觉的丰荷。 丰荷扭过头,看看泪眼婆娑的丰姿,伸出手给她拭了拭泪水,轻声说道:“丰姿,不用慌。我没有事,就是一口气堵在嗓子眼,登时憋得难受。现在已经好了,难为你了。” 丰姿看到丰荷没有事,破涕为笑,高兴地用手抹干了自己的眼泪,“你刚才可吓死我了,好像丢了魂一样。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吓人了。” 丰荷微笑着看着丰姿,流露出温情脉脉的眼神,态度一下子温婉起来,俨然一个仪态万方、天香国色的公主。“我没有事,就是听到这个消息太高兴,一下子迷了心窍。我一个哥哥被关了起来,如今又有一个哥哥让我欺负,岂不是很好吗?” 丰姿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可是这次却心细如发,她一眼就看出丰荷在强颜欢笑,可是又不好戳破这拙劣的演技,只是静静看着丰荷。 云淇回到房间后,心里简直乱成了一团一团的麻,不明不白的忽然就成了别人的儿子。虽然目前还说不清有什么大的损失,可心中总觉得并不安坦,他开始觉得丰维卿是在收留他,或者是哀矜于他。可是无端受这样的恩惠,心中实在难以安帖。寻常与丰维卿的侃聊中,发现他虽然看起来是一个暴发户的样子,可是谈言微中,有时奋袂攘襟,有时悲不自胜,的确像一个直率的绿林好汉。然而,云淇面对着丰维卿安闲的神态,总觉得不习惯,盘算着挨过病痛就走,谁知道他的嘴还没有动,丰维卿的口却已经张开了。 云淇在屋子里踱着步,搓着手,却一点儿主意也没有想出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切听天由命吧。”云淇踱得累了,躺在床上,望着华屋美食,不再想那么多了。明天的事,谁能知道多少呢?想多了,简直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转眼,丰维卿等的吉日就到了。三乡五里的亲朋好友,一个个喜气洋洋,衣着光鲜地都来了。都围桌而坐,兴高采烈地谈论着。有的仿佛几年不见的故人,见面颇为奋激,有的好像高山流水的知音,扺掌而谈,春风得意,有的宛若萍水相逢,互问地址名姓。总之,大家欢聚一堂,到处其乐融融,时时笑语欢声。 当丰维卿将云淇领出来向大家介绍时,底下啧啧称赞之声汇成一片,有的夸云淇怀瑾握瑜,有的说云淇倜傥洒脱,有的讲云淇气冲霄汉。直说的丰维卿心花怒放,满面春光。 大家私底下都说云淇和丰维卿的独子丰毅钧长得很像,若不是事前得到通知说是收义子,猛一看去,大家准以为今天出来的就是丰毅钧。只是丰毅钧身在狴犴,大家不便在这喜庆的场合提及,以免惹得丰维卿心情沮丧。 热热闹闹的场面在推杯换盏中就过去了,作为今天筵席的主角,云淇显然不胜酒力,已经喝多了。丰收把他扶回去的时候,他倒床便鼾声如雷。丰收胸有成竹地笑了起来。 夜色慢慢降临了,云淇依然躺在床上,鼾声震天。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睡在了草堆中,光线昏暗,抬头不见窗户,低头都是茅草,左面一堵阴沉的墙面,右面一面粗粗的木栅栏门。云淇眼睛迷迷糊糊,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反应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原来又进了监狱了。这梦做的,真有意思。”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来人呐!扶我上茅房!”喊了几遍,居然没有人答应。“这帮狗奴才,先前还低三下四的,如今我成了你们老爷的义子,你们反倒敢怠慢我了,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等我的梦醒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们。”云淇扶着栅栏门,伸了伸头,想钻出去,可是根本钻不进去。如今又被尿憋得难受,他看看周围,脏乱的环境,昏黄的光线,而且这里面又没有其他人,他嘿嘿贼笑了一下,摸着栅栏晃到了墙边,扶着墙,到了墙角,忽然发现有只桶,高兴地他解开了裤子,对着桶就撒起尿来,嘴里还嘟囔着,“这个桶怎么这么小,怎么老是尿不进去呢?”尿完之后,他又摸着墙,回到草窝中,倒下又呼呼地睡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云淇发现光线明亮了不少,头虽然还晕沉沉的,可是眼前已经不迷糊了。奇怪的是,怎么周围还是墙和栅栏,而且伸手抓了一把,竟然抓住一把茅草。他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仔细看了看,墙角果然有一只桶,“这是怎么回事?绣被鸳衾呢?锦帐流苏呢?我怎么会在这里?”他用手拧了一下腿,“哎呦”,钻心得疼,“难道我昨晚遇到的居然不是梦?我在这监牢里睡了一晚上?”他彻底懵了。这一段时间,大悲大喜,甚至生死边缘的事情,已经把他折磨的无语了。“我必须冷静下来。”云淇坐在地上,努力回想着昨晚能记起来的情节。可是绞尽脑汁,才想起来自己陪着丰维卿的亲戚朋友喝酒,结果喝醉了,被丰收扶着回屋睡了。睡了之后呢,然后起来上茅房,然后尿到桶里了。“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云淇越想觉得头越疼。 云淇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这熟悉的环境,实在已经无话可说了。“俗话说‘惧法朝朝乐,欺公日日忧’,我云淇从小就读书明礼,天子的法度和威严,我知道得很清楚,从不敢越雷池半步,为什么我一次王法没有犯,如今却是第二次进监牢了呢?这世道的不公平难道是为我一个人准备的吗?老天也太不开眼了。那么多的贪官污吏可以鱼肉百姓,那么多的将帅士兵贪生怕死,那么多的富商大贾为富不仁,您怎么就不惩罚他们一下,这也太让人气愤了吧。”云淇越想越觉得悲伤,越想越觉得气愤,越想越觉得无奈。 “哎!”云淇正在百感交集的时候,听到一个人在叫他。扭头看去,是牢里的狱卒。 “丰少爷,该吃饭了!”说着,狱卒把一副碗筷递了过来。昨天的饭菜虽然丰盛,可是云淇要陪人喝酒,并没有吃多少饭,又因为喝酒太多,饭菜又都吐了出来。方才正在焦急地想事情,也顾不得饥饱,现在听到狱卒这么一说,反倒觉得有些饿了。云淇站起身走到栅栏边,接过了饭菜,原本想着一定又要吃糠咽菜,可是端到手里却发现,原来都是细粮,而且还有炒菜。他实在觉得诧异,使劲闭上眼睛,又忽然睁得大大的,果然没有看错。“老兄,咱这儿的饭菜这么好呢?” “丰少爷,您怎么了?”狱卒钟效厚惊疑地看着云淇。 “丰少爷?”云淇听到这个称呼,似乎有点明白事情的原委了。“我不是丰维卿的儿子,我不认识丰毅钧,我是云淇。不知老兄如何称呼?” “丰少爷,不要拿我们这些穷苦人开心了,您赶紧吃饭吧。您的家仆还在外面等着把食盒拿回去呢!”钟效厚看着云淇,忽然感到更加可恶了。 云淇看看食盒,“这是从丰府拿来的东西?” 钟效厚看到云淇没完没了了,以为他是丰毅钧,也不敢惹,只好耐心地回答道:“您吃的东西都是贵府直接送过来的,不是这牢里的伙食。说实话,您虽然呆在牢里,可是吃得比我们还好呢。”钟效厚觉得这天下也真得太不公平了。 “承蒙老兄这些天来,一直照顾我,不知怎么称呼?”云淇抱拳道。 听到这句,钟效厚想了想,轻声说道:“钟效厚。” 云淇把碗筷放到一边,用手扒着木门,用期待的眼神热烈地注视着钟效厚,尽量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大哥,我真不是丰维卿的儿子,您再仔细看看?” 钟效厚瞥了一眼云淇,仿佛自言自语道:“你不是他儿子,难道我是他儿子?”钟效厚扭过头,准备离去,他实在不想理会这些富人家的恩恩怨怨。 “您先别走?”云淇迅速摸了摸身上,才发现穿得已经是囚衣,原来身上佩戴的玉佩之类的东西,一件都没有了。忽然,他眼前一亮,发现手上还带着两枚戒指,于是赶紧撸了下来,握在手里。“大哥,小弟有事求你。大哥,千万帮小弟一把。” 钟效厚也觉得奇怪,今天这个丰毅钧怎么跟平时那个颐指气使的阔少爷不一样呢?平日里身在监狱,对这些狱卒吆五喝六的,好像使唤自己的家人一样。若不是丰维卿在本地有势力,实在惹不起,这些狱卒早把丰毅钧打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钟效厚转过身来,走到云淇面前,“丰少爷,有什么吩咐。怎么今天这么客气。” 云淇把胳膊从木柱的缝隙中伸出,拉住了钟效厚的胳膊,把钟效厚拽到跟前,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把戒指按在钟效厚的掌中。“这个小玩意儿,应该还值几个钱,孝敬大哥的,不成敬意。只是想和大哥聊聊天,不知道肯不肯赏脸。” 钟效厚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掌中的银戒指,上面分明还镶嵌着一颗硕大的宝石,晶莹的光泽仿佛初生的霞光,照的他的世界亮堂堂的。他用手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像看到了打开宝藏的钥匙。 云淇一看钟效厚的眼神,知道事情有了眉目,于是又小声说道:“小弟想和大哥闲聊几句,不知道大哥肯否赏脸?” “啊?”钟效厚的两眼始终不离那银灿灿的光芒,只看得它实在飞不走了,才把手紧紧握住,从袖子中拿出一方手帕,将戒指一层层小心的包了起来,然后轻轻放回了袖子中,这才笑嘻嘻地看着云淇,“丰少爷今天怎么这么客气,小人真是巴不得请少爷指教呢。”说着,他打开牢狱的门,坐到了云淇面前。 云淇想了想,“难道大哥就没有觉得我与平时有什么不同吗?” “何止不同,简直就是两个人。”钟效厚也是满腹疑问,“莫非丰家遭了什么灾难?不该呀。我昨天还听说丰老爷大摆筵席,当场认下了一个义子。” “我就是那个义子!”云淇侧耳倾听,双目注视,发现没有人来,才附到钟效厚耳边小声告诉了他。 “什么?”钟效厚大吃一惊,身体往后一靠,碰到了墙上,像知道了一个惊天的新闻。 第83章 丰家罪恶 “大哥仔细看看我?”云淇见钟效厚惊讶地张大了嘴,目光中流露出恐惧,实在怕他有所顾忌,所以如此提示。 钟效厚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仔细看看云淇,“没有什么不一样啊?” 云淇忙指指自己的眉毛。钟效厚近前一看,有颗眉心痣,倒是平时没有见过的。他禁不住伸出手指,去抠云淇眉心的痣,却发现真是长在上面的。 “你真不是?”钟效厚真不愿相信这是现实。 云淇使劲点了点头。 “这个可不敢胡说,我也不想知道。”钟效厚连连摇摇头,显得局促不安。 云淇见这钟效厚有些胆小,就把手上另一个戒指也摘了下来,放到钟效厚手上。只见这个戒指比刚才那个更精美,是个金的,钻石似乎比刚才的还大,直看得钟效厚目瞪口呆。 “大哥放心,我只是想打听些您知道的,可以讲出来的事。这两个小玩意儿,就当做小弟的答谢了。”云淇急忙跪倒在地上。 “快起来,兄弟!”钟效厚先把戒指收好了,随即扶起了云淇,“行这么大的礼,不是要折我的寿吗?单是你给的这两个东西,说实话,我都能买不少东西了。您既然这么看重我,将这么厚重的礼送于我,我怎么能不知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道理?只是我一个普通的狱卒,也时常遭人白眼,恐怕帮不上您呐!” 云淇微微笑道:“大哥不用担心,你就告诉我这个丰毅钧是怎么进这监狱的就行了。” 钟效厚站起身来,打开牢门,看看没有人,就又进来,小声说道:“这个丰毅钧是丰维卿的独子,虽然长得和阁下一模一样,可你们却是两个不同的人。这个丰少爷平日里眠花卧柳,游手好闲,专好和一群地痞流氓混在一起,正事不做一件,邪事样样都会。本来娶了邻县大户邬家的千金,叫做邬婷琳。这个邬婷琳长得宛如仙女下凡一般,而且秀外慧中,温柔贤淑,又知书达礼,把丰老爷喜欢的不行。邬婷琳虽然是个女儿身,可是却很有见识,颇有须眉之气,平时里自然看不惯丰毅钧吊儿郎当的样子,因此常常劝说丰少爷。丰毅钧开始时摄于丰维卿对儿媳妇的喜欢,表面上不敢对邬婷琳有什么不满,所以,两口子倒也没有什么大事,虽然争吵,也都是小打小闹。没成想,造物弄人,邬婷琳嫁到丰家好几年,居然连一男半女都没有生下,到处求医问药,都没有结果。故此,丰老爷开始焦躁了,对儿媳妇有时言语严厉了些。丰毅钧虽然没有别的本事,看丰维卿脸色行事的本领却很高,看到自己的亲爹已经对邬婷琳失去了喜欢,而且渐渐产生了厌恶,于是他也变换了一副面孔,把几年来受得气,都朝邬婷琳撒了出来。邬婷琳自然气不过,于是就和丰毅钧吵起来,谁知道这丰毅钧竟然动手打了邬婷琳。一个柔弱的女子哪能经得起丰毅钧的拳脚,只打得半个月都下不了床。丰维卿眼看自己年龄越来越大,儿子又不争气,香火马上就要断了,于是又给丰毅钧张罗了一门亲事。这回倒是很顺利,新媳妇不久就怀上了。谁知道,后来难产死了,把丰维卿气得两天没有吃饭。后来丰毅钧不知听了谁的闲话,说丰家这几年不顺,是因为有个扫把星,而这个扫把星就是邬婷琳。丰毅钧本来想把邬婷琳休掉,可是邬家的势力也大的很,弄不好,对丰家会很不利。丰维卿也无可奈何,不过对邬婷琳的态度更不好了。只可怜这邬婷琳开始还能坚持住,后来渐渐以泪洗面,真是冰凌当挂到了胸口上——冷透了心。” 钟效厚讲了这么一大段,实在有些累,咽了口唾沫,将头探出牢门,发现没人,然后才继续说:“真是拜堂听见乌鸦叫——倒霉透了,不过,也合该邬婷琳命薄。那一日丰维卿外出办事,家里没人能管的了丰毅钧,把这个丰少爷高兴的像脱缰的野马,疯狂地玩耍了起来。把平日里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都叫了过来,在丰家又吃又喝,还把县里有名的章台歌妓召到家里,极尽邪散**之事,把丰家上下搞得乌烟瘴气。有一个浪荡子罴四喝醉了酒,不知怎么就摸到了邬婷琳的房间,都说酒后乱性,罴四竟然借着酒醉的理由,把邬婷琳给**了。这事,丰家许多的仆人都知道,但都不敢随便乱说。邬婷琳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按说为守名节,当一死了之。可是,她却是个有主见的人。她将此事告知丰毅钧,丰毅钧反诬她红杏出墙,声言要休掉她。邬婷琳知道此事就算告到衙门,也说不清楚,就四处放风,要打死**他的罴四。罴四知道邬家不好惹。都说做贼心虚,那罴四居然隐匿了。邬婷琳知道后,就服毒自杀了。自杀前,她托人往娘家送了一封信。邬家知道后,大发雷霆,一口咬定是丰毅钧休妻不成,阴谋使人坏邬婷琳名节,以使其自杀,谁知邬婷琳反而不死,因此丰毅钧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继而投毒害死了他的结发妻子。邬婷琳虽为妇道人家,名节受损,可丰毅钧投毒害妻,其行径实在丧尽天良,令人发指。因此,邬家以此为理由将丰家告上公堂,并动用各种关系,发誓要为女儿报仇。丰家见事情成了这样,就赶紧派人将罴四扭送官府,试图将投毒的罪名推到他的身上。罴四为了活命,只承认**的事,万不敢承认投毒的事。丰家见状,就给罴四家送去田产房屋,想让罴四把罪名顶下来,罴四的家人也来劝罴四。罴四见这样的情况,知道木已成舟,只得不情愿地顶了罪名,上了法场。罴四被斩后,邬家的人听说了风声,又来兴师问罪,最后居然把堂堂的县令给告走了。新任的县令不知道具体情况,故此,那丰毅钧的罪名迟迟没有定,就被先关了起来,邬家一直没有松劲儿,必把丰毅钧送上断头台方才罢休,如今为了这场官司,钱花得如流水一般。丰维卿只是个财主,比不得邬家钱权通天,如今干着急没有办法,只能让他的儿子活一天算一天了。” 听了钟效厚的讲述,云淇心中的疑团顿时都解开了,“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丰维卿要在小巷中救一个将死的乞丐,为什么这段时间会锦衣玉食地养着我,为什么会迫不及待地要收我做义子,原来的确是要把我当作儿子看待,而且是要当作亲儿子看待,因为这个‘亲儿子’马上要去阎王那里报到了。”云淇转念一想,“丰维卿既然把我弄到了这里,肯定不会向救他儿子一样救我,那我岂不是危险了?哎!闻太师上了绝龙岭——今天死定了。” “我看你的行止,就不像丰毅钧,又近前仔细看你的相貌神态,的确不像一个人。只是,我一个小小的狱卒,处在这是非之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有些事,我也不问,知道的也装作糊涂。今天如果不是兄弟拿我当知己看待,我也不会说这么多。人常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虽然是一个粗人,却也知道这些道理。只是还没有请教兄弟的名讳。”钟效厚这时的确把云淇看作可以推心置腹的人了,他已经知道云淇被丰维卿使了李代桃僵之计,如今云淇九死一生,命悬一线,俗话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云淇命在旦夕,应该不会骗人。况且收了人家那么重的礼,理应帮人家做些事。 “小弟云淇,本来是齐国人,要去朝歌投奔亲戚。不想钱被偷,无奈加入乞索儿门,无意间冲撞了别人,被打得遍体鳞伤,气若游丝,是丰维卿将我救了回去。如今,中了他的奸计。我在这卫国中,除了大哥你,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正无计可施。”云淇想了想,这次估计真是走投无路了。 “只可惜……”钟效厚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帮不上什么忙。”钟效厚想了想,忍痛从袖子中掏出了方才包好的戒指,又塞到云淇的手里。“要不……这个还是兄弟留着托托门路,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云淇见钟效厚如此的举动,心里顿时涌出一股暖流,感动地眼泪流了出来,“没有想到老天待我云淇不薄呀!临死的时候,还能遇到大哥这样可以生死相托的知己,我就是死了也值了。”说着,云淇想把那包着的戒指又放回钟效厚的手里,钟效厚握着拳,只是不接。云淇无奈,说道:“还是大哥留着吧。丰维卿既然能把我送到这里,想必是各路关节都打通了。如今就凭着两枚小小的戒指,估计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徒然浪费了。都说‘亲生儿不如近身钱’,还不如留给大哥,可以补贴家用,也算小弟的一片心意。大哥若有意,逢着我的忌日到坟茔上祭奠一下,我泉下有知,也就瞑目了。” 钟效厚原本强忍着泪水,听到云淇的话,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于是伸手接过了戒指,哽咽道:“啥也不说了。” 云淇看了看,刚才端来的饭菜都还没有动,于是准备拉住钟效厚的手,让他一起吃。谁知钟效厚一味地感慨,愣在那里,手里还拿着戒指,云淇也没有仔细看,伸手就去拉钟效厚的手,钟效厚一不小心将包戒指的布帕掉在了地上。于是两人赶紧低头去捡,只看见地上金光闪闪的亮着一颗,那颗银子宝石却不见了。 “在这里!”钟效厚高兴地把戒指从饭碗里拿了出来,“哎呀!好好的把戒指都弄脏了。”说着,钟效厚拿手帕去擦戒指,“什么饭菜啊,怎么戒指掉进去,变这么脏。”钟效厚拿布帕擦了几下,并没有把戒指擦得像方才一样熠熠生辉。 “脏?”云淇忽然觉得奇怪,伸手从钟效厚的手里把戒指拿了回来,宝石周围的银子果然黑了,他顿时觉得浑身冰凉。 “这哪里是脏啊?这饭里有毒,银子落进去和毒发生了反应,所以变黑了。”云淇想了想,觉得毛骨悚然,幸亏没有急着吃饭,要不然真要暴毙了。 “啊——”钟效厚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我以前只听过王公贵族和大户人家都用银筷子吃饭,说是怕人下毒,原来是这个缘故。”钟效厚从云淇手中拿回来了戒指,仔细看着,“这个丰维卿简直太歹毒了。幸亏老天有眼,让我们兄弟相识,让这戒指救了兄弟一命。以后丰维卿送的饭菜,你就别吃了。” 云淇镇静地想了想,“钟大哥,既然如此,我们干脆将计就计。你出去帮我找找这样的人,看看能不能找到。”说着,云淇附到钟效厚的耳朵上,悄悄交待了几句。钟效厚边听边深深点了点头。 第84章 云淇入棺 县令刘肃钦正在书房把玩着丰维卿送来的白璧,一会儿放到眼前仔细瞧瞧,生怕一不留神会飞走一般;一会儿又举起来努力望望,好像离得太近,有点儿晃眼;一会儿用手轻轻摸着上面的花纹,居然有如触到了妙龄女子肌肤一样的狂喜;一会儿闭上眼深深闻着它散发出来的富贵气息,恍如梦到了财宝如山美女如云的理想境地。这显然已经不是一块白璧,而是通往心想事成世界的桥梁。没有想到,上任伊始,就收到如此美妙的礼物,实在大喜过望。 刘肃钦早已把卷宗束之高阁,根本不理听讼的事。 “大人!” 刘肃钦正在这白璧的世界畅游时,忽然听见了急促的敲门声,一下子就打破了他的美梦。“什么事!进来禀报。”他实在不想回应,可是猜想着一定有事,只好迅速将白璧放好,整理了一下衣服。 差役进的门来,见刘肃钦正襟危坐,正拿着一卷书,在那里全神贯注地看着。 “禀大人。牢里关的那个丰家的少爷丰毅钧死了!” 刘肃钦听到禀报后,心里吃了一颗定心丸,可是脸上却充满了疑问,立刻放下书,相当关心地问道:“怎么会死了呢?这可是个重要的犯人。是不是你们监管不利啊?” “禀大人,好像关的时间长了,积郁成疾,昨天又得了急病,旧病新病一起生,来不及医治就死了。请老爷指示。”差役偷偷瞟了刘肃钦一眼,见刘肃钦脸上略过一丝笑容,但转瞬即逝,马上就是一贯的严肃。 “既然如此,也算他罪有应得。马上派仵作去验尸,然后通知丰家来领人,但是先不许下葬,按习俗等上五天才可。现将此事告知邬家。你先去办这些事吧。”刘肃钦显得十分镇定自如。 差役领了指示,下去办了。 丰家的人接到通知,风风火火地便来了。还没有看见丰家的人到,就听见哭喊声了。尤其丰维卿,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仿佛破产了一样的悲恸。 狱卒没有等丰家的人动手,就把云淇抬进了棺材。丰维卿哭得寻死觅活,都快站不起来了,看见云淇被放到了棺材里面,装作悲痛地抚摸儿子的脸,把手伸到云淇的鼻子下,发现没有了呼吸,才又放心的哭了起来。 一路上,丰家的人抬着棺材,一队人马哭哭啼啼,像出殡一样风光,引得行人都驻足观看。听说是丰毅钧死了,又看到丰维卿如此狼狈,民众其实想拍手欢迎,可是当着丰维卿的面,只能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不过有人感叹了,“说来也真是奇怪,丰维卿刚认了一个干儿子,亲生儿子却死了。虽然没有了亲生的儿子,倒底还有一个后的,也算有人养老送终了。”有人说:“‘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子装作一副善人的模样,多少还施舍点钱粮,儿子简直是混世魔王,邬家那么好的媳妇,让他给毁了,如今横死,真是报应!”有人说:“看来老天爷还是开眼的,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老天爷终于为我们除去了一害。” 丰家的灵堂已经准备好了,棺材就放到了正中间。丰荷这时发疯一样地跑了过来,两只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了,见到丰维卿也在堂上,丰荷哭得更厉害了。丰维卿看着有些憔悴的女儿,心中一则欣喜,一则也有些难受,欣喜是因为他们兄妹情深,一家人团结和睦,难受是看到原本就娇弱的女儿如今更像风雨之后的海棠花,他真担心女儿如此悲伤下去,身体再垮掉。想到这里,丰维卿搂着自己的女儿,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为父也十分难过。你们兄妹情深,这是人所共知的,但你也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然的话,你哭出个好歹来,我怎么向你死去的兄长交待呢?丰家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人了,我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活得好好得,让你哥哥安心上路。” 听到丰维卿的话,丰荷心中更加难受了,她挣脱了丰维卿的手,跑向棺材,丰姿赶紧追了上去。丰荷扒着棺材,看到自己的“哥哥”躺在里面,面容如生,不禁更加悲哽。她伸出手,想去摸摸“哥哥”的脸,手刚碰到脸,忽然像触电了一样缩了回来,眼泪立即止住了,丰姿见到这样的情况,迅速瞟了一下丰维卿,还好他没有注意到这里。丰姿急忙拧了一下丰荷,然后使劲朝丰荷眨着眼睛。丰荷反应了一下,才又放大了悲恻的哭声。 哭了一会儿,丰姿向丰维卿请示了一下,拉着丰荷就离了灵堂。离开灵堂后,两人一边装作拭泪,一边偷偷看着周围的情况,哭声虽然没有断,可是眼泪已经干了。两人脚步平缓地来到了闺房。进门后,两人看看周围没有人,急忙把门关上了。 “姿儿,我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虽然眼睛哭的有些疼,丰荷还是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丰姿。 “怎么了?”丰姿也发现了秘密,只是不知道与她主子的一样不一样。“我也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 “你发现了什么?”丰荷觉得事情更加神奇了。 “我发现棺材里躺的居然不是少爷,而是老爷刚认下的义子——云淇。”丰姿附到丰荷的耳边,小声说道。 “你胡说!云淇昨天喝多了,身体不舒服,早上还把大夫请来了。我出去赏花路过走廊的时候,正巧遇见了申大夫,因此顺便问了下。我还和申大夫攀谈了会儿呢!”丰荷说得信誓旦旦。 “这就奇怪了,方才小姐往棺材里伸手的时候,我明明看见他眉中藏了一颗痣,我们少爷的眉中可是没有这颗痣的。我虽然与云淇见面不多,可是我平时喜欢记人的相貌,多半不会错。由此,我判断我们少爷还活着,所以赶紧拉扯你的衣服,想提醒你赶快回屋,好把我的发现告诉你。”丰姿说的声音很小,时不时也听着外面的动静。 “哎呀!”丰荷高兴地拍起了手,“这就太好了。” 丰姿看到丰荷忽然转悲为喜,吓得伸手去摸她的额头,看看是不是感冒发烧说胡话呢。 丰荷一把抓住丰姿的手,“不要慌,我没有疯,也没有发烧说胡话。看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刚才发现,棺材里的人居然还有呼吸。” “啊?——”丰姿惊诧地张大了嘴,但是没有出一点声音,两只眼睛瞪得如杏核一般,双手捂住嘴,担心自己一不小心会像往常一样叫出声来。 “如果我们两个的信息都是真的的话,我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了。”丰荷刚才的喜悦忽然间就消失了,“一定是爹爹调了包,让云淇代替我哥去死。他们两个人长得宛似孪生兄弟,外人一眼看不出来。只是,云淇如今未死,难道是爹爹故意的吗?”丰荷的双手来回撕扯着手帕,脑子里不断浮现出云淇春风般的笑容。 “可是外面的人并不知道棺材里躺的是云淇啊?尤其是邬家,如果让邬家知道棺材里的假少爷没有死,那么真少爷很快也就危险了。”丰姿今天是少有的严肃,而且竟然处事不惊。 “那你的意思,爹爹一定要害死云淇了?可为什么又抬个活人回家呢?”丰荷实在想得费劲。 “也许是残留的一口气呢?你难道不知道,人死了,放在棺材里要等上五天,就是怕人一口气没有上来,假死了。因此等几天,看看人还能不能苏醒过来。”丰姿和云淇毕竟也不熟,对他也没有多少怜悯。 “可是,为了我哥,就一定要害死云淇吗?”丰荷想起来云淇,心里顿时难过了不少。 “我们有什么办法呢?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万一被老爷知道了,还不知会不会责罚我们节外生枝呢?”丰姿低下了头,像办了错事一样声音很小。 丰荷想了想,“丰姿,你现在马上去把丰收叫过来。就说我有要事,耽误不了他多少时间,务必要叫来。” “叫他来做什么?” “云淇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我要问清楚,心里方才踏实。”丰荷已经拿定了主意。 丰姿见丰荷坚决的表情,什么也不问了,站起身来,转身离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丰姿把丰收叫了过来。丰荷使了使眼色,丰姿心领神会,走出门去,将门关上了。自己站在门口,放着风。 丰收见这两个女子搞的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她们要干什么。 “丰管家,你干的好事!”丰荷忽然大怒,呵斥着丰收。 丰收猛然听到这晴空里的一声霹雳,顿时被劈蒙了,立即跪在地上。一向温柔孱弱如羔羊一般的女主子,今天倒凶得像一只老虎,让人觉得不寒而栗。丰收心里疑云阵阵,担心自己真的有什么把柄被这女子攥住了。 “竟然做出这样瞒天过海的事,要是让邬家知道了,他们岂能善罢甘休!一定是你出的鬼点子,要将我丰家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不等丰收开口,丰荷又是几句训斥。 “邬家?瞒天过海?”丰收听到这两个词,心里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只是猜不透,这个没有主见的女流之辈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休想瞒过我。我们兄妹关系要好,整个县里都是知道的,不然,我也不会哭肿了双眼。哪个是真少爷,哪个不是真少爷,外人看不出来,难道我这个做亲妹妹的,还能看不出来吗?识相的,赶紧告诉我兄长的下落,免得我担忧。”丰荷说着,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第85章 丰荷哭奠 丰收跪在地上,想着:早晚要让她知道的,如今在这里乱猜,反倒不好。“禀小姐。本来老爷让我先瞒着你,怕你知道了,一时高兴,让人怀疑。既然您都知道了,还当作死了哥哥一样悲戚,不然露出马脚,对丰家十分不利。如今在云淇房里的就是少爷,只是您先不要去打搅他,一切要听老爷的安排。” “那棺材里躺着的就是云淇了?”丰荷明知故问,“他昨晚只是喝多了,怎么会说死就死呢?况且伤也养得差不多了。” “这个……”丰收犹豫着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丰荷,“您就别问了,反正云淇不死,我们少爷就得死。再说,云淇死了,就是少了一个乞索儿,如果少爷没了,丰家将来指望谁呢?您总不希望娘家没有人吧?” “好了,我知道了,一切都按老爷的吩咐去办。凡事都要小心点儿,下去吧。” 丰收空吓出一身冷汗,起身出去了。 丰姿见丰收走远了,才进屋来。 “姿儿,我猜的没有错。”丰荷自信地昂着头,“爹爹原本想害死云淇,来顶替我哥。可是,他们不知道,云淇现在还活着。”丰荷附到丰姿的耳边。 “不该吧。我都说了,或许刚才是最后一口气呢?” 听了丰姿的话,丰荷觉得很有道理,“你说的也有道理。晚上我们再去灵堂探探究竟。” “啊?”丰姿听到去灵堂,立即像见到鬼一样,吓得浑身打颤。 丰维卿如今稳坐在书房里,只等着熬过这五天,之后就天下安澜了。事情毕竟还没有完全结束,故此他的心也悬着,生怕再出什么差错。 丰收这时进来禀报了,“老爷,小姐方才去哭灵,发现棺材里的死人是云淇,所以把小人叫了过去问话。我说少爷没有死,让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切听老爷安排。” 丰维卿听到后,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他们兄妹情深,这是人所共知的。单看她哭得红肿的双眼,就知道了,这件事自然瞒不过她。看好她,不要节外生枝就行。” 丰收领了指示,下去了。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丰荷和丰姿又来到灵堂。守灵的见到哭哭啼啼的丰荷,也没有阻拦,就放了进去。丰荷哭着奔向棺材,伸手去探云淇的鼻息,忽然没有了。可是看着面容,依然像活着一般。丰荷又去摸云淇的手,想摸摸脉搏,发现手臂居然是暖烘烘的。摸到手腕后,发现脉搏跳的很正常。丰荷心里如释重负,趁人不注意,将几个饼塞到云淇的手中。她见没人注意,忙从袖子里摸出剪刀,迅速将云淇脚上绑着的绳子剪断了,然后将剪刀放好,装作悲恸的样子,在丰姿的搀扶下,哭着又出去了。 云淇手里握着饼,心里十分感动,“原来丰荷知道我没有死。”可是现在,云淇的肚子虽然饿,然而生生躺了一下午都没有上茅房,也实在憋得难受至极。因为毕竟不是自己的儿子,丰维卿的假戏真做,仆人们是最明白不过的。他们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关心的是丰维卿的态度。他们见丰维卿不那么上心,因此也瞧准时机偷着懒。这倒给了云淇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了不再憋得慌,云淇打算从棺材里溜出来。因为他费尽心机想了一下午的办法,都没有想出来怎么把脚上的绳子解开,实在没有料到丰荷会天降神兵一样的帮忙,否则,他早跑了出去。 夜深人静。灵堂上白布缠绕,烛火影影绰绰,牌位安静地立着,瓜梨供果整齐地摆着。云淇听着外面守灵的人渐渐说话少了,轻轻翻过来身子,慢慢抬着头,偷偷看着外面的情况,见两个家仆对面坐着,头一栽一栽的,很疲倦的样子。云淇见状,手里握紧剩下的一小块儿面饼,使劲捏了捏,然后用力朝门楣下面弹去。 “咚。”饼块儿砸到了门框,低沉的一声传入了灵堂。 守灵的仆人虽然睡意很浓,因为所处环境特殊,还是听见了这个声音,两人都条件反射似得忽然坐直了身子,头向门扭去。云淇趁机从棺材里爬了出来,迅速躲在了旁边的一块白布后面。 “什么声音?”一个仆人胆颤地问道。 另一个仆人看看外面的花草,又回头看看屋里的棺材、牌位、供果、白布一如白天,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扭头看着同伴,瞪大了眼睛,希望得到对方的肯定,“是不是我们太困了,听错了?” “是!是!是!”另一个人像捣蒜一样点着头,“我觉得也是这样。我们还是不要瞎想了,老老实实呆着吧。” 经此一声,两个人暂时也没有了睡意,又开始天南海北的聊天。 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丰维卿还没有起床,就听见丰收使劲敲着门,“咚咚”的声音,吵的丰维卿的美梦戛然而止,他似乎已经许久没有睡这么香了。听到敲门声,心里厌烦不已,“什么事?” “大事不好了!”丰收在外面急得声音都走了样。 丰维卿听到丰收如此的声音,顿时没有了睡意,连忙披了衣服,下了床,“进来!” 丰收听见丰维卿的话,推门而入,一只脚刚踏入门槛,就着急地说:“早上的时候……”丰维卿见丰收如此着急,忙把他拽进了屋,看看外面没人,急忙将门关上了,“你接着说。” 丰收压低了声音,“早上的时候,衙门来人,说邬家又告状了。告我们欺上瞒下,用一个乞索儿冒充我们的少爷。县令已经接了案子,把邬家的人先打发了回去,所以赶紧差人给老爷送信。我觉得奇怪,一般人看不出来云淇和少爷的差别,所以就到灵堂去。谁知道,棺材里的云淇不翼而飞了。我问守灵的两个人,都说不知道,打得他们皮开肉绽,也还说不知道。所以,就赶紧禀报老爷了。” “什么?”丰维卿拿着衣服正准备穿上,听到这样的信息,顿时惊怖了,愣在了床前,衣服从手中缓缓滑落到地上。丰收见状,赶紧走上前去,捡起地上的衣服,给丰维卿披上了。 丰维卿感觉此事惊怪,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了两步,腿碰到了床,于是顺势坐到了床上。 “老爷,棺材里什么没有可怎么办呐?”丰收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要不到街上找一个腿脚不利索的乞索儿放进去?” 丰维卿脑子忽然被狠狠刺激了一下,现在是一点儿主意也没有了,听到丰收的话,咬牙说道:“好吧。你赶紧去办吧,要做的天衣无缝。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此事办好了,家产我分你一成。” 丰收听到如此大的赏赐,心慌意乱顿时没有了,心中立即矗立起一座光彩夺目的金山。区区一条乞索儿的贱命,就能换来荣华富贵,天下有谁敢不冒险?丰收得了承诺,又惊又喜地出去了。 丰维卿坐在床上,好长时间才缓过神来。惊魂甫定,丰收的话言犹在耳,不禁又惊骇出一身冷汗。想起刚才的承诺,他顿时后悔不迭,不知道怎么就说出那么句话,可是,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悄悄来到书房,开动机关,来到了密室中。这密室的事情,如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所以他总是喜欢在书房呆着,看书不过是个掩饰,看宝才是他的大事。密室中,有几间举世无双的珍宝,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如今丰家遇到这么大的事,光是送钱,已经送了不少了。丰维卿心疼地拿起一件宝物中相对逊色的镶宝石的金如意,塞到了袖子中。然后就出了密室。 丰维卿来到衙门,在书房见到了刘肃钦,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哭着跪倒在地,“大人救命啊!” 刘肃钦看到丰维卿又来了,心中按捺不住地兴奋,可是脸上却很生气,不过还是走上前,将丰维卿扶了起来,“你怎么做事这么不小心。这件事原本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今怎么弄的全城的人都快知道了。你让我这个县令还怎么当下去呢?我都快急死了。邬家的人今天又来告状,说我与你丰家勾结,用一个乞索儿换走了你的儿子,然后又将乞索儿毒死,抬到了你的家里,等到五天后下葬,就算结案了。这市井里传言,怎么比你们想得还周全呢?” 丰维卿听着刘肃钦满是责备的语气,看着他不耐烦的表情,心中既恼怒也无奈,既诧异也着急。他转过身,将门关上,来到刘肃钦面前,从袖子中轻轻拿出金如意,偷偷放到了刘肃钦的手上。刘肃钦左手急忙接住,觉得场面有些尴尬,顺便咳嗽了两声,咳嗽完了,金如意也顺利进了自己的袖子。 “这是我丰家的传家之宝——金玉满堂碧如意,如今已经传了五代。我是实在没有办法,家都快保不住了,所以拿出来孝敬大人,希望大人能救我们丰家上下一命。”说着,丰维卿又跪在地上。刘肃钦随即搀扶起了丰维卿,“这是说哪里话。兄弟间互相有个照应是应该的,上下疏通关系,都需破费的。你的钱自然还是办了你的事,我不过在中间穿针引线,帮着联系一下。放心,我与宫中的刘夫人都是本家,我马上向她奏明此事,希望她能在君上面前主持正义。难道就邬家有个当郡守的姐夫,我就没有一个当夫人的姑姑吗?” 丰维卿听到这样的话,阴沉的心情顿时晴朗了不少,不过,想起一件事,他又犹豫了。“大人,有件事,不知该怎么向您说。” 刘肃钦把手背到后面,摸着沉甸甸的如意,感觉浑身都很舒松,“说吧,不要见外。” “棺材里的云淇,本来是死了的,可是今天早上忽然不见了。寒舍上下,都快掘地三尺了,也没有找到。我们只好又找了一个乞索儿的尸体来替代,不过,这次是绝对死了。”丰维卿低着头,小声说着,他不敢抬头看刘肃钦。 “啊——”刘肃钦大吃一惊,浑身一颤,手一哆嗦,松开了袖口,感觉金如意马上要滑落出来跌碎在地上一般,吓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我算彻底服了你了,好好的一个死人居然都能跑了。既然事已至此,就不要再追究了。把现在棺材里的死人看好就行了。不要再生是非,不然,就是你有座金山,也会挖空的,挖空了也没有用。”刘肃钦背后的手使劲握住了金如意,唯恐再出现什么意外,他转而说道:“不过,既然如此的话,事情可能就不那么好办了。”刘肃钦背着手,慢慢踱着步子。 丰维卿见状,微微弯着腰,从袖子中摸出一个锦囊,轻轻放在了旁边的案几上,“一点儿小玩意儿,不成敬意,还望大人慈悲为怀。” 刘肃钦拿起锦囊,打开一看,珠光宝气,璀璨夺目,有玉佩,有珍珠,有宝石,眼睛都快被光芒闪得眨不开了。他笑道:“老兄这就见外了,世侄的事,老弟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纵使有天大的窟窿,我也想办法给他补上!”说着,锦囊就进了他右边的袖子。 “那就多谢大人了!”说着,丰维卿准备跪下,刘肃钦见状,急忙扶住了,“大哥见外了不是。” 丰维卿得了刘肃钦的答复,心中较为安稳的出去了。 云淇从丰家溜出来之后,怕人把他认出来,就又把脸涂脏了,重新跨入乞索儿的行当。不过,他这次并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而是想要看看丰家最后的结局会如何。况且,他觉得和钟效厚还有许多话没有说。 云淇穿了百衲衣,赤着脚,顶着杂草堆一样的头发,糊着脏兮兮的脸颊,流着长长的鼻涕,傻呵呵地蹲在离牢狱门不远的地方。见到钟效厚出来了,在后面悄悄跟着。看到左右没有人的时候,才轻轻喊道:“钟大哥,我是云淇。” 钟效厚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顿觉暖意洋洋,回头扫视了一下,除了一个乞索儿,没有发现其他人,“难道我的耳朵出毛病,刚才听差了?”钟效厚侧了侧头,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着。 看到钟效厚的举止,云淇忍不住地笑了,“钟大哥,我是云淇!” 钟效厚听到叫声,立即回头,环视了一下,依然只有刚才傻乎乎的乞索儿,不过,那乞索儿正两眼直直地盯着他。他似乎觉察出了什么,朝乞索儿慢慢走了过去。 云淇用袖子擦干了鼻涕,把头发拢到脑后,站直了身子,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啊——”钟效厚高兴地朝云淇胸前打了一拳,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之后,钟效厚领着云淇回家了。不过,为了怕人怀疑,两人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第86章 卫公断案 这几日,对于丰维卿,对于刘肃钦,都过得太慢了,原来飞奔流逝的时间这几日像忽然变得衰老了一般,步履蹒跚,不是太阳停在太清中不动,就是月亮像钉在天顶中一样。一个晚上,都能惊醒好几回,抬头望望窗外,丝毫不见天亮的迹象。 邬家的人自然不会罢休,可刘肃钦已经得了好处,拖着案子就是不结,再等下去的话,尸体就会发臭,因此,刘肃钦只等着五天的期限一到,就将“丰毅钧”的尸体下葬,到时再开棺验尸,情况就复杂了。 眼见着已经过去两日了。 刘肃钦正在看其他卷宗的时候,忽然差役来报,郡守高文逖来了。刘肃钦急忙整理了衣冠,来到了客厅。 “下官见过郡守大人。”说着,刘肃钦跪地施礼。 “刘大人请起,坐吧。”高文逖端着一杯茶,轻轻吹着茶水,见到刘肃钦来了,眼睛微微斜视了一下。 刘肃钦站起身来,坐到一边,小声问道:“不知高大人此次前来,有何指示?” 高文逖放下茶杯,眼睛瞟了一下四周。刘肃钦心领神会,摆了摆手,差役仆人都下去了,屋中只留下两位大人。 “元敬老弟啊!”高文逖一副开诚布公的姿态,“不是我说你。贵县丰家的案子已经拖了这么久,如今还没有结案。此案案情明了,牵扯人员也不多,凭老弟的手段,应该是雷厉风行,早有结果的。虽然此案与我的一个亲戚有关,可是我们身为朝廷命官,应当秉公执法,你无需顾我的情面。可是,如今此案居然已经上报到我那里,简直出乎我的意料!所以,我今天此来,就是督促你赶快结案,免生枝节。兵贵神速,迟则生变,这是世间的常理。元敬老弟,你饱读诗书,这样的道理应该心知肚明。如今市井传的沸沸扬扬,说丰家害死一个乞索儿来冒充他的儿子,乞索儿虽然低贱,可也是性命一条,如此草菅人命,又闹得满城风雨,卫国本小,万一传到君上耳中,当今主上以公正廉明治国,最恨知法犯法者。所以,元敬老弟要想清楚了,不要为了一个乡间的财主,坏了我们的前程。” 刘肃钦低头听着,一句话也不说,但是胸中却燃烧着愤怒的烈火。见高文逖说完后,他微微弯着腰,笑着说道:“大人高瞻远瞩,下官茅塞顿开。多谢大人指点。” “好了,元敬老弟,你忙吧。我该说的都说了,你尽快把事情了了吧。千万不要顾及我的情面而不好判案。我们这些做官的,该避嫌的,是一定要避嫌的,不然的话,天下的百姓会骂死我们的。再者说,‘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能小事化了,息事宁人,不用惊扰主上,才是我们做臣子的本分。”说着,高文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我奉主上之命,还要去其他县看看,元敬老弟接着忙。”说完,高文逖就出去了。 看着高文逖出去之后,刘肃钦鼻子都快气歪了,心里暗暗骂道:“这个老狐狸,真是老母鸡孵小鸭——多管闲事!一句一个‘不要顾及我的情面’,一句一个‘不要顾及我的情面’,分明是提醒我,一定要顾及他这个狗屁郡守的情面。觉得是个郡守就可以一手遮天吗?太狂妄了。”刘肃钦气得回到书房,急忙修书一封,然后取出金如意,极不情愿的将它装了起来,连夜差人将书信送到都城刘府上。 此时卫国的国君乃是卫慎公,虽然年近六旬,可是对女色的兴趣依然不减,他有一个宠姬姓刘,人称刘姬,长得妖娆无比。刘肃钦在都城做官时,不知使了多少钱财,用了多少关系,居然和刘姬的娘家攀上了亲戚,如此算来,刘姬倒成了刘肃钦本家的姑姑。高文逖逼着刘肃钦审理案子,刘肃钦不服气,所以将金如意送给刘姬,并许诺事成之后,还有几件稀世珍宝相送。刘姬爱财如命,况且卫慎公又年迈体衰,在后宫立足,岂能少了笼络人心,笼络自然少不了钱。因此,看到金如意的时候,刘姬就知此宝非寻常诸侯所有,高兴地彻夜难眠。可是,又不好直接向卫慎公提起。谁知,邬家见刘肃钦久久不判案,除了向姐夫郡守高文逖说了之外,还把状子递到了都城。这下倒正好给了刘姬机会,于是刘姬趁机给卫慎公吹了吹枕边风。 上朝的时候,卫慎公正好提及了此事,“寡人接到一封奏报,有邻县的邬远焜状告他丰全县的亲家丰维卿,说丰维卿的儿子丰毅钧投毒害死结发妻子邬婷琳,诬其自杀,邬家告至丰全县令处,县令将丰毅钧收押,却迟迟不判案。既然证据确凿,为何拖沓如此,简直视国法为儿戏。郡守高文逖可在?” “臣在!”高文逖站出朝班,跪倒在地。 “既然证据确凿,为何不结案。况且据报,丰毅钧已经病死在监牢,马上要入土了。丰毅钧投毒之罪,也不过死刑。如今已死,此案正好完结。可是据报你和那邬家本是亲戚,前任县令似乎怕得罪你,已经告老归田。你身为郡守,应该秉公执法,怎么能不避嫌呢?”卫慎公面露怒色。 高文逖听到卫慎公如此训斥,连忙磕头谢罪,“君上明察秋毫,臣虽与那邬家是亲戚,只因邬家到郡里喊冤,臣查明实情,昨天才去督促县令刘肃钦速速结案,之前并未过问案件啊!” “如此说来,你倒是英明的,是寡人不明就里了?” 高文逖听到卫慎公居然这样说,吓得魂不附体,头磕得更响了,“臣万死!臣万死!” “陛下!”这时,大臣韦慕尊站了出来,“据臣所知,这个丰维卿欺上瞒下,将一个乞索儿骗到监牢,将他儿子丰毅钧换出,然后乞索儿当夜就死了,众人以为监牢里死的是丰毅钧,其实只是个替身。那丰维卿只等五天时间一到,就准备将人下葬,刘肃钦一结案,此事天衣无缝,于情于理,都无话可说。可天理昭彰,岂容这样草菅人命的人逍遥法外,丰全县市井坊间都说丰维卿李代桃僵,先将乞索儿认为义子,然后用义子换出真子,一子来,一子去,而且两人长相极其相似。总之,丰家还是一个儿子,人们也不会怀疑。可是,‘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此传言,绝非无中生有。县令刘肃钦身在其中,难辞其咎,望陛下明察。” 卫慎公听到韦慕尊的奏报,心里也犯了嘀咕,嘴上忍不住说了句:“寡人几为刘姬所误!”虽然这句话声音很小,可朝堂上安静非常,底下的朝臣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韦慕尊本来说完,要站回去了,听到卫慎公的话,又说道:“陛下乃一代明君,高屋建瓴,乾纲独断,万不能听信后妃之言。夏桀之亡,在于宠信妹喜;商纣之焚,源自听信妲己;幽王之失,皆因娇宠褒姒。刘姬以妖娆之姿,蛊惑君上,妄议朝政,此死罪也。望陛下明察。” 卫慎公听到韦慕尊的话,顿时哑口无言,真恨自己怎么刚才就信口说出那样一句话呢? “启奏陛下,韦大人此言未免太危言耸听了。”这时,朝臣昌明廉站了出来,“古代虽有妹喜、妲己、褒姒之亡国祸水,可也有嫘祖、嫫母、樊姬等兴国贤妃。韦大人饱读诗书,想必历代贤妃的故事也耳熟能详,为何揪住几个亡国贱妃不放呢?况且,国君明,则贤妃出,君主昏,则贱妃在。当今君上乃一代明君,后宫中怎么会有奸佞之人呢?”说完,昌明廉站了回去。 卫慎公听到昌明廉的话,刚才的担忧顿时荡然无存了,昌明廉的这番话正是一场及时雨,下到了卫慎公焦躁的心田中。 韦慕尊听到昌明廉的话,气得准备站回去,可是看见高文逖还跪在地上,才发现自己方才的话居然将话题转移了,这才意识到,卫慎公或许是故意那样说的。“启奏君上,臣一时失言,请君上制裁。”韦慕尊跪在了地上。 卫慎公高兴地说:“起来吧。你也是为国家着想,为寡人着想,这份忠心寡人是明白的。寡人不怪罪你。” “谢君上。不过,丰全县的案子如今已经告到了郡里,望君上明示。”韦慕尊把话题又转了回来。 卫慎公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又厌烦了起来,“着丰全县令刘肃钦速速结案,莫再拖延了。再拖延下去,寡人一定重重治他的罪。” “可是,丰维卿李代桃僵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如果处理不好,百姓怨言多了,怕有不利影响啊?”高文逖又提醒道。 “这个还不好办吗?棺材里的人如今还没有埋,把丰维卿的那个义子和棺材里的人比一比,让邬家认一认,不就行了?邬家总不会认错人吧。具体的事情,着昌明廉办理。散朝吧。”卫慎公已经感觉有些疲倦,想早点回去休息,顺便看看那个精美的金如意和拿金如意的美人。 高文逖跪在地上,听到卫慎公让昌明廉来审理此案,觉得事情糟糕了。昌明廉向来是和刘姬站在一起,明里暗里都和韦慕尊唱对台戏,而韦慕尊和高文逖乃是关系莫逆的。 下朝后,高文逖被邀去了韦慕尊家。 “看来现在这个刘姬是越来越猖狂了,君上糊涂,居然这么宠信这个女人。如今朝中的大臣最善于见风使舵,见君上宠信刘姬,都纷纷向她靠拢,尤其是那个昌明廉,明明就是不要脸。两个人,一个在朝中,一个在宫中,一个在床上,一个在殿上,把君上哄得开开心心的,弄得卫国乌烟瘴气。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韦慕尊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谁说不是呢?看今天的架势,君上差点要治我的罪,把我吓得不轻。如今刘肃钦也投在刘姬的门下,与昌明廉穿一条裤子了。昌明廉此去,一定偏袒丰维卿,那丰毅钧必定会逍遥法外。如此不公平的事,我也气愤不已。”高文逖想想刘肃钦的阳奉阴违就感觉讨厌。 “唯今之计,我们不能不出此下策了。”韦慕尊深深叹了口气,“这招无异于饮鸩止渴,可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您说的是……”高文逖惊叹地看着韦慕尊。 “嘘!”韦慕尊瞪了高文逖一眼,之后点了点头。 第87章 明廉领兵 昌明廉奉卫慎公的命令来到丰全县处理丰毅钧投毒杀妻之事。刘肃钦和丰维卿终于迎来了具有重量级别的救星,不禁欢喜地手舞足蹈。然而,更高兴的还是刘肃钦。为了拉近与昌明廉的关系,丰维卿不得不狠心又拿出一件宝贝出来。昌明廉虽然位高权重,却没有想到这穷乡僻壤居然藏着如此摄人心魂的珍宝,顿时觉得案情更加明朗了。 第五天天刚蒙蒙亮,丰家的人就急着投胎一般,着急忙慌地把棺材埋到地下了。昌明廉果断干脆地拍板,终于把这件拖了好几个月的案子完结了。 昌明廉准备在丰全县多过几天清闲日子的时候,卫慎公忽然下了命令,让他急速还都。昌明廉看着十分火急,也没有问什么事,就迅速回都了。 卫慎公召开了紧急会议,他着急地说道:“赵国要寡人交出刘姬,说其本是赵国大臣之女,被卫国强掳,身陷深宫,整日以泪洗面,思念祖国。赵国念在与我卫国多年交情,要我卫国送刘姬归国,同时奉送十座城池,既做陪嫁之用,也是这几年受苦的赔偿。如果不交,赵国要派出三军,作为仪仗,来迎接刘姬。众臣以为如何?” “君上。断然不能交出去。赵国要人是假,要地才是真。我卫国虽小,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况且刘姬本为我卫国人,赵国明显是无理取闹。我卫国应该严阵以待。不然的话,今天十座城池作为陪嫁,明天就是濮阳作为嫁妆了。”昌明廉奏道。 “臣以为昌大人言之有理。不过,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卫国自然不能纵容赵国如此蛮横。但也应该做好两手准备:一则积极备战,争取打败赵国,万一不利,可将刘姬先行送至邯郸,十座城池的陪嫁可稍后送到,以此为缓兵之计,求援于列国。刘姬既送至赵国,其要求之事已成,若其再进兵,则师出无名,必遭天下唾骂。”韦慕尊不慌不忙地奏道。 “臣以为韦大人所言有理。”高文逖站出朝班。因为邬家的案子,他已被卫慎公免去郡守之职,调回都城了。“古往今来,他国以一女子兴兵起事者,实在不多见。可见,刘姬之在卫国,实在不是卫国之福。犹如孩童怀抱金玉在大街上行走,很容易遭人抢劫。赵国如今日益强大,对我卫国领土垂涎已久,加之赵侯年轻气盛,耽于女色,听信谗言,所以出兵。我卫国不能再授人以柄。刘家无尺寸之功,待遇胜似公子,国人中多有怨言,百姓都说‘淇水流,濮水流,刘家有女不用愁,伴君舞长袖。燕南飞,燕北飞,生男战死生女妃,全族皆富贵’。望君上深思。” “高大人高见恐怕在下未敢苟同。”昌明廉站出朝班,“今天赵国要娶刘姬,明天说不定要娶其他人,难道我们就任凭赵国如此无礼吗?” “好了!别吵了。”卫慎公听得头都晕了,“昌明廉下去备战,准备抵御赵国。不得有误!” 听到卫慎公地安排,韦慕尊和高文逖相视了一下,都不再说话。 昌明廉如今手握兵马大权,洋洋得意,以为风光无限了,来到军营中,趾高气扬的态度仿佛是春秋的霸主一般。不料走到一座营房时,却听到一段议论,差点没有把他的肺气炸。 “听说,这次我们要和赵国打,就是为了保护一个叫刘姬的女人。”一个士兵说道。 “是啊。刘家本来就是村野一个普通的农家,谁知道怎么把女儿送进宫里,倒真是冷手执个热煎堆——无端端发达了,穿金戴银,比公子还富贵,连几岁的小孩儿都封了官呢!”另一个士兵的声音。 “怪不得都说‘刘家有女不用愁’呢,的确是‘生男战死生女妃,全族皆富贵’啊!我们这样出生入死,连命都保不住,哪里有什么富贵呀,要知道,就投胎个女儿身了。”又一个士兵说。 “这就是炒豆大家吃,砸锅一人兜——不公平啊!为了保护他们一家子,让我们这么多人去卖命,真不值。死了都觉得冤枉。”一个士兵明显愤愤不平了。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听说派来的将军也是和这个刘姬一伙的,原本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可有一件本事最厉害——赶车不拿鞭子。”这个士兵故意停住了。 “不拿鞭子怎么赶?”旁边士兵问道。 “拍马屁呀!”这个士兵哈哈笑起来,“他最会巴结刘姬,所以升迁得很快。” “嘘!”又一个士兵提醒大家,或许觉得说得有点过分了。谁知道,‘嘘’声还没有结束,昌明廉就怒发冲冠地进来了,领着一些将领和士兵。 “来人,把这几个妄议朝政,惑乱军心的士兵拖出去斩首!”昌明廉简直怒不可遏,声音大得像敲锣鼓一样。 “禀将军,尚未出师,先斩将士,不吉啊!”一个将领上前说道,“将军可将他们的罪名记下,令他们戴罪立功。”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指手划脚。难道我怎么做,要你教我吗?”昌明廉如今怒火填膺,脑子被烧得滚烫,恨不得生吃了这几个士兵,听到这将领的求情,越发觉得自己的话没有份量了。他转而生气地指着这个将领,“你教管属下不严,没有治你的罪,已经够网开一面了。你居然不以为耻,还来这里替几个动摇军心的士兵求情,真是枉费了君上的栽培。” 昌明廉歇斯底里地训斥着,那个求情的将领怒火也立刻烧了起来,不过也没有办法,只有强忍着退了回去。 “来人!把他们几个拖出去斩了,将头挂在旗杆上,有再敢动摇军心者,这就是最好的榜样。”昌明廉手里按着宝剑,喘着粗气。 “饶命啊!将军!”“我们再也不敢了,将军!”“我们也是立过战功的呀!我们救过君上的命!”三个人跪在地上,头已经磕破了。 昌明廉看到士兵如今声泪俱下的表情,心中虽然有些受用,可是听到“战功”两个字,立即就怒了,“立过战功就可以无法无天吗?救过君上就可以为所欲为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居然当作挡死的盾牌。如果其他人都像你们一样躺在功劳簿上,居功自傲,那还怎么打仗?” “来人!赶紧拖出去斩了。”昌明廉只顾得生气,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三次居然没有人动,“还不快把他们拖出去?难道你们想造反吗?” 三个跪着的士兵一听“造反”两个字,顿时愣在了那里。昌明廉后面的将领也都僵直地站着。 昌明廉来的时候,带了几个亲兵,军中的人不动手,这几个亲兵是他的心腹,所以走上前来,架起了三个士兵就望外走。门口忽然站了几个士兵,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快闪开,这是将军的命令!军法森然,你们敢违抗军令吗?”这几个亲兵声色俱厉道。门口的士兵听了这样的话,有些犹豫了。亲兵见状,用手推开了门口的士兵,准备向外走。 “慢着!”求情的将领这时又站了出来,“军法森严,的确如此。赏罚分明,秉公执法,是军队的传统。这几个士兵如今虽言语不当,的确有罪。大人说我教管不严,也算实情。可他们救过君上,怎么不见封赏呢?军中粮饷拖了许久不发,今天打仗,才发了一点儿,这又是何道理?他们今天不过说了几句不当的话,论罪也不至于死。大人如果坚持如此处罚,恐怕难以服众啊。” 昌明廉一看气氛紧张得很,简直是骑虎之势。杀吧,这些人如此蛮横,不杀吧,作为主帅,来到军中的第一个命令就打了折扣,以后还怎么管理呢?今天处理几个士兵都这么困难,以后处理将领岂不是更难?那这个主帅还有什么权威呢?当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功过君上心中自有分寸。再说,你们打仗是报效国家,保卫自己的家园,是为了家人的安居乐业,怎么能在赏赐上斤斤计较呢?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两桃杀三士’的故事吗?齐景公将两个桃子赏赐给三个壮士,三个壮士因为相争而死,正好中了齐相晏婴的借刀杀人之计。如今你们不思报效国家,学这三个勇士争功,实在是不应该啊。”昌明廉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期盼这个场面马上结束。他看着气氛好像缓和了些,赶紧对自己的亲兵点了点头,亲兵押着士兵要往外去。可是,士兵这时反而坚毅地挡住了门。 “三个士兵不过把市井百姓的话重复了一遍,难道有哪句是他们自己编造的吗?如果有说错的地方,请大人指出来,他们死也瞑目。”求情的将军质问着昌明廉。 “这……”昌明廉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 “大人还是请回去吧。您是个文臣,不是武将。打仗的事,您不懂。虽然君上派您前来,可是您真的不适合做将帅。”求情的将军此时反而笑了起来。 三个士兵看到这样的情景,使劲挣脱了亲兵的束缚,站到了将领的旁边。 “你们……”昌明廉气得手都哆嗦了,“看我回去如何向君上禀告。你们一个也别想活!”说着,昌明廉给亲兵使使眼色,准备冲出营房。 “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奸臣,还想回去告我们的状!”说着,一个士兵冲向前,刺向昌明廉,昌明廉躲闪不及,刀已刺进了腹部,士兵猛得一拔,昌明廉倒在地上,嘴角动了几下,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就咽气了。 几个亲兵见状,刚要反抗,结果一个人肚子上都挨了一刀,一个个继续护送着昌明廉上路了。 “昌将军在回都城述职的途中被刺杀,凶手逃散,已发文通缉。得凶手者,赏百金。”求情的将军大声说道。 “遵将军指示。”后面的将领士兵都跪在地上。 “各位起来吧。赶紧把这里清理一下。”求情的将军严肃地说道:“我们要马上准备好,随时准备投入战斗。赵国要人是假,占我土地,掳我人民财富才是真。今奸贼已死,我们要戮力同心,共对外敌。” 第88章 刘姬被斩 卫慎公正在后宫和刘姬把玩金如意,忽然听人奏报说昌明廉被军中的人杀了。 “这还了得!寡人如今还健在,就要造反吗?”卫慎公气得猛拍了一下案几,一时呼吸不畅,连连咳嗽了好几声。刘姬赶紧伸手拍拍卫慎公的后背。 “君上,如今可怎么办呢?”刘姬感觉一股不祥的烟雾,开始笼罩在她的周围。 “没事!有寡人在,谁也别想动你一根寒毛。”卫慎公伸手摸着刘姬光滑温润的玉手,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卫慎公赶紧找来几个心腹大臣。 “君上,如今军中杀了您派去的昌明廉,似乎要哗变了。君上不得不速下决断,如今赵国已攻进我卫国境内,事不宜迟啊!”韦慕尊着急地说。 “什么?攻打过来了?”卫慎公一头雾水,“怎么没有人告诉我?” “我们知道您在刘姬宫中,早已派人将战况送了过去。”韦慕尊看着卫慎公着急的表情,自己心中有些幸灾乐祸。 “这个刘姬,太不像话了。这样的战报也敢扣!”卫慎公有些怪刘姬不分轻重了。 “臣请君上下旨将刘姬斩首,抄没刘家。”高文逖小声说,其实心里倒是有几成把握。 “什么?”卫慎公一脸的怒气。 “君上或许不知。军中如今对刘姬怨气极大,他们都以为自己打仗,是为了保住刘姬一个人的性命,而不是为了卫国打仗。因此,都有怨言。昌明廉大人去督战,本为卫国千秋大业,但将士以为昌明廉是刘姬党羽,此来督战,是让将士为刘姬卖命。昌明廉大人初到军营,就要斩杀将士,激起将士愤怒,因此被杀。将士无谋,怕君上怪罪,因此诈称昌明廉大人被刺杀。如今赵国已攻打过来,若卫国不能团结对外,则祖宗的江山,就要拱手让人了。到时就算送一千个刘姬,赵国都不会同意了。事情迫在眉睫,望君上速下决断。”高文逖偷偷往上翻翻眼睛,看着卫慎公有些犹豫。 “是啊,君上。不可因为一个刘姬,寒了三军将士的心。”一向和韦慕尊唱对台戏的卫相,此刻虽然知道韦慕尊和高文逖居心叵测,可是也没有办法,卫国危急,谁也不希望看到。因此,他继续奏道:“君上即位三十余年来,我卫国将士始终忠心耿耿,从来都是浴血奋战,十分体谅国家之艰辛,所以,才能屡败强敌。如今,为了一个刘姬,将士居然敢违君上之令,斩杀昌明廉。如非他们走投无路,怎么会出此下策,做出这么糊涂的事呢?君上宜速下旨意,赦军士无罪,斩刘姬以安军心。将士知君上以家国为念,必定誓死保卫国家,则卫国必胜矣。” “望君上速下决断!”大臣见卫相开口,立即跪倒了一片。 卫慎公看到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办法了,只有按照大臣的建议实行,斩杀了刘姬。卫慎公一面急忙组织兵力抵御,一面急忙向齐国求援,齐桓公午为了感激浊泽之会中卫国对其父齐侯太公田和立为诸侯的帮助,所以决定立刻发兵援助。在卫国民众的团结抵抗下,加上齐国的实际行动,赵国的进攻才被打退。 却说,云淇躲在钟效厚的家里,居然听到县令刘肃钦将案子结了。丰毅钧如今以丰维卿义子的名义在丰家居住,虽然行为收敛了不少,可秉性一时是难以改的。只是丰维卿怕他出去惹事,故此牢牢看着他,将他困在家里。事情刚刚过去,很多的人还记忆犹新,算是风口浪尖的时候。丰维卿想着停几年后,人们将事情忘得差不多了,再让丰毅钧接手他的生意。可是丰毅钧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丝毫不觉得庆幸,以为有钱就可以买命了。 刘肃钦得知昌明廉和刘姬被杀后,顿时觉得如履薄冰,惶惶不可终日。邬家这时又将丰家告上公堂。刘肃钦见旧事重提,唯恐再牵扯到自己,而且已经收了丰维卿不少的钱,也算捞够了,于是毅然辞官回家了。 高文逖命新的县令将案件重审,新的县令见此案已经毁掉了两任县令,由此知道了邬家的厉害。最恼火的还是丰维卿,钱送去了不少,以为已经做成了铁案,谁知道赵国一进攻,自己的靠山一个也没有了。丰维卿没有办法,只有拿出密室中的一件珍宝给新的县令送了过去。可是新的县令说什么也不收,他虽然看见这珍宝眼馋的要命,可是想到高文逖的权势,他的胆子立即就小了。丰维卿见钱已经不管用,而且高文逖如今权势更大,知道丰毅钧凶多吉少,于是夜里让丰毅钧逃走,避避风头。 这天清晨,丰家的人刚一打开院门,发现门口放着一个口袋,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家丁不耐烦的上前踢了一脚,虽然有些硬梆梆的,但是并不十分顶脚,于是又踢了一下。踢过这一下后,袋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家丁才意识过来,看着袋子的长度,猜想里面可能装的是个人。于是将袋子拖到一边,刚解开绳子,就从里面露出来一个头,吓了家丁一跳。家丁把袋子里的人口中塞得布拽了出来。 “娘的!憋死小爷了!”袋子里的人开口第一句话。 家丁听着这声音十分耳熟,再仔细看看这人的脸,黑乎乎,脏兮兮的,虽然看得不分明,可是却惊叫了起来,“少爷?” “啊?”丰毅钧抬头看看大门,又看看家丁,忽然就哭了,“小爷我还以为再也回不来了呢。” 大街上这时已经有了行人,见到丰府门前这一景,都驻足观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看见袋子里装着人,就觉得好奇。 家丁一看有人围观,“都散了,跟你们没有什么关系,省的惹火烧身。”行人依然坚定地站在原地,根本不理会家丁。家丁见状,赶紧将丰毅钧从袋子里拽了出来。 丰毅钧扭头看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忍不住发起火来,“都他娘看什么看!没见过你丰家大少爷啊!都赶紧滚开,别找不自在!”说着,丰毅钧骂骂咧咧地就进去了。 “丰家大少爷?”围观的人发出疑问。 有的说“不是在监狱里死了,前一段时间埋了吗?怎么又出来个大少爷?” 有人赶紧解释“这个不是亲生的,是丰维卿认的义子。” 可是有人就奇怪了“丰维卿的义子我见过,文雅的很,根本不是这个作风。” 又有人解释“难道进了丰家,人也变疯了?” 有人小声说“听说丰维卿使了调包计,死的是个乞索儿,丰毅钧并没有死。前任县令好像跟这件事有关系,吓得辞官了。” 众说纷纭,虽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大家把知道的信息都交流了一下,却发现事情似乎越来越清晰了。 丰维卿看到丰毅钧狼狈的样子,惊呼:“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回来了?” “他娘……”丰毅钧刚一出口,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不是。本来一切都挺顺的,谁知道后来遇到两个黑衣人,功夫高的很,把我打了一顿。我没有办法,就被他们捆住装进了麻袋,还以为他们要把我杀了,谁知道居然把我送了回来。倒也省事了,外面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在家好。” “哎呀!他们哪里是救你啊,他们是要把你送到鬼门关!你呆一会儿,赶紧乔装一下,偷偷溜出去吧。”丰维卿现在是一点儿主意都没有了。 “爹,你怕什么。不是新换了个县令吗?你再给他送些钱,我就不相信,天下有不吃腥的猫?再说了,人也埋了,案子也结了,我现在是云淇,又不是丰毅钧,怕什么?”丰毅钧咕咚咚地喝了几口茶。 “话是这样说没有错。可假的终究是假的,再说了,你和那个云淇的气质本来就不同,如果审问你的话,你一定会露馅儿。如果你不在,他们抓不到人,也是空着急。俗话说‘官无三日紧,人有千岁忧’,官府查案从来都是上面要求的紧,就查的紧,上面忘了,下面也就忘了,如今卫国乃是多事之秋,只要挨过了这几年,等那个高文逖没有了权势,光凭邬家,是蹦跶不起来的。所以,你还是出去隐姓埋名躲几年,以后有的是荣华富贵。如果这点苦吃不了,我也保不住你这条命啊!”丰维卿越说越急,看着都三十岁的儿子,居然一点儿头脑没有,实在着急得很。 “有那么严重吗?你不会多送些钱给他们啊?”丰毅钧有些不耐烦了,昨夜黑衣人打他的时候说“你要是再敢跑出来,让我碰见,我就阉了你”,想起那一顿老拳,顿时就觉得浑身疼,他实在不想跑出去了。 “这还用你教啊?”丰维卿看到儿子一脸的惊悸,虽然有些心疼,可是也没有办法,“如今高文逖得了势,邬家嚣张得很,那新来的县令怎么敢得罪他们呢?我找了他好几次,送了好几次钱,把我们的传家之宝都送给他,他都不要。现在干脆不见我了。” “传家宝?我怎么不知道?您怎么没有向我说过呢?”丰毅钧平时不怎么爱读书,但唯独“钱”“宝”之类的字最熟悉,听起来也十分的亲切。 丰维卿看到儿子充满好奇和欣喜的强烈的目光,生气地说:“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情说这个。我要这些有什么用?将来我死了还不都是你的?每件都价值连城,够你花好几辈子。不过,如果你没有命了,什么都没有了。” 第89章 丰家密室 “好!好!好!”丰毅钧忽然间来了兴致,兴高采烈地说:“一切都听爹的安排。不过,躲过了这一劫,一定要让我看看啊?”听到有宝贝,好像浑身的伤痛此时也没有了。 “听我的话,等天黑了,赶紧走。我会派人护送你。一定要小心,去魏国你舅舅家吧。” 父子俩正在说话的时候,丰收在外面敲门,“老爷,县衙来人了。” 丰维卿使了使眼色,丰毅钧赶紧藏了起来。“进来再说。” 丰收进来了,他在门外好像听见有两个人的声音,走进屋却发现只有丰维卿一个人,他偷偷扫视一下,发现里间的门帘在晃动着。 “衙门来人,让少爷去衙门一趟。”丰收心里现在也埋怨着丰维卿。当初丰维卿让他杀死乞人代替丰毅钧,如今人也杀了,也代替了,案子也结了,可是丰维卿把承诺的“事成之后,家产分你一成”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绝口不提此事。丰收暗示了好几次,丰维卿就是不接话茬,只恨当初是口头承诺,什么证人也没有,丰收干着急没有办法。 “少爷?什么少爷?少爷不是已经下葬过了吗?”丰维卿端起茶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衙门让您的义子,也就是云淇,到县衙去一趟。邬家的人又来告状,叫他去问问情况。”丰收接着说。 “我义子云淇不是昨天出远门了吗?如今不在家里,就这样回复他们。”丰维卿发现丰收现在不像以前那么驯服了。 “今天早上,有人看见云淇被装在袋子中,扔在了咱家门口,而且看见家丁把他救了出来,之后云淇就进了咱们家。衙门的人说,如果我们不交出来,他们就要搜了。”丰收看着丰维卿语气还是一贯的坚定,忽然感觉十分虚伪,也感觉有些恶心。同时,也后悔自己听信了丰维卿的话,白白害了一个乞索儿的性命。 “放屁!”丰维卿正想喝茶,听到丰收的话,气得把茶杯摔在了地上,“告诉他们,让他们来搜吧。如果搜不到,以后休想再踏入我丰家半步!” 丰收在丰家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丰维卿摔东西,这一个茶杯摔在地上,倒吓了丰收一跳,毕竟做下人多年了,谦卑的心态一时总难以改过来,“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小人这就回禀他们。”说着,丰收跑了出去。 丰维卿一看见丰收跑出去了,赶紧起身将门关上了。 “钧儿,赶紧随我来!”说着,丰维卿把丰毅钧叫了出来,从后面窗户跳了出去。跳出来是一个走廊,过了走廊就到了书房。丰维卿拉着儿子进了书房,连忙将门关上,之后闩上。然后也顾不得许多,就将机关打开。原来书架是可以活动的。丰毅钧来这书房不知几千遍了,也不知道有机关,直看得惊讶地张大了嘴。暗门打开后,丰维卿将儿子推了进去,然后又开动机关,书架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丰维卿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从书房走出来,过了走廊,从窗户爬进了客厅,端坐在客厅里。 丰维卿刚进来不久,客厅的门就开了,进来几个精神抖擞的差官。 “丰老爷,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不好意思,得罪了。”一个差官抱拳施礼道,“您老把人交出来吧?” “什么人?”丰维卿故作糊涂。 “您的干儿子——云淇。” “他昨天出远门了,如今不在家。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丰维卿说得和风细雨,一点儿也不担忧着急。 “哎呦?”差官看到如此镇定的丰维卿,笑了出来,“那好吧。奉县令大人的命令,我们可要搜了?” “搜吧,你们随便搜,就是把寒舍翻过来也行。但是,老夫要声明一下,你们不要以为老夫死了亲生儿子,剩我一个孤寡老人就可以随便欺负我。如果你们找不到人,我要去衙门讨个说法。”丰维卿看到如狼似虎的差役,一脸的鄙夷。 “那好吧,得罪了!”差官一回头,“弟兄们,都给我仔细的搜。一个老鼠洞都不能放过!”说完,差役们就行动了。 丰维卿也不担心,稳如泰山地坐在客厅。因为他知道,书房的密室如今只有他和儿子知道,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除非差役把丰府拆了,否则就是搜上十年,也是徒劳无功。 差役们跑前跑后地搜了将近半晌,果然没有发现丰毅钧,正准备收队的时候。忽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木片,像飞镖一样打在差官的肩上,差官肩膀一疼,正准备破口大骂,旁边的差役捡起木片,惊喜地说“上面有字!上面有字!”差官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着“人在书房”。 “书房搜了吗?”差官担心真的遗漏了。 “搜过了,没有人在里面。”一个差役答道。 “是哪位高人,望现身指教!”差官抱拳昂头大声道。可是,没有人回应。 “走,再去搜。”差官见没有人回话,于是领着差役又回到了书房。书房总共就两间,除了几架书,便是陈设的一些古玩。倒是一览无余。 差官看看木片上的字,又看看书房,心中也有了疑惑,“这木片是谁扔过来的?莫非是想调虎离山吗?”差官觉得木片有问题,“走,回去吧。”差役们都出了门。 差官刚走出门,肩膀忽然又疼了一下,又是一个木片,捡起来之后,发现上面依然写着“人在书房。” “哪位高人在此,为何不露面?藏头露尾,不是英雄所为啊!”差官举着木片,抬头望着四周的屋檐,大声说着话。可是,没有人回应。差官觉得此事蹊跷,“明明百姓看见了云淇进丰府,而且丰管家也说并没有发现云淇出府门,怎么就搜不到呢?难道真的在书房?可是书房已经搜了两边,没有人啊?” 差官觉得书房一定有问题,就率领差役,又进了书房。这次,差官站在屋里,环视着,发现可以藏人的地方,唯有书架是最有可能的。“来人,将书架抬起来,放到屋子中间。” 差役们都动手开始抬书架。一个书架已经抬了起来,后来是光秃秃的墙壁,连个老鼠洞也没有。可是差役们动手去抬另一个书架的时候,发现怎么搬也搬不动。差役们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书架安如磐石,一寸也没有离开原地。 “把架上的书都搬出来,放到地上!”差官看出来,这个书架的确有问题。可是,又不能破坏掉,万一找不到人,倒给了丰维卿口实。差役们将书都搬完了,使劲推书架,还是推不动。差官走到书架前,敲了敲,发现书架子后面是空的。 “这个架子后面是空的,应该是个暗室。这附近应该有机关,我们互相拍一拍,敲一敲,跺一跺。一寸地方都不要放过。人肯定就在暗室中。”差官说着,开始敲着书架。 丰维卿胸有成竹地坐在客厅,只等着差役们搜不到人,好狠狠地奚落他们一顿。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差役走。叫来家丁一问,说是又去搜书房了。丰维卿听到“书房”两个字,神经高度紧张了起来,虽然别人并不知道密室的秘密,可总是去书房搜查,并不是好事,保不齐就被他们发现机关的所在。想到这里,丰维卿再也坐不住了,准备往书房走去,谁知,刚一出门,就被两个差役拦住了去路。 “丰老爷,我们也是执行命令,得罪了!您还是回屋坐着吧,搜不到,我们立即就撤走了。绝不打搅您。” 丰维卿见状,知道此时这些兵是棺材里骂人——死不讲理,只好又回客厅了,不过,心中开始忐忑。 地毯式的搜查果然还是有效果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差役动到了哪个地方,书架竟然奇迹般地自己移动了,把众差役惊得目瞪口呆。以前只是听说过机关,如今倒是亲眼看见了。 书架往西挪去,慢慢露出后面的墙,墙上果然有个小门。差官用力推门,居然推不开。他使劲敲了两下,“里面的人听着,再不开门,我们就撞开了!” 门依然没有动静,而且密室里也没有动静。差官心里也没有十成的把握,不过,如今全部的希望都在这一扇门上了。于是,众差役开始撞门。奇怪的很,差役的肩膀撞得生疼,门居然纹丝不动。大家准备用力再撞的时候,门居然朝外推开了。从里面钻出一个人。 “丰毅钧?”一个差役眼尖,认了出来。 “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了?”差官只是听到传言说丰毅钧没有死,没有想到今天是真的看见了。 “我不是丰毅钧,我是丰维卿认的义子——云淇。”丰毅钧想起父亲的话,忽然压低了嗓子说话。 “我们找的就是你,兄弟们,把书放回去,让丰老爷来摆弄他的机关吧。我们把云淇带到衙门,算是交差了。”差官想起木片上的字,实在感谢有高人相助,心情顿时舒畅起来。 差役们领了命令,有的放着书,有的跟着差官出去了。 从客厅经过的时候,丰维卿一眼就看见了丰毅钧,他的心顿时像刀割一样,可是又不敢表现得太激动,他跑到门外,拉住丰毅钧的手,只说了一句“我可怜的淇儿啊,记住义父的话!”然后,扭过头去,任凭差官把人带走了。 差官和差役们都走了以后,丰维卿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他风风火火地跑到书房,看到机关已经被识破,顿时瘫软地坐到了地上,许久才缓过神来。他祈祷着进入密室之后,发现所藏的珍宝居然还都在,心里才算舒了一口气。 第90章 毅钧冤否 那个扔木片的人是谁呢?正是云淇。云淇自从从棺材里跑出来之后,一直盯着丰毅钧的行踪。丰毅钧晚上逃亡的事,自然也没有瞒过云淇。云淇和钟效厚身着黑衣,将丰毅钧打了一顿,装进袋子,扔回丰府,然后又去衙门报信,说丰维卿的义子就在府中,所以差役们才得信儿过来了。云淇因为学了轻功,故此飞檐走壁,人多不易察觉。云淇的轻功是跟着张茂初学的,张茂初的轻功乃是云淇的父亲传授,云淇之父又是云下宗的弟子。云下宗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第一轻功门派,因其祖师常吟“踏雪凌烟,云在其下”的句子而得名,不过,此派收弟子极为严格,只恐怕出了飞檐走壁的盗贼,故此虽然在江湖上名气颇大,但弟子并不多,也很少牵扯江湖恩怨。若非云家和云下宗有交情,恐怕云淇的父亲也学不了这门功夫。故此,云淇的轻功也算学自云下宗,只是乃是云下宗再传之再传弟子,功夫虽打了折扣,却比寻常的轻功要为上。 丰毅钧被押到衙门后,任凭县令如何审问,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云淇。可是新来的县令对丰全县的情况也不是很熟悉,况且云淇又是外地人,即使本县内,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信息。故此审来审去,也没有什么结果。 县令无奈,只有让人先把丰毅钧押起来。 丰毅钧快走出大堂的时候,县令忽然灵机一动,喊了一声“丰毅钧!” 丰毅钧本来脚已经快迈出去门槛了,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习惯地一回头,“唉!”地答应了一声。可是,他刚一说话,就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大胆丰毅钧!竟敢藐视王法,欺瞒本县,简直罪加一等!”县令的惊堂木一拍,顿时把丰毅钧拍得六神无主了。“还不招认!难道非要本县开棺验尸,看看棺材里的那个‘丰毅钧’是怎么死的吗?倒底是病死的,还是被杀的?” 丰毅钧听到要开棺验尸,顿时傻眼了,因为他知道那个假冒他的乞索儿是被丰收杀害的。“大人呐!棺材里的人跟我没有关系啊!那是丰收杀的。而且我的妻子邬婷琳也是自己服毒死的,根本不是我下的毒。我虽然讨厌她,可‘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怎么下得了手呢?小人虽然平时游手好闲,可是却胆小如鼠,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敢杀人呢?大人明鉴啊!”丰毅钧现在有些害怕了,跪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头,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休要在这里信口雌黄。如不是赵国侵扰,国家有事,早已将你明正典刑了。让你又多活了这许多日,已是上天宽宥。你休再想逍遥法外,邬家所告句句属实,证据证人俱在,由不得你在这里巧舌如簧。杀害乞索儿代替你之事,本县自有分寸。你既已承认是丰毅钧,那投毒害妻之罪你是逃不掉的。看看供词,然后画押,待上报郡守,择日将你正法。门口站着诸多百姓,你平时是如何作为,难道要他们也来指认你吗?”县令义正言辞,说话颇有气势,俨然十分公正严明。 丰毅钧本来还想争论几句,可是回头看看门口站着的听审的百姓,自己心里倒先泄了气。只怪自己平时里欺压良善,好事一件没有做过,百姓视其为十全一害,如果让百姓指认,说不定还会再加上几条罪名。丰毅钧忽然感觉心里很难过,而且是发自内心的难过,有种心痛的感觉。这种感觉,三十年来,只有在他母亲去世的时候有过一次,这应该是第二次了。“邬婷琳确实不是我毒死的。”他自己小声嘀咕着,也不想争论什么了。 “把罪犯押下去,务必看押好,谁的人情也不要看。如果你们胆敢在看守期间不尽职尽责,再发生上次偷梁换柱的事,那就休怪本大人铁面无私,不讲人情了。事有可为者,有不可为者。如果谁在这紧急的关头犯迷糊,只能怪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都听见了没?”县令知道上次丰维卿李代桃僵之事,他可不想再因为这个丰毅钧落得如刘肃钦一样的下场。 丰毅钧这次被关到牢里之后,再没有上次的待遇了。丰维卿虽然想往牢里送银子,可县衙上下如今都知道这件事的厉害,都不敢引火烧身。丰家的钱虽然很诱人,但再诱人也没有命重要。丰维卿如今呆在家里,彻底没有了主意。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丰毅钧的罪名已经定了下来,有高文逖和邬家在背后死死盯着,县令不得不雷厉风行。 丰毅钧终于被押上了法场。这一天说也奇怪,前几日都是晴空万里,风和日丽的,这一日恰巧是个阴天,而且刮着风,风里透着阴凉,吹在人的身上,感觉阵阵凉意。 丰维卿、丰收、丰荷、丰姿,也在人群中。丰荷早已哭成了泪人,丰姿在旁边使劲搀扶着。丰维卿这时走出人群,向衙役谦卑地说道:“差爷通融通融。”差役看了丰维卿一眼,回头看看身后的差官。这时,丰收忙举起手里的酒壶和碗,差官见状,朝监斩台抱拳道:“大人……”县令轻轻摆了摆手。差官扭头道:“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丰维卿、丰荷、丰收、丰姿来到了丰毅钧面前,丰维卿的眼睛已经湿润了,他双手握住酒壶,颤抖地倒了一碗酒,捧在了丰毅钧面前,“喝吧,壮壮胆,好上路。”说着,丰维卿将酒碗端到了丰毅钧的嘴边,可是他的手一直颤抖,酒已经洒出来一些,丰收见状,赶紧上前握住丰维卿的手,碗中的酒才平稳了。 “爹,孩儿不孝!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说着,丰毅钧的眼泪刷刷就流了下来,鼻涕也流了下来,之后都是“呜呜”的哭声。丰维卿的泪水也啪啪地落了下来。 丰荷原本已经涕泪交流,听到丰毅钧的话,努力地喊了出来,“哥……”丰姿见状,一边哭,一边拿出手绢给丰荷擦泪。 “喝吧!”丰维卿咽了一口唾沫,慢慢说道:“这大庭广众的,我们丰家可不能失了颜面,让别人看不起啊!” 丰毅钧听到这话,抬头看到了周围议论纷纷的群众,理了理情绪,低头将酒喝完了。 “好了,赶紧下去吧!”旁边的刀斧手催促道。差役拉着丰荷往一边拽去,丰姿扶着丰荷。“哥!——”丰荷撕心裂肺地喊着,这声音听得人心中顿起悲悯。 丰收搀扶着丰维卿,“走吧,老爷。” “人早晚都有一死,我先走了。爹,孩儿不孝!丰收,你好好照顾老爷。”丰收听后,连连点头,“少爷,您放心去吧。我一定照顾好老爷。”丰毅钧转而道:“荷儿,不用这么悲伤。我整天行尸走肉般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还不断给家里添乱,如今走了,倒是对我的一个解脱。我一定好好悔过,下辈子说不定投生成一个贤能人士。你好好照顾爹,我也就放心了。”丰毅钧一边流着泪,一边努力笑着说。丰荷早已泣不成声,拼命挣扎着。 丰家的人都下去了。 丰毅钧跪在法场上,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再看看周围人山人海的群众,再看看身边凶神恶煞般雄壮的刀斧手,再看看刀斧手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大刀,感受着迎面的凉风,心中忽然感觉异常凄凉,也第一次感到冰冷的恐怖笼罩着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丰毅钧忽然放声大笑起来,这声音好像知了在死亡之前拼命的吼叫,将最后的对生命的眷恋强烈地添加到声音里。这声音随着凉风在四处飘荡,清晰地落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人们忽然觉得有些恐怖,有的人已经用手堵住了耳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丰毅钧笑得声音更大了,脸笑得都变了形,笑得青筋暴露,笑得天昏地暗。行刑的时间未到,旁边的刀斧手镇定地握着大刀,像一尊石像,似乎听不见丰毅钧的笑声。他们毕竟常见人的生死,已经司空见惯,或者说早已麻木。 “我丰毅钧死不足惜!简直罪有应得!可是邬婷琳不是我毒死的!”丰毅钧抬头朝着天空声嘶力竭地吼道,脖子上的筋脉鼓鼓得露了出来,仿佛马上要撑破皮囊伸到空中,去抽打这阴沉的天空。“老天啊!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冤死鬼啊!哈哈哈哈!” 丰毅钧喊了一阵,嗓子已经哑了,到最后似乎都听不见他的笑声了,只看见他大张着嘴。 围观的群众看到丰毅钧的反应,都在义愤填膺地议论着。 “明明就是他害死的人,那么好的媳妇都不知道珍惜,自己还喊冤呢!” “就是!还把一个无辜的乞索儿也害死了!乞索儿就不是人吗?就不是一条命啊!你早该死了,一点儿也不冤!” “到现在才怕死啊?当初害人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今天呢?我的腿被你打瘸了,害我成了残疾人,我怎么惹你了,你还说你冤枉,杀你十次都嫌不解恨!” “他要是冤枉,那天底下就没有好人了。害了那么多人,早该死了。如果不是碰见邬家,还不知道他祸害我们到什么时候呢!” “是呀,我的店铺早已被他砸毁了,找老县令评理,谁知道都被他买通了,害的我们一家现在搬到了乡村。我今天就是专门进城来看看这个不可一世的混世魔王是怎么被杀的。” “是呀!他们家那么有钱,他还勒索我们穷人。我不过不小心吐了一口唾沫在他的衣服上,把我打了一顿不说,还让我赔他的衣服,到最后把我家半年的粮食卖了,他才罢手。这样的人,早该死一千回了。” 人们越说越气,越说越激动,一个人喊道“杀了他!”周围的人听到,也跟着喊了起来,喊声渐渐向四周蔓延,不管有仇没仇的,激昂的情绪一下子被调动了起来,声音汇成一股强大的声波笼罩了法场,比沙场上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还惊天动地。丰维卿见状,早领着丰家人回去了。 县令坐在监斩台上,看到群情激奋,一则高兴二则担忧三则害怕,高兴是因为杀丰毅钧大快人心,可以树立威信,担忧是因为这么团结的百姓如果闹起事来,确实不好处理,害怕则是担心自己一旦做了对不起百姓的事,让百姓知道了,那么今天这声音要杀的,就是他了。想到这里,县令觉得不寒而栗。 丰毅钧听到围观的百姓居然发出这样不约而同的声音,自己已经无语了,而且嗓子沙哑的也说不出话了,委屈的泪水忽然汩汩而出,像两眼清泉,可是,即便这真是两眼清泉,恐怕也洗不掉他浑身的罪恶。邬婷琳不愧是女中豪杰,设计了这样一个计谋,将丰毅钧送上法场,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只可惜,把投毒杀妻的罪名安到丰毅钧的身上,的确是冤枉他了。可是,这件事除了皇天后土,除了邬婷琳和丰毅钧,还有谁能知道呢? 云淇和钟效厚也站在人群中,他们也象征性地张着嘴,虽然他们也恨,但是他们还有自己的清醒的认识。他们看到丰毅钧人头落地之后,才离开了。 邬家得了钟效厚的信息,倒是颇为感激他,于是甩手赏赐给他些钱。名门巨族,拔根寒毛也比寻常百姓的大腿粗。钟效厚将云淇给他的两枚戒指卖了,又得了邬家的赏赐,生活倒自此丰足了些,因此也心满意得。云淇要出发去朝歌的云梦山,钟效厚倒是很慷慨地资助了他。 第91章 云梦山下 云淇历经磨难,终于来到朝歌。可是他这才发现朝歌与想象中的不一样。因为刚刚打过仗,兵祸连结,逃荒的人很多,一片破败的景象。云淇虽然看着心痛,也不想在这里呆着,省得再生出什么事端耽误了路程,于是继续朝前赶路了。 俗话说“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云淇看看太阳还悬在西边的天上,虽然离下山还有一段时间,可还是先找到住处要紧。奇怪的是,一路走来,居然没有遇到什么行人,好不容易碰见一个,却也是外乡人。这不免使云淇的内心有些焦虑。 云淇正在懊恼的时候,忽然看见前面的田地里有人在劳作,内心顿时舒畅起来,不禁三步并作两步,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麻烦老人家问一下?”云淇走到跟前,很有礼貌地打着招呼。 老者一回头,“年轻人,有什么事儿?” “请问云梦山离这里还有多远?”云淇看着老者虽是乡野农夫打扮,但眼神深邃,仿佛眼神之后还有一双眼睛,说话也沉稳不迫,底气十足。 “不远了,不过你走到山下天也就快黑了,天黑就不要上山了,上面岔路太多,十个人有九个会迷路的。你还是先到前面的客栈投宿吧,只是不要随便和店主搭话。” “不和店主搭话?这是为什么。”云淇问道。 老者摆摆手,然后继续劳作着,也不说话了。云淇看到老者不愿回答,就继续往前走了。 走了五里多路,才看见前面客栈的旗幡迎风招展,云淇的心里算是踏实了。 走进了客栈,才发现原来很简陋。不过,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 “客官这是准备去哪里呀?”老板娘笑着走过来问正在等饭的云淇。 “我还正想问您呢。” “这真是敲锣的遇到打鼓的——想(响)到一起去了。”老板娘两眼直盯着云淇看,看得云淇浑身不自在。 “云梦山离这里还远吗?”如果不是真有事情问,云淇也不想和这么热情的老板娘搭话。 “走个二三十里就到了。”老板娘托着下巴望着云淇,“不过,今天你是去不成了。上面住着个什么清溪先生,脾气怪得很,弄了很多岔路,摆个乱七八糟的迷魂阵。好在周围的村民并不靠此山生活,也不大上山。前一段时间,赵国攻打卫国的时候,战火烧到我们这里。那个清溪老头儿居然派了弟子下山,将村民领上山去。那些敌人士兵,本来就是属蛤蟆的——碰碰就生气,一看村里竟然没人,那才真是一块红炭扔到热油锅里——火冒三丈高呢!听说跑到山上了,就仗着人多,准备上云梦山,却不知道该走哪条路,结果派出去探路的一二百人都没有回来。眼看着日头西斜了,敌人恼羞成怒,准备放火烧山,可是山下都是石头,光秃秃的,根本烧不着。上山吧,又怕下不来。所以,只好气急败坏地回去了。那个清溪先生是修道之人,不忍杀生,上山探路的一二百人都交给村民处置了。村民能怎么处置,后来都交给官府了。”女老板讲得绘声绘色。 “还未请教掌柜的尊姓大名呢?”云淇礼貌地抱拳施礼。 “客官真是太见外了,我姓文名静。”说着,文静伸出手,温柔地把云淇的手按了下去。云淇像触电似的,赶紧缩了手,这时才想起老者的话。 “哈哈!”看着云淇有些害羞,文静开心地笑起来,声音并不是很大。 这时,饭菜端了过来。云淇看到盘子端得晃晃悠悠的,很自然地抬头看去。这一看,顿觉心神荡漾。端饭的原来是一个女子,低着头,云淇正好看得一清二楚。这女子长得倒也有几分姿色:柳叶眉,东风浩荡展画卷,黛山一抹彩云围;桃花眼,一汪秋水人心醉,眼尾飞扬乱精魂;粉脸颊,落英缤纷眼前过,清风撩开帘外霞;丹唇朗,花开能有几时艳,笑靥常闻银铃响;皓齿芳,明月竹林琴声静,流光如雾锁池塘。不过,现在看起来却有些病怏怏,眼圈红红的,眼角似乎还有泪花,风鬟雾鬓,倒有几分像捧心的西施。 看到这女子,云淇思索了起来:“怎么看着这女子有些眼熟呢?不应该啊!这人生地不熟的,或许是我飘零列国,见过的人多,长得有些相像而已吧。” 女子看到云淇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感觉很害羞,急忙把饭菜放上去,准备转身离开。谁知道因为匆忙,一不小心打翻了云淇的茶水,水顺着案几流到了云淇的衣服上。云淇低头一看,愣了一下,赶紧起来了。 女子赶紧跪在地上道歉。文静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表面却很生气,“啪”地就给了那女子一巴掌,不一会儿五个红手指便印在女子有些苍白的脸上。“你个扫把星,真是黑瞎子耍门扇——人熊家伙笨!还不快滚下去。”文静忽然像个泼妇一样,指着那女子骂道。 “没事,没事,不碍事的。”云淇看到女子受到苛责,感觉有些内疚,不由自主地拉住文静的手,“莫生气!莫生气!”文静趁机用另一只手握住云淇的手,“让客官见笑了,您赶紧坐下吧。”云淇挣了几挣,文静握了几握,云淇最终还是把手抽了出来。女子擦完水后,就下去了。 “客官不知道,我这个使女叫越嫣然,是齐国人,千里迢迢来这里投奔亲戚。谁知道亲戚搬家了,找不到了。谁叫我心地善良呢?那天正巧遇见她,如果不是我出手相救,恐怕她早被强人虏去,不是做了人家的压寨夫人,就是沦落红尘了。可谁知道她长得还算标致,但是却笨手笨脚的,不知打碎了我店里多少的东西,得罪了多少客人。我现在真后悔当初救了她了,简直就是个扫把星。自打她进店以来,店里生意就没有好过。”文静一边叙述,一边偷偷观察云淇的表情。云淇一边听着,一边时不时抬头朝里屋看看。不过,店里外屋现在倒只有他两个人。 文静叙述完了,故意不说话,两眼直看着云淇。云淇回过神来,忙说道:“掌柜的刚才下手也忒狠了些。不过碰翻了杯茶,不用这样大惊小怪。” “哎呦呦!”文静嗲声嗲气地说:“我哪里有客官这样的好脾气。别看她在你面前装得像个天底下最可怜的人,可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不知道她平时多气人,打她一巴掌还算轻的。你都没有见过她浑身上下被我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可她就是青肚皮猢狲——不长记性。我感觉非常奇怪,怎么她长得比花还要美,却比猪还笨呢?” 云淇听到文静的话,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赶紧拿起筷子,叨起来菜去吃。文静看到这样的情景,心里已经有了约摸。“客观慢吃,有事喊我。”说完,文静往里屋走去。不久,里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哭叫声。 云淇胡乱吃了几口饭,便来到了客栈外。太阳已经落下西山,暮色开始降临。远处的山也已经朦朦胧胧了,或许就有云梦山吧。云淇心里一直想着:刚才文掌柜说清溪先生在山上开了许多岔路,一二百士兵都下不来,那明天我怎么上山呢?想到这里,真是一筹莫展。他也无心观赏风景了,索性回屋早点休息,明天早点上山。 云淇回到屋,准备睡下的时候,忽然听见急促地敲门声。 云淇起来打开了门,端菜的越嫣然忽然就闯了进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云淇伸头看看,赶紧把门关上了。 “你这是干什么?”云淇赶紧拉起越嫣然,可她倔强地跪着,怎么也拉不起。 “您救救我吧。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您如果再不救我,我就被打死在这里了。”说着,越嫣然就去解衣服,想让云淇看看她身上的新伤旧痕。云淇一看越嫣然解开了衣扣,赶紧转过脸去,“赶紧穿上!”话音刚落,门被踢开了。文静怒目圆睁地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络腮胡男子站在门外。 第92章 竟是故人 文静戟指怒目地对云淇喊道:“我看你像个正人君子,原来也是染坊里拜师傅——是个好色之徒,居然连我的婢女也不放过。” “你们误会了!”云淇连忙摆手解释。越嫣然看到有人进来,急忙穿上了衣服,躲在了云淇背后。 “呸!鸡穿大褂狗戴帽——你这个衣冠禽兽!越嫣然虽名义上是我的婢女,可实际上我却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看待,我还想给她找个正经人家,风风光光地嫁过去。但是,你竟然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越嫣然的清白已经没有了,你让我怎么向她父母交待呀!”说着,文静忽然大哭了起来,并立即坐到地上,一副哭天抢地的架势。 云淇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已是六神无主,只是着急地跺着脚,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文静见没有人拦她,忽然睁开眼睛,冷静地对云淇说:“名节对女人比性命还重要,要不你娶了她,要不就把你扭送官府,告你**良家妇女。” “啊!”真是给了云淇当头一棒,他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愣住了。 文静一看云淇愣住了,给旁边的两个人使了使眼色,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立即架起云淇。云淇一想,原本要躲避流言蜚语,谁料想如今又碰见这样的事情,“放开我!放开我!” “放开你可以,除非你娶她!”文静霍地站了起来,示意了一下,两个大汉站在原地不动了。 云淇在痛苦地思索着,他真想这就是一场梦,真想赶紧醒来,逃出这可怕的梦境,然而美好的想象对解决问题从来没有丝毫的帮助。他想起吴起曾说过的话,“‘取大处而轻细节,存道义而忘世俗’。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如果再纠缠下去,只能对自己不利。”想到这里,云淇镇静了,他扭头看了看,其他房间的人正探头看着这吵闹的一幕。他禁不住心里叹道:“唉!真倒霉,眼看到了云梦山脚下,居然还有这样一劫,悔不该不听那老者的话啊!”事已至此,他也只好点了点头。 文静看到云淇答应了,又使使颜色,两个壮硕的大汉把云淇放了下来。“这就对了,我的好妹夫。走吧,我们去商量一下婚礼的事儿。”说着,文静就拉住云淇的胳膊朝屋里走去。云淇感觉自己被连拖带拽地进了屋子。 文静看到越嫣然衣衫不整地站在墙边,欣喜地走过去,帮她整了整衣服,笑道:“我的好妹妹,你真是有好福气,遇到这样玉树临风的郎君,真是羡煞姐姐了。你赶紧回屋偷着乐吧。” 越嫣然拭干了泪,没有吭声,回自己的屋了。 “越嫣然的父母把她托付给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欺负。我一个女人家,开这样一家店,也很不容易,还要照顾这样一个妹妹。”说到这里,文静装着用手绢去拭泪,一边拭一边说:“客官既然中意于嫣然,我也由衷感到高兴。可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是我们女人的宿命,客官又不是本地人,也没有一个谋生的营生,如果真要把越嫣然远嫁他方,我也实在舍不得。不如这样吧。” 云淇什么也不说,只任凭文静在这里表演。 “其实,我也知道,客官什么也没有做,但是方才的情景,难免不让人误会,我的两个家丁看得一清二楚的,嫣然也不可能没有什么想法。俗话说:钱能通神,您给我些钱,我塞住他们的嘴就是了,省得他们到处乱说。退一步讲,就算他们不说,客栈里还有其他人呢。名节对女人来说,比性命还重要,这事如果传出去,让嫣然今后还怎么活啊?好在现在兵荒马乱的,说句不好听的话,也是‘笑贫不笑娼’的世道,你给些钱,也算是给嫣然凑些嫁妆,将来好出嫁。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或许还能弥补名节上的损失。这样的话,你能安心,我也放心。”文静的声音很低,但是说得很慢,绝对能让云淇听清楚。 云淇恍然大悟,原来她不过想勒索些钱财而已,这或许就是江湖上所说的“仙人跳”。可是,云淇看着眼前的文静,再想想见到的越嫣然,她们的眼神是迥然不同的。文静妩媚多姿,眼神飞来飞去的,可从越嫣然的眼神中却看不出丝毫的虚伪,难道越嫣然的演技更高一筹?云淇有些想不明白了。 “钱是肯定不会少你的。不过,我现在想和越嫣然谈谈,不知道能不能?”云淇知道难逃一劫,却想把事情弄清楚。 “你莫不是真的看上她了吧?”文静终究身在江湖,阅历很广,最能洞察人的心思,“如果真要娶她的话,钱可是要加倍的。” “我知道!”云淇平静地说道。 “那好!”文静心花怒放地点了点云淇,“您等着,我这就给您叫去。”说完,她便风摆柳似地出去了。 文静出去不一会儿,越嫣然就进来了。 进门后,越嫣然低着头,还未说一个字,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抽泣道:“对不起,云少爷!给您添麻烦了。”云淇忙起身去扶她,“起来说话,我没有怪你。” 越嫣然慢慢站了起来,哽咽道:“我……我……” 云淇松开她的胳膊,伸手道:“你坐下说吧。事已至此,想想怎么解决才是上策。” 越嫣然轻轻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注视着云淇。云淇见她面容憔悴,眼含无限悲凉,却又有难挡的妩媚,忙将视线转移,“你……还是坐下说吧。” “谢云少爷!”越嫣然施礼后,轻轻坐下了。 听到越嫣然这样称呼,云淇越发疑惑了,禁不住问道:“难道你以前见过我吗?” 越嫣然轻轻点了点头,激动地流泪道:“难道少爷不记得我了吗?” 云淇一听,更加疑惑不解,仔细打量着越嫣然,看着的确有几分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越嫣然拭干眼泪,低声道:“我是丫鬟兰青啊?” “什么?”云淇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看着越嫣然,“你是兰青?” 看着云淇惊喜的表情,越嫣然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少爷虽然越发英俊,但眉间的痣却没有变,因此,我才认出了少爷。” 云淇欣喜若狂地抓住越嫣然的手,眼睛也湿润了,顿时,腹中有万语千言,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云淇父母早亡,后来一直住在伯父云乔家,怎奈两位表兄看他无父无母,时常欺负他,孙夫人身边丫鬟兰青时常帮助他。因此,两人关系极好。 “可是……”云淇笑着问道:“你怎么到这儿了?” 越嫣然轻轻推开云淇的手,红着脸低着头小声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云乔作为齐康公的大臣,田氏代齐后,齐康公被迫迁居海上,云乔也跟着去了,云家仆人就此流散。越嫣然随亲戚回到家乡朝歌,与父亲一起生活。越嫣然的父亲曾经租种文静家的土地,后来遇到灾荒,收成不好,租子没有及时交,所以就欠了文静家的债。谁知道文静的丈夫得了病,后来病死了,其他兄弟争夺家产,把文静赶了出去。文静流落街头的时候,结识了一个乞丐头义老三,两个人竟一见如故。后来文静把藏的钱都给了这个义老三,义老三去了君闲山当了山大王。可是,文静不想去那深山老林中,所以就开了这个客栈,实际上是帮义老三采购东西。不过,这义老三倒也有些意思,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并不骚扰穷人,有时还发发善心,周济乡里。所以,百姓十分欢迎,只是富商大户很是痛恨,向官府告了好几次,县尉大人领兵围剿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后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所以,文静的客栈也好好的开着。越嫣然的父亲后来得病没有钱医治,文静又大方地借给了越嫣然,但是最后还是没有救过来,丧事还是文静帮着张罗的,对此,越嫣然也十分感激。但是,越嫣然要代父还钱,所以就来到了客栈,平时打工,有时就被文静逼着像今天一样来个“仙人跳”,让客人上当。因为,过往的多是外地人,都不想惹麻烦,往往都是给钱了事。 云淇听了越嫣然的叙述,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看来,这个文静还真是不能招惹。 “只是……”越嫣然忽然嗫嚅起来。 “怎么了?”云淇看到越嫣然有些不好意思。 “我挣的钱,早已够还父亲的欠债了,但她还是不放我。我实在不想在这里呆了,我被打得遍体鳞伤,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儿好肉了。我曾经碰见云梦山的清溪先生,他说让我实在困难的时候就去找他,可我又怕义老三找清溪先生的麻烦,所以也不敢去云梦山。” “你认识清溪先生?”云淇激动地抓住越嫣然的手,越嫣然赶紧把手缩了回去。云淇也尴尬地急忙收回了手,不知道该怎么放,用手指扣着案几。 云淇顿了一顿,急忙问道:“不是说山上岔路很多吗?” 越嫣然不知道为什么云淇这么激动,不以为然地说道:“是有一些岔路呀!再说了,哪个山上没有岔路?” 云淇忐忑地问道:“那你知道怎么找到先生吗?” 越嫣然轻轻点了点头,微微笑着。 “太好了。”云淇忍不住拍了一下手,越嫣然赶紧“嘘”了一声,云淇立即意识到了,然后小声说:“你正好领我上山,我要去找先生。” “那我们的事……”越嫣然低着头害羞地小声问道。 “……我们?”云淇愣了一下,马上知道怎么回事了,他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那你……愿意跟我走吗?” 越嫣然笑着点点头。 云淇想了想,“具体的事情,等我们到了云梦山,待我请示过清溪先生后再说吧。” “请示清溪先生?”越嫣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云淇大惑不解,“我就是来拜先生为师的,此等大事,自然要听师父安排了。” “可是……”越嫣然有些局促不安了,使劲儿搓着衣角,满脸愁容,“可是……” 云淇越发迷糊了,“怎么了?” 越嫣然咬着嘴唇,紧紧锁着眉头,“先生说过……我的命相与山岳相冲。” “啊?——”云淇顿时目瞪口呆了,可是转而一想,佯装疑问道:“这样说来的话,九州都在群山的环卫之中,你岂不是也被群山环绕,简直活不成了?” 越嫣然迷瞪了一下,转而笑了起来,“这……” 云淇释怀地笑了,“所以,不要想那么多了。或许是先生不想让你去君闲山,又不好明言,才说这样的话。等我们上山了,我亲自问问先生,看看是怎么回事。先生有通天彻地之能,如果真看得出来,也必定会有解法。” 越嫣然开心地点了点头,“都听你的。” 云淇将所有的盘缠都给了文静,可文静还嫌不够。后来,云淇又将佩戴的祖传玉佩也给了,文静看到云淇一无所有,这才算放过了越嫣然。 第93章 误入歧途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云淇和越嫣然就离开客栈,往云梦山走去。越嫣然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走得也很轻快。云淇想着要见到清溪先生了,也甚是高兴。 “这次多亏遇到了少爷,不然的话,我不知道要在那火坑里呆多长时间呢!”越嫣然看着周围的景色,感觉一草一木都充满了自由的气息。 “这也是缘分!”云淇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看到云梦山了,因此,并未留意越嫣然的话。 “我实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少爷,而且还被少爷救了,少爷的大恩大德,嫣然终身难报。”越嫣然这时扭过头,紧紧盯着云淇。 “啊?”云淇看到越嫣然渴望回复的眼神,忙说道:“我现在早已经是平头百姓一个,而且一穷二白,哪里还配得起‘少爷’这个称呼?你就直接喊我名字吧。再说,我们的命运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同是天涯沦落人,彼此不用这么客气。” 听到这话,越嫣然虽然有点儿不满意,还是笑着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边走边说,越说越熟悉了。 “女魔头说,清溪先生弄了很多岔路口,还说赵国的一二百士兵上去都没有下来,最后先生把这些士兵交给山下的村民,村民把他们扭送到官府了。”云淇津津有味地说起来。 “哪里的事吗?”越嫣然嗤之以鼻地笑道:“那个泼妇说的话,十句有九句都是假的,还有一句听别人说的。我说你怎么一听说我知道上山的路,两眼都放出光来了。” “江湖太险恶了。”云淇故作感叹道:“漂亮女人都不可信呀!不知道你是不是又和她串通好,来敲诈我的钱财?” “你现在还有钱财吗?”越嫣然问道。 “钱财呀,地位呀,以后都会有的。”云淇嘻嘻地笑着。 “好了,还是说些现实的事情吧。好在我现在也脱了身,你也快见到清溪先生了。” “是呀,你看今天的天气多好啊!碧空万里,清风徐徐,鸟声婉转,芬芳扑鼻,等到我功成名就了,就急流勇退,畅游山水间,轻轻松松生活,不去理俗世的纷纷扰扰。”说着,云淇步伐更大地向前走去。 “你还是慢着点儿吧,把劲儿用完了,等会儿该爬着上山了,清溪先生才不收四条腿儿的动物呢!”越嫣然跟得有点儿气喘吁吁的。 云淇回头一看,也不计较,反而畅快地笑着:“你不知道我为了上这云梦山,之前吃了多少苦,现在好不容易快到了,怎么能不高兴呢?我恨不得立即长出两个翅膀飞到先生的面前。” “别高兴得太早,这儿离君闲山也挺近的,那些山贼经常下山的。”越嫣然吓唬云淇道。 云淇放慢了脚步,疑惑道:“我就奇了怪了,‘君闲山’,多么好听的一个名字,怎么就是个贼窝呢?估计是君子都闲得忘了这座山,才让歹人趁虚而入的。” “才懒得管它叫什么君闲山流氓山了,说这些不打粮食的话有啥用?”越嫣然赶上了云淇。 俗话说:世间好语书谈尽,天下名山僧占多。这山中的景色的确不同于世俗。曲折的小道静静地嵌在山间,蜿蜒地伸向远方,直到消失在视野中。两边的悬崖峭壁如斧砍刀削般齐整,有的倾斜着,仿佛马上要掉下来的样子。顽强的草木从岩石缝隙中挤出身来,随风摇摆着身体。抬头,山峰直冲上天,让人觉得望而生畏。山中林木繁茂,鸟儿穿梭其中,回荡在山中,虽然看不真切是什么鸟,但清脆的声音像比赛似的不绝于耳,比那清扬的管弦乐还听着舒服。山间的清溪淙淙地流着,伸手捧一捧,清凉在手,爽气入心。抬头瞧去,清澈的泉水在石缝间潺潺而过,低缓的地方形成一个小潭,树影斑驳,涟漪层层,细看,还有鱼儿在游,像苍鹰搏击长空一样无碍。水鸟立在不远处的一个枯树枝上,机警地转着可爱的小脑袋,霍地又飞到水边,迅速地低下头,呷几口水,又猛然抬头看看周围的情况,机敏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去抚摸一下。 这样的景色,看起来就让人心静,也怪不得修仙悟道之人会来到这清幽之地了。 越嫣然领着云淇一直往前走着,越往里走,两边的林木越茂盛,山也似乎显得更高,鸟雀的叫声也越来越清幽,回音响进他们的耳朵,忽然让人有些害怕。真怕忽然出来什么妖魔鬼怪,或者跳出豺狼虎豹之类的,到时就凭他们两个人,即便把全天下的武功都学会了,怕也敌不过老虎的一张嘴。 走了许久,越发觉得山深林密,幽不可测。云淇怀疑越嫣然是不是记错了,疑问道:“你领的这是什么路啊?怎么越走越瘆得慌,一副人迹罕至的样子。你是不是记错路了?” 越嫣然也迷糊了,她站住脚,歪着头仔细想着,还自言自语地说:“不错呀,出了客栈往西走,走上三里路然后往北,再走上五里有个村子,村子中间的路口往西,走上五里会再遇到一个村子,然后出了村子一直往西走。” 云淇听着越嫣然小声嘀咕着,忽然记了起来,“村子?我们好像到现在也没有见到村子啊?” 听到云淇的提醒,越嫣然忙抬头看看太阳,然后伸出手掌,将五指分开,看到太阳已经快到了中指处,大叫了一声“不好了,我们走错路了!这条应该是通往君闲山的路,我们得赶紧回头!”说着,越嫣然就拉着云淇的手扭头往回走。 云淇被弄得莫名其妙,边走边问:“君闲山?” “是的。我刚才只顾得和你在一起高兴,也忘了计算时间,我真是太糊涂了。我们快走吧,如果再往前走,义老三该请我们上去喝茶了。”越嫣然刚才明明已经累了,这时又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 “喝茶?那不是正好,我现在又累又渴,正好喝口茶润润嗓子。”云淇被越嫣然拉着,感觉手里心里温暖多了。 “好吧,那你去吧,一杯茶价值百金,喝完了就交钱。不交钱,留下条腿或者胳膊之类,不然,把你的不值钱的小命送上去也行。”越嫣然忽然放开了云淇的手,站住不走了,赌气地看着他。 “我开玩笑的,看你的小嘴儿噘得,都能拴住头驴了。”说着,云淇用手去捏了捏自己的嘴。 “要拴也是拴你这头油嘴滑舌的叫驴。”说着,越嫣然又继续往前走了。 两个人先前已经走了许长的路,如今早已有些疲倦了。越嫣然虽然害怕遇到君闲山的强盗,有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支撑着自己的清醒,可身体毕竟累了,没有走多远,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看见路边有清泉流过,云淇准备努力地跑过去。 “慢着!”越嫣然及时拉住了云淇,两人一起来到溪边。越嫣然麻利地拔下发簪,在水里涮了涮,拿出来仔细看了看,甩了甩,又用袖子擦了擦,然后又插到发髻里。 “好了,现在可以喝了。” “怎么了,刚才还不能喝了?”云淇不解。 “这里离君闲山比较近,我害怕那些强盗使坏下毒,所以才用发簪试试。”越嫣然觉得自己很聪明,得意地看着云淇。 “哎呀!都说女人心眼儿小,果然看得仔细啊。”云淇嘿嘿一笑,看了看眼前的小水潭,忽然点着越嫣然大笑起来,“我还以为你多聪明呢!原来也是大白天点灯——多此一举啊,你看那水里不是还有活蹦乱跳没有腿儿的动物了吗?” 越嫣然也不搭理他,自己蹲下来,捧起一捧清凉的泉水,然后喝了一口,果然甘甜静爽。越嫣然正在感受这泉水的清凉清新清静时,忽然看见水花四起,然后就溅了她一脸的水,她正准备开口时,就看见眼前横了一条棍子,上面正插着一条尚在摇晃身体的鱼。 “哎呀!你太厉害了。”越嫣然从小就喜欢吃鱼,可是家里穷也买不起,到了文静的店里,倒是经常见鱼,可到她手里的时候,都已经成了鱼刺,鱼骨头汤倒是没有少喝,不过,比这泉水浊不到哪里去。 “太好了!太好了!”越嫣然站起身来,手舞足蹈的。 看着越嫣然像孩童一般高兴地拍起了手,云淇自然也十分欣喜,晃着奄奄一息的鱼,“要不我们吃完烤鱼再走吧?” 越嫣然看着这鲜活的鱼,好像已经闻到了烤鱼那馋人的香味儿,立刻觉得饿得已经前胸贴后背了。可是,获得食物的狂喜并没有冲走对恐惧的清醒,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鱼,担忧地说道:“不行,这里离君闲山比较近,我们还是往前再走走比较安全。” 云淇想了想,越嫣然说得也有道理,于是折了树枝,又插了几条鱼,两人兴高采烈地提着几根鱼朝前走了。 也不知走了多少时间,越嫣然都觉得已经胃疼了,所以停下了。于是两人开始找柴,生火,剥鱼,烤鱼,然后大快朵颐。 两个人的鱼还没有吃完的时候,忽然听见急促地马蹄声和模糊地人喊“驾”的声音。 “不好!”云淇大吃一惊。 第94章 打劫强盗 空谷幽深,回音传远。云淇立即警觉起来,赶紧起身用棍子把火捅散了。越嫣然看了看手中的鱼,毅然扔到了草丛里,然后学着云淇使劲儿踢土,去掩盖尚未熄灭的柴火。 马蹄声似乎越来越近了,云淇迅速环视了一下,两边虽然有草丛,但都不足以藏身,山势陡峭,又根本爬不上去,天无绝人之路的是,不远处有几棵很大的桑树。 云淇也顾不上许多,拉起越嫣然的手就朝大树跑去。 跑到树下,云淇看了看,说:“你赶紧踩在我的肩上,人马上就来了。”越嫣然顿时犹豫起来,云淇松开越嫣然,迅速蹲了下来,小声而急切地催促,“再不上去,要真是山贼,我们谁也跑不了。” 越嫣然双手抱住大树,抬脚踩在云淇的肩上,云淇慢慢站了起来。这棵桑树分叉比较低,云淇站了起来,越嫣然正好离一个树杈不远。越嫣然努力抬起脚,登在了树杈上,双手死死抱着树干,双腿用力,惊喜道:“好了,我上来了!”越嫣然抬头一看,顿时吓得差点儿从树上栽下来。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越嫣然正望见几个人骑马朝这边飞奔而来。 “快!人来了!”越嫣然话音刚落,云淇已经上到了树上。他们两个又朝旁边慢慢移动了一下,完全被树叶遮挡住了。 他们刚上到树上,呼吸还没有调整好,就看见有三个人骑着马从东边奔驰而来,正从他们所在的树一边经过,然后朝西边又飞驰而去了。 看着骑马的人越走越远,转弯不见了,云淇和越嫣然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们下去吧?”越嫣然小声道。 “等会儿!”云淇小声问道:“你认识他们吗?” “好像就是君闲山的山贼。不过,他们的速度太快,我又太慌,并没有看清楚。”越嫣然摸着自己的胸口,惊魂甫定地说:“快把我吓死了。” “都怨你!刚才说什么遇到君闲山的山贼,这下果真遇到了。”云淇嘻嘻笑着:“你猜猜这树上有没有宝藏呢?” “说这些不好的事情,总是很照,要是说一些好的事情,就不见得能实现了。现实中本来就有很多这样的事,根本不是我说的问题。”越嫣然反驳道。 两人都没有急着下去,因为太累了,一个是身体累,一个是心理累,都困在树上,还没有歇过来呢。两个人还正在树上休息的时候,就听见本来已经渐渐消失的马蹄声忽然又越来越近了。 云淇和越嫣然又瞪大了眼睛,警惕地望着山路。 不一会儿,三个人又骑着马回来了,正好又从云淇和越嫣然所在的一边经过。云淇和越嫣然自然吓得大气不敢喘。 奇怪的是,三个人骑着马在周围转了一圈,又回到云淇和越嫣然所在的树旁边,而且三匹马就在树旁边来回走着。 越嫣然的心跳早已加快了,此时,她透过树叶的缝隙,能清楚地看到骑马人衣服上的花纹,若不是有树叶的遮挡,估计他们早被发现了。越嫣然咬着嘴唇,闭上了眼睛,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云淇也一动不动,紧紧盯着下面的人。 “雷大哥,你仔细闻闻。”一个黑脸的人说道。 “果然有烤鱼的味儿。可是刚才怎么没有看见人呢?”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人说。这个人叫雷均富,是君闲山上一个头头。 “味儿还能闻到,人也肯定没有走远。万一就是越嫣然和那个臭小子呢?”黑脸的人提醒着。 越嫣然在树上听着树下人的谈话,竟然提到了自己,于是害怕地睁开眼睛往下看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一跳。果然是君闲山上的强盗,他们去过文静的店里,还调戏过越嫣然,越嫣然正恨之入骨,自然也记得十分清楚。可是,如今在这样危险的环境里,她是一个字也不敢吭。 她正想继续闭上眼睛,等着这一切像刚才一样赶紧过去时,就觉得手指头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种悚然的感觉顿时传遍全身。她恐惧地睁开眼睛,原来是一条毛茸茸的大虫子,已经爬上了她的手。 “啊!”越嫣然实在憋不住了,吓得叫了起来,手也松开了树枝,使劲甩着。云淇听到叫声,顺声看去,只见越嫣然一手使劲儿甩着,一手紧紧抱着树干。 “大哥,你看!”黑脸的人惊喜地指着越嫣然和云淇藏身的树叶,“那后面好像有人!” “晕蛋!好像有人?那是鬼叫了吗?”一个长脸山贼嘲笑道,“听声音,肯定是越嫣然那个小妞儿。” 这时,黑脸山贼骑马到了树下,然后兴奋地跑回到雷均富旁边道:“就是越嫣然那个小妞儿,还有一个小白脸儿。” “我说怎么光闻见骚味儿,没有见到这个****呢。原来两个人跑到树上交合去了,怪不得兄弟们在地上找不到呢。”雷均富大声说道:“快下来!不然,等我们把你们拽下来,你们就死定了。” 云淇一见这样的情景,知道是躲不过去了,他在越嫣然耳边叮嘱了几句话,然后纵身跳了下来。 雷均富摆摆手,黑脸山贼骑着马来到树下,绕到云淇身后,翻身下马,然后抱住了树,要爬上树去。雷均富和长脸山贼朝云淇逼过来。云淇见状,疾步上前,飞起一脚,踢中一块石头,石头正打在黑脸贼的胳膊上,只听一声惨叫,那人从树下摔了下来,重重地落在地上。可怜那人的命苦,地上有许多的石子,顿时一颗颗像没有尖儿的钉子,都刺进那人的身上,巧得是,有的正顶在穴道上,人顿时就躺在地上动不了。 雷均富一看这情况,顿时来了火气,抽出腰间的大刀,挥着就朝云淇砍来,长脸山贼也拿着兵器挥舞着朝云淇打过来,谁也没有功夫顾得上去找越嫣然的事了。 云淇手中没有一件兵器,又被骑马的人围着乱砍,躲过了这边,躲那边,实在被动得很。他瞅准时机,趁着翻身躲闪的空当,踢起几块石头,纷纷打向了马腿,可怜马儿无辜,被贼人所乘。有的石头正打在马腿上,马感觉到疼痛,腿忽然顺势弯曲,因此马背倾斜,上面的人也差点儿滚落下来;有的石头蹭着马腿过去,马受惊,前蹄奋起,马背向后倾,上面的也向后倾,没有防备,也差点儿滚落下来。云淇趁着这样的时机,闪出了包围圈,捡起几块石头,朝马屁股全力飞去,几匹马受了重击,嘶叫着往西跑了,任凭马上的人如何拉扯,如何使用口令,都没有立即停下来。云淇赶紧来到树下。 “越嫣然,跳下来!快点,不然等他们回来就来不及了。”云淇一边说,一边朝四周看看。地上的黑脸贼一个胳膊活动了一下,居然举了起来。云淇飞起脚,又是几块石头,陆续打在那人的身上,可怜旧伤还疼又来了新伤。“不许动!”云淇厉声道。那山贼忍着疼痛,于是躺在地上,彻底不敢动了。 越嫣然抱着树,看着下面伸出手臂的云淇,还是不敢跳。 “快点儿,再晚就来不及了。”云淇已经听见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于是翻身骑上了地上那人的马,然后来到树下。“他们已经又回来了,赶紧!” 云淇骑上马,已经比较接近越嫣然站的树杈了。越嫣然睁开了眼睛,发现云淇正在脚底下,才放下心来,手扶着树,蹲下来,伸下腿,踩到了云淇的肩膀上,又踩到了马背上。事出紧急,保命要紧,谁也没有在意男女大防。云淇将越嫣然放好,催马就往前跑去。越嫣然指着路,云淇驾着马,果然比走路不知快了多少。不知走了多少时间,终于碰见了越嫣然说的村子。 “我们不用那么慌了,这是个大村子,他们大白天不敢追到这儿来的,我们还是慢点儿走歇一歇吧。”越嫣然被云淇搂着,感觉脸烫得要命。 云淇于是放慢了速度,“我们还是把这马放了吧,从来都是强盗抢别人的东西,如今我们却拿了强盗的东西,他们本来就是极其没有道理可讲的贼人,如今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会善罢甘休呢?更可恶的是他们又认得你,肯定也知道我们来云梦山了,万一他们找清溪先生麻烦,那该怎么办?” “可是你把马放了,山贼也不知道啊。”越嫣然不解。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老马识途’的故事吗?”云淇笑着反问越嫣然。 “我又没有读过书,知道什么老马湿土还是老牛湿土。你不要取笑我了。”越嫣然玩笑道。 云淇听了后,开心地笑起来,然后说:“我听说管仲跟着齐桓公征伐孤竹国的时候,是春天去的,冬天回来的时候漫天大雪掩盖住了道路,人们找不到回去的路。管仲说‘老马之智可用也。’于是让老马在前面带路,人们才顺利回家了。” “要是这样的话,也行。就像你说的,强盗嘛,本来不是他们的东西,还要抢呢!如今我们反倒抢了他们的马,又打了他们一顿,已经很使他们没有面子了,把马放了也好,免得惹祸上身。”越嫣然实在也怕君闲山那伙强盗来报复。 云淇担忧地摇摇头,“三个大汉,被一个小毛孩子教训了,怕只怕这伙儿强人真的不会善罢甘休。” 第95章 云梦山下 云淇和越嫣然赶紧下了马,云淇使劲拍了一下马屁股,马嘶叫了一声,跑了。两个人继续朝云梦山赶去,这次越嫣然是不敢大意了。 看到前边有个拄着拐杖行走的老者,越嫣然对云淇道:“我去前面打听一下吧,人家一听你说话像外地人,我怕人家有啥防备。” “你去吧。” 越嫣然赶紧上前搀扶住老者,问道:“请问老大爷,往云梦山是从这个村子过吗?” 老者回头一看,见越嫣然正微笑地看着他,点头道:“是的,是从这个村子过,过了这个村子一直往西走就行了。不过,你一个女子,去那里做什么?” 听到老者如此说,越嫣然指了指不远处的云淇,自豪地说:“是我们两个要去云梦山上找清溪先生学艺呢!” “哦!找清溪先生啊!”老者点了点头,正准备转身走了,忽然锁着眉头抬头思索道:“好像清溪先生并不收女徒弟啊。”老者看看不远处的云淇,“你们是两口子吗?” “啊?”越嫣然一听,脸都红了,“不是……” “不是的话,你怎么上山的,还怎么下来。”老者也不理越嫣然,拄着拐杖慢慢朝前挪动着,边挪还边自言自语道:“山上都是男徒弟,你去了,像话吗?你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在家里呆着,抛头露面地来这云梦山学的什么艺,简直不像话!唉!真是世风日下啊,连男女大防都不讲了,长久下去……” 越嫣然越听越来气,她早已松开老者,转身来到云淇跟前,阴沉着脸,缄口不语。 “怎么了,遇到什么麻烦了?”云淇见越嫣然脸色难看。 越嫣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想了想,以前清溪先生的确帮助过她,但却从没有说让她上山的事,如果真像老者说得那样,她还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云淇见越嫣然还是不吭,“怎么了?要不,我再去问问那老者,正好他还没有走远。” “不用!”越嫣然赶紧阻拦。 “到底怎么回事,去云梦山是从这儿走吗?”云淇实在有些着急了。 越嫣然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我们赶紧赶路吧。好不容易才到了云梦山脚下。”云淇情不自禁地看了看村子外的山,忽然激动了起来。 “可是……”越嫣然嗫嚅着,“哎!”她一跺脚,将方才老者的话和盘托出。 “啊?”云淇听后,心情也忽然沉静下来,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这……我们先上山吧。” 越嫣然低头不语了。 云淇见越嫣然愁容满面,试探道:“要不,就说我们是两口子?” 听了这话,越嫣然抬头注视着云淇,“你想好了?” 云淇犹豫道:“不过,还得请先生定夺。” 越嫣然又低头不语了。 “走吧,在这儿商量,是没有啥结果的。”说着,云淇径直朝村子中央走去,越嫣然只好跟上了。 老者这时已经挪到了村子中央一个向阳的地方坐着了,旁边还坐着其他的老者,他们在津津有味地讨论着谁家的儿子又不孝顺了,谁家的媳妇儿又生了个闺女,谁家的母鸡一天下了两个蛋了……等等。 老者看见越嫣然和云淇从旁边经过,热情地招呼道:“去云梦山的,你们的运气真好,赶紧往前走吧,我听说,他的徒弟刚才正好在村子里买东西呢。不知道现在走了没有,你们赶紧去追吧,没有他,你们见不到清溪先生的。”老者用拐往前指了指。 云淇高兴地抱拳道:“谢谢大爷!” 老者笑呵呵地点了点头,“赶紧去吧。” 云淇和越嫣然刚一转身,就听见从身后传来了议论的声音。 一个瘦脸的老者看着越嫣然,疑问地小声对旁边的人说:“那个女的不是前面客栈里讹外地人的人吗?怎么跟这个小伙子在一起?还要去云梦山,那掌柜的能放人?” 旁边圆脸的老者不屑地小声说道:“谁知道了?也可能这年轻人重情义,帮她赎身了吧。” 旁边一个长眉的老者听见,不住地咂舌,摇着头说:“清溪先生会让这窑姐儿败坏名誉?” 圆脸老者窃喜道:“窑姐儿?你咋知道的,你试过?” 长眉的老者啐了一口,“呸!老不正经!就你,软啦吧唧,想试也不行了。” “哈哈哈……”老者们哄然笑了起来。 越嫣然听着已经泪流满面,疾步朝前走去,云淇赶紧跟上了,“你别往心里去,一群乡下的老匹夫乱嚼舌根,你又何必在意呢。” 越嫣然抽泣着,“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反正我就一个人,死了一了百了,谁的闲话也不用听,也不用受这份折磨。” “你一死,不就说明人家说对了,不更证明自己不清白了吗?”云淇反驳道。 越嫣然抬头看着云淇,泪眼模糊,“你相信我吗?” 云淇愣了一下,斩钉截铁道:“相信!” 越嫣然又低下了头,不说话了。 “我们赶紧走吧。再迟疑,就赶不上先生的徒弟了。”云淇催促道,然后拉着越嫣然朝前走去。 可是跑了一阵,都快出村子了,还是没有见到有谁像清溪先生的徒弟,问问周围的百姓,都说刚走。于是云淇和越嫣然赶紧追去。 追了几里路,终于见到前面有两个人扛着东西在走着。别看他们扛着东西,可走路的速度并不慢,云淇和越嫣然加快了步伐,好容易才赶上了。 “请问,两位兄台,你们是去云梦山的吗?”云淇忙施礼问道。 “这条路不去云梦山,难道去泰山啊?”一个扛着袋子的人说道。 “你怎么能这么跟人家说话!”另一个扛东西的人瞪了旁边的人一眼,然后立即笑道:“是的,我们是去云梦山的。请问两位也去云梦山吗?” “是啊!”云淇一听他们是去云梦山的,又打量了他们一番,猜想着就是清溪先生的徒弟了,“我们刚才在村子里打听云梦山,说是找清溪先生,他们说先生的徒弟刚走,所以我们就追来了。我看两位气度不凡,想必就是先生高徒了。” “原来你们是找先生的呀!不知道你们找先生有什么事啊?”笑着扛布袋的人一边走,一边问,又看了看旁边的越嫣然。 “我是找先生学艺的,我师傅曾经有书信与先生来往。”云淇也不想把太多的信息透露,倒害怕这荒山野岭的,万一两位不是清溪先生的徒弟,就坏事了。 笑着扛袋子的人听到云淇如此说,赶紧停下了,将袋子放到一边,“原来如此啊!那我们以后还是师兄弟呢,我是庞清,字子澈,这位是我的师弟国安,字子固,我们都是清溪先生的徒弟。今天奉师命下山买东西,正巧就遇到了你们,真是太有缘分了。”庞清看着云淇,眼睛时不时也看看越嫣然,看得越嫣然脸红着往云淇身后躲。 “在下云淇……”云淇听到他们介绍了姓名之后,还介绍自己的字,可他还没有字,稍微一想,“……字子清,这是越嫣然。”越嫣然也向庞清和国安施礼。 庞清笑着看看越嫣然,点了点头,问云淇道:“你们是……” 云淇见庞清这样问,又见越嫣然红着脸,也顾不得许多,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抢道:“我们成过亲了。” “啊?啊!”庞清抱拳道:“失敬失敬!” “啊?”越嫣然在心里一惊,情知已经不能解释了,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国安惊讶地看了看越嫣然和云淇,正准备说话时,却被庞清用话拦住了,“你们真是郎才女貌,神仙眷侣啊!” 国安心里不屑道:“郎才女貌?豺狼虎豹才对。还什么神仙眷侣,分明就是一对狗男女。这不就是客栈里‘仙人跳’的那个狐狸精吗?居然敢腆着脸来云梦山,真是狐狸打马蜂——不知死活。这小白脸儿和她在一起,看来也是狐狸嫁黄鼠狼——一对儿****!”想到这儿,国安轻蔑地瞟了一眼云淇,将脸扭了过去。 知道了姓名,立即觉得熟悉了不少。想起以后可能就是师兄弟了,云淇高兴地打量着庞清,见他勇士眉黑如墨染,吊眼虽有笑意,但透漏着严峻,鼻子有点大,有点塌塌的,一张不算厚的嘴此时正咧开笑着,长圆形的脸看起来倒是有几分俊俏,肤色同于常人。云淇眼睛微微朝旁边看了看,见国安短而粗的一字眉横在小眼上,鼻子有点儿鹰钩,稍薄的嘴唇紧紧合在一起,显得严肃了不少,有点长方形的脸,倒是面如冠玉。 云淇本来想替庞清背会儿东西,可是自己的手臂跟山贼打斗的时候受了伤,正疼得厉害,因此也不好启齿。四个人算是认识了,于是一同说笑着往前赶路,虽然也是林深茂密,也是人迹罕至,也是回音恐怖,但有人相伴着走路,总觉得时间过得是快的,路程似乎也缩短了。 说着说着,他们来到了密林深处,只见前面有几棵树上系着红布条,与周围的树木大不一样,路南还有一座高高的亭子。 “这深山老林里,系着这布条是什么意思?”云淇大惑不解。 “难道你们在山下没有听说,我师傅摆的好阵法吗?”国安不屑一顾地看着云淇,仿佛云淇是个从獉狉之地来的人一样,什么世面也没有见过。 “哦!这是先生摆的飞箝阵,是防止强梁侵扰的,红布是提醒当地人不要误入此地。山下的百姓都知道红布的意思,因为你是外地人,故此不知。路南那座亭子叫望飞亭。”庞清依旧笑着说:“你们紧紧跟着我们就是了。” 听到庞清这样说,云淇和越嫣然也不敢小觑,紧紧跟在他后面,进了树林子。云淇跟着庞清在树林子里绕过来绕过去,也不知道饶了多少个弯,才算饶了出来,绕出来后,眼前豁然开朗。 两边的高山像鬼斧神工削成的碧绿屏障,将山中的清幽与外界的纷繁复杂隔离开来。山下是一片空旷的地方,两边是浓浓的绿意。这空旷不是一片平整的地,而是像台阶一样由下而上变得越来越窄,石头的屋子也因势而建,下面有高大的石头围墙,像一座城池一般,门一关上,顿时固若金汤,可谓一门当关,万夫莫开了。这空旷上也不是一片死寂的石头,在房前屋后,也矗立着参天的树木,墙头上还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缕缕炊烟飘起,立即使这里活了起来。炊烟虽然也缥缈飞升,但毕竟是人间烟火,不像云烟那么自由潇洒。看到这样的情景,云淇觉得虽然静幽,但是并不缺乏活力。 四个人继续往前走着,不一会儿就到了门口。 云淇站在门口,并没有立即进去,而是环视着周围。茂密的树林披着无尽的绿意,无边的宁静笼罩着轻快的虫鸣。不远处还有菜园,颇有生活气息,让人的心里一下子暖和了不少,仿佛这里并不是荒僻的山野,而是渺渺炊烟下的惬意乡间。抬头,蓝蓝的天空是那么深远,看起来就让人的心胸宽广,以前遇到的种种烦恼,此时全都飞散了,而且消失得无影无踪,呼吸着这山间清新的空气,感受着迎面扑来的芬芳,云淇一下子觉得身子轻了很多,似乎脚踏祥云,马上要羽化登仙的样子。 “我终于来到云梦山了!”云淇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心声,往日的种种磨难现在想起来,倒都是通往云梦山的垫脚石了。他哪里知道,其实,云梦山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96章 问定终身 经过千辛万苦,云淇终于进了云梦山,现在他正站在闻道庄门前。周围的风光虽然并没有什么特殊,但他怎么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只见门口有两个雕刻精美的石鼓,浑然一体地立着,颇有生活气息,倒像是山下某个人家的庭院,让人立即觉得亲切了不少。门两边有楹联一副,上联是:三石两木盖出山中境界,下联是:八卦九宫推断世上人心。门顶上有三个大字——闻道庄。云淇欣喜地读了读,又想了想门顶上的字,心中对清溪先生的敬仰之情又多了不少。 “大师兄,四师兄!”这时,门楼上站出来一个人,笑着大声道:“你们回来了?我们马上下去开门。” 庞清没有说话,只是冲门楼上的人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闻道庄的门开了。云淇看去,从门里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只见前面的人穿一身米黄色的深衣,步伐轻慢,飘逸如仙;剑眉入鬓,一双卧蚕眼正满含笑意;鼻如悬胆,淡粉的嘴唇正微微翘起;一张白净的长圆脸,更显出几分俊气。稍微后面的一个人穿一身米白色的深衣,步伐紧凑,如朔风卷叶,但又始终不敢跃前;天庭饱满,地阁稍尖;一字眉浓黑如漆,眼睛不大,略成三角;鼻梁挺直,丹唇微启,露出洁白的牙齿;面如傅粉,脸型瘦长,还未走到跟前,便笑着朗声道:“大师兄,四师兄,你们回来了!” “大师兄回来了!”前面一个人这时已经走到庞清面前,笑着抱拳施礼,语调轻缓,动作从容,眼神似平地的溪流,和缓无声,与世无争。 “回来了!”庞清肩上有东西,不方便回礼,微笑着说道。 穿米白色深衣的年轻人这时赶紧走到庞清跟前,伸手去接庞清肩上的袋子,说道:“大师兄,给我吧!” “乐正珩!”旁边的国安气呼呼地把肩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扔,不耐烦地说道:“还不赶快把大师兄肩上的东西接过去!你看看人家柳晗卿。” 一听这话,乐正珩的脸忽然就红了,又见国安双目圆瞪,似含怒意,于是急忙上前去接庞清肩上的布袋。 “没事!没事!”庞清往后退了退,将袋子放到了地上,然后对乐正珩道:“不碍事,都到家了,哪差这几步路。” 国安见只有两个人,不满道:“不是三个人当值吗?怎么不见云千画下来?” 柳晗卿弯着腰,摸着地上的袋子,看到有陌生人在,笑道:“云千画师弟向来恪尽职守,从不擅离半步的。” 国安冷笑了一下,也没有说什么。 庞清忙道:“乐正师弟,你赶紧去告知师父,就说云淇来了。” 乐正珩听到这话,看看庞清身边站着的云淇,见他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惊喜道:“啊——阁下就是云淇啊!师父早已在等了。”云淇忙抱拳施礼,“以后还请师兄多多关照!” “说这话就见外了。”乐正珩笑着抱拳回礼,他看了看越嫣然,没有好意思开口。 “这是乐正珩,你七师兄。”庞清指着乐正珩,微微喘着粗气。 “这是柳晗卿,你八师兄。”国安指着背袋子的柳晗卿,急忙说道。 柳晗卿松开了袋子,站直腰,笑着抱拳道:“门楼上的云千画,是你的十三师兄。”他故意打量了一下云淇,继而说道:“师弟果然相貌堂堂,英姿飒爽,怪不得师父这几日老是惦记呢!” “师兄抬举了。”云淇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忙抱拳施礼,“以后还要向师兄多多学习了。” “哎呀!东至已过——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别在这儿寒暄了。乐正珩,你咋还不去呢!”国安越发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乐正珩见状,也不争辩,朝庞清和云淇点点头,扭身跑去了。这时,后边已经来了好几位气宇轩昂的年轻人。 国安和柳晗卿把布袋给了旁边上来迎接的师兄弟,然后领着云淇和越嫣然去拜见清溪先生了。 国安领着云淇和越嫣然先到了清溪先生居住的符言居。 进了符言居,云淇看到一位长者,长须如青烟,面容似神仙,衣带飘逸洒脱,气度清举自然,一时觉得这人异常眼熟,可情景就在嘴边,愣是说不出来。 清溪先生见了国安,微笑着说:“你先下去吧,一盏茶之后去居实厅议事。” 国安抱拳低头,然后慢慢退了出去。 云淇和越嫣然大气也不敢出,只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呵呵!”清溪先生捋着胡须,笑着说道:“你们总是低着头,算是哪回事啊?好像老夫是杀人不见血的魔头一样,让你们望而生畏吗?” “不是不是……”云淇忙笑着摆手反驳,这一抬头,顿时反应了过来,忍不住惊喜道:“原来您就是我去客栈前,遇到的干活的老者?” “不错,正是老夫。”清溪先生捻须笑道:“看来,你是没有听老夫的劝告。不过,一切都是天意,顺其自然吧。” “那你们……”清溪先生看着越嫣然问道。 云淇的脸顿时绯红,尴尬地问道:“晚辈正想请教先生呢。” 清溪先生看了看越嫣然,又看了看云淇,站起身来,捋着胡子,轻轻来回踱着,然后慢慢说道:“凡事自有定数,虽有人为,亦看天意。老夫之前也曾提醒,然而目前看来,天意如此,老夫也无能为力。世人皆知,我云梦山不收女弟子,这乃是恒无派的规矩,并非老夫一个人的臆想。若嫣然想留,得看你们二人的缘分,老夫不能把恒无派几百年来的规矩破坏了。这一点,还望云淇你考虑清楚,婚姻大事,毕竟也是终身大事,从长计议,也是人之常情。” 听到这话,云淇看看越嫣然,依稀能看到她眼角尚在闪烁的泪珠,这眼神无助而哀婉,看起来似乎能穿透世俗的想法,直达心灵的深处,唤醒哪怕是久已麻木的凡人的怜悯之心。 云淇又看看清溪先生,那坚毅并期待得到回复的神情,让人莫名的有种紧张感。 “我该怎么办呢?”云淇觉得自己又陷入了巨大而艰难的抉择之中,心里疑惑起来:“我如果现在拒绝了嫣然,她肯定又会沦落江湖,凭她的智商和阅历,肯定又会被人骗,任人宰割,这样的话,似乎也是我的罪过。可是,如果我接受了,这就是我一辈子的伴侣了。忽然让我选择,我怎么反而有些糊涂了?但是,目前的状况,也实在由不得我慢慢考虑,我究竟该怎么办呢?” 清溪先生见云淇紧锁着眉头并不吭声,早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微笑着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慢慢说道:“世间的事,并没有完美的。尘俗流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可能根本就没有见过面,但一辈子的姻缘就这样绑定了,十全十美的生活终究只在理想中。不过,趁着你目前能选择的时候,选择一下,也还是无可厚非的,老夫是过来人,自然非常理解。” 越嫣然听了清溪先生的话,知道情况不妙,眼泪顿时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啪地落了下来。 云淇看到这情况,顿时更像热锅上的蚂蚁了。 这时,庞清进来了,瞟了瞟云淇和越嫣然,轻轻问道:“师父,现在议事吗?弟子们已经在等了。” 清溪先生微笑着摆摆手,“你先下去吧,为师马上就到。” 庞清抱拳弯腰退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让云淇恐怖的安静之中,他的心里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炽热的思索的火焰,灼热的温度烧得他脸颊滚烫滚烫的,只觉得浑身也开始燥热起来,呼吸也显得局促了,仿佛再停一会儿,马上要窒息一般。 越嫣然只是低头使劲儿搓着衣角,嘴唇都快咬出了血,却依然一个字也不说。 清溪先生又慢慢呷了一口茶,故意把茶杯重重放在了案几上,“咚!”的一声,云淇和越嫣然都猛然吓了一跳。 清溪先生终于开口先问了,“怎么样,云淇?” 听到清溪先生这样问,云淇心里倒平静了下来,往事一幕幕都浮现在了脑海中,他微微笑着,“缘分的事,并不是能说得十分清楚。嫣然是个好姑娘,能遇到她,也是我的福分,再说,我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清溪先生笑着看看云淇,然后又问越嫣然,“嫣然,你呢?” 越嫣然拭干了泪珠,含羞地看着清溪先生,又看看云淇,“我都听先生和云淇的。” “啪!”清溪先生一拍案几,“既然如此,事情就这么定了,郎才女貌,正是神仙嫉妒的好伴侣。走吧,我们赶紧去居实厅吧。” 云淇忙着急地问道:“先生?” 清溪先生本来正准备起身,听到云淇这样问,轻轻问道:“怎么了?” “您说过……”云淇心里翻江倒海一般,如今木已成舟,也不甘心,只得问了,“嫣然与山岳相冲的事儿?” “哦!”清溪先生捋着胡子,深深点了点头,“这个是命数。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不能完全胜天,天也不能完全胜人。凡事也只有过后才能盖棺定论。你若在意,也便在意,若不在意,也便不在意。” “我知道了……”云淇抱拳点了点头。 说着,清溪先生站起身来,领着云淇和越嫣然朝居实厅走去。 进了居实厅,弟子们都朝清溪先生行礼。云淇发现两边已经站满了人。当中挂着一块匾额,上面有四个铁画银钩的大字——慈俭弗争。匾额下已经坐着清溪先生,他旁边坐着一位仙姑一样的人物,发髻盘在脑后,银簪平插其中,素雅的珠花别在发上,立刻多了几分妩媚,耳坠青丝几道,如细瀑之流,显出爽朗之意,眉如远山,肤若凝脂,面似芙蕖花,指如削葱根。想必这就是清溪先生的妻子。他们旁边还站着一位碧玉年华的女子,只见她微微含笑,秋波无限;螓首蛾眉,眼神中透出道道慈悲,威而有尊;齿如瓠犀,谈吐间流露多少风雅,善而知度;领如蝤蛴,丰润里蕴含无限清逸,见而忘俗;手如柔荑,玉泽上折射千转柔肠,思而恐伤。云淇想着,这或许是他们的女儿吧。 礼毕后,众人都坐好了。 清溪先生微笑着向众人指指云淇,朗声道:“今日把大家召来,是因为有两位新人要介绍,我们闻道庄更加热闹了。这是云淇,他原来的师父源真,也就是吴起,乃是我的师兄。不过,今天云淇既然投在我的门下,就按照我门中的规矩,以入我门下的先后来确定师兄弟名分。按照恒无派的字辈,你们都是‘名’字辈,云淇,你的道名嘛……就叫做‘名悟’吧,参悟我恒无派道法之妙,领悟我云梦山清静之藏,得天地至理,明世上得失,知人生去从,察尘间修为。” “谢师父赐名。”云淇施礼道。 “这是越嫣然,如今与云淇已结成百年之好。”清溪先生指着越嫣然,高兴地说道。 越嫣然朝大家行礼。庞清听后,心里大吃一惊,但是脸上却不动声色。国安惊讶地看了看庞清,庞清忙使了眼色,国安方才闭口不语了。 “这是你的师娘尚云瑛,乃是云下宗的女侠。”清溪先生指指旁边云淇刚才以为仙姑般的人物。 “这是你的师姐王缦君。”清溪先生指指旁边站着的女孩儿。云淇一一见过了。 第97章 初次见面 “好了,下面我介绍一下你的师兄们。”清溪先生先指了指庞清,庞清站了出来,“这是你的大师兄,庞清。今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对你大师兄讲。” 庞清笑着向云淇抱拳道:“今后都是师兄弟了,亲如一家人,莫要见外才是。” “是。”云淇微微弯着腰,抱拳还礼,因为已经见过面,而且聊了一路,云淇觉得并不陌生,也不拘谨。庞清又站了回去。 “这是你二师兄,荀子和。” 荀子和站了出来。云淇看去,只见此人身材魁梧,脸略瘦长,肤色稍黑,两只眼睛本来并不大,因为又在笑,所以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嘴正咧着,露出洁白的牙齿,更衬出一脸的喜庆。 “我们以后就是师兄弟了,要互相帮助啊!”荀子和笑着施礼,然后把脸一侧,调皮地向云淇眨了一下左眼,云淇倒是没有料到,先是一惊,后来反应过来,差点儿笑出声。说完后,荀子和便立即站了回去,忽然严肃了起来。 “这是你三师兄,相鹤。” 相鹤不慌不忙地站了出来。云淇正准备开口,却见此人眉毛微扬,眼睛也不大,瘦长脸,嘴唇闭着,脸上虽有微笑,却像轻风拂过水面,推起层层的涟漪,他轻轻朝云淇点了点头,就站了回去,依旧一副淡泊无争的样子。 云淇心道:“这个人真是清高啊!怪不得叫‘相鹤’呢!” “这是你的四师兄,国安……” 清溪先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国安就站了出来,脸上本来是严肃的表情,可是看到其他的师兄都笑了,他也生硬地挤出些笑容,虽然看起来并不自然,但也难为他了。国安站在那里,并没有立即回去,脸憋得通红,才蹦出一句话——“刚才路上多有冒犯,师弟见谅。” “四师兄见外了。”云淇连忙回礼,并且带着歉意的笑容。国安见云淇如此说,便也站了回去,然后用手擦了擦汗。 清溪先生看到国安的动作,微微笑了一下,“国安就是茶壶有嘴——说不出话,应该练练口才了。” “谢师父教诲!”国安听到清溪先生说他,赶紧站了出来。清溪先生笑着挥挥手,国安又站了回去。 “这是你的五师兄,苏名远。” 苏名远等清溪先生说完话后,满面笑容地站了出来,施礼道:“师弟果然仪表堂堂,看起来风流儒雅,让我们都嫉妒了,以后要多多切磋了。” 听到这样的话,云淇仔细看了看苏名远,见他面如冠玉,神明爽俊,剑眉如墨染一般,正精神地扬着,凤眼含傲,此时注满笑意,鼻梁挺直,嘴唇粉红。 “五师兄抬举我了,虽然勉强认识几个字,也谈不上雅,倒是师兄彬彬有礼,值得云淇学习。”云淇和苏名远相视一笑,苏名远站了回去。 “这是你的六师兄,张海丰。” 张海丰站了出来,大大方方地施礼,一点也不拘谨,笑得也很灿烂,“师弟远来辛苦了!”“劳师兄挂念了。”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张海丰又站回原位。 云淇心里说道:“这位张海丰师兄浓眉大眼,脸也方正,落落大方,颇有须眉之气,看起来性情爽朗,应该不难相处。” “你的七师兄乐正珩、八师兄柳晗卿、十三师兄云千画,都在庄前当值,你的九师兄江伯言、十师兄牧春风、十五师兄顾泽下山采办药材了,故此未来,有空再给你介绍。”清溪先生微笑着说。 “这是你十一师兄,须如松。” 云淇看去,见须如松笑着慢慢走了出来,脸上是慢慢荡漾开的笑容,他抱拳施礼,冲云淇点了点头,云淇自然也笑着回礼。然后须如松就站了回去。 “这是你十二师兄,叶名诚。” 清溪先生话音刚落,叶名诚就满面春风的轻盈地站了出来,微微弯腰抱拳施礼道:“听说师弟见多识广,以后还得向师弟多多请教了。” “不敢不敢!应该向师兄请教才是。”云淇笑着回礼。叶名诚微微弯着腰,冲云淇抱了一下拳,然后立即站了回去。 “这是你的十四师兄,文梦龙。” 文梦龙跨出两步,冲云淇抱了一下拳,然后便站了回去。云淇只好匆忙抱拳还礼。 之后,清溪先生又把其他的徒弟介绍给云淇,云淇也一一见过了。 清溪先生顿了顿,接着说道:“云淇虽是你们的师弟,但是现已成家,住处我都安排好了,就住在后院西厢房。你们虽然有的与越嫣然相识,但也不可太闹了。”后院是清溪先生一家三口住的地方,云淇如果不是已成家,绝对住不了那里的。“好了,大家下去吧。练会儿功,收拾收拾,准备吃饭去吧,我有几句话要问云淇。” 众人都下去了,居实厅里只有清溪先生和云淇两人。 清溪先生嘱咐他在后院不能大声喧哗,拿东西也要轻拿轻放,免得吵人,另外又问了一些吴起的事情,感伤不已。云淇看到师父有些伤神,就想转移话题。 “对了,师父。我们上山之前,因为越嫣然记错了路,所以走到了通往君闲山的路,正巧就遇到了君闲山的三个盗贼,结果我们没有躲过去。弟子无奈,只好和他们交手,并将其中一个打伤了,伤势应该不轻。我和越嫣然还夺了他的马匹,所以才能这么快来到,他们认识越嫣然,也知道我们来找您,我怕他们追到云梦山,所以在未进山下村庄的时候,将马放了回去。” 清溪先生静静听完云淇的讲述,笑了起来,从容道:“你已经闯祸了,你把马放回去,他们也是会来的。他们在乎的不是那匹马,丢了这么大的人,如果在江湖上传开了,他们君闲山肯定会遭到天下英雄好汉的耻笑。”说完,清溪先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云淇感觉非常不服气,同时也觉得自己刚上山,就带来麻烦,内心愧疚不已,禁不住辩解道:“我都把家传的宝贝给了那个女盗贼文静,她也说越嫣然已经自由了,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再说,如果不是那些强盗们找我的麻烦,我也不会动手,而且,我还把他们的马放回去了。” “不妨事的,你也不用耿耿于怀,该来的事情,终究会来,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虽然刚上山,却已经拜在我的门下,出了什么事,为师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清溪先生微笑地看着云淇,轻轻捋着胡须。 云淇难为情地抱拳低头道:“我初来云梦山,就给师父带来了麻烦,真是无地自容了!” 清溪先生站起身来,轻轻扶起了云淇,依然微笑着说:“为师自有安排。再说了,君闲山之所以敢来找我们的麻烦,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我云梦山的手段,你正好给了云梦山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让他们也知道我们的能耐,毕其功于一役,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坏事。你和越嫣然先回去收拾收拾吧,一会儿记得过来吃饭。”清溪先生依然微笑着,说完了挥挥手,打发云淇出去了。 众师兄弟从居实厅出来后,都回了居住的地方——贵道院,准备换上练功的衣服去上善台上操练会儿,然后再去道生厅吃饭。 “大师兄,你觉不觉得师父似乎格外垂青于新来的云淇啊?”国安有点不服气地问。 “人家云淇才刚来,连半个时辰都没有,师父提前也不认识他,怎么可能‘格外垂青’呢?师兄是不是有点儿太敏感了?”文梦龙一边换着衣服一边笑着说。 “你知道个鸟!师父居然让云淇睡后院,这还不是偏心吗?”国安慢慢换着衣服,脑子还在想着刚才居实厅的事。 荀子和看了看一脸不悦的国安,笑着说:“不让云淇住后院,难道让你睡后院,跟越嫣然同床共枕吗?那你还不是新媳妇走错回门的路——高兴的找不着北。” 国安一听,立即瞪大了眼睛,怒道:“你说谁呢?” “四师兄误会了,二师兄就是开个玩笑。”说着,须如松站在了荀子和和国安的中间,挡住了荀子和,他笑着看着国安,“二师兄一贯乱搞男女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 听到这话,国安哼了一声,眼睛一瞥,将头扭在一边。 荀子和走到须如松身后,轻轻给了他一拳,“我搞你了吗?你居然这样说我。” “随便随便,随时恭候。”须如松憨然一笑。 “哈哈——”大家哄然笑了起来。 “心嘛,本来就没有长在中间,偏是正常的,不偏才是不正常的……”文梦龙不屑一顾地开口说道,可是话说了一半,却被人抢了过去。 “文师弟说这话,是不是有点儿过了?”叶名诚见文梦龙说话口无遮拦,害怕他下面说出对清溪先生不敬的话来,闹得大家难堪,于是赶紧截住了他。 文梦龙看着叶名诚,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叶师兄也太猴急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师父做事一向光明正大,讲求公平,怎么会偏心呢?” “你可把我吓了一跳,我也以为你又要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呢!”须如松已坐在了文梦龙的旁边,听到他后面的话,也放下心来。 叶名诚看了看国安,说道:“不过,师父这样做,的确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你没有听见师父说吗?那个云淇和越嫣然已经结成夫妻了,人家都成两口子了,难道你棒打鸳鸯把他们拆开?你好趁虚而入吗?”荀子和看了叶名诚一眼,不屑一顾地说道。 叶名诚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荀子和,缄口不语了。 “人常说近水楼台,易赏明月;向阳花木,先受福泽。”苏名远似乎觉察到一点儿不同,装作不经意间吟出这么一句。 庞清正在穿衣服的手,这时忽然停了一下,这停顿很短很短,或许只有他自己能觉察到。因为,他很快便若无其事地把衣服穿上去了,动作衔接极为流畅。他笑着说道:“你们都想多了,我们来山上这么多年了,你们见过师父偏心吗?不要在这儿胡乱猜了,省得影响团结。” “还是大师兄好,一切从大局出发,不像我们只从自己的眼前考虑。”张海丰已经换好了衣服,临出门前,对大伙儿笑着说道。 “是的是的!我觉得也是,还是大师兄高风亮节,从来都是替咱们大伙儿考虑。”叶名诚也换好了衣服,堆了一脸的笑容,正对着庞清。庞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笑容,脸反而扭在一边。文梦龙在后面瞟了叶名诚两眼,嘴巴闭得严严的,一个字的看法也没有发表。苏名远偷偷扭头看看大家的表情,一言不发,把头扭回来时,正和相鹤的目光相对。相鹤微微一笑,什么也没有说,依然低头忙自己的事。 “好了,都不要乱猜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以后就都知道了。”庞清听到大家的话,感到心里暖洋洋的,可是脑子里还在想着苏名远的话。 第98章 大敌当前 清溪先生回到后院符言居,正好尚云瑛也在。 “师兄,好像这个徒弟你很满意啊!”在居实厅,尚云瑛虽然什么话也没有说,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倒了一杯水,递到清溪先生的手边,微笑着说:“我看你的笑容在心里都快装不下了。” “千万不要这么说,没有的事儿,万一让徒弟们知道了,他们会乱猜的。我最讨厌的就是同门猜忌,你可不能助长他们这样的风气。”清溪先生听到尚云瑛的话,赶紧往门外看了看。 “你争辩什么就是掩饰什么,掩饰什么事实就是什么。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尚云瑛小声说着:“我也希望你早一日找到满意的弟子,将你的本事传给他。另外,我那三十六路飞霞剑,咱们那个女儿虽然都学了,可是还不会变通,就是缺乏一点儿灵气。”尚云瑛觉得有点遗憾。 “人的能力各有不同,君儿的能力不是为学你的飞霞剑准备的,她有她自己的长处,你怎么能不知道这一点儿呢?”清溪先生坐了下来,心里却是在想着云淇。 “我知道道法自然的道理,我不过想让她做得更好而已。”尚云瑛也坐了下来。 “你刚才说起这个云淇,我还真是喜欢,一见到他,就觉得颇为投缘,长得文雅诚实,看着就踏实,绝对不是一个华而不实的人。再说了,他是吴师兄教导了几年的弟子,师兄临走前,已经将他托付给了我。世间的人虽然不懂兄,有诸多的流言蜚语,可是,我知道师兄的苦衷。”清溪先生说起吴起,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放不下,一团淡淡的哀愁一直笼罩在他的心头。 尚云瑛看到清溪先生严肃了起来,忙说道:“是呀,我看见他,也喜欢的不能行。如果不是他已经成婚了,我都想着把君儿许配给他呢!”清溪先生原本是有些不高兴,听到尚云瑛的话,忽然笑了出来,“你真是的,倒相起女婿来了,也不问问女儿同意不同意。” 两人说说笑笑,倒是无忧无虑。 吃晚饭的时间转眼就到了,大家都在道生厅集合了。越嫣然和清溪先生一家坐在一起,云淇和师兄们坐到了一起。吃饭的时候倒是非常安静的。快吃完的时候,清溪先生大声说道:“半个时辰后到居实厅议事,穿戴整齐,不得有误!” 弟子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 吃完饭后,云淇怕越嫣然住不习惯,所以没有去贵道院,而是直接去后院了。其他的弟子自然要回贵道院。 “这个云淇也太有意思了吧?”国安依然觉得不满意,不屑道:“他也不来贵道院和我们聊聊,又回去抱他的娇妻美眷了,是不是故意气我们啊?” “没事,等会儿,你也抱一个……不是,抱十个,只要你能撑得住。”荀子和看着国安一张不高兴的脸,就想拿他开玩笑,于是走到国安旁边,伸出右手,调戏般地摸了摸国安的下巴。 “我抱?我去哪儿抱?”国安本来不高兴,听到荀子和的话,又见到他的举动,忽然坏笑起来,说着便扑到了他的身上,两只手使劲去摸荀子和的胸,“我抱你吧!” 荀子和赶紧抓住国安的手,把他推开了,夸张地摸摸自己的胸脯,然后抖抖自己的袖子,故意伸出兰花指道:“纳鞋底子不用锥子——真行!你想女人想疯了,连男女都分不清了。我是让你去梦里抱,就是你把全天下的女人都抱住,我们也不管。” “哈哈哈!”大伙儿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国安也笑了起来。 “刚才师父说穿戴整齐议事,大晚上的议事就议事吧,怎么还穿戴整齐呢?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呀!”须如松一时也想不通。 “会不会带我们下山去抱……” “咳咳!” 荀子和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相鹤干咳了几声。荀子和回头看看相鹤,见他正在后面闭目养神。荀子和撅了撅嘴,尴尬地辩解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大家不必当真。哈哈!”之后就不吭了。屋子里一下子静了,掉根针都能听见的安静。 “开个玩笑可以,不要太过分了。凡事物极必反,不知道‘贵道院’的意思吗?”庞清本来也不想吭,可是看看场面有些尴尬,所以不得不说了。 “我发现今天自从云淇来了之后,咱们这个云梦山好像不大一样了,真是妙哉妙哉啊!”国安故意感叹地说道。 叶名诚忙笑着说:“我觉得也是!”他刚说完,就看到庞清冷峻的目光,于是急忙闭嘴不语了。屋子里又陷入了安静之中。 苏名远这时微笑着说:“听说云淇上山前,打了君闲山的强盗,我猜想等会儿议事就要讨论这件事了。” “那为什么非要穿戴整齐呢?”文梦龙不解。 “这个好解释。”叶名诚笑呵呵地说:“云淇刚来山上,首次议事,当然要重视了,让他知道我们云梦山的规矩。” 文梦龙听后,慢慢点了点头,“也有道理。” “管那么多干啥,反正以后都是师兄弟,好好相处才是正理。师父不是常教导我们‘静坐常思己之过,闲谈莫论他人非’吗?”须如松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慢慢说道。 “须师弟这话说得很对。”庞清朗声道。 半个时辰后,大家都往居实厅去了,清溪先生夫妇和云淇已经在那里等了。 清溪先生见大家到齐了,神态自若地说:“如果为师没有料错的话,等会儿君闲山的义老三会带着人马来云梦山拜访我们,所以我们大家务必要迎接一下,才能显出我们善以待人的诚意。” “义老三?那不是个土匪吗?”庞清猛然反应了过来。 “我们和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他为什么要来我云梦山呢?”国安听说后,感到很恼火,他十分讨厌土匪,“他要是来的话,我们就打他个片甲不留。” 其他弟子听到,也都小声说起来。 清溪先生见大家议论纷纷,就摆了摆手,大家于是静了下来。清溪先生朗声道:“越嫣然的事情,你们多少也知道点儿。云淇将她从魔掌救出,山下的文静岂能善罢甘休。而且云淇上山前走错了路,结果往君闲山去了,正巧碰见几个强盗,于是交起手来,云淇打伤了其中一个,夺了他的马匹,不过,后来将马又放了,那义老三岂能吃这样的亏?” 大伙儿一听是云淇惹来的祸,眼神刷一下都聚集在他的身上。云淇立刻觉得自己仿佛被剥光了衣服一样,****地站在大家面前,直感觉无地自容,真想会传说中的“土遁”,一头栽进地下去,谁也看不见。 清溪先生微微一笑,“大家也不要看云淇,俗话说在劫难逃,有原因就一定有结果。我们与君闲山虽然是井水不犯河水,但也不是毫无恩怨,难道你们真的不知道山门前那个飞箝阵为什么而建的吗?那就是为了防止山贼的。义老三不是没有打过云梦山的主意,只是被我挫败了。我是修行的人,不愿去惹尘间的恩怨,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摆个飞箝阵,让他们知道云梦山的手段,也好让他们知难而退,不打搅我们的清修也就是了。可是,如果他真的要来冒犯我们,我们要坚决予以反击。不然,他觉得你好欺负,以后会骚扰不断,我们再也休想清静了。” 有的弟子听到,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有的听见,还是大惑不解的神情。 文梦龙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抱拳问道:“师父怎么知道那强盗一定会来?况且前有飞箝阵,后有我闻道庄的金池城汤,再加上还有我们众多弟子,再不行的话,加上大虎小虎,难道我们还对付不了那些乌合之众的山贼吗?” 清溪先生捋着胡子,静静听着文梦龙的话。 文梦龙说完后,清溪先生并没有立即回答,众弟子也纷纷小声议论了起来。 云淇这时越发疑惑了,心里道:“我猜想山贼也肯定是要来了。要是我是他们的头领,也会咽不下这口气,更别说蛮横的山贼了。哎呀!都怪我给云梦山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俗话说‘贼咬一口,入骨三分’,这可怎么办呢?可是,都快大难临头了,先生怎么不赶紧调兵遣将,安排任务呢?怎么还让弟子们穿戴整齐,跟参加贵族的宴会一般,这样光鲜的穿着,能打吗?君闲山离这儿也不是很远,山贼肯定会晚上来,都说先生神机妙算,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跟众弟子悠悠然地议事,而不派一个弟子出去呢?大虎小虎?大敌当前,加上两只狗,能有多大的威力,这云梦山的徒弟也太好笑些了吧?退一步讲,就算庄前有个什么非常厉害的飞箝阵,一般人进不来,但山贼可不会文绉绉的按着阵法进来,他们要是恼羞成怒了,一把火把树林烧了,露出光秃秃的地面儿,啥阵也见鬼……哦不……也见阎王去了。”想到这儿,云淇额头都渗出了汗珠,他看看周围,居然没有见一个人着急,仿佛都是没事儿的人一样。满腹的疑惑焦虑化作满腔的话语一直往上冲,云淇咬住嘴唇,压制着想要说话的冲动,他害怕自己一张口,大家又会齐刷刷地看着自己,再温习一遍这危机的到来是因为他无意间打劫了山贼。 “唉!”云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呼吸也急促起来,感觉这氛围好像暴风骤雨到来前让人窒息的压抑。 第99章 山贼挑衅 清溪先生看到下面议论纷纷,咳嗽了两声,然后朗声道:“文梦龙问的有道理,想必这也是大家的疑问。”众弟子这时都闭嘴不语了。清溪先生继续说:“我们的确能将前来骚扰的山贼打回去。可是,如此的话,我们不是和君闲山结下仇了吗?所谓‘贼是小人,智过君子’,山贼可以烧杀抢掠,可以拿村民当人质,可以不讲信用,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我们能不能也像他们那样做呢?如果我们这样做了,山下的百姓还会说我们是清修之人吗?这样的话,将来你们下山,怎么在现实中立足呢?”清溪先生说到这里,故意停下,看看下面的反应,大家的表情严肃,都在沉思着。 “没事不惹事,有事不怕事,这是我们的原则。况且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我们即便能跑到君闲山灭了他们,难道能灭亡周围所有的强盗吗?那我们还修的什么行?你们来云梦山拜我为师,是为了‘学成文武艺,售与帝王家’,是为了有光明正大的前途,难道就是为了打几个毛贼吗?就像老虎打败了山猫,也不是什么荣耀的事,或者还是耻辱。所以,大丈夫成事,要分清轻重缓急,不要意气用事,中了人家的激将法,犯了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错误。”清溪先生看到大家依然在思索,于是继续说道:“今天把大家叫过来,不过就是演一场戏。” “演戏?”国安觉得出乎意料,忍不住问道,之后看到大家都用责备的眼神看他,于是赶紧闭上了嘴。 清溪先生微微一笑,“云淇打了君闲山的强盗,强盗们必定会告诉义老三,他们吃了这样的亏,肯定不会咽到肚子里。义老三作为大哥,一定会给他的弟兄们把面子挣回来,即便他知道来我闻道庄不会取胜,可是他一定会来,你们谁能帮我分析一下。” 众弟子互相看了看,许多人把眼神放到苏名远的身上,庞清也连连向他使眼色。云淇本来也想说,可是看到大家的举动,于是缄默了。清溪先生指了指苏名远,苏名远半推半就地站了出来。 “弟子愚见,望恩师教导。”苏名远先施礼,然后说:“因为我们都是修行之人,是君子,肯定光明磊落,不会使些鬼蜮伎俩,义老三此来,必定不用担心我们会耍什么手段。所以,他可以放心地来。再者,他一定知道师父不想结怨,不想生是非,所以料想师父必定会给他个说法,给他留足面子。不费一兵一卒,就挽回了面子,这样的好事,他一定会来的。来的太早了,招人注意,来的太晚了,他们又赶得慌。所以师父已经算好了时间,才在这居实厅教导弟子们。可是师父一定也会做好准备,让我们披挂上阵,甚至会把大虎小虎召唤过来。师父知道义老三打不过我们,可是以雄厚实力做后盾的谈判,一定能容易地达成意向,这样可以减少争论,节省精力,不做无谓的浪费。”说完,苏名远微笑地看着清溪先生。 这时,云千画跑进了居实厅,抱拳大声道:“禀报师父!有人要闯飞箝阵。” “你先下去吧,继续查看,为师随后就来。”清溪先生挥了挥手,云千画领命而去。 “莫不是山贼来了吧?怎么这么快!”云淇心里惊讶道。他看看清溪先生,仿佛没事儿的人一般,依然端坐着,微笑着,轻轻捋着胡子。他不禁更加着急,“形势这么危急,都已经迫在眉睫了,怎么还这么坦然?”他忍不住看看其他人,似乎和刚才的表情没有什么差别。“唉!”他也没有办法,只能着急地站着了。 清溪先生听完苏名远的解释,开怀大笑,“苏名远分析的不错,事情就是这样。以后遇到事情的时候,一定要分析一下,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最好的方法。不要倚仗着自己有实力,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人有得势的时候,也有失势的时候,得势的时候化解冤仇,是为了失势的时候少点儿仇家。好了,名字辈弟子随我去就行了,其他人留守,一切听你们师娘吩咐。大家赶紧去上善台拿件称手的兵器,到山门内平地集合,等我前去。”清溪先生又看看相鹤,“相鹤,你拿我纵横笛,去把大虎也叫过来。” 相鹤走上前去,清溪先生从袖中抽出一根铁笛,递给了相鹤,相鹤拿过之后就出去了。 “大虎?怎么这么重要,是个人吗?”云淇不解,看看有人在议论,他连忙拉拉身边的庞清,小声问道:“大虎是谁呀?我怎么没有看见啊?”庞清笑了笑,轻声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云淇见如此,也不再问了。 众弟子领命而去。这时候,山中响起嘹亮的笛声,笛声传到远方,隐约间听到山谷中传来几阵低沉的声音。 不一会儿,众人都到了山门内的平台。只见他们一个个衣着整齐,精神抖擞,手持利剑,剑在如水的月光下闪着逼人的寒光。清溪先生看了看庞清,庞清点了点人数,然后就打开了大门。 “啊!”大门打开之后,云淇忽然看到门外站着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老虎,忍不住吓得大叫一声,连忙朝后退去。他猛一看到,还以为是一只大的山猫,可是立即想到,再大的山猫也没有这么大啊!这才反应过来,惊慌失色道:“老虎!老虎!” “哈哈哈!”众人听到云淇的惊讶,不约而同地笑了。云淇看到其他人若无其事的样子,顿时疑惑丛生,担心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又办了什么不尴不尬的事情来。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果然是一只活生生的大老虎,因为它还在来回踱着。荀子和见状,轻轻地附到云淇耳边,“师弟不要怕!这是大虎,乃是师父从小养大的,不轻易伤人,是相鹤刚才奉了师父的命令,用纵横笛叫它过来的。” “啊?”云淇简直有点儿哭笑不得了,“怎么是这样?” 清溪先生听到云淇的惊叫,又看到他不解的表情,也是会意地一笑,朗声道:“大虎,过来!” 那老虎听到清溪先生的话,甩了甩脖子,朝山门内走了进来,眼睛明晃晃的,仿佛两盏灯,颇为骇人。云淇吓得禁不住又往后退了好几步。老虎走到清溪先生面前,就停住了,而且低下了头。清溪先生高兴地伸手摸了摸老虎的头,这虎居然像猫一样配合着往前伸着头。清溪先生道:“走吧,庞清前边带路。”庞清得了命令,手持一把利剑,走在队伍的前面。 飞箝阵刚转到一半的时候,众人就听见前面居然有嘈杂的锣鼓声。清溪先生知道,义老三已经带着人来了,他们不敢直接进飞箝阵,可是又要见清溪先生,所以只有使劲擂鼓敲锣,让这嘈杂声惊破山中的宁静,直传到清溪先生的耳中。 “庞清,你先带人去前面迎候,为师随后就到。”说着,清溪先生指了指身边的几个人留下,剩余的都跟着庞清往前走了。 庞清带着众师弟往前走,还没有出飞箝阵,就看到前面灯火通明,而且锣鼓喧天,噪杂声一片。幽静的山中,这样的情景还是第一次见到。庞清领着众师弟出了阵,分列两边,一个个手持兵刃,面带怒容,威风凛凛,正气浩然。 义老三挥挥手,锣鼓声顿时停下了。义老三看看前面的庞清,又看看他周围的人,忍不住吼道:“怎么出来一群毛孩子,你们师父呢?” “家师随后就到,寨主稍安勿躁。”庞清施礼道。 义老三看见庞清居然向他施礼,大笑:“果然是清溪先生的弟子,如此知礼节,看来真是嫩竹扁担挑起大箩筐——后生可畏!不过,你们都是毛孩子,都是晚辈,没有资格与我说话,我也不和你们说,我要与你们的师父谈。” “哈哈哈!”后面的山贼听到义老三的话,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根本没有把庞清等人看在眼里,对手居然是一群娃娃,这让他们心情好不舒畅,仿佛自己已经取得了莫大的胜利,因此心满意得,不可一世,虚荣心立即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庞清听到义老三的话,心里自然有巨大的不服气,可是又不敢动手。旁边的国安已经往前走了两步,被眼疾手快的相鹤拽了回来。清溪先生众弟子都义愤填膺,正在跃跃欲试。这气氛就像撒了一地的火药,只要一点火光,立即就能熊熊地燃烧起来。 双方人马正在对峙的时候,清溪先生骑着大虎从后面慢慢出来了,旁边是举着火把的弟子。 义老三看见清溪先生骑着老虎出来了,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周围的山贼也失魂落魄地拽紧了缰绳,握紧了手里的武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里。更不妙的是,马也开始站不住了,纷纷惊叫起来,这样的情景他们这群人马何曾见过? 第100章 谒山遇险 大虎驮着清溪先生从容地往前走着,一点儿也不害怕前面熊熊燃烧的火把。清溪先生拍了拍大虎的头,只见大虎昂起头,大吼了几声,顿时像一阵春雷落在了山中。这吼声吓得山贼的马再也站立不住了,纷纷来回乱踢,山贼也吓得赶紧抓紧缰绳,死死趴在马背上。“快敲锣!”义老三想用锣声压住老虎的吼叫,于是“咚咚咚”地响起了锣声。山谷中立即回荡起闹市才有的喧闹,然而,这喧闹却单调得让人心里发慌。 清溪先生也不管义老三怎么折腾。只见他从大虎上慢慢下来,身边的弟子赶紧把清溪先生平时坐的鼓墩搬了出来,清溪先生不慌不忙地坐在了上面。他拍拍大虎的脊背,大虎于是就趴在清溪先生的身边,像狗一样卧在主人身旁,两只明亮瘆人的眼睛若无其事地看着周围。 义老三看清溪先生落座了,也摆摆手,停止了锣声。这时,义老三的马队已经和清溪先生离了有三丈多远。即便如此,马还是不安地来回乱走。 义老三看到这距离,感觉好没有面子,喊道:“清溪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牵头老虎出来壮声势吗?你以为我就害怕了吗?” 清溪先生笑而不答,轻轻拍了拍大虎的背。“嗷呜——”大虎伸直脖子,又大大地吼了一声。这一吼,义老三的马又糟乱了一阵,往后退了两丈。 义老三一看,再退,就听不见说话了,于是吼道:“清溪先生,真有你的,果然不是凡人,居然能拿一只老虎当坐骑,实在令我等佩服!”义老三看着清溪先生脚边的老虎,心中既嫉妒,又甚为羡慕,心中还升起本能的恐惧,他担心那老虎会不会突然起来咬住清溪先生,将这个貌似神通广大的隐士吞入腹中,使他落个作茧自缚的下场。想到这儿,义老三忙摇摇头,心里道:“我是不是糊涂了,怎么替这老头儿担忧起来?他死了倒正好腾出来云梦山了。” “寨主抬举了。“清溪先生也施礼道:“寨主不辞辛苦,星夜前来,山人已知其因。小徒初到云梦山,不知礼节,冲撞了各位英雄,山人在这里替小徒向各位英雄致歉了。闻道庄是一个清贫的所在,也没有荣华富贵,也没有金银财宝,但寨主既来兴师问罪,山人岂能知错不改呢?”说完,清溪先生把一个盒子递给了云淇,并且指了指义老三,云淇举着盒子,来到义老三的马下。 云淇高高地举着盒子,低头朗声道:“在下就是云淇,白天无意间冲撞了寨上的英雄,深感歉意,寨主侠肝义胆,见识广博,襟怀坦荡,光明磊落,今日又亲临云梦山,教导在下,使在下更加惭愧无比。望寨主念在下年少无知,宽恕在下,给在下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晚辈在这里,也郑重向白天的三位英雄道歉,希望他们能够原谅!”说着,云淇弯下了腰。 义老三低头看着云淇,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然后扭头道:“你们几个过来!”话音刚落,白天与云淇交手的三个人出来了。 “人家都已经道歉了,又送来赔礼的东西,你们接受不?”义老三问道。 三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其中雷均富抱拳道:“俗话说‘不打不成相识’,白天的事,我们也有些鲁莽,得罪之处,也请云兄弟见谅。牙和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我们这点儿误会,说开就行了。” “哈哈哈!”义老三高兴道:“兄弟说得在理。”他摆摆手,三个人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义老三接着说:“我们也都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俗话说‘神争一炷香,人活一口气’,气儿顺了,啥事儿也没有了。” 这时,义老三借着火光看了看云淇手中的锦盒,撇了撇嘴,正准备埋怨清溪先生小气,却听见清溪先生说话了。 “这是闻道庄的‘身轻昭若丹’,治疗跌打损伤倒是有些疗效,此为云梦山独有,乃是山人自己所配,即便拿到市面上,也价值不菲,望寨主笑纳,给受委屈的英雄作为疗伤之用。”清溪先生依然是笑眯眯地说着。 “‘身轻昭若丹’?”周围的山贼小声议论了起来,这的确是云梦山秘不示人的独门药丸,极具疗效,只是不好配制。山下的百姓多有耳闻,只是体谅清溪先生的难处,没有大伤,一般不来叨扰。 义老三这时又看到云淇手中的药盒,简直心花怒放,这样好的药买是买不来的,如今清溪先生居然拱手送人,实在如雪中送炭。不过,他还是有点儿不满意。“鬼谷先生这样说来,简直太客气了。我们也是旧相识了,难道我义老三就不能来拜访一下先生吗?” 清溪先生自然知道义老三的想法,于是又给了张海丰一个盒子,让他拿到义老三的马下,然后说道:“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山人在此清修,本无意与各位英雄为敌,今日小徒失礼,实在惭愧得很呐。寨主光临寒庄,实在蓬荜生辉,然而舍下箪食瓢饮,恐各位英雄笑话,所以,奉上些许银钱,权作寨主茶水之用,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义老三见清溪先生如此谦卑,又送药又送钱,心里实在受用得很,他用马鞭杆儿轻轻掀开张海丰手中的盒盖,的确看到里面有些钱,尽管不多,但却颇为有面子。义老三这时跳下马来,也向清溪先生施礼道:“先生实在客气得很呐。既然是先生诚意,那在下却之不恭了。深夜来访,实在打扰了,先生请回吧,天儿也不早了,我们这就回去。”说完,义老三又朝清溪先生施了一下礼,转身又上了马,“弟兄们,走!”马的嘶鸣声混着人的喊叫声,伴着火光的照耀渐渐向远处去了。清溪先生等到看不见火光了,才令众弟子也回去了。 回君闲山的路上,义老三得意地问和云淇交过手的雷均富,“老雷,这趟怎么样,有面子没有?” “大哥出马,哪儿能没有面子?还是拿澡盆洗脸——大面子。”雷均富此时也眉飞色舞,“只是,这个什么清溪先生老头儿,也不过如此,见到大哥像个哈巴狗一样,哪里有大哥说得那么厉害。要是我,连他的那个什么闻道庄一起占了,我们君闲山的势力岂不是更大了?” “蠢货!”义老三听到雷均富的话,忽然骂道:“你以为那个清溪先生是怕我们吗?他是清修之人,不想惹麻烦,和你们过招的那个人,今天才到山上,根本不是他的弟子。你们三个居然让人家夺了马匹,还有一个被打伤,说出去我都嫌丢人,别看我们这么多人去了,就是清溪先生不动手,他们今天出来的那些徒弟,我们都打不过。你太小看清溪先生了,难道你方才没有看到清溪先生是骑着什么出来的吗?” 雷均富听到这里,才想起方才老虎的那几声吼叫,现在似乎还震响在耳边呢。“倒也是,那个清溪先生真是个奇人,居然驯服了老虎当坐骑,如果不是我们今天拿着锣鼓,我们的马恐怕就被那老虎吓退了。” “咱们闯荡江湖这么多年,难道你们就看不出清溪先生这里的玄机,且不说清溪先生那老头儿,单是他手下的那些个弟子们咱们就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面子和命哪个他娘的重要?而且,和清溪先生那老头儿和解未必不是什么好事儿,要不我们怎么能得到这身轻昭若丹,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好东西捞到呢!再说,清溪先生的老婆就是云下宗的女侠,清溪先生又懂得配药,如果他们耍起毒暗器来,我们都没有命,你去阎王殿讲面子啊?”义老三倒是很佩服清溪先生,居然能这么谦恭。 “大哥说的是。”雷均富虽然不很服气,但是看义老三这样教育他,估计是对自己不满意,因此也不吭了。 义老三率着人马马上就到云梦山下的村子了。 “大家小心点儿,不要弄出声。”义老三谨慎地交待。 “大哥怎么这么小心,我们从这里路过,也不打劫他们。”雷均富觉得义老三似乎考虑得越来越多,已经近乎草木皆兵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人的地方就有危险。大家有一千份儿的小心,做一百份儿的事儿,总没有错。”义老三远远看着,似乎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啊!”忽然,义老三背后的弟兄发出一声惨叫,“当啷!”接着就听见兵器掉在地上的声音。 “大哥,不好了,有埋伏!”一个山贼喊道,话音刚落,“嗖嗖”的利箭就从黑暗中不断地射来,陆续有人摔下了马。 “把火把扔到两边,把火把扔到两边!”义老三勒着马,往回扭着头大声喊着,只见火把纷纷落到路的两边,火把落下的时候,正照着路边的情景,分明有人正拉着弓,蹲在路边。 “奶奶的!”义老三顿时怒火中烧,看见路边有人,甩出一把飞刀,只见路边一个人应声而倒。义老三猜想村子里大概已经有了埋伏,于是大声喊道:“往回跑!” 其他人听到义老三的喊声,骑着马向云梦山飞奔而去。路边埋伏的人马这时也出来追着山贼,眼见就追上了,义老三掉转马头,朝后面的追兵杀了过来,其他弟兄见状,也挥刀杀了过来。义老三毕竟是一寨之主,自然有些手段,左劈右砍,多少人不得近前。因为双方离得太近,弓箭已经使不上了,义老三身处险境,势必拼死突围,只听喊杀声震天。 第101章 文静受伤 “冲出去!别从村子过!”义老三大声喊着,挥着刀冲出了人群,其他山贼能跟上的也都跟上了。义老三跨着马,忐忑地往前跑着,渐渐听不到后面的喊杀声了,回头看看,点了点人数,所跟来的弟兄只有一半了。义老三不禁怒气冲天,可是又不敢耽搁,于是急忙催马顺着小路回君闲山了。 回到山寨后,义老三把人员安排好,叫来几个头脑聪明又管事的人来议事。想到方才的遭遇,直气得他狠狠敲着案几,“咚咚”的响声不断传入周围人的耳中,人们屏声敛气,屋子里越发安静了。 “寨主休要恼怒,还是从长计议,想好对策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一个看起来有点儿谋略的年长一些的人捋着胡子,轻声说道。 “张军师说得有理。”一个浓眉山贼名叫融依安附和道。 “有理个屁!我问云梦山能不能去,你们说能去,这就是能去?老雷现在也不知道生死,其他的弟兄也生死未卜。能去?能去他娘个头!”义老三想想刚才还和雷均富谈笑风生,如今说不见就不见了,这么多年出生入死都过来了,居然半夜里遇到偷袭,真是吃了一个大大的哑巴亏,亏得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那寨主看清偷袭的是什么人了吗?”张军师问道。 “平常老百姓谁能射那么好的箭,而且我看见好像是官兵模样的人。云梦山脚下的云间庄,平日里与我君闲山并没有过节,我们也没有找过他们的麻烦,按说,不像是村里人的做法。”融依安分析道:“那会不会是清溪先生搞的鬼呢?” “清溪先生?”义老三虽然想到了这一层,可是他多少了解清溪先生为人处事的方式,说道:“不应该的呀?这个老头儿平时都以救人济世为名,以前徒弟少的时候,他还经常去集市看病施药,有钱就给,没有钱就欠着。说实话,我以前落魄的时候,还曾经被他看过病,或许他看过病的人太多,并没有记住我,我也未曾向他提及过此事。这事儿应该不是他干的。” “大哥既然如此说,我倒想到了一层。”融依安一直在想着原因,“前一段山下刚打过仗,衙门或许正在吃紧,那些当官儿的没有什么油水了,所以拿我们弟兄去换赏银,也未尝不可啊!” “对,融兄弟分析的有理,平时县尉带人来打我们总不尽心,为什么?因为他们平时从百姓身上搜刮了不少,像一只吃得饱饱的肥猫,根本不需要我们这些小鱼儿。但是,那些大户都是有钱有权的主儿,他们也惹不起,所以就树杆旗,带点儿人马,来剿我们,不过是做个样子给那些大户看。如今百姓遭了兵祸,那些当官的靠谁养着?还不是这些大户。我看县衙应该早就盯上我们了。”张军师皱着眉头,静静地说着。 义老三听到他们的分析,猛地拍了一下大腿,“不好!二寨主有事了,我们得赶紧去救她啊!”说着,他便站起身来,转身去拿自己的大刀。 “大哥!如今通往客栈的路上,不知道设了埋伏没有,此去或许正中了敌人的圈套呢。”融依安提醒着。 “是啊!”张军师也说道:“衙门这次既然痛下杀手,很可能一网打尽,客栈那儿,现在也或许正有一场恶战。不过,二寨主在那儿经营多年,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应该不会吃太大的亏。” “娘的!这帮狗崽子,真要赶尽杀绝啊,老子饶不了他们。”义老三此时的眼睛气得都红了,刀被握得也微微颤了起来。 几个人正在商议的时候,忽然有人禀报:“二寨主回来了!” 义老三听见这话,扔下刀,疯也似得跑出门去了。跑到门外,只见文静奄奄一息,双眼微微睁着,浑身都是血,筋骨像被人抽走一样,整个人瘫软着,此时正被人架着往大厅走呢。义老三见到这样的情景,什么话也没有说,疾步上前,抱起文静就往大厅跑去。俗话说“黄鼠狼专咬病鸭子”,义老三只顾得救人,并未注意脚底下,快要上到平台时,一个台阶没有踩好,居然将文静抛了出去,他的小腿正磕在台阶上,顿时一阵钻心般的痛传遍全身。 “娘的!快救二寨主!”义老三咬着牙,旁边的人见状,赶紧去扶他站了起来,文静此时也被抬了起来,因为已经被摔晕了。 来到大厅后,融依安将几个案几拼揍起来,将文静放了上去。义老三忍着剧痛,额头上已经渗出汗珠来。他一只手紧紧握着文静的手,一只手颤抖着摸着她的脸,看到她脸色苍白,眼睛闭着,似乎沉重的睁不开了一样,义老三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军师,你快看看!”融依安在旁边提醒道。 义老三听到融依安的话,才意识了过来,松开文静,一把抓住张军师的手,“赶紧看,治好了,要座金山都给你!治不好,你就陪着二寨主一起去吧!” 张军师也不和义老三争辩,伸手把住文静的脉,一边把着脉,一边用手擦着额头上的汗,看起来也是一筹莫展的样子。 义老三见状,气得忙去抽刀,却不小心把案上的一个包袱碰到了地上,结果包袱开了,两个盒子露了出来。 融依安看到盒子上有“云梦”两个字,拿起来,忙问道:“大哥,这儿怎么会有云梦山的东西?这是什么啊?” 义老三听到融依安的话,忽然把刀扔到了地上,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从融依安的手中夺过盒子,歇斯底里地对张军师吼道:“这是清溪先生送的‘身轻昭若丹’,军师赶紧给二寨主服下!”说着就把药盒塞到了张军师的手里。张军师接过药盒,打开拿出来一颗闻了闻,果然是清溪先生配的药。不过这乃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文静如今伤势过重,恐怕把这一盒丹药吃完,也是没有用的。张军师看到义老三如今都快失控了,如果将实话告诉他,还不知后果会怎么样呢。 “大哥,这里还有东西,是一封信!”融依安打开了另一个装钱的盒子,发现里面有几片竹简,上面都有字。义老三现在心急火燎的,脑子里都是乱草丛一堆了,他抢过竹简又塞到张军师的手中,差点儿扎到张军师的肚子上。 张军师看过了竹简,喊道:“快点儿把钱倒出来,盒子底部有救命的药!快点儿!” 融依安听到张军师的话,一下子将盒子翻了过来,只听见“哗啦啦”钱都落在地上。盒子底部确实比较厚,他用匕首别开了,里面有两个并排的锦盒,张军师见盒子打开了,忙从锦盒中取出一颗丹丸塞进文静的嘴里,从旁边拿了杯水帮文静把药咽了下去,然后让文静躺好了。 “寨主,这次可以放心了。”张军师也深深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你给他吃的是什么,二寨主真的没有事儿了吗?”义老三看到张军师如释重负,不相信一粒小小的丹丸就有如此大的功效。 “寨主,放心吧!”张军师看到义老三怀疑的眼神,从容道:“这是云梦山的‘九天回尘丸’,是恒无派极其宝贵的用来吊命的丹药,一般的弟子都不曾有福见到。二寨主不是因为疾病,乃重伤所致,所以这丹药极有效果,再配上‘身轻昭若丹’,调养一段时间,就没有大碍了。” 张军师看到义老三一脸的汗,这才想起来他刚才磕了一下,“寨主,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义老三慢慢伸出了腿,张军师轻轻揭着他的衣服,发现鲜血已经渗到了衣服里,和伤口沾在一起了。义老三咬着牙,并不出声。 张军师看到伤口后,取了一粒身轻昭若丹,“寨主先服下吧!”义老三接过后,放到嘴里直接咽了下去。张军师又取来止血的药,将义老三的伤口包扎好了。 “娘的!”义老三咬牙切齿道:“这帮狗官兵,做事居然这么下作,等老子伤好了,一定要他们好看。”说着,义老三挪了挪腿,“哎呦!”腿的疼痛并没有全消。 “大哥慢点儿!”融依安赶紧上前扶着义老三,“养伤要紧,常言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呸!”义老三啐了一口,“君子?你让我跟衙门那群公狗谈君子?真是人打江山狗坐殿——抬举畜生!” “寨主稍安勿躁!”张军师也赶紧上前扶着义老三,“仇是早晚要报的。只是,‘官字两张口,兵字两只手’,衙门从来就是颠倒黑白的地方,少有什么公理可言,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不去招惹的好。常言道‘好鞋不踩臭****’……” 义老三推开张军师的手,“我知道军师的意思,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而已。” 融依安看了看义老三和张军师,忙指着文静道:“大哥,你看?” 义老三看到文静的脸色渐渐红润,已经不是刚才吓人的惨白,感叹道:“这个清溪先生,他既然有这么好的药,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还藏到盒子里面,我还以为他小气呢!他这是什么意思?” 第102章 寨出叛徒 张军师看看屋子里人太多,挥挥手,其他人都出去了,只剩下了融依安。张军师见没有了外人,才小声对义老三说:“我们整天打打杀杀的,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无事还好,受了伤,谁不需要这些灵丹妙药。本来,清溪先生把这些丹药给了我们就已经犯了恒无派的规矩,他怎么敢明着说呢?而且,这丹药极其难得,是吊命用的,就这么几颗,我们又有这么多弟兄,如果他们有个灾难,大哥说,给他们吃不吃?” 义老三听着张军师的分析,摸了摸自己的头,“是他娘的这个道理,那照你这么说,这清溪先生倒是二寨主的救命恩人了?” “那清溪先生是清修之人,一心想远离人间是非,我们如今受了他如此大的好处,今后还怎么好意思跟人家过不去呢?”融依安说道。 “娘的!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义老三点了点头。 义老三见文静没有事了,派人把文静抬到卧室躺着了,然后他把和文静一起来的人叫了进来,“二寨主怎么会伤成这样?” 义老三刚才太在意文静,根本没有注意到跟着文静的两个人也受了重伤,张军师在给文静看病,他们两个也只好忍着。如今义老三叫他们问话,他们才互相搀扶着走了进来。义老三一看两人伤成如此,又是跟随文静一起来的,大发慈悲道:“把清溪先生先生给的‘身轻昭若丹’给两个兄弟服一颗。” 两个人听到,涕泪横流地顺势跪在了地上,一同喊道:“谢寨主!” 张军师本想拦住义老三,但是已经晚了。无奈,他只好取出一粒丹药,准备捻碎了放到水里,匀成两杯,让二人服下。 “一人一颗!”义老三冲着张军师大声道。张军师虽然已经有些生气,但却没有表露出来,他犹豫了一下,只好又取出一粒丹药,将两粒药给了跪下的两个人。 两人接住丹药,朝义老三磕了个头,猛地将药填到嘴里,使劲儿一咽,吞下去了。 融依安将文静安置好了,这时来到大厅看事情的发展。 义老三见了融依安,急忙问道:“二寨主怎么样了?” “我看二寨主的脸色已经有些红润,而且气息也正常了,伤口的血都已经止住不流了,也已经包扎好了。” 义老三听了融依安的话,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他回头看着地上的两个人,摆摆手,“你们起来,坐下说话吧。” “谢寨主!”两人异口同声道,然后起身,坐了下来。 “你说吧?”一个人推让道。 “你说吧!”另一个人也推让道。 “娘的!”义老三一看,又火了,“让你们说个事儿,又不是杀你娘的头,推让个屁啊!” 两人一听,立即低头不动了。“你说。”融依安指了其中一个人,这人咽了口唾沫,开始讲述:文静在衙门里面原来也有眼线,今天晚上的时候,眼线忽然派人来到客栈,说衙门派人要扫平君闲山,文静正准备派人的时候,眼线派的人忽然把客栈的门打开了,官兵立即就闯了进来。文静见状,想关门也来不及了,赶紧领人边打边退。可终究寡不敌众,官兵早有准备,已经将客栈围了起来。文静和两个弟兄只好从密道爬了出来,可惜其他的人早已成了阶下之囚,刀下亡魂,火中冤鬼。出了密道,已是离客栈五里之外,那里正有一匹马。这匹马乃是义老三盗的,文静颇为喜欢,当作人一样养着,时间长了,与马也有了感情。文静心细,经常骑马到密道出口处,而且经常对马用口令。客栈被围,文静知道事情不妙,就对后院的马使了口令,那马平时拴的便不紧,遇到这样的紧急情况,一下子就把绳子挣脱了。马冲了出去,官兵见马上没有人,也就没有在意。文静和两个兄弟正是骑了这匹马才艰难地到了君闲山。 融依安听到这两个兄弟的描述,忽然起了疑心,禁不住说道:“我们去云梦山的事儿,连二寨主都不知道,官府是怎么知道的?” “咳咳!”张军师捂着嘴,朝融依安和义老三使了使眼色。 义老三微微点了点头,挥手道:“你们下去好好养伤吧。这次二寨主回来,多亏了你们的功劳,日后我们再论功行赏。”两人得令下去了。 张军师凑到义老三的耳边,“一定是我们山寨出了内奸。不然官府怎么会在我们回去的路上设了埋伏呢?” “娘的!”义老三瞪大了眼睛,发出瘆人的怒意,眼角都快瞪裂了,鼻孔也翕动起来,他喘着粗气,气得握紧拳头狠狠打在了案几上,上面的水杯被震翻了,骨碌了下去,“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 “当务之急,是不动声色查出奸细,免得人心惶惶。”看到义老三满腔怒火,张军师冷静地说道。 “是啊,大哥。”融依安也往前凑了凑,劝道:“抓住了奸细,就是千刀万剐,吃肉喝血,也是轻的。但现在得先静下来,把他找出来才行。” 义老三咬着牙,眯起了眼睛,克制道:“你赶紧下去清点人数,即刻来报!” 融依安得令后便立即去办了。 张军师见义老三依然怒火不减,进一步劝道:“寨主先莫生气。奸细之事,从古而有,上至天子庙堂之高,下至寻常百姓之家,只要名利做诱饵,总有人上钩儿。寨主替天行道,赏罚分明,与大家同甘共苦,肝胆相照,仁义无以复加,恩德不能再高。然‘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利欲熏心之辈,确实有之,所以,对豺狼而刀枪,待兄弟而手足……” 义老三瞪着张军师,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是嫌我不分亲疏,乱施恩惠吗?” 张军师抱拳:“我是劝寨主莫要因为不值当的人而生气。” 义老三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你的良苦用心,我知道。” 两盏茶的功夫,融依安满头大汗地回来了,气喘吁吁地说:“果然不出军师所料,确有叛徒。前日打碎玉碗而被大哥剁掉一只手的那个兔崽子不见了,我已派人再去详细找了。” 义老三听了后,一则生气一则后悔,生气是因为他最讨厌叛徒,讨厌不忠不诚信的人,后悔是因为一只不能吃饭的碗而断送了几十个兄弟的性命。想到这儿,他恼恨地使劲用拳头打了一下案几,把案几上的茶壶震得哗啦一阵响。 “寨主,如今之计,是想办法加强我君闲山的防卫,同时加强内部人员的团结。官府之所以设伏,而不直接来君闲山,乃是因为他们人数不够,我们君闲山又山高路远,易守难攻,他们来了也沾不到光。堡垒往往不是被敌人从外部攻破,而是从内部攻破,如果内部出了问题,再坚固的城防也会被人占领。”张军师趁机建言。 “大哥也应该派人查一下没有回来的兄弟倒底怎么样了,看看能不能救下他们?”融依安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啊,是应该去衙门打听一下,可是二寨主的眼线如今都反水了,我们一点儿门路都没有,那怎么办呢?”义老三真是一筹莫展了,他本来就极其讨厌官府,要饭的时候,已经受够了歧视,后来虽然召集人做了寨主,可是还是不敢惹官府。县里的大户都快打劫遍了,山寨的存储是越来越少了,眼看就坐吃山空了。现在,他的人又被官府抓走了,即便有门路的话,自然需要花钱,他这时真想做回乞索儿,不用操心这么多烦心的事。 “寨主,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张军师眨眨眼睛,思索地问道。 “说!”义老三大手一挥,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如今走投无路,不妨试试去求求清溪先生?我们前脚刚从云梦山出来,后脚就遭了埋伏,而且损伤这么惨重,就算此事跟他没有关系,他也总该表示表示。就算寻常百姓家,客人出门受了伤,主人都会感到惭愧,何况自称高人的清溪先生呢?再者,他的门人众多,各种人才都有,各种出身的也有,关系也必定多。他虽然隐居在山里,可是名气和人脉比山下那些当官的还厉害,如果他肯帮忙,说不定事情兴许能成呢。”张军师捻着稀疏的胡须,一边轻轻点着头思考,一边轻轻地说。 “让我去求他?我今天才向他兴师问罪,再说了,我们是占山为王,他们是躲到山里清修,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云梦山他娘的简直就是我的克星,今天如果不是因为云梦山,怎么会半路遭人埋伏,二寨主怎么会受伤?这个办法不行,再想一个吧。”义老三虽然觉得清溪先生心肠并不坏,可是想起遭伏击的事,就觉得脸上无光,更窝了一肚子的火儿。 张军师和融依安看到义老三的表情,也都不吭了,大厅立即安静了下来。本来都已经是深夜了,门外的虫声倒是很轻松地飞进屋里,它也不管屋里倒底是欢庆的气氛,还是悲哀的氛围,是祥和的沉思,还是无奈的沉寂。这自然中,恐怕只有这虫声从古到今,都是这样超然物外地一直鸣叫了下来。它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烦恼,也不知道什么叫做高兴,也许这虫子是朝生暮死,但这声音却延续不断,人们听到的似乎永远是这无忧无虑的从容。 这虫声好像有催眠作用似的,义老三听着,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头也一点一点的,实在是太困了。“大伙儿都回去睡吧,救人的事儿明天再说吧。”说着,他又打了个哈欠。 张军师看到义老三实在瞌睡得不行,心里着急也没有办法,强调道:“融老弟,你安排好山寨的防务,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尤其往后山的路一定要布置好,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放心吧,军师,我早已安排好了。”融依安向张军师点了一下头,“后山的路从来就没有人来过,连鸟儿都不去拉屎。” 义老三看着暂时没有什么事,于是就打着哈欠回去睡了。 第103章 云梦夜话 清溪先生等到山贼都走了,方才率弟子安心回庄。 过了飞箝阵,他拍了拍大虎的额头,然后看了看庞清。叶名诚早已递给庞清一只鸡,庞清将鸡扔给大虎,大虎高兴地扑上去衔住了,但是并没有咬死,它衔着鸡来到清溪先生面前。清溪先生挥挥手,笑着夸道:“不错,你今天表现得很好,赶紧回去吧!有事再叫你。回去吧!”大虎听到清溪先生的话,转身就走了,留下鸡垂死的惨叫声在山谷中回荡着。 云淇躲在众位师兄后边,看得既害怕又羡慕,真害怕这畜生会释放出它原本的野性来,张开血盆大口,吞噬其实弱小的人类;又羡慕一只如此大而凶猛的老虎,在清溪先生面前居然像只家犬般温驯。他真的很想上前去摸摸那老虎的头,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感,然而实在又害怕它那无情的大口忽然一张,手先就被报销了。见到这只老虎,云淇对清溪先生的钦佩又增加了不少。 回到庄里以后,清溪先生看到天气已晚,就让众弟子都回去休息了。 贵道院里,此时却在大讨论。 “今天真是赶母猪上圈——丢钱又丢人。师父今天怎么回事?平时像只老虎一样威猛严厉,今天怎么反而对一群强盗那么彬彬有礼,又送药又送钱,实在给足了那山贼的面子,却丢尽了云梦山的人,我都觉得无地自容。”国安并不理解清溪先生为何如此卑躬屈膝,因此满腹抱怨:“要是我的话,早就把什么‘义老三、义老四’的打得哭爹找娘了。” 苏名远微笑地看着国安,这时走到他的跟前,拍拍他的肩膀:“依我看来,师兄现在真是打饱嗝带放屁——”说到这儿,苏名远故意停住了。 屋子里忽然静了下来,庞清紧紧盯着苏名远,众人都看着国安。 苏名远笑着继续说道:“气不打一处来啊!”这话一出口,大家都笑了起来。国安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 庞清笑着指指苏名远,“你呀你,真是三斤的鸭子二斤半的嘴。” “玩笑而已,玩笑而已。”苏名远接着道:“依我看来,国师兄住在贵道院里,应该知道‘将欲取之,必先与之’的道理吧?” “‘取’什么,‘与’什么,跟一个强盗有什么好取的?”须如松一时也没有想通。 “是啊?”国安更加不解了,“对强盗有什么好仁慈的?” “如果让师父知道你们居然还有这样的疑问,一定被你们气死了。”苏名远心里暗笑着,嘴上说道:“师父在出发前说了那么一大段话,你们都点头,你们点的什么头啊?根本就没有懂。师父想取的乃是与世无争,不招惹是非,让这云梦山清清静静,不沾惹尘俗的恩怨。” “你这样说来,我倒是想通了。那些强盗都是些粗人,哪里懂得什么韬光养晦,况且与强盗讲道理,实在也讲不通。师父不想与他们纠缠,所以送钱送药,看起来,我们好像很屈辱,实际上,那些强盗也重江湖义气,得了我们这样的礼遇,恐怕以后也不好再找我们的麻烦了。”荀子和也分析道。 “真是的!只怕强盗知道了我们的想法,以为我们是软柿子,以后遇到了困难,要是厚着脸皮来找我们呢?你说我们是帮助呢,还是不帮助呢?”文梦龙反驳道。 “哎呀!”国安一听文梦龙的话,头立即就大了,显得焦躁起来,“这些个强盗,还真是像狗皮膏药一般的烦人。对他凶了不行,对他好了也不行,真他娘……”国安说到这儿,忽然感觉不对,赶紧闭上了嘴,然后看看周围的师兄弟,师兄弟们都看着他,看得他一下子脸就红了。 “个鳖孙,做人难,做好人更难,做一个与世无争的好人是难上加难啊!”荀子和若有感触地笑着。 “哈哈!”众人哄然一笑,国安也跟着笑了起来。 庞清这时走过来,笑着拍拍国安的肩膀,“这里都是自家兄弟,你这样说话,显得很豪爽,很坦荡,如果你养成习惯,一不小心在师父面前说出来,那就显得你很放荡不羁了。” 荀子和一听,抖着眉毛道:“放荡算什么,****才是主要的……” 须如松一看国安脸色不对,忙冲着荀子和大声道:“要淫,也先淫了你这个二——哥。” “哈哈哈!”众人听到须如松的话,忍不住都喷笑出来,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相鹤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只是没有出声。 国安也高兴地拍拍须如松,笑着道:“英雄所见略同啊!” 荀子和听了国安的话,洋洋得意地走到庞清身边,佯装一本正经地说道:“大师兄自然高屋建瓴,看法比我们高明,所以我们都要向您学习。”说着,荀子和像模像样地给庞清作了个揖,庞清知道他在开玩笑,依然笑着,也没有理他。荀子和接着说:“国安平时最好学,最喜欢向大师兄请教,事事以大师兄为榜样。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国安如今都成了****,不知道大师兄是什么荡啊?”说完,荀子和朝大伙儿眨了几下眼。 “哈哈哈!”众人听到荀子和的话,笑的声音更大了。庞清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是大师兄,他的上面就是清溪先生了,他总不能把清溪先生搬出来做挡箭牌吧? 庞清忽然使起眼色来,表情也显得尴尬了。 荀子和看着庞清,“怎么了,大师兄?是不是说得你春心荡漾啊?我是个男的,你对我挤眉弄眼没有用,留着给山下的姑娘吧。” 这时,屋里的笑声少了一些,荀子和正觉得奇怪,忽然有声音传来了。 “什么荡不荡的,这么晚了,赶紧睡吧,有事明天再议。”清溪先生浑厚的声音压住了笑声,响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听到声音,扭头朝门看去,清溪先生正慈祥地站在那里。大伙儿顿时觉得尴尬异常,笑声立即都没有了,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啊……我们在讨论,对待强盗是不是该‘君子坦荡荡’,大伙儿都说,强盗们哪里知道坦荡,他们只知道扫荡。”荀子和本来想把“****”也带出来,可是话到嘴边就立即咽了下去。 “好了,赶紧睡吧。”清溪先生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扭身就走了。 荀子和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望外探探头,看到已经不见了清溪先生的身影,才把头缩回来,赶紧关上了门,并且闩上了。然后夸张地用手摸着胸脯,小声道:“棺材上画老虎——吓死人。刚才说完扫荡,差点儿就顺嘴把****说了出来,真比被捉了奸还尴尬。” 众人看到荀子和的动作神态,都憋不住地笑了,但是都不敢出声。 “你还被人捉过奸呢?”国安佯装严肃地问。大伙儿听了,都无声地笑了起来。 庞清忽然板起脸,“你们说话也注意点儿,不要太没有顾忌了。” 荀子和故作郑重地打拱道,“谨遵大师兄教诲。” “以后说话,我看得找个人放哨了。师父行踪也太诡秘了,走路都没有声音,飘飘悠悠地就进来了,如果我们哪一天不小心议论到他老人家,被他老人家听去,我们岂不是要遭殃了?”须如松小声提示地说。 “这是个好主意。如果我们白天讨论《道德经》,晚上还讨论修道悟道的问题,那我们哪里还是男人,那简直就做了神仙,七情六欲全都没有了。”荀子和扫视了一下,故意不满道。 “神仙也有夫妻的吧?不然,仙童是怎么蹦出来的?”须如松道。 相鹤这时忽然说道:“好了,赶紧睡吧。想要什么,都尽管去梦里找吧,等你学艺完了,你不下山,师父都会赶你下山的,到时候你想什么荡就什么荡。” 众人都不吭声了。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已经有轻轻的鼾声飘起来了,相鹤看去,原来顾泽已经睡着了。 清溪先生回到符言居,见尚云瑛还没有睡。 “师兄,你说那个义老三会不会再来找我们的麻烦,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尚云瑛在擦拭着自己的飞霞剑。 “我今天的预感也不好。山下刚打过仗不久,百姓深受战祸之苦,官府虽然贴出安民告示,可是百姓已经家破人亡,我看一时间难以恢复。君闲山尾大不掉,衙门早就盯上了。那个义老三虽说挺讲义气,可是有勇无谋,我担心他这段时间凶多吉少,不过,他倒是不会再来找我云梦山的麻烦。”清溪先生附到尚云瑛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什么?你将‘九天回尘丸’给他们了?”尚云瑛大吃一惊,“那可是恒无派秘不外传的宝贝呀,要是被武当山知道了,他们一定会要你好看的。” 清溪先生依然笑眯眯的,“放心,我心里有数。我就不相信,江湖上名气这么大的药丸,我都给了他义老三,他能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会恩将仇报?再说,我阅人无数,之所以给他,是因为觉得这个人的本质还不坏,关键是,这药可以救人命。我算到文静有血光之灾,这药正可以起死回生,让他义老三永远欠着云梦山的人情。” 尚云瑛听到清溪先生的话,也慢慢平静了,她将剑轻轻放回剑鞘里,“你心里有数就行。不早了,赶紧睡吧。” 清溪先生看着窗外,捋着胡子,轻轻感叹道:“你看,宁静又笼罩了云梦山,也不仅仅是幽静了这座山,而是整个人间。无尽的黑夜吞噬了人们的清醒,送来了或者心想事成的美梦,或者事与愿违的噩梦,或者转瞬即逝而记不清的梦。造化真是有意思,白天里人们可以争名逐利像乌眼鸡一样拼个你死我活,可到了晚上,绝大部分的争斗也都暂时停歇了。再繁忙的心思,也需要有个安静的睡眠。” “又开始抒情了!”尚云瑛微微笑着:“是啊,人终究需要给心灵留下一块净土,不然整天名缰利锁的,早晚忙得没有了感情,没有了心情,没有了……”说着,尚云瑛打了一个哈欠,泪水还在眼里打转转,“赶紧睡吧!闹了一晚上,都乏了。” 清溪先生微微笑着,将窗户关上了。 鸡鸣划破了闻道庄黎明前的寂静,清晨如期而至。 云淇和越嫣然都还在熟睡,就糊里糊涂地听见“梆梆”的敲门声,酣睡的惬意感立即被驱散了。 第104章 兄弟巡阵 敲门声响了几下,便没有了。 “怎么了?”云淇简直都睡懵了,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睡在哪里了。他揉揉眼睛,看到枕边的越嫣然,看看屋里的摆设,听到门外响起了“师弟师弟”的叫喊声,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到了云梦山。于是他摇了摇越嫣然,越嫣然不仅没有醒,反而把脸扭了过去,身子也翻了过去。云淇看到这样的情景,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个懒猪!”他趴到越嫣然身上,用手捏住了她的鼻子。越嫣然左右晃晃,云淇的手像个钳子一样紧紧捏着,越嫣然终于被憋得睁开了双眼,伸手把云淇的手打开了,“你干什么!” “人家叫我们起床了,赶紧起来吧,不然人家该说我们懒了,该说我整天沉溺于温柔乡了。”云淇已经背过身去,开始穿自己的衣服。 越嫣然听见云淇的话,慢慢坐了起来,打了一个哈欠,抻了抻胳膊,有点儿厌烦地感叹:“我的天呐!还这么早,他们都是属鸡的,可以去打鸣了。”虽是这样说,看到云淇已经穿好了,她也不情愿地穿着衣服。 “你小声点儿。”云淇小声提示着越嫣然,越嫣然冲云淇撅撅嘴,不吭了。 云淇穿好衣服后,看了看越嫣然,然后轻轻推开了门,正准备深深呼吸这山中清新的空气时,猛然发现门外站着一个人。云淇原本以为敲门的人已经走了,没有想到还站着,“啊……师姐早!”云淇忙向清溪先生的女儿王缦君施礼。 王缦君见到云淇,脸忽然红了,小声说道:“家父担心你还不习惯山上的生活,故此让我来叫你。家父让你洗漱过后,去上善台跟着其他师兄一起练功,家母让我通知越嫣然,等会儿到厨房帮着做饭。你转告越嫣然吧,我就不进去了。” “好的,多谢师姐了,我们稍后便到。”云淇看着王缦君脸红含羞的样子,顿时觉得比越嫣然还娇艳几分了,忍不住两眼偷偷看着。王缦君眼前微微往上一看,见云淇正注视着自己,觉得更加不好意思,转身跑走了。 云淇正歪着头仔细品味这早上的“美景”时,忽然觉得胳膊痛了起来,扭头才发现越嫣然已经站在了身后,正在拧着他的胳膊。 “你这是干什么?”说着,他忙去掰越嫣然的手。 “我原来觉得你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你也是一肚子花花肠子——都找不到心了。才到这儿半天,就想打人家的主意吗?”越嫣然用身体撞了一下云淇,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扭头笑道:“是不是等会儿让我去厨房帮忙?” 云淇摸着自己的胳膊,委屈地看着越嫣然,“是让你帮忙呢。” 越嫣然对着云淇笑了一下,转身走开了。 贵道院的弟子们起来洗漱后,都到上善台集合练功了。 庞清身为大师兄,清点了人数,然后大家开始各练各的。 “仲翔,子清,你们两个跟着我去飞箝阵巡视一下。”庞清点了相鹤和云淇的名字,然后握一柄错金混元锏下了上善台。相鹤赶紧拿了一根雕花螭龙棍朝台下走去,云淇还若无其事地站在台上练着剑。 这时,其他人都放慢了动作,很不解地看着云淇。云淇一下子发现这么多人都注视着自己,忙看看自己的衣服,发现并没有穿错,又摸摸自己的头发,发现也没有凌乱,不禁纳闷道:“又尴尬了!怎么大家又都看着我呀?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庞清正往前走着,相鹤拍了他一下,庞清一回头,发现云淇没有跟过来,有点儿不高兴,可是脸上还是有浅浅的笑容,他朗声道:“子清,赶紧下来。” 其他人听到庞清的喊声,更加认真地看着云淇了,谁也不说话。 云淇像个没事儿的人一样,看着大家依然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越发觉得尴尬了,心里想着:“莫非脸上有黑,还是有越嫣然的唇印呢?要是有唇印就丢死人了。”想到这儿,云淇的脸一下子红了。他想立即去照照镜子,看看是不是越嫣然搞了什么鬼。 庞清看着云淇傻傻地站在台上,脸上的耐心已经没有了,大声道:“子清,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快下来!” 云淇看看台下有点儿着急的庞清,心里还疑惑:“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大师兄忽然就生气了呢?”他又看看台上这些也是呆呆地站着,而且莫名其妙看着自己的人,心里还在纳闷:“这个子清真是有意思,大概是耳朵不好使了吧,大师兄都叫了三遍了,还不吭声,真能沉得住气。要是我,我可不敢摆这么大的架子,完全不给大师兄面子。这个子清……子清……”云淇念道了几遍“子清”,忽然发现问题的所在,原来这个“子清”正是自己胡乱起的字,他居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想到这里,云淇顿时觉得大家的目光像被烙铁烙过一样滚热,他急忙低下头,也不看其他人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拿着宝剑跑下台去。 “对不起,大师兄,对不起,大师兄!刚才跑神儿了,没有听见您叫我。我们赶紧走吧。”云淇红着脸,想起刚才的情景,感觉真不是一般的丢人现眼。 庞清看到云淇红着脸下来了,也没有说什么,扭头往前走着。到了庄门口,云千画正在那里。 “大师兄,过来了?”云千画微微笑着抱拳道,然后看了看云淇,笑容竟像后来川剧中的变脸般忽然就消失了,立即换做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 “有什么异常情况吗?”庞清这时解开庄门口一条狗的链子。那狗得了解放,摇尾乞怜地在庞清身边来回转着,庞清一伸手,狗便立了起来,前脚趴在庞清的手上,庞清笑着摸摸它的头,然后手一放,狗又回到了地上。 云千画这时的表情更冷峻了,“没有什么情况。”说着,他把一捆绳子递给了相鹤。相鹤微笑着接过,挎在了肩上。 云淇看着这条狗,吓得躲在相鹤身后,因为他脑海里立即想起在朝歌被狗追着咬的吓人场景。 庞清看到云淇的神情,笑着说:“云师弟莫怕!它叫六虎,是按着大虎小虎往下排的,有我们在这儿,它不敢怎么样。” 云淇一步不敢挪动,担忧地说:“昨天大虎快把我吓个半死,六虎虽然不是虎,一张嘴也是够我受的。” 这时,六虎跑到云淇跟前,仔细闻了闻,然后又跑回了庞清身边。 “我们去飞箝阵看看情况。”说着,庞清等人别了云千画。 六虎在前面跑着,却始终不离庞清的视线。 “子清……” “啊!”云淇这时一听见“子清”两个字,像忽然被针扎了一样,反应非常快,快得都打断了庞清的说话。云淇发现自己太冒失了,又低下了头。 “你怎么了?”相鹤觉得云淇似乎有什么事,因此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云淇不想把自己乱起名字的事告诉他们。 “云师弟,你必须尽快熟悉这阵中的道路。不然,自己人被困在了阵中,那就闹笑话了。”庞清一边走,一边说道:“走对了,万事大吉,若是走错了,轻则晕头转向,严重的是这阵中有许多一丈深的大坑,上面都是寻常的草木,一不小心,很可能就掉进坑里,四壁又光滑,爬是爬不上来的。所以,我们每天早上和黄昏都要巡视一下,看看有没有人误闯飞箝阵而掉进去了。” “那有没有人掉进去呢?”云淇没有想到,这片林子还真是有不少的名堂。 “哈哈!”听到云淇的问题,庞清忍不住笑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掉进去。因为山下的百姓,知道这里有迷魂阵,并不从这林中走。而且,我们经常去山下采买东西,他们有什么事,会在山下告诉我们。如果真有急事,阵前那个望飞亭,就可以传消息,白天用烟,晚上用火,闻道庄上都可以看到。不过,我到山上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见谁半夜三更来山上的,除了上次那个什么义老三。” “那这阵岂不是成了摆设?”云淇有了疑问,他看看相鹤,“既然如此,那师兄还背绳子干什么?” 相鹤微笑着说:“有备无患吧,再说,当作锻炼也可以啊。”他接着说道:“难道你没有听师父讲吗?昨晚来的那个义老三曾经打过云梦山的主意,所以,师父修这个林子,就是防那些山贼的。” 云淇点了点头。三个人一边说话,一边继续往前走着。六虎本来在前面跑着,这时猛地跑了回来,之后又往前跑了,然后再跑回庞清的身边。 “它这是干什么?”云淇不知道这狗到底为什么来回跑。 “它一定是在前面发现了什么,这是回来向我们报信的。”相鹤严肃地看着云淇。 庞清摆摆手,握紧了错金混元锏,猫着腰轻轻往前走着。相鹤也赶紧给云淇使眼色,云淇急忙握紧了剑。 这时,六虎在一个灌木丛边一直打转,还时不时叫上两声。 隐约间,听见有人喊“救命”声。 第105章 坑下之囚 庞清侧耳倾听,小声道:“小心点儿,有人掉坑里了。” 三人赶紧跑了过去,果然在灌丛掩盖下的坑里找到一个人。那人已经坐到了地上,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力气了。听到坑上的草有动静,坑里的人微弱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庞清道:“相鹤,你领着六虎到附近看看。”相鹤点了点头,带着六虎朝一边去了。 庞清将错金混元锏别在腰后,冲着云淇指了指旁边的树。云淇见状,倒是立即反应了过来,可是宝剑怎么办呢?他左右看了一下,将剑扔进了旁边的草丛,两人飞身上了树,东张西望,看着周围的情况。 不一会儿,相鹤领着六虎又跑了过来,庞清和云淇也下了树。 “怎么样?”庞清扫视了一下,轻声问道。 相鹤微微喘着粗气,道:“没有发现什么特殊情况。” 庞清道:“那赶紧救人。”说着,相鹤将肩上的绳子取下来解开了,庞清接过来,将绳子一端紧紧捆在了坑边的树上,然后将绳子另一端扔进了坑里。 坑里的人见忽然有了绳子,大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庞清这时拨开灌木丛,探下头去,喊道:“你能抓着绳子爬上来不能?” 坑里的人已经抓住了绳子,在拼命向上爬,可是四壁确实光滑,脚也没有地方可登,虽然紧紧攥着绳子,却只是打转,折腾了半天,也才爬了一尺多高。 庞清见状,喊道:“你将绳子捆住身子,我们拽你上来!” 坑里人听后,照庞清的话做了。三人在上面使劲儿拽着。 人终于上来了,三人见到,忍不住偷笑了起来。只见这人,浑身都是土,若不是眼睛眨动,还以为是泥捏的一般。他的头发也凌乱不堪,比坑上的灌木丛整齐不到哪里去。 云淇看见这人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己在丰全县要饭的事情,如今以一个过来人再看别人要饭一样的相貌,的确有种恍如隔世的心态。 庞清忙严肃了起来,相鹤也恢复了平静,将来人身上的绳子解开了。云淇将树上的绳子解了,并将宝剑拿回了手中。 来人这时激动地打拱道:“多谢救命之恩!”庞清忙扶起了他,不解道:“你不知道这是飞箝阵吗?” “知道。”来人摇摇头,遗憾道:“我昨晚来的匆忙,到了望飞亭,才发现忘了带火石。事情紧急,我就直接进阵了,没想到,这飞箝阵的确厉害,不仅转得我晕头转向,还一不小心掉进了坑里。我想着这儿就在闻道庄的门前,应该有人经过,听见风吹草动就喊救命,结果没有用。我又试着往上爬,可是四面光光的,好像知道我要掉进来一样,啥蹬得东西都没有,夜里又凉,我估计也受了风寒,嗓子也哑了。天亮了,还是不见人,我简直快绝望了,不知不觉就又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听得有动静,就急忙喊叫,这不,你们就把我给救了上来。” 这坑里的人是谁,怎么对云梦山如此了解?既然如此,有什么急事让他夜闯飞箝阵呢?原来,这人正是君闲山的张军师,乃是受了义老三所托,来云梦山上求清溪先生帮忙。义老三怕人多了,再引起官兵的注意,所以就派了张军师一个人。只因他是君闲山最有谋略的,来和清溪先生谈,胜算也更大一些。张军师倒是听说过闻道庄前有个什么飞箝阵,想着自己也读过兵书,知道阵法,料想“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猜想着清溪先生也不过是名气被江湖上无知的人吹得大了些,因此并不在意,就直接闯进这阵里来了。走到一半的时候,感觉还挺容易,不禁暗笑那些山贼的愚蠢,谁知道,笑声还没有落,身子就落在了坑里。结果爬了半天,土倒是抓下来不少,身子没见上升一寸。于是,只能坐坑观天了。大喊了一阵,除了听见几声鸟叫外,啥人声也没有听见。他于是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坑里,忍不住摇着头,开始嘲笑自己方才的粗心大意和得意忘形。 “你是谁?”相鹤将绳子挎到肩上,握紧了雕花螭龙棍。 张军师笑着打拱道:“在下君闲山张军师,奉了寨主之命,前来拜访清溪先生,还望小兄弟行个方便,通报一声,在下这里先谢过了。” 庞清一听,后退了两步,将错金混元锏从腰间抽出,握在手里,警觉道:“昨天不是已经都和解了吗?阁下又来我云梦山做什么?” 张军师连忙笑着摆手,“莫误会莫误会!我没有恶意,是真的有事要求见清溪先生。再说,我也不懂武功,又折腾了一夜,根本不是三位的对手。” 这时,国安领着柳晗卿、顾泽、须如松过来了。庞清看到,远远地问:“你们来干什么?” 国安走近了一些,大声道:“云千画见你们进阵这么久没有回来,让我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说话间,国安等人到了跟前。 “你是谁?”柳晗卿看到张军师,见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忍住了笑意,厉声问道:“因何闯入我飞箝阵?” 张军师一看来的这几个年轻人趾高气扬,便有些不悦,冷冷地说:“在下君闲山张军师,特来拜访尊师清溪先生。” “军师?”国安一听,围着张军师转了一圈,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晚辈还真是坐井看天——见识太少,竟然不知道君闲山上还有军师?” “国安!”庞清见国安有些轻浮,忙提示道:“不得无礼。” 听了庞清的话,国安转而严肃道:“昨晚不是已经都说好了吗?‘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怎么又跑到我云梦山来了,是又没有药吃了,还是穷得揭不开锅了?” 张军师绷着脸,本来一句话也不想吭了,但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只好耐着性子说道:“我找你们师父有要事相商,希望赶紧通报一声。” “钥匙?”柳晗卿冷笑道:“还门闩了!家师乃清修之人,昨晚见你们,已经够给你们面子了,不要得寸进尺,以为我云梦山怕了你们不成!”说着,柳晗卿看到了相鹤肩上的绳子,“师兄,你既然带着绳子,怎么不把这个贼人给捆了呢?” “放肆!”庞清忽然发怒了,瞪着柳晗卿:“胡闹什么?”柳晗卿虽然一脸怒气,也只好低下头,不说话了。 国安看到云淇也站在旁边,忽然想起来昨晚师弟们说的话:“这云淇来了之后,还真是有诸多的不一样。”这飞箝阵还从来没有人敢硬闯,如今云淇第一次来巡阵,就遇到有人跳进了坑里,看来他还真不是一般的人物,风云人物总是走到哪里就把风云变化也带到哪里。想到这儿,国安冷笑道:“新来的师弟,初次来巡阵,就长了不少见识吧?你真有福气,我们来云梦山这么长时间,也没有遇到像今天这样奇怪的人和事儿。” 张军师看着国安咄咄逼人的神情,也不好跟他吵,生气地头往上一扬,仿佛要就义一样,傲慢地说:“我要见清溪先生!和你们这些晚辈没有什么好说的。” “哎呀!”柳晗卿看到张军师居然更嘴硬了,又看到庞清和相鹤并不作声,于是得意地往前推了他一下,“你没事儿闯进我们的飞箝阵,肯定要来我闻道庄行不轨之事。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做了我们闻道庄的坑下囚,还来这里装什么英雄?” “对,你做了‘坑下囚’,横什么?”须如松忙附和, “‘坑下囚’?”国安听到这个名称,笑了起来,嘲笑道:“从来只听过‘阶下囚’,今天真长了见识,居然还有‘坑下囚’。哈哈!”其他师兄弟听到,又看到张军师泥人一般,也都笑了起来。 张军师听到国安的话,也不理睬,只管将头侧抬着。 “‘坑下囚’算什么,说不定以后还来个‘裆下囚’了!”柳晗卿趁机说道。其他师兄弟听到后,笑声更大了。 张军师听到柳晗卿的话,猛地扭过头来,狠狠瞪着他。柳晗卿一看张军师居然还敢生气,于是夸张地耸起肩,也将眼睛瞪得很大,而且还故意撇着嘴,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众人看到柳晗卿的表情,继续笑着。 张军师听到这笑声,觉得尤其刺耳,终于忍不住说道:“我还以为清溪先生的弟子修为有多么高呢!原来也就这德行啊!‘上梁不正下梁歪’,看来云梦山也就是名字叫的好听了点儿,弟子尚且如此,师父想必也不怎么样!我今天来,真是瞎了眼了。” 众人听见张军师如此说,笑声顿时便消失了。国安一把抓住张军师的衣领,几乎将他提了起来,“你说什么!” 张军师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双手抓住国安的手,表情也很痛苦。 “放肆!”庞清一看闹得太不像话了,这才出手,抓住国安空着的左手,朝后一扭,国安忙松了张军师,身体随着左手朝****去。庞清见状,松开了国安,柳晗卿急忙上前扶住了国安。 “我师弟刚才的玩笑的确开得过分了,冒犯了阁下,还望见谅。您是长辈,大可不必和我们这些晚生一般见识。”庞清忙弯着腰赔礼道歉。 张军师看到庞清的态度,头抬得更高了,“这还像回事儿。我虽然已经落草,可好歹年龄比你们大。如果是山下那些市井无赖这样说,我也不嗔怪。可你们是清溪先生的弟子,清溪先生乃是传说中的名士,名师出高徒,徒弟岂能不知礼数?” “您教育的是,晚辈受教了。”相鹤往前上了一步,也弯腰施礼。张军师看看相鹤,轻蔑地瞟了一眼,并不理睬他。 “什么狗屁长者,就是一个土匪强盗而已,倚老卖老,还把师父也骂了进去,实在可恶,活该在坑里呆一夜。”云淇看到此时的张军师,也是满腹的怨气。 众人都不再说话了,往前走着。不一会儿,便到了居实厅。清溪先生早闻了禀告,已经在大厅等着了。 第106章 名远戏盗 张军师一看清溪先生坐在上面,也顾不得自己狼狈的样子,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了,凄惨地求道:“请先生务必救我弟兄们的性命!我是君闲山的张军师,昨晚寨主从先生这里返回途中,遇到官兵埋伏,折损了大半的弟兄,活着的如今都关在大牢中了。我们知道先生有通天的本领,所以这才厚着脸皮来求先生。希望先生发发慈悲,解救我君闲山一干人等。他们也都是良善人家,实在活不下去了才落草的,如今被官府抓住,肯定要杀头了。” 清溪先生看到张军师说的声泪俱下,问道:“你说自君闲山而来,有何凭证?” “在我袖子里呢!在我袖子里呢!”张军师赶紧掏掏左边的袖子,不料抓出了一把土,随即扔到了地上,然后他又去掏右边的袖子,这才拿出一个盒子,捧在了手里。相鹤将盒子递给了清溪先生。清溪先生一看,正是“九天回尘丸”的药盒,于是轻轻放到了案几上,不动声色地向众弟子摆摆手,众弟子领命出去了。 “我是个清修之人,不与山下的官府打交道,如何去解救你们的人?”清溪先生微笑地看着张军师,轻轻说道。 张军师看看左右没有人,小声说:“被抓去的兄弟们太多,一时都救出来也不可能,望先生打听一下寨中的几位大哥可还健在,尤其是有一位雷均富。这些人与寨主关系甚好,情如兄弟,不知道先生能否帮我们这个忙。事成之后,自然少不了答谢先生。” “哈哈哈!我倒不在意你们的答谢,只是你们是因为来云梦山才遭的伏击,我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我尽力而为吧,如果人救不出来,希望你们千万莫要怪罪,你也知道,官场从来都比战场还要风云诡谲,我因此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清溪先生捋着胡须,在想着事情。 张军师见清溪先生点头了,忙又跪在地上,“先生大恩,我们君闲山的弟兄们誓死难忘,先生今后若有何要求,我们君闲山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会帮先生办成。此事成与不成,我们都欠先生一个人情。” 清溪先生点了点头,“你去把我的徒弟们都叫过来,你在外面候着吧。”张军师听到后,出去了。 张军师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先生让你们都进去呢!”众弟子领了命,都进了居实厅。 见到弟子们都进来了,清溪先生说道:“大概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君闲山虽是绿林好汉的所在,可人家毕竟是从我闻道庄出去后,在山脚下遭到埋伏的,如今被官府锁拿了一些人,我们不好袖手旁观。你们在我这里学艺这么久,都还是流于书卷,并没有真正实践。所以,这次为师决定派几个弟子下山,看看你们到底用心学到了什么程度,以后下山,能不能让我放心。荀子和是本地人,相鹤老成持重,苏名远学的是‘游学’,审时度势,游说诸侯,为天下人谋福祉,乃是游学的宗旨。云淇虽然刚上山,在朝歌也有诸多经历。所以,这次你们四个下山,互相要有个照应。事不宜迟,吃过早饭收拾一下,即刻下山。” “是,师父!”荀子和、相鹤、苏名远、云淇施礼接受了任务。 荀子和、相鹤、苏名远、云淇四人吃过饭后,按照清溪先生的嘱咐,到贵道院收拾了行装,才领着张军师出了闻道庄,进了飞箝阵。张军师探阵时,将马拴在了阵前。五个人出得阵来,马依然在。 “军师既是骑马而来,为什么不把马牵到庄里呢?”相鹤微笑地看着张军师。 张军师想起进庄的尴尬,哪里还敢牵马进去,也微笑着说道:“真出乎我意料,马居然没有丢。看来尊师真是德高望重,深受百姓爱戴啊!” “你们不偷马,马自然安然无事了。”荀子和立即接了上来。 张军师一听,心里便有些气,但还是强颜欢笑道:“我们也不是谁都考虑的,盗亦有道!不过……”张军师看了看荀子和盛气凌人的姿态,又看了看他们牵的马,由不住啧啧称羡道:“我这马一看也就是下等货,根本卖不上价钱,吃肉都嫌塞牙,跟几位的马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说着,张军师目不转睛地盯着四人的马。 “那是……”荀子和一听这话,立即来了兴致,更加得意起来,正准备长篇大论炫耀的时候,看到了苏名远使的眼色,相鹤这时又在旁边偷偷使劲儿拽了拽他的衣袖。荀子和忽然觉察出不对,转而笑着说:“比你的好一些,但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张军师不屑地笑起来,“这话你蒙别人行,蒙我可不行,我可不是当一个空头的军师。你们觉得这四匹马的来历我不清楚吗?” 荀子和看了看苏名远和相鹤,苏名远点了点头,相鹤微微笑着。于是,荀子和故意使劲儿一抱拳,道:“愿闻其详。” 张军师这时自信不疑地笑着说道:“尊师清溪先生平生也很喜欢马,其中有五匹是百里挑一的,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人称‘五行马’。”说着,张军师走到荀子和身边,指着他的马,“这匹叫青风千里骢,乃尊师自东方得到,五行中东方属木,青色,故起名青风,也比喻马像风一样快。”他指指相鹤的马,“这匹是流星赤霞驹,来自南方,属火,所以叫赤霞,这匹马脾气也急躁些,流星是说马的速度快过流星。”他看看苏名远的马,“这匹唤作踏雪无痕骏,来自西方,属金,白色,故以踏雪无痕形容其速度极快。”最后,他笑着看看云淇,“这位小兄弟骑的是踢云乌骓马,来自北方,属水,黑色,此马通体像黑绸缎一样油光发亮,唯有四只蹄子白得赛雪,所以叫踢云乌骓。” 张军师说完后,笑着回到自己的马前,“你们还有一匹马,黄风透骨龙。这黄风透骨龙也是马名,俗名黄骠马,因为它即使吃饱了草料,肋条也显露在外,所以才有‘透骨龙’的别名,乃是难得一遇的宝马良驹。” 四人听后,都惊讶不已,目瞪口呆地看着张军师。尤其云淇,他不知道自己骑的马原来这么厉害,顿时感到清溪先生更加神奇了。 荀子和心悦诚服地抱拳道:“先前多有得罪,还望军师见谅。” 张军师笑着按下了荀子和的拳头,“没什么。人的本事又没有写在脸上,所以才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们下山了,更要注意察言观色。” 荀子和不好意思地笑着,“谢谢军师提醒了。” 苏名远笑着抱拳道:“张军师果然见识不凡,一眼就看出这马的名堂,晚辈们实在佩服!” 张军师遗憾地摇摇头,像是在自言自语般说道:“只恨我早生了十几年,不然的话,一定会上云梦山和你们一道向清溪先生学艺,这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呢!真是‘一旦上山落草,终生矮人三分’。唉!已然如此了,不提也罢。我们还是走吧。” 五人从昨晚义老三遭埋伏的地方路过,的确还能看见地上血迹斑斑,看来战斗是比较激烈。张军师见得此景,喟叹不已。五人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君闲山。 义老三坐在大厅,已在等候了。看见张军师带着四个年轻人来了,他坐在原处,抱拳冷笑道:“张军师果然好本事,去了这么长时间,居然一下子搬来了这么多能人异士。我们兄弟可算是有救了。” 荀子和看到义老三稳坐在上面,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心中就有了些厌烦,也开始怨师父多事了。云淇这时倒是一副万事不关心的从容。苏名远没有说话,脸上虽然有微笑,可这微笑中明显带着鄙夷。相鹤只是微笑。 张军师看到刚进门,双方就僵持在这里,不要谈救人了,一个个眼神冷似寒光,利似飞箭,大厅里立即升腾起仿佛要开打的气氛。 “寨主!这是清溪先生派来解救落难弟兄的四位高徒。”张军师实在不想看到这种尴尬的局面,可总得把人介绍了。 苏名远看看义老三,虽然心里十分看不起他,但是忽然想通了,脸上鄙夷的神情也没有了,倒是一副满面春风的样子。他笑着走上前去,向义老三施礼道:“寨主见来人不是家师清溪先生,想必有些大大的失望。常言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我师兄弟四人的确年轻,说实话,我们平时只是在山上跟随家师学艺,还没有下山实践过自己的理论。不要说寨主对我们没有底,我们自己也对自己的能力有很大的怀疑。” 苏名远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他抬头看了看义老三,义老三方才的确是看不起这四个面如傅粉的年轻人,尤其听到苏名远挑衅一样的话,心中忽然燃起了无名之火。想想自己好歹也是一寨之主,又是自己派人去请人家,居然受了这样的戏弄,好似打架时,狠狠一拳,忽然打偏了,人没打着,腰却闪着了,简直生气耻辱之极。他使劲儿喘着粗气,紧紧咬着牙,看着堂上众多的兄弟,只有努力克制着自己,终于没有破口大骂。 苏名远看到义老三的表情,心中倒是轻视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但是,家师对我们放心!家师之所以自己不下山,而让我们下山,就是觉得我们一定能顺利完成任务,将贵寨的英雄从危难中解救出来。不然的话,家师这样具有通天彻地之能的高人,怎么会轻易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我们这几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毛孩子呢?如果差事办不成,家师不是自己砸自己的招牌,自己坏自己的名声吗?俗话说:‘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家师信誓旦旦地答应贵寨救人,如果救不出,那云梦山今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家师的脸面又将放在哪里?我诸多的师兄弟还会不会跟随先生学习,闻道庄还会不会存在了?” 义老三听到苏名远这样说,心中的怒火才慢慢小了。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家师既然派我们下山,自有他的道理。况且人的才能难道是从年龄上就可以看出来的吗?山下那么多白发苍苍的老者,不知比我们年长多少,寨主何不去请他们帮忙呢?”苏名远说到这里,又故意顿了顿。义老三本来心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是听到苏名远最后这几句话,心中立即觉得很不爽快,看着眼前这个红口白牙弱不禁风的小伙子,以为是个木讷的人,没有想到说起话来,真是巧舌如簧,若不是看在他是清溪先生弟子的份上,义老三早已破口大骂,或者动起手来,打苏名远一个皮开肉绽。 张军师听着苏名远的话,心里也是忽上忽下的,额头已经吓出了冷汗,他没有想到这个苏名远见到义老三,见到山寨这么多的人,这么大的场面,不禁不胆怯,反而敢给寨主难堪。实在是胆大妄为,想要阻止,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只好提心吊胆地在旁边站着。 寨中的兄弟看着义老三强压着怒火,也都在为苏名远捏一把汗,因为按照惯例,他现在压制一分,报复的时候会还十分。因此,山寨上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和义老三说话。他们一则佩服苏名远的胆量,二则佩服苏名远的口才,三则也佩服义老三今天居然也学会忍了,还是在一个他极其轻视的年轻人面前。 苏名远扫视了一下,胸有成竹地说:“寨主既然派军师前往云梦山与家师相商救人事宜,必定想事情成功,而不是头脑一热,临时做出的决定。寨主在江湖上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做事雷厉风行,讲话一诺千金,为人光明磊落,处事豪爽坦诚,虽在山上,却始终想着寨中诸位兄弟的今后,想着诸位兄弟的家人,想着更多命运相似相同受苦受难的人。因此,寨主才竖起替天行道的大旗,劫富济贫,除暴安良。山下贪官污吏提起寨主,虽然咬牙切齿,但山下百姓提起寨主,谁不拍手称赞?如今寨中有弟兄身陷危难,寨主自然心急如焚,恨不得用自己的命换来弟兄们的命。这份坦率,谁人不喜欢,谁人不钦佩,谁人不愿追随?君闲山如何发扬光大的,不正因为寨主侠肝义胆,救人于苦难之中吗?因此,家师知道寨主视兄弟如手足,救人心切,被寨主的豪气干云所感动,这才派我等下山。” 苏名远这一番话,只听得义老三兴致高昂,红光满面,得意洋洋,笑容不由自主地就绽放了。寨中的兄弟听着,也都精神抖擞,仿佛这里不是山寨,而是富丽堂皇的宫殿,仿佛现在不是商讨救人,而是已经打下了江山在论功行赏。 荀子和在旁边,也暗暗佩服苏名远的口才。云淇更是开了眼界,对苏名远有了深刻的认识。相鹤也高兴地不断微微点着头。 看到义老三渐趋高兴的表情,张军师紧张的心情也慢慢舒缓开来。 苏名远看了看义老三,接着说:“人常说‘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此次下山营救众位英雄,自然少不了破费。希望寨主慷慨解囊,以助我等早日成功!让兄弟们知道寨主的一片深情厚谊,更希望大家早日团聚,以开创更大的事业!” 义老三听着苏名远这段话,居然还要出钱,刚才积攒下来的欣喜,顿时都没有了。 “怎么,还要钱?”义老三虽然不愿意,可是刚才苏名远已经把他捧到了天上,高度一旦被捧上去,想要下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他看了看堂上的兄弟,一个个都是非常期待的目光,于是不得不问:“需要多少钱?” “一百五十金!”苏名远站直了身子,斩钉截铁地说道,这声音虽然不算很大,但却震响在大厅中诸位英雄的心里。 “什么!”义老三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腾得便站了起来,脖子上的青筋都起来了,两只眼睛瞪得不能再大了。他指着苏名远怒吼道:“娘的!要这么多钱?你们简直就是抢劫!” 第107章 钱到下山 “抢劫?”荀子和听到,低下头偷偷笑了起来,心里说道:“个鳖孙!强盗居然还好意思说别人抢劫?真是小耗子骂大街——贼喊说贼!不过,这苏名远真是胆大,竟然敢来强盗窝里明目张胆地抢劫他们,真快把这个义老三气得四肢麻木,五脏报废,六神无主,七窍流血了。哈哈哈!” 相鹤听到苏名远的话,起初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居然来这贼窝里要这么多钱,简直要在铁公鸡的身上拔毛,这难度不亚于与虎谋皮。可是想了一下,也心领神会地微笑了起来,而且还平静地看着义老三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云淇这时倒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神态,如果粘上胡须的话,倒真像一个鹤发童颜的仙人。荀子和看了看相鹤,倒没有发现什么,偷偷斜视了一下云淇,发现他居然比相鹤还泰然,不由得对这个新来的师弟有点儿佩服了。 苏名远的话简直把张军师吓傻了,他紧张的心情好不容易缓和了下来,还没有轻松地喘两口气,想不到这个苏名远竟然又是语出惊人,他的心脏都快吓出毛病了。 “你们这哪里是救人,简直是趁火打劫!”义老三已经怒不可遏,他看着众多弟兄都在场,气得坐了下来,可是手拍得案几啪啪直响。 下面有人在隔岸观火地看着苏名远他们。有的在幸灾乐祸地偷偷憋着笑,有的在为苏名远他们着急,有的像没事儿人一样熟视无睹,有的像义老三一样在恼怒地瞪着苏名远他们,有的在故意装作惊讶的样子替苏名远他们担忧。苏名远环视了一下,头微微抬着,根本不把他们放在心上。 苏名远看着气呼呼的义老三,心中越发高兴,继续说道:“寨主如果真有困难,那最少不能少于一百金。如今官场上贪污横行,贿赂成风,有了钱,找不对人,也不见得能办成事,但没有钱,是断断办不成事的。寨主执掌君闲山已久,威名远播,仗义疏财,这百金对于山下老农,想必是几辈子都没有见过的。但是,对于堂堂君闲山的寨主来说,区区百金,应该不难拿出。俗话说‘破船还有三千钉’,何况君闲山正是一艘扬帆远航的新船。而且兵贵神速,弟兄们现在生死未卜,若错过了救人的最佳时机,一旦被官府审判定刑,到时候就是拿出一千金来搭救,恐怕也救不出弟兄们了。我们自己知道是能力有限,时机已过,可是外人不知,他们还以为寨主故作姿态,说一套做一套,是根本舍不得这些有数的钱,压根儿不想救弟兄们……” “放屁!”义老三气得眼睛都快红了,苏名远的话,激得他怒火万丈,可是,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任一个无名小辈在堂上这样数落自己,实在是再屈辱不过的事。他此时恨不得立即将苏名远的嘴撕扯,然后再大卸八块,方解心头之恨。 相鹤见状,这时抱拳道:“是啊,寨主,‘人命至重,贵于千金’,钱财本无定数,而每个弟兄的生命却只有一条。所谓生死与共,患难与共,越是危难之时,越能见证兄弟们的情谊。百姓中常讲‘兄弟一心,其力断金’,兄弟们发奋图强,则得百金千金万金都不是问题。如今虽然拿出百金,看起来是便宜了那些贪官,但是,江湖上不是也常说‘留得五湖明月在,何愁无处下金钩’吗?寨主深明大义,英明神武,宜早下决断!” 周围的人听见相鹤这样说,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又投到义老三的身上。义老三现在才是如坐针毡,答应吧,被几个毛孩子又骂又恶心地被迫拿出这么多的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抢回来;不答应吧,好像自己很不仗义,为了钱财,不去救兄弟们的身家性命,不仅在场的兄弟们会寒心,若是传扬出去,江湖上的人也会说自己见利忘义,如此以后还怎么在君闲山立足,还怎么号召众兄弟卖命?义老三现在气得真想拿把刀,将苏名远提溜过来,一刀将他砍死,然后剁成肉馅儿;之后再一刀砍死张军师,出的什么馊主意,搬来这样一个简直要命的瘟神;最后再把他自己砍死,省得以后再做这么糊涂的决定来侮辱自己。 大厅上此时鸦雀无声,大家都静静地看着义老三。 张军师心中此时正叫苦不迭,他没有想到苏名远会这样明火执仗地要钱,义老三本来的意思是把雷均富等几个关系要好的人救出来就行了,其他的人,救不救都行,如今被苏名远和相鹤把话都说死了,义老三真成了骑虎难下。张军师猜想等送走了苏名远他们,义老三肯定会找他算账的。因此,这大厅上的安静倒像冬日里的寒风,吹得他头脑顿时清醒了不少,他心灰意冷,浑身有了浸骨的冰意。 “给他!把钱赶紧给他,救人要紧!”这时,文静忽然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 义老三本来正犹豫不决,看到文静病怏怏地走了进来,还以为她说的是谵语。 “你怎么不好好养病,跑到这儿来干什么!”义老三一则心疼不已,一则埋怨她不知道什么情况就答应了下来。 “好歹我也是这君闲山堂堂的二寨主,难道山寨的事情,我就不能说两句话?”这时,文静已经被人搀扶着坐了下来,看来清溪先生的‘九天回尘丸’的确很有疗效,虽然文静看起来像久病缠身,可与昨天危在旦夕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兄弟们都看着你呢!”文静在努力说着话,两眼十分期待地看着义老三,“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啊……” “张军师!”义老三忽然坐端正,昂起头,大声说道:“领几位高人去拿钱,赶紧下山解救兄弟们!” 大厅上众位兄弟听到后,都惊叹不已。文静看着义老三,满意地点了点头。张军师无可奈何地领着苏名远他们下去了。 苏名远他们骑了马,急忙朝山下赶去。 到了朝歌县城,已经临近中午,他们几个先找了个客栈,准备谋划一下,就立即动身去救人。 “五师弟,你怎么跟那老贼要这么多钱?我看老贼当时都恼怒得快着火了。”荀子和实在佩服苏名远的胆量,“我都替他们捏把汗,恐怕老贼翻脸不认人。” 苏名远看着荀子和不解的眼神,得意地说:“我就是要让他知道,请云梦山的人下山,不是那么便宜的事儿,如果给点儿钱就把人救出来了,那以后他还不一直来麻烦你吗?这次他当着众位弟兄,不拿钱就是不仗义,就是见死不救,如果这样的话,那他还有什么威信可言。拿的话,他肯定会心疼。尤其那个张军师,他今天把我们带来的,如今我们一下子要了这么多的钱,义老三一定会把气撒到他的身上。如此一来,以后谁还敢提建议来我们云梦山随便搬兵?除非他们钱多得花不完。” 荀子和听了之后,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就应该这样,你看今天老贼那狂妄的样子,还嫌我们年轻,气得我都想把他全身上下的毛儿都拔掉,看他办事牢不牢。” 云淇听到荀子和的话,微微笑了笑,然后轻声说:“各位师兄,我们还是赶紧商议一下等会儿如何解救那些人吧。” “对对对!”荀子和笑着一拍脑袋,“要不是云师弟提醒,几乎忘了我们要来做的正事了。” 相鹤道:“我觉得我们既然已经下山,又是来救人的,最好不要喊师兄师弟,直接叫名字就行,也可以照百姓按辈分喊兄弟那样,还是不要让人知道我们是从云梦山上下来的为好。万一办不成,害怕玷污了师父的名号,如果办成了,师父更不希望我们招摇。再者说,我们解救的是山贼,也不是什么高洁之士,一切要以师父交待的话为准。” 听了相鹤的话,荀子和也忽然变得严肃了,说道:“三师弟……啊不是……是……三弟说得对,大家一定要小心行事。等会儿吃过饭,我和云淇去打听到底关押了多少人,三弟和五弟去打听县里管事人的情况,以及他们想要如何处置这些山贼。” 其他三人都点了点头。吃过饭后,在云淇建议下,荀子和和云淇先分别买了一身体面的衣服穿上了,打扮得像个县里的阔少爷。两人打听着朝大牢走去。 两人正在大街上走着,云淇忽然被后面跑过来的一个人撞了一下,差点儿没有摔倒。那人赶紧扭过头来,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儿吧?”荀子和看了看云淇。 “没事。”云淇看看自己的衣服,并没有被弄脏,也没有破。那人听见云淇说没事,扭头就跑走了。 这时,云淇忽然发现周围有人在看自己,而且不是一个人在看。云淇全身上下看了一下自己,都很正常啊,于是问荀子和:“二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怎么周围那几个人一直看我?” “你别自恋了,你脸上除了鼻子眼睛嘴,还是鼻子眼睛嘴,跟我都一样。”荀子和不以为然地继续往前走着。云淇看看周围的人,居然有的还在看着,他猛然想起以前在丰全县客栈前被人群挤掉了钱的事,于是赶紧去摸钱袋,果然不翼而飞了。 第108章 朝歌奇遇 云淇这才反应了过来,喊道:“赶紧去追刚才那个人,他把我的钱偷走了!”说着,他便跑了起来,朝刚才那个人的方向追去。荀子和见云淇飞奔了起来,也赶紧追去。毕竟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又整天练武,自然比那个小偷跑得要快,眼见着就要追上了,就见那小偷忽然转身,钻进了一个胡同。荀子和和云淇追进胡同,是个死胡同,可是不见了那小偷的人影,倒看见一群乞丐聚在那里。 云淇和荀子和走上前去,云淇施礼道:“请问各位,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和我一样高,穿着褐色衣服的人跑进来呢?他是个小偷,偷了我们的钱。” “看你们都是阔人家的少爷,居然还在乎这俩小钱儿,用读书人的话,你们这就是为富不仁啊!真是吃虱子留后腿——小气。”一个乞丐头也不抬,吃了一口什么东西,感觉味道不对,“呸”地一声吐了出来,吐得倒颇为远,差点儿吐到荀子和的衣服上。荀子和反应快,赶紧蹦了一下,连忙后退了好几步,那东西倒没有粘到衣服上。 荀子和站稳了,心里鄙夷道:“一个臭要饭的,居然还说出‘为富不仁’的话来,真是猴子穿衣裳——冒充善人。”说着,他朝乞丐们看去,见一个个虽然穿得破破烂烂,倒是都在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自在地眯着眼睛。不过,如果不是看到了眨动的眼睛,还以为谁家扔了一堆破衣裳呢! 云淇也不理会那乞丐,往里看了看,发现偷钱的人就蜷缩在里面。可是他外面站了众多的乞丐,想要过去,还真有点儿麻烦。 “这位好汉,我们不是什么阔少爷,我们穿成这样,是因为有事要办。如果你们需要钱,我可以留下一部分,希望你们把钱袋里剩下的东西还给我,我们一定感激不尽。”云淇又施礼道。 荀子和见云淇对偷钱的乞丐如此谦恭,火气就上来了,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依然不敢近前。 刚才吐东西的乞丐拄着一个棍子站了起来,傲慢地侧着头,头跟着身子嘚瑟地晃着,不屑地说道:“这位公子长得倒是面善,我在这县城这么久了,还没有见过对我们这些要饭的还这么有礼貌的阔少爷,真是蚂蚱的口水——少见!”说着,那个乞丐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去拍云淇的肩膀,荀子和见状,伸手去拽云淇的衣服,可是云淇纹丝不动。后面的乞丐见到荀子和伸手,纷纷站了起来,荀子和吓得把手又缩了回去,依然站在原地。 “这位前辈,看您,定是这里的头儿,我们年轻人多有冒犯,还望前辈见谅。”云淇依旧谦卑地低头抱着拳,说道:“‘一碗盛出山河重’。” 那乞丐的手本来就要落在云淇的肩上了,可是听到这句话,忽然兴奋了起来,像他乡遇故知一样高兴地说:“‘两脚走来天地宽’!原来是道上的朋友。”说着,他将棍子扔在了一边,抱拳道:“不知兄弟在哪里发财?” 荀子和看到他们两个一问一答,顿时懵了,刚才还充满敌意的乞丐首领,居然也变得谦恭有礼了,而且还面带笑容,虽然这笑容在黝黑的脸上看得并不分明,但这微笑,却减少了许多交流的障碍。荀子和对云淇不禁更加钦佩了,居然还可以和乞丐通上话,将这样尴尬的场面化解掉。 “前辈抬举了。”云淇依然抱拳施礼,可是心中犯了嘀咕,下面的话该怎么说呢?他心一横,只好碰碰运气了,于是说道:“不知您可曾听说过丰全县的傻五。” 乞丐一听,顿时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他禁不住高兴地拍了一下云淇的肩膀,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说道:“哎呀!我们都是兄弟。” 荀子和却不乐意地看了看乞丐。乞丐看看荀子和,忙把手缩了回去,尴尬地笑着说:“不好意思,一时高兴,把你的衣服都拍脏了。” 云淇笑着说:“您说这样的话,才是见外了。想当初,我落魄的时候,全靠傻五大哥,才没有饿死,才有了今天。我现在虽然穿得体面了,但心里却没有忘记五哥的恩情。” 乞丐听到这话,眉飞眼笑道:“真是不好意思,这才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在下憨老大。” “憨……老大?”荀子和听到他的名字,差点儿没有喷笑出来。又是“傻五”又是“憨老大”的,怪不得只能是要饭的命。 “乞丐本来就被人看不起,以憨傻起名,不是更有自知之明吗?”憨老大反问了荀子和一下,荀子和闭口不语了。 “请恕打搅,晚生真的有要事去做,不敢耽误。”云淇心中有些担忧了,他虽然认识傻五,可和那群乞丐就呆了一个晚上,啥具体的事儿也不知道,如果再聊几句,肯定就露馅儿了。到那时估计就办不成事儿了,说不定还会惹到新的麻烦。 “既然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事儿,尽管说出来,看看兄弟能不能帮上忙?”憨老大这时完全像换了一个人,谈吐之间,倒颇为洒脱,完全一副江湖好汉的派头。他的眼睛这时瞪得敞亮得大,而且满含笑意,表情也平易正常了许多,“别看我们破衣烂衫的,但我们乞丐人多,打听个消息,问个人,那是须臾便知,比衙门的办事效率还要高。” 云淇此时不知该怎么说,一时愣在了那里。荀子和一看憨老大如此热情,脑子一转,觉得有了些眉目,于是慢慢问道:“不知大哥可曾听过君闲山的义老三?” 憨老大听到荀子和的问话,哈哈大笑道:“你说老三啊!他以前就是我的手下,难道你不知道他以前也是要饭的吗?” 云淇和荀子和听到憨老大这样说,对视了一下,顿时心花怒放,满腹的高兴差点儿冲上来,将嘴冲开。两人现在比憨老大还要激动了,不过他们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激动,只将狂喜表现出三分,“真的吗?那真是太有缘了。”荀子和此时走上前来,也伸手拍在了憨老大的肩膀上。憨老大惊讶地看着荀子和,顿时又哈哈大笑起来,荀子和也跟着大笑。 “不知大哥可曾听说,昨晚义老三的人马在云间庄附近遭到了官府的埋伏,折损了不少弟兄,估计现在都被关在大牢里了。”荀子和小声说道。 憨老大听到后,也显出一些担忧,低声说:“说实话,虽然老三早已和我们分开了,我们往来也不多。可终究都是穷苦人,他们被抓,我们心里自然也不好过,都说兔死狐悲,确实是这样。不过,他们被官府抓了,我就无能为力了,要知道‘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云淇从憨老大的语气中听出,他与君闲山并没有冤仇,而且还有几分怜悯,于是更加放心了。“大哥想多了。大哥只要将这县中的一些事情告诉小弟即可。我们现在人生地不熟,即使想救人,也是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啥时候才能撞出个结果来?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真是照顾,让我们遇到了大哥。有了大哥的指点,事情就好办多了,等办成了,让义老三好好谢谢大哥。” 憨老大端详了一下云淇和荀子和,见他们都长得面如冠玉,又稚气尚在,即使不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少爷,看样貌,也绝非寻常百姓家的人。他顿时有了疑虑,戒备地问道:“老三跟你们什么关系,你们为什么要救他们?” 荀子和和云淇互相看了看,也有些犯难了。不说出云梦山吧,怕憨老大不相信,说出来吧,让别人知道云梦山和君闲山搅到了一起,终非好事。 “这个……”云淇嗫嚅着,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斜视了一下荀子和。荀子和也急得抓耳挠腮,不过他看到云淇确实为难,只好自己硬着头皮说:“大哥,这个三言两语还说不完了……” 云淇见憨老大的疑心越来越重,只得一手将荀子和推到了一边,然后另一只手将憨老大拉到另一边,附耳将义老三被抓的前因后果都讲了。 憨老大听完,立即打拱道:“原来是先生的弟子,我等失礼了。”憨老大这样一做,后面的乞丐都跟着打拱起来。 看到这场景,云淇倒有些糊涂了,忙扶起憨老大,“大哥,这是干什么?” 憨老大这时感动道:“先生宅心仁厚,有次城里闹瘟疫,谁也不愿救我们,是先生看病施药,把我们救活了。这等救命之恩,我等怎么能忘掉?不曾想,今天居然偷了先生的钱,真是肥狗咬主人——忘恩负义,真该剁掉这肮脏的手了。”说着,憨老大一回头,厉声道:“疤瘌,滚过来!” “疤瘌?怎么还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名字?”荀子和的疑惑又来了。憨老大的话音刚落,偷钱的乞丐战战兢兢地跑了过来。荀子和仔细看去,这乞丐的脸上果然有一块明显的疤痕,虽然脸黑啦吧唧的,但也遮不住这块被人耻笑的疤瘌。 憨老大一脚把疤瘌跺倒在地,骂道:“混账王八羔子,长得眼睛是出气儿的吗?居然敢偷了清溪先生弟子的钱,该把你的手剁掉喂狗!讨饭只管讨饭,偷钱干什么?一点儿他娘的骨气都没有,当个男的能干啥?” 疤瘌忙爬起来跪倒在地,捣蒜一样叩头,“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饶过我这次吧!” 憨老大怒不可遏,“要饭就该守要饭的本分,你个龟孙不但偷钱,还偷了先生的钱,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憨老大话音刚落,就有两个乞丐走到疤瘌身边,一把将他按在地上,从他身上将钱搜了出来,然后把他的手狠狠按在一边。 “饶命啊!饶命啊!”疤瘌顿时哭得撕心裂肺。 “慢着!”云淇忙拽住憨老大,“大哥这是干什么,要自相残杀吗?就算犯了错,也应该给次机会,让他戴罪立功,如果再犯,从重处罚也不为过。” “是啊!”荀子和看着也难受起来,“杀人不过头点地,给他一次机会吧,我们还要忙着办事了。” 这时,有的乞丐想跪下来求情,憨老大使劲儿一瞪,乞丐们只好老老实实地站着了。 憨老大看看云淇和荀子和,摆摆手,乞丐松了疤瘌,疤瘌忙跪倒在憨老大面前,“谢憨叔不砍我手!谢憨叔不砍我手!我一定改一定改!” “谢这二位先生的弟子!” 疤瘌又忙朝云淇和荀子和叩头,“谢先生弟子!谢先生弟子!” 憨老大不耐烦地说:“好了,滚到一边儿吧。”疤瘌得令,迅速回到墙根了。 憨老大将钱袋塞到云淇的手里,“还没有请教兄弟尊姓大名呢!” 云淇和荀子和自报了姓名。 云淇准备从钱袋里取钱,手刚伸进去,憨老大就按住了云淇的手,故意生气道:“我就知道兄弟要这样,兄弟是读书人,也知道穷人是有不食嗟来之食的骨气的吧?这钱你留着办事吧,若真的可怜我们,等你们哪天发达了,别忘了我们这帮穷兄弟,把我们找过去看家护院什么的,干个体力活,让我们靠本事吃饭,那才是正经的帮助了。” 荀子和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道:“大哥真是豪气冲天啊!让小弟佩服佩服!在您身上,我看到了什么叫江湖道义,您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真汉子!” “哈哈哈!”憨老大按下荀子和的手,“你再说,就把我说死了,活着的人哪里能承受得起这么多的好话儿。” “好吧。”云淇将钱收好了,这时爽朗地说道:“有大哥告诉我们这县里的一些情况,简直就像夜里的火把,立刻照亮了前进的道路,我们兄弟感激得很呐!” “哈哈哈!看你说的,跟写书差不多。”憨老大哈哈大笑着,“赶紧说正事儿吧。”于是荀子和和云淇都坐到地上,仔细听着憨老大将县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讲了出来。 根据憨老大的提示,云淇和荀子和来到了大牢门口。刚走到门口,就有人来了,没好气地说:“你们干什么?要是没事儿,赶紧往一边走,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要给自己找晦气。” 第109章 拜访狱曹 荀子和也不管门房是苦瓜脸还是糖稀脸,只管自己笑脸相迎,上前抱拳问道:“劳烦这位大哥,我们想拜访一下崔狱曹,不知道您能不能受累通报一下?” 那人听着荀子和是外地口音,看看他的穿着倒挺光鲜,猜着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因此也不敢太傲慢,冷冰冰地说道:“崔狱曹正忙着呢,谁也不见,你们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荀子和听到这样的话,笑容僵在了那里,又恳求道:“麻烦大哥通报一声吧。” 那人一看荀子和笑嘻嘻的,好像脸皮还挺厚,作色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我看你穿得挺体面,像个知书达理的人,这才好心告诉你。要是平常人,我早一通骂,把他轰出去了,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荀子和听到这话,怒火已经在胸中燃起了,恨不得立即把那人身上的佩刀拔出来,练上九九八十一路明拙刀法,将这看门的人削成一堆肉片儿。 云淇看到荀子和碰壁了,二话不说,走上前去,陪笑道:“大哥息怒,我的这个兄弟不懂事。”说着,云淇看看周围,从袖子中拿出些钱,靠近那个人,将钱偷偷塞进他的手里。那人迅速瞟了一下四周,将钱紧紧握住了,塞到袖子里,脸上立即有了笑容,“还是这位兄弟看着面善,会办事。好吧,你们在这儿先等着,我去通报一下,至于他见不见你们,我也说不准。”说完,那人抬起腿就准备往里走,云淇赶紧追上前去,拽住了那个人,拉住他的手,又往他手里塞了些钱,作揖道:“老兄务必让狱曹大人见我们一面,我们大老远来一趟真不容易。”那人掂掂手里的钱,喜出望外地笑着:“老弟太客气了,这事儿包我身上了。”说完,他就满怀喜悦地进去了。 荀子和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云淇,觉得自己平时已经够聪明,已经够会察言观色,已经够会见人说话了,没有想到,这次居然吃了闭门羹。看着云淇好像轻车熟路一样就将事情办成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真有点儿傻。 云淇回过头来,看到荀子和居然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了?二哥?” 荀子和这时回过神来,火气才起来了,“个鳖孙,应该拿钱把他砸死。” “二哥不必生气,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人们都是驼背上山——前(钱)心太重啊!”云淇微笑着摇摇头。 荀子和没有直接说话,而是伸出右手,对云淇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还是兄弟牛,这么有江湖经验,实在太令我佩服了。” 云淇不屑地摆摆手,“二哥说哪里话。不是我牛,是钱牛,老百姓不是常说‘王八有钱出气粗,侄儿有钱不认叔’吗?如果二哥拿着钱上去,他也会给你面子的。所以,我们谁的面子也没有钱的面子大,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就是这个道理。我以前不知道吃了多少这方面的亏,今天总算学会了,虽然我觉得这世道并不公平,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荀子和钦佩地拍拍云淇的肩膀,“你已经让我大开眼界了。没有想到塞钱居然塞得这么光明正大,我刚才还想着是不是应该先套套近乎,然后再想办法偷偷把钱给他,还担心他怎么才能不显山不露水地把钱拿住。个鳖孙,让我想那么多,真是蚂蚁搬秤砣——白费功夫。看来,的确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啊!我如果再在山上待几年,那就真不知道这山下变成什么样子了,自己不用修道就可以成为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了。”荀子和想起刚才的一幕,真是有了真实的感慨。 “有空给你讲讲我的经历,你就不羡慕这世上的繁华了,你就知道在山中的逍遥了。人啊,总是看到别人手中的东西是最好的,等到自己拿到手里的时候,就不觉得怎么样。这时你会发现别人手中另一件东西是最好的,于是又想得到,等到了自己手里,又觉得很稀松平常,不知珍惜。所以人说‘这山望着那山高,到了那山没柴烧’,是一点儿都没有错。”云淇现在都不敢想从楚国到云梦山这一路上的见闻和经历,大起大落的,让人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上,简直太考验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了,如果讲给别人,别人一定以为他在说书呢! 他们两个人正在说话的时候,那人从里面出来了,面带笑容,仿佛见到了自己久别的亲人。那人走到云淇跟前,眉开眼笑地说:“你们快跟我进来吧,我好说歹说,不知费了多少口水,崔狱曹这才答应见你们一面。”云淇和荀子和听到后,高兴地跟着进去了。 到了之后,云淇看见一个人细眼长眉,鼻梁挺直,薄唇微红,肤色白皙,俨然文弱书生,可是又表情庄重,正襟危坐着,想必就是崔长沣了。那人把云淇和荀子和领到之后,就出去了。 云淇赶紧施礼,“见过狱曹大人!”荀子和见状,也跟着赶紧施礼。 “你们从哪里来呀,找我有什么事?”崔长沣微微抬了一下头,看到是两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相貌堂堂,气质不俗。 “我们知道狱曹大人是这里的主事,威望颇高,所以有些事情想打听一下,不知道大人能否发发慈悲,帮帮我们。”云淇作揖道。崔长沣看到云淇如此施礼,轻轻摆摆手,慢慢说道:“这里又没有什么外人,不需要这样的繁文缛节,你们坐下吧。不过,这牢里自然有牢里的规矩,如果每个人都可以打听,那岂不是成了菜市场了吗?还要朝廷的法度何用?” 荀子和看到崔长沣一副懒洋洋的姿态,已经知道他的想法了,于是轻轻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放到了他旁边的案几上,笑着说:“一点儿小意思,不成敬意,希望大人能通融一下。” 崔长沣眼睛直直盯着那布包,赶紧伸出手,然后慢慢解开了布,眼神使劲儿往布里钻,预感果然没有错,原来里面包着一块美玉,看起来色泽光润,成色还不错。崔长沣两眼不禁放出光来,嘴角也高兴地翘了起来,他缩回了手,微笑着慢慢说:“凡事有规矩是不假,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者规矩也是人定的,我们总不能为了一个死规矩把人都得罪完了。两位兄弟坐吧,有事好商量。” 云淇看看窗外也没有人,于是坐下来小声说道:“听说昨晚衙门的弟兄们出兵,抓了不少君闲山的山贼,不知道可有这样的事情?” 崔长沣一听是这件事,立即警觉了不少,“你们可得注意。不该问的不要多问,这是昨晚发生的事,很多人都还不知道呢。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就想打听一下人是不是关在了这里,究竟关了多少个,绝对不会给大人找麻烦的。”荀子和一边说,一边又往崔长沣的手里塞了一个布包。崔长沣看到这布包,顿时喜欢得不能行,眼睛都快红了,他赶紧将布包塞进了袖子里,还使劲儿往里塞了塞。 崔长沣警觉地看着云淇,“我看两位像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别怪老哥哥没有提前告诉你们,如果沾了通匪的罪名,恐怕要连累家人啊!” 云淇笑着说:“这点儿大人放心,我们也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在下敢拿性命担保,此事绝不会影响到大人。” 崔长沣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云淇和荀子和,这才说道:“要是别人,这样的事儿,就是给一车金银,我也不会说的。可是,我看两位小兄弟实在,也挺会办事,今天就破例告诉你们,不过,千万不要给我找麻烦啊!不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云淇和荀子和对视了一下,赶紧施礼,荀子和道:“大人放心,规矩我们懂!出了这门,大人什么也没有说,我们什么也没有听见。” 崔长沣觉得两个布包都放好了,这才摆摆手,荀子和见状,低下头,将耳朵凑到崔长沣嘴边,崔长沣偷偷将人数等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 打听完了消息之后,荀子和抱拳施礼道:“多谢狱曹大人!事成之后,定会登门道谢!” 崔长沣笑得已经合不拢嘴了,连连摆手道:“什么大人小人的,以后叫兄弟就是了,不用这么见外。” 出了大牢,荀子和看看没人,狠狠啐了一口,“个鳖孙,果然被憨老大说中了,真是行医的捎带卖棺材——死活都要钱。” 云淇笑道:“二哥也别太较真,如果你碰见个油盐不进的清官,还怎么打听消息?” 荀子和一愣,转而苦笑了起来,“兄弟这样一说,我倒是无语了。” 荀子和和云淇满心欢喜地回客栈了。他俩回到客栈后,一直等到天黑,才见到相鹤和苏名远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怎么样?有结果吗?”荀子和佯装比他们还无精打采。 相鹤和苏名远看到荀子和的表情,心里顿时更觉凄凉了。相鹤道:“原来以为下山来可以大展身手,谁知道连衙门都不让进,更别提什么狗屁县令了。” “狗屁?”荀子和看到愁眉苦脸的相鹤,居然也说出这样的粗话,忍不住说道:“三弟平时打扮得像个彬彬有礼的君子,怎么今天也狗屁猪屁的了?难道是让它给熏着了?” “二师……”相鹤话一出口,觉得有些不对,“二哥就别拿我们开玩笑了,我们累得跟驴一样,腿都快跑断了。” 云淇听到他们的话,觉得有些奇怪,再看看他们的衣着,原来还是下山时候的装束,于是提醒道:“二位难道就没有看到我们的衣服吗?”说着,云淇站起身来,在他们面前伸直胳膊,还转了个圈。 “哎呀!”苏名远一拍脑门儿,“我真是大意了,‘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这是个趋炎附势的社会,人们都是世态炎凉,只敬罗衫不敬人,我们穿的的确是寒酸了些,我真是太急于救人了。” 相鹤看到云淇和荀子和的衣服,有点儿不满意,“你们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害得我们白跑了一下午。” 可是云淇仍然有些疑问,“即便你们的穿着没有我们华丽,可也算说得过去啊。而且你们手里也有钱,钱能通神,难道就不能买通几个人吗?” 第110章 县令门房 “我们倒是问到了一些情况。”相鹤一边晃着脑袋,一边道:“听说这里刚换了县令,‘新官上任三把火’,所以就想烧一烧君闲山。” 苏名远坐下来,唉声叹气地说道:“人常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衙门口的人倒是挺好说话的,给他们塞些钱,就进去禀报了。可是我们没有名帖,那个新来的县令连见都不见我们。后来我们想塞再多的钱给衙门的人,让人家再通禀一声,人家连我们的钱都不收了,说是被新来的县令发现了,要挨板子的。他们看我们初来乍到,似乎不清楚这县里的事,就多给我们说了两句,说这个新来的县令,标榜自己廉洁奉公,两袖清风,连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给摆的接风宴,他都没有去。说是怕吃了人家的东西,将来就不能为百姓实心办事了,简直都快油盐不进了。他这次抓了君闲山不少的盗贼,听说正准备邀功请赏呢!” “个鳖孙,这世道还有清官吗?哪有猫不吃腥的,一定是他跟我们不熟悉,这钱不敢收而已。”荀子和皱着眉头,微微点了点头。 苏名远看云淇面带微笑,问道:“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哈哈哈!”荀子和忽然大笑了起来,倒把三人都笑蒙了。 “二哥,你该不是得病了吧?我们都山穷水尽了,你怎么还能这么爽朗地笑出来呢?”相鹤不解地看着荀子和,并伸出手想去摸荀子和的额头,看他是不是发烧了。荀子和拽住相鹤的手,把自己的头伸过去,让相鹤的手按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怎么样?我没有发烧吧?” 苏名远笑着说道:“三哥也太当真了,二哥从来都是这样的脾气,真有病了,肯定脸哭丧得比谁都难看。一定是他们进行的很顺利,所以忍不住满肚子的兴奋。” 荀子和勾过苏名远的肩膀,笑着说:“五弟五弟,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啥也瞒不过你的小眼睛。”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说正事要紧。”相鹤这时也来了兴致。 云淇于是将白天遇到小偷之后一系列的事情都告诉了苏名远和相鹤。相鹤只听得目瞪口呆,听完之后,颇为钦佩地看着云淇,禁不住摇头道:“你真是太神了,怎么连乞丐的暗号都知道?居然还和人家称兄道弟的,太不可思议了。” “看来这次如果你不下山的话,我们现在估计还墨汁刷墙壁——一抹黑了!看来师父真是料事如神,我们还是太嫩了。”苏名远深深地感叹道。他原来也觉得自己在山上学的内容已经不少了,而且有时还觉得师父啰嗦了一些。君闲山上戏弄义老三,让他觉得游刃有余,想着山下的事情也不会多么难办。但是,今天下午的经历,以及刚才听到云淇的讲述,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学艺未精就自以为是,与师父的差别何止千万里。想到这儿,他的心里顿时平静了许多。 “这个新来的县令虽然标榜自己清廉公正,但是如今官场上贪污平常,贿赂成风,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我就不相信能有独善其身的人。如果他自己清廉,那岂不是衬托得其他官员都是贪官?他这个清官本身不就是另类,与整个官场格格不入了吗?其他的官员怎么能饶得了他,不排挤他才怪呢!”荀子和通过今天下午的事情,也领会了不少的常识。 相鹤想了想荀子和的话,点头道:“这话说的有理。或许是白天我们去,太光明正大了,县令大人不好直接收,所以才不见我们。换做是我们,白天似乎确实没有晚上收礼方便。” “对!”苏名远深以为然地点头道:“天黑敬仙人——心到神知。” 荀子和听到这里,从怀中拿出两个布包,递给了相鹤,“我和云淇都已经把东西准备好了。我和三弟去县尉吉率家,云淇和五弟去县令郁时功家,我们分头行动,等会儿还在客栈汇合,有问题吗?” “还没去了,咋知道有问题没有?”苏名远道:“再说了,有没有问题,还不都得去?” 云淇这时提醒道:“大家务必要在宵禁之前赶回来,否则被巡夜的碰到,节外生枝,就麻烦了。” 四个人互相点了点头,将布包装好就出发了。 街上此时倒是很安静,两边居民家的灯火流到街上,照得朦朦胧胧的,与远处刚起的星光交相辉映。偶尔传来的虫鸣,提示着宁静的黑夜已经笼罩了这座古城。 苏名远和云淇来到了县令大人家,敲开了门,里面探出一个头来,“这么晚了,你们找谁?” 云淇笑脸相迎,抱拳道:“大叔行个方便,我们找县令大人有要事禀告。”说着,他一只手往前伸了伸,手中是明晃晃的钱。开门的人看到云淇手中亮闪闪的,眼睛也跟着亮闪闪的,这光亮分明十分的熟悉。那人又打量了一下苏名远和云淇,见二人面善,穿着也不一般,厉声道:“两位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以为拿着几个钱就了不起吗?要是没有其他事,就请回吧。” 云淇一听这话,登时愣住了。苏名远赶紧将云淇的手按下去,赔笑道:“大叔莫要生气,是我们不懂事,是我们不懂事。”云淇忙将钱收了起来,作揖道:“晚辈无知,冒犯了大叔,还请见谅。” 那人这时打开门,“老爷最是清正廉明,因此对我们这些下人也要求极其严格,我如果收了你的钱,岂不是坏了大人的名声?” 云淇和苏名远一边赔不是一边进了门。 “烦劳大叔通禀一声,我们找县令有要事!”苏名远抱拳施礼。 那人不情愿道:“县令大人公务繁忙,怕是没有闲暇见两位。” 云淇这时就把钱往门房的手里塞,“这是晚辈们的一点儿心意,大叔务必收下。” 门房忙将云淇的手推到一边,严肃道:“这是干什么?我刚才不是说了,大人清正廉明,我虽然是个下人,也不能坏了大人的名声。” 云淇愣了一下,随即道:“是晚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大叔见谅。” “这么晚了,县令不一定见你们。”门房有点儿犹豫,他看看苏名远和云淇,像两个白面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于是说道:“要不你们进来,到我屋里说,站在这大门口,不方便。” 云淇和苏名远听到这样的话,相视一笑,有点儿喜出望外,于是跟着那人进去了。到了那人的屋里,云淇问道:“不知大叔如何称呼?” “我嘛,关今忠,一般人都喊我老关。”关今忠让云淇和苏名远坐下后,接着说:“我看两位也像这世面上的人,而且看你们不像一般人家的,所以才把你们叫了进来,如果是其他人,我早关门把他们打发了。两位有所不知,我们这个县令大人,才来到贵地,所以一直闭门谢客,生怕有人托请送礼,坏了他一世的英明。我也只是个下人,不好把登门拜访的人都得罪了,但是也不敢直接就去通报,两位见谅就是了。” 苏名远听到这里,心里有些失望了。云淇忽然多问了一句:“不知贵老爷与朝中哪位大人关系要好呢?” 关今忠听到云淇这样问,小声说道:“不瞒你们说,我们大人是当今朝中韦大人的门人。” 云淇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一咯噔,追问道:“可是韦慕尊韦大人?”关今忠微笑着点点头,一副很自豪的模样,仿佛这韦大人就是他的亲戚。云淇这时心里松了一口气。 苏名远看着他们两个人的对话,自己一句也插不上嘴,心里多少有些不满意,云淇上山才两天不到的功夫,如今就被清溪先生派下山来,委以重任,而且目前为止,消息都是他打探来了。想到这儿,苏名远忽然觉得有些失落。 “关大叔,”说着,云淇又拿出些钱,塞到关今忠的手里。关今忠此时眼睛眯缝着,眼角的皱纹向外扩散着,大嘴裂开了,露出黄黄的牙齿,脸颊的肉胖嘟嘟的。他激动地笑容都没有地方放了,可是却半推半就,“这是干什么。我平白无故受你们这么多好处,也没有办一件事,这实在不合适,传出去,人家会说我见钱眼开的。要是让老爷知道了,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罚我了。” 云淇把关今忠的手掰开,把钱按在了他的手上,爽朗地说:“您老就安安心心地拿着,我保证不会给您找一丁点儿的麻烦。” 关今忠眼睛盯着钱,心里却犹豫着,手微微想要合拢,云淇这时小声说道:“我们自然是有事要求大叔办的。麻烦您去通报一下,就说我们是邻县邬远焜家的亲戚,说不定大人就肯见我们了。” “邻县邬远焜?”关今忠吃惊不小,一时愣住了,“那不是高文逖大人的妹夫吗?原来你们是他家的亲戚?”云淇笑着点了点头,关今忠再看看苏名远,苏名远正在胡思乱想,云淇偷偷捣了一下他。苏名远回过神来,看到云淇一直给他使眼色,也赶紧点了点头。关今忠一见如此,赶紧把刚才收的钱都拿了出来,然后就去掰云淇的手,“你们既然是高大人的亲戚,这些钱,小人是断然不敢收的,恐怕老爷知道了,我的手都要被打断的。” 苏名远看到关今忠的动作和表情,更是一头雾水了,刚才还显摆得像个大爷的样子,如今怎么忽然就成了“小人”了。再看看云淇从容镇定的笑容,苏名远越发觉得自己站在这里似乎有点儿多余了。 云淇把钱使劲儿按在关今忠的手里,“大叔如果这样,就是瞧不起在下了。亲戚是亲戚,帮忙是帮忙,这事儿我们不说,您不说,谁会知道?再者说,我们也确实需要大叔帮忙嘛。您要再是推脱,就真是把我们当外人了。” 关今忠看到云淇满脸的笑容,倒真是蔼然可亲,于是把钱收了回去,“两位少爷真是心善,对我们这些下人都这么体谅。您二位在这儿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禀告。”说完,关今忠高兴地出去了。 “你刚才说是谁的亲戚?”苏名远小声问云淇,他不知道云淇是不是真的有这门亲戚,如果真有的话,从关今忠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这门亲戚的门路绝对够硬。 云淇附到苏名远的耳边,“我都是骗他的。我们现在连县令的面都见不到,空有一肚子的谋略也发挥不了一点儿作用,所以,我们先要见到县令,再见机行事。” “啊?”苏名远大吃一惊,禁不住问道:“这可比不得君闲山,要是被县令识破了怎么办?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第111章 游说县令 云淇道:“反正已然如此了。再说,我们的目的是见县令,欺骗是情非得已,他一个堂堂的县令大人,不会与我们这些小辈一般见识的,而且我们看起来也不像普通的百姓,又有厚礼做退路。” 苏名远听完后,看看云淇得意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点着他,“真有你的,看着你挺忠厚的,原来也是熊瞎子装寿星——面善心不善。” 听到苏名远这样说自己,云淇觉得有点儿委屈,忙解释道:“你今天见到的我,绝对不是平常的我,我平时绝对不会这么撒谎,甚至一点儿假话也不会说。今天是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了,实在无计可施,只好出此下策。如果你有好的办法,我们还用这么费事吗?” 苏名远也不争辩,看着云淇,然后摇了摇头,叹道:“希望等会儿别隔着门缝瞧王八——原(圆)形毕露吧。” “哈……”云淇刚想大声笑出来,忽然看到苏名远警觉的眼神,忙捂上嘴,然后偷偷笑道:“五哥从哪里听说这么多的歇后语,还怪有意思了。” “嘘!”苏名远轻声道:“有人来了。” 两人的话音刚落不久,关今忠就笑嘻嘻地进来了。关今忠见到云淇,笑呵呵地点头哈腰道:“两位少爷,县令大人已经在客厅等你们了。大人听说是邬家的亲戚,高兴得很呐,让我千万不要怠慢了。你们赶紧随我来吧。” 云淇偷偷看了一眼苏名远,以庆祝他们谎言的成功。然后两个人就跟着关今忠穿宅过院地朝客厅走去。 一边走,云淇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什么清廉县令,这么大的宅子,那得几百年的俸禄才能买得起啊!不过,兴许就像二哥说的,这是个喜欢晚上收礼的主儿。” 虽然黑咕隆咚,看得并不分明,苏名远心里却喟叹不已:“好家伙!这么大的宅子,居然才是个县令大人的,那朝中大臣岂不是住得更豪奢了吗?看来,大丈夫不拼力挣出些富贵,真是枉活一世啊!” “大叔,这是大人的宅子?”苏名远实在好奇。 关今忠小声道:“这是大人刚买的,比起其他官员,这宅子够小了。大人怕招摇,所以才这么清苦,也是难得一见的好官啊!” “天呐!”苏名远心里吃惊道:“我不是听错了吧,就这还叫小呢?一个区区的县令,俸禄才能有多少,居然能买下这么大的宅子。看来,要想成为人上人,必须当官。”想到这儿,苏名远忍不住又欣羡地看了看周围,还是一片黑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可是他心里顿时亮堂了起来。 苏名远正思索间,就到了大厅门口。 “二位少爷先在这儿呆着,小的先去通报一下。”关今忠对云淇道。 这时,屋里传来了声音:“老关,是两位少爷到了吗?” 关今忠一听,忙走到门口,低头道:“回老爷,是两位少爷到了!” 县令郁时功这时笑盈盈地一边走一边说:“还不赶快让两位少爷进来,外面天凉,再凉着了。” 关今忠扭头谄笑道:“两位少爷请吧。” 还未见人,苏名远就听到郁时功热情的声音,心里越发觉得忐忑。云淇这时拉着苏名远进了大厅,正迎面碰上了郁时功。 郁时功极快地打量了一下云淇和苏名远,见他二人穿戴不凡,相貌堂堂,英气勃发,举止大方,分明有贵族气息,显然是人中龙凤。他惊喜交集地摆手道:“老关,赶快把陛下钦赐的贡茶拿出来,招待贵客!”说着,他笑眯眯地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云淇的手,拉着就往屋里走。 关今忠领命高兴地下去泡茶了。 “两位贤侄,深夜来此,不知所为何事?敢问邬兄最近一切可好啊?” 苏名远跟在云淇的后面,脸上虽然还有笑容,心里却紧张极了。 云淇听到郁时功的问话,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动作顿时把苏名远也吓傻了。郁时功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赶紧拉住云淇,云淇却使劲儿跪着。 “大人请恕在下无罪,在下方敢起身。”云淇跪在地上,深深低着头。苏名远见状,也急忙跪了下来。 郁时功又看了看云淇和苏名远两个人的穿着和神态,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的确像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他只当是云淇在家惹了祸,或许来这里避避的。于是,郁时功装作满不在意地劝道:“贤侄客气了,什么罪不罪的。起来吧,我恕你无罪。” 云淇听到这话,才站了起来,左右看看,大厅里就他们三个人,于是郑重地轻轻说道:“大人,说实话,我们不是邬家的亲戚。” “什么!”郁时功刚才还是唯恐照顾不周的笑容,此时惊讶了一下,笑容顿时全散了。苏名远刚站起来,一听这语气,又看到郁时功满脸严惩不贷的怒容,顿时便傻眼了。 郁时功本来火气都已经上来了,可是看看苏名远还镇定从容地站在那里,自己也平静了下来,还是微笑着说:“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不敢回家,所以来我这里避避?” 苏名远一看郁时功误会得越来越深了,担心等会儿他知道真相后恼羞成怒,那就什么事情也办不成了,不仅办不成,说不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于是,苏名远赶紧跪了下来,“大人,我们不是存心欺骗您,是实在有事相求,可白天连大人的面都见不成,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况且大人刚才已经说恕我们无罪了,总不能在我们这些晚生面前言而无信吧?您掌管一县之大政,言出法随,一言九鼎,百姓皆知大人之英明,望大人莫要与我们一般见识,切莫动气。” 郁时功看看苏名远和云淇,完全知道了这实在是假冒的亲戚,早已怒不可遏。可是,他努力忍着怒火,佯装从容道:“起来吧。既然大半夜的跑过来,又不择手段地想要见本官,想必也是有事。本官身为一县之父母官,理当为百姓做主,何况二位看起来像是读书明理的人,一定能分清轻重缓急。本大人不怪罪,起来说话吧,不过要简单明了,宵禁的时间也快到了。” 苏名远看到郁时功消了气,于是站了起来,抱拳道:“大人处处以忠君为心,时时以百姓为念,公正廉明,宵衣旰食,大家都说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竟能遇见大人这样的好官。” “你们赶紧说事吧。”郁时功胸中的怒火,此刻正在熊熊燃烧着。 “小人听说昨晚衙门出兵荡平了君闲山?这可真是大快人心啊!”苏名远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着郁时功的表情。 郁时功听到“君闲山”三个字,心里一咯噔,威严道:“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不该问的不要问,我能留你们说几句话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们可不要得寸进尺,太不像话!” 云淇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轻轻放在案几上,笑着打拱道:“这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大人笑纳。” 郁时功走到案几旁,伸手打开了布包,只见白光耀眼,光泽喜人,原来是只白璧,成色还不错,这可是久违的东西,内心忍不住的欢喜顿时盖过了怒气。可是,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将布包又包好了,轻蔑道:“看你们挺年轻的,想不到办起事来还挺老道。你们今晚究竟来干什么,赶快说,本官没这么多闲功夫陪你们嚼舌头。” 苏名远一听这样的话,赶紧跪倒在地,“大人务必高抬贵手。小人有几个亲戚不知死活,竟然糊涂得被君闲山的山贼蛊惑了去,不幸昨晚被大人抓了来。他们本都是安善良民,都是一时犯浑,才误入歧途,大人身为一县之父母官,明察秋毫,希望可以饶恕这几个不懂事的乡野村夫。我们在这里向大人谢罪了。”说完,苏名远磕起头来。云淇也跟着跪下了。 “老爷!茶来了。”这时,关今忠神采奕奕地端着茶壶进来了,看到云淇和苏名远跪在了地上,忽然感到气氛不对。他偷偷地看看郁时功,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县令大人两只眼睛瞪得快要喷出火的样子,吓得他心跳猛然加快,差点儿把茶壶摔在地上。 “下去吧!”郁时功牙缝里挤出来这三个字。关今忠像得了****的命令,赶紧退出了大厅。 郁时功瞟瞟桌子上的布包,再看看跪在地上的苏名远和云淇,再想想牢里刚抓回来的山贼,再想想本地大户给他的承诺,他下了决心。“你们起来吧,本官看你们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也不想为难你们。若是其他的事情,说不定本官还可以通融一下,只是这些山贼乃是县里大户和百姓的仇家。即使本官同意放了,他们也不同意,本官如果把县里的大户都惹了,把百姓都惹了,那这县衙里的人靠谁养活啊?”说着,郁时功把布包拿在手里,递给了苏名远。 苏名远一看这招不行,于是说道:“大人自然深谋远虑,考虑的极是。可是这君闲山乃在卫赵交界的地方,赵国一直是攻我之心不死。俗话说‘贼是小人,智过君子’,那些山贼可都是大字不识的村野匹夫。他们没有读过书,也不知道什么忠孝节义,谁能给他们利益,他们就听谁的话。我听说前几任的县令在时,君闲山都平平静静,偶尔下山,也不骚扰百姓。不知大人可曾记得,楚国边界的少女与吴国边境的女子争着采桑叶,两家怒而互相残杀,两国边境长官知道后,也大为恼怒进而互相攻打,楚国扫荡了吴国的边境村庄。吴王恼怒,于是出兵攻打楚国,占领了两个城镇才善罢甘休。至此,吴楚成为世仇,这才有了之后的吴王阖闾灭楚,伍子胥鞭平王尸的事情。吴楚都是大国,为了几片桑叶都能打起来,如今君闲山不是也在两国边境上吗?几十条人命总比几片桑叶要贵重千万倍,况且赵国刚刚攻打我卫国,我卫国虽然获胜,但如果没有齐国援助,恐怕是凶多吉少。且赵国日益强大,这终非我卫国之福,我们躲避赵国还唯恐不及,若那些山贼为了眼前利益倒向赵国,不知朝歌将处于何地?” 郁时功听到苏名远的话,着实惊讶了一番,他实在没有看出这个年轻人居然有这样的见识。他顿时沉默不语了。 第112章 门房嚣张 云淇看着陷入沉思的郁时功,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事情成与不成,在此一举了。苏名远也紧紧盯着郁时功。 “拿上你们的东西赶紧走吧。该怎么做,用不上你们来这里危言耸听,念在你们年幼无知,假冒亲戚的事,本官就不怪罪了。本官上受君上信任,下为百姓担忧,定当秉公执法,清正廉洁,你们回去吧!来人,送客!”说着,郁时功迅速地摆了一下手,一个家丁进来了。 “二位走吧。”家丁冷眼看着苏名远和云淇。 苏名远和云淇一看这动作,一则灰心丧气,二则满腹怒火,真恨不得当场揍这老东西一顿,既然不答应,也不早说,还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和表情。 苏名远和云淇走到大门口,关今忠早就翘首以待了,他把云淇拉到一边,偷偷问道:“刚才怎么回事儿?” 云淇垂头丧气地说:“大叔,真抱歉,我们不是邬家的亲戚,我们骗了您。不过,这事儿跟您也没有关系,县令大人不会责怪您的。” 关今忠将信将疑地笑道:“少爷说笑了吧?” 家丁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不耐烦地高声道:“别浪费表情了,老关。他说的是真的,老爷让我撵他们走呢!” “呸!”关今忠一听,立即站直了身子,使劲儿啐了一口,点着云淇和苏名远狠狠骂道:“从哪里来的两个油头粉面的浪子,也不知从哪个****那儿偷来一身像样的衣裳,竟敢穿上去冒充韦大人的亲戚,就你们这贱坯子,披什么也是鸡穿大褂狗戴帽——衣冠禽兽!居然敢骗到你关老子的头上来了,真是光屁股撵狼——既不要脸,也不要命。还白白浪费了老爷的一壶好茶叶,老爷岂能与我善罢甘休!” 家丁在旁边听着,忍俊不禁道:“老关,省省力气吧,就这俩看家的歇后语,你还都用上了,也太抬举他们了。有本事你再大点儿声,好叫老爷也来凑凑热闹。” 关今忠一听,立即闭嘴不语了,伸手便去开大门。 苏名远听着这顿骂,真是又害臊又生气,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云淇也很生气,但也很无奈。 出了县令家大门,苏名远终于忍不住道:“这叫个什么说法?这不是把事情办得更糟了吗?” 云淇心烦地闭上了眼睛,揉揉太阳穴,然后睁开眼道:“‘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凡事不到最后时刻,胜败都不确定。刚才看起来毫无收获,但是起码对县令也有个大概的了解吧。” 苏名远叹了口气,思索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说得也是,悲观于事无补,还是走一步说一步吧。” 于是,两人朝客栈走去。回到客栈的时候,荀子和和相鹤已经回来了。 “怎么样,云淇出马,应该办成了吧?”荀子和拍着云淇的肩膀,但是看到云淇有点儿不高兴,“怎么,没有见到县令大人?” “见倒是见到了,而且眼看他就要收礼,眼见就要被说动了,忽然间就翻脸了。说什么要‘秉公执法、清正廉洁’,狗屁廉洁,我分明看到他那双死鱼眼见到白璧时简直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我又把吴楚因为桑叶打仗的事情,也讲给他了。眼看就要成功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忽然拒绝了。”苏名远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荀子和转到苏名远跟前,笑着说:“莫生气,莫生气,刚才我和三弟去了县尉吉率家,吉率倒是很好说话,满口答应了,而且高兴地收了礼。不过他说了一句重要的话。”荀子和故意停下了。 “说的什么?”云淇着急地问。 “他说,这件事不归他管,只要县令大人发话放人,他一个也不会留下,他才懒得管那些个穷山贼了。”荀子和说完之后,无奈地撇撇嘴。 “二哥这不是‘牛屁股后面念祭文——说废话’吗?”苏名远听到后,觉得更加气愤了。 荀子和看着气呼呼的苏名远,转而勾住他的脖子,笑着说:“你哪儿来得这么多狗屁歇后语,听着还挺开心的。对啊!都是一群什么****官员,明明想收礼,还推三阻四的,到底要干什么?事情得尽快解决了,拖得越长,对我们越不利。” 苏名远推开了荀子和,“三哥,你们那儿倒底怎么样?” 相鹤微微笑着,说:“不过,吉率答应说在县令大人那儿帮我们美言几句。” 苏名远一听,浑身像散架一样,一屁股坐了下来,“二哥和三哥才是绝配了,两个人说的话,一个比一个没用。” 荀子和忽然坐了下来,故意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夸张地哈了出来,之后又异常冷静说道:“现在我们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上下都打点的差不多了,只要郁时功的工作做通,就万事大吉了。大家想想办法,怎么打通郁时功这道关节。” “呵呵!”苏名远冷笑道:“二哥还怪乐观的,什么打点的差不多了,应该是礼送的差不多了,人也快得罪完了。” 相鹤看着云淇一言不发,始终在想事的样子,这时问道:“云淇,你在想什么呢?” 云淇从郁时功家出来之后,就一直在想着如何才能让郁时功放人。他想到关今忠前倨后恭的表现,忽然有了主意,可是也拿不准,“我倒是有个主意,可是也没有多少胜算。” “说吧,起码比没有强。”荀子和说道。 “刚才郁时功家那个看门的关今忠说,郁时功是朝中韦慕尊大人的门人。而这韦慕尊和高文逖关系极好,高文逖又是邻县邬家邬远焜的姐夫,而这邬远焜和丰全县的丰维卿是儿女亲家,我和丰维卿的儿子长得很像。只不过丰维卿的儿子把邬家的女儿害死了,所以两家成了仇人,邬家已经把丰家的儿子告到衙门处斩了。”云淇慢慢说着。 荀子和听得头都大了,不解地问道:“怎么关系这么复杂,就算你长得像人家的儿子,人家就会帮助你吗?还有人说我长得像燕国的世子呢!现在还不是穷人一个?再说,人家已经都成了仇人,你再去,不是自寻死路吗?” “听云淇说完。”相鹤看了看荀子和。 “事情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总之,我对这邬家有恩。我想去一趟邻县邬家,看看能不能和高大人搭上关系,如果和高大人搭上了关系,那就等于和韦慕尊搭上了关系。只要韦慕尊发一句话,那这个小小的县令绝对不敢有半点儿推辞。”云淇虽然这样说着,可还是有点儿拿不准主意。 苏名远想了想,“目前我们也只能如此了,明天一早,我和云淇去邻县邬家。二哥和三哥这一对儿绝配留下来,继续注意这里的情况。” “你说谁绝配呢?”说着,荀子和便去扑苏名远,苏名远赶紧躲开了,说道:“本来嘛,都火烧眉毛的时刻了,你们两个净会说些不打粮食的废话,还一个比一个装的镇定。” 相鹤听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都别闹了,好像大功告成一样,都赶紧睡吧。” 四个人又聊谈了会儿,便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名远和云淇就骑着马出发了。赶了一上午,总算到了邻县,将马留在客栈,也顾不得吃饭,他们就来到了邬家。邬家不愧是本县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高门大院的,宅子看起来,确实颇有气派,一砖一瓦都透着富贵之气。 来到大门口,云淇还没有开口,一个门房看见云淇,顿时吓了一大跳,恐惧地问道:“你是丰全县丰家的丰少爷吗?你不是死了吗?你是人是鬼?” 苏名远看看那个门房,再看看云淇,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认错人了,他们不过长得像一些而已。我们是来找你们家老爷的,麻烦小哥通报一声吧。” 听到苏名远的话,门房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好像失了极大的面子,忽然干咳了几声,将刚才的恐惧似乎都咳跑了,然后趾高气扬地说道:“你们的名帖呢?” “名帖?”云淇和苏名远相视了一下,都微微摇摇头,“没有。” “看你们穿得挺体面,连个名帖都没有。你们是哪里来的,找我们老爷做什么?”门房昂着头,不屑一顾地接着问。 苏名远和云淇这时傻眼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苏名远上前,从袖子里掏出些钱,准备递到门房的手里。门房紧握着手,就是不接,而且把苏名远的手推开了,苏名远没有注意,手里的钱撒到了地上,他的脸腾的就红了,于是赶紧弯腰去捡钱。云淇也蹲下来,帮着捡。门房这时更加理直气壮,大声道:“你们把这里当作什么地方,以为这里是清水衙门吗?以为我没有见过世面,塞几个臭钱就想打发我吗?你们也太小看我这个门房了。拿上你们的钱,赶紧走人吧!难听的话,我也不想说了,省得失了身份,你们也不打听打听邬家是什么门户,拿几个臭钱居然就敢来这里显摆。” 云淇和苏名远听了门房的话,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感觉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让人尴尬的事了。因为,从邬家门前经过的人,这时有的停住不走了,站在旁边指指点点,都在笑着苏名远和云淇。苏名远和云淇捡起钱后,再也不敢搭理这个门房,转身就走了。 苏名远和云淇红着脸回到客栈后,两人都气得不得了。尤其是苏名远,忍不住破口大骂:“他是个什么狗屁东西,不就是邬家一条看门狗吗?凭什么这么嚣张,简直气死小爷我了。将来我发迹了,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云淇本来也很生气,可是听到苏名远口中骂道“小爷”,倒是想起来自己以前也这么骂过。再看看文质彬彬的苏名远,居然也口吐市井俚语,本来满肚子的怒气,此时反倒没有了。他转而想了想,劝道:“五哥,先消消气,不要忘了我们此来的重要任务。和一个狗仗人势的门房生气,倒真是划不来。即便你真得了势,到时候要是和一个这样的小人物纠缠,人家会看不起你,你也会自贬身份的。再说了,狗咬你一口,你还能还回去吗?” 苏名远已经骂过一通,又听到云淇的话,说道:“想想也是。这次下山,的确动怒太多了。”他深深吸了几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希望可以将怒气都释放出来。 “我们下午再到邬家看看……” “还去?还嫌受的屈辱不够吗?我们真快成了光着屁股跳舞——转着圈的丢人了!”云淇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苏名远激动地打断了。 第113章 夜探邬家 话刚出口,苏名远看到云淇闭着嘴,冷静地看着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冲动了,于是叹气道:“你说完吧。” 云淇微微笑了笑,“我们下午远远地看看,如果还是那个门房,我们得想办法把他支开一会儿,问问其他人,看看邬远焜到底在家不在。如果在家,自然好办,如果不在家,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苏名远也平静了下来,“一切都听你的。不过,我们现在吃饭吧,五脏庙开始造反了。” 吃完饭后,两个人来到邬家附近的一个酒馆。看看店里的人并不多,两人就坐了下来,什么也没有点,直接给了酒保一些钱。 “两位爷什么也不要,那这钱……”酒保猜度着肯定是要问些什么,于是先将钱收了起来,然后眨动着机灵的小眼睛,堆笑地问道:“一定是打听什么事儿吧?” 苏名远惊奇地看着酒保,“可以呀,小哥,你都可以去算命了!我们什么还没有说,你就知道了。” “两位看着有点儿面熟……”酒保看到苏名远和云淇,端详了下,紧缩着眉,使劲想着,“啊……你们是中午在邬家门口……” 云淇一看居然被酒保认出来了,立即打断了他的话,竖起大拇指,“半天云里伸巴掌——高手啊!我们确实找邬老爷有事儿,结果连个门都进不去,还被人奚落了一顿,感觉好没有面子。可是,又真的有事,实在不敢赌气走开,但是又进不去,小哥有什么主意吗?” 酒保一听是这事,倒是笑了起来,自嘲道:“看门的神仙也管不了庙里的事儿,何况我一个小小的酒保,比乞丐强不了多少,这事儿帮不上忙。不过那个门房的确是六亲不认,所以邬老爷才让他看门,我听说邬家连夜壶也是镶金的,哪里缺你们这几个钱。” “那我们想见邬老爷还没有办法了?”苏名远听了后,觉得酒保也太夸大其词了。 “拿个名帖去拜会,比较容易。而且你们刚去过,已经被轰了出来,那个门房已经认识你们了,估计就不好进了。不过,邬老爷也不一定在家。”酒保低头看着对面的邬家,眼神中充满了憧憬。忽然,他眼前一亮,“你们的机会来了,邬家的人过来了,估计又是来买酒的,我顺便套套他的话。” “那就多谢小哥了。”云淇笑着抱拳,以示谢意。 邬家的人进了店铺,对酒保说:“老规矩!”果然又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酒保忙弯着腰,“马上就好,对了,邬大哥,我们掌柜的吩咐,想问问今天邬老爷能不能把以前的账结了。” “这事儿还需要麻烦老爷吗?找管家就行了!赶紧忙你的。我回去告诉管家一声就行了。” 酒保一看如此,进去打酒了。邬家的人斜着眼睛看了看云淇,本来是漫不经心地一看,但是这一看,吓了一跳,不过,他倒是没有说话,立即将头扭到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酒保把酒取出来给了邬家的人,笑着把他送走了。 “小哥,既然如此,我们也告辞了。”说着,云淇给苏名远使了使眼色,苏名远心领神会,和云淇一起站起来,出了酒馆。他们又回到了客栈。 “我刚才看那个邬家的人看我的眼神不对,担心节外生枝,所以才叫你一起回来的。”云淇觉得那个人一定也把他当作丰毅钧了。 苏名远认可地点点头,“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五哥,你的轻功怎么样?”云淇问道。 “还行吧,我跟师娘学过,师娘是云下宗的弟子。” “那就太好了!我们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晚上去邬家探一探虚实,看看邬远焜到底在家不在。如果在家,我就现身和他谈谈,如果不在家,我们只能另想办法了。”云淇有点儿失望地叹气了,苏名远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同意云淇的主意。 两个人于是睡下了。晚饭的时候,客栈的伙计来敲他们的门。他们醒来后,看看窗外,才反应过来,原来该吃晚饭而不是早饭,简直忙晕了。吃过晚饭后,他们又回到房里,坐着等时间一点一点地往前走,等夜色一点一点地深下去。终于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两个穿了夜行衣,蒙上脸,飞身就上了房。来到邬家后,居然有的地方还灯火通明,这倒是出乎云淇的意料。不过,云淇倒也觉得是件好事。 苏名远和云淇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忽然看见两个家丁走了过来,于是他俩纵身跳下来。 “谁?”一个家丁听到背后有动静,刚一问,就被苏名远直接打蒙了,立即倒在地上。另一个家丁吓得魂飞魄散,刚要喊时,发现脖子上凉冰冰地横了一个东西。他低头一看,吓得差点儿晕倒了,原来是云淇手中的一柄利剑。这时,苏名远也从背后拔出了明晃晃的宝剑,竖在家丁的眼前。 “两位……两位……两位……好汉饶命……”家丁吓得浑身颤抖起来,声音不仅颤抖,也结巴了起来。 苏名远双眼怒瞪,立即将剑搭在家丁的肩上,恶狠狠地小声道:“闭嘴!要不然活生生宰了你!” 这一横一竖两把剑,直把家丁吓得筛糠一样地抖着。 “咦?”苏名远忽然听到了哪里滴水的声音,他警觉地看看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这时,云淇将家丁脖子上的剑抽了回来。 “你干什么?”苏名远又使劲儿按了按剑。 云淇努力才克制住了笑意,“他已经吓尿了。” “呀!”苏名远忙把剑抽了回来,往后退了两步,厌恶道:“别再屙到裤裆里。” 家丁的牙齿也开始不由自主地上下叩起来,“好……汉饶……命好……汉……” 云淇一见这样的情景,心软了下来,轻声问道:“你不要误会,我们不是打家劫舍的强盗,你只要告诉我们邬远焜住在哪里,我们就放了你。” 家丁一听,“邬……远焜?不……认识啊?” “混账!邬远焜就是这邬家的老爷,高大人的妹夫。你现在知道了吧?”苏名远气得用剑指着家丁。家丁见状,吓得快喘不过来气了,忙说道:“……英雄饶命,我们……老爷正在书房……顺着走廊走到头,然后……然后……往……往……西走,过了水榭,往……北拐,后面院子……西屋就是老爷的书房了。” “此话当……”云淇话还没有问完,苏名远立即上前,伸手便把家丁打蒙了。 云淇埋怨道:“五哥咋这么手快!他万一说的是假的呢?” 苏名远冷笑道:“就这鳖孙,都快尿成黄河了,哪有蛋子儿说假话?赶紧动手吧!” “唉!”云淇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和苏名远一起把两个人抬到了旁边假山的后面,用他们的腰带将他们捆上了。 看着躺在阴影里的两个人,苏名远气得上前狠狠踹了他们几脚。 “你干什么?”云淇更不理解了。 “谁让今天中午那个臭门房那么嚣张,我踢他们解解气。”苏名远不甘心地指着家丁,“算你们命好,不是云兄弟在这儿,早把你们衣服扒光了扔到大街上,彻底丢一丢什么邬家白家的人。” 看到苏名远的举动,云淇倒是吃了一惊,心里道:“五哥怎么这样?难道是‘睚眦必报’的人吗?不仅连这么胆小的下人都不放过,白天的事居然还清晰地记着,而且株连到根本无关的人。真是不应该啊!”想到这儿,云淇一边将剑背好,一边小声说:“快办事吧。再说,天就亮了。”说完,他拽着苏名远又飞身上了房。 按照刚才那个家丁的话,他们很快来到了后院。刚看到后院的灯光,苏名远立即趴下了,并使劲儿拽着云淇。云淇见状,赶紧趴了下来,紧紧盯着苏名远,苏名远指着对面。他俩慢慢往上扒着看,忽然发现对面的房子上也有人出现。 的确,书房的房顶上出现了三个人,而且也是夜行衣,蒙着面。 苏名远和云淇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偷偷向书房靠近。书房的三个人有两个看着院子里没有人,已经跳了下去,其中一个人手中掏出暗器,借着灯火,苏名远正好看见了明晃晃的飞刀。 苏名远一看不好,赶紧甩手飞出一镖。这一镖正打在拿暗器的人后肩上。那人完全没有防备地受了莫名的一镖,顿时就扑在了墙上。后面的人一看同伴受了伤,赶紧上前去扶,想要逃走。房顶上的同伴一看情况不妙,也顾不得下面的人,自己忙准备翻身逃走的时候,也被苏名远飞出一镖打在腿上,刚用手捂住伤口,另一腿又中了一镖,一不小心,立即便从房上滚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顿时摔得血肉模糊,登时就死了。 这时苏名远和云淇已经纵身跳了下来。黑衣人见两个同伴一死一伤,自己慌忙甩出手,飞出暗器,苏名远和云淇见状,急忙躲闪。这时,屋里的人听到动静,走出来一个人,忽然见到院子里来了这么多黑衣人,顿时惊慌失措,大喊道:“抓刺客!抓刺客……”还没有喊完,就被旁边受伤的黑衣人一剑刺死了,然后黑衣人趁势进了屋子。 苏名远见状,也赶紧进了屋子。进到屋子后,苏名远有点儿傻眼了。原来邬远焜确实在屋子里,不过从他身后的屏风里走出几个彪形大汉,颇像刑场上行刑的刀斧手,一个个面目狰狞,凶神恶煞一般。受伤的黑衣人见状,准备掏出飞镖时,苏名远忽然挥剑跟了进来,黑衣人忙举剑去挡苏名远的剑。毕竟他已经受了伤,哪里打得过苏名远,三五下就被苏名远把剑打飞了。 门外,云淇抽出背后的宝剑朝扶墙的黑衣人劈去,黑衣人也举着宝剑,两个人站在了一起。不愧是刺客,功夫果然高强,居然可以略微和云淇打个平手。那刺客见云淇和他的装扮一样,痛苦地说道:“兄弟何苦紧紧相逼,都是江湖中人,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又无冤无仇。” “你们要害邬老爷,就跟我有仇!”说着,云淇挥剑砍了过去。这时,屋里的人都出来了,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手握大刀将云淇和刺客围了起来。 这时,邬远焜从屋里走了出来,怒目圆睁,指着云淇和黑衣人,大声道:“将他们统统拿下!”云淇回头一看,苏名远已经被五花大绑地捆上了。 “糟糕!”云淇暗自叫声不好,此时想要脱身,已经不能了。 第114章 邬家经历 “慢着!”云淇一看情况紧急,赶紧摘下蒙在脸上的黑布,大声说道:“难道邬老爷不认得晚生了吗?” 邬远焜看到云淇摘下了黑布,可是毕竟老眼昏花,还是看不清楚,听声音,也觉得陌生。周围的人已经将刺客押了起来,因为云淇及时开了口,所以还没有顾得上押他。 “来人,拿灯!” 家院举着灯,慢慢靠近云淇。灯光离云淇越来越近,云淇直直地站立着,正面朝向邬远焜。当灯光清晰地投在云淇脸上时,“我的娘啊!”一个家丁吓得连往后退,手一哆嗦,灯便摔到了地上。周围的人听到,赶紧朝云淇看去,这一看,也都吓了一跳。有人竟然忍不住说道:“鬼!”刚一开口,就觉得这场合不合适,赶紧捂住了嘴。 邬远焜也大吃一惊,往后退了两步,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大家别慌!”云淇赶紧解释:“邬老爷可还记得曾经有个人给您送过一封信,说丰维卿李代桃僵,用别人冒充他的儿子去死,要救下丰毅钧?”云淇将剑插入了剑鞘,背在身后。 这时,家丁将邬远焜围在中间。邬远焜站在原地,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可是,那个送信的人我见过,事成之后,我还打赏了他。可他不是你这个样子,莫非你就是那个要被丰维卿害死的乞丐?” 云淇看到邬远焜已经想了起来,微笑着抱拳,“正是在下。只是没有想到在这种场合见到邬老爷,实在非晚辈所愿,还望邬老爷腹内撑船,可以容晚生详禀。” 邬远焜看到云淇谦恭有礼,又见他刚才武艺不凡,知道他不是不学无术的丰毅钧。邬远焜这时大笑道:“看来,我们缘分颇深啊!今天你又救了我一回,这人情越欠越多了。” 云淇打拱道:“邬老爷说这话,简直折杀晚辈了。”云淇指指苏名远,“这位是我的师兄,跟我一起来的,并不是刺客,希望邬老爷高抬贵手,恕我们冒犯之罪。” 邬远焜听到,连忙摆手,冲旁边的人喊道:“还不赶紧给这位壮士松绑!”邬远焜扭头,看到刺客,忽然换做凶狠的表情和声调,“把刺客关押起来,务必看好,谁要是不小心放走了,提头见我。好好审问他们,看看为什么刺杀我,到底受了谁的指使?” “老爷?”有人有疑问,害怕苏名远会对邬远焜不利。 邬远焜一看,苏名远还被绑着,顿时来了火气,一脚踹在苏名远旁边的家丁身上,“要让本老爷说几遍放人?啰嗦什么!” 旁边的人不敢再有异议,赶紧给苏名远松绑了。苏名远被松绑后,来到邬远焜跟前抱拳施礼,“晚辈鲁莽,让邬老爷受惊了。” “哈哈!这几个毛贼还不能把我怎么样!”邬远焜忽然爽朗地笑了起来,这笑声回荡在院子里,将刚才的惊心动魄荡得一点儿都没有了。仿佛现在灯火通明,人员辐辏,是准备参加宴会一般。“两位壮士随我到屋里详谈吧,其他人都退下!” “老爷?”旁边的人听说要让云淇和苏名远都进屋去,而且要撤走所有的人,心里直犯嘀咕。 “怎么今天婆婆妈妈的,难道你们担心两位义士害了我不成?”邬远焜本来已经转过身子朝屋里走去,听到旁边人的疑问,立即有了火气,大声喝斥道:“一群蠢货!难道你们没有看到他们刚才拼死保护本老爷而与刺客决斗吗?都滚下去!” 旁边的人看到邬远焜似乎真动了雷霆之怒,吓得唯唯诺诺都不敢吭了。这时一个人走到邬远焜旁边,附到他耳边说了几句,邬远焜的怒气消了很多,说道:“好了,你们两个留在门外候着吧。”说完,邬远焜冲云淇摆了摆手,云淇看到手势,和苏名远一起进屋了。 “你们这身装扮来我邬家,又和刺客搅在一起,究竟是怎么回事?”邬远焜也着实有点儿搞不明白。 云淇看了看苏名远,苏名远微微摇摇头。云淇于是说道:“我们这身装束,也确实有难言之隐,不便明说。既然事已至此,就从现在说起吧。我和苏名远都学过轻功,想来找邬老爷办点儿事,也没有想着会遇到刺客。我看他们要对邬老爷行刺,所以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了。没有想到邬老爷神机妙算,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我们这样一来,倒有点儿画蛇添足了。” “哈哈!”听到云淇的话,邬远焜忍不住又大笑起来,“什么神机妙算,那刺客正是丰维卿派过来的。他的计谋本来马上就要成功,谁知道被你坏了,可是他又找不到你,所以只有找我算账了。他又畏惧我邬家的势力,明的不行,只能用阴招了。所以,他的儿子被明正典刑之后,我就算到这老贼不会就此罢休,肯定会替他儿子报仇。不想,今天被你撞到了。这世间的事儿,还真说不清楚,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一样。” “梆梆梆!” 苏名远正准备继续说话时,忽然来了敲门声。 “谁啊?”邬远焜大声道:“不知道本老爷正在和客人讨论事情吗?” 门外这时道:“回禀老爷,是我,娄宣。” “进来吧。” 娄宣轻轻推开门,扫了一眼云淇和苏名远,然后微微低着头进了屋,朝邬远焜施礼道:“老爷,夫人有急事让我向您请示一下,不知道老爷现在有没有时间?” 邬远焜一听,立即站了起来,吃惊地问道:“夫人怎么了?”边说,邬远焜边走到了娄宣面前。 娄宣微笑地抬起头,背对着云淇和苏名远,朝邬远焜使了使眼色。邬远焜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对云淇和苏名远道:“两位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说着,邬远焜便和娄宣出去了。娄宣临走时,将门又关上了。 云淇这时小声说:“这个娄宣不是刚才劝邬老爷不要生气的那个人吗?” 苏名远轻蔑地眯着眼,“依我看来,这个娄宣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你看他刚才那阴险的眼神,就把他那一肚子坏水儿给暴露了。还说什么夫人有事,这么明显的托词,以为我们都是傻子,看不出来吗?” 云淇不以为然地看着苏名远,“五哥是不是有点儿太大惊小怪了?这邬老爷看起来也很豪爽,并不像两面三刀的人啊?是不是你想得太多了?” 两人正说话间,“咚”的一声,门忽然便被踢开了,接着,进来十几个彪形大汉,立即将云淇和苏名远围在了中间。 苏名远腾地站了起来,抽出利剑,斥道:“你们要干什么?” 云淇一看这样的架势,忙摆手道:“我们正在和邬老爷聊天,各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误会个鸟屎!” 苏名远和云淇一扭头,看见娄宣大摇大摆地从门外进来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最好别动手,否则,这些人也不是吃素的。就算你们是天上的黄巾力士,恐怕也未必打得过这么些高手。”娄宣冷笑地指着苏名远和云淇。 苏名远这时怒道:“让邬老爷出来,我们倒要问问,这就是待客之道吗?” “待客?说不好你们和刚才的刺客都是一伙儿的,他们唱白脸儿,你们唱红脸儿,为了刺杀我们老爷,不惜把自己的同伴都杀了。你们知道我们老爷心慈手软,想以苦肉计来获取我们老爷的信任,然后再动手,你们真是不择手段啊!”娄宣点着苏名远,声色俱厉地说着。 “你们……”云淇一听,立即也蒙了。 “娄率,你过来!”这时,娄宣喊过来一个人。 苏名远和云淇看去,登时都愣住了。进来的娄率不是别人,他是这娄宣的亲侄子。 “尿黄河?”苏名远一看到娄率,就忍不住想笑,虽然现在形势很严峻,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云淇一看娄率正是刚才被吓尿的人,顿时跺了一下脚,叹了口气。 娄率一听苏名远的话,火气立即就上来了,他使劲儿指着苏名远,咬牙切齿道:“就是这个贼寇!要不是我们百般求饶,又被他们侮辱,早就被他们一剑杀死了!他们和刚才的刺客就是一伙儿的,说要把我们老爷碎尸万段,然后好去领赏钱,我亲眼看见的,就算把他们烧成灰,我也认识。” “娘了个头!”苏名远气得握着剑,一步也动不了,只好破口骂道:“龟孙王八羔子!刚才要不是看到你吓得尿裤子了,我真该一剑杀了你这个小人。”说着,苏名远准备冲上前,旁边的大汉瞪着眼睛将娄宣和娄率隔在了外面。苏名远气得直跺脚,“娘了个头!” “六叔?”娄率赶紧一手拽拽娄宣,一手指着苏名远,“他刚才就是这么凶!” 云淇看到娄率,也忽然觉得他丑陋不堪,但是却又无可奈何。他拽住苏名远,“先别生气,让我来问问他。”说着,云淇高声道:“你既然说我们和刺客是一伙儿的,那么我们一共有多少人啊?” 娄率顿时愣住了,傻傻地看着娄宣。娄宣赶紧伸直了手指头,在旁边明显地晃了晃。 “十个!”娄率看到娄宣晃了两下手,肯定而得意地大声喊道。 娄宣一听,真恨不得立即跺翻这个侄子。 苏名远一听,立即转怒为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有十个刺客?要是有十个刺客,你们现在还会这么安静?” 娄率一看娄宣满是责怨的怒意,想着自己可能猜错了,于是低了声音道:“反正,不是十个就是五个。” “反正?”苏名远一听,藐视地笑道:“刺客是你派来的吗?多少是你定的吗?” 娄宣蹬了娄率一脚,小声道:“赶紧下去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那他们就白打我了?”娄率撅着嘴,很不服气,“我都是按照六叔……” “滚!”娄宣实在忍不住了,使劲儿跺了娄率一脚,“赶紧滚!” “哎呦!”娄率受了一脚,往后一退,碰到了门槛上,重心转移,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他见娄宣真的生气了,也顾不得疼,爬起来便不乐意地走了。 娄宣看着苏名远,厉声道:“你们最好从实招来,不然的话,立即将你们捆绑,天一亮就扭送到官府,谁是谁非,你们就等县令大人的裁决吧!到了衙门可不像这儿,灯火通明的,到了那儿,不要你们的命,也活生生剥掉你们一层皮。” “娘的!”苏名远看了看一圈的大汉,一个个结实得像挺立的石像,还真不好动手。他不禁有些焦虑了,“要杀要刮,悉听尊便,少来小爷面前饶舌!” 云淇这时抱拳道:“实不相瞒,在下乃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云淇,此次前来拜访邬老爷,确实有事相托。白天拜访,因为误会,门房不让我们进,事情紧急,我们只好夜探邬家,正巧遇到丰维卿派来的杀手。我们有亲戚被当作山贼让朝歌县令郁时功大人抓捕了,苦于没有门路,听说邬老爷宅心仁厚,万不得已,才来求见邬老爷,希望他老人家能指点一二。在下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假话,家人死尽,我也不得好死!” 苏名远惊讶地看着云淇,心里道:“‘家人死尽’?这云淇也太绝了吧。不对,我好像听说他父母早就死了,家里只有他一个。哦!怪不得了,这个云淇也贼着呢!” 娄宣听完后,说道:“你说的什么云梦山清溪先生的,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听说不听说,这也跟我没有什么狗屁关系……” “娄管家!”这时,邬远焜来了,他看了看屋里的情形,怒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赶紧滚出去!不知道这二位乃是本老爷的贵客吗?” “可是……”娄宣刚说出两个字,就挨了邬远焜一脚。邬远焜吼道:“我就去了夫人那儿一趟,你们就敢如此待客!赶紧滚,明天再好好处理你们,该卷铺盖的赶紧滚得鬼也看不见!” 娄宣一听,赶紧低头跑了,屋里的大汉这时像脚底抹了油,一眨眼的功夫,也都不见了,屋里顿时空得只剩下三个人了。 苏名远眼珠一转,不悦道:“刚才还说的好好的,怎么忽然间就来了这么多人,还差点儿把我们当作刺客扭送官府,让我们去坐老虎凳、喝辣椒水儿。我们即便有得罪邬老爷的地方,也是晚辈,总该明明白白抓我们吧?” 邬远焜这时笑着抱拳道:“两位对不住了,邬某人在此向你们道歉了!他们也是被刺客吓破胆了,不过,这都是娄管家的主意,但是,做得也太过分了,我一定会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不然,他们以为我邬家真是没有规矩呢!” 苏名远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样的话,他们也是为了邬老爷的安全,忠心可嘉,也有情可原。再说,我们又是这样一身装扮,瓜田李下,谁也难免误会。” 云淇这时抱拳道:“刚才来得时候,我们打晕了两个家丁,确实有些下作了,不过,事出紧急,我们并没有恶意。刚才一时激动,也忘了这件事,让两个家丁受惊了,我们在这儿向邬老爷赔罪了,也向刚才的家丁和另一个家丁表示歉意!” 邬远焜将门关上,然后转身道:“哎呀!就这点儿小事儿,不提也罢。他们都欠收拾,打晕也活该,两个下贱的人,就是打死了也不可惜。你们坐下说吧,对了,我刚才也忘了问了,那些被抓的山贼跟你们有关系吗?” “哼!”苏名远心里冷笑了一下,“这个什么乌龟老爷,在本小爷面前演双簧,还真是班门弄斧。”不过,苏名远嘴上说道:“非亲非故,我们如此去帮,说出来,恐怕邬老爷也未必相信。邬老爷如此襟怀坦荡,重义轻财,晚辈又不忍隐瞒,所以,还是由云淇给邬老爷讲一下来龙去脉吧。” 云淇惊讶地看了看苏名远,然后才明白了。之后,云淇将自己上山前打山贼,义老三见清溪先生及遭埋伏都讲了。 邬远焜听后,深深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啊!尊师清溪先生真是高风亮节,让本老爷也实在佩服。照你们说来,这些山贼倒是良心未泯,并非是些十恶不赦的贼寇。” 云淇笑着说:“是啊,不然的话,家师也不会出手相助。” “这好办!我等会儿给高大人写封信,你们赶紧给高大人送过去。不过,这个郁时功好像是朝中韦慕尊韦大人的门人,高大人直接说他,我怕他也不听。所以,这事还得麻烦韦大人。外出办事,没有空着手的,等会儿我给你们挑几件东西,给高大人和韦大人送过去。对了,还有那个郁时功,都送一份。这样的话,既有关系,又有礼物,就万无一失了。” 苏名远和云淇听到邬远焜这样说,相视了一下,双双跪倒在地。苏名远道:“邬老爷能帮助我们,我们已经感激涕零了,怎么还好让您破费呢?这简直要折杀晚辈了,晚辈实在承受不起啊!” 云淇也急忙说道:“我不过是打抱不平,偶尔瞎撞,结果帮上邬老爷一丁点儿的忙。您给我们这么多的恩惠,简直太多了,我们实在受之有愧啊!” 第115章 憨大送信 邬远焜正准备开口叫外面的人进来去拿东西,忽然看到苏名远和云淇跪下了,脸上的笑容顿时没有了。他随即站起身,疾步走了下来,伸出两手,一只手扶着苏名远的胳膊,一只手扶着云淇的胳膊,不悦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不是真把我邬某当作外人了吗?如果这样的话,你们的忙我也帮不上了。” 云淇和苏名远听到邬远焜这样说,于是都站了起来。苏名远看着邬远焜微笑的表情,心里想着:“这个邬远焜葫芦里倒底卖的什么药?他是大智若愚呢,还是真傻?我都快分不清了。看上去倒是一脸忠厚,希望不是貌似忠厚吧。”想到这儿,苏名远笑着道:“不瞒邬老爷,我们也知道办事不能空着手,所以,我们带的有东西。只是邬老爷富甲一方,我们的这些东西您不一定能看上眼。”说着,苏名远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递给了邬远焜。邬远焜打开一看,的确光泽耀眼,禁不住赞道:“不错!是块好玉!成色挺好,这礼物不俗气,能拿得出手。”看完后,邬远焜将东西递还给苏名远,“只是,这是你们的心意。我让你们捎给高大人和韦大人的是我的心意,两份东西不一样,你们自己琢磨琢磨?” 苏名远一愣,顿时觉悟了出来,也微微点了点头。 苏名远和云淇当晚就在邬家休息了。第二天天还没亮,苏名远便推醒了云淇。 云淇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看到窗外还黑漆漆的,懒懒地问:“怎么了?五哥?” 苏名远已经穿好了衣服,“依我看来,我们还是准备好吧。等人家来叫我们,显得我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一样。” 云淇的头沉沉的,睡意正酣,眼皮也实在不想睁开,“可这也太早了吧?外面还黑得很呐!再说,邬老爷看起来也很和善,不会计较这么多的,你还是先睡会儿吧。” 苏名远见状,窃喜道:“那你先睡吧,等会儿我再叫你。” 云淇正喜欢听的就是这句话,苏名远话音刚落,他便赶紧闭上了眼。 苏名远看看云淇,转过身去,心里道:“原来也是个没有心眼儿的家伙。不过这样也好,以后对我没有什么威胁。”他看看窗外,也确实早了点儿,屋里摆设也简单,更没有书卷,云淇的呼噜声不绝于耳,只吵得他睡意渐渐也来了。“我也小憩一下吧。”想到这儿,他也躺了下来,静静看着房顶,数着上面的椽子,数着数着,发觉越来越多,飞来飞去,渐渐撑不住,也睡着了。 天刚亮,苏名远便又醒了。他推醒云淇没有多少时间,邬远焜便派人来敲门了。他们辞别了邬远焜,便带上邬远焜给的信和礼物,去濮阳找高大人和韦大人了。 苏名远和云淇走后,荀子和和相鹤也没有闲着,一直在朝歌县城衙门内外晃悠,花钱像流水一般,除了县令,倒是和许多人都能搭上话了。这样过去了两天,还是没有得到云淇和苏名远的消息。 黄昏的时候,荀子和和相鹤又回到了客栈。 “怎么回事?都去了两天了,怎么还没有消息。再迟的话,估计人都被杀完了,到时候让君闲山的义老三去阎王那里找他的兄弟吧。”荀子和坐下去,又站起来,好像屁股上长了刺。他的两只手也不停地搓着,好像能搓出二两黄金一般。 相鹤也站起身来,看看窗外,霞光都已隐却了,夜色即将来临,这焦躁的一天无可回避地又要逝去。他也来回踱着步,不过倒没有像荀子和那样着急,“二哥,坐下等吧,不要忘了临行前师父告诉我们的十六字箴言。” 荀子和本来正着急地抓耳挠腮,听到相鹤的话,忽然站住了,眼珠转了几个圈,用手摸着下巴,仔细思索着,“这十六字箴言倒是好的。可事情没有落到谁身上,谁不知道着急,真让师父遇到这样的事,恐怕也会六神无主。我还以为下山有多好玩呢!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一个烂摊子,早知道,我就不学什么‘游学’了,现在倒好,成了‘游荡’了。个鳖孙!像孤魂野鬼一样,没有人收留,四处碰壁。”不过,说到这里,荀子和倒是安静地坐下了,也抬头看着窗外,抱怨道:“个鳖孙!下山后,才知道人原来有这么多的烦心事儿,才知道这个社会原来这么复杂。” 相鹤也没有搭荀子和的话茬,依旧看着窗外的景色,暮色在向远处无限地延伸,这延伸无声无息,也不知道有没有忧愁烦恼。 两个人正在发愣的时候,忽然听见楼下乱吵吵的,两个人也没有在意。 “梆梆梆梆!”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荀子和起身开了门,正准备不耐烦的问话时,店小二先开口了,“两位客官!下面有几个乞丐说是要找你们,我们怎么轰也轰不走。要不您二位下去看看?不然的话,他们堵在门口,我们没有办法做生意呀!” 相鹤听到店小二的话,简直一头雾水,本来已经够烦了,怎么现在平空又跳出来几个乞丐,实在莫名其妙。 荀子和一时也愣住了,傻傻地看着店小二。店小二看着两眼发直的荀子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荀子和这才缓过神了,心中突然充满了惊喜,脸上也立即露出了笑容,还忍不住“嘿嘿”地笑出声来。荀子和这一系列的动作,倒把店小二吓呆了,“客官?您没事儿吧?” “啊……没事,你先下去吧,让他们在门外等会儿,我们随后就到。”说完,荀子和就将门关上了。 “真是神经!”店小二轻蔑地说道,然后微微摇了摇头,之后就下楼了。 相鹤见到荀子和忽然这么兴奋,急忙走上前去,“怎么了?怎么忽然又这么高兴?” “那些乞丐一定是憨老大派来送消息的,估计衙门里面有事,我们赶紧下去吧。”荀子和激动地一拍手,好像已经大功告成一样。相鹤见到荀子和的表情,心中也安稳了不少,于是随着荀子和下楼了。 荀子和来到门外,果然看见憨老大领着几个乞丐在蹲着,他咽了一口唾沫,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憨老大看到荀子和出来了,先是高兴,后而忧虑,“怎么不见我云兄弟呢?” “他去搬救兵了。”荀子和走上前,附到憨老大的耳边,小声说道。 相鹤看着这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不知道身上的衣服多长时间没有洗了,发出一股股的怪味儿,呛得他直想吐。想要捂住鼻子吧,又怕引起误会,想要离得远一点吧,更怕引起误会。相鹤没有办法,跟在荀子和身后,强装着一副笑脸,希望这谈话赶紧结束。 憨老大听到荀子和的话后,急地跺了一下脚,且砸了一下拳,叹道:“哎呀!就是把天兵天将搬过来,恐怕也远水救不了近火了。”憨老大显得比荀子和刚才还着急。他附到荀子和耳边说了几句,顿时将荀子和脸上的笑容说的无影无踪,倒是说来了一脸的焦躁与焦虑。荀子和又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憨老大一看这样的架势,连晃了荀子和好几下,荀子和也没有反应,“兄弟,怎么了?怎么了,兄弟?” 荀子和的眼睛又发直了,憨老大晃了他好几下后,终于晃出来一句话,“我没事。”这句话倒是异常轻柔,但完全丧失了精神。 相鹤也顾不得那么多,走到荀子和旁边,“二哥,怎么了?” 发愣之后,荀子和立即又恢复了正常,脸上努力露出笑容,他对憨老大说:“谢谢老兄了,我们已经知道,马上就想办法。你们赶紧回去吧,有什么情况立即来找我们。” “兄弟,没事儿吧?”憨老大看着面有笑容的荀子和,脑海中还是刚才他发愣的样子。 “没事。”荀子和拍拍憨老大的肩膀,“你们回去吧。”憨老大看到荀子和没事,自豪地拍拍胸脯,“有啥吩咐尽管说,就是赴汤蹈火,我们也不怕!” 相鹤笑着抱拳:“大哥这样说,我们当然都是自己人。天色也不早了,大哥先回去吧,我们商议一下,再做决断!” 憨老大看看相鹤,伸手按下了他的拳头,“既然这样,我们先走了。”说完,他朝荀子和笑着点点头,就领着自己的人回去了。 相鹤赶紧将手背到身后,使劲儿在衣服上抹着。 荀子和看到,苦笑了一下,“别擦了,等会儿回去好好洗洗吧,要是让人家看见了,就不好办了。” 相鹤撇了撇嘴,将手垂了下来,这才问道:“什么事?”荀子和使使眼色,相鹤一看,也不再问了。荀子和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大摇大摆地进了客栈。相鹤见如此,也若无其事地跟了进去。两人一走进房间,立即将门关上了。 荀子和一把拉过来相鹤,附到他耳边,“憨老大说,衙门的官兵都出动了,浩浩荡荡地不知道要去哪里?” “该不会又是君闲山吧?”相鹤听到这个消息,已经不敢再乱想了。 两人还没有商议好如何办时,又突然传来“梆梆梆”的敲门声。这次的敲门声更急促了。荀子和猛然伸手拉开了门,看见店小二惊呆地站在那里。 店小二没有想到门忽然就开了,因此吓了一跳。看到荀子和和相鹤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店小二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上楼的原因,“县尉大人的家丁在下面等着二位,说有事要告诉您二位。” 荀子和听到后,倒是很冷静,微笑的面容像僵住了一般,丝毫也没有动,微微朝店小二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对店小二挥了挥手,店小二见状,转身走了,不过,转过身后,更加鄙夷荀子和了。 荀子和看到店小二下去了,将门又关上。“你在上面,我下去问问,看看是什么事?”说完,荀子和就下楼了。 相鹤站在屋子里,心里已经七上八下了,不敢乱猜,也不知道该怎么猜。不一会儿的功夫,荀子和推门进来了,然后赶紧又将门关上,之后大步走到相鹤面前,轻声说道:“县尉吉率派人送信来,说官兵今晚去围剿君闲山。” “什么?!”相鹤听到,吓得一屁股坐了下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边儿人还没有救出来,那边儿又要去抓人,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第116章 官兵偷袭 看到一向与世无争的相鹤也着急起来,荀子和反而觉得自己更加镇静了,“个鳖孙!我倒想看看,事情究竟还能糟糕到什么地步。看来,钱真是管用,要不,吉率怎么会派人送信过来呢?” “我们赶紧去君闲山送信吧!”相鹤虽然惊诧,但并没有慌乱,“要不然的话,义老三一定会误会我们,到时就是我们长一身的嘴,恐怕也说不清了。” “你说的对!事不宜迟,官兵的速度再快,也没有我们单枪匹马的快,我们赶紧出发。”说着,荀子和和相鹤就急匆匆来到马厩,牵过了马,刚出了客栈就上了马,朝西门奔去。 眼看就到了西门,忽然看见前面有官兵拦着。荀子和和相鹤下了马,牵着马来到门前。 “站住!”守城的官兵大声喝道:“奉县令大人之命,全城在缉拿盗贼,不许出城,尤其是骑马者,违令者马匹没收充公,人立即关入大牢!” 官兵的这几句话,简直比晴天霹雳还要厉害,直震得荀子和和相鹤感到好像天崩地裂了一般。荀子和将马给了相鹤,自己走上前去,看到一个首领模样的官兵,想套一下近乎。荀子和从袖子里掏出些钱,偷偷塞到官兵的手里,官兵低头一看,高兴地收下了。 荀子和一见这情况,心里稍微安稳了些,小声说道:“军爷不能通融一下吗?” “可以通融。”这官兵也微笑地对荀子和说:“马可以放出城,人是绝对不能出去的。我看兄弟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把你们放出去了,县令大人追究起来,我们的饭碗砸了不要紧,要是以军法处置,株连到家人,我们可担待不起。”说完,这官兵就拿着矛往一边走了,也不搭理荀子和。 荀子和看到这官兵的背影,心里狠狠骂道:“个鳖孙!既然不放我们出去,干嘛收老子的钱,真他娘的贪!”如今,他也只能在心里骂骂过过瘾了。 荀子和转身无精打采地朝相鹤走过去,将马缰绳从相鹤手里夺了过来,说道:“按照师父的话做吧。我们现在已经‘谋事在人’了,下一步就回客栈等着‘成事在天’吧。个鳖孙,真可恶!将钱收了,还是不让出城。” 相鹤见荀子和耷拉着脑袋,也没有办法了,于是两个人牵着马在街上晃晃悠悠地走着。 却说义老三在君闲山待着,如今也不敢下山了,整天在山寨里转悠,想想被清溪先生的弟子拿走了一百金,就感觉气不打一处来。好在文静吃了清溪先生的药,身体是日渐好转了,这让义老三颇为高兴。 文静见义老三又在搓手踱步,微笑着走上前去,轻声问道:“三哥,是不是因为被云梦山的人拿走了一百金才苦恼的?” 义老三看看文静,微笑了一下,手一挥,“我才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了。” 文静看到义老三的表情,会心地笑了,抬起头,温柔地看着他,轻声说道:“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那点儿心思?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你们既然当初去找清溪先生,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你也不想想,他们是清修之人,清修之人最讨厌的就是世俗的打扰,你们偏偏犯了这条忌讳。清溪先生肯舍得给咱们那么多名贵的丹药,就是想封住咱们以后找他的路。你可倒好,以为人家好说话,又去找了。因此,来了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孩子,开口就是一百金,不给还不行。所以,以后可得长个教训,反正钱已经给他们了,办不成事,不用我们说,他们自己就没有了面子。以清溪先生的个性,他决然不会让我们吃亏。放心吧,半天云里翻筋斗——终究要落地的。” 义老三低头看着婀娜多姿的文静,摸着她细腻光滑的手,又捋捋她秀美的头发,忽然感觉眼前的这个女人居然有这么多的心思,“文妹真是深谋远虑啊!如果是个男儿,一定比孙子吴起都要厉害百倍,我也一定会和你拜把子做兄弟。” 文静听到义老三的话,笑着站起身来,“哈”,正要大笑时,忽然觉得腰疼了,忙扶住腰,义老三忙上前,“不能大笑就先别笑了,身子要紧,文妹这样,我是最心疼的。”文静忍不住笑道:“你呀,屎壳螂喝糖稀——嘴变甜了。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知道。不过,祸不单行,如今君闲山被衙门打败了,折损了不少的兄弟,我担心别人会趁虚而入。三哥还是早做准备,将山寨的防御工事修得更完善才好。” 义老三高兴地一把搂住文静,“文妹太过忧虑了,君闲山易守难攻。衙门多次来攻都没有成功,无论多少人来,都被打了回去。他们要是能拿下我这山头,哪里还用得上偷袭那样的下三滥手段?你就放心吧,我早已安排军师和融兄弟去布置了。” 文静往外推了推义老三,义老三更加搂紧了,“怎么了?都老夫老妻了,搂一下还不行吗?” 文静忍着疼,“我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你搂得太疼了。” “啊?”义老三像触电般立即松开了,“我该死我该死!没有弄疼你吧?” 文静微微笑着,“虽然疼点儿,看到三哥的笑脸,我也开心。” “哈哈!”义老三拉住文静的手,轻轻抚摸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大病初愈的倦容,感叹道:“是啊!这样静静看着你,我也很开心啊!真希望我们能一辈子安安稳稳地这样互相看着,慢慢变老。” 文静偎依在义老三怀中,故意道:“我们现在都是在刀尖儿上过日子,哪有你说得那么美好?” “我以前也没有想那么多,头都栓在了裤腰带上,都是混过一天是一天。刚才听了你的话,我倒希望我们攒够了钱就下山去,去赵国也行,去魏国也行,找个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弟兄们想去也行,不想去也行。”义老三出神地看着窗外,笑容不自觉地便绽放了起来,仿佛他已经看到了自己所描述的理想生活。 “三哥能这样想,就太好了,山上毕竟不是长久所待之地。”文静说道:“不过,还是先应付了目前的事儿吧。” 义老三说道:“我看清溪先生也是个吹牛皮的人,他的什么龟孙弟子都去了几天了,如今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我看也指望不上了。明天是你的生日,虽然山寨遇到了难处,但是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该庆祝还是要庆祝的。” 文静轻轻摸着义老三的手,温柔地说道:“什么生日不生日的,我们能在一起,对我来说,每天都是生日。” 转眼,第二天就到了。山寨上虽然没有大肆庆祝,但上下也是喜气洋洋的,一天都沉浸在欢歌笑语中。 夜色渐深,融依安忽然来报。他看到堂上只剩义老三一个人,忍不住骂道:“龟孙,人都跑哪儿了?” 义老三本来闭着眼睛,听到声音,睁开了迷迷糊糊的眼睛,看到融依安,高兴地说道:“兄弟,咋了?” “寨主,后山发现一队可疑的人。” “后山?”义老三因为太高兴,喝了不少的酒,现在眼皮已经快抬不起来了,脸红扑扑的,满身的酒气,头脑虽然晕晕沉沉,可还没有完全迷糊。听到“后山”两个字,他像被泼了一瓢凉水,头脑清醒了一些,于是想扶着案几坐起来,没有想到胳膊刚支起来,就扑通又倒下了。“……他……奶……奶的……”,义老三举着手,“娘的……不……管用?”义老三看着自己的手,正在疑问刚才为什么没有扶住案几。 融依安看到义老三这样的状态,知道他喝多了,于是赶紧上前,将他扶了起来。义老三用手把着案几,才算没有又倒下去。“后山……的路,知道的……知道的不多,这些人……来者不善……”义老三正说着,忽然想要吐的样子,融依安赶紧拿盆子接着,但是义老三低了半天头,就吐出两口唾沫。 融依安看到义老三这个样子,觉得也不用再禀报了。正在犹豫的时候,张军师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融老弟,怎么还在这里?后山的人开始攻山了,你赶紧去那里吧!” 融依安一听,脚如着火,立即就站立不得了,可是手里还扶着一滩烂泥似的义老三,“这……”融依安眼睛斜着义老三。张军师走到前面,扶住了义老三,将融依安推在一边,“你赶紧去吧,再晚就危险了!” “唉!”融依安看看昏昏欲睡的义老三,急得叹了一声,就跑出去了。张军师本来想把义老三扶着躺下来,可是义老三忽然又想起后山的事,“我也去,后山!”两只手使劲抓着张军师的胳膊,抓得生疼。张军师看着醉醺醺的义老三,气得真恨不得给他两拳。 “我去……后山!”义老三反而来了劲儿,挣扎着要站起来,张军师毕竟年岁大了点,动作有些慢。义老三气得一下把张军师推出好远,张军师因为没有防备,没有想到已经醉到如此状态的义老三还有这么大力气。义老三把张军师推开了,失去了重心,一下子就从榻边滚落到地上,头也不知道磕在了那里,顿时流出血来。 张军师一看,简直要气死了,外面打得热火朝天,生死存亡悬于一线,屋里酩酊烂醉,惹是生非平添急乱。张军师急得焦头烂额,使劲跺了两下脚,“哎呀!”地感叹了一声,只有走上前。他将义老三翻过身来,摸了摸脉,就是昏倒了,他撕下衣服上一块布,将义老三的头包住了。这时,他想把义老三拖到榻上去,可义老三吃得肥头大耳,又烂醉如泥。张军师使足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没有将义老三挪动。“来人!”张军师实在没有办法,只有叫人了。外面跑进来两个山贼,开口道:“禀军师,山门处发现有一队人马。” 张军师听到山贼的禀告,彻底坐在了地上,顿时觉得心里冰凉冰凉的,脑子一下嗡地就大了,感觉天旋地转,身体好像都不受自己控制了。这时,他感觉内心有一种力量立即升腾起来,形成一股巨大的漩涡,朝脑子卷来,这种力量急剧膨胀,胀得他光想大声喊叫。他忽然扇了自己一耳光,那股强大的力量忽然就弱了下去。山贼看到张军师像疯了一般,吓得也不敢说话了。张军师扇过自己之后,定了定神,听到了义老三如雷的鼾声,又看看周围的情景,才想起来刚才的一幕,霍得蹦了一下,就站立了起来。“哎呀!”禀告的山贼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赶紧增派人手去前面抵抗,绝对不能让那队人马近前。派人去后山看看融堂主那边怎么样了,再请示一下融堂主。”张军师挥着手,恨不得立即撒豆成兵。山贼领了张军师的命令,跑了出去。张军师回头看看义老三,将被子拿了下来,盖在他的身上,自己坐到旁边看着外面影影绰绰的夜景。 张军师在屋里呆呆地坐着,听着义老三有节奏的呼噜声,看着外面无尽的黑夜,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走到了哪个时辰。这时,融依安满面血迹地了进来。 “怎么样了?”张军师急忙问道。融依安两眼瞪得溜圆,手里提着血迹斑斑的大刀,衣服上这儿一片血迹,那儿被撒开了口子,像一个判官站在大厅中。张军师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大步走到融依安跟前。 “奶奶的!后山的人马被消灭了,是附近的山贼,估计听到了什么风声,想要火并我们。前面山门处,从旗帜上看,像是官府的人。我他娘的就奇了怪了,那几个云梦山的兔崽子倒底是帮咱们,还是害咱们。他们都去了好几天了,不仅一点儿放人的消息没有听到,怎么他娘的衙门还又派兵来围剿咱们了,还和其他山贼一起,想前后夹击,真他娘的损!”融依安平时多少还读点儿书,不知怎么,今日说话这么不注意用词,满嘴市井脏言。 张军师听到融依安的话,心里也顿时迷雾笼罩,担忧不禁更多了,一时愣住那里,然后道:“对了,融兄弟,山门的官兵现在怎么样了?” “他娘的正攻打山门呢!不过都是一群怕死的货,不像后山那群玩意儿拼命。我看弟兄们还能顶得住,所以来看看大哥怎么样了,也请示一下。”融依安低头看着张军师身后的义老三,依然呼声震天,脸上也显出不满来,不过倒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张军师用手偷偷指指义老三,然后痛苦地摇了摇头,“融兄弟先去前面督战吧。我在这里照顾寨主,今天发生这么多的事,不知道明天会有怎么样的暴风骤雨呢!” 融依安看到愁眉苦脸的张军师,将右手的大刀换到了左手,然后伸出右手拍拍他的肩膀,“没事的,军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云梦山的兔崽子虽然是你叫来的,但都是大家同意的,如果明天大哥怪罪,有兄弟们为你扛着!没事儿,想开点儿,山寨就你这么个全才的人,你再想不开了,寻死觅活,我们这些兄弟生病了,以后找谁看呢?没事儿,像个爷们,别婆婆妈妈的。” 张军师听到融依安的话,心里感觉暖洋洋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本来想说两句,可是抽噎着也说不来了。 融依安看到张军师这个样子,眼睛也有点儿湿润,“我最看不得大老爷们流泪了。好了,军师,你在这儿守着大哥,我他娘去打死那帮吃人饭不干人事儿的狗官兵们。”说完,融依安将左手的大刀又换到了右手,大步走出了大厅,消失在张军师模糊的视线中,消失在无限的夜色中。 第117章 遭袭之后 荀子和心情平静地回到了客栈。相鹤见他脸上没有了去时的紧张,猜想着事情应该有了转机。 “到底怎么回事?”相鹤关切地注视着荀子和。 荀子和走到案几旁,端起一杯茶,咕咚咚先喝了几口,用手抿抿嘴,然后才说道:“个鳖孙!土地爷面前说没偷泥——还想欺骗老行家。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个县尉吉率果然是个贪官,他拿了我们的钱,怎么能不替我们办事呢?我方才去问他,他说是为了应付县令大人,才不得已出兵,但不是真的打,而是虚晃一枪。所以,一个山贼也没有抓就回来了。他还说,如果君闲山的山贼问起来的话,就把责任都推到县令郁时功的身上,反正山贼也不可能亲自跑到衙门去问郁时功。”荀子和边说边坐了下来,然后伸直腿,用手拍打着疲倦的腿。 “我说他怎么没有通知我们,原来是这样呀。”相鹤听后,心中的疑惑也没有了,不过还是担忧道:“只怕君闲山那伙强盗不会听我们如此解释。再说,这都好几天了,还不见苏名远和云淇回来,也不知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万一郁时功等不及了,把牢中的山贼押到郡里去请赏,我们这次就功亏一篑了。” 荀子和提起茶壶,将茶杯倒满,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深深吐出一口气,才说:“个鳖孙!不过,凡事都往最坏处想,就没有希望了。没有希望的话,有一点儿转机,我们都会很高兴。再说,明天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为明天的事情担忧,实在划不来。现在县里上上下下,除了那个狗屁不通的郁时功,很多人都拿了我们的钱,即便不是真心帮我们,但起码也不会袖手旁观。郁时功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一定也会通知我们,退一万步讲,即使衙门的人不通知,不是还有憨老大吗?今天如不是憨老大给我们送信,我们怎么能知道吉率领着兵去君闲山了?” 听到这里,相鹤紧缩的眉舒展开来,脸上的表情也自然了许多,并且微微点了点头,“你这样说,我倒是放心不少。真没有想到,如果云淇这次不跟我们下山,我们会遇到多少麻烦事。” 荀子和本来在闭目养神,听到相鹤谈起云淇,他忽然来了兴致,急忙睁开眼,扭过头来,看着相鹤说道:“是呀!这个小子,还真有两下子,才上山不到一天,就被师父委以重任,而且到了山下,轻车熟路,简直如鱼得水,我们这几个做师兄的,反倒呆板得像个傻子。本来看他长得细皮嫩肉的,像个绣花枕头,没有想到肚子里还真有些东西,感觉比大师兄都厉害了。” 相鹤听到后,微微摇了摇头,“你这话如果让大师兄听见,他心里一定该不高兴了。” “不会吧?”荀子和不以为然地微笑着,“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胸襟宽广,平时对我们那么好,从来没有和我们红过脸,巴不得我们都进步,他怎么会妒忌比他强的师兄弟呢?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听到荀子和的话,再看看他的表情,相鹤本来不想说,可是话憋在心里实在难受得很,而且这屋里又没有其他人,所以他小声说道:“你自然是大大咧咧的,与世无争,是个乐天派,把谁都想的那么好。你只是看到了大师兄的表面,你感觉他好,那是因为你没有和他产生利害冲突。其实,我觉得大师兄虽然处处以师兄的身份自居,可是有时候却不能见贤思齐,每次师父找我谈话的时候,他都会旁敲侧击地打探师父对我说了什么,好像师父背着大家,能偷偷塞给我什么宝贝一样。我觉得他有时想得太多了,都感觉他的举止有点儿虚伪。” 荀子和仔细看着相鹤,脸上始终洋溢着惯有的微笑,“是不是你想得太多了。师父找我谈话后,他也问过我啊!我觉得他是关心我们而已,我并没有觉得他有什么恶意啊。再说了,师父向来大公无私,怎么会在众弟子面前做出有失公平的事呢?难道大师兄上山这么多年,能不知道这点儿道理?师父阅人无数,明察秋毫,他对大师兄那么倚重,难道师父也看错了吗?” 相鹤端坐着,听着荀子和的话,也不吭了。两人聊了一会儿,感觉天太晚了,都睡了。 鸡鸣天亮,相鹤像往常一样起床了,荀子和还鼾声正隆。相鹤下了楼,来到客栈后院里。看到无尽的苍穹,他的感触也跟着蔓延开来。 不管世间发生了多大的事,清晨依然无阻地来临了,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它都在黑夜的疲倦中渐渐苏醒过来。东方那逐渐变白的天空,就是它惺忪的双眼,漫天的朝霞就是它红润的脸颊,清脆的鸟鸣正是它婉转的歌声,清爽的空气仿佛它洒脱无碍的心情。现实中的人们,真应该多拥抱一下这迷人的清晨,好好与自然亲吻,好好与这美好的生活为友。 然而,此时的君闲山,却又是另一番情景。 大厅中此时人人都敛声屏气,大气不敢出。义老三铁青着脸,两只眼睛不知是昨晚没有睡好而红的,还是因为胸中的怒火实在太盛了,所以烧红的。大厅中此时安静得吓人。张军师看着门外的天空越来越亮,似乎是太阳在一点一点升起来了。他心里此时倒忽然平静得很,因为已经万念俱灰了。如今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不但牢里的人没有救回来,反而把衙门和其他山头的人招了过来,差点攻破山寨。这样的危机,是义老三到君闲山以来遇到的最大的挑战。 “啪!”一声巨响顿时震满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人们被这突然到来的声响,吓得一激灵。 “娘的!老子就喝了几口酒,他娘地就来了这么多鳖孙,想攻破老子的山寨?那几个云梦山的龟孙到底是怎么办事儿的,从老子这里拿走那么多的钱,今天都他娘的第几天了,没有见一个**毛人影,都他娘的是一群骗子。”义老三的怒气憋在胸中,实在受不了了。 融依安默默地摸着绑着绷带的胳膊,只是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讲。义老三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 “若不是有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君闲山恐怕昨晚就他娘的被那群狗官兵荡平了,哪里还能看到今天的太阳?”看到融依安负伤的胳膊,义老三的火气更大了。 “兄弟们也不用劝我,今天都跟着我,先去他娘的烧了云梦山,再想办法攻打县衙,将牢里的兄弟们救出来。我就不信,这事儿凭我们自己,还他娘摆不平了?”义老三气得牙都快咬碎了。 听到义老三说要烧云梦山,大厅中的人都互相看了看,但是,谁也不敢吭声。最后,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到了张军师的身上。张军师平静地看着大家期待的目光,只有自己站出来了。谁知道,张军师刚迈出一只脚,义老三就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军师!你有什么妙策吗?”这声音简直火气十足,如果放一把干草在他嘴边的话,估计都可以烧着了。 张军师看到义老三脸上生硬的笑容,听着他如三九寒风一样的话语,依然从容地迈出了另一条腿,抱拳道:“寨主今天要去烧云梦山,恐怕最高兴的就是衙门了。云梦山的闻道庄,前有迷魂阵的阻拦,后有闻道庄的石头城,外有猛虎护卫,中有清溪先生众多武功高强的弟子,即便我们能将云梦山拿下,那我们君闲山的损失也不会小。这就是妇孺皆知的‘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衙门如果此时率兵前来,以逸待劳,那吃亏的一定是我们君闲山。”说到这里,张军师停住了。大伙儿听到张军师的话,又互相看了看,都赞同地微微点了点头,只是,仍然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云梦山那几个兔崽子把我们害得差点儿命丧黄泉,难道我们就吃这哑巴亏不成?”义老三依然怒气十足,喘着粗气。 “古语说‘盛喜中,勿许人物;盛怒中,勿訾人言;喜时之言多失信,怒时之言多失体。’意思是非常高兴的时候,不要许诺别人东西,非常生气的时候,不要说别人坏话。因为,非常高兴的时候,说的话都没有经过认真思考,因此常常没有信用;非常生气的时候,头脑一热,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常常不合礼节。寨主现在正在盛怒中,自然想把云梦山置之死地而后快,兄弟们虽然与寨主朝夕相处,但是看您在气头上,也不敢直接来劝。可是,我们都知道您这样做目前来说,是需要三思的。而且,我们虽然知道衙门来进攻了,但是有什么证据说是云梦山的那几个小子干的呢?寨主可以设想一下,如果是云梦山那几个小子干的,那岂不是清溪先生授意的吗?寨主也不是没有和清溪先生打过交道,对这个老头儿也不是没有了解,他可以把云梦山的独门丹药赠与我们,目的就是不想和我们结仇。而且,他如果真这样做的话,他坏的不仅是云梦山的名声,而是整个恒无派的名声。那恒无派在江湖上就成了背信弃义的门派,就会威信扫地。到那个时候,恒无派能饶了清溪先生吗?难道清溪先生真的就这么傻,为了一个君闲山,与整个恒无派为敌吗?”张军师边说边看着义老三的表情,他故意慢慢地说,看到义老三喘气越来越均匀了,心里算是替大家轻松了一些。 “张军师此言差矣!” 大伙儿正以为气氛要就此缓和的时候,忽然听到大厅外面传进来一个声音,这声音倒是很熟悉,众人不约而同地朝门外看去。 第118章 张正之死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只见他拄着一根歪树枝,衣衫破破烂烂的,还露着胳膊,胳膊也黑黑的,好像糊了一层黑泥一般。他胡子拉碴的,本来就是络腮胡子,大概许久没有整理,这时快把半个脸遮住了,头发乱蓬蓬的,还插着几根茅草,脸似乎也好几天没有洗了,黑乎乎的。眉毛依然很浓,两只大眼睛瞪得圆圆的,倒是颇有精神。 “哪里来的要饭的,看门的是怎么回事?怎么把要饭的都放进来了,还不打出去!”张军师扭头看见这样一个邋里邋遢的人,简直像个疯子,不知怎么回事,心里倒忽然窝了一团火。 “轰出去!”义老三本来就正在烦恼着,大厅中忽然来了这样一个不速之客,简直是火上浇油,忍不住大喊了起来。 “寨主!”破衣烂衫的人忽然作揖,然后站直了身子,用手将脸上的头发使劲拨开,都拢到了头顶,“我是雷均富啊!” “什么?”大厅中的人听到这句话,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疑问,坐在上面的义老三也惊讶不已,忍不住走了下来,“赶快打盆水!”旁边的人得了命令,迅速将一盆水端了过来,雷均富速将脸洗了,浓眉大眼,果然是他。 “哎呀!雷兄弟!”义老三大喜过望地抱住了雷均富,然后松开惊喜地看着,“你是怎么出来的?其他人呢?” 雷均富也是满面的笑容,尤其看到义老三的笑容,他笑得更加热烈了。“寨主坐上去,我慢慢说吧。”义老三高兴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方才的怒气此时一点儿也找不到了。张军师看到这样的情景,轻轻瞟了雷均富一眼,然后坐到了一边。 雷均富见义老三已经坐好,而且满是期待的眼神,于是开始讲了:“那晚在云间庄遭到衙门的埋伏之后,我被他们抓到了大牢里。他们严刑拷打,想让我们说出山寨的缺点所在。可是,我们的山寨牢固得很,哪里有什么缺点呢?我们都不说,结果那群王八蛋就使劲拷打我们。”说着,雷均富撩开自己的衣服,身上果然血迹斑斑,真有些惨不忍睹。 义老三看到这里,“啪”地又拍了一下案几,“娘的,让我抓到他们,把他们的皮剥了。”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扭头对张军师道:“军师,赶紧把清溪先生孝敬的丹药拿过来,给雷兄弟服几颗。” 张军师看着义老三毫不吝惜的表情,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没有当面反驳,只好出去拿药了。 “那个什么‘昭若丹’,是云梦山的独门丹药,灵得很。等会儿你吃几颗,身上的伤很快就会好的。”义老三得意洋洋地说。 “多谢寨主!”雷均富深深作了一个揖,然后接着说:“昨天晚上,衙门里忽然乱哄哄的,大牢里的看守也松懈了,我便趁着给狱卒塞钱的时机,将他打晕,把钥匙拽了下来,偷跑了出来。本来还想救其他的兄弟,可是身单力薄,所以自己先跑回来了。不过……”雷均富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 “怎么了,怎么不说了?”义老三正听得带劲,看到雷均富欲言又止,禁不住心里有些着急。 雷均富环视了一下大厅,往前走了两步,轻声说道:“山寨有奸细……” “什么!”义老三没等雷均富把话说完,就气得拍案而起,“娘的!我说怎么这段时间这么不顺!快说!是谁,我绝不轻饶!” 雷均富低头不语了。 “老雷!快说!有我在这里,没有人敢把你怎么样,只要你说的是真的,那是为山寨清除了害群之马,是为山寨立功。”义老三看到雷均富有所顾虑,所以这样说。 “我在牢里听说寨主为了救兄弟们,曾经派人去云梦山找清溪先生帮忙。敢问寨主,云梦山的人下山后,可曾给山寨送信,说过救人的情况?”雷均富抬头看着义老三。 “没有!”义老三斩钉截铁地说。 “云梦山的人下山后,不但没有解救兄弟们,反而撺掇衙门的人联合其他的山头,想一举剿灭我们君闲山,昨晚的进攻难道不是明证吗?寨主想想,世上哪有救人反而让人消灭我们的事?”雷均富说到这里,故意停住了,然后看看周围,仔细观察着大家的表情。大厅的人听到雷均富这样说,顿时惊讶地静了下来。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衙门来攻君闲山,我们一定会生气,一定会想到,事情肯定坏在云梦山那几个毛孩子身上,只有某些居心叵测的人才会帮着云梦山的人说话。如果清溪先生真想帮我们的话,不论他在江湖上的名望,还是在各国政治上的影响力,那都不是一般的,怎么可能连几个普通人都救不出来呢?”雷均富看到义老三狐疑的表情,心里窃喜着。 义老三听到雷均富的分析,越发地生气了,但是,却紧闭着嘴,没有说话。大厅的人听到雷均富这样说,都扭着头,窃窃私语着。这时,张军师拿着丹药进来了。 “雷兄弟,赶紧把药吃了吧。”说着,张军师把清溪先生赠的丹药递给了雷均富,“这是清溪先生送的恒无派的独门丹药‘身轻昭若丹’,治疗跌打损伤最有疗效。” 雷均富笑着接过了药,但是药丸就在手里握着,却并没有立即吞掉,而是笑眯眯地看着张军师。 张军师看着雷均富的笑容,实在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再看看大家,也都是异样的眼神,他立即感觉气氛非常不对,但是又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张军师,当初是谁向寨主极力说去云梦山会万无一失呢?”雷均富的眼神中充满了得意。 张军师听到这句话,大概已经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心中燃起熊熊怒火,可是,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没有变化,仍然是一贯的从容,“那不是为了给你报仇吗?不是为了君闲山的尊严吗?” “哈哈!”雷均富忽然笑了起来,“那半路的埋伏也是为了我和君闲山的尊严吗?” “那是山寨中出了奸细,不是已经查出来了吗?”张军师虽然气得肺都快炸了,可依然不紧不慢地说着,他想奉陪到底。 “得了吧!”雷均富不屑地一仰头,满眼的鄙夷,“这话你骗别人行,可瞒不了我。名义上你找了个替罪羊,实际上的确是打发走了一个奸细,不过,你将这个奸细安排在了衙门,他成了你和衙门联络的送信人,不然的话,衙门怎么能那么详细地知道我们山寨的情况?而且,二寨主在客栈经营了那么久,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可是你到山寨不久,就遇到这么大的事,辛亏二寨主洪福齐天,不然,真被人暗算了!” 义老三越听越生气,死死盯住张军师,看到张军师从容淡定,好像事情和他没有关系似的,心中越发恼怒了,可依然没有说话。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昨晚官兵来偷袭的时候,寨主应该有事。”雷均富这时注视着义老三,希望得到肯定的答复。 义老三听到雷均富的问话,激动地拍了一下大腿,“是啊!是啊!昨晚文寨主生日,我的确喝多了。多亏了山寨的各位兄弟,才打退了那帮龟孙子。” “果然不出我所料,只有把寨主灌醉后,才好动手,而且文寨主身体又没有好,山寨上下,自然就数你最大了。辛亏昨晚兄弟们拼死抵抗,才逃过一劫,不然的话,我今天就见不到诸位了。”说着,雷均富居然掉起了眼泪,而且不断用手擦着。 大家听到雷均富和张军师的对话,一时也分不清真假了,越听越觉得张军师像是叛徒。山寨上从来没有像这几天一样,忽然发生这么多的事,而且每一件都那么出乎意料,都关系到山寨的存亡。 雷均富看到张军师温和的表情和紧闭的嘴,早已心花怒放,不过,还是轻柔地问道:“鼎鼎大名的张军师,平时口若悬河,怎么此时到呆若木鸡了?难道你就不解释解释吗?” 张军师轻蔑地瞟了雷均富一眼,扭过身去,正对着义老三,然后作了一个揖,说道:“不知道寨主怎么看这件事?” 义老三瞟了张军师一眼,有点不耐烦地说:“我想听听你的解释。我从来都是公正的,不会听信谁的一面之词,只要你能把山寨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做个合理的解释,不仅我,大家都会有个公正的评判。” “张军师?”雷均富也不管张军师面向哪儿,穷追不舍地问:“请问那个被您查出来的君闲山的奸细,当初是不是您带上山的呢?这一点您是不是解释一下,以消除大家的疑惑?即便事情巧合,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巧合呢?巧合太多了,是不是就是故意设计的呢?” 听到雷均富的问话,张军师终于忍不住了,生气地扭过头来,“雷均富!你不要欺人太甚。我知道他曾经得罪过你,你设计让他打碎了寨主的东西,故意交给我处理,我实在没有办法,只有将他的手臂斩断,他因此记恨于我。至于是不是他出卖山寨,我怎么会知道?我虽然没有大家来山寨的时间早,但我对山寨也是忠心耿耿的,绝无二心!” “张军师,不要表忠心,我们现在需要知道事情的真相。”雷均富步步紧逼,眼神一直盯着张军师。 “是啊!别啰嗦,赶紧说正事。”义老三显得也不耐烦了。大厅的人也都紧紧盯着张军师。 “寨主,我可以担保,张军师绝对不是那种出卖山寨的人!”融依安看到张军师已经陷入了信任危机,实在看不惯,所以站了出来。 “难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都写在脸上吗?”雷均富将目光转移到了融依安的脸上,“融兄弟侠肝义胆,这是远近闻名的。但是,我们这些善良人的眼睛不要被某些人的表面所蒙蔽了。狐狸尾巴没有露出来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是好人,可如今这么事情都和他有关,他又解释不清?难道融兄弟,你解释一下?” “我……”融依安语塞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融兄弟,你退下吧!”义老三担忧地摆摆手,他不想融依安掺合到这件事当中。周围的人也小声劝他赶紧回来,融依安看看义老三的表情和手势,在看看大家的举止,只好无奈地坐了回去。 “哈哈哈!”张军师忽然仰天大笑,这笑声凄厉哀婉,顿时传遍了大厅,像一团寒气立即笼罩在大家的周围。雷均富本来正得意地笑着,忽然听到,吓了一跳,看着张军师有些扭曲的脸,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笑过几声之后,张军师忽然表情异常凝重,仰天大声喊道:“想不到我张正竟然受此不白之冤!”言讫,从袖子中抽出一把匕首刺入了腹中,顿时鲜血直流,倒在了地上,张军师痛苦地咬着牙,又把匕首使劲刺了刺,然后猛地拔出匕首,血立即溅了出来。匕首蹭着雷均富的衣服飞到了一边,“当啷”掉在了地上。溅了雷均富一身的血,他赶紧厌恶地甩甩袖子,一边说着“真该死真该死!”,一边往后退着。 第119章 水落石出 融依安痛苦地扭过头去,他感觉此时心像刀绞一般的疼,昨晚还是并肩战斗的兄弟,今早却成了阴阳两隔的故人,谁是谁非,谁又能说清楚呢?他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山寨上忽然这么不太平。 雷均富这时忽然走到张军师的身边,一手捂着嘴和鼻子,一手试试张军师的鼻息,摸摸他的脖子,然后快速站起来,“大哥,他死了。” 义老三也惊讶地用手挡住了视线,“赶紧抬出去!赶紧埋了吧。”大厅的人得了命令,迅速将已经咽气的张军师拖了出去。 “既然奸细已经除去了,那么山寨以后肯定会更加兴旺的。”雷均富作揖道。 不知怎么回事,义老三忽然觉得自己并不高兴,按常理来说,除去了奸细,这应该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可大厅中居然看不到一点儿解气的气氛。“雷兄弟,你说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听到义老三的问话,雷均富恭恭敬敬地回答:“我以为我们应该绕道去云梦山兴师问罪,问问清溪先生为什么这样做,顺便放一把火烧了他的什么狗屁迷魂阵,让他知道我们君闲山不是可以糊弄的。不要以为就他聪明,把我们都当作傻子!” 听到雷均富的话,义老三看看大厅中的人,问道:“雷兄弟的这个建议怎么样?” 大厅中似乎还有血腥的气味,这气味刺激地钻进每一个人的鼻子中,然后直达大脑,腥膻的气味强烈地弥漫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将记忆的大门也染成了猩红的颜色,关闭了所有的通道。人们都在静静坐着,也不吭。 “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那就由雷兄弟带一队人马火速赶往云梦山,烧了他的树林!”义老三两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前方,仿佛已经看到了闻道庄前的迷魂阵失火的情景。 大厅中也没有人提出异议,所以就照着义老三的命令执行了。山寨的人都到山门给雷均富送行。义老三和几位当家的也都过来了。雷均富正在与大家告别的时候,忽然一个山贼来报,“禀寨主,前面发现一队人马!” “啊——”山寨的人听到这个消息,焦急地互相看了下,这几日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如今又来了一队人马,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 义老三听后,心里也大吃一惊,佯装镇定地问道:“有多少人?” “好像有二三十个!” “唉——”听到这个消息,山寨的人长舒了一口气,只有这点儿人马来,简直是以肉喂虎。 “再去探!”义老三听到后,虽然没有了先前的紧张,可更加怀疑了。君闲山平时绝少有人来,如今一来二三十个,虽然不像是衙门的人,但也实在可疑得很。 那山贼领命而去。 “寨主,这么少的人,我看应该不是衙门的人。”融依安沉思道,“雷兄弟还是先等等看吧。”融依安扭头,却发现不见了雷均富。于是忙问旁边的人,“雷兄弟呢?”一个人说他刚才忽然肚子疼,上茅房了。 “赶紧带几个人去找雷兄弟,看看他严重不严重!”融依安严肃地吩咐身边的人,身边的人领命而去。 大家在山门处又等了一小会儿,忽然看见前面来了四个骑马的人。待稍微近些了,有眼尖的人看出来了,惊呼道:“是云梦山的人!是云梦山的人!” 义老三定睛一看,果然是云梦山那四个青年,忍不住喊道:“弓箭手准备!”寨门两边哨岗上的人得了命令,立即搭上了箭,拉满了弓。 “大哥!看看情况再说吧。”融依安小声对义老三说。义老三想了想,朝两边的哨岗摆了摆手。于是,哨岗的人将弦松了下来。 四匹马来到跟前时,果然是荀子和、苏名远、相鹤和云淇。见到山门前这么多人来迎接,四个人连忙下了马。 荀子和兴高采烈地牵着马,还没有走到跟前,就大声笑着说:“寨主真是神机妙算,居然知道我们要来,还带着这么多弟兄前来迎接,实在太客气了!” “慢着!”苏名远看到山寨的人虽然很多,可是脸上却看不出一点欣喜的神情,因此感觉不对,“你看他们的表情?”云淇和相鹤听到苏名远的提醒,才发现山门前的人一脸僵硬的严肃,再看看两边的哨岗,也都在警戒着。荀子和扫视了一下,也感觉气氛不对,于是放慢了脚步。可是,即便再放慢脚步,也已经快到跟前了。 “你们四个来干什么?”融依安往前站了站,大声问道,因为用力过猛,禁不住咳嗽了几声。义老三见这样的情况,自己走上前去,将融依安推在了后面。 “你们是不是又领着衙门的人要来灭我们君闲山呐!”义老三的声音很宏亮,在这山谷中也似乎还有回音。 “又?”苏名远听到义老三的话,重复了一下这个字,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门外面,“寨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从来没有领着衙门的人来过,怎么能说‘又’呢?” “少他妈废话!”义老三一急,说话就恢复了本来的面目,“你们今天又来干什么?” 荀子和听到义老三的话,忍不住笑了,只不过看到大家都在严肃着脸,他也没有笑出多大的声音,“怎么这么好笑呢?当初要不是你们派人去云梦山找家师清溪先生求救,我们才懒得下山帮你们呢!如今我们千辛万苦地把你们的人救出来了,你们非但不感激,如今还这么不信任地质问我们?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救出来了?”融依安听到了这几个字,专门清楚地重复了一遍。 远处步行的人群越来越近了。 “好吧!”苏名远已看出些端倪,“既然大家对我们的到来不欢迎,那就等着后面你们山寨的人来了再说吧。”说完,苏名远和荀子和、相鹤、云淇站在原地不动了。 义老三推开身边的人,走到最前面,隔着栅栏门的缝,看着渐渐靠近的人群。旁边的人也翘首以待,有的还踮起脚尖,使劲往上伸着头。远处的人越走越近,山寨里也渐渐多了说话的声音。 “是他们!真的是他们!”忽然,有人激动地喊了出来。义老三猛一回头,吓得说话的人赶紧低下了头,将自己淹没在人群中。 融依安走到义老三的旁边,虽然声音很轻,但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大哥,的确是他们!”义老三没有说话,而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远处的人看到山寨里有人挥手,也顾不得来路的艰辛,纷纷跑了起来。不一会儿,便跑到了山门前。义老三仔细看了一下,挥挥手,山寨的大门打开了。两处人群合成了一群,顿时成了一片欢喜的海洋。 义老三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可是他忽然扭过头,问融依安:“雷兄弟去哪了?”融依安一拍脑袋,后悔地说道:“哎呀!坏事了!他刚才说肚子疼,去茅房了。我派了几个兄弟去找他,如今还没有见回报,我这就马上去找!”说完,融依安带着一帮人去找了。 义老三走出寨门,笑嘻嘻地走到荀子和跟前,“各位少侠!在下本来就是个粗人,脾气暴躁,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小兄弟见谅!”说着,义老三便要作揖。 荀子和本来高傲地扭着头,苏名远这时拽了拽他的衣袖,并给他使了眼色,荀子和顿时醒悟了过来,连忙也笑脸相迎,“寨主太客气了。我们都是晚辈,哪里能承受得起您的大礼。”说着,他伸手扶住了义老三的胳膊,将义老三扶了起来。 “我们出去这么几天,也没有给山寨回信,知道大家一定很着急,这也是我们考虑不周,好在我们把大家都救了出来。只是,听牢头说跑了一个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相鹤上前一步说道。 “啊……”义老三似乎觉得事情有点蹊跷,“那个是雷均富雷兄弟,也是今天早上到的,刚才肚子疼去茅房了。走吧,大家进到大厅说话吧。”说着,义老三扭头就走了。荀子和他们跟在后面。 快走到大厅的时候,就看见融依安失魂落魄地疾走了过来,见到义老三后,他赶紧走到跟前,附在义老三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什么!”义老三听到后,声音忽然提高了很多,吓得周围的人一跳。“他娘的!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吃里扒外!赶紧派人搜,搜到了把他的心肝挖出来,煎了下酒!”融依安得了命令,赶紧又带了一群人忙去了。 荀子和他们看到义老三盛怒的样子,的确很凶,因此也不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进了大厅,落座之后,苏名远环视了一下,问道:“敢问寨主,怎么不见了贵寨的张军师?” 义老三听到苏名远的问话,痛心地用拳头砸了一下案几,只听见“咚”的一声,这声音像一声闷雷响在大厅中,也响在经历了刚才血腥一幕的人的心中。听到这一声,人们仿佛还能闻到那股让人恶心的血腥味,任凭怎么捂着鼻子,这气味儿都能强烈地钻进人的鼻孔,进入人的记忆中。 苏名远看到义老三的动作,再看看他痛不欲生的表情,又看到了大厅中这沉闷的气氛和人们沉默的表情,预感到事情的不幸,可是也不敢多问。 大厅中又陷入了寂静,仿佛进入了一座已经荒废的城中,只是,周围坐着一群雕塑一般的人。人们都小心的呼吸,尽量都不发出更大的声响,唯恐先打破了这份恐怖的寂静,唯恐自己背负了这首当其冲的罪名。 正在大家端坐的时候,融依安风风火火地走进了大厅,他两眼直直地盯着义老三,径直朝义老三走去,似乎大厅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般。 “大哥,据醒过来的兄弟说,人从后山的小路跑了。”融依安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大厅中如此的安静,这声音不偏不倚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 “咚”,义老三的拳头又狠狠砸了一下案几,力气比刚才更大了,嘴里还骂道:“娘的!这个恩将仇报的兔崽子!”义老三的两眼瞪得圆圆的,火气又上来了,看到大厅中还坐着荀子和他们,义老三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摆摆手,让融依安下去了。 “刚才融兄弟说,雷均富这个狼心狗肺的兔崽子砍伤了我们两个弟兄,从后山的小路逃跑了。”义老三说到这里,停住了。大家这时都将目光聚集到了他的身上,都在强烈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义老三看到大伙期盼的眼神,知道都在等什么。他此时也感觉很痛心,恨不得自己给自己一刀,然而,现在做什么都已经太迟了。他不得不痛苦地说道:“都怪我一时气愤,被怒气冲昏了头脑,误听了小人的话,竟然对军师产生怀疑,致使军师蒙冤自杀,实在是我的过错啊!我是非不分,颠倒黑白,让小人得志,使忠良枉死,我不配做这君闲山的寨主!”说完,义老三从座位上下来了,说道:“大家另选高明吧!军师已经升天了,我的罪孽神灵也知道了!” 融依安听到义老三如此说,又见他痛苦的表情,赶紧跪倒在大厅中间,流着泪说道:“军师已经离我们而去了!大哥不能再离开我们了!”其他人看到融依安跪倒了,也纷纷离开座位,都跪倒在大厅中。顿时,大厅中跪倒了一片人,纷纷流着泪,抽泣地喊道:“寨主!您不能这样做!您永远是我们的寨主!”好好的一个替天行道的忠义之厅,顿时哭声阵阵,虽然没有白布萦绕,可分明就是一个灵堂。 荀子和他们几个见大家都跪倒在地,也都站起身来。 这时,不知谁把事情告诉了文静,文静又被人搀扶着过来了,见到大厅中跪倒一片,哭声一片,焦急地走到了义老三的旁边,劝道:“寨主!人谁无过,谁没有私心,连孔子那么大的圣人,还杀过少正卯。我们都是凡夫俗子,被奸贼蒙蔽,也在所难免。军师能言善辩,他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呢?他一定另有不想告诉我们的苦衷,所以才会想不开。人死不能复生,我们除了节哀顺变,更重要的,要实心实意地关心我们山寨的兄弟,想大家之所想,急大家之所急,决不让军师这样的悲剧再发生。如果我们这样做了,军师在天之灵也会得到安慰的。” 融依安听到文静的话,拭了拭泪,也站起身来,“寨主!二寨主说的在理,我们已经失去了军师,不能再意气用事了,要冷静地思考一下。” 义老三看到文静略显疲惫的脸,再看看融依安受伤的胳膊,再看看大厅中跪倒的一片人,他冷静了不少,“大家都起来吧!” “大家都坐好吧。”义老三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文静在他旁边坐下了。 文静看到了云淇,激动地指着他,“你是——” 云淇看到文静的举止,轻轻站起身来,抱拳施礼道:“不错,二寨主!正是在下。我已经到了云梦山,跟随清溪先生先生学艺,此次奉师命下山,帮助解救君闲山诸位英雄。” 义老三听到文静和云淇的对话,不解地问:“你们认识吗?” 文静往义老三身边坐了坐,附到他耳边,将云淇在客栈和越嫣然的事情,简单告诉了他。义老三听后,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那也算八月十五夜里吃圆饼——上有缘(圆)下有缘(圆)了。” “云兄弟,多有得罪了!望多见谅!”文静作揖道。这时,义老三站起身来,对云淇抱拳施礼。云淇忙还了礼,“寨主太客气了!能帮助贵寨,也是在下的荣幸。只是,不知道张军师是怎么回事?” “唉!——”义老三听到云淇的问话,长长叹了一口气,“云兄弟!你们来晚了一步,如果早一步来的话,军师或许就不会死了!”之后,义老三将早上发生的一幕幕情景都讲了出来。 荀子和他们得知事情原委后,谢绝了金钱和宴席,辞别了义老三,骑马回了云梦山。 第120章 同门相斗 荀子和师兄弟四人回到云梦山,在居实厅向鬼谷子汇报了下山的事。议事之后,正好也到了吃饭的时间,所以他们便与众人直接去道生厅了。吃过饭后,云淇回后院,其他众弟子则回贵道院了。 贵道院里,荀子和脸上绽满了笑容,嘴怎么合也合不上。 “怎么了?”国安瞥了一眼荀子和,冷笑道:“你吃了鸽子屁了?一直笑个不停。” “呵呵!”大家听到国安的话,都扭头看荀子和,果然是一脸的笑容,而且比平时要灿烂更多,于是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才不吃你的美食呢!”荀子和高兴地走到国安的跟前,拍了他的屁股一下,“啪”地一声响,倒是很脆亮。国安立刻扭过了头,伸手就去拽荀子和,“我说你怎么这么高兴,原来是猪肉汤洗脸——荤头荤脑了,下山喝了花酒,吃了荤腥,居然色迷心窍,把我这个阳刚的老爷们都当作小女子了。” “哈哈!”众人听到国安的话,也纷纷笑了起来。听到国安的话,荀子和跳在一边,故意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发出了很大的声音,然后说道:“如果你是女的,真可以算是‘绝世没人’了,尤其你那婀娜的鼻子,简直太勾魂了!哈哈!” 国安本来也笑嘻嘻的,听到荀子和说自己的鼻子,忽然便有了怒火,忍不住大声道:“你说谁呢!”说着,便气呼呼地朝荀子和走过去。荀子和一时愣住了,连忙解释道:“开玩笑的话,何必当真呢?” 国安走到了荀子和跟前,怒不可遏地指着荀子和,“以后这样的玩笑你最好少开,不然的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念在同门师兄弟的份上,我已经忍你好久了,别以为下山办了件事,你就了不起了。你大爷的耐心是有限的!” 荀子和本来顾念着都是同门师兄弟,犯不着真的发火。可是,他平生最讨厌别人用手指着他,他以为这个动作极其不尊重人。因此,他的怒火也起来了。他站直了身子,也指着国安道:“你要是开不起玩笑,以后就别开。一个大老爷们,为一个玩笑翻脸,你也不嫌脸红。我就是下山办事了,怎么了?连个话也说不完整,有本事你也下山啊?还自称‘大爷’,也不看看自己的毛儿长出来没有……” 国安看到荀子和红口白牙,知道说不过他,伸手便去打他。荀子和急忙将身子侧在一边,国安的拳头打空了。荀子和顺势拽住国安的胳膊,将国安往前甩了出去。国安一时心急,没有防备,一下子扑在了案几上。这一扑,立刻将仅存的冷静都扑了下去,升腾起更盛的怒火来。国安随即站起身来,喘着粗气,“娘的!气死大爷了!”说着,又朝荀子和打过来。 开始,众位师兄弟还以为他二人在闹着玩,看到这里,知道是恼了,于是赶紧上来劝架。苏名远、乐正珩抱着荀子和,文梦龙、须如松也拉着荀子和,相鹤、张海丰抱着国安,柳晗卿、牧春风、叶名诚也去帮忙拉着国安。江伯言和云千画站在旁边,两只手也不知该往哪里伸,只是说道:“别打了!别打了!”庞清此时并不在屋里。 “你们放开我!”国安使劲挣脱着,但是相鹤和张海丰死死抱住了他,使他没有进攻的机会。 “哈哈!”荀子和本来还挣扎着,可是忽然站直了身子,也不再挣扎,苏名远和乐正珩见荀子和不再用力,也得了休息的机会。谁知荀子和反而笑了起来,说道:“那个自称‘大爷’的蠢货,怎么不过来打我呀?你就是个树头上的八哥——有嘴说别人,无嘴说自己。” “二师兄,少说两句吧。”苏名远不悦道。 听到荀子和这样的话,国安的肺简直都要气炸了。“啊!——”,只听见一声怒吼,像一声雷落到了屋子里,震得众人的耳朵微微发疼。相鹤和张海丰都被分了精神,一时疏忽,国安使出全身力气,将相鹤和张海丰甩在了一边。国安得了解脱,疯似得朝荀子和奔去。 荀子和一看国安的架势,知道大事不妙,使劲挣脱苏名远和乐正珩,撒腿就跑到了屋子外面。 “有本事,我们去上善台较量一下,谁也不准告诉师父,谁要是告诉师父,谁就是狗娘养的。”荀子和见国安也出了屋子,首先说道。 “好!难道大爷我还怕你不成?”国安听到荀子和的话,转身对周围的师兄弟说:“谁要是把这件事告诉师父,谁就是我国安的仇人!你们要想告,只管告去。到时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说完,他径直朝上善台走去。 众位师兄弟面面相觑,一时没有了主意。但是,也都跟着去了上善台。来到上善台,却见云淇拿了一把宝剑,正在练习。云淇见众位师兄都过来了,而且气势汹汹,尤其为首的国安,脸色极其难看,两只眼睛简直要喷出火了。云淇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荀子和也面有不怿,急忙问道:“二师兄,你们现在不在贵道院,跑到上善台干什么?” “你下去!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少来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不然的话,连你一块儿打!”国安看到新来的云淇,忽然想起方才居实厅中鬼谷子对他的赞扬,心中愤怒的感觉更加强烈,于是狠狠地指着他。 听到国安的话,再看看国安的手势、气势,云淇原本恬淡的心情也顿起阴霾,平白无故受到这样的指责,真是感觉不爽,但是想想自己刚上山,他只有使劲咬咬牙不吭了。可是,胸中的怒火已经燃烧了起来。 “还不赶紧滚回去!别在这儿碍事儿!”国安见云淇虽然不说话了,居然站着不动,心中不禁更加恼怒了。 荀子和本来脸上还有笑容,看到国安喝斥云淇,他立即也火了,于是走到云淇旁边,将云淇往一边拉了拉,“不要和这条疯狗一般见识。”云淇本来想倔强地站着,以示抗议,可是始终觉得自己刚上山,不应该得罪人,于是脚往后退着。 “疯狗?”国安听到这个词,顺手抄起旁边兵器架上的一把剑,挥剑就朝荀子和砍来。荀子和因为正扭头拉着云淇,并不提防国安在身后偷袭。 云淇一看国安的架势,赶紧将荀子和推到一边,荀子和不知是怎么回事,差点儿没有摔倒。云淇见国安来者不善,举剑来了一招“图难其易”,抵住了国安的进攻。国安因为正在气头上,所以用足了力气,这一剑,力贯千钧。云淇胸中也有怒气,也使足力气向外打,这一剑,也非同小可。 旁边的师兄弟这时都在静静看着,他们不知道云淇到底能不能抵住国安的进攻,要知道,云淇刚刚上山,应该不是国安的对手。荀子和这时站在一边,看到国安和云淇交起手来,顿时放心了不少。 “当”,两把剑撞击在了一起。国安忽然觉得像砍在了石头上,震得虎口发疼,他没有想到云淇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云淇也感到手臂发麻,心中暗暗佩服国安的气力。 国安见云淇膂力与自己旗鼓相当,若以力量纠缠,则不能立即取胜,于是,他使出“静观反应”的招式,剑忽然从云淇上方转到了中间,拦腰朝云淇划过来。云淇见状,使出了“天道犹弓”,双腿劈开在地,国安的剑正从他头顶划过。云淇连忙使出“上善如水”,朝国安的腿砍去,国安急忙闪到一边,使出“无上飞箝”,朝云淇眉心刺来,云淇剑往外一拨,就将国安的剑挡了出去。云淇站起身来,又与国安战在一起。 旁边的师兄弟本来还为云淇捏一把汗,等着云淇吃力了好有理由上去帮忙。可见他们打了二三十个回合,居然不分输赢,这才知道云淇果然厉害。 相鹤看到云淇的剑法,忍不住扭头问荀子和,“二师兄?云师弟使得不是‘明拙剑法’吗?” “嗯!”荀子和笑着点点头,“国安的‘云梦十四式’恐怕太缺练习了。” 经过几十个回合,云淇感觉有点儿累了,这时,他才觉出国安的剑法的确也不差,看起来他是防守有余而进攻不足,可实际上却是以退为进,稍不留意,对方就进攻得很凌厉。云淇原本觉得自己剑法已经够精妙了,没有想到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想要速战速决,是不可能了。 云淇趁着国安挥剑防守的时机,连忙使出连环四招——“方而不割”、“廉而不刺”、“直而不肆”、“光而不耀”,加上“慎终若始”,五招速度极快,剑剑力道十足,打得国安只有还手之力,没有了进攻的时机,只得步步后退。云淇见状,一气呵成,将全身力气灌注到手腕上,又来了一招“图难其易”。 “当”的一声,国安手中的剑居然被打飞了出去。周围的师兄弟登时都愣住了。国安也愣住了,手虽然依旧保持着握剑的姿势,可是却空空的。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原本怒火万丈,可是打了一场,已经开始喘粗气了,现在又打了败仗,想要生气,也没有了优势。 “四师兄,承让了。”云淇抱拳施礼道,然后走到国安的剑旁,弯腰捡了起来,将剑捧在手中,举到了国安面前。国安圆瞪着眼睛,愤怒地看着云淇,从鼻子里使劲“哼”出了一声,伸手将剑夺了过来,嘴里说道:“嚣张什么?如果不是看在你刚上山,我才懒得手下留情呢!” 国安握着剑,真恨不得此时就朝云淇头上来一剑,看看周围的师兄弟,他忽然觉得好没有面子,可是再打的话,也不一定能打过云淇,到时更丢人。 “都散了吧,有什么好看的!”国安扭过身来,准备下上善台。 荀子和在一旁看到国安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的准备离去,心中更是晴空万里了,嘴上忍不住说道:“这才是披草衣救火——自己找倒霉呢!我还在等着呢,就结束了。某个自称大爷的人,也太怂了。” 国安原本已经下了台阶,想赶紧从这人群中消失,可偏偏身后传过来荀子和挑衅的声音,国安抬起的脚瞬间停在了半空,他不知道是应该继续往前走,还是应该拐回去。国安现在已经冷静了不少,他知道这时候拐回去肯定也打不过荀子和,等于二次丢人,而且会更加没有面子。但是,如此灰溜溜地走了,也是没有面子。 “师兄,少说两句吧。”云淇扭过头,对荀子和说,并使了使眼色。 “二师兄,少说两句吧!”苏名远和几个师兄弟也都劝道。 国安听到有人劝荀子和,不再犹豫了,毅然回身又走上了上善台,手里握着宝剑,尽量调整了呼吸,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 第121章 刺客来袭 “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平时念你是师兄,一直对你很尊重,你不要太狂妄!”国安握着剑,又逼近了赤手空拳的荀子和。谁知道,荀子和两手抱拳,说道:“四师弟!稍安勿躁,师兄今天对不住你了。我在这儿向你道歉了!”说着,荀子和弯下了腰。 看到作揖的荀子和,国安愣住了,手中的剑此时停在了荀子和的头上。他的脑子像受了重击似的顿时一片空白,傻傻地站在原地,像雕塑一般,纹丝不动。 周围的师兄弟看到这情景,也都放下心来,纷纷走到国安、荀子和的身边。 相鹤见到国安没有反应,忙轻轻推了他一下,“师弟,杀人不过头点地,得理不饶人就不好了。” “啊?”国安被相鹤推了一下,才反应了过来。他虽然心里不愿意,可还是挂出了笑容,将宝剑递给了相鹤,伸出双手扶起了荀子和,“都是师兄弟,哪能真记仇?刚才不过是比划比划罢了。” 荀子和站起身子后,伸手搭在了国安的肩上,亲昵地说:“这样才是好弟兄!哈哈哈!走吧。”说着,荀子和和国安勾肩搭背地下了上善台。 早有人将荀子和和国安打架的事告诉了庞清。 国安回到贵道院后,被庞清叫到了一边。 “说吧,为什么打架?”庞清严肃地看着国安。 国安一愣,埋怨道:“哪个嘴快的贱货这么烦人……”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庞清又看看周围,附到国安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国安听后,喘着粗气,“娘的!气死我了。” 庞清指着国安,生气道:“你就空肚子打饱嗝——硬撑脸面吧,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你喊我一声大哥,我才这样对你推心置腹,如果你再不注意,迟早得毁在这张嘴上。更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庞清走开了。 国安铁青着脸,咬着牙,紧紧握着拳头。 道生厅内,大家都在安静地吃饭。 “咚!”国安将碗一放,站了起来。大家循声看去,都停了吃饭,担忧地看着国安。 鬼谷子依然不紧不慢地吃着饭。 国安低着头,抱拳道:“师父!今天上午我忘记了师父的教导,违背了闻道庄的规矩,与人打架了。师父重重地责罚我吧。” 鬼谷子并不理睬他,依然若无其事地吃着饭。 荀子和不情愿地站了起来,低头抱拳,小声道:“事情的主要原因在我,请师父责罚。” 云淇见国安和荀子和都站了起来,自己也要站起来的时候,忽然被旁边的苏名远拉住了。苏名远忙朝云淇使眼色,且微微摇了摇头。 “国安去智明台看两个月的书吧,去之前,先抄写十遍《道德经》,后天下午交给我。荀子和抄十遍《道德经》,五遍云梦山条规,五遍为师的告诫,五天后交给我,顺便给菜园挑两个月的水吧。都赶紧吃饭吧。”说着,鬼谷子夹了一口菜。 国安和荀子和都坐下了。 吃饭结束后,大家又都回贵道院了。 云淇把苏名远拉到一个角落,“师兄刚才为什么拉住我?” 苏名远看看周围,微笑着说:“师父他老人家最烦吃饭的时候别人多事,你没有看师父处罚两位师兄很严重吗?所以,等今天去居实厅议事的时候,你再认错,责罚就没有这么严重了。再说,这事说起来,你还真有点儿无辜。” “那国师兄为什么不在居实厅说呢?”云淇不解。 苏名远轻视地笑了一下,“他是个急脾气,冒冒失失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怜荀师兄被连累了。” 云淇无奈地摇了摇头。 却说国安和荀子和吃过饭后,并没有回贵道院,而是直接去了抵巇堂。 国安远远地走在荀子和的后面,一边走一边抱怨着。走到抵巇堂近前时,他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之后仿佛打斗的声音。国安纳闷着:“这龟孙干啥了,弄这么大动静。” 他蹑手蹑脚地到了门口,刚准备推门时,谁承想门忽然飞了起来,门的一侧正碰到他的右臂,事出突然,他根本躲避不及,一下子被门带翻了。 “娘的!”国安重重倒在地上,只觉得背摔得很疼,忍不住破口骂道:“小爷今天非跟你比个高下!”说着,他赶紧用手撑起身体,准备起来发狠时,就见到荀子和正躺在不远处,衣服上都是血,两眼无神,双手使劲撑着身体想起来,可就是起不来。国安再看门口,正站着一位蒙面的彪汉,手持一把利剑,气势不凡。 国安倒吸一口冷气,迅速扫视了一下,什么可用的东西都没有。抵巇堂是藏书的圣地,院里都是迷人的花草,连个可用的树枝都没有。他赶紧站起身来,忍着背痛,摆好了应战的姿势,看起来精神抖擞,心里却想道:“荀子和虽然武功不济,也比我差不到哪里去,如今他已经伤成这样,这蒙面人武功一定了得。况且他手持利器,我赤手空拳,如何能有胜算?云梦山机关重重,他居然进得来,确非凡人。看来,我只能智取,绝不能硬拼。”想到这里,他的手似乎都有些颤抖。他努力克制了一下,大声道:“不知英雄来我云梦山所为何事?” 蒙面人见国安站了起来,并没有立即进攻,而是厉声道:“识相的,快点儿把《孙子兵书》交出来,不然的话,现在就送你们两个和这个什么抵什么堂一起去火神爷那里相聚。” “《孙子兵书》?”国安在心里嘀咕着:“我倒是听说过这本传奇之作,说得到可以练兵强军,所向披靡,但很多人都说是传说,并非实情。莫非,真的有这本书?而且就在云梦山上吗?”虽然这样想着,他嘴上却说道:“英雄一定是误听了市井之言,这本书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怎么会在云梦山上呢?一定是有人居心叵测,和我云梦山有过节,故此陷害我等清修之人,还望英雄明鉴。” “少废话!不说的话,只好和我的宝剑谈判了。”说完,蒙面人朝国安跑来。国安见状,急忙躲闪,看到荀子和就躺在附近,奄奄一息的样子,因此也不敢出院子,只好见机行事。躲闪间,他忽然看见院门后的花坛边躺着一把破扫帚,看起来那么眼熟,原来是王叔瑨平时用的。看到这把扫帚,国安似乎就看到王叔瑨正憨笑着用手擦着鼻涕,然后把鼻涕实实在在抹在了扫帚把上,不对,更像抹在了国安的衣服上脸上。想到这儿,国安直感觉一阵恶心,可是,眼见着蒙面大汉就追了过来,国安也实在顾不上那么多了,只好急忙俯身紧紧握起扫帚,准备用力反击。谁知道,这一握,恰似握住一根铁棍,沉甸甸的并不能轻易拿起。 “哎呀?”国安诧异非常,蒙面人这时已经挥剑砍了过来,荀子和扭着头看见了,大张着嘴,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啊——”国安一使劲儿,大喊着猛然站了起来,将扫帚横扫了出去。蒙面人见状,赶紧躲在一边,伸剑去挡扫帚。只听见“当啷”一声,扫帚和剑碰在了一起,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蒙面人也着实没有想到,这把看起来其貌不扬的扫帚,却是一根染了色的生铁。他原本想用利剑劈开这看起来像竹子一般的扫帚把,谁料想,利剑碰上去,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直震得手臂发麻,差点将剑失手丢了出去,更糟糕的是,利剑居然成了两半。蒙面人倒吸一口冷气,急忙闪在一边,看着手里拿着的半把剑,一时也弄不明白。 国安这时才知道手中乃是一件极好的兵器,于是尽力握着,用云梦棍法向蒙面人进攻。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国安这时倒是占了上风。只见他抡着扫帚,呼呼生风,蒙面人只得左躲右闪,一时居然找不到破绽下手。这时,就见他左手伸向腰间。 国安正抡着,看见蒙面人的动作,暗叫不好,可是扫帚还没有收回来,对方的暗器却已经打了过来。国安往左一闪,还是没有躲过,飞镖直接刺进了胳膊。“哎呀!”他感觉一阵剧痛,胳膊一抖,手一松,扫帚落在了地上。 蒙面人见状,正准备持剑进攻时,就听见一声大叫:“休要猖狂!” 国安回头一看,却是云淇。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石子朝蒙面人飞去。蒙面人大吃一惊,忙举剑一挡,只听见“当”地一声,石子落在了地上。蒙面人正准备摸暗器时,就见紧接着飞过来好几个石子,这下,他忙挥剑挡着,有的挡住了,有的没有挡住,石子生生打在了身上。 蒙面人看见云淇赤手空拳,忍着疼痛朝前走来。云淇见状,忙从袖子里摸出纵横笛,横在了嘴下。蒙面人见状,说时迟那时快,转身上了花坛,跳上围墙,飞檐走壁就不见了。 云淇把笛子放回了袖子中,忙走到国安身边,摸着他的胳膊,关切地问:“师兄怎么样了?” 国安看到云淇,正一肚子火,可一时也发不出来,喘着粗气,圆瞪着眼睛,厉声道:“我没事,你赶紧看看你的荀师兄吧,他伤得更重。”说着,国安指了指花坛。云淇绕过花坛,这才看见地上居然躺着一个人。 荀子和这时微微睁着眼。云淇忙蹲下来,扶起了荀子和,“师兄怎么样了?” “快……快报信!”荀子和附在云淇耳边,努力说着:“连敲三下……抵巇堂……屋顶的钟,如此三次。” “师兄放心……”云淇一边回复,一边扭头寻找着石子,正寻找间,就听见钟声已经响起。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云淇忙回头看,是国安发出了石子。之后,国安走到了荀子和身边,也蹲了下来,“师兄现在感觉如何了?” 荀子和微微扭扭头,看看国安,慢慢说道:“师弟……似乎也中毒了。” “啊?”国安听后,吃了一惊,因为他除了感觉疼痛一些外,并没有其他感觉。他赶紧问道:“什么毒?严重不严重,有没有解药?” 荀子和努力张着嘴,正准备说话的时候,眼睛忽然闭上,之后晕倒了。云淇正要晃荀子和的时候,国安忽然伸过手来,使劲摇着,边摇边喊:“师兄!师兄!你醒醒,你醒醒啊!” 第122章 弟子应对 这时,柳晗卿跑了过来,看到如此情景,登时吓了一跳,人还没有到跟前,话已经飞了出来,“国师兄?怎么回事?” 云淇正准备回答,却看到柳晗卿已经来到国安身边。柳晗卿见国安一手捂着手臂,忙近前扶着,关切道:“师兄,你受伤了?严重不?” 国安看看柳晗卿焦急的神色,气愤道:“刚才一个蒙面人把荀师兄打伤了,我急忙上前帮助时,谁知道也中了暗器,估计暗器上有毒。”国安捂着胳膊,似乎感觉越来越疼了。 柳晗卿这时看看云淇,问道:“荀师兄怎么样了?” 云淇摇摇头,“中了毒暗器,目前怎么样,我也不清楚。” 这时,庞清领着一些闻道庄的弟子跑来了,一个个手持兵刃,气势汹汹。 庞清进得院门,见柳晗卿扶着国安站了起来,忙走过去。走到跟前,才发现荀子和双眼紧闭躺在地上,心里禁不住咯噔了一下,“荀师弟怎么样了?” “中了毒暗器。”云淇道。 庞清扭头摆了摆手,乐正珩这时来到荀子和跟前,蹲下来把着脉,然后慢慢道:“荀师兄受了内伤,不过于性命无虞,吃两颗九天回尘丸,修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听到这话,庞清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他看见国安眼睛无神,仿佛丢了魂魄一般,忙问道:“国师弟,你怎么了?” “国师兄好像也中了毒暗器。”云淇道。 庞清看了看云淇,然后盯着国安。 “我——”国安斜了一眼云淇,忽然想起在上善台打架的事,不知怎么,怒火居然一下子又上来了,可是又不敢发作,正准备说话时,就觉得脑袋“嗡”得一声就大了,之后就感觉周围的东西都在往上飞,越飞越快,越飞越多,看得他眼睛都花了,看得眼皮也越来越沉,越来越沉,之后就闭上眼了。 柳晗卿眼疾手快,急忙搂住了国安,“国师兄?你怎么了?” 庞清一看国安也晕倒了,心里有些烦,他回头看看乐正珩,乐正珩忙挪过来把国安的脉,又拨开眼皮看了看,慢声道:“他应该是中毒了。” 乐正珩这时仔细把着脉,慢慢眨着眼,疑问道:“不对,这毒很奇怪,和无名散很像。”说到这里时,乐正珩赶紧又拨开了荀子和的眼皮。 庞清这时指着身边几个人道:“速把荀师弟和国师弟送到丹房,乐正珩和江伯言禀告你们相鹤师兄,一起诊治。其他人跟我来。” 各人领命而去。 庞清领着众人搜查了抵巇堂,除了看到凌乱的书简,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领着众人又急忙回到居实厅,相鹤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怎么样了?”庞清见到相鹤第一句话。 “荀师兄并没有中毒,已经吃了药,没有什么大碍,不过,国安的确中了无名散,已经服了九天回尘丸,乐正珩在照看着,性命算是保住了,但要恢复如常,还需解药才行。另外,我已经派人封锁了山庄,加强了巡逻,尤其是道生厅和后院。待师父午休后,我再去禀报。” 庞清一边听着一边点头,“这无名散乃是燕山黄柏阳师叔独门药散,外人何尝会用?莫非,燕山内部出了叛徒?” 苏名远近前一步,“这个不好说。庄内向来平安无事,怎么会忽然有不速之客,而且还和恒无派有瓜葛,此事说来蹊跷。” “是啊,师父布下的飞箝阵,寻常人根本走不出。即便他是燕山派的弟子,也不见得能破阵。”张海丰也很不解。 “对了……”相鹤打断了大家的猜测,说道:“刚才荀师兄醒来后,我问他具体情况,他也说不太清,只是对方使得像是明拙剑法,所来是为了得到《孙子兵书》。” “明拙剑?”云淇一听这个名词,顿时觉得很熟悉,忍不住说出了声,说出之后,又觉得自己嘴太快了。 庞清看了看云淇,见云淇微微低下了头,也没有说他什么。 “明拙剑法的确是我恒无派密不外传的,只是师祖将明拙剑赐给燕山黄柏阳师叔时,将剑法精髓也赐给了燕山。我等虽在师父教导下,也认得明拙剑法,而且多少也会比划几下,但远不得剑法精妙。”相鹤若有所思地说着,他看到微微低着头的云淇,继续说道:“云淇师弟若不是遇到了吴起师叔,恐怕也不会学得这么多招式的明拙剑法。” 云淇听到这里,更加不好意思了,只是挠着头。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紧急的钟声。 “不好,道生厅出事了。”相鹤侧耳倾听,肯定地说道。 “相鹤,你和几位师弟还留在这里,我们现在去道生厅。”说着,庞清领着众人就跑出去了。 刚进了道生厅的院子,就见王叔瑨弯着腰站在门口抖着,准备随时出击一般,手握一根黑黑的棍子,上面似乎还闪着光。院子中间站着一个蒙面人,手持利剑。 王叔瑨见来了援手,大声喊道:“大家小……心暗器。” 听见王叔瑨的喊声,蒙面人忙扭头看去。 苏名远眼疾手快,脚还没有站稳,趁着蒙面人扭头的时机,手中就飞出去一个石子。 “哎呀!”蒙面人忍不住大叫了一声,手中的利剑登时掉在了地上。他也顾不得许多,忙俯身去拾剑,手刚伸出来,就又结结实实挨了几石子,只打得比针刺还疼,手都快握不住了。这时,他也不去拾剑了,左手摸进衣袖,准备发暗器。谁知,他的手刚伸进去,一个石子又飞了过来,躲闪之间,他发现云淇朝这里跑来,像一阵风般,他赶紧掏出飞针,正准备甩出去时,云淇已经到了跟前,将剑使劲按在他的脖子上。 “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云淇厉声道。蒙面人犹豫着。云淇把剑又使劲按了按,锋刃分明划到了肉,已经流出一道血。 这时,庞清等已经来到了跟前。王叔瑨举着棍子要打蒙面人。庞清忙用剑抵住了,“瑨叔,使不得。”王叔瑨这才停住了手,愤愤不平道:“王……王八……蛋……蛋……,欺负……我……” 苏名远上前赶紧夺走了飞针。张海丰正准备上前摘去蒙面人脸上的布时,院门口忽然跑进来了牧春风。牧春风满头大汗,累得气喘吁吁,他连汗也顾不上擦,大声道:“不好了!有人闯飞箝阵了。” 大家听到喊声,都下意识地扭头朝院门口看去。 这时,只听见“咚”的一声,院子中间冒出一团白烟,浓烈而刺眼鼻。 “咳咳……”大家受不了白烟的气味,都禁不住咳嗽了起来。云淇的鼻子也忽然很难受,眼睛被熏得快流泪了。这时,他忽然感觉剑轻了许多。“不好!”云淇小声叫了一声,睁开眼努力看时,早已没有了蒙面人。 “跑……了!”王叔瑨气得大喊道,边喊还边用棍子捣着地。 众人从烟中散向了四边,一个个揉着眼睛。 庞清忙问道:“跑到哪儿了?” 王叔瑨赶紧摇摇头。这时,牧春风已经跑到了庞清跟前,抱拳道:“大师兄,有一伙人硬闯飞箝阵,又是放火又是砍树的,我们该怎么办?” “多少人?”庞清问道。 “暂时还不清楚。”牧春风声音低了一些。 “你们几个留在这里,其他人跟我去飞箝阵。”庞清指了指周围的几个人,然后带领剩下的人跑向飞箝阵。 来到闻道庄城垣上,只见飞箝阵的确升起一股浓烟。 “这可怎么办?”云淇显得很焦急,似乎已经站立不住了。 叶名诚看了看周围,眨动着机灵的小眼睛,把云淇往旁边拽了拽,低声说道:“师弟不用着急,这林中乃是落叶松,即便有大火,也只能把它的表皮烤糊,而树里面却不能被破坏。退一步讲,就算树干被烧伤了,它也能分泌一种棕色透明的树脂,将伤口涂满,然后凝固来保护自己。而且林中还有常春藤,它们接触火苗后本身并不燃烧,只是表皮发焦,因而也能阻止火焰蔓延。我们的师父何其神机妙算,摆阵的时候早就算到火攻了。” 云淇听到后,才稍稍少了些焦虑。 “云淇、张海丰、叶名诚、云千画、文梦龙在城上守着,见机行事,其他人跟我进屋拿东西。”庞清掏出身上的钥匙,领着其他人进了屋子。云淇本来正准备说话,嘴还没有张开,庞清便扭头走了。不一会儿,庞清他们又出来了,不过身上都披了札甲。 “大师兄,让我也去吧。”云淇赶紧抱拳道。 叶名诚急忙在后面使劲拽了拽云淇,云淇并不理会。庞清愣了一下,看了看云淇,然后才说道:“你留在这里,听几个师兄吩咐。”说完,庞清不由云淇开口,领着人便下去了。 云淇回头,见大家都在看着他,但是都没有说话,云淇也不说话了。 庞清领着人进了飞箝阵,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寻遍了半个阵,找到了冒烟的地方,是一小堆枯草,但是并没有烧着,周围也没有火光。他们正准备继续前进的时候,庞清忽然伸出一个停止的手势。大家都敛声屏气,躲到了草丛里面。 第123章 燕山是非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黑色深衣的男子警觉地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五个年轻人。黑衣男子手持一把其貌不扬的剑,面容清朗,眼睛虽不大,但颇为有神,一边走还一边嘀咕着:“真是好阵法,走了这几圈,还没有走出去。” 庞清看清了对方,忽然钻出了草丛,“尚徐清师弟怎么来了?” “哎呀!”尚徐清愣了一下,倒持剑抱拳,惊讶道:“原来是大师兄啊?久违久违了。”尚徐清是燕山黄柏阳的大弟子,而黄柏阳是清溪先生的师弟。 庞清看看面前的几个人,微笑道:“黄师叔没有来吗?” 尚徐清叹了口气,摇头道:“真是一言难尽啊!师门不幸,我燕山出了叛徒了。” “啊?”庞清顿时嘴都张大了。 “走吧,带我进庄吧。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尚徐清一边将剑放回鞘中,一边说道,“烟都快放完了,你怎么才来。刚才我们正与叛贼打斗,需要人手,想着让你们帮忙,谁知道一个人也没有。多亏了我手中的这把明拙剑,否则还打不过他们呢。” “叛徒呢?”庞清追问道。 “被我们打跑了。”尚徐清掸了掸身上的土。 庞清听到这话,心里才松出一口气,扭头道:“大家都出来吧,都是自己人。”这时,草丛中的人才都出来了。 尚徐清见状,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点着庞清,“你呀!真是拿着鹅蛋走冰路——特别小心。师伯有你这样的弟子,真是云梦山的福气。” 双方的人互相介绍了下,庞清便领着尚徐清进了闻道庄。 却说潜入抵巇堂的蒙面人的确是黄柏阳的弟子,名叫孟见素。他盗取了黄柏阳号令弟子的燕山令,取得一部分师弟的信任,又盗了无名散。这次跟随他下山的一共有七位师弟。 从云梦山下来时,孟见素走路已觉吃力,目前他不过是破伞有骨只管撑。 “师兄,”萧德谷见孟见素额头上渗出许多汗,又想起方才被尚徐清打败,于是放慢了脚步,“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了重伤?” “师兄,你没事吧?”路光尘见孟见素走路似乎不如从前矫健,忙上前伸手准备搀扶。孟见素微笑着按下了路光尘的手,“我没事,大家不用担心。” “我看师兄的脸色有些不对呀!”荀守静见孟见素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忙说道:“师兄一向坦诚,这次可不要碍于世俗的成见瞒着我们啊!” “是啊!都是大老爷们儿,不用计较那么多。”路光尘看着孟见素,大声道。 牧勤行本来并没有在意,听到路光尘和荀守静的话,忙回头看看孟见素。这一看,也觉得不对劲,他一言不发,疾步来到孟见素身边,拽出他的右手,把起脉来。 “怎么样?”曲则全离得本来有些远,这时也凑到跟前,急切地看着牧勤行。 “孟师兄武艺高强,不会有事的。”萧德谷见大家关心的神情,于是满不在意地笑着。 孟见素的左手这时藏在袖子中,疼得直抖,听见萧德谷的话,又看到其他人或关心或疑问的表情,慢慢扭过头来,努力瞪大了眼睛,微笑着说道:“多谢师弟们关心了。虽然这次没有成功,但路径我已经熟悉了。我们燕山不能总被云梦山压着一头,师父宅心仁厚,不肯与师伯计较,我们当徒弟的得为师父争口气。” “怎么样了?”谈一慈就在孟见素的身边,他见牧勤行眉头紧锁,嘴唇紧闭,眼睛眯着,感到事情不妙。 牧勤行偷偷把一颗药丸塞到孟见素的手中,可是孟见素手伸得直直的,根本不接。没有办法,牧勤行只好把孟见素的手轻轻放下了,脸上的表情更加凝重。 “我说没事吧?你们非得多此一问。”孟见素努力笑着说道,他额头上的汗倒渗得更多了,就算一点儿医术不懂的人看到这样的情景,都觉得情况不对。 “不对吧?”守中从萧德谷身边来到孟见素旁边,看到牧勤行的眼睛有些湿润,问道:“师兄的脸色怎么看起来越来越差了?牧师兄,孟师兄到底怎么了?” 萧德谷看到孟见素额头上闪闪发光的汗珠,佯装轻声问道:“刚才大师兄是不是把燕山令从你的手中夺走了?” 其他人一听这个话题,不约而同地都停住了,目不转晴地看着孟见素。 萧德谷的话语虽然温柔得像是春日里和煦的春风,但是吹进孟见素的心中,却像卷带着荆棘的北风不断撞击着他快速跳动的心脏。他只觉得手似乎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了,心跳也越来越快,疼痛已经从胳膊传遍了全身,像有无数的大蚂蚁正张开嘴贪婪地咬着他的肌肤,又像无数钢针同时刺进他的身体。他虽然也立住不动,但却觉得天旋地转,而且脚下的地似乎也越来越软了。 萧德谷微笑地看着孟见素。孟见素的怒火此时熊熊燃烧着,他强打精神,瞪着萧德谷。萧德谷看到孟见素的眼睛瞪得出奇得大,忽然觉得有些恐怖,他的目光此时再也定不住了,只好转移到一边。 “我奉师父密令下山,尚徐清不知就里,夺走我燕山令,坏我大事,等我回到燕山,再向师父详禀。我自幼就在师父身边,师父待我如亲生一般,我怎么会叛变呢?那岂不是大逆不道吗?”孟见素额头的汗水不断流了下来,他一边用右手擦汗,一边说着。 萧德谷不屑道:“我不过随便问问,师兄何必又摆自己的资历……” “放——”听到萧德谷的话,又看到他不温不火的表情,孟见素此时再也压制不住怒火了,大喊了出来,谁承想,才喊出一个字,就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胸中涌起,直从喉咙冲了出来。孟见素当时口中喷出鲜血来,身体朝前倾去。 见此情景,萧德谷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往旁边一闪,一时愣住了。 “师兄?”旁边的牧勤行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扶住了孟见素。牧勤行将孟见素慢慢扶到旁边的一块大石边,让他倚着。周围的人也都围了过来。 这一口血,将孟见素的精气神全带走了。只见他双眼无神,嘴唇已经有些发白,头微微侧着,像是没有了筋骨般柔软。 “师兄?”荀守静紧紧握着孟见素的手,发现他的手越来越凉了,看到他越发苍白的脸,禁不住哽咽道:“您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路光尘也急忙蹲了下来,拽住牧勤行的胳膊,怒视着他,“师兄这是咋了?”牧勤行的眼睛已经湿润了,嘴唇紧闭着。路光尘一边晃着牧勤行,一边焦急地问:“师兄咋了?师兄咋了?” 曲则全和谈一慈也围在孟见素身边,表情沉重。 孟见素努力睁开眼睛,他本来还想扭头,但却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只好扫视了一下,然后声若游丝地说:“我怕是不行了……” “师兄!”听到这话,守中的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滴在了孟见素的手上,“师兄人那么好,武功又那么好,老天不会让你走的,师兄今后的路还长着呢!” “瞎说啥了?”路光尘一把推开守中,瞪着他说:“我们有时还流鼻血了,师兄吐点儿血不也正常吗?” 孟见素这时紧紧抓住牧勤行的手,已经抓得有些颤抖了,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然而却无神。牧勤行见状,闭口不语了。旁边的人的眼睛也红润润的,开始抽泣了。 “云梦山深不可测,”说到这里,孟见素忽然想起了王叔瑨狠狠打他的几烧火棍,他万没有想到一个烧火做饭的有这样高的武艺。“不过,我燕山人才济济,并不比……云梦山差。虽说清修之人,不计……名利得失,然……然……祖师却将我恒无派许多绝技法宝……传于清溪先生,实在偏心。我……我……我……也为师……父抱……抱……抱……不平……我……我们要为师父……争这一口气!争这一口气!气……”孟见素越说反而声音越大了,眼睛也越瞪越大,放射出无限的留恋,只是越说越激动,话语越来越不完整,说到最后时,忽然又吐出一口血。孟见素直直地盯着萧德谷,他本想举起手臂,使出全身力气,却只抬起了手,手抖着指向萧德谷。 “师兄!”众人异口同声道。这时,大家都蹲在孟见素的周围,一个个泪光满面。萧德谷也只好往前站了站,蹲了下来,握住了孟见素的手。 孟见素的呼吸渐渐有些急促,他慢慢眨着眼睛,猛吸了几口气,一手紧紧握着牧勤行的手,一手紧紧握着萧德谷的手。他睁大了眼睛,努力说道:“不要内讧……内讧……内讧……内……”孟见素忽然不说了,眼睛终于闭上了,头重重歪向了一边。 “师兄!”牧勤行使劲儿摇晃着孟见素,却再也不见他有任何的动静,除了因摇晃而出现的摆动。 周围的人,眼泪也扑簌簌地落了下来。萧德谷轻轻掰开孟见素的手,眼圈也红红的。他腾地站了起来,狠狠咬着牙说:“他娘的!云梦山也太嚣张了,《孙子兵书》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就算我们有失礼的地方,他娘的居然下死手!真是欺我燕山没人了!这口恶气他娘的我实在是咽不下去。” “说吧,师兄,咋干?”路光尘也忽然站了起来,用袖子抹去眼泪,抽出利剑,大声问道。 听到这话,周围也站起几个人来,他们抹了抹眼泪,朝萧德谷旁边凑了凑。 牧勤行虽然还抱着孟见素,这时也抬起了头,眼泪将脸洗了一遍似的,“你们的阵法能比过孟师兄,还是武功能比过孟师兄。再说,你们连飞箝阵都过不了,又不知道闻道庄里的虚实,如何去找人家?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们进去了,清溪先生和他的弟子,都是吃素的?” “管他吃素****了!”萧德谷气呼呼的,他见旁边的人已经没有了方才的锐气,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谈一慈这时握着剑,气愤道:“牧师兄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清溪先生与我们师父乃是同门师兄弟,他就算再高,能高到哪里去?他的弟子也不是三头六臂,我们难道是吃素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路光尘满腹怨言,大声道:“我们窝在这里嚎啕大哭,还能把云梦山的人都哭死不成?” 牧勤行本来正准备开口,一听这话,也不吭了。他低头看见孟见素,忍不住又落起泪来。 萧德谷见情景如此,平静了下来,转而道:“事已至此,莫如先安葬了孟师弟,然后我们投奔狄族。狄族首领最佩服我们师父的谋略,我们前去,定能谋个一官半职,到时候再劝说首领兵发朝歌,定能将云梦山夷为平地。” 众人听后,互相看了看,都点了点头。 第124章 国安追人 尚徐清等清溪先生午休之后,讲了孟见素的事,之后便离了云梦山。 国安吃了尚徐清带来的解药,经过一下午的调理,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清溪先生本来还有意让他在贵道院养一两天伤,可他执意要去智明台反思。这倒真出乎大家的意料。 晚饭后,国安在贵道院呆了会儿,便出来了。他抬头看看,月亮正悬在天上,虽不如太阳明亮,却照得周围也都隐约可见。他一边暗自埋怨着,一边朝上善台走去。 从上善台取了兵器,国安正要去桃园时,忽然就见一个影子远远地闪了过去。他顿时眼睛一亮,虽然借着皎洁的月光,也看得并不分明。“谁?”他喊了一声,黑影并没有回答,但是却停住了。 “哎呀?”国安吃了一惊,暗自叫苦道:“是不是孟见素回来报仇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几个人。”想到这里,他将剑抽了出来,紧紧握着,故作镇静道:“什么人,居然这么大胆?敢擅闯我云梦山?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国安话音刚落,黑影忽然朝旁边一闪,便不见了。 国安一愣,心想:“要不要回去告诉大师兄?算了,管他呢,看样子,人也不多,正好功劳我一个人得了,看师父还怎么说?”想到这里,国安立即来了精神,朝黑影跑去。 黑影并没有跑远,国安紧紧跟着,却总追不上。不一会儿,黑影居然进了道生厅。国安来到道生厅,见门关着,忙上前推门,却没有推开,原来门从里面闩上了。国安小声道:“他娘的,明明见黑影从门进去的,怎么这么快就锁上了。该不会真见鬼了吧?”想到这里,国安一手紧握了剑,一手敲起门来。 敲了几下,院里传来王叔瑨的声音——“谁呀?……这么晚了,还来道生厅?” 不一会儿,门开了。王叔瑨看见国安,笑着说:“原……原……原……” 国安也不看王叔瑨,只管往里探头,“别圆了。刚才有没有人来道生厅?” 王叔瑨被国安打断了,闭嘴咽了一口唾沫,然后说:“方……方……方……” 国安这时想推开王叔瑨进到院子里,可是却发现王叔瑨像一块磐石般立着,“别方了,你赶紧让开,让我进去搜搜,闻道庄又进了盗贼了。我刚才亲眼看到他进了道生厅。” 王叔瑨这时紧紧拉着两扇门,就是不让开,他依然笑着,却不说话了。 国安见状,也懒得理他,使劲推着王叔瑨,却发现依旧推不开,不禁纳闷道:“哎呀?真是奇了怪了。今天真是旱魃拜夜叉——尽看见鬼,我堂堂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四弟子,居然被个烧火做饭的哑巴给挡住了。”想到这儿,他使出浑身力气推着王叔瑨。可是,王叔瑨依然稳稳站着。 国安有些恐惧了,他忙收回了手,往后退了几步,抽出利剑来,迅速把剑按在了王叔瑨的脖子上,厉声道:“你到底是谁?知趣的最好闪开,不然没你的好果子吃。” “哈哈哈!”王叔瑨双手松开,将门打开了。他身子并没有动,笑着说:“堂堂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四弟子,连道生厅的门也推不开,这还在其次。如今,居然把剑放在我一个老态龙钟的伙夫脖子上,我的脖子也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居然可以有这样的礼遇,真是受宠若惊啊!哈哈。” 国安听着这流畅的话,一点儿不像王叔瑨往日的行为,于是想起江湖上的易容术。想起白天的遭遇,他的怒火不禁又升腾了起来,“你闭嘴!你再不说,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国安又把剑使劲按了按。 “哎呦!哎呦!”王叔瑨感觉脖子一凉,似乎流出了血,“国安住手,我是王叔瑨啊?晚上看不清我的脸,难道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吗?” “呸!”国安朝旁边啐了一口,轻蔑道:“你是狗屁王叔瑨!王叔瑨虽然不招人待见,可远远没有你这么胡搅蛮缠。再说了,王叔瑨说一句话得半个时辰。而你呢?大黄狗掀门帘——全凭一张嘴!就算你装得再像,也是赝品。” “我……”王叔瑨正准备说话,忽然发现又来了一个人。 “前面是四师兄吗?” 国安正审问着,忽听见有人问话,心中不禁欣喜起来。他一边使劲按着剑,一边侧头仔细看着,可是月光下,也看不分明来人是谁,但声音却听得熟悉。 “我是国安,你是哪位师弟?” 来人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是云淇,恰巧路过,听见这里好像有声音,所以来这里看看,正好也来向王叔讨教几个问题。” 国安虽然不高兴,却想着:“这孙子武功不错,他来了,也正好是个帮手。再者,也可以试探他一下,看看平时他是虚情还是真意。” 云淇已经到了跟前,借着灯光和月光,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忍不住惊讶道:“师兄?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怎么把剑放在了王叔的脖子上?” 国安一听,微微哼了一声,头一抬,说道:“他是冒充的,不知道把我们原来的王叔瑨怎么了。大家都知道王叔口齿不清,可是这个人却口若悬河,一定是假的。” 云淇听后,反而笑了起来,“师兄太过谨慎了。他就是王叔瑨。他若不是王叔瑨,早就和你打了起来,哪里还会和你在这儿理论半天,哪里还会等我也来到跟前,还这样静静看着我们?”说着,云淇上前用左手捏住剑,发现剑使劲往下按着,云淇暗暗使劲,用力将剑抬起一些,然后伸出右手将王叔瑨拦了出去。 “你……”国安的剑停在了半空,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你千万别放错了人,不要忘了白天孟见素的教训。” 国安话音刚落,就见从屋里走出一个人来,一边走还一边说:“王叔,是谁呀?在门口说了半天话,也不进屋来?”来人走到近前,看到国安,忙抱拳道:“原来是四师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国安鼻子里哼了一下,将剑收回放进剑鞘,然后夹杂着笑声道:“原来是叶名诚师弟啊!这么晚了,还没有吃完,不把云梦山吃成荒山了,怕是对不起‘吃一城’这个名号啊!” “呵呵,”叶名诚一听,随即笑道:“吃一城都不在话下,何况云梦山?等我把这儿吃荒凉了,智明台也就不寂寞了,反正都是一样的。” “说你有狐臭,你还站在上风口了。”国安一听,立即怒瞪双目,准备走上前去,云淇和王叔瑨眼疾手快,上前按住了国安。云淇回头说道:“叶师兄,我们做师弟的,怎么能这么对师兄说话呢?还不赶快给师兄陪个不是?” “呵呵!”叶名诚抱起拳,然后作揖道:“师弟有口无心,就是屎壳螂打哈欠——一张臭嘴。如果言语冒犯了师兄,还望师兄大人大量,不和我这个胖子一般见识。”虽然说完了话,叶名诚却依然弯着腰。 王叔瑨和云淇松开了国安,国安往前走了几步,扶起了叶名诚,“叶师弟这样,真是陷我国安于不仁不义啊。” “好了。”王叔瑨道:“你俩要是没有什么事,就先回去吧,我有事要和国安讲。” 叶名诚和云淇朝王叔瑨和国安抱拳施礼,离开了道生厅。 国安看着叶名诚和云淇远去的身影,猛然拍了一下额头,心里道:“娘的!我来这儿是找黑衣人的,怎么说这么多闲话。” “走吧,我知道刚才那个黑影去哪儿了。”王叔瑨将国安拉进院子,看了看外面,然后将门关上,闩上了。 国安依然紧握着剑,跟在王叔瑨后面,进了道生厅。 王叔瑨将道生厅的门也关上,然后坐了下来,“你也坐下吧。” 国安越发觉得奇怪,平时的王叔瑨邋里邋遢跟个要饭的没有什么两样,而且说话又口吃,除了清溪先生和尚云瑛平时与他说几句话以外,倒是很少有人和他长时间交流。 “你还不赶紧说,万一黑衣人闯出祸事来,就不好了。”国安见王叔瑨的神态虽然与先前不同,可是动作还是一样迟缓,因此看见他不紧不慢的举止,就觉得燥热,怎么也坐不住。 “刚才的那个黑影儿就是我。”王叔瑨此时声音低沉,似乎还略带些忧伤。 “啊?——”声音虽然不大,国安却听得仔细,听后禁不住吃惊起来,怎么也不敢相信方才身手如此敏捷的黑影儿竟是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儿。 “您老该不会喝多了,拿我当年过了吧?”国安这时紧紧盯着王叔瑨,见他佝偻着,微微低着头,头发虽然蓬乱,可是脸却露了出来,额头上的皱纹显出岁月的沧桑,眉毛倒是很浓,眉梢长长的,看起来使人精神了不少。他的鼻子有点儿大而且塌,嘴唇也厚些,瘦长的脸,颧骨突出,仿佛长时间的食不果腹而造成的营养不良。 国安仔细打量着王叔瑨,越发觉得他在撒谎。 这时,王叔瑨站了起来,轻声说道:“世人往往在意于外表,所以才说‘人靠衣服马靠鞍’,也因此有了‘只敬罗衫不敬人’的世俗。这也不怪凡人。”王叔瑨倒有些像在自言自语,他笑着冲国安点点头,接着说:“你在这儿稍等片刻,我马上就来。” 国安虽然仍是一脸疑惑,却也冷笑着点了点头,心想:“我今天就要看看,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国安还没有想多少事,就见王叔瑨出来了。国安瞥了一眼,顿时惊住了。只见王叔瑨站得笔直,一袭灰色的深衣干净利落,头发整齐地束了起来,眼睛炯炯有神,真是器宇轩昂。 “啊——”国安禁不住惊讶地张开了嘴,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您这是……” 王叔瑨笑着走到国安旁边,“哈哈!这才是我的庐山真面目。你无须惊讶,听我慢慢讲就是了。” 国安连连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王叔瑨。 第125章 叔瑨传艺 王叔瑨慢慢坐了下来,说道:“刚才那个黑影的确是我。我是故意要引你到这里,有些事情要交待给你。我本来是你的邻居,与你家也算世交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哈哈。” 国安看着一脸笑容的王叔瑨,越发觉得奇怪了,“我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傻孩子,你当时还不到两岁,能有什么印象?” 国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可是,后来我家道中落,借债不少,又一时偿还不起,因此搬离了原籍。当时,令尊还曾帮我还了一部分债,我深为感激,只是无力回报。但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那您怎么到了云梦山,又怎么知道我是您的邻居呢?”国安忍不住问道。 王叔瑨微笑着看看国安,接着说:“人生的事,有时真说不清。要债的人追到我家里,见已经家徒四壁,顿时恼羞成怒,又因为我顶撞了几句,因此将我暴打,打得我当时昏死了过去。可他们还不罢休,将我的妻子女儿都抢走了,说是要抵债。我醒来后,听邻居说起,才知道了。当时怒火万丈,提刀就去找债主拼命,怎奈我势单力薄,又受了重伤,被打得断了气。他们以为把我打死了,所以偷偷将我抛到了野外。妻子也以为我被打死,万念俱灰之下,上吊死了,女儿也被卖掉了。后来,我被一个樵夫所救,他领我到山中疗伤修养,并传授我技艺和兵器,希望我不再受欺负,但嘱咐我千万别去报仇。我当时也答应了。其实,他也不是什么樵夫,乃是一个隐居的高人,救我之后,便不见了。我自以为得了兵器,又学了武艺,所以下山找仇家报仇。俗话说‘欲速则不达’,一点儿也不假。我报仇心切,又加上孤立无援,没有提前摸清楚对方的情况,虽然冲到仇家的狼窝,抵挡了一阵,依然被打了出来。‘好汉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我又被打得奄奄一息。当时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不敢公然杀死我,但派人悄悄跟踪了我。我千辛万苦到了野外,他们见时机已到,便挥刀朝我劈来,我一看这架势,心想‘这下完了,真不该不听樵夫的话,才有了今天的下场’。我知道反抗已经没有胜算,所以闭上眼睛准备等死。只听见‘当啷当啷’几声,我忙睁开眼,对方一个个都握着手,刀已经掉在了地上。对方正准备破口大骂时,一个个石子朝他们飞去,打得他们嗷嗷直叫,有的登时就流出鲜血来。他们一见势头不对,赶紧逃走了。救我的人正是清溪先生。我也因此来到了云梦山。这一呆,就是十九年。” 国安听得已经入了神,紧紧盯着王叔瑨,急切地问:“那个樵夫到底是谁?” 王叔瑨微微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也不敢肯定到底是谁,他连姓名也没有告诉我。后来我一直打听,才终于知道他大约姓莫,除此之外,依然一无所知。上了云梦山后,还是清溪先生见多识广,说我大概遇到了江湖上两大奇人之一的莫问……” “莫问?”国安禁不住发出了疑问,“怎么叫这样的名字?还真是奇怪。” 王叔瑨微微笑了笑,接着说:“更多的事情,先生也没有告诉我,只是说他曾经在魏国为官,后来辞官归隐,行踪不定,好以打柴为乐,江湖上人称莫樵。另外一个奇人在楚国,叫方圆,也解甲归田,云游四方,好以打渔为趣,江湖上人称方渔。人们往往并称他们莫樵方渔,也有人附会他们名字的玄机是莫问方圆,提醒人们不要太在意人间的是是非非。不过,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现在大概也都八十多了。他们久已不在江湖上出现,所以人们都说已经仙去了。因此,知道他们的人越来越少了。” 国安瞪大了眼睛,惊喜地看着王叔瑨,眼神中充满了崇敬,“真没有想到,您有这样的奇遇,原来,您也是大侠的徒弟,宗师的传人。我平时真是太浅薄了,对您那么不尊敬,真是……”说着说着,国安低下了头,狠狠咬着牙,使劲用手敲着腿。 王叔瑨看看国安,深深吐出一口气,说道:“上山后,我依然想着报仇,清溪先生知道我的想法,也没有多说什么。我时常利用下山买东西的机会,探听仇家的消息,谋划着我的复仇计划。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我上山的第三年,仇家居然病死了,我的女儿也不知道被卖到了什么地方。我如果再找他的家人报仇,已经违背江湖道义了。所以,我一下子失去了目标,本来还想下山去,谁知道下山后,反而觉得世态炎凉,不如在云梦山上安心。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呆云梦山上了,想下山的时候就下山,清溪先生也很谅解我。”王叔瑨说得很平实,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真是太可恶了,便宜了那个贼人。”国安按着剑,咬着牙说:“就算债主死了,那些打手也总还活着几个吧?他们狗仗人势,也该给他们个教训。不然的话,他们还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呢!” 王叔瑨微微摇了摇头,小声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再说,那些打手很多也是被生活所困,被金钱所诱惑,他们麻木不仁,也是行尸走肉,就算把他们杀了,也还会有新的打手。生死,说到底,也就那么回事。我平日里装作乞丐一般,除了掩人耳目,更重要的是告诉自己要低调,要沉下心来,认清虚伪和浮华。我平时故意口吃,就是提醒自己说话要慎重,不能再‘祸从口出’,尊口缄言是为了养心,为了内心的宁静和淡然。唯有清心寡欲,内心才能宽广,内心宽广了,才能容得下尘世间的种种,才能超然。” 国安有了些疑惑,“那您为什么单独对我讲这些,还故意扮作黑衣人大费周折把我引到这里?” 王叔瑨没有立即回答,他站了起来,转身走到里间,拿出平时担柴用的棍子,“我今天要把在樵夫那里得到的兵器和技艺传授给你。” “啊?——”国安看着王叔瑨手中的棍子,更加疑惑了,“这也算一件兵器吗?” 王叔瑨没有说话,径直走到国安跟前,将棍子递给了他。国安伸手接住,发现棍子很沉,根本不是木棍,分明就是一根铁棍。国安拿在手里,发现棍子已经被擦净了,棍子两端隐约还有花纹。 “天下人只知道墨家的十思棍和你们恒无派的若缺杖,却很少有人知道还有这件没有名字的兵器。它虽然比不上十思棍和若缺杖,也逊色不了多少。我私下里,称呼它为担樵棍,也算有个名字。而且我从莫樵那儿,也学过打铁的技艺,自己也试着打造了一件,就是抵巇堂院子里的扫帚杆。” 国安看着手中的担樵棍,来回看着,有些将信将疑。 王叔瑨看出了国安的心思,从国安手中夺过棍子,打开门,朝院子里走去。 “王叔?你干什么?”国安不知道王叔瑨要干什么,赶紧追了出来。只见王叔瑨将棍子立在墙边,夺过国安手中的剑,拔出来便朝棍子打去,剑立即便断成两截,棍子却安然无恙 “啊——”国安看见这情景,惊讶地张大了嘴,立住不动了。 王叔瑨拿好棍子,递给了国安,自己朝屋里走去。国安拿着棍子,看了看,顿时心花怒放,急忙也跟着进了屋子。 王叔瑨看到喜形于色的国安,微笑着问:“现在你觉得这件兵器怎么样?” “真好!真好!真是一件神兵利器。”国安拿着棍子,爱不释手,可是转而疑问道:“这么好的宝贝,王叔怎么忽然想起送给我了呢?就因为我们曾经是邻居吗?” 王叔瑨坐了下来,慢慢说道:“令尊于我有恩,我总说报答,总没有机会。这次,送你这件兵器,也算报答吧。再说了,我在这云梦山,也不参与江湖恩怨,功名利禄对我来说,真如浮云一般,我要这棍子也没有什么用。而且,没有这棍子,起码我还有扫帚杆。只是,你的脾气以后是应该改一改,不能动不动就发火,很容易吃亏。我刚才扮作黑衣人就是为了试探你的脾气。我说话稍微一变,你便分不清敌我,将剑按在我的脖子上。可是,云淇一眼就看出破绽来。所以,他的机警远在你之上,他若与你斗智斗勇,十个你也未必见得是他的对手。你平时与他的关系,我多少也有所耳闻。云淇命运悲苦,好不容易才到云梦山,又识大体,应该尊重人家。而且,我看他也不像是平凡之人,将来定有一番作为,交人于贫贱时,得益于富贵后。希望我的经历能多少给你点儿启示。你虽然脾气暴躁些,言语有时不注意,但本质善良,也很讲义气,注意修身的话,将来也不是平庸之辈。”说着,王叔瑨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国安的肩膀。 国安听着这话,觉得内心温暖了不少,而且眼睛也酸酸的,鼻子一酸,加上王叔瑨的一拍,他的眼泪居然流了出来。 “哈哈!”王叔瑨笑了起来,“看来,我还少说了一条。原来你还是多愁善感感情丰富的男子汉啊!” 国安听着这话,破涕为笑,“王叔说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这话,觉得很温暖,很感动,我平时不这样的。我也最讨厌男人流泪,没有想到,今天我居然也流泪了。” “哈哈!”王叔瑨又拍了拍国安的肩膀,“谁说的只有女人才能流眼泪?流泪就一定代表懦弱吗?喜怒哀乐都是人正常的情绪反应,在一定范围内就行。整天哭不行,整天笑也挺吓人的。” “呵呵。”国安将眼泪拭干了,“王叔说的是。可是,王叔怎么现在给我这兵器呢?” 王叔瑨微微点了点头,“天机不可泄露。你到了智明台,一定好好学习。” 国安紧紧握着担樵棍,感动地点了点头。 王叔瑨笑着从怀着取出一个布包,递给国安,“这就是莫樵给我的棍谱,你好好保存。练武乃为强身健体和自我保护,绝非是争强好胜,抢占风头,这些话,想必清溪先生已经讲过多次了。我也没有更多要嘱咐的话,今后就看你的造化了。” 国安惊喜地双手接过布包,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却见里面依然是朴素的一块灰布,展开之后,见到有文字和图画,仔细看时,倒真是平时没有见过的招式。 王叔瑨看到国安欣喜的神情,满意地笑了,然后忽然变作一副严肃的表情,“回去慢慢看吧。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国安目不转睛地看着棍谱,连连点头,“知道知道知道。” 王叔瑨依然笑着,却忽然伸手夺过了国安手中的棍谱。国安大吃一惊,“怎么了?”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凡事得之坦然,失之泰然,才是面对之道。这个棍谱也是如此。如果我现在忽然收回了它,你肯定会大失所望,甚至暴跳如雷,但是,如果刚才我没有交给你呢?”王叔瑨严肃地看着国安。 国安挠着头,眉头锁着,“这道理还真深刻。不过,我记下了。” 王叔瑨把棍谱递给国安,“你赶紧回智明台吧,担樵棍就交给你了。” 国安表情凝重,双手接过了棍谱,深深点了点头,然后将棍谱揣到了袖子中,抱拳道:“多谢王叔。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说了,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王叔瑨没有说什么,而是笑着摆了摆手。 国安出了道生厅,抬头便见了皎洁的月亮,此时看去,倾泻的月华倒真有几分朦胧而妩媚的阴柔了。他微微笑了笑,得意地轻轻摸了摸袖子,仿佛都能感受到棍谱带来的侠骨豪情。清风吹来,好像整个人也飘逸了不少。他忽然感觉到生活原来是这样美好,也从来没有发现寂静的山谷原来还有热闹的虫鸣,还有这样让人陶醉的诗情画意。 临近桃园的时候,国安忽听见身后有动静,扭头看去,果然有个人影,虽然看上去有些眼熟,他还是使劲握了握剑,嘴里居然嘀咕着:“该不会又是什么高人要传授我兵器和武艺吧?”这念头刚闪过,他自己都笑了,“真是痴心妄想。”他定了定神,朗声道:“来者是谁?” 第126章 庞国之交 “是我,庞清!” 国安听到是庞清,顿时高兴了起来,一边朝庞清走去,一边说道:“大哥,你来干什么?” 庞清走到国安跟前,“我不放心你,所以专门来看看。”庞清借着月光看到了国安喜形于色的表情,轻声问道:“这么长时间,我想着你已经到智明台了,怎么才走到这儿?是不是中间遇到什么事了?” “我刚才……”国安觉得刚才的奇遇憋在肚子里实在有些难受,正准备说出来的时候,脑子里忽然出现了王叔瑨严肃的告诫,他发热的脑子顿时冷静了不少,“……有点儿饿,去了道生厅一趟,谁知道烧火的王叔瑨今天那么多话,好歹他也是个长辈,我就硬着头皮陪他聊了几句。” 庞清微微笑着说:“刚才还听到叶师弟说你拿着剑按在王叔瑨的脖子上,我以为你和他冲突了,所以赶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该死的叶胖子!真多嘴。”国安在心中狠狠骂着,嘴上却说:“没事,王叔瑨刚才说话忽然比平时流畅了许多,我又想起白天孟见素的事,担心又有贼人闯入,所以才更加谨慎了起来。其实,根本就是一场误会。” “哈哈!”庞清拍着国安的肩膀,大笑了起来,“看来,你进步了不少啊,原来也是粗中有细啊。想来刚才与王叔瑨的聊天,也让你收获不少吧。看你现在这股高兴劲儿全写在脸上了,是不是得了什么盖世秘笈了?” 国安听到这话,心里猛得一惊,好像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浑身打个冷战,禁不住暗中寻思:“大哥怎么知道这件事了?谁告的秘?是叶胖子,还是那个云淇?不会啊,两道门都关着,王叔瑨也很谨慎啊?大哥是猜的吗?那也猜得太准了吧?” 庞清瞥了一眼国安,见他沉吟不语,佯装惊喜道:“该不会真被我猜中,得了什么秘笈,所以才迟疑不语吧?” 国安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想了想,环顾了一下,然后凑到庞清耳边,小声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秘笈,不知道王叔瑨从哪里捡回来一块破布,上面画了几个小人,好像打架一般,他大惊小怪,以为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刚才我从道生厅路过的时候,他神神秘秘地把我叫了过去,所以才引起我的怀疑。”国安见庞清有些不以为然,忙说道:“大哥不信,自己可以看看。”说着,国安从袖子里把棍谱拿了出来,递给了庞清。 庞清接过棍谱,并没有打开,迟疑了片刻,便把国安的手拉了过来,将棍谱放在他的拳头上,“我就是这么一说,你何必较真呢?” 国安这时伸开手,接过棍谱,将外面的布拿去,然后抖开了棍谱,双手拽着,将棍谱展现在庞清面前。月光虽然皎洁,照在棍谱上也只能看见隐约的小人和模糊的文字。庞清一边说:“你这是干什么?”一边紧紧盯着棍谱,生怕错过了某个细节,只可惜,确实看不很清。 国安忽然将棍谱卷了起来,硬往庞清手里塞,“大哥既然喜欢,那就拿回去看吧,你天分比我高,这棍谱对你或许有所好处。” 庞清的眼神忙离了棍谱,紧紧握住国安的手腕,把他的手推了回去,“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王叔瑨虽然有些大智若愚,但依我看来,也不是什么世外高人。他能有什么秘笈,莫说不是秘笈,就算真是秘笈,他给了你,自然是你的福分,我怎么能腆着脸和你要呢?我们兄弟的情分,又怎是世俗的名利所能比拟的。”说着,庞清也不看棍谱,将布裹好,又塞到了国安袖子中。 国安见庞清如此,也不好再谦让什么,高兴地说道:“有大哥这句话,就是粉身碎骨也值得了。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呸!”庞清朝旁边啐了一口,“说什么粉身碎骨,这样丧气的话以后还是不要提了。即便你想粉身碎骨,那也等两百岁之后吧。” “两百岁?”国安猛然不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大哥真会开玩笑,那真活两百岁,都成了妖怪了。” “呵呵。”庞清笑着说道:“走吧,赶紧回智明台吧。” “唉!”看到庞清的笑容,国安忽然叹了口气。 月光虽然皎洁,终究照不清人脸,庞清听到国安的叹息,笑着说道:“师弟今天是怎么了?平日里豪爽得很,今天又是谦让,又是多愁善感的叹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又觉得不好意思啊?” “这……”国安嗫嚅着。 庞清看看四周,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到了智明台再说吧。” “大哥这话正合我意。”说着,国安将手放在庞清的肩膀上,“跟大哥在一起,感觉就是舒心。” 庞清本来想把国安的手拿下去,可想到这是晚上,又快到桃园了,估计没有人看到,因此和国安高兴地朝智明台走去。 庞清在智明台呆了两柱香的功夫,便回了贵道院。国安看着担樵棍,摸着棍谱,心花怒放道:“真是天助我也!” 之后的时间,国安除了抄书干活,回到智明台便抓紧时间练功,而且从抵巇堂借来兵法谋略的书籍,夜以继日地攻读。每当他感到无聊的时候,便抬头看看墙上自己写的话——“上善之争,胜败已明,怒无力助,悲戚一生。”他实在不能平静的,还是在上善台被云淇打败的事,所以才以此败为辱,感到如果发火没有实力做基础,这怒火只能让人觉得可悲。因此,庞清劝他主动到智明台,也是为了能安心学习,积攒实力。 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清溪先生将云淇叫到了符言居。 云淇施礼之后,清溪先生让他坐下了。 云淇坐下后,轻声问道:“不知师父这么晚喊徒儿前来,有何赐教?” 清溪先生慢慢捋着胡子,脸上始终荡漾着舒怀的微笑,“倒真是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师父尽管吩咐就是了,徒儿一定努力去做,怎么能担得起‘商量’二字?”云淇端坐着,抱着拳。 清溪先生依然微笑着,点了点云淇,然后说道:“魏国当有事发生。” 云淇眉头微锁,轻声问道:“卫国?” “就是吴起曾经屡立战功的魏国。”清溪先生脸上虽还有微笑,但多了几分沉思,“我近来夜观天象,魏国确实首当其冲。昴星为西方第四宿,居白虎七宿的中央,在古文中西从卯,西为秋门,秋天时一切已经收获入内,该是关门闭户的时候,所以昴宿多凶。况且历来认为昴宿本主胡兵,近来又多暗淡,实在令人堪忧。魏国又属鬼星分野,且狄人也属鬼星。近来鬼星星色暗淡,似云非云,似星非星,也是不祥之兆。魏地也在角宿分野内,角星属木,乃是东方七宿,有两颗星如苍龙的两只角。龙角乃斗杀之首冲,所以多凶,如果光亮而白,则象征造化万物,天下太平,若暗,则兵戎常见。魏国立国之后,开疆拓土,疆域辽阔,亦有星宿之分野,星宿为南方第四宿,居朱雀之目,鸟类的眼睛多如星星之明亮,故此得名为‘星’。俗话常说‘眼里不揉沙子’,所以,星宿多凶,且星宿有七星,此七星代表有偶发性之急事。综合诸多迹象,可以看出,北狄与魏国近来将有一场战争,狄人乃虎狼之民族,虽经中原大国屡次进攻,已经势不如前,但民风彪悍,仍不容小视。魏国自文侯以来,国力日盛,难免有骄矜之心,兵法常说骄兵必败,恐怕此次魏国凶多吉少。” 云淇目不转睛地看着清溪先生,已经听得入了迷。 清溪先生看看云淇,微笑着说:“世间的学问,看似庞杂,其实坚持久了,度过最困难的时期,就会水到渠成,有顿悟的感觉。星象的事,也是如此,得慢慢来,文梦龙比较喜欢这个,虽然他的脾气可能不太适合,但在此方面的悟性极高。有空你可以先向他学学,如果你真的想学,有时间我再传授给你。” 云淇忍不住拍了一下手,喜形于色道:“太好了……”他刚拍过,便立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徒儿失礼了。” “哈哈!”清溪先生高兴地捻须笑了起来,“没事,反正这屋子里也没有其他人。” 云淇微微抬头,偷偷看了看清溪先生,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烫,于是尴尬地挠挠头,小声道:“不是还有不欺暗室的蘧伯玉吗?” 清溪先生听到了云淇的话,笑容收了一些,“不错,蘧大夫是卫国难得的贤才,我们是应该向他学习才是。不过,凡事皆有限度,也要看场合,我们师徒扺掌而谈,与从君主的宫墙外经过大有不同。” 听到清溪先生这样说,云淇紧张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禁不住抱拳道:“师父教训的是。” 清溪先生渐渐敛了笑容,表情庄重起来,“魏国曾经于我有恩。所以,我准备派人去给魏国送信。也是为了大家有个好的前程,你在魏国多有磨难,也有熟人,而且事不宜迟,所以,为师准备派你前去,不知你可愿前往?” 云淇忙抱拳道:“徒儿愿意前往!” 清溪先生捻须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天色也不早了,你回去吧。为师也要休息了。” 第二天早饭后,清溪先生召集众弟子在居实厅议事。 清溪先生见大家坐定后,不由地朝云淇这儿看了看,然后朗声道:“为师夜观星象,北狄与魏国将有一场战争。三家分晋之后,且自文侯以来,魏国国势渐强,当今主上又雄心不已,延揽人才,志在富国强兵,开疆拓土。近来所战多胜,已有骄慢之兆,此战,魏国凶多吉少。我云梦山虽与魏国并无多少关系,然狄人狼子野心,屡次侵扰中原,使兵连祸结,生灵涂炭,华夏儿女皆应存抗拒之心,而行保卫之事。魏国此次若败,则长狄人威风,于中原大不利。所以,为师决定派人前往魏国,劝谏魏国主上要有所戒备,不知大家有什么看法?” 庞清站出来,抱拳道:“师父高瞻远瞩,徒儿愿意前往。” 大家一看师父和大师兄都表了态,纷纷站了出来抱拳道:“徒儿愿意前往。” 云淇虽然提前知道了这件事,但是没有想到大家会这么整齐地站出来,像约定好了一样异口同声的回答。他忙站出来,也忙跟着抱拳回答。 清溪先生微笑着摆摆手,“你们都坐下吧。要去的人,我已经挑好了。云淇曾在魏国待过,且与当朝一些官员有所来往,想必有近水楼台之便利。国安、张海丰、顾泽乃是魏国人,为家乡出力,名正言顺,理所应当,柳晗卿虽然是齐国人,但学习游学已经有段时间,此次下山可以前去历练一番。你们五个收拾一下,等会儿就出发吧。” 第127章 安邑门前 清溪先生把手一挥,“好了,大家先回去吧,一盏茶后,在庄口为他们五人送行。” 众弟子领命而去。 国安回到贵道院,把庞清拉在一边,悄悄说道:“师父这是什么意思?云淇才上山多少时间,居然下山两次了?师父这偏心的也太明显了吧?” 庞清忙看看周围,见没有人注意,忽把脸沉了下来,“别胡说。云淇究竟怎么样,下山后,你就知道了。我是云梦山的大师兄,若是下山,就代表着云梦山和师父,万一事情不成功,云梦山和师父还有何脸面?我现在倒是担心你,这么莽撞,不知道又要惹多少事……” 国安冷冷一笑,“智明台这些天的努力不会白费的,我心里有数。” 庞清一看,笑着拍拍国安的肩膀,“何必跟我置气呢?难道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吗?” 国安也不看庞清,有些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会跟大哥置气。我是实在气不过云淇这小子,一上山……”国安正说着,忽然被庞清推了一下,他猛得一抬头,见顾少融走了过来。 顾泽还没有走到跟前,便抱拳微笑道:“见过两位师兄。” 国安高兴地问道:“师弟这么客气干啥,有啥事吗?” 顾泽微笑着看看国安,然后对庞清说:“想来聆听大师兄的教诲啊。” “呵呵,”庞清微笑着,“我能有什么‘教诲’,你们五个下山后,团结一致,尽快完成师父交给的任务就行。” 顾泽抱拳道:“多谢大师兄指教。” 庞清笑着将顾泽的手按下了,“我们还都是老乡呢,居然这么客气,别人见了,还以为我们的老乡是假的呢!” “就是就是。”国安一边高兴地说着,一边伸手去搭顾泽的肩膀。顾泽朝一边退了退,“两位师兄忙吧,我先去收拾东西了。” “我又不调戏你,你躲什么啊?”说着,国安忽然走上前去,硬把手臂搭在了顾泽的肩上,然后开心地看着他说:“就算我调戏你了,你又能怎么样?”说着,国安另一只手就去捏顾少融的屁股,顾泽忙用手抵挡,“师兄果然好这口啊!” “好了,你们赶紧收拾去吧,耽误了时辰,小心师父责罚。”庞清瞪了国安一眼。 国安撇了撇嘴,“你就会拿师父来压我。” “好吧,我们去收拾吧。”说着,国安朝庞清点点头,然后和顾泽一起朝屋里走去。 一盏茶之后,清溪先生率领众弟子在闻道庄门口为五位弟子送行,他说道:“人情似布,厚薄皆有,世事如棋,变化难测。为师有四句话要送给你们,不仅这次下山用得上,以后也用得上,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水到渠成,道法自然。这十六字看似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却说得是世人通病。你们都要好好参悟。另外,为师还有几句话,是针对你们这次下山的,天机所在,不能明言,你们自己好好参悟吧。‘良家不良家,不寻常寻常。月照通达处,寒冰夜正凉。’” “谨遵师父教诲!”众弟子抱拳齐声回答道。 清溪先生领着众弟子将国安等人送到了抵巇阵外。国安等人辞别了清溪先生,飞马而去。 事情紧迫,国安等人并不敢耽搁,于是马不停蹄地赶路,第三天临近黄昏的时候,终于来到了魏国都城安邑。 云淇牵着马,站在安邑城门前,望着厚厚的城墙,顿时感慨良深。谁能想到,才几个多月的时间,他又站在了这里,可这几十天却像几十年一样漫长,漫长得眼前的安邑竟然看起来这么陌生,颇有种“近乡情更怯”的紧张。他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吴起的慈祥与侠义、梁固的儒雅与洒脱、冯聿信的威严和仁爱、公叔痤的权谋与微笑、谢仓丰的坦诚与悲苦…… 柳晗卿看见云淇正想得出神,忙偷偷拽了拽国安的衣袖,国安正在兴高采烈地看着高大的城墙和来往的行人以及门洞内喧闹的街市,发现柳晗卿在拽他,顿时有些不高兴。正准备训斥的时候,就看见柳晗卿不停地把眼睛斜向云淇,国安扭头,见云淇呆呆地站着,像丢了魂魄一般。 张海丰看到后,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走到云淇跟前,“云淇,是不是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云淇也许想得太入神了,居然没有听见张海丰的问话。 “想什么呢?云淇——”国安往云淇跟前凑了凑,提高了嗓门。 “啊?”云淇忽然回过神来,看见国安脸上不轻易出现的微笑,“啊!没事,旧地重游,自然有些感触吧……” “‘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我们还是先去找住的地方再说吧。站在城门外算怎么回事。”柳晗卿笑着看了看国安,然后冲着云淇说:“云淇,你不是在城中有熟人吗?可靠不,能不能解决住宿的问题啊?” 张海丰知道云淇的经历,看着柳晗卿故意的微笑,冷静地说道:“冯聿信和梁固你总听说过吧,他们都是吴起的好友,也曾经搭救过云淇,我们不过住几天而已,难道他们这么大的官,连这个问题都解决不了吗?” 柳晗卿见张海丰有些不高兴,忙笑着说道:“六哥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前面的人,赶紧让开!那几个牵马的,赶紧让开,找死啊!” 大家正说话的时候,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在喊,但是并没有注意。这时,旁边的一位老者喊道:“年轻人,赶紧躲开,不要命了?” 张海丰扭头,才发现说得是他们几个,忙道:“大家赶紧让一让!” 这时,一辆马车游哉悠哉地过来了。 国安看到这情景,登时就火了,走上前去,指着赶车的骂道:“娘的!我们哥几个又没有挡着你的路,大呼小叫干什么,你家主人没有栓好你,让你跑到这大庭广众之下乱咬人吗?” 顾泽本来想拦着国安,可惜动作慢了些。 “吁——”赶车人一拉缰绳,车停住了。他跳下车,一摇一摆地朝国安走来,看了看国安几个,趾高气扬地举着鞭子,厉声道:“真是掐了头的苍蝇——不知死活的东西!让你们赶紧让道就赶紧让道,哪他娘的那么多废话,也不看看这是哪家的车,哪家的人,毛还没长齐,居然敢在这里撒野!” 周围的人渐渐往车附近聚了。城门处看守的士兵,这时离得远远的,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 国安一看周围聚了这么多人,有点儿出乎意料,而且见对方气焰嚣张,估计不是一般人家,顿时感觉有些骑虎之势。 张海丰赶紧把缰绳给了云淇,笑着上前,微微弯着腰,抱拳道:“这位大哥,您是高贵的人,不要跟我们这些普通百姓一般见识,多有冒犯,多有冒犯,请您见谅!我们这就赶紧让开。”说着,张海丰拽着国安就往一边走。国安虽然倔强着不想动,但也没有更好的收场办法。 “哼!”赶车人头一扬,鼻子里故意哼出大大的一声,“知道自己下贱,就别在大爷面前犯贱!真是贱民,一身的贱骨头。” 周围的人方才还在小声议论着,这时都不吭了,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余晖映照在城墙上,可以清晰地看见有些破损的墙砖,似乎还能看见箭头扎过的小坑,刀枪砍过的伤痕。斜晖也倾洒在周围的摇摆的树枝上,像给摇曳的林木披了一件妩媚的轻纱,一时显得那么美好而安详。枝头卧着几只飞倦的麻雀,在互相鸣叫着。城前的河水依旧哗哗地流着,不过泛着奢华的光泽,欢快的步伐流进人们的耳中。可是,人们并没有关注这些祥和的景物,而是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赶车人和骑马人,他们在迫切地期待着一场好戏。 刚才提醒国安的老者,这时已经被挤在了人群之外,他无可奈何地摇着头,却并没有走。这时,城门口的士兵有的也过来了,他们悄悄地站在人群外的桥上,注意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国安本来已经快退到了路边,可是,听到赶车人的话,他刚刚压下去一点的火气,忽然就起来了,就像弱下去的火苗,忽然被浇了一盆油,比原来燃烧得更厉害了。他将缰绳一甩,准备快步走到赶车人面前。云淇急忙接住了缰绳,还没有提醒,张海丰眼疾手快,赶紧抱住了国安,并喊道:“善时,赶紧过来!” 顾泽把缰绳丢给柳晗卿,也赶紧过来抱住正在极力挣扎的国安。国安毕竟生得虎背熊腰,张海丰和顾泽都快有些拦不住了。 “常珂,咋回事!想死啊!” 人们正在捏一把汗的时候,马车上的帘子掀开了,出来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众人的目光都朝她看去,国安也忍不住循声看去。只见这位女子,发髻整齐,戴一只碧玉簪子,翠羽怒竖,杏眼圆瞪,两腮透着富贵的润红,小口绷出凌厉的气势。虽不是倾国倾城貌,也得几分天上人间的姿色。 赶车人原来叫常珂,这发火的千金正是京城官僚常筹的女儿,名叫常越卿。 常越卿敏捷地跳下车,气呼呼地走到常珂跟前,伸手夺过了鞭子,骂道:“真是个吃材!大呼小叫引来这么多人,真长了本事了。”一边说,一边走到国安跟前,扬手就是一鞭子,“让你们走,为什么还不走,真等死啊!以为你姑奶奶好脾气,来这里消遣我是不是。”说着,又是一鞭子。 第128章 黄龙之死 这两鞭子,倒没有打着国安,而是落在了张海丰和顾泽的胳膊上。张海丰和顾泽顿时就觉得胳膊火辣辣地疼,胸中也顿时怒火万丈,可又不敢松开国安。国安见到常越卿这么泼辣,顿时挣扎得更厉害了。 云淇和柳晗卿牵着五匹马,干着急没有办法。 常越卿挥着鞭子朝周围的群众划拉了一圈,吼道:“你们还不散去!等你姑奶奶记下你们的狗脸,好抓你坐牢是不是!” 周围的人一听,一句不敢吭,顿时往后退了好几步,可是却没有散去。 本来在桥上看热闹的士兵,见常越卿发火了,正准备悄悄溜走的时候,被常珂看到了。常珂吼道:“桥上的衙役,还不过来帮忙!等死啊!”桥上的士兵只好回转身来,“我们再叫几个弟兄。”说着,他们朝城门口示意了一下,于是城门处几个衙役请示后也朝这边奔来。 张海丰和顾泽看到衙役要过来了,又加上胳膊疼痛,心里也很生气,一时分了神,没有想到,国安瞧准了时机,挣脱了张海丰和顾泽,朝常珂跑过去。 “娘的!叫你狂妄,乱咬人!”国安飞起一脚,朝常珂踢去。常珂正在喊士兵,不曾想到,也不会想到国安居然敢反抗,因此,结结实实挨了一脚,立即扑倒在地,周围的灰尘立即也荡了起来。“哎呦!”常珂趴在地上,大声叫了一下。 “好!”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也没有人敢应和,这声音显得孤单而刺耳。 常越卿也管不得是谁喊的,扭头朝国安走来,扬手又是一鞭子。 “四哥小心!”顾泽急忙喊了一句。 国安其实也早做了防备,转身顺势抓住了鞭子,忍着手痛,将鞭子朝身后使劲拽去。常越卿毕竟是女流之辈,哪抵得住国安的力气。她急忙松开了鞭子,国安的手抓空了,右脚往后一踩,保持住了平衡。 常越卿身手也很快,已经踢来一脚,国安左手使劲往下打去,生生将常越卿的脚打了下去。常越卿只觉得像踢到了根棍子,一阵剧痛朝心钻来。国安也并不沾光,左胳膊也像打在木头上一般,自然也疼。 常越卿的脚收回去了,刚一碰地,剧痛就又朝心钻来。周围站着这么多人,她又不能踮着脚,只好咬着牙站住了,心中却怒火忽起。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努力朝后退了一步,瞧准国安,使劲把头一甩,头发顿时就散开了。簪子飞了出去。 国安忙侧身一躲,簪子继续朝后飞去,云淇牵着三匹马,看见簪子飞了过来,忙朝旁边一闪,簪子登时刺中了黄风透骨龙的眼睛。眼睛是马的精神所在,好马性傲,这一刺,非同小可。 “嗷——”这匹黄骠马疼得前蹄扬起,像疯了一般,大声叫喊了起来。 张海丰回头看见了,忙喊道:“快丢了缰绳!快丢了缰绳!赶快跑!赶快跑!” 云淇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吓呆了,听到张海丰的话,手都松开了,赶紧躲在了一边。黄骠马疯跑了起来,云淇松开的两匹马也跟着跑了起来。 周围的人,这时都慌了起来,朝后边散去。 常珂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赶紧搀扶着常越卿朝一边躲去。张海丰、顾泽、国安都朝柳晗卿跑去,帮着柳晗卿拽住了马。 黄骠马周围的群众顿时都跑开了,吵吵嚷嚷的。准备前来的衙役看到受惊的马,举着矛,远远看着,也不敢近前。 国安使劲吹着口哨,想把马唤回来。可是,人声嘈杂,马也许没有听见。 黄骠马的眼睛淌着血,它疯狂了,也分不清方向,朝桥跑过去。士兵见到后,大吃一惊,赶紧朝桥两边散去。马嘶叫着奔向城门。 张海丰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袖子中摸出一个哨子,使劲吹了起来。这哨子的声音比国安的声音大多了。顾泽牵着的马听到了哨音,仰头叫了起来,像在呼唤自己的同伴。 黄骠马已经疯狂地跑着,但是其他两匹马听到了哨声和马的嘶鸣,居然停止了奔跑,扭头朝身后看来,然后跑向了张海丰。 城门口的人这时也慌乱地跑着,唯恐被马踢着了。 忽然,黄骠马倒地了,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城门口的人惊魂未定,都朝马这边看去。看了一会儿,发现马没有起来,于是指指点点地议论起来,而且慢慢朝马聚过去,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赶紧散开,别找麻烦!”衙役们举着矛,凶神恶煞般喊着,一边喊还一边拿矛划拉着。百姓也不搭腔,只是往后退了退。 国安这时跑到了桥上。他蹲了下来,发现马的眼睛居然还努力睁着,另一只已经血肉模糊,鼻子虽然喘着气,却气若游丝,还伴着痛苦的呻吟。原来是中箭了。中箭的地方汩汩朝外冒着血,地上已经被染红了一片。 “黄龙!黄龙!”国安摸着马的头,感到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哽咽地喊着:“黄龙!你挺住!”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想去包扎伤口,又不敢把箭拔掉,想把箭拔掉,却不知该怎么拔。 “顾泽!你赶紧过来!”他忽然想起来顾泽学医,于是扭头喊道,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分明已经涕泪并流。他歇斯底里地喊着:“你赶紧过来!”这声音撕心裂肺,悲恸早已冲破了理智,将人还原成最真实的状态。 这时,张海丰、柳晗卿、云淇、顾泽都来到了国安身边,他们的眼睛也都湿润了。这几匹马与他们朝夕相处也好几年了,他们都把马当人一样看待,尤其这匹黄骠马,甚得清溪先生喜爱,平时轻易不让出门。 顾泽俯下身,看了黄龙的情况,箭已经伤到要害,而且马的眼睛一伤,气性又大,急火攻心,已经救不活了。他悲伤地拍拍国安的肩膀,抽泣地说道:“黄龙伤了要害,流血又太多,恐怕我也救不了了。” 国安忽然一扭头,使劲瞪了顾泽一眼,吓得顾泽浑身一冷,他从没有见过国安如此凶恶的眼神。国安站了起来,忽然朝常越卿跑去。张海丰丢了缰绳,去追赶国安。周围的百姓又停止了前进的脚步,驻足看着事情的发展。 桥边的衙役这时已经跑到了常越卿的身边。周围的百姓又渐渐围了起来。 常越卿忍着脚疼,狠狠瞪着衙役,忽然看到国安朝这里跑来,知道大事不妙,大声喊道:“赶紧把那个疯子给我抓住!抓不住把你们关到监狱里。” 衙役扭头,看见只有国安一个人,赶紧举着矛迎了上去。为首的差役喊道:“你想袭击官差,想造反吗?” 国安抽出腰间利剑,朝一个衙役刺来。这衙役举矛就刺,却被国安轻易躲了过去,国安伸手握住矛,大吼一声,吓得衙役一怔,还不知怎么回事,手中的矛就被抽走了,等回过神来,只感觉双手火辣辣的疼。 国安将利剑扔在一边,挥矛朝衙役打过来,大吼道:“还我黄龙马来!”那衙役见状况不对,转身就跑,谁知国安的矛杆立即就打了过来,狠狠打在衙役的背上。“啊!”这衙役一声惨叫,登时被打翻在地,一时挣扎着竟然没有起来。 衙役们见只一下,同伴便被夺了兵刃,生生被打倒在地,这才知道国安身手不凡。他们手里举着矛,面面相觑,禁不住朝后退着。国安哪管他们退不退,喊着就过来了。 为首的衙役见状,大喊道:“后退者以逃兵论处!”衙役们无处可躲,只好互相看了看,也喊着冲上前,哪知道他们的矛才刚和国安的矛接触,就觉得像打在了石柱上,震得虎口发麻,手臂发疼,有个衙役的矛没有握好,居然被打飞了,差点刺中旁边看热闹的群众,亏得围观的群众反应快,及时躲开了。 张海丰已经跟了上来,捡过地上的矛,挥过来挡住了国安的进攻。 国安瞪着张海丰,吼道:“你滚开!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四哥,你冷静下。忘了正事了吗?”张海丰苦苦劝着。国安不理睬,只管去打衙役。可是,他一进攻,张海丰就拦住。 国安一看,顿时火气更大了,“好,你不走,我连你一起打。”于是,他们两个打在了一起。 衙役们握着矛,都退到了常越卿这里。常越卿忍着脚疼,看着国安,禁不住暗暗佩服。 云淇、柳晗卿、顾泽已经牵着马又跟着国安过来了,他们也插不上手,也不敢劝,站着干着急。城门口的衙役看见这边的情况,又派了几个人过来。 国安虽然膂力过人,但枪法却没有张海丰娴熟,因此打了几十个回合,却总不能取胜。打着打着,他也冷静了许多。况且,自己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打,也实在让别人看着笑话。可是,他一想起黄龙马,平时与黄龙马在一起的情景就浮现得满脑子都是。 “两位大侠且住手!”常越卿这时大声喊道,“听本姑娘一言。” 国安也打得累了,而且事情都是因为这女子引起,这次下山还有正事,他借机停止了与张海丰的打斗。 常越卿见国安停住了,推开常珂,自己抱拳走上前去,“小女子多有冒犯,还望大侠海涵!我见大侠与这黄荣马……”这时,常珂在旁边使劲拽了拽常越卿,同时不停朝她眨着眼。常越卿扭头看看常珂,满脸不解。 “你说什么!”国安一听,怒气顿时又升腾起来。 常珂在旁边小声提示着:“小姐,是黄龙马,不是黄荣马。是龙王的龙。” 常越卿尴尬地笑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说错了,应该是龙王马……” 常珂又使劲拽了拽常越卿。常越卿气得一瞪常珂,踹了他一脚,吼道:“狗奴才,给我闭上你的**嘴!”常珂立即低下头,一个字不敢吭了。 常越卿转而说道:“我见大侠与这马感情至深,也深受感动。可是,马死不能复生,若要小女子抵命,于常理也不通。我愿将此马厚葬,并为大侠再选一匹千里马,以赎我的罪过。常言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还望大侠高抬贵手,不知大侠意下如何?” 国安本来正想生气,听完后一时愣住了,他万没有想到刚才泼辣的女子,此时居然像一个大家闺秀,猛然变得如此通情达理,而且说得合情合理。国安不知该怎么回答,回头看看张海丰。 这时,一个衙役走到常越卿身边,附到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第129章 元则守门 张海丰扫视了一下,道:“姑娘所言入情入理,我等也不是蛮横之辈,初到宝地,便多有得罪,实在情非得已,姑娘有须眉豪气,乃巾帼英雄,我等深为钦佩。俗话说‘不打不成相识’,今日也算萍水相逢了。” “哈……”听了张海丰的话,又看看国安,常越卿本来想豪爽地笑出来,可是忽然觉得场合不对,于是赶紧严肃起来,将笑意使劲压抑住了。 这时,一个衙役走上前来,厉声道:“人们常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日不管是何原因,壮士打伤我几个手下,我们受伤事小,然而朝廷的颜面事大。所以,还请这位壮士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吧。” 国安一听,想到正事还没有做,居然要被衙门带走,要是被云梦山众师兄弟知道了,今后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张海丰看了看顾泽,顾泽走到国安身边,附到他耳边说了几句,国安只好点了点头。 “好吧。我跟你们走。”国安看看张海丰,对柳晗卿、顾泽、云淇道:“你们都听六弟安排,万不能再胡来,耽误了正事。”三人都点点头。 常越卿看看周围,围观的人还是不少,又抬头看看西边,夕阳已经摸着山顶了,于是吩咐常珂道:“厚葬黄龙的事,就交给你了。若是有半点儿差池,你知道本姑娘的脾气!” “是。”常珂弯腰答道。 “我们后会有期。”说完,常越卿转身上了马车,笑着离开了。国安被衙役带走了,周围的人一看也没有什么事了,便都依依不舍地散了,一边走着还一边指指点点地议论着。 云淇说:“走吧,大家跟着我去梁府上吧。” 顾泽站着未动,担忧道:“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去,虽说就住几天,但梁大人跟我们又不熟识,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柳晗卿见顾泽深思熟虑的样子,故意不屑道:“顾老弟什么时候也这么能谋善断了?梁府在安邑是出了名的府邸大,莫说我们五个,就是五十个,怕也能安排得。再说,我们有大事要告诉他,兴许几天都住不了。走吧,不要想那么多了。” 云淇听着柳晗卿的话,一时觉得尴尬极了,脸开始有些发烫了,本来还想辩驳,可又张不开嘴。 “走吧,站在地上,永远学不会游泳。云淇,你在前面带路。”说完,张海丰牵着马,往前先走了。 进城之后,大约两炷香的时间,众人到了梁固的府门前。 柳晗卿站在门前,眼睛都瞪大了,禁不住感叹道:“果然贵族之家啊!单看这府门就气度不凡,能住一晚,也觉得荣幸不少啊。” 张海丰看了看府门和围墙,有些得意地说道:“这应该还是梁家的旧宅,他家的新宅乃是文侯所赐,更是富丽堂皇,宛如天上宫殿,恐怕比王宫也不逊色多少。” 顾泽看得也有些肃然起敬,“看得我都有些向往人间的富贵了。真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啊!我以前觉得我们的庄子就够雄伟了,没有想到真是天外……”顾泽忽然停住不说了。 云淇才刚刚平静的心,听到大家的议论,又紧张起来,觉得脸也越来越烫了,更加不知说什么好了。 柳晗卿看看梁府的规格,又看看对面的建筑,也忍不住感叹道:“真是开阔眼界啊!怪不得常说名缰利索也怪不得世人追逐,人都有富贵荣华之念啊!” 云淇实在听不下去了,把缰绳递给了张海丰,走到府门前,这时从旁边走出一个人来。云淇认得,来人正是梁府护院家丁的首领,名叫元则,是梁固妻子元敏的不知什么亲戚。云淇见是熟人,正笑着准备打招呼,却见元则的长寿眉越发有了精神,三角眼此时正怒瞪着,本来瘦长的脸,此时阴沉着,拉得更长了。他斜了一眼云淇,指着云淇的脚,厉声道:“站住!” 云淇吃了一惊,原来慈祥的长者,今天怎么变得如此严厉而陌生了? 云淇愣了愣,疑惑道:“元大叔?我是云淇啊,我们还一起……” “住嘴!”元则怒目道:“这年头,真是酒糟上船——净装贱货!你是不怕开水烫,还是急得要跳墙,居然来这里攀龙附凤,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你听说我们梁大人脾气好,故意来找茬不是?” 云淇顿时惊呆了,他直直地看着元则,一时弄不懂是怎么回事。他与元则虽说不是十分熟悉,但也吃过几次饭,元则也因云淇是梁固很器重的年轻人,曾极力奉承。可是,眼前的场景,却让云淇百思不得其解,才几个月的时间,元则却翻脸不认人了。云淇呆呆地站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还站在这儿干啥?”元则开始推着云淇,云淇回头看看门口张海丰他们,立即极不情愿地使劲反抗着。元则一看云淇居然敢反抗,于是又加大力气,一边推还一边训斥道:“这真是癞蛤蟆跳在脚背上——不咬人,恶心人。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再赖着不走,小心落个擅闯梁府的罪名,吃了官司,有你小子好受的。” “元大叔,我是云淇啊!几个月前,我还住在梁府上。”云淇已经快被推出了门槛。 “什么圆大叔,方大叔,我压根儿就不认识你,你少来这儿冒充,少不得又是一个浪荡货,想来骗我们梁大人的钱财。我可不像梁大人乐善好施,好心都被你们糟践了。你赶紧从哪儿来的,再滚回到哪儿去,要不然,真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元则一边说,一边用力将云淇推出了门槛,然后,他开始去关门。 云淇现在只觉得脸烫得像火一般,心跳得比平时快了许多。明明已经到了梁府,明明又是熟悉的人,却被生生拦在了门外。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生气了,见元则去关东边的门,他便赶紧站在西边的门前。元则一看,一个人还真关不了门。 “和顺!”元则忽然大喊了一声。他的声音刚落,就从院里跑出来一个人,一边跑还一边说着“来了来了来了!” 云淇一看,也正是熟人。 和顺来到门前,看到是云淇,本来已经流露出惊喜的神情,可是看到元则的表情,他转而笑嘻嘻地问道:“大哥喊我有啥事?” 元则看看和顺,怒斥道:“有啥事儿?你的眼睛是出气儿用的?你没有看到我们门前站着一个来寻衅滋事的小子吗?还不把他轰走!” “这……”和顺看看云淇,又看看元则,愣住了。 “什么这那的,你不想在梁府混了是不是?还不赶紧动手!”元则几乎有些面目狰狞了。 云淇看到面露难色的和顺,心里很不好受。和顺是梁固的侧室和颜的亲弟弟,在梁府上已经多年,心地善良,为人处事如他的名字一般和顺谦逊。 “云淇……”和顺为难地说道:“你赶紧走吧,不要在这儿胡闹了,一会儿天就黑了,你还是赶紧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张海丰这时走到了门前,见气氛有些尴尬,他从袖子里摸出些钱,径直走到元则身边,小声道:“这位爷,您消消气,我这兄弟头脑愚笨,有冒犯的地方,还望多多见谅。”说着,张海丰就把钱偷偷塞到元则的手里。 和顺在一旁看到,一直朝张海丰使颜色,可张海丰却没有看到。和顺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元则低头看了看,钱也不少,脸上顿时荡漾起舒心的微笑来,“还是这个小伙子会办事,知道人情世故,好了,既然这样的话,我也不为难你们了,赶紧把他领走吧。” 张海丰一看元则语气缓和了,赶紧抱拳道:“我们有要事要面见梁大人,还望您能引荐一下,我们一定感激不尽。” 元则眼珠一转,笑着说道:“你们来得真不巧,梁大人正好出去了,不在府上。你们改天再来吧。” 听到元则这样讲,张海丰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抱拳道:“有劳您费心了。我们这就离开,叨扰了。”说着,张海丰退出门槛。云淇此时正百感交集,思绪飞得哪里都是。可是,看到这样的情况,也没有办法,只好跟着张海丰出来了。 云淇和张海丰刚下了台阶,就听见院里有人喊:“老元!元!” 云淇听这声音,也有些熟悉,所以习惯性地停住不走了,转身看着院里。张海丰见云淇停住,也扭头看着院里。 元则见云淇和张海丰都停住不走,使劲挥着手臂,可是,院里的人已经到了他的跟前,“你这个大老元,挥手干什么,老爷让你过去一趟,赶紧去吧。” 云淇看得仔细,来人是孟之信,梁固长子梁君从的仆人,但两人从小玩到大,关系好得很。 张海丰眼睛一瞪,生气地一砸拳,小声骂道:“这只老乌龟。”之后,便目不转睛地看着元则。 孟之信不经意地朝门前一看,见云淇站着,顿时惊喜起来,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声道:“老元,你赶紧去吧。耽误了老爷的事,可别愿我没有提醒你。” “整天没大没小的。”元则很不高兴地点点孟之信,然后朝院里走去,边走还边时不时回头看看孟之信。 孟之信等元则进到院里,笑着对和顺道:“这儿没事了,和叔,您回屋歇着吧。”和顺笑着点点头,之后进了门房。孟之信又停了一会儿,这才走出府门,来到云淇跟前。 云淇这时闭口不语,只是紧紧盯着孟之信。 第130章 客栈探风 孟之信看到柳晗卿和顾泽牵着马站在路边,问道:“你们是一起来的?” 张海丰点了点头,也不敢再轻易说话了。 “唉!”孟之信摇了摇头,把张海丰和云淇拉到一边,“云老弟,你也不用奇怪,也不要再问什么原因。现在,这梁府上下,除了我还敢跟你说两句话,恐怕其他人都得装作不认识你。天色也不早了,你们还是赶紧找个客栈住下吧。要是有什么困难,我能帮的尽量帮。” 张海丰见孟之信言语真诚,抱拳道:“不知怎么称呼阁下?” “孟之信。”孟之信伸手按下了张海丰的拳,“不用这么客气,云兄弟和我,都不是外人。” “我们有重大事情前来拜见梁固梁大人,还望孟兄能施以援手,让我们见上梁大人一面,见完之后,我们即刻就走。” “唉!”孟之信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赶紧走吧。我的为人,云兄弟多少也知道。我不是不想帮你们,是我现在实在也帮不上,再多说几句,恐怕我也得被牵连进去。我也是拖家带口的,有些话真不方便说。” 云淇看着孟之信憨厚的表情,抱拳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搅了,后会有期。”说完,云淇扭头就走。 孟之信赶上云淇,拽住他的衣服,从袖子中拿出一些钱,“穷家富路,我也帮不上更大的忙,这些权当作些许盘缠吧。”说着,孟之信抓过来云淇的手,要把钱塞到他的手中。 云淇紧紧握着拳,“孟兄这是干什么,难道是怕我们以后再来麻烦你,想把我们打发走吗?” 孟之信依然拽着云淇的衣服,“你不用说这些刺激我,我不上你的当。我现在跟着梁少爷,纵然不能荣华富贵,也是衣食无忧。你不是还对我讲过‘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吗?如今居然连这些身外之物都不能拿着,还谈什么知己大义?” 张海丰看孟之信确实很认真,而且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只好说道:“云淇,你就收下吧。不然,真得生分了,莫要忘了乘车戴笠的典故。” 云淇看看张海丰,又看看孟之信,将手伸开,接住了钱。 “你们赶紧走吧,少爷马上就回来了,我也不便多说了。”孟之信抱拳道。 云淇无可奈何,只好抱拳与孟之信告别。孟之信转身朝梁府走去。 柳晗卿牵着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见张海丰和云淇垂头丧气地过来了,抱怨道:“我就说嘛!这么富贵的人家,我们肯定是没有缘分住进去了,别说住进去,现在连进都进不去了……” “我们还是赶紧先找个住的地方吧。”顾泽急忙打断了柳晗卿的话。 云淇的脸阴沉着,嘴紧绷着,一句话也不说。 张海丰见云淇不高兴,说道:“我看,我们也不要去麻烦冯聿信大人了,直接先找个地方住下,然后再做打算。云兄弟,你说呢?” 云淇只觉得脸烫得厉害,一直在后悔轻松地答应了清溪先生下山的事。另外,他也在猜测梁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正是收获的时节,南来北往的商贾也很多,许多客栈都已经人满为患了。四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家位置有些偏僻的叫做盛源客栈的旅店,掌柜姓富。 张海丰进了客栈,跑堂的自然前来招呼,这位跑堂的名叫散杰。 “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散杰微微弯着腰,满脸堆笑。 张海丰看到跑堂的职业笑容,也微笑着说道:“住店。” “您来得正好,正好还有几间上房。”跑堂打量了一下张海丰,又往张海丰身后看了看,见门外站着三个牵马的人,笑容更加灿烂了,“敢问客官几个人?” “四个。”张海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倒发现这里的生意并不是很好。 散杰明知故问道:“其他人呢?” 富掌柜看到散杰一脸的谄笑,又看到张海丰衣着也很一般,心中很是不悦,于是大声道:“散杰!你不把客人迎进来,在门口啰嗦什么?” 散杰回头,笑着点点头,然后对张海丰道:“您请进!” 富掌柜见张海丰朝自己走来,却佯装认真地看着账本,见张海丰走近了,才懒懒地问道:“客官几个人,要几间房啊?” 张海丰看了一眼富掌柜,并没有理睬他,而对旁边的散杰微笑地说道:“你去门口把我的三个兄弟喊过来吧,顺便把我们的四匹马拉到马棚里,好好喂养一下,务必要照看好。我不会亏待你的,不过,如果你照看不好,也别想讨赏。” 散杰看了看富掌柜,富掌柜听罢,像变出来的笑容一样,急忙从柜台里笑盈盈地走了出来,对散杰摆摆手,“赶紧去赶紧去!要是客人的马叫唤一声,你就睡马棚里。” “好嘞!”散杰高兴地跑了出去。 富掌柜兴奋道:“听客官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啊!不过,我们的客栈会让您宾至如归的。客官真有福气,楼上正好还有几间上房,要是再晚一天,就被来安邑做买卖的人住满了。” 这时,柳晗卿、顾泽、云淇也都进来了。富掌柜瞟了一眼,心里一惊,不过脸上还是一贯的笑容,“几位到来,真是小店的荣幸啊!” 张海丰也始终微笑着,“给我们两间上房吧。” “可以可以!”富掌柜扭头对散杰道:“快领客官到房间看看,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赶紧下来告诉我。” 散杰点头哈腰地领着张海丰他们上楼了。 四个人总算有了落脚的地方,于是开始分头行动。柳晗卿和顾泽去打听国安的下落,张海丰和云淇去找冯聿信了。 柳晗卿在客栈的床上躺着,顾泽把国安、张海丰、云淇的剑都放好了。他们并没有立即出去。不一会儿,客栈的伙计端着一托盘酒菜来了。 “客官,您点的酒菜。”伙计敲着门。 柳晗卿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迅速来到门口。他打开门,笑眯眯地看着伙计,见这伙计眉毛浓黑,眼睛不大,略显细长,此时笑意深深,眼睛越发看起来小了,鼻子倒是有点大,适中的嘴正微张着,露出还算白的牙齿。柳晗卿左手一伸,“辛苦兄弟了!进来吧。” 伙计把酒菜放好之后,正准备出去,柳晗卿道:“兄弟等一下。” 伙计回头,微微弯着腰,笑着说:“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柳晗卿从袖子里摸出一些钱,走到伙计跟前,“我看兄弟面善,挺投缘的。而且兄弟面相不似凡人,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伺候别人。不过,将来一定可以出人头地。方才在楼下,我见掌柜冷言冷语,甚是不懂知人善任,就深为兄弟的遭遇鸣不平。但我一个路人,也不好多说什么,这点儿身外之物,权当做我的一点儿心意。” 伙计高兴地接过钱,“多谢客官赏识了,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顾泽从袖子里摸出些钱,塞到伙计的手中,“后院有我们的四匹马,还麻烦兄弟好好代为照看。我们此次远道而来,乃是奉主人之命,来拜见公叔相爷,怎奈天色已晚,不便打搅,所以才来贵店歇息。” 伙计一听,脸上的笑容顿时没有了,惊慌起来,忙把钱又塞回顾泽的手中,“既是相国大人的客人,小人怎么敢在这里放肆。客官真是抬举小人了。” 顾泽并没有接过钱,柳晗卿伸手把钱按在伙计的手里,“兄弟这话就见外了,我们也是为主人办事,办完事就回去了。人们常说‘有千里的朋友,没有千里的威风’,从古到今,谁能永保荣华富贵,谁能一辈子不求人?出门在外,多交朋友,道路自然宽阔。我看兄弟也是豪爽之人,怎么反倒也和世俗的人一样了?” “哈……”伙计正准备大笑,忽然看看周围,笑着说:“这位老弟说话真实在。既然这样的话,您的马,我一定照看得好好的。有什么能帮助的,我一定尽量帮助,不过,我一个客栈的伙计,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 柳晗卿拉着伙计的衣服,双方都坐下了。柳晗卿道:“大哥这话就不对了。莫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就说‘县官不如现管’,客栈里人来人往,五湖四海,各行各业的,您不知见识过多少贫富贵贱的人。这表面上虽是一个客栈,实际却是人心险恶的江湖,大哥在这复杂的环境中,见识比我们不知多多少呢!所以,什么场面没见过,又有什么消息打听不出来?这才是‘虽然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呢!” 伙计一听,来了兴致,有些自豪地说:“你说这话,那我不反对。就说今天下午吧,在南城门就发生了一件怪事。也真巧了,是几个像你们一样的外乡人,不过,听说他们武艺高强,胆子也很大,居然跟司空府常大人家的千金打了起来。说起这个常大人的千金,你们是外地人,肯定不知道,那是麻雀过路分公母——一个厉害角色。长得真是美艳勾人,这一点儿也不夸张,我还亲眼见过呢,那真叫一个勾魂儿!可这么一个好看的小妮儿,居然泼辣得比个二杆子还横,再加上她伯老子又是当朝的大官儿,她伯老子又可疼爱这个小妮儿,就由着她的脾气,也又不知道从哪儿请了高手,没事儿就教这小妮儿武艺。你还别说,这小妮儿学得还真快。那次,一个齐国的使者来我大魏办事儿,车马不小心冲撞了这位姑奶奶,结果,这姑奶奶差点儿把这堂堂的齐国使者暴打一顿。从此以后,她在这京城就出了名了,谁也不敢招惹她。可今天偏有不怕死的外乡人,居然把这位姑奶奶打了一顿,听说,打得很惨。不过,人家毕竟是权贵的千金,听说,打她的那个年轻后生的马已经被官兵射死了,人也被抓进安邑大牢了。”说到这里,伙计叹气地摇了摇头。 顾泽听到这伙计说的正是他们的遭遇,惊喜地说:“我们就是……” 第131章 散杰相马 柳晗卿的左手赶紧朝后打了顾泽几下,他的脸并没有转动,依然是微笑的表情,“我们就是人生地不熟,害怕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才向大哥问些情况。常言说的好,‘入山问樵夫,近水问渔人’,辛亏我们问了大哥,不然的话,说不定我们还真冒犯了这位千金。” “呵呵!”伙计看看门口,绷着嘴笑了起来,“没事,其他的我也不会,打听些小道消息的本事还是有的。” “大哥怎么知道人被抓进安邑大牢了呢?”柳晗卿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守城门口的就是安邑衙门的人,抓那后生的是守城门的兵,自然就被关在安邑大牢了。”伙计十分肯定地说,仿佛在炫耀自己的功勋一般。 柳晗卿笑着抱拳道:“大哥真是见多识广啊!跟大哥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啊!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说了这么长时间,小弟也忘了请教大哥尊姓大名了。” 伙计也紧忙抱拳道:“这位老弟太客气了,你们读书人的礼节还真是多啊。我姓富,说句惭愧的话,家父也是个读书人,只是书读得没有半箩筐,但是却对我寄予厚望,因此给我取名‘闻达’,说是孔夫子《论语》中的话,叫什么‘在邦必闻,在家必闻;在邦必达,在家必达’。谁能料到,到了我读书的年龄,家里却遭了灾,不是干旱就是大水,不是蝗虫,就是重税,根本没有钱再送我读书。所以,我十来岁就被家父送来这盛源客栈干活了。你们别看我不大,我已经在这儿干了十年了。不过,我现在这穷酸样,估计这辈子也不可能‘闻达’了,要说闻达的话,也就是‘闻达于楼上楼下,闻达于厨房茅房’了。” “哈哈……”顾泽忽然大笑了出来,可是刚一笑就憋住了。 “有时候,我也觉得好笑,起了这么一个好听的名字,却过着这么下贱的生活。想想,觉得这生活好像也没有啥意思,白天伺候客人一天,好不容易晚上可以休息会儿,掌柜的有时候还让我们给他接着干活。你不干吧,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虽说我大魏一直打胜仗,可打了胜仗照样得死人啊!所以,在这客栈还可以保全一条性命,想到这儿,也不奢望什么了。什么闻达,什么名字,慢慢也都快忘了,要不是今天老弟提起,我几乎也都快忘了我叫啥名儿了。” 顾泽静静地听富闻达讲述着,唯恐漏下了一字一句。柳晗卿则装作鼻子不通,故意朝一边低头轻声擤鼻子,趁着低头的时机,眼睛瞟向窗外。此时,太阳已经落山,晚霞也过了灿烂的时刻,已经有了夜幕的修饰。 富闻达看到柳晗卿的动作,忙笑着说道:“好了,真好像碰见了老乡似的,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住了。你们忙着,我得招呼客人去了,不然掌柜的又要骂我了。”说着,富闻达站了起来。 柳晗卿也急忙回过头站了起来,“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富大哥的阅历果然比我们多许多,怪不得这般沉稳不迫,不像我们遇到点儿小事儿就着急得不行。以后有需要我们兄弟帮忙的地方,富大哥也尽管开口。” 顾泽也站了起来,微笑地看着富闻达,“富大哥真是一个豪爽的人,一点儿没有江湖中人的圆滑流气。小弟姓顾,照顾的顾,名泽,恩泽的泽,以后有机会,还要多多向大哥请教些人情世故呢!”说着,顾泽高兴地抱起了拳。 富闻达忙将托盘抓在右手,左手握在右手上,“叶兄弟见外了,‘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再者说,我们也是投缘,才能说这么多。要是有的客人,我一个字还不想多说呢!你们先忙着,我先出去了。”说完,富闻达笑了笑,拿着托盘下楼去了。 看到富闻达下了楼,柳晗卿急忙将门关上了。门刚关上,柳晗卿就不耐烦地说道:“这个什么富闻达真是老太太讲往事——啰嗦没完了,还自称见过江湖,见过世面呢!我不过多跟他说了几句话,他倒把你当知己了,喋喋不休地能一直说。如果他再这样说下去,我们肯定打探不了四哥的消息了。”说着,柳晗卿坐了下来,抄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嗯!这小店儿的菜还不错,比家里的好吃多了。顾泽,你也赶紧来尝尝!” 顾泽冷冷地看了看柳晗卿,慢慢坐了下来,夹了一口菜,也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 “怎么样?”柳晗卿一边慢慢咀嚼着一边高兴地问道。 顾泽嚼了几下,微微笑着:“还不错。” 富闻达下楼之后,散杰笑眯眯地走上前来,小声说道:“富大哥,你刚才去楼上客人那儿了?怎么样,他们很有钱吧?” 富闻达冷笑道:“不过就是赶路的人为了方便,牵了几匹瘦马而已,谈不上什么有钱。” 散杰不屑道:“我看他们言谈举止不像一般人,估计那几匹也不是普通的马。”他的眼珠一转,坏笑道:“是不是他们给了你打赏啊?” “给了。”富闻达笑了起来。 散杰一听,眼睛都瞪大了,关切道:“给了多少?” “给了个——屁!”富闻达故作严肃地慢慢说道。 散杰一听,指着富闻达,“看你实在是个老实人,居然也是‘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富闻达依然笑着,“那还不是因为和你在一起的时间长了?” 散杰碰了一鼻子灰,悻悻道:“不和你在这儿屁呀屁的,我要去干活了。”说着,他便走开了。 富闻达看着散杰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 散杰悄悄来到富掌柜的屋子,见掌柜正在看账本,于是小声道:“掌柜的正忙着呢?” 富掌柜瞟了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有啥事儿?” 散杰眨着机灵的小眼睛,迅速看了看门窗,然后悄悄走到富掌柜身边,小声说道:“小的看下午来那几个人,虽然穿着平常,但是给人的感觉不像一般人,不过,听口音,倒不像本地的。小的虽然不懂马,但看他们几个牵来的马,肥壮高大,应该也不是一般的马。” 富掌柜看着贼头贼脑的散杰,笑道:“你这小子,怪不得长不高,一身的精力都攻到脑子上了。你留意一下这几个人,找机会看看这几匹马,先弄清楚了再说。” “好嘞!”散杰高兴地说:“小的有个朋友正好精通相马,可以把他叫过来看看吧?” 富掌柜一摆手,“没有啥事儿的话,你自己看着办吧。” “好嘞!您先忙着,小的先下去了。”说着,散杰抱拳弓腰,然后退了出来。 散杰出来后,笑着走到富闻达跟前,“兄弟我有点儿事儿要出去一趟,我看现在也不是很忙,有事的话,大哥先帮我盯着会儿,掌柜那儿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富闻达看着笑眯眯的散杰,摆摆手:“赶紧去吧,磕一个头放三次屁——好事少,瞎事多。” 散杰也不争论,便出去了。散杰径直到了相马的朋友家。这个相马的人叫秦承,家里做着贩马的生意,他的父亲秦牙是有名的相马名家,与伯乐名气相当。秦承虽然年纪和散杰相仿,也就二十来岁,但从小与马打交道,自然懂得不少马的常识。 散杰见了秦承,只是笑,并不说话。 秦承看着散杰机灵的小眼儿,忍不住笑道:“有什么话就快说吧。就你这脾气,还能憋住话,等会儿憋死了,我还得给你烧钱,烧媳妇儿,还不够麻烦的。” “呸呸呸!”散杰急忙朝地上啐了几口,说道“‘赌咒不灵,放屁不疼’,过路神仙别听他胡扯。” 秦承哈哈笑了起来,“你人不大,还怪迷信了。” 散杰抬头,严肃地说:“你瞎说啥了,举头三尺有神明……”散杰说着便停住了,他看看四周,将秦承拉到一边,说道:“我那里有几匹好马,想让你过去看看,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秦承一听,立即警觉起来,郑重地说:“你不要打客人的主意啊!如果是好马,那主人也肯定不是一般人,最好不要惹。你们开店的,讲究的是‘笑迎八方客,和生四海财’,本分才能长远,再说了,这君上脚下,更得小心……” “哎呀!”散杰故意显出不耐烦地样子,“我就说了一句,你像个没牙的老太婆一样叨叨个没完没了了。是有客人想卖马,掌柜的想让我找人看看,怕被人吭了。” 秦承一把搂住散杰的脖子,笑着说:“不是我小心,是我们家以前吃过这方面的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小心总没有错的。” “知道了——秦太婆!”散杰故意拖长了声音。 秦承忽然伸手抓住了散杰的下体,笑着说:“我现在就把你蛋子儿挤出来,让你变成散公公。一公一婆,咱俩正好凑成一对儿。” “哎呦!”散杰忙伸手也去抓秦承的下体,秦承松开了散杰,跳在一边,冲他咧嘴笑着。 散杰边整理衣服,边看了看周围,敛了笑容,“我没有时间和你在这儿打闹,你要是不忙,就赶紧随我走一趟,我也不会亏待你。” 秦承伸出食指,高兴道:“前方带路!” 第132章 越卿动心 散杰高兴地将秦承领到了盛源客栈后院的马棚里。 秦承看了看云梦山上的四匹马,禁不住赞叹道:“果然是好马!果然是好马!” 散杰一听,眼睛登时便瞪大了,兴奋道:“真的吗?” 秦承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四匹马,搓着手,欣喜地说道:“还真没有在客栈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好马,而且这么讲究,青、白、红、黑……”秦承本来正在惊喜,说着说着却皱起眉头来。 散杰正准备听详细的行情,发现没有了声音,扭头见秦承在疑虑,顿时心里也咯噔了一下,“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秦承右手摸着下巴,左手托着右肘,沉思道:“你知道这几个人从哪儿来的吗?” 散杰摇了摇头,“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我见识有限,也只是听说过江湖上有‘五行马’,都是难得一见的千里马,照颜色和马的品种来看,这很可能是其中的四匹……”秦承依然锁着眉头,“好好的马,人家怎么会卖呢?”说着,秦承扭头看着散杰。 散杰一听,又高兴起来,“我怎么知道他们遇到了什么难处,既然是这样的话,我会如实向掌柜禀报的。” 秦承这时放下了手臂,站得笔直,担忧地说:“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如果真是‘五行马’,还是不要打它们的主意了。我听说这几匹马是恒无派云梦山清溪先生的挚爱,一定是他的爱徒下山了,江湖上的恩怨,我们少招惹的好。” 散杰听后,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什么谷子麦子的,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还戴一个恒无派的帽子来吓唬人。我们这是光明正大的客栈,又不是黑店。” 秦承看了看散杰,也不争论,“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散杰刚将秦承送走,就急忙来到富掌柜的屋子。 散杰谄笑道:“打听到了,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千里马,说是什么恒无派云梦山清溪先生的‘五行马’,这是其中的四匹。” “什么谷子稻子的,名号那么长?”富掌柜斜着眼睛,静静地看着散杰。 “哈哈!”散杰故意笑出了声音,“掌柜说得太对了。什么谷子稻子的,我根本就没有听说过,根本就是拉大旗作虎皮。按照他的排法,您还是大周天子钦封魏侯都城安邑盛源客栈的掌柜的呢!再说了,恒无派也就是名气大了些,我魏国又没有它的分舵,就是有,又能怎么样?再厉害,也不过是江湖上的一个门派而已。” 富掌柜思索了一下,摆了摆手,散杰赶紧凑了过来。富掌柜说道:“等天黑了再说吧,你先去准备准备,千万不要走漏了风声。” 散杰点头道:“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掌柜的放心,一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 富掌柜没有说话,摆了摆手,散杰出去了。 却说常越卿回到家后,脑子里一直想着刚才和囯壁打斗的场景。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而且囯壁身材魁梧,虽然算不上英俊,却也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想到这里,她禁不住笑了起来。 丫鬟常琴看到常越卿的神情,不解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常越卿只顾着想自己的事,根本没有听到常琴的问话。常琴只好轻轻推了推她,担心地问:“小姐?你怎么了?” 常越卿回过神来,看看常琴,笑容已经收不住,她捂着嘴说:“没事没事。” 常琴一见这情景,倒哈哈大笑起来,越笑倒越厉害了,一会儿居然捂住了肚子,一边笑还一边说:“爷们儿一样的小姐……居然……居然学会捂齿了……” 常越卿见状,捂嘴的手拿开去胳肢常琴,“你个小浪蹄子,你才无耻,你最无耻,你还下流了!” 常琴一边躲一边求饶道:“我知错了,我知错了。你一点儿也不无耻,小姐就是大家……唔……唔……唔闺秀。” 常越卿本来都要松手了,听到这话,越发胳肢得厉害了,“你又发什么浪!你才乌龟秀,你是个王八秀!” “哈……哈哈!”常琴已经坐到了地上,“我真知错了。我是乌龟,我是王八。” 常越卿忽然停止胳肢,站直了身子,笑容顿时消失了,她惊讶道:“我几乎忘了,这群衙门的公狗,都是门缝里看人的。” 常琴坐在地上,抬头见常越卿忽然严肃的神情,立即便站了起来,笑容也跟着消失了。她一边拍拍屁股,一边问:“小姐?怎么了?” 常越卿拉着常琴的手,坐了下来,嗫嚅着,然后说道:“这事我只对你讲,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这是我的终身大事!” 一听,疑问道:“终身大事?是公叔少爷吗?” 常越卿摇摇头,为难地说:“我刚才在城门口和几个人打了一架,其中有个魁梧的帅小伙子,他居然把我打败了。他是我见过的男人中最让我动心的。我现在想起来,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我觉得,这也许就是一见钟情吧?我为了能再见到他,让衙役把他关在牢里了。” “啊——”常琴听后,嘴不自然地张大了,愣愣地,像定住了一般。 常越卿推了推常琴,“好了,你别惊讶了,赶紧给我出出主意吧。” 常琴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我?除非我是猫。” “什么意思?” “除非我有九条命,否则,老爷一顿板子,就把我拍成肉酱了,喂猪还是喂狗,我还不知道呢!”常琴撅着嘴,微微低着头。 常越卿瞪了常琴一眼,正色道:“我说的是正事。人现在已经被关住了,而且他们是五个人,看他们的穿着,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只不过是外地的。他们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没有办法,才吃了这亏。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赶紧给我想想办法。” 常琴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我觉得小姐还是现实点儿的好。老爷已经把你许配给了公叔少爷,他令尊是当朝的相国,谁能惹得起?老爷知道了,也肯定不会答应你的,说不定你说的那个帅气小伙子也会跟着遭殃。老爷虽然平时宠着你,但在这件事上,我觉得老爷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你如果由着自己的性子来,鸡蛋是硬不过石头的,小姐还是想清楚吧。” 常越卿锁着眉头,眯着眼睛,陷入了沉思,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夕阳将逝的余晖洒进了屋子,绚丽的光辉却让人仿佛看到了黑夜的序幕,内心升腾起莫名的恐惧。安静的空气使这恐惧的氛围越发浓烈,压抑得人喘气渐渐出现了困难。 常越卿看看窗外,一拍大腿,“先不管那么多了,先把人弄出来再说吧。再说了,就是我有这样的想法,人家的底细我还不知道呢。” 常琴也看看窗外,思索道:“可是,天已经不早了,怎么出去呢?” 常越卿抓着头,头发已经凌乱了,“娘的个腿!当个人真不容易,这么多烦心事。趁着还没出嫁,做点我想做的事,就这么难?” 常琴眼睛一转,“要不,让常珂偷偷去吧?” 常越卿高兴地拍手道:“太好了!你赶紧把他叫过来。” 常琴转身便去了。常越卿在屋里踱着步,搓着手,一会儿笑笑,一会儿又愁眉不展。可是,没过一会儿,常琴便风风火火地跑进屋来。 “这么快?”常越卿看着气喘吁吁的常琴,很是惊喜。常琴咽了一口唾沫,然后说:“不是的。常珂说,有两个年轻人找上门来,正巧被老爷碰见了,他们说小姐把他们的大哥关到监狱里了。老爷很生气,让常珂来叫小姐。” “娘的个腿!”常越卿砸了一下拳,不耐烦地骂道:“这俩**货,长得不咋样,告状倒怪快!” 常琴附到常越卿耳边道:“小姐先别生气,想想等会儿出去怎么说。常珂现在是出不去了,而且如今天色已晚,衙门里也没人了。所以,即便放人,也得等到明天。以我之见,小姐可另外派人去牢里探视,得抢在这两个人前面,不然,小姐真成了十恶不赦的女匪了。” 常越卿听后,深深点了点头,她拍着常琴的肩膀,高兴地说道:“我如果是君上,不管你是男的女的,一定提拔你做相国。” 常琴不接这个话茬,而是催促道:“小姐赶紧定夺吧,时间紧急。” 常越卿微笑着,“就照你刚才说的办。我去前面拖住那两个废物,你赶紧派人去牢里探视,一定要上下打点好。最好交待一下,不要让那两个废物进牢房。” 常琴点了点头,“小姐说话一定要谨慎啊……随便吧,估计你也不会谨慎,拖延时间就行了,我这就赶紧去安排了。” 常越卿忽然搂住常琴,“真是我的好兄弟!本小爷一定不会亏待你。” 常琴推开常越卿,“都什么时候了,小姐还拿奴婢开玩笑,这事儿要是被老爷知道了,估计我都能被剁成肉沫,那家里的猫倒是有东西吃了。” “哈哈!”常越卿忍不住笑了出来,“就你那肉,扔到大街上,狗吃了都怕恶心。所以,别担心,有本小爷罩着你,你一定长命百岁。” 常琴瞪了常越卿一眼,“不跟你贫嘴了,都火烧眉毛了,懒得理你。“ 常越卿和常琴一同出来,正遇见常珂。常琴借故离开了,常越卿跟着常珂去往客厅。 第132章 常府碰壁 来到客厅,常珂站在门边。常越卿看到常筹板着脸,正襟危坐着,再往东看,果然坐着两个小伙子,似乎就是在城门口遇到的。 常越卿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笑着撒娇地往前走去,“父亲大人,叫女儿前来有什么事啊?脸拉那么长……” “放肆!”常筹喝止道。 “放四?”常越卿狡黠地一笑,故意道:“我还练武(五)了?”说着,她还做了一个武术上抱拳的姿势。 柳晗卿看到常筹端坐着,一本正经,他的女儿却这样不给他老爹面子,如此肆无忌惮,因此,忍不住笑了。 常越卿看到柳晗卿在笑,也不管常筹在上面严肃地坐着,对着柳晗卿道:“笑什么笑?没见过小爷……的身手吗?” “小爷?”顾泽登时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仔细看看常越卿,见她明眸皓齿,黛丝粉颊,金簪闪闪发光,玉镯晶莹润泽,身段婀娜多姿,衣带清丽绝伦,分明就是一个妙龄女子。 “小爷?”柳晗卿惊讶了一下,虽然努力绷着嘴,笑容却依然在脸上展露无遗。 “你是不是出门太多,不知道家里的礼数了?”常筹倒显得镇定自若,声音洪亮而沉稳,颇有不容抗拒的威严。 常越卿听到常筹这样讲,不再搭理柳晗卿,而是施礼道:“不知父亲唤女儿前来,有何事啊?” 常筹冷笑了一声,“你可认得眼前的这两个人?” 常越卿往柳晗卿和顾泽旁边走了几步,装作很故意地看着。顾泽看到常越卿没有拘束的直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装作咳嗽,用手捂着嘴而低下了头。柳晗卿则昂着头,看着常筹。 常越卿依然仔细看着,并不回答。 “你到底认识不认识?”常筹有些不耐烦了。 常越卿往后退了退,对着常筹道:“我倒是经常见人,只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两个。” “你可看仔细了,如果等会儿人家拿出能证明你的证据,你说认识也就迟了。”常筹捋着胡子,依然是当官的威严的表情。 常越卿施礼道:“我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做事也是光明磊落的,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我抵赖有什么好处吗?再说了,我们常家在这都中也是远近闻名的,市井中难免流传一些说法出来。他们两个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什么事,就跑到这里,想要讹诈我们。倒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说好听的叫初生牛犊不怕虎,说不好听的就是……算了,本小……姐……今天心情好,懒得与你们磨嘴皮子。” 常筹这时微笑着对柳晗卿和顾泽说:“两位也听到了,小女虽然性情豪爽,但是非曲直,还是能分清的。我堂堂的司空,绝不会包庇自己的女儿,为难两位,况且尊师清溪先生,以前也是地方名士,我虽然不曾见过他,但也有所耳闻。名师出高徒,我自然也不敢怠慢两位,只是,朝廷事物繁多,老夫身体又欠佳,请恕不能久陪了。”说着,常筹站了起来。 柳晗卿和顾泽看常筹站了起来,无可奈何地也站了起来。 常越卿一看就这样结束了,赶紧道:“慢着慢着!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们?”说着,她眯着眼,轻轻拍拍头,俨然仔细思索的样子。 “啊!”常越卿指着柳晗卿,笑着惊讶道:“我想起来了,大约半个时辰前,我在城门口看见过他们,当时他们是五个人。”常越卿故意往柳晗卿旁边看了看,然后不解道:“怎么就你们两个人过来了,其他三个人呢?你们来我常家做什么?”常越卿不等柳晗卿回答,转而问常筹,“父亲大人?他们来我们家干什么?是我们的亲戚吗?” 顾泽听到这话,顿时就蒙了。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位标致的小姐,似乎脑子的确有问题,一会儿疯疯癫癫,一会儿又理智起来。 常筹见状,瞪了一眼常越卿,又坐了下来,“你好好想想,到底认识不认识!” “认识认识认识!”常越卿捣蒜一样地点头,“我刚才没有看清楚。” 柳晗卿和顾泽看到常筹坐下了,又听到常越卿这样说,心里都松了一口气,于是也都坐下了。 “那他们两位说,你让衙役把他们的大哥抓起来关到牢里了?”常筹怒视着常越卿。 “这个……”常越卿的脑子现在急速运转着,她觉得这真是自己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拖延时间。 常越卿实在想不出什么说辞,只好说道:“我从城外回来的时候,在城门口遇到他们。他们五个人牵着马挡住了道路,常珂劝他们让开,他们不仅不让开,还打了常珂。我一看这,火气就上来了,于是打了起来。后来,他们的马惊了,冲撞了百姓,守城的官兵害怕疯马祸害更多的百姓,于是射杀了他们的马,他们迁怒官差,和官差打了起来。但是,邪不胜正,他们的大哥也因此被抓了起来。周围有很多围观的百姓,如果爹爹怕我说的话有假,可以派人询问周围的百姓。再说了,我就是一个女流之辈,能有多大的本事?衙役都是朝廷的人,就算我是司空大人的女儿,也不能说抓谁就抓谁吧?那样的话,朝廷岂不就是咱家开的了吗?周围那么多围观的百姓都在眼睁睁看着,光天化日之下,官差即使想偏袒于我,又怎么好瞒天过海呢?您说呢,爹爹?” 常筹捋着胡须,微微笑着,看着一脸不悦的柳晗卿和顾泽,慢慢说道:“两位都是智谋超群之人,小女虽然鲁莽,但方才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老夫虽为朝廷命官,但为司空,各有其职,地方行政之事,也不好插手。不过,两位远道而来,你们的大哥被关也确实与我常家有些联系,既然你们慕名找上门来,老夫也不会袖手旁观。如不嫌弃,老夫倒是可以厚着脸皮去给安邑府的人打个招呼,只是这城中,不比其他地方,官员如河中泥沙,关系似林间蛛网。就连街头卖米卖面的,都不能小觑,你惹了他,说不定他都有几个当官的亲戚出来找你的事。所以,老夫这几分薄面,也不知道人家买不买账,到时候救不出人,两位也莫见怪。常言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心高不如位高,手重不如权重,我也只能帮这些忙了。” 柳晗卿听着这话,心里厌烦得要命,心思:“这位官场老狐狸,在这里放这些不顶事的狗臭屁,真是浪费了时间,还不如刚才直接去牢里打探情况。这下可倒好,简直是打草惊蛇了。娘的!初次下山,就遇到这么难缠的事,这才是出了污水沟又掉进茅坑——倒霉透了!” 顾泽看看窗外,落日的余晖已经被灰蒙蒙的天色吞噬了,他端坐着,心里也不免着急,看着从容的常筹,也实在无可奈何,心道:“怎么就头脑一热来到人家府上了呢?我们连人家的闺女都斗不过,如今又来找人家的爹,真是自投罗网。这尘俗间的事真是复杂啊,还是在山上自在,没有这么多让人无奈的烦恼。”想到这儿,顾泽给柳晗卿使使眼色,柳晗卿也正巧看到了,于是点点头。 于是,柳晗卿站起来抱拳道:“司空大人!请恕晚辈失礼。承蒙大人不吝赐教,晚辈不胜感激,如今天色已晚,晚辈不便多扰。晚辈还有其他事,得先行告退了。”顾泽也急忙站了起来,抱着拳。 常筹急忙站起身来,抱拳道:“要不两位留下来一同吃晚饭吧?” “是啊!”常越卿这时也笑着说。 柳晗卿微笑着说道:“多谢大人和小姐抬爱。我们已经叨扰许久,实在不好意思。大人慷慨豪气,令晚生钦佩不已,小姐辩才无碍,令我等眼界大开,若有机会,改日一定再来登门拜访,聆听教诲。” 说着,柳晗卿和顾泽便朝门边走去,常筹走上前来,“既是如此,老夫也不强留了,改日有机会,再来探讨。常珂!送客。” 常越卿瞪了瞪常珂,高声道:“赶紧按老爷的吩咐去办吧。” 常珂笑着点点头,弓着腰,左手一伸,“两位这边请!” 柳晗卿和顾泽辞别常筹,出了客厅。 “爹爹,女儿也回去了。”常越卿走到常筹身边,撒娇道。 常筹忍俊不禁,点着常越卿说:“你看你刚才说的那是啥,还本小爷?你啥时候变成男的了?不过,嘴皮子倒是越来越利索,真成了喙长三尺了。” “好了,我先回去了,娘让我绣的花还没有绣完了。”常越卿笑着道。 “绣花?你抓个棒槌倒差不多,让你绣花,还不如让公鸡下蛋呢。”常筹舒心地笑着。 常越卿笑着离开客厅,急忙来到她的闺房,刚到没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她得意地整整衣服,然后打开房门。外面不是别人,正是柳晗卿和顾泽。 常越卿看到他们两个,故意惊讶道:“放肆!这是后院女眷所住之地,也是你们男人该来的吗?” 柳晗卿和顾泽一看常越卿出来了,大吃一惊,忙连连道歉道:“都是你们的人带的路,我们实在不知实在不知。” 常越卿杏眼圆瞪,指着常珂厉声道:“你是怎么带的路,不想活了不是?” 常珂赶紧跪倒在地,磕头求饶道:“小姐饶命,小姐饶命!是他们两个趁我上茅房的时候,自己摸到这里的。我也是刚才才找到他们,才与他们争执的,实实的与小人不相干啊!小人在常府这么多年,这点儿规矩总是知道的,小姐饶命!” 柳晗卿一听,登时气得火冒三丈,指着常珂道:“你这个油嘴滑舌的奴才!你几时去过茅房?我们不是一直都跟着你吗?” 顾泽也很生气,他拦住柳晗卿,压了压火气,瞪着常珂道:“兄弟莫与他争辩。羊入虎口,还有什么道理可讲。”说着,顾泽抱拳道:“我们初来乍到,的确多有冒犯。小姐如女侠般豪气干云,我等实在佩服。我等此来,别无他意,就是探听大哥下落,望小姐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结草衔环,定当后报。” 常越卿眼睛一斜,不屑道:“女侠?你干脆说我女流氓得了,在我面前拽什么词儿?欺负我没有读过书吗?看你们两个相貌堂堂,没有想到居然跑到人家的闺房,真是命贱如土,色胆包天。” “你……”柳晗卿实在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气,指着常越卿准备破口大骂,却被顾泽拦住了。 “你什么你?”常越卿对身边的丫鬟道:“赶紧去叫人,别放走了这两个年轻的衣冠禽兽。” 丫鬟刚走到院门口,就停住了,就见常琴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常越卿一见常琴,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忙报以询问的眼神。常琴使劲点了点头。 “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常琴见顾泽仪表不俗,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顾泽忙将脸扭在一边。 常越卿拉过常琴,瞪了她一眼,笑着说道:“误会误会!是常珂胡思乱想,听错了吩咐,把人带错地方了。”常越卿转身对柳晗卿和顾泽笑着道:“得罪了,两位!你们可以走了,本小姐心胸宽广,就不予追究了。” “你……”柳晗卿胸中怒火万丈,狠狠指着常越卿。顾泽急忙拦住了柳晗卿,冲常越卿抱拳道:“多谢小姐宽宏大量,我们告辞了。”说着,顾泽使劲拽着柳晗卿,两人气冲冲地走出了院子。 第133章 牢前被拦 走出常府,柳晗卿回头看了看颇有气派的建筑,轻蔑地“呸”了一口,痛骂道:“什么鳖孙鸟不拉屎的狗屁猪肠子大人,还生了他娘的一个分不清是男是女是人是鬼的**货,穿得陪葬一样的绫罗绸缎,用的都是他娘的下三滥,保不齐这对狗父女也有他娘的一腿。啊……呸!浪费了你小爷这么多的好词儿,真抬举这对狗男女了。” 顾泽本来也正一肚子气,可是看到柳晗卿如此愤愤不平,而且又口出污言秽语,顿时笑了起来,“没有想到啊!八哥这话骂得都串成串儿了,哈哈……”说着,顾泽捧腹大笑起来。 柳晗卿释放了怒气,听了顾泽的话,又看到他的举止,自己也哈哈笑了起来。 柳晗卿搂着顾泽的肩膀,“兄弟莫怪!我说话带把儿,你不习惯吧?” 顾泽的脸虽然红着,却笑着说:“男人嘛!说话带把儿最正常不过了,再说,我们本来就是带把儿的,这才是爷们的性情,爽朗的个性。这世上,谁一辈子没有说过带把儿的话,没骂过人?孔子是圣人吧?他的徒弟宰予在大白天睡觉,没有用功学习,这位标榜礼仪的老夫子还骂他‘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圣人都这样骂了,我们就更可以骂了。” “哈哈!这段话说得真他娘好!”柳晗卿高兴地说:“真没有想到,原来兄弟也是性情中人,如果不是这次下山,恐怕我还对兄弟敬而远之呢!” 顾泽陪着笑道:“都是好几年的同窗了,有什么掖着藏着的?” 柳晗卿抬头看看,道:“说得对!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去牢里看下四哥怎么样了。” 顾泽这时锁着眉头,沉思道:“我觉得现在去大牢也是白费劲,不会有什么结果。” 柳晗卿听后,也陷入沉思,愁眉不展。他想了一会儿,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我们这也是猜测而已,况且‘钱是权贵名帖,礼开方便大门’,到时候塞点儿钱,总能打听到点儿消息。” 顾泽慢慢点了点头。于是,两人打听后,朝安邑大牢走去。 来到大牢门口,柳晗卿走上前去,看看周围没有人注意,赶紧伸手往门口一个年长的狱卒手里塞钱。 “慢着慢着!”狱卒握住柳晗卿的手,扫视了一下,警惕地说:“你是干什么的?” “我们来找个人,还望老哥行个方便。”说着,柳晗卿硬往这狱卒手里塞。 这位狱卒将柳晗卿的手推到一边,捋着胡子,看看柳晗卿,再看看另一个狱卒,哈哈笑了起来,“你这小伙子嘴倒挺甜,就是糖吃太多了。” 旁边的狱卒捂嘴笑着,然后说道:“你和他称兄弟,亏你说得出口,你也不看看他的样子,都能当你爷爷了。”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年长的狱卒啐了旁边狱卒一口,指指他说:“少拿你大爷开玩笑。我当他爷爷?我还当你祖宗呢!你个毛没长齐的**货!”说完,他打量了一下柳晗卿和顾泽,敛了笑容,问道:“你们来找谁?” 柳晗卿往前靠了靠,瞟了瞟周围,小声道:“一个今天下午送来的,名叫囯安,他和司空大人家的常越卿小姐打架,在城外被扣住了。” 狱卒一听,登时瞪大了眼睛,好像柳晗卿和顾泽顿时变成了石像一样,“啧啧”地发出声音。年轻的狱卒充满好奇地看着,插话:“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你们的这个朋友真是色胆包天,居然敢调戏这个母老虎,难道是觉得生活没有什么乐趣,来寻找刺激了吗?” “调戏?”柳晗卿和顾泽异口同声地发出小声的惊讶。 年长的狱卒撇着嘴,“这才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个外地的小牛犊。平日里,我们遇到这位太岁奶奶,躲还躲不及了,你们可倒好,居然调戏她。这件事在大牢里都炸开锅了,我们既感谢你的朋友,又嫉妒你的朋友,又担心你的朋友,还不知道这位太岁奶奶会耍什么手段了。” 顾泽一听,顿时感到心里一阵凉风刮过,不过,他转而笑着说道:“我们是外地来的,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况且,我们也没有调戏她,倒是她先动手打的,我们才还手的。还望官爷看在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份上,好歹让我们看看这位朋友,大恩大德,永不敢忘。” “你们走吧。”年轻人微微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走吧,没有上面的命令,我们也不能随便做主让你们进去。司空大人,我们可得罪不起,而且,这位太岁奶奶已经许配给相国大人的儿子,我们就更不敢得罪了。今天,就是你们把两座金山抬来,我们也不敢让你们进去半寸。” 柳晗卿这时忽然想起云淇曾经讲过他的经历,印象中似乎提到坐牢的情节,但当时正不屑听,因此记忆也不深刻,只好看运气了。他笑着道:“我们自然体谅你们的难处,不过,我有一个兄弟云淇,曾经在你们这里呆过,不知道两位可曾认识?” “云淇?”年轻狱卒眼睛一亮,惊喜地看着年长的狱卒。 只见年长的狱卒不动声色,不以为然地道来:“我们这里进进出出那么多的人,名字多如牛毛,怎么能记得住?你们也别在这儿啰嗦了,赶紧走吧,等会儿让我们的头儿看到了,我们又要费嘴皮子解释了。” 年轻狱卒看看年长狱卒,立即换做严肃的神情,“不认识你们说的什么整齐不整齐的,哪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名字。你们还是走吧,别来这儿套近乎了。” 顾泽和柳晗卿都看到了年轻狱卒惊喜的表情,但人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实在不好再说下去,两人只好离开了。 年轻狱卒看到柳晗卿和顾泽走开了,这才问道:“他们难道是云淇的朋友吗?” “凭他红口白牙,还是多个心眼的好。如今这世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我看前面这个小伙子,不像个善茬,虽然长得小,脸上却带着圆滑,那才是草蚂蚱斗公鸡——越小越凶。云淇那么老实的孩子,大概也不会交这样的朋友,最主要的还是他们得罪了常府,我们还是不要引火烧身的好。” “你说的也对,看来,比我多吃几十年的饭,就是不一样。”年轻狱卒笑着道。 “个**货!整天没大没小的,拿你叔开玩笑。”年长狱卒点着年轻狱卒。 “人们常说‘无仇不成父子,无怨不成夫妻’,你既然是我的叔叔,想必也是有些仇气的,斗两句嘴,也在情理之中吧。哈哈!” 这位年轻的狱卒乃是米念稔,云淇在安邑牢中的时候,也多亏了他的照顾。这位年长的狱卒是他村中的一个本家叔叔,名叫米成山,家中无财,又挥金如土,酒量不大,却极喜喝酒,总是邋里邋遢,遇小事斤斤计较,遇大事糊里糊涂,至今四十多岁,也没有成家,父母已经下世,又无兄弟姐妹,故此,村中的人多拿其做败家的例子。 柳晗卿和顾泽垂头丧气地回到客栈,云淇和张海丰已经回来了。 “怎么样?”柳晗卿先问道。 “冯大人去西河巡视了,不知道几时回来。看来,我们得靠自己的能力了。”张海丰无精打采地说道:“你们呢?” “娘的!”柳晗卿这时忽然想起来常越卿刁难时的表情,生气地将在常府的遭遇讲了一遍。 “你们可得小心了。”云淇提醒道:“这个常司空,正是当年帮着相国公叔痤逼走吴起将军的人。此人貌似忠厚、大奸似忠,表面看去,慈眉善目,俨然就是一个敦厚的长者,其实城府深得很,害人于无形之中。” 柳晗卿不以为然道:“你是不是有些杯弓蛇影了,当官的如果没有城府,怎么能在官场上立足?我们就是一个没有尺寸之功的平头百姓,找上门去,人家堂堂的司空居然亲自接见,还把千金叫出来和我们对质,分明就是位蔼然仁者。当然,那个常太岁的确太蛮横了,但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 “常太岁?”张海丰疑问道。 柳晗卿本来正在烦恼,听张海丰说到“常太岁”三个字,忽然想起在常府门口说脏话的情节,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边笑边解释道:“常司空家的千金,就是我们在城门口遇到的那个小姐,因为蛮横,百姓给她起个外号叫‘太岁奶奶’,平时就称作‘常太岁’了,哈哈!” 张海丰听后,微微笑了笑。 云淇问道:“四哥的情况怎么样了?” 顾泽这时平静地说道:“常太岁提前吩咐了,我们进不去大牢。不过,我们向守门的人提起你了,他们虽然并没有承认,但看样子,他们是认识你的,只是怕得罪常司空,因此,连我们孝敬的钱也不敢收。” 云淇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那我现在就去一趟大牢,如果熟人不在,我就得赶紧去一趟清源村。迟则生变,还是越快解决越好。” 张海丰看看柳晗卿和顾泽,微笑着说:“那还是我跟着云淇一起去吧,你们今天在常府已经斗智斗勇了,就在客栈先歇歇吧。” 之后,柳晗卿和顾泽留在客栈,云淇和张海丰便去大牢了。 第134章 故人相见 云淇和张海丰来到大牢前,依然是米念稔和米成山在站岗。米念稔其实老远就看到云淇来了,嘴一直高兴得合不上。 “尉史大人?”米成山高兴地抱拳道:“真是稀客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米念稔瞪了米成山一眼,埋怨道:“真是越老嘴越突噜,也不看场合,啥话都说。什么稀客稠客的,我们这里是人们争着来的高级客栈吗?” 米成山听到米念稔的话,本来不高兴,一想,赶紧轻轻打了一下嘴,“云大人莫要见怪,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云淇这时只觉得很不好意思,忙上前抓住米成山的手,“大叔这是做什么,我早就被君上免职了,哪里还有什么云大人。我不过是一个晚辈后生而已,大叔这样,真是折煞我了,我不知要因此减寿多少年呢!” 米成山听后,得意地站直了身子,头也昂了起来,脸上是不可一世的表情,他白了米念稔一眼,哼了一声道:“看看人家云大人,这么高的地位还如此尊重我们这些长辈,为什么人家能当官,能得到那么多的贵人帮忙?还不是人家会做人,天上的神仙都看着呢!” 云淇和张海丰看着米成山春风得意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 “好好好!”米念稔一边拉住云淇,一边冲米成山不耐烦地说道:“你是让我们全村全安邑全魏国全大周都尊重的本家的二叔,我今后对你‘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地供着,这总可以了吧?” 米成山听后,向云淇告状道:“你看他这话……” 云淇象征性地给了米念稔一拳,佯装不悦道:“哪有这么对长辈说话的?真是堂屋里挂兽皮——不像话(画)!我来找你,不是看你耍二杆子的,有正事儿和你商量。” “知道!”说着,米念稔附到云淇耳边,说了几句话。云淇听后,笑逐颜开,对张海丰道:“我们进去说吧。” 米念稔带着云淇和张海丰进去,把他们带到了狱曹的屋子。 云淇刚一进门,就看到一个人满脸笑容地站在那里,“哎呀!我的云兄弟!想死哥哥了!”说着,那人便上前搂住了云淇。 云淇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挣扎道:“好久……好久……不见!” 这狱曹不是别人,正是清源村的丁守珉。当时云淇托冯聿信铲除了恶贯满盈的旧狱曹,把丁守珉提为了狱曹。 丁守珉松开云淇,但还抓着他的肩膀。他高兴地捏捏云淇的胳膊,兴奋地说:“不错,长得更结实了!” 云淇大笑地说:“不至于吧,我才离开几个多月啊。” 丁守珉看着同样高兴的云淇,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哎呀!当初你说离开魏国,要去云梦山学艺,我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想着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昨天我去仓丰家,还提到你,谁能想到,今天居然就见面了,简直就像在做梦一样。今天下午我本来在家,你的两个朋友刚才来过,念稔跟仓丰说了下,仓丰觉得你可能很快就要来,所以赶紧回村把我叫了过来。我娘听说你来了,也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说希望你有空的时候,再到咱家去坐坐。” 云淇看着兴高采烈的丁守珉,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心里暖流一阵阵涌起,只觉得眼睛酸酸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丁守珉见到,忙抓起袖子为云淇拭泪,“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说得好好的,还哭了呢?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了?跟丁大哥讲,就算咱位卑言轻不能为你出气,也总能帮你出出主意吧?” 云淇本来想努力克制住自己,谁知道丁守珉一劝,他越发控制不住了,内心感动的暖流,像开闸泄洪的水一样喷射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啪就落在丁守珉的手背上。谁料想,这时鼻涕也跟着出来捣乱了。云淇只觉得有些害羞,赶紧去擤鼻子。丁守珉见状,把云淇的手拨开,直接用袖子帮云淇擦了鼻子,“就用大哥的袖子擦。” 张海丰看到这温馨的场景,也觉得非常感动,他在想,又有谁愿意把袖子当作手绢为自己擦眼泪和鼻涕呢?想着想着,思绪便飞了。 云淇含着泪笑着说:“真是又失态了,真是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了,一个大老爷们儿哭,确实挺膈应人的。” “你说这话就见外了。”米念稔故意不以为然地说:“你这算什么,太岁奶奶如果能哭了,那才叫膈应人呢!” 大家一听这,哄堂大笑起来。 “好吧。”丁守珉收了些笑容,“还是说正事吧,你们的那个朋友囯安,我们并没有难为他,因为常小姐已经派人打过招呼了,还吩咐我们,不要让你们见他。我虽然身为狱曹,却连芝麻官都算不上,更没有放他的权力,如果想放他,还得有县令的批示,或者让常司空出面。当然,我知道司空大人肯定不会管这事的,所以,你们只能想其他办法了。”丁守珉看着云淇,眼睛一亮,“对!你可以去找冯大人或者梁大人帮忙。” 张海丰叹了口气,平静地说道:“我们先去了梁大人府上,吃了闭门羹,家丁说不认识云兄弟。我们只好又去了冯大人府上,府上说冯大人奉了君上旨意去西河巡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的两位师弟还去了司空府,司空大人倒是见了我的两位师弟,而且把常小姐也叫出来对质,但现在看来,不过是演双簧给我们看而已。” 丁守珉搓着手,面露愁容,“这样的话,还真有些不好办了。对了,你们来安邑做什么?” 张海丰扫视了一下,丁守珉见状,说道:“都是自家人,没事,尽管说吧。” “我们奉家师的命令下山,有件事要办,请恕不便直说。谁知道才第一天,就遇到这么多事,师兄还被扣住了。”张海丰道。 “我才做狱曹,几乎还不认识什么人,这可如何是好?”丁守珉也一筹莫展。 云淇想了想,问道:“以前这个常小姐经常找人麻烦,或者说抓人吗?” “没有!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丁守珉冥思了一会儿,回答道:“这位小姐的确是厉害了些,但也不像地痞一样经常找百姓的麻烦。再说,官大的欺负不了,官小的,欺负了,又怕失了身份。所以,只要不冒犯她,一般没事。” 张海丰锁着眉头,“这就奇怪了?按理说,我们虽然挡住了她的道路,可她家的仆人也太嚣张了,囯师兄才忍不住出手了。但说到底,我们损失了一匹千里马,常太岁也没有吃亏,可她为什么非要把囯师兄关起来,而且还用缓兵之计拖住我们,来大牢打招呼,害怕我们救人呢?” 米念稔这时忽然笑着说道:“该不会是看上你们的囯师兄了吧?” “你乱说什么呢!”丁守珉不屑地说:“你也太异想天开了,这么离奇的理由亏你也能想出来,难道你不知道这位小姐已经许配给相国大人家的少爷了吗?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位小姐看上了别人,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是她能做得了主的吗?” 米念稔挠着头,发愁地说:“你说的也是啊。” “这样吧,”张海丰说道:“事已至此,我们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囯师兄这里,还有劳两位帮忙照顾了,告诉他不用着急,我们正在想办法。” “也只有这样了。”丁守珉点了点头,“你们吃饭了没有?” “我们吃过了。”云淇赶紧说道:“等我忙完了吧,就去清源村。” “好!”丁守珉拍了拍云淇的肩膀。 张海丰和云淇离了大牢,又回到了盛源客栈。 夜幕终于降临了。散杰表面上如往常一样,心里却一直嫌时间过得慢,待夜色深了些,他便悄悄来到了马棚,将一些药倒在了草料里。 散杰激动地端起草料筐子去给云梦山的四匹马添草。平时的马倒也见了不少,虽然马的眼睛都是大大的水灵灵的,仿佛会说话一般,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可是,今天这四匹马的眼睛却异常有精神,散杰下午看了看,居然有点儿不敢直视,仿佛是看到了人的睿智的眼神。想到这儿,他的心跳忽然加快了,浑身感到一股凉意。 “他娘的!”散杰壮胆地骂了一句,径直朝马槽走去。谁知,快走到马槽的时候,这四匹马看到了散杰,居然也不安起来,开始来回走,并不断发出响声。散杰吓得赶紧停住,看了看周围,然后试探着继续往前走。不料,一匹马忽然大叫了一声,这声音荡在院子里,像猛然敲了一声锣,震破了凝固的安静,吓得散杰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脑子顿时空白了一下,手一抖,筐子也差点儿掉下来。不过,他马上又恢复了理智。 散杰见状,离马槽只有几步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他紧紧盯着马,快走了几步,将筐子里的草直接倒在了马槽里,转身便跑开了,然后躲在一个阴影的地方借着楼上投下的灯光看着马。马看看周围的情况,似乎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同来,不一会儿,依然低头吃起草来。 散杰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转身离开了。谁知道刚踏出后院门,就看见富闻达迎面走了过来。 富闻达看了看散杰,惊讶道:“这么晚了,你去后院干啥了?” “给牲口添草呗,难道去逛窑子吗?”散杰随便说道。 富闻达愣了一下,微笑着道:“怎么今天这么勤快?对了,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了,楼上刚来的那几个年轻人,说是来找公叔相爷办事的,他们的四匹马,托付我照管好呢!所以,我来看看用不用添草,可巧,你想到我的前面了。等我见了那几个客人,一定将兄弟的功劳报上,不会贪天之功的。” 散杰听后,像一盆冷水从头浇下,顿时寒颤了一下。他一愣,连连摆手,努力笑着说道:“呵呵,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这些事儿,已经做的习惯了,就是客人不吩咐,也是经常做的,我现在有点儿困了,先不和你聊了。”说着,散杰朝前走了。 看着散杰的背影,富闻达冷冷地斜了他一眼,然后朝后院走去。 第135章 王宫难进 散杰急忙来到富掌柜的门前,“梆梆”地敲了两声,“掌柜的?我是散杰!有重要的事儿要说。” 富掌柜已经准备好与他的妻子云雨一番了,听到敲门声和散杰的话,登时火气便来了,扭头喊道:“有事儿明天再说!” 散杰听到富掌柜发怒的声音,知道这话的含义,可是想到富闻达的话,他又实在怕引火烧身,所以,更顾不得挨吵了,依然敲门道:“掌柜的!我真得有很大的急事!” “娘的!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富掌柜披了衣服准备起来。 他的妻子杨氏瞪眼埋怨道:“什么猫啊狗的叫,你都起来,他再敲门,你就把他劁了,要不,今后你就别再碰我!” 富掌柜看着风情万种的杨氏,忽然转怒为喜,俯下身子,摸着杨氏光滑的肌肤,轻声道:“你先别发火。”他附耳将关于马的事情说了。杨氏听后,禁不住开心地笑起来,摆摆手,“赶紧去吧,一定要成功,我们的家具也真该换换了。” 富掌柜将被子给杨氏盖好,自己走开了。他打开门,看到了散杰微弓着腰站着,于是将房门关好,怒道:“你小子真会挑时候,有什么屁快他娘的放!” 散杰看了看周围,踮起脚尖,尽量贴近富掌柜的耳朵说道:“我刚才听富闻达说,那几匹马的主人是来找公叔相爷办事的,所以赶紧来禀报掌柜的。” 富掌柜一听,浑身打了一个冷战,大吃一惊道:“此事当真?” 散杰站立好了,小声说道:“我也是刚才听富闻达说的。” “你动手了没有?”富掌柜急忙问道。 散杰点了点头。 “娘的!”富掌柜咬牙骂了一句,然后道:“你赶紧让一切恢复正常。闻达做事一向稳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真是这样,可是要命的买卖,你赶紧去办吧,你知道我的脾气!” “我这就赶紧去办。”散杰一边说一边点头,之后匆忙去办了。 富掌柜回到屋子后,杨氏看着他有些精神恍惚,感觉事情不妙,轻声问道:“什么事?怎么脸色一下子这么难看?” 富掌柜有气无力地坐到床边,狠狠地砸了一下床,咬牙道:“娘的!这几匹到手的马估计要跑了。” 杨氏不解,急忙问道:“怎么回事?又不是第一次了,难道山外有山?” “娘的!”富掌柜依然不解气:“散杰刚才来说,富闻达打听到那马的主人是来找公叔相爷办事的,你说,我们有几个脑袋,敢和相爷沾边的人结仇?” “真的假的?”杨氏将信将疑,不屑一顾道:“就那几个毛没长齐的熊孩子,他们能认识堂堂的公叔相爷?该不会是冒充的吧?” “他们是恒无派云梦山上下来的人,骑的叫五行马,我们后院栓着其中的四匹,都是难得一见的千里马,这是散杰找的城东相马的老秦的儿子说的。我本来也看这几个年轻人相貌不俗,言谈举止不像普通人,如今又骑了这样的马,多半是真的。”富掌柜说着说着,叹起气来,“真是打了一辈子鹰,今天反倒让鹰啄了眼,真他娘倒霉。” 杨氏斜眼看着富掌柜,“你还自称江湖上的老油子了,咋越老越办点儿没屁股眼儿的事儿。” 富掌柜听到这话,瞪着杨氏,“一个娘们儿家,你知道个**!” “哼!”杨氏冷冷地哼了一声,藐视道:“我是你娘们儿,当然知道你的**,我要是知道其他爷们儿的**,早不用在这儿受这窝囊穷酸气了,我娘家要知道是这情况,肯定不会让我过来的。” 富掌柜紧闭着嘴,圆瞪着双眼,也无可奈何,想起杨氏娘家她那七个兄弟,心里就不是滋味。 “好了!”富掌柜赶紧换上笑容,“民不与官斗,何况又是堂堂的相爷,我们就算借十万个胆子,也开罪不起。你不是要换家具吗?明天我就让人都换了,全照着你的心意。” 杨氏嘴一努,冷冷地说道:“少拿我开心了,我又不是败家的娘们儿,你能挣几个破钱,来我这儿叭拉狗蹲墙头——硬装坐地虎,别啰嗦了,赶紧进来吧,天都快亮了。” 富掌柜一听,笑逐颜开,忙将衣服脱掉,钻进了被窝,一把搂住了杨氏。 第二天,常筹去王宫上朝,刚到宫门前,忽然听见有人喊“司空大人,请留步!” 常筹回头一看,瞥见了柳晗卿和顾泽。这时,云淇笑着往前走了几步,常筹这才大吃一惊,不过,冷静地问道:“这不是以前的云尉史吗?你来这里干什么?” 柳晗卿抱拳往左肩处一比,昂头道:“我们想面见当今君上。” 常筹忍不住冷笑了一下,看看周围站岗的武士,小声道:“这里是王宫重地,不是农村老汉的家,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不是诸侯的使者,也不是大家名师,更没有权贵的引荐,恐怕连这第一道门也进不去。” 张海丰笑着抱拳道:“那就烦劳司空大人帮忙引荐一下了。” 常筹瞟了张海丰一眼,冷冷地说:“老夫虽为朝廷命官,有举荐贤才的职责,但得先了解贤才的才干,才敢向君上引荐,如今,除了云尉史,你们几个,我才见过一面,谈何了解?” 云淇笑着说:“我们不过和司空大人开个玩笑,大人不必在意,您要忙,我们也不敢打搅。” 常筹冷笑地看着云淇,“冯大人奉了君上的旨意,去西河巡视了。梁大人如今身体欠安,君上准其在家修养了,你们如果想进宫,这两位大人倒是可以帮忙。他们不知道,云尉史应该很清楚吧?” 云淇的脸忽然就红了,“多谢司空大人指教了。” 常筹一甩袖子,“老夫有事先走了。”说完,就朝宫内走去。四个人站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柳晗卿看看周围,小声道:“这老头倒挺懂事,不等我们开口,就把我们要问的说了。” 顾泽静静地说:“如今,我们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了,再说,我们就是传个信息,管他君上听不听呢,只要我们说了就行。” “我看,不妨用师父的名义,看看能不能行得通。”张海丰沉思道。 “啪”,柳晗卿高兴地一拍手,惊喜道:“对!我们去常府的时候,这个司空说知道我们的师父,这样说来,我们的师父在魏国还有些名气,不妨就照六哥的说法去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 “咱们的师父最大的官职是什么?”云淇问道。这一问,把三个人都问得直挠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然都不知道。 云淇叹了一口气,道:“那这就难办了,如今是‘人用金银定好坏,官以大小论高低’,我曾经在魏国做过尉史,如果不是冯大人和梁大人的帮助,早已粉身碎骨不知多少次了。” 三人一听,望着高高的宫墙,不知该怎么办了。 “好歹试试吧。”顾泽说道。 “是啊!”柳晗卿这时附和道:“师父在江湖上那么有名气,他们总该有所耳闻的,站在岸上,十辈子也学不会游泳。” “八弟说得也有道理。”张海丰看看云淇,微微点了点头。 云淇无奈,只好说:“那就试试吧。” 于是,四人来到宫门前,张海丰上前抱拳道:“我们是恒无派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家师有一封书信要呈递君上,还望军爷通报一下。” 卫士看看张海丰,见他衣冠楚楚,举止不凡,答道:“这里是魏国王宫,不是伾山论道的明源宫,阁下说的什么清溪先生重溪后生的,我一个站岗的卫士,眼界狭窄,没有听说过。”说完,卫士依然站得笔直,眼睛直视着前方,并不理张海丰。 柳晗卿听后,胸中不免有些气,“得意什么?真是看人低……” 顾泽赶紧拽着柳晗卿的衣袖,“这是王宫,莫再说了。”张海丰也回头看了柳晗卿一眼。 卫士愣了一下,这才瞪着柳晗卿怒道:“你骂我是狗?你是不是长了两个脑袋,敢来宫门前找事儿?” 柳晗卿轻蔑地笑着道:“你才长两个脑袋,上头一个大的,底下一个小的。” 张海丰听后,知道不妙,赶紧拽着柳晗卿就走,顾泽和云淇赶紧跟上了。 卫士见四人走了,又琢磨方才柳晗卿的话,这才反应过来,于是咬牙切齿地骂道:“**货!被我抓住了,非把你阉了,让你只剩上头的脑袋。” 张海丰埋怨柳晗卿道:“下次说话注意点儿,他虽然是个守门的卫士,也是不能小看的。当年宋国的华元要和郑国打仗,作战之前,华元杀羊犒赏士兵,结果没给他的驾车人羊斟吃。等到作战的时候,羊斟说:‘前天杀羊犒军的事,由你作主;今天驾车作战的事,由我作主。’于是羊斟就故意把兵车驱入郑军之中,使华元被俘,所以宋军战败了。” 柳晗卿虽然有些不耐烦,却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刚才确实有点儿逞口舌之快,忘了师父的教诲,我今后一定注意。不过,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张海丰环视了一下,小声道:“既然梁大人在家,我们明着进不去,只好夜访了。” 顾泽将信将疑地看着张海丰,“这行不行啊?别再让人家误会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柳晗卿无可奈何地说:“蛤蟆无路——只得跳一步了。” “那我们现在干什么去?”顾泽问道。 云淇想了想,“要不,我们去吕陈锡大人家看看?他和冯大人、梁大人关系都很好的,不过,我走之前,吕大人因为受到我的牵连,被君上免去官职,告老还乡了,不知道现在走了没有。” “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柳晗卿道:“去了不一定有希望,不去一定没希望。” “走吧!”张海丰答应道:“云淇带路!” 于是,四人朝吕陈锡家走去。 第136章 太岁奶奶 却说常越卿趁着常筹上朝的时候,又偷偷跑了出来。她带着常琴和几个贴心的家丁来到大牢,她让家丁在外面,自己和常琴去见囯安了。 囯安此时虽然在牢中,因为有常越卿提前铺垫好了,所以并没有吃苦,只是不得自由。 囯安见常越卿来了,火气腾地就上来了,大骂道:“不要脸的泼妇太岁!还不把你大爷放了,仗着你司空老爹有点儿权势,就为所欲为吗?” 常越卿本来满心欢喜地来了,听到这话,顿时也来了火气,看着身边的谢仓丰,骂道:“狗奴才!谁活得不耐烦了,给他讲这么多!” 谢仓丰连忙弯着腰解释道:“我们完全按照小姐的吩咐,一个字也不曾多说。” 囯安见状,知道自己失言,忙掩饰道:“你少来这儿狐假虎威,拿这些下人出气!有本事,把你大爷放了,看不打得你满地找牙,遍地求饶!” 常越卿也不理睬囯安,上去就是一脚,跺在谢仓丰的大腿上,居然把谢仓丰跺得后退了好几步,谢仓丰忙跪倒在地,“小姐饶命!我实实的刚接班,什么情况也不知晓!” “你不知道?!”常越卿吼道:“把你们管事的狗狱曹给我叫过来!” 囯安见状,越发怒不可遏了,他急的周围看看,除了睡过的稻草和一个尿罐,什么也没有。 谢仓丰跪在地上,一时并没有起来,只是捣蒜一样地磕头求饶。 常琴在一边使劲拉着常越卿,可是一点儿用也没有,常越卿力气太大,还差点儿把常琴推倒了。 常越卿越发恼火了,一脚把谢仓丰踢翻了,“狗狱卒,吃了豹子胆,敢在这儿跟姑奶奶顶撞,还不把管事的狗狱曹给你姑奶奶喊过来?你个下贱的货色,以为姑奶奶好脾气是不是?” 谢仓丰见没有办法,只有爬了起来,“小姐莫生气,小姐莫生气。小人这就喊狱曹去。”说着,谢仓丰朝门外跑去。 “常太岁!你放肆!” 常越卿听到囯安的声音,急得回头准备破口大骂,这一看不要紧,只见囯安端着尿罐,将一罐尿实实在在全泼在了常越卿的脸上身上,常琴也没有幸免。 “啊……噗!”常越卿还没有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发现嘴里酸涩骚气的液体直往喉咙里进,她习惯地一咽唾沫,结果全都咽下去了。她用袖子擦着脸,就算不用鼻子闻,骚气味儿也直往鼻子里钻。 “尿!小姐。”常琴甩着袖子,像在跳舞一般。 “啊!”常越卿长长地大喊了一声。 “哈哈哈!”囯安高兴地将尿罐丢在一边,开怀大笑起来,指着常越卿道:“哪里是什么常太岁,分明就是一个尿太岁了!啊哈哈哈……” 常越卿此时脑子乱作一团,居然一个词也想不起来了,气得用颤抖的手指着囯安,咬牙切齿道:“你……你……你……” “你什么你?”囯安此时正在得意,“你还是赶紧回家让你老子娘给你换件衣服吧!不仅喝了一肚子尿,还一身男人的尿味,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尿太岁啊?哈哈哈!” “你……你……”常越卿的身体此时像定住了一般,除了手和嘴在颤抖着,居然一动不动。 常琴这时也像失了魂魄般,拉着常越卿,“小姐,我们走吧,太丢人了!走吧,太丢人了!”可是,常越卿就是站着不动。 这时,丁守珉领着几个人进来了,看到常越卿和常琴,心里叫苦不迭。走到近前,闻到尿味儿,更加担忧了。 囯安见人来了,趾高气扬地笑道:“赶紧把你们的尿太岁还是鸟太岁拉走,站在这儿熏得小爷都睁不开眼了。” “放肆!”丁守珉怒吼道:“来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贼人痛打二十大板!” 囯安不屑地看看丁守珉,“狗仗人势的东西!有本事打你小爷两百下,你小爷要是皱一下眉头,就是狗娘养的!” 丁守珉见狱卒在观望,怒道:“还不动手?!” 米念稔见状,赶紧上前准备开锁。 “哈哈哈!”这时,常越卿忽然大笑起来。 常琴见状,吓得不轻,忙晃晃常越卿的胳膊,“小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米念稔听到笑声,扭头看去,见常越卿笑得灿烂非常,一时也吓了一跳,愣住了。 丁守珉也蒙了,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囯安这时也有些疑惑了,担心面前的这位官家千金是不是精神有问题。他的笑意顿时没有了。 常越卿推开米念稔,冲着囯安大声笑道:“是条汉子!本小爷没有看错你,不过,本小爷现在要回家换衣服去了,改天有空再来。” “本小爷?”囯安也蒙了,心想:坏了,祸事了!这女子一定是被这一罐尿给气疯了。这堂堂脾气暴躁的常太岁,如今都成了常太面了。 常越卿也不管周围的人,说完话,一甩袖子,潇洒地走了。 “小姐等等我!”常琴甩着袖子跑着跟了上去。 看着常越卿大摇大摆地出去了,丁守珉真觉得不可思议,他惊异地看看大家,大家也面面相觑,他禁不住说道:“这叫怎么回事儿!真是午睡梦游阎王殿——白日见鬼了。” 丁守珉再看看囯安,越发觉得他的来历不一般了,“好好伺候这位爷,千万不要怠慢了!” “是!”米念稔大声答道。 囯安这时也醒过神来,“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虚招,要真想不得罪我,就直接把我怎么抓来的还怎么给放了,兄弟我保证不说大家一个字儿的坏话!” 丁守珉微笑着说:“我现在也弄不懂你究竟有什么背景,居然让常小姐都不敢对你发火。你是云淇兄弟的朋友,云淇兄弟也来找过我们了,要是能放,何至于留到今天呢?” “云淇?”囯安一听,顿时来了火气,不过转而又渐渐冷静了下来,心想:如今“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管他云淇不云淇呢,先把老子救出去再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米念稔这时在一边小声嘀咕着,可是,大家却都听见了。 囯安听见,极不乐意,讨厌地说:“你瞎说啥?” 米念稔忙陪笑道:“胡乱说的胡乱说的!您别在意。” “算了,我也不和你们费嘴皮子了。”囯安这时忽然觉得尿味确实挺大的,他捂着鼻子道:“赶紧找人把这里打扫一下吧,这味儿也太他娘难闻了。” 听到这话,丁守珉忽然想起方才常越卿的狼狈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好办,马上就给您打扫。” 却说常越卿刚一出大牢,就不住地呕吐起来,常琴将她扶上车,偷偷回到了家。 “琴儿?”常越卿洗过了澡,换过了衣服,“我怎么依然觉得身上有股味儿啊?” 常琴闻闻自己的衣服,一脸不悦,“我们这次才叫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狐狸没有打到反而惹了一身骚,还真是惹了一身男人的尿臊气。” 常越卿正准备说话,听到常琴说到“尿”字,忽然就想起刚才喝了一口尿,只觉得恶心不止,禁不住呕吐起来,可是,什么也吐不出来。常琴见状,赶紧上前拍她的后背,“小姐注意点儿吧,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 常越卿干哕了一阵,哕得喉咙都有些疼了,骂道:“他大爷的!” 常琴忙插嘴道:“就是,这个该死的囯安!一定得给他好看,不仅让他喝尿,还得让他****!” 常越卿一听“尿”字,禁不住又呕吐起来,身体都快吐软了,一边吐还一边埋怨:“你别说那个字了!” “我该死我该死!我今天再不提这个字了。”常琴忙自责道。 常越卿依然什么也没有吐出来,眼泪却流了出来,“琴儿!我现在好难受!我现在吐得内脏都难受了,可是还觉得很恶心,这可怎么办啊?” 常琴拍着常越卿,边想边说道:“小姐莫想多了,看这囯安的年龄,估计也没有成家,大概还是个童男子呢!大夫不是说童子尿……不是……是童子水还是一味药了吗?听说降火很快,小姐就当免费治病了。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那些可以入药的东西里,五花八门什么没有?成对的蟋蟀,长虫蜕下的皮,晾干的壁虎,等等,只是我们吃药的时候,大夫已经把它们碾碎了,我们看不出原来的面貌而已……” 常越卿听后,有些哭笑不得,“你知道什么?童子乃是指的没有成年的男子,那得由大夫掌握,可不是谁的都能喝。不过,听了你刚才的话,我心里确实舒服了些。” 常琴见常越卿脸上泛起了微笑,也高兴道:“听说老百姓遇到饥荒的时候,还吃土了,那土里恶心的东西就更多了……” 常越卿瞪了常琴一眼,“说你高,你还说自己站在坑里了。” 两人说笑起来。 常珂随着常越卿回到府上之后,看着常越卿回到自己的屋子,便悄悄来见常筹的妻子程悦芬。 程悦芬端坐着,满头珠翠,浑身绫罗,眼睛似闭未闭,嘴里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太太。”常珂弓着腰,轻轻喊道。 “说吧。”程悦芬轻轻睁开眼睛,瞟了常珂一眼,然后又闭上了。 “小姐刚才趁老爷上朝的时候偷偷去大牢了,昨天在城门外和小姐打架的那个后生,被关在大牢了,小姐还吩咐了不让放人。今天小姐去牢里看那后生,被那后生泼了一身尿,小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称赞那后生真是个爷们,然后,我就随小姐回来了。”常珂说完,静静站在一边,头也不敢抬。 程悦芬听后,心里火气便起来了,然而却静静地对常珂说:“什么话该说不该说,对谁说不对谁说,你自己清楚。小姐那边,你继续留意着,机灵点儿,别被发现了。你儿子的事,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了。你就放心吧,跟着我,不会亏待了你。” 常珂听后,高兴地跪了下来,磕头道:“多谢夫人恩典多谢夫人恩典!小人就是当牛做马,也报答不完夫人的恩情。” 程悦芬轻轻地挥了一下手,常珂退了出去。 程悦芬这时忽然睁开眼睛,“啪”地一声,狠狠拍在案几上,猛然站起身来,咬牙道:“该死的丫头!越来越胡闹了。来人!” 丫鬟常玥急忙从里间出来了,“夫人。” “你去把常琪给我叫来。” “是!”常玥领命出去了。 第137章 路遇仇家 出了程悦芬的院门,常玥看看周围没有人注意,急忙朝常越卿的院子跑去。谁知道,还没有跑出几步,居然碰到了常珂。 “常玥?”常珂喊道:“你慌慌张张去干什么?” 常玥急忙停住,眼珠一转,忙捂着肚子,扭头看看常珂,装作痛苦的表情,小声说道:“夫人让我把常琪叫过去,我这会儿肚子正难受了,要不,你去帮我叫吧,就说是夫人正急着找他呢!” “好,你赶紧方便去吧,我马上就去,绝不会耽误夫人的事。夫人那里,以后还得玥儿姑娘多多美言几句了。”常珂笑眯眯地说道。 “那是自然的。”说完,常玥就跑走了。常珂感觉又办了一件漂亮事,赶紧去找常琪了。 常玥跑到常越卿的屋子,见常越卿正和常琴说笑,虽然正气喘吁吁,却急着说道:“不……不好了!” 常越卿见状,忙笑着说道:“快给月子倒水。” 常琴站着并未动,反而笑着说:“我还煮鸡蛋烧红糖水了,好好伺候月子,哈哈!” “哎呀!”常玥有些生气了,“快别闹了!你们去大牢的事,夫人知道了,这会儿正找常琪处理呢!” “啊?”常越卿一听,刚刚晴朗的心情忽然又乌云弥漫了。 常琴也不可思议地看着常玥,惊讶道:“怎么这么快!谁告的密?” “先想想怎么应付吧,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会知道的。我不能耽搁太久了,得赶紧回夫人那。”说完,常玥也不管她二人的神情,径直跑走了。 常琴推了推常越卿,担忧地说:“小姐,这咋办?” 常越卿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斩钉截铁地说:“这有什么害怕的,不就是偷偷跑出去了吗?我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出了什么事,有我顶着。” 常琴胆战心惊地说:“小姐?这叫不叫偷汉子啊?” 常越卿一扭头,“呸!你是不是被我娘吓傻了,怎么说出这样的混帐话?” 常琴撩开衣袖,露出胳膊上的伤疤,“伤疤还在,我想起来就浑身疼。” 常越卿看着常琴身上的疤痕,将衣袖原处拉好了,“没事!事情都是我一人做的,跟你没有关系,虎毒还不食子呢!我不会有什么事。” 常越卿看着常琴有些魂不守舍,不禁叹气道:“人们都说‘红颜祸水’,看来真的不假啊!如今我们都是被剪了翅膀的老鹰,只能期盼囯安自己的运气好些了。” 常玥从常越卿的屋子跑出来后,倒是见到了常珂,可是得知常琪没有在府上,于是赶紧回去向程悦芬禀报了。程悦芬听后,怒气未消,也不等常筹回来,自己带人直接去安邑衙门了。谁料,安邑县令被君上叫去,并不在衙门,程悦芬无功而返。 常筹下朝后,见程悦芬一脸怒气,忙笑着问道:“夫人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哼!”程悦芬冷冷地说:“恐怕我告诉了你真相,你比我的还要难看十倍呢!” 常筹一听,微笑着说:“到底怎么了?” “卿丫头看上了大牢里的昨天和他打架的什么囯安,今天她趁你上朝的时候,偷偷跑到大牢去幽会,结果被人泼了一身尿,不但不生气,还夸赞人家是真爷们。这是丫头的脾气吗?不是动了真情是什么?如果让相爷知道了,我们怎么说?”程悦芬瞪着常筹,数落道:“这件事不算小吧!你居然不知道?我刚才去找安邑县令放人,谁知道县令被君上叫走了,所以,我准备等你回来,请你拿个主意。” 常筹听完后,早气得脸色铁青,忍不住骂道:“混账!真是丢人现眼!” “如今说这些话有什么用?”程悦芬焦急地看着常筹,“你还是冷静下来,赶紧想个对策的好。” 常筹慢慢捋着胡子,踱着步子,忽然计上心来,笑着说:“我已经想到对策了。”说着,他摆摆手,程悦芬附耳过去了。 却说吕陈锡确实已经告老还乡,并不在安邑城中,云淇四人又无功而返。于是,云淇和张海丰准备再去冯聿信家看看情况,而柳晗卿和顾泽也准备再去梁府探探消息。 路上,张海丰忽然停住了,皱着眉头道:“云淇,我担心即使冯大人在家,我们也见不到。” 云淇也停住了,惊讶地说:“不会吧?” 张海丰看看周围,将云淇拉到一个清静的死胡同,“你想想,照你所讲的,梁固大人和冯聿信大人是莫逆之交,如今我们在梁府吃了闭门羹,难道到了冯府就会一路畅达吗?” 云淇听后,嘴张了几张,叹了一声,“唉!”然后微微摇了摇头,“其实,从梁府出来,我就一直在想昨天的遭遇,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大概也想到了。只是,我心里有数,不便对别人讲,也怕影响了梁家的声誉,我敢肯定,冯大人一定会见我们。” “既然如此,我们赶紧去吧。兵贵神速,事情早点儿结束,我们也可以早点儿回去。”说完,张海丰朝前走去,云淇跟了上去。 两人没走几步,忽然前面跳出三个人来,都蒙着脸,手持短刀。 为首的蒙脸人恶狠狠地说道:“识相的赶紧他娘地把钱拿出来,不然的话,要了你们的狗命!” “掏……掏……掏……”右边的蒙面人也咬牙切齿地说着,不过看起来有些口吃。 “掏你娘的**毛!”为首的蒙面人忽然伸出左手,打了右边口吃的蒙面人。 云淇正满肚子气没有地方撒呢,见到强盗,顿时怒火就熊熊燃烧了起来,“小爷正手痒痒找不着练武的家伙呢!你们几个不要命的小毛贼,话都说不全,居然敢厚着脸出来学别人劫钱?今天就让你们见见小爷的身手。”说着,云淇手摸向腰间,内心立即后悔道:“娘的,忘了拿剑了。” “奶奶的!你这龟孙毛没长齐,口气还不小。”为首的蒙面人拿着刀慢慢朝云淇走了过来,另两个蒙面人也赶紧跟了上来。 张海丰急忙左右瞧瞧,地上居然连个石子也没有,再看看周围,是光溜溜的墙壁。 “哈哈!”另一个蒙面人得意地说道:“你们赶紧把钱掏出来吧,我们也不为难你们这两个外地人。你们是穿金戴银的有钱人,破财免灾不是很正常吗?非要弄得见血,就真不好看了。” “有本事你们就来吧。”云淇冷笑着。 为首的蒙面人忽然停住了,手一挥,另两人也停了。“哈哈!真是老天有眼啊!你果然回来了。”为首的蒙面人大笑了起来,然后更加凶恶地说道:“云淇,你今天栽到我的手里,真是老天开眼,给我报仇雪恨的机会。兄弟们,上!”话音刚落,蒙面人挥刀朝云淇和张海丰砍来。 云淇和张海丰来不及惊疑,刀已经来回忽闪着砍了过来。 云淇和张海丰只好赶紧朝后迅速跑去,眼看就跑到死角的地方了,只见张海丰忽然停住,做了一个弓步的姿势,云淇踩着张海丰弓着的大腿,跳到了他的肩上,转眼就上到了墙头上,之后不见了。 蒙面人实在没有料到云淇会这样的功夫,当时居然愣住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张海丰已经淡定地站了起来。张海丰轻轻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微笑地看着蒙面人。 “奶奶的,跑了一个!”为首的蒙面人这时很生气。 “老……老……”口吃的蒙面人忽然激动地用手指着墙头。 为首的蒙面人不由分说,又给了他一巴掌,“你姥姥的头!” “老……老……”口吃的蒙面人挨了一巴掌,非但没有安静,反而更激动了,喊得声音更大,手也点得更厉害了,他分明已经着急地跳了起来。 为首的蒙面人觉察出不对来,忙顺着口吃蒙面人的手看去。不看还不要紧,一看,却发现云淇正洋洋得意地站在墙头上。为首蒙面人怒火腾地就起来了,但是还没有来得及破口大骂,就见一个不知什么东西朝这边飞来。等他反应过来,就感觉右臂忽然一阵剧痛,痛得手禁不住颤抖起来,刀也掉在了地上。两边人的遭遇也一样。 原来云淇跳上墙头,从附近的房子上揭下了几片瓦,将瓦碰碎,用瓦片当作了飞镖。 为首的蒙面人这时又急又气,弯腰捡起了刀,“赶紧撤!”另外两人也赶紧拾起了刀,朝胡同口跑去。 云淇忙跳下墙来,他有云下宗的轻功,自然身手敏捷,不会受伤。 “没事把,云淇?”张海丰关切地问道。 “没事,赶紧追!”说着,云淇超前跑了。张海丰也赶紧追了去。 蒙面人一边跑一边把脸上的布除去了,刀也插回了刀鞘里,出了胡同,大街上倒是人来人往。也许是他们跑得太急,惯性使然,他们一下子冲到了路中间。 “让开!让开!”从西边过来一辆马车,虽然速度并不快,车夫却在大声喊着。 为首的蒙面人朝西看去,正准备破口大骂,忽然看见车上的布帘子被掀了起来,里面侧出一个人脸。为首的蒙面人朝旁边啐了一口,“呸!真他娘的倒霉,一路上净遇到仇人,走!”蒙面人也顾不上和车夫理论了,转身跑向了对面的胡同。 “站住!”云淇这时从胡同追了出来,见蒙面人进了对面的胡同,又看到大街上熙熙攘攘,本来想引起大家注意,可是,行人瞟了一眼云淇,连脚步都没有停住,然后继续自己的活动了。 “站……”云淇正准备继续大喊,张海丰在一边拉住了他,“算了,云淇!穷寇勿追,再说,我们也没有损失什么。” 云淇气得一砸拳,“便宜这龟孙了。” “云淇?”马车上的人忽然喊了一声。 第138章 终进梁府 云淇忙朝马车看去,见布帘后的人异常眼熟,云淇登时激动地喊了出来:“冯大人?” “停车!”冯聿信对车夫说道。马车停在一边,冯聿信下了车。云淇和张海丰已经走到冯聿信的身边。 云淇和张海丰忙抱拳弯腰道:“见过冯大人!” 冯聿信高兴地扶起二人,“太客气了,太客气了,你们什么时候来安邑的,怎么也不说一声?我看你们刚才好像在追那个已经被免掉狱曹的房裕正,怎么回事?” 张海丰看看云淇,云淇也看看张海丰,冯聿信见状,微笑地捋着胡子,“此处嘈杂,不便多说,你们要是没事的话,我正好要去梁大人家,你们随我一同前去吧。” 于是,两人坐了冯聿信的马车,一起回梁府了。途中,正巧遇到了柳晗卿和顾泽,于是一道去梁府了。 马车到了梁府门前,元则正领着几个家丁在等候,见马车停住了,急忙笑着上前,看到冯聿信从车里出来,忙上前扶着,且微微弯着腰谄笑着说道:“冯大人您可来了,我们老爷正等着大人呢,府上已经摆好了酒菜,老爷正准备和大人一醉方休呢!” 元则没有料到,冯聿信下车后,并没有急着往前走,而是对元则说:“车上还有四个客人。” 元则不住地点头,“知道了!”他转身喊过来旁边的一个家丁,有些趾高气扬地说道:“你赶紧到厨房,就说有冯大人及贵客到府了,让他们加添四副碗筷。”家丁领命而去。 冯聿信见云淇还没有出来,笑着说:“你们赶紧下来吧,我们一起去吃饭。” 元则这时站在车旁,准备着伺候下车的贵客。布帘掀开了,云淇和张海丰露出了得意的微笑,柳晗卿不屑地瞟了元则一眼,顾泽面无表情。元则弯着腰,抬头见到车里的人,顿时僵硬成了一尊石像一般,脸上的笑容也不知该何去何从,整个人顿时愣住了,心中的怒火开始燃烧了起来,但是又不敢释放。他依然微笑着,不过立即站直了身子,将左手一挥,冷笑道:“原来是云少爷啊,真是久违了。请您下车吧。” 云淇和张海丰下了车。 “久违。”柳晗卿笑着斜了一眼元则,冷冷地说道:“刚才我们不是还见过面?你不是说梁大人并不在府上吗?” 冯聿信看看柳晗卿的神情,已经猜出了大概,依然微笑着,并没有说话,而是紧紧盯着元则。 元则忙赔笑道:“这位少爷真是说笑了,小人在这府上几十年了,颇知道老爷仁慈好客,欢迎老爷的客人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把老爷的客人往外赶呢?就是小人的狗命不想要了,也不敢坏老爷的名声。” 张海丰和顾泽这时也下了车。 “俗语倒是常说‘好狗不挡路’,或许是我们几个一时眼花,方才认错人了,刚才拦着我们的肯定不是这位长得慈眉善目、说话和风细雨、举止谦恭有礼的长辈。虽然你们穿着相貌差不多,但是,堂堂梁府,一定不会有狗仗人势、狗眼看人低、人模狗样、狗嘴吐不出象牙的狗奴才。”柳晗卿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冷笑地看着元则,每说一个狗字,都特意加重了语气,让人听来尤为刺耳。元则的头虽然微微低着,心里却翻江倒海一般,怒火万丈,可又不敢释放出来,只憋得脑子顿时大了不少,牙咬得都疼了。 顾泽听得心跳都加快了,在后面赶紧拽拽柳晗卿的衣袖,柳晗卿佯装不知道。 “呵呵!”张海丰看到元则胁肩谄笑的姿态,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的这位八弟好开玩笑,就是有点儿不分场合。梁大人宅心仁厚,家教颇严,言出法随,下人们肯定遵规守矩,不敢以为自己在梁府就盛气凌人。” 云淇实在不想听了,拽着张海丰的衣袖,“走吧,别忘了正事。” 张海丰微微一昂头,不说了,之后随冯聿信进府了。 元则得空赶紧跑到梁固妻子元敏的房间。 “大姐!你可得给我做主啊。”元则哭丧着脸,似乎要流泪的样子。 元敏端坐着,眼睛轻轻一瞟,见元则愁眉苦脸的样子,轻轻一摆手,轻声道:“你坐吧,有什么事,尽管说。难道在这梁府,谁还敢欺负你不成?” 元则往元敏旁凑了凑,愤愤不平地小声道:“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白眼狼云淇吗?他今天又带了一个伶牙俐齿的小龟孙,刚才在门口把我好一顿奚落,当着冯大人的面,我实在不好说什么。这两个鳖孙,简直没有把梁府放在眼里,更别说我们元家了,那新来的不知道深浅,云淇总该知道我是谁吧?我们梁府为他牺牲了那么多,他不但没有一丝儿回报,今天又找上门来,真是圣人遭雷劈——好心没好报。” 听了元则的话,元敏轻轻挥手,将丫鬟打发了出去,然后看看周围,气得“哼”了一声,咬牙,许久才小声道:“这个灾星,真是三天卖不出去的猪下水——一副坏心肠。他仗着是吴起的徒弟,百般没脸没皮地来求老爷。远近谁不知道老爷是一等一的好脾气,而且吴将军又对我们梁府有恩,可这云淇也实在太可恶了。吴将军当年那么襟怀坦荡,怎么就收了这么个狗皮膏药一样的徒弟,真替吴将军伤心。” 元则一听,话题似乎偏了,忙说道:“吴将军对魏国,对我梁府,都是有功有恩的,但他的徒弟总不能仗着师父的恩德来搬弄是非吧?这不仅是对吴将军的不敬,更是对吴将军朋友的藐视,我们以为帮助了他,就是还了吴将军的恩情,但是,人家不这样认为,人家还以为我们就应该这样做。退一万步讲,老爷收留他,帮他谋差事,替他背黑锅,连西街的祖产都因为他而丢了,要说还恩情,难道我们做得还不够吗?今天,他又来我们梁府,老爷肯定不会拒绝他……” “好了!”元敏气得已经喘起了粗气,“这个小子,简直气死我了,也欺人太甚了。” 元则见元敏已经动了肝火,也佯装跟着生气道:“因为他,老爷的官也丢了,宅子也丢了,他还敢厚着脸皮来求老爷办事,对待这样不知廉耻的东西,就不能对他讲道理。老爷总是对这样的人讲仁义,简直就是拳头打跳蚤——吃亏的是自己!可是,这梁府上下,除了大姐,谁还敢劝说老爷?大姐也知道,我元则绝不是搬弄是非的人,我是实在不忍心看着梁府再遭遇什么不幸,如果大姐不出面,那么,为了这个不相干的人,我们不知道还要付出什么惨重的代价。” “啪!”元敏气得拍了一下案几,随即缩回了手,轻轻搓着,渐渐平静了,轻声道:“确实是欺人太甚!不过,老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就算我去了,也没用。” 元则一看,忙说:“大姐是正房,该说的话一定要说,如果大姐不出面,外人还以为您在家不掌权呢?” 元敏一听,立即说道:“走吧,前面带路。” 元则心中偷偷一笑,领着元敏去客厅了。 冯聿信领着云淇等人进了梁府,来到了梁固的书房。 云淇看到梁固,忽然激动了起来,眼圈红红的,“梁叔叔……”说着,云淇便要跪拜,梁固忙笑着扶住了云淇,他见云淇眼圈红红的,微笑着说:“遇到什么难处了?” “可不……”柳晗卿才刚不屑地说出两个字,就被后面的张海丰拽住了衣袖。柳晗卿也不看张海丰,索性将袖子一甩,挣脱了张海丰的手,继续说道:“遇到难处了,我们还想着梁大人官高位显,府邸深大,一时进不来呢!若不是碰巧遇到了冯大人,不知道我们还要在这安邑城中晃悠多长时间呢!” 梁固听了这话,又看看柳晗卿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心里忽生不悦,可是又不好表示出来,依然笑着,扭头问冯聿信:“这位是……” 冯聿信看看柳晗卿,笑着说道:“云淇不是去了云梦山拜了清溪先生为师吗?这几位都是清溪先生的高足,他们今日前来,确实有事需要我们帮助。” 云淇这时也微笑着说:“是啊,我们的确有事要请两位叔叔帮忙呢!”说着,云淇左手一伸,指向柳晗卿,“这是我的八师兄,柳晗卿,是我齐国的老乡。” 梁固微笑着捋着胡子,轻轻点了点头,“真是气质不俗啊!” 柳晗卿忙笑着抱拳道:“大人过奖了。” 云淇伸手拉过来张海丰,高兴地说道:“这是我的六师兄张海丰,乃是我魏国仪邑人,学的是游学。” 梁固惊讶道:“哦?你是仪邑人?” 张海丰笑着抱拳道:“晚辈是仪邑张村人。” “啪!”梁固高兴地拍了一下手,兴奋地说道:“没有想到,在这里遇到了老乡!我的祖籍乃是仪邑城关镇。” “莫非就是东街梁家?”张海丰惊奇地问道。 “是,就是的!”冯聿信看到梁固高兴的样子,忍不住替他说了。冯聿信看看柳晗卿和顾泽,对梁固道:“你们等会儿再详谈吧。” “是啊!”云淇手一伸,说道:“这位是我的十五师兄,顾泽,也是我魏国人。” “哦?”梁固更加高兴了,“你是哪儿的人?” 顾泽微笑着抱拳道:“晚生是西河郡人氏。” 梁固自豪地点点头,“我的好友吴起曾经在那里做过郡守。” 顾泽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说:“我们当地的百姓,至今都还一直怀念吴将军,百姓都说这样的好官不容易见到,后来听说吴将军在楚国遇难了,都感到很伤心,于是自发为他修了祠堂,四时香火不断。” “唉!”梁固的笑容已经消失了,眼神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忧伤,他微微摇着头,慢慢而声音很大地说道:“公道自在人心啊!” “黄土已经快埋到我们的脖子了,你也不用在这里感叹了,我们迟早也会去和吴起会合的。难道你还能不过奈何桥,能少得了孟婆汤?”冯聿信见梁固情绪有些低沉,故此说道。 “哈!”听了冯聿信的话,梁固忽然苦笑了起来,“哈哈哈!” 这时,元则跑过来了,微微弯着腰,满脸堆笑的小声说:“老爷,饭已经摆好了。” 梁固绷着脸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元则弯着腰慢慢退出屋去。 冯聿信高兴地说道:“走吧,你们几个小伙子也不要见外,敞开了肚子,该吃吃该喝喝,可不要坏了梁大人乐善好施的美名。” “哈哈哈!”梁固捋着胡子,大笑起来。 梁固领着众人去往吃饭的地方。 第139章 君行之行 “冯大人,您过来了?”梁君从见到冯聿信,忙笑着招呼道。冯聿信笑着点点头。 梁君从看到后面的云淇,忙笑着抱拳:“这不是云兄弟吗?自从我们搬到这旧宅,好久都没有见过了,不知道此次前来,又是为了什么重大事件?” 梁固不高兴的瞪了梁君从一眼,梁君从佯装没有看到。 “赶紧入座吧,有事饭后再聊。”梁固打断了梁君从的话。云淇等人都落座了。 吃饭时,梁君从端起酒杯,笑着说道:“云兄弟,我们好久不见,愚兄敬你一杯。”说完,梁君从一饮而尽,然后将酒盅底露给云淇看。 云淇不胜酒力,本想推辞,可看到梁君从的神情举止,只好端起了酒杯。他喝了一口,发现酒很烈,辣得喉咙有些不舒服,难受的感觉直冲到了眼睛,眼泪顿时都快出来了。这一口酒下腹,顿时就感到肚子里翻江倒海一般,有种想呕吐的感觉。他低头看看酒杯,里面的酒还有不少,可是,又不能不喝,总是站着,也显得太突兀。他没有办法,只能强忍着,当作喝药一般,硬是把剩余的酒一下都倾到了嘴里。因为喝得太急,呛到了,止不住咳嗽起来,而且有些酒还没有喝下去就被喷了出来。云淇实在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也没有来得及躲,正好喷在前来敬酒的梁君从的身上,有些还溅到他的脸上。梁君从急忙用衣袖去擦自己的脸,禁不住朝后退了两步。旁边的张海丰急忙站起来拍拍云淇的背,云淇伸着手,意思是不用张海丰帮忙。 梁固本来正在和冯聿信聊天,听到这边的动静,两人忙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问道:“怎么回事?” 这时,梁君行已经走到云淇的旁边,他忙微笑着说道:“没事没事!刚才不小心喝呛了。” 云淇这时已经不咳嗽了,忙转身笑着说道:“没事没事了!就是不小心呛着了。” 梁固斥责梁君从道:“云淇不能喝酒,就不要勉强他喝。” 梁君从立即道:“我是好久不见云兄弟,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灌他酒呢?”说着,梁君从瞥了梁君行一眼。梁君行是梁固侧室和颜所生,比梁君从小两岁。 梁君行看到梁君从的眼神,忙在旁边道:“父亲教育的是,我们一定注意。” 冯聿信已经坐下来,这时轻轻摆了摆手,微微摇摇头,梁固见状,也没有再说什么,然后坐下了。 梁君从听到这话,顿时就有了怒气,可是又不能发出来,脸上虽然还是笑容,却明显僵硬了起来。这时,他越来越觉得衣服上云淇喷出来的酒刺鼻了,于是,禁不住低头看去,这一看不要紧,他居然发现洁净的衣服上粘了两片嚼烂的菜叶。顿时,他感觉像是踩到了两脚****,一股恶心的感觉迅速顺着血液传遍了全身,他已经站不住了,心里的厌恶一浪高过一浪。 梁君行见梁君从有些发愣,轻声说道:“大哥,我们回座位吧?”也许是怕他听不见,梁君行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这一扯,仿佛将身上唯一的一块遮羞布扯掉一般,梁君从顿时便恼怒了。他生气地一甩袖子,本来想表示自己的怒意,谁知道,袖子不小心碰到了桌上汤盆的汤匙,可就那么巧,汤匙被衣服带了出来,碰倒了旁边的酒杯,杯中的酒也洒了,酒水顺着桌子流了下来,正好滴在柳晗卿的衣服上。柳晗卿立即朝旁边躲了躲,虽然极不高兴,也终究没有说话。只不过,他猛地朝一边躲去,动作太过夸张,正碰到了在品尝美味的顾泽。顾泽此时正不理他人的纠纷,想专心致志地吃饭,没有想到会被柳晗卿碰到,手因外力往前一送,碗却没有跟着往前走,结果就离了手心,生生掉在一盘带汁的菜里,立刻,菜汁四溅,挨着这个菜坐着的人,谁也没有反应过来,身上便立即多了许多污点。 “哎呀!”顾泽忍不住惊讶了一声,连忙又捂住了嘴。 梁君从本来正厌烦身上衣服上的菜叶,谁承想又多了许多菜汁,怒火不禁更旺了一些,却依旧不能释放出来,憋得更加难受。 “啪!”梁固气得猛拍了一下桌子,吼道:“孽子!还让不让你老子吃饭了!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我本来不想说你,你当我眼瞎看不见吗?你到底要为难谁?到底要给谁难堪?大家好不容易坐在一起吃个饭,让你给生生搅和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伯安,小题大做了。”冯聿信忙站了起来,按住梁固的肩膀,想往下按,可梁固正在气头上,哪里能按的下? 梁君从这时冷笑道:“我再败事有余,也没有把祖上的宅子丢了,也没有做出有辱祖宗的事。” “你……”梁固一听这话,气得左右找东西,准备砸向梁君从。冯聿信见状,一边赶紧抱住梁固,一边扭头怒斥道:“君从,这话也是你说的?!还不赶紧出去?” 大家这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梁君从的身上。梁君从本来就满肚子火气,这时看到大家的神情,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一时站着不动,想显示自己并没有屈服。 梁君行拽住梁君从的胳膊,轻声劝道:“大哥!我们还是出去吧。” 梁君从猛地一甩胳膊,重重打在梁君行的身上,“少来这儿黄鼠狼戴草帽——装人样!不是因为你阳奉阴违,怎么会闹成现在这种局面!” 梁君行并不曾防备,受了梁君从猛力一打,一时没有站稳,居然朝后倒去,幸亏旁边的柳晗卿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梁君行。 冯聿信虽然抱着梁固,可并不能完全控制住,梁固得空抓住一个杯子,尽力朝梁君从甩去。 “哎呀!”可惜,砸得偏了,正打在顾泽的头上,顾泽急忙捂住了头。 “君从!还不赶紧出去!”冯聿信不禁又提高了音量。 梁君从见状,瞪了梁君行一眼,潇洒地甩了一下袖子,然后扬长而去。 梁固这时气得只喘粗气,眼睛瞪得溜圆,手似乎都有些颤抖了。 梁君行、云淇这时准备上前来,冯聿信摇摇头,摆了摆手,然后道:“来人呐!”这时,元则弯腰低头地进来了。 “赶紧收拾下,再准备些饭菜,他们几位都还没有吃饭。”冯聿信从容的表情中透出难以抗拒的威严。 “是!”元则忙点头,“我马上就去办。” “不用了,两位大人!”张海丰这时抱拳道:“我们初来宝地,便多有打扰,实在惭愧,我们本来也不是很饿。再者,我们回到客栈吃饭也是一样的,就不用再麻烦了。” 元则站着未动,在静静听着。 冯聿信沉思了一下,“既然如此,君行,你领着他们先去书房吧。我和你爹随后就到。” “是。”梁君行答道。之后,云淇等人随梁君行去梁固的书房了。 梁君从气呼呼地回到屋里,刚坐下,就见他的妻子姜之仪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咋了?”梁君从瞥了姜之仪一眼,不耐烦地说道:“火烧到你的屁股了?还是吃了兔子腿了,跑这么快干啥,投胎啊?” 姜之仪见状,并没有搭腔,而是坐到他的旁边,端详着他,慢慢说道:“我刚才听说,你跟老爷吵架了,把老爷气得不能行。我想,老爷一定吵你吵得很厉害,所以,我才赶紧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梁君从一听,腾得就站了起来,拳头砸到了墙上,“狗娘养的云淇!得了便宜还卖乖,如今跟没事儿的人一样,又来找爹办事。爹那倔脾气你还不知道?为了朋友,把钱财看得比粪土都轻,西街那么大的宅院,居然拱手就送给了左巨源那条老狗。全安邑的百姓表面上说得比唱得都好听,说咱爹仗义疏财,实际都说咱爹是个败家的老爷。我听了这话,怎么能不生气?再说,我们在西街过得好好的,如今搬来这东街住,这么多人挤在一个院子里,跟养鸟似的,哪里还像个当官的人家?” 姜之仪慢慢站了起来,缓缓走到梁君从身边,握住他的拳头,轻轻往下拽着,“按理说,我一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是不该随便插嘴的,但是,看到你这么生气,为妻的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不管原因如何吧,西街的宅子如今是丢了,暂时也回不来了,总想着这件事,只能让自己更烦恼。再者,我听说云淇是吴起将军的徒弟,吴将军对我们梁家也是有恩的,就当做还吴将军的恩情吧,不过,这还得确实多了些。” 梁君从这时握着姜之仪的手,看着她温婉的神情,呼吸渐渐归于平常,余怒未消地说:“岂止是多一些?简直太多了,我一想到这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刚才没有看到云淇那副得意的样子,真欠揍。更可恨的是,君行这个混蛋还想浑水摸鱼,帮着外人给我难堪,这个****养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姜之仪柔声说道:“人家都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你们兄弟俩怎么就总是不能和谐相处呢?虽然他是庶出,但人品也还不错,况且和姨娘人如其名,真得和蔼可亲……” 梁君从把姜之仪的手一放,不高兴地说道:“刚才还觉得你通情达理,怎么说着说着就和君行这个混蛋成一伙了,你是不是得了他什么好处了?” 姜之仪眉头微缩,黛眉怒竖,杏眼圆瞪,朱唇紧绷,好一会儿才悠悠地说道:“亏你还是个读书做官的大男人,居然说出这么没有水平的话。我是你明媒正娶过来的妻子,不是烟街柳巷无行的歌妓,我姜家也是世代簪缨之族,钟鸣鼎食之家,我就是不顾及我的脸面,也得顾及姜家的脸面。” 梁君从冷笑道:“我又没说什么,你急着这么多解释干什么?还搬出来你们姜家来压我,我又不是入赘的女婿,靠着你娘家的钱财生活。我梁家诗礼传家,也是诸侯尽知的,但道理从来都是讲给讲道理的人,梁君行这一辈子都是庶出,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他不知道尊重我这个哥哥,反而处处与我做对,我当大哥的说他几句怎么了?这是天经地义的,你个当嫂子的来我面前说什么歌妓不歌妓,你连这样的词儿都能说出来,还说自己的姜家是什么世代簪缨,真不知道你们世的什么代簪的什么缨,简直可笑。”说着,他还“呵呵”地笑了出来。 姜之仪自知失言,气得指着梁君从,“你……你……” 第140章 君从挨打 “你以后最好离那个混蛋远点儿,更别帮他说话,你要弄清楚你是谁的妻子。”梁君从瞪着姜之仪咬牙切齿地说道。 姜之仪指着梁君从,“你……你……你欺人太甚!”说着,她的眼泪便出来了。 梁君从一看这样的情景,不耐烦地说道:“要哭一边哭去,别来我跟前耍你们女人的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世代簪缨的家庭,跟乡间的泼妇没有什么差别。” 姜之仪一听,气得手都颤抖了,禁不住哭出了声音。 “哎呀!烦死了,越说你还越来劲了。哭得跟猫头鹰叫得一样,真丧气。有本事,回你娘家哭去!”梁君从推着姜之仪往里间走,姜之仪挣扎着。 “君从?” “谁?”梁君从侧耳倾听,发现有人喊他。这声音听来倒也熟悉,但一时居然没有听出来是谁。他正准备出去一看究竟的时候,从门外进来一群人。他仔细一看,原来是梁君行的母亲和颜陪着祖母苏氏进来了,周围还有一群仆人。 和颜搀扶着拄着拐杖的苏氏。苏氏雪白的头发无言地显示了自己的年龄,精致的簪花光彩熠熠地晃闪着,闪耀出了富贵的气息来。脸上的皱纹诉说着岁月留下的沧桑,淡淡的月牙般的眉依然有几分姿色,眼皮虽然下垂着,却挡不住锐利的目光,鼻梁已有些塌着,嘴唇淡红,紧紧绷着,长圆脸依然丰腴而润泽,金光闪闪的耳环,耀眼夺目的宝石戒指。 梁君从见状,赶紧笑着迎上去,“祖母,您怎么来了?”说着,就要去搀扶苏氏。苏氏将他推到一边,狠狠说道:“不争气的东西,一边儿呆着去!”梁君从低着头,站在一边,一句话也不吭了。 姜之仪本来正在一边垂泪,见苏氏进来了,忙拭干眼泪,也努力笑着迎了上去,“祖母,您怎么过来了?”说着,她便去搀扶苏氏。旁边的丫鬟往后退了退,姜之仪搀住了苏氏。 苏氏微笑着说:“我本来什么事也没有,恰巧从你们这个风水宝地路过,听到屋里有争吵的声音,所以进来看看。可巧,就看你在抹眼泪,到底怎么回事?” 姜之仪笑着说道:“没事,小两口吵架,不是经常的事吗?床头吵架床尾和。” 苏氏拍拍姜之仪的手,“你当我老糊涂了不是?趁着我还能做主,有什么委屈的事,尽管告诉我,看我不打断这个兔孙的狗腿。” “哈——”姜之仪忍不住笑了出来,将苏氏搀扶着坐了下来,“怎么兔子还长狗腿了呢?” “哈哈——”,苏氏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呀!总是心眼儿这么好,就会拿这些话来让我高兴。”苏氏忽然扭过头,瞪着梁君从道:“你这混账,这么好的媳妇都不知心疼,还惹她掉泪,真是欠揍。亏你爹脾气好,要是我的话,早打你八百回了。” “那不成肉饼了吗?”姜之仪故意疑问地看着苏氏。 苏氏开心地笑着:“就他这一身赖皮肉,恐怕狗吃了也要吐出来的。” “嘻嘻!”梁君从挠着头,尴尬地笑了起来,“只要祖母开心就行,把我说成什么也无所谓。” 苏氏正笑着,忽然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真是老了,本来要兴师问罪的,倒忘得一干二净了。”她扭头看看和颜,有些埋怨道:“你怎么也不提醒提醒我。”然后不等和颜开口,她转而厉声道:“君从,你爹马上要致仕了,你早晚也要肩负起我梁家的重担,必须像个男人一样有胸襟、有担当,之仪就是你的贤内助,常言道‘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你以后也应该让我省省心了,咳……咳……”苏氏正说着,忽然咳嗽起来。和颜和姜之仪赶紧轻轻拍着苏氏。 和颜一边轻轻拍着苏氏,一边温煦地说:“母亲说得对。君从,你确实应该更加用心做官与做事了,普天下的人家,无论穷富,和睦才能长久,之仪着实通情达理,完全是大家闺秀的风范。有什么事,你们商量着来,才能集思广益,而且,‘名利犹如无底洞,毕生难满如意心’。富贵本来就是个不实的东西,得看透了才能心底无私,才能万事顺心。” 听着和颜的话,梁君从的心跳不禁又加快了,刚刚下去的怒火顿时又熊熊燃烧了起来,不过,他表面上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冷冷地说道:“这是谁家的栅栏没有关好,让猪狗出来乱叫。” “混账东西!”苏氏忽然一声怒吼,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梁君从也愣了一下,像忽然被凉风猛吹了一下,顿时安宁了不少。 “咳……咳……”苏氏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和颜这时脸涨得通红,紧紧咬着嘴唇,轻轻拍着苏氏。姜之仪一边拍着苏氏,一边气愤地瞪着梁君从。 苏氏呼吸顺畅了,怒道:“你骂谁是猪狗?你又是谁生出来的?我如今还活着,你就这样没有规矩,连长辈也敢顶撞!和姨娘虽然不是你的亲娘,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平时不曾亏待过你,你今天吃了什么狗胆居然敢乱放屁。” 梁君从看着苏氏生气了,本来不想再说什么,可是,他看到周围有这么多人,脑袋顿时就大了,激动地说道:“长辈我自然是尊重的,我读书这么长时间,最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最知道什么人该说什么话,最知道什么地位的人该说什么话,最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是貌似忠厚、大奸似忠的人,最知道……” 苏氏听着梁君从的话,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喝止道:“知道你娘的腿!”说着,苏氏将拐杖使劲捣了一下地,“来人!” 两个家丁站了出来。 “将他按下去打二十杖,我看他还能知道些什么。”苏氏气得指着梁君从。 家丁看看梁君从,见他怒目圆睁,似乎都能喷出火来,谁也不敢上前。 苏氏见状,对家丁道:“既然如此,你们卷铺盖走人吧,今后永不能踏进我梁家半步!” 家丁一听这话,顿时紧张起来,面面相觑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地朝梁君从抱了一下拳。 梁君从依然瞪着他们,威胁道:“你们敢!” 两人不由分说上前就按住了梁君从的肩膀,将他的胳膊反剪起来。 “哎呦!你们这帮狗奴才。”梁君从被反剪了手,弯着腰,咬着牙,却不再喊叫了。这时,另一个家丁手持一根竹棍来到梁君从跟前。 “按下去给我狠狠地打!看他以后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长辈,什么叫做规矩。”苏氏正在盛怒中。姜之仪在一边,想看也不忍看,她搀着苏氏,劝道:“祖母,您不要跟他一般见识,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和颜这时也说道:“母亲还是别生气了,君从不过刚才一时冲动,才言语不慎,况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今后改了就是了。您要是气出个好歹来,我们这群人可怎么办呢?” 此时,梁君从已经被按在地上,他反而更强硬起来,“要打就打,小爷要是皱皱眉头,就是孬种!” “呸!”苏氏啐了一口,“癞蛤蟆爬上砧板——硬装大块肉。在家里耍横,就是个孬种,传出去都丢我梁家的人。”苏氏冷笑了一下,“还不赶紧打?!等着回家呢?敢放一点儿水,让你们全家吃不了兜着走!” 执棍的人听到苏氏的话,也不敢再犹豫,紧紧握着竹棍,将力气灌于两臂,用力朝梁君从打去。梁君从咬着自己的袖子,紧紧闭上了眼。 和颜突然松开苏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竹棍,因为执棍的人力气太大,和颜没有站稳,居然被棍子带翻了,一下子就扑在了梁君从的身上。 “哎呀!”梁君从忽然感到身上被重重地压住,禁不住睁开眼睛,看到是和颜,火气立即就来了,可是压得他呼吸并不顺畅,身子也不舒服,所以只是叫了两声,并没有说话。 旁边的人赶紧把和颜扶了起来,姜之仪关切地问:“没事吧?” 苏氏不高兴地瞪了一眼和颜,“你这是干什么?让我做坏人吗?” 和颜握着手,低头道:“媳妇不敢。只是,觉得君从的过错不足以挨这顿打,我刚才想说话,谁知道棍子来得这么快。” 梁君从这时挣脱了家丁的手,麻利地站了起来,冷笑道:“你少来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祖母说得一点儿没错,不是因为你,我能挨打?如今,你又来这儿拦着,真把祖母放在不仁不义的地位,这才真是半空中数指头——算得高呢!” 和颜听着这话,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她也有些纳闷,平时梁君从虽然对她不怎么尊重,可绝没有像今天这么目中无人。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反驳,一旦反驳,听到的话会更加难听,处境或许会更加艰难。 “你给我住嘴!”苏氏实在听不下去了,举起拐杖就去打梁君从,梁君从竟然躲开了。这一躲不要紧,苏氏的拐杖打空了,身体重心也跟着转移了,旁边的人也没有想到苏氏有这样突然的举动,当反应过来要去搀扶的时候,苏氏已经摔在了地上。 梁君从回头一看,大吃一惊,顿时有些六神无主。姜之仪禁不住张大了嘴,和颜惊得猛然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众人赶紧去搀扶苏氏。苏氏呻吟着,眼睛顿时便没有了精神,整个人像得了重病一般,和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梁君从也要去搀扶苏氏,姜之仪将他推到一边,怒瞪着双眼,气得气喘吁吁地说:“你的举动,大家都看在眼里,谁是谁非,自然都有数。祖母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怎么交待!”说完,姜之仪将头一扭,往前走去。和颜看看梁君从,叹气地摇了摇头,然后继续朝前走了。 不知怎么回事,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堵在梁君从的心口,他感觉很难受,可是大脑居然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刚才这些事情究竟都是怎么发生的。恍惚中,他发现墙角有什么东西在闪。走到近前,才发现原来是苏氏头上的簪子。他弯腰捡起了簪子,放到了自己的衣袖里。 第141章 梁家矛盾 冯聿信、梁固和云淇等人正在书房,冯聿信劝梁固不要胡思乱想。 梁固已经恢复了平静,静静地说道:“像你说的,我们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还能管几天的事?儿孙自有儿孙福,管得多了反而不好,随他们去吧。” “对!你这样想就对了,我们剩下的日子越来越少了,操那么多心干啥?”冯聿信也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 梁固忽然想了起来,问道:“云淇,你们前来,到底是什么事?” 云淇忙将清溪先生观星相及对魏国的了解说了出来,正说到一半的时候,元则突然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不好了,老爷!” “又怎么了,大惊小怪的?”梁固的心才刚刚静下来,看到元则,禁不住又厌烦起来。 “老夫人摔倒了,摔得不轻呢!太太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让我来通知老爷。” “啊?——”梁固一听,顿时面如土色,愣了一下,然后对冯聿信道:“你们先在这儿等会儿吧,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不等冯聿信回答,梁固就匆忙地走了。元则虽然极不情愿,也只能在后边小跑跟着。 梁固来到苏氏的房间,见站了一屋子人。众人见梁固来了,立即闪出一条路。梁固见苏氏半闭着眼躺在床上,由不得酸楚的感觉侵袭心头,眼泪止不住地就流了下来。他坐了下来,握住苏氏的手,虽然胖胖的,却发现有些凉,顿时,恐怖的感觉像三九天的寒风裹满全身。苏氏的呻吟声,仿佛黑白无常勾魂的叫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梁固扭过头,泪眼婆娑地问元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话,正中元敏下怀,她抑制住内心的欢喜,悲哀地轻轻说道:“老太太听说从儿顶撞了你,也很生气,所以就叫人打他板子,和姨娘伸手拦住了,老太太便要拿拐杖亲自去打从儿,结果就摔倒了。” 梁固看着元敏,虽然正低眉顺眼,可也听见抽泣的声音。他扫视了一下,生气地问元敏:“和颜呢?” 元敏心里越发受用,脸上却越发悲伤,“不知道她这个时候去哪儿了?连他的宝贝儿子都不见了。” “混账母子!这时候还瞎跑!”梁固咬牙说道。 “啊——”也许是梁固的声音有些大,苏氏惊得忽然睁开了眼睛,紧紧盯着梁固,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梁固见状,登时吓了一跳,因为这眼神看起来仿佛回光返照的清醒,“娘,您怎么了?好些了没有?” “啊?”苏氏眼珠转动了一下,然后伸手去摸自己的头发,且喃喃自语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头也开始急躁地晃动,整个人像魔怔了一般。 梁固抓着苏氏的手,急切地问道:“娘?您怎么了?” 苏氏像没有看见梁固一样,手依然乱找着,头依旧乱扭着,嘴里仍然不知道在喃喃地说些什么。 梁固急得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却束手无策,他扭头怒道:“赶紧派人找大夫!” 元敏见这样的情况,扭头对元则道:“赶紧去看看大夫来了没?” 元则领命而去。 元敏低头离苏氏近了一些,仔细听着,马上要听清是什么内容的时候,苏氏忽然伸手抓住了元敏的发髻。 “啊!”元敏本能地往后扯去,头皮立即疼了起来,因此喊叫了起来。苏氏一手死死抓住元敏的发髻,一手去拔她头上的簪子,一边拔,嘴里一边说着什么。 梁固赶紧握住苏氏的手,想把她的手掰开,可是苏氏紧紧拽着,梁固也不敢使劲儿,“娘!您松手啊。” 苏氏看到梁固,又说了些话,这次,梁固终于听清了一些,苏氏说的是“我的簪子呢?我的簪子呢?” 梁固拔下元敏的一支簪子,举在苏氏的面前,苏氏立即松开了手,去抢簪子。元敏得了空隙,赶紧把头往旁边一甩,谁知道太过心急,居然碰到了床帮上,只听“咚”的一声,元敏捂住头站直了身子,痛苦的表情伴随着痛苦的呻吟。 苏氏抢过簪子,仔细看了看,表情忽然郑重起来,俨然就是平常的神态,她静静地摇摇头,慢慢说道:“这不是那支,这不是那支。” 梁固有些迷糊了,他看看元敏,“簪子?什么簪子?”元敏本来正捂着头叫苦不迭,见梁固问她,忙答道:“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老太太平时最喜欢的那支金镶玉的簪子吧,” “金镶玉?”梁固冥思了一会儿,忽然一拍额头,“我知道了,那块玉是吴起将军打败秦国而得到的西域的羊脂白玉,吴将军送给了父亲,父亲很喜欢,做成玉佩带在身上,剩下的料就做了簪子和手镯给了母亲。”讲到这儿,梁固看了看苏氏。 苏氏依然静静躺在床上,眼睛又没有了精神,呆呆地睁着。梁固心里更难受了,眼泪静静地滴在了苏氏的手上。 这时,梁君行领着姜大夫匆匆忙忙地进来了,众人都闪在一边。 梁固忙站起身来,抱拳道:“姜神医,您可算来了,赶紧看看家母的病情如何?” 姜大夫微微弓着腰,抱拳回礼道:“大人客气了,我一定使出浑身解数。”说完,姜大夫来到苏氏床边,一边把着脉,一边又仔细看着苏氏的神态。 姜大夫看看周围的人,又看看梁固。梁固挥手,除了元敏,其他人都出去了。 “老太太的病,怎么犯的?”姜大夫眼神并不离苏氏。 元敏将事情简略叙述了一遍。 “梁大人,”姜大夫的表情有些为难,他站起身来,把梁固拉到一边,悄声说道:“我们都是多年的交情了,事已至此,我也不好推卸责任,更不好隐瞒。老太太这一摔,把原来的病又摔了出来,加上老人家年纪又大,骨质也不如年轻时,所以,恐怕凶多吉少啊!虽然,用药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但也治标不治本,即便长桑君到来,大概也不能妙手回春了。” “啊——”梁固像遭受了晴天霹雳,嘴不自觉地张着,眼睛瞪得大而无神,愣住了。 元敏这时在旁边赶紧晃晃梁固,小声喊道:“老爷?老爷!” 梁固被晃了几下,这才回过神来,他呆呆地看着元敏,好半天才狠狠说道:“这个败家的儿子,非得先打死他,不然他就把全家人都气死了。” 元敏见梁固生气了,忙劝道:“还是先想办法治老太太的病吧,那个不懂事的儿子,什么时候都可以惩治。” 这时,屋外忽然吵嚷起来。梁固听到,火气越发大了,“姜大夫,您在这里开药,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梁固气冲冲地走出房门,元敏紧随其后。 “怎么回事?都活得太久了,想死是不是?!”梁固歇斯底里地喊道,众人一听,立即静了下来。 和颜走上前说道:“我知道老太太非常喜欢那支金镶玉的簪子,所以刚才我去找簪子,发现簪子在大少爷那,他不肯给我,所以我们就一起来了。” 梁君从这时争辩道:“簪子明明是和姨娘拦祖母的时候被打掉的,导致祖母摔了一跤,我怕祖母担心,所以赶紧送来,和姨娘非要给我要走。” “少爷说的是实情,我可以作证。”元则心中正幸灾乐祸,忍不住说道。 元敏一看,心花怒放,忙说道:“君从混账!再怎么说,和姨娘是你的长辈,她要你给她就是了,在这里抢什么功劳?” 梁君从不服道:“要不是和姨娘伸手去拦,祖母也不会摔倒……” “畜生!”梁固气得左右看看,顺手抄起门口的一把扫帚,挥舞着朝梁君从打来,嘴里骂道:“不是你不争气,怎么会有这么多事!我今天就打死你,省得以后你弑父弑君!” 元敏见大事不妙,急忙上前拦,哪里能拦得住,只好大喊道:“君从,快闪开!” 梁君从这时偏倔强地站着,梁固也没有想到他会站着不动,结果,一棒子打在他的身上头上,立即倒在地上,眼睛也闭上了。顿时,众人都惊呆了,梁固也像失了魂魄一般,手颤抖起来,扫帚应声落地。 元敏见状,疯狂地跑上前去,抱起梁君从,大哭了起来,“儿啊!你醒醒啊?千万别丢下娘不管啊!”她撕心裂肺地冲梁固喊道:“你现在满意了!亲手把你的大儿子打死了,好让你的二儿子继承梁家的财产啊!” 姜之仪这时也跪在梁君从的身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滴了下来。 元敏转而瞪着和颜,大骂道:“你这个貌似忠厚的狐狸精,搬弄是非,现在好了,君从被打死了,你的儿子今后可得了志了。”和颜站在一边,默默垂泪,梁君行搀着她,也不敢说话。 这时,冯聿信和云淇等人已经赶了过来。冯聿信忙说:“元则,还不把姜大夫请出来。” 其实,姜大夫听到外面吵吵嚷嚷,也在隔着窗户往外看,看到梁君从被打到在地,他也赶紧出来了。元则刚一扭头,姜大夫已经来到门外。 姜大夫来到梁君从旁边,元敏见状,哭喊着:“姜大夫务必救我儿子一命,我就是豁出去不当这个受气的夫人,也不能失去我的君从。” 姜大夫看了看梁君从的伤势,又把着脉,急忙说道:“快把我的诊包拿来!” 元则赶紧去屋里拿东西了。 “怎么了?”元敏见姜大夫着急的神情,越发忐忑,“我儿子是不是不行了?” 梁固这时已经缓过神来,“乌鸦嘴!这是当娘的该说的话?” 元敏瞪了梁固一眼,并不搭话,而是焦急地看着姜大夫。这时,元则已经把诊包拿了过来。姜大夫取出银针,给梁君从针灸起来。几针下去,只听梁君从大喊道:“啊!——” 元敏吓得忙问道:“儿子,怎么了?怎么了?” 第142章 元敏生气 “夫人放心!”姜大夫将银针收好,从容地说:“我已用银针打通少爷的经脉,气血已经通畅,少爷的筋骨虽然没有大碍,但也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不要有剧烈运动才好。” 元敏听了姜大夫的话,又看到梁君从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才放心哭道:“要不是姜大夫您,我儿子怕是一口气气得上不来就被憋死了。他在别人眼中也许是条贱命,但在我眼里就是宝贝疙瘩,谁要是伤害我儿子,我就跟他没完!” 周围的人这时都不说话了。 梁君从躺在地上,看着元敏,小声道:“娘,您放心吧,儿子这条贱命不是那么容易就被葬送的。” “放肆!”梁固忽然厉声道:“为父教育你,乃是天经地义,就是打死你,也是为我梁家清理门户,别人也不敢说出个一二三来。” 梁君从扫视了一下,见冯聿信也在场,又感到背后隐隐作痛,于是闭口不语了。 “呸!”元敏朝梁固的脚下啐了一口,“祖宗的基业都守不住,来这儿高谈阔论,拿自己的儿子出气,真有本事!” 听到这话,梁固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元敏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与他对抗,他立即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冯聿信一见情况不妙,忙对元则小声道:“留几个人照看少爷夫人,让其他人都回去吧。” 元则点头领命。可是,元则还没有撵人,梁固便开口道:“元敏!你住口!再胡搅蛮缠,不知礼数,别怪我不念夫妻情分,休了你!” 冯聿信听到这话,也颇怨梁固太冲动了些,可是拦也拦不住,话已经说了出来,他只好瞪了瞪梁固。梁固自知失言,但也只能将错就错,众目睽睽之下,认错或更损威严,他依然保持盛气凌人的气势。元则在悄声驱散人群。云淇他们站在一边,继续保持着沉默。 一听这话,梁君从叫苦不迭,胸中有万语千言,一个字也不敢说出来,他紧紧盯着元敏。元敏这时反而显得很镇静,她松开梁君从,拭干眼泪,慢慢站了起来,然后瞪着梁固理直气壮地问道:“我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妇道人家该守的规矩,我从小就知道得很清楚。‘七出’我也是从认字就开始背了,嫁到梁家这三十多年,我不曾与你吵过,并不代表我怕你什么。儿子我也给你生了,如今也在朝居官,公爹在世的时候,我小心谨慎地伺候,不曾失过半分礼节,公爹仙逝的时候,我又前后操持,忙得差点儿累晕了。我想请问堂堂的梁大人,你要休我,依据的是哪一条呢?说出来,我也心服口服,绝不和你多说一个字,也绝不在你梁府多待半刻。”元敏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只是,无声。 梁固被问住了,一个字都想不出来该怎么说,呆呆地站着,方才锐利的眼睛现在一下子没有了精神,虽然还有生气的样子,却像一张面具贴在脸上,看起来是那么生硬。 冯聿信瞪了瞪地上的梁君从,梁君从意识到了,赶紧忍痛站了起来,搀扶着元敏。 “弟妹,”冯聿信微笑着说:“夫妻之间拌两句嘴,也是正常的。双方都不要放在心上,伯安一时糊涂,说出刚才的混帐话,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伯父的葬礼都是你操办的,就是大周天子和当今君上,也不能判定休妻之事。我们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还因为子女的事大动干戈,这事儿传出去,不让人家笑掉大牙才怪。给我个面子,这事也不要再计较了,一家人,还是和气为贵。” 元敏本来已经泪流满面,听了冯聿信的话,呼吸渐渐归于平常,眼泪也被旁边的梁君从拭去了。 冯聿信看到元敏恢复了往日的神态,转而佯装怒意道:“伯安老弟!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说话还这么口无遮拦?这件事今天就这样过去了,谁也不要再追究了,你自己找个时间给弟妹道歉吧。” 梁固并不说话。 元敏见状,朝冯聿信点点头,也不理梁固,和梁君从走了。 看到元敏走后,梁固才尴尬地低头说道:“真是丢人现眼啊!” 冯聿信微笑着说:“已经发生了,就不要想太多了,有果必有因。如果要找原因,还是世人太追慕荣华富贵,他们还是对西街的宅子耿耿于怀啊!” “唉!”梁固也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也不怪他们了,我的确有辱先人的英明。”他忽然抬头,用一种祈求般的目光看着冯聿信,“看如今的情形,云淇的事恐怕我不好再插手了。今天云淇只是来找我,还没有提什么事,就已经闹得天翻地覆,我如果再出手,恐怕今后就再也没有安宁的日子了。” 冯聿信微笑着,没有再说话。 梁府上如此吵闹,云淇他们也不敢多呆,随即就出来回了客栈。到客栈后,他们又一筹莫展起来。 张海丰静静分析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今天这一闹,梁大人只能作壁上观了。冯大人碍于情面,虽然答应帮我们,恐怕也不是十成把握。” “十成?”柳晗卿不屑地说:“这世道,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我看也是耗子搬生姜——白费力了。” 顾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觉得有道理。” 云淇这时感慨良多,一句话也不想说。 柳晗卿这时看到窗外的车水马龙,又看到屋里这几个人在愁眉苦脸,不高兴地说:“师父他老人家也是,派我们下山办事,啥也没有告诉我们。报了他老人家的大名,还差点儿跟鳖孙守门的干起来,想起来,都觉得窝火,这办的叫啥事儿?” 张海丰看看柳晗卿,“你净会说些不打粮食的话。” 柳晗卿冷笑了一下,不服道:“这世道,就六哥会说些打粮食的话。” 云淇自打从梁府出来,就很少说话,虽然他已经悟出了清溪先生话中的玄机。 顾泽静静思索着,慢慢说道:“我忽然明白些师父话中的深意了?” 柳晗卿不屑道:“什么话?” “‘良家不良家,不寻常寻常’,‘良家’应该说得就是梁大人家,‘不良家’就是说我们找了梁大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不寻常寻常’就是本来没有指望的常大人家反而能帮上忙了?”柳晗卿得意地说道。 张海丰也恍然大悟,拍手道:“原来师父早就料到了,我们明天就去常大人府上,差事肯定能办成。” 柳晗卿转而疑问道:“那‘月照通达处,寒冰夜正凉’是什么意思?” 顾泽叹气地摇了摇头。张海丰冥思了一会儿,也猜不出来。 “咚!”地一声,门开了。 柳晗卿无精打采地朝门口一看,顿时眼睛瞪大,一脸惊喜地惊叫了起来:“四哥?你怎么出来了?”柳晗卿边说边站了起来朝门口疾步走去。 张海丰、顾泽也都朝门口看去,互相看了看,也是满脸惊喜,然后都站了起来。云淇见此情景,也笑着站了起来。张海丰快步走到囯安旁边,伸手关住了门,转身道:“坐下说吧。” 顾泽已经倒好了水,“我们千辛万苦都进不去,你自己轻而易举地就出来了?” “哈哈!”囯安爽快地笑了出来,“连我自己都跟做梦一样,不明不白地进去了,糊里糊涂地就出来了。” 张海丰微笑着坐下来,“和你打架的那个女的是魏国司空大人的女儿。我们昨天和今天上午都去大牢了,但狱卒都怕司空府,所以不让我们进。狱曹是云淇的朋友,倒是很和善,答应我们好好照顾你,不知道下面的人有没有为难你?” 囯安扭头看看云淇,得意地说:“他们都是下人,怎么敢为难我呢?那司空府和我打架的小姐上午也去牢里看我,结果被我泼了一罐子尿,还结结实实喝了一大口。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夸赞我有骨气,然后就回家了。然后,我就等着,然后,我就被请进司空府,司空大人答应帮我们引荐去面见君上。” “啊?——”柳晗卿张大了嘴,惊讶道:“常太岁喝了尿?司空还答应帮我们了?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常太岁?”囯安看看柳晗卿。 柳晗卿忙陪笑着解释道:“就是和大哥打架的那个司空府的小姐,因为飞扬跋扈,百姓给她起个外号叫‘太岁奶奶’,你说好笑不好笑?” “我知道。”囯安不屑地说。 顾泽微微摇摇头,不可思议地说:“先打人,又关人,然后再帮人,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张海丰思索了一会儿,微锁着眉头道:“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四哥总不至于骗我们。只是,冯大人已经答应帮我们了……”张海丰偷偷看看云淇,见云淇紧闭着嘴,一脸不悦。 囯安看到了张海丰的神情,瞥了云淇一眼,得意地说道:“如果冯大人要帮助我们,何至于等到现在?再说了,无缘无故的,常司空把我关了起来,总得有个说法,他答应帮我们,往日的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了。我们将来又不一定在魏国做官,目前也是先完成师父交给的任务为先,瞻前顾后的,什么事情也办不成。” 柳晗卿谄笑着说道:“四哥说得再对不过了,男人做事应该果断豪爽,怎么老是有妇人之仁?” 囯安一听这话,看着柳晗卿道:“你说这话太对了!” 顾泽这时慢慢点点头,“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张海丰看看志得意满的囯安,忽然问道:“常司空怎么把你放了,又答应帮我们的?” 囯安听到张海丰这样问,立即神采飞扬起来,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的经历。 第143章 面见魏侯 却说常府内,常筹正在与夫人程悦芬交谈。 程悦芬不解道:“你不把那个囯安放走,还把他叫到府上,并且答应帮他见君上,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呵呵!”常筹捻须笑着,停了一会儿,道:“要不怎么说你是妇人之见呢?我阅人无数,见那囯安也是一个愣头青,没有什么城府,相反,他那几个师兄弟倒是有些韬略,而且他们的师父清溪先生虽然现在不怎么有名,但此人极有才能,又不甘雌伏,将来一定名扬诸侯,鹏程万里。常言说‘助人于贫贱时,还情于富贵后’,就算我们不指望他们还人情,卿丫头做事也太过分了些。再说,底下人告诉我,囯安的师兄弟去找梁固和冯聿信了,结果,梁固家闹翻了天,父子对抗,夫妻反目,老夫人已经卧床不起,年岁又大,恐怕将不久于人世了。这样一来,我们帮助囯安,无疑又增强了我们这边的实力。” 程悦芬听到后,脸上的笑容像五月绽放的鲜花般灿烂,不过,她转而忧虑道:“我们帮了囯安,梁固和冯聿信会不会记恨我们?” “哼!”常筹不以为然道:“年三十晚上打个兔子——有它不多,没它不少。他们已经记恨得够多了,这一次也无关痛痒,再说,他们要帮早就帮了,何至于等到今天。” 程悦芬深深点点头,心悦诚服道:“还是你想得长远,就怕我们的女儿不会这样通情达理。” 常筹微微摇摇头,“这哪里是个女儿?简直是个混世魔王。所以,我答应帮助囯安,就是希望他们尽早离开,我们也要尽快和相爷商量儿女之事了。” “说的是,她一天不出嫁,我也一天不放心。”程悦芬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敬佩地看着常筹。 第二天,魏武侯升朝,大臣肃立两旁。 魏武侯见大臣噤若寒蝉,踌躇满志地问道:“诸位爱卿,今日无事可奏吗?” 常筹这时站了出来,“启奏君上,臣有一事,不知当奏不当奏。” “说来听听。”魏武侯笑着说。 常筹朗声道:“不知君上还记得墨子否?” “爱卿这话是明知故问吧?”魏武侯瞥了常筹一眼,冷笑道:“墨家逞强扶弱,举世闻名,墨子乃是墨家的创始人,寡人岂会不知?” 常筹看到魏武侯的表情,继续道:“墨子当年隐居的时候,有一个志同道合者,因为后来隐居云梦山清溪鬼谷洞,所以世人称为清溪先生。传说此人有六韬三略之学,纵横捭阖之术,只是放荡不羁,寻求云心鹤眼的生活,故不为列国所用,然此人在云梦山聚徒讲学,在江湖上颇有些名气。前天,清溪先生的四位弟子找到微臣,说是奉了先生的命令,有事要面见陛下,微臣知道陛下向来有礼贤下士之心,故也愿意引见,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哼!”魏武侯哼了一声,生气道:“什么清溪先生,架子这么大。既然有事求寡人,却派几个弟子过来,也太不把寡人放在眼里了。” 冯聿信听了常筹的话,心里暗自叫苦,他偷偷扭头看了看梁固,只见梁固狠狠瞪了常筹一眼。 公叔痤这时站了出来,慢慢道:“启奏陛下!首阳山有伯夷、叔齐之义,绵山有介子推之恩,功过自有世人评断。陛下不妨见见清溪先生的弟子,于国有利则成陛下不耻下问之谦,书生妄谈则示清溪欺世盗名之实,魏国没有丝毫之损,清溪却有败裂之忧。” “啪!”魏武侯高兴地拍了一下大腿,“相国此话甚合寡人之意,叫他们进来吧。” 侍者传了魏武侯的命令,囯安、张海丰、柳晗卿、顾泽进了大殿。云淇此次并未前来,他刚被魏武侯责罚,此时露面,怕于事不利。 魏武侯见到四人,眼前一亮,心中暗自喜欢,果然是神采奕奕,衣着不俗,举止谦恭有度,神态安然自若。四人依礼节拜见了魏武侯。 “你们有什么事,说来听听。”魏武侯见到四人,心中忽然生出许多喜悦来。 张海丰这时宏声道:“家师夜观天象,又据对狄族了解,推算出狄族近日将与我魏国交战,而且我大魏此战凶多吉少,魏国曾与家师有恩,故此家师派我等下山,为陛下先报此事,望陛下早日调兵遣将,以败狄族之威,卫中原之安。” “哈哈哈!”魏武侯听后,大笑了起来,“狄族虽然狂妄,然经中原大国数次打击,已经势不如前,我魏国虽然不是雄霸天下,然这区区戎狄,还不足为患。你的师父也太危言耸听,或许想医不病以为功吧。哈哈,此事寡人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大臣见魏武侯大笑起来,也纷纷窃窃私语起来,还指指点点囯安四人,一副副不屑一顾的表情。 魏武侯看看大臣,想了想,敛了笑容,挥了挥手,底下嘈杂的议论声倏然消失了,他佯装严肃道:“你们远道而来,又是为了我魏国考虑,忠心可嘉,寡人赏赐你们十金,希望尊师下次可以有更好的谋略。” 梁固这时站了出来,“陛下!我们虽然不知道清溪先生是否有真才实学,他派弟子前来,仅以星象来谈军国大事,确有沽名钓誉的意味。然而,他既能与墨子为友,想必也不是志大才疏之辈。况且未来之事,也难预料,就算清溪先生预言不实,居安思危也是应该的。狄族虽然势力大不如从前,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望陛下三思。”梁固说完,就退了回去。 常筹始终都在严肃地听着,他这时站出来道:“梁大人所言极是,清溪先生还有书信一封,要呈陛下御览。”说着,常筹回头看了看囯安,囯安忙给张海丰使了使眼色,张海丰忙点了点头。 魏武侯也觉得刚才有些失态了,已经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呈上来!” 张海丰将书信从袖子里取出来,捧在了面前,侍者将书信拿走,传到魏武侯手中。魏武侯看过之后,有些忍俊不禁,但是看看下面肃立的大臣,只好忍住了。他将书信卷了起来,扔到案几上,然后微笑着说:“清溪先生说,我魏国将与狄族在三天后交战,而且,我魏国将在浍山被狄族打败,他让我早做打算,不知众卿意下如何?” 常筹这时站出来说:“狄族确实还有相当的实力,我们确实不能掉以轻心,只是,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况且三天之后,日期这么明确,就算我们在狄族中有细作,恐怕也不会提前这么长时间收到信息。不过,多加防范还是应该的。” 公叔痤这时也说道:“微臣觉得常大人所言有理,未雨绸缪总比临阵磨枪要好上许多。” 冯聿信这时显得有些生气,他站出来说道:“古语有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打仗如此重大之事,提前半个月被一个几百里之外山中隐居之人料到,还派下弟子来送信,真是旷古未闻。狄族知道,也会笑话我们胆小怕事,居然畏惧他们到如此的地步,若让诸侯得知,将不知他们作何感触?陛下英明神武,文韬武略,冠于诸侯,切不可被乡野沽名钓誉之人蒙骗了。俗话说‘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林’,真正有才学的人,都在朝中为官,躲在山中的,多半是自我标榜的假名士。百姓常说‘学成文武艺,售与帝王家’,真正有谋略,应该忠君,为江山社稷效劳,躲在穷乡僻壤,不能为国家出一份力,算得什么本事?这样的人,又能为百姓做出多少实事?陛下的确有礼贤下士之心,但善待的是真正的贤才。”说完,冯聿信退了回去。 囯安低着头,剜了冯聿信一眼,心里骂道:“什么狗屁热心大人,跟云淇都是一路货色,都是狼头上戴斗笠——假充好人,我呸!” 柳晗卿这时也低着头轻蔑地瞟了冯聿信一眼,心道:“看着一脸忠厚,居然跟我们对着干,这当官的脸变得也他娘太快了,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顾泽低着头,心想:“真是‘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啊!这个冯大人明明答应要帮我们,如今却在这庄严的朝堂上公开地反对我们。云淇总说常司空如何如何不好,现在,他却在极力帮助我们。看来,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是谁非,还真得遇到事才能检验出来。以后还是少说话,多观察人吧,人心太复杂了。” 魏武侯这时不耐烦地说:“此事寡人心里有数。”他摆摆手,对侍者说:“等会儿别忘了这几个年轻人的赏赐。”侍者弯腰应诺。 “你们几个回去吧。”魏武侯朗声道。 囯安看到这样的情景,心中极不情愿,脸上也觉得非常不光彩,可是又没有办法,他只好领着张海丰等人出来了。 走出王宫,囯安回头看看巍峨的宫殿,感叹道:“这朝堂的气势真是不一般,威严无比啊!” “是啊!”柳晗卿急忙笑着道:“这世道,男子汉大丈夫,出将入相,方不悔这一生。” 顾泽嗤之以鼻道:“我觉得有道理,不过,今天你们也看到了,大臣说话做事,都极有心机。那个冯大人明明说要帮我们,一开口却在公开反对我们,我当时听了他的话,鼻子都快气歪了……” “哼!”囯安不屑地说:“那个什么疯子大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也就是云淇这个傻小子会觉得他是个好人。” 张海丰笑着摇摇头,“四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冯大人其实也在帮我们,他虽然跟我们唱反调,却是欲扬先抑。他现在把我们贬得越低,等将来师父的话应验了,我们的作用也就显得越大。说句不该说的话,万一师父的话有所差池,冯大人的话又给我们留有余地,这才叫进可攻退可守,真正为我们着想呢!” “好了,任务也完成了,不提了。”国安高兴地挥了挥手。 四人走了不远,碰到了云淇,于是五人一同朝客栈走去。 送信的任务完成了,五人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下来,接下来的两天,几个人都出去玩了。 第三天黄昏,他们筋疲力尽地回到客栈时,就看富掌柜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富态红润的脸蛋此时像成熟的桃子一般娇艳欲滴。他抱拳道:“几位可算来了,小人在这儿已经候了半晌了。” 囯安笑着抱拳说道:“掌柜的这样说话,我们这些小辈儿怕是承受不起啊!” 富掌柜伸出白胖的手,轻轻按下了囯安的拳头,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承受得起承受得起!我们这小店能住进如此多的年轻才俊,才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顾泽冷静地问道:“倒底什么事儿?” “怕你们是怎么猜也猜不到的。”富掌柜笑得更加灿烂了。 第144章 常家父女 张海丰微笑地看了看富掌柜,说道:“是不是常司空派人来了?” 听到这话,富掌柜脸上的笑容顿时惊讶地僵住了,然后使劲瞪大了眼睛,又张大了嘴,“您是怎么知道的?” 囯安惊喜地问道:“人呢?” 富掌柜这时回过神来,指了指楼上,笑着说:“他刚来不久,说是要等您来,我让闻达把他领到了雅间。” 囯安等人随富掌柜来到雅间,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常珂。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囯安的脸色登时就难看了起来。 常珂这时反而满脸堆笑地抱拳道:“囯安少爷,我家老爷让我在此等候您的大驾,希望您能屈尊到府上一趟,我家老爷有事要和您商量。” 柳晗卿这时冷笑着说:“您太客气了,堂堂的司空大人帮了我们天大的忙,我们这些晚辈正商量着要去感谢大人呢!不想,高贵的您就来了,真让我们受宠若惊啊!” 常珂见囯安依旧不说话,忙作揖道:“城门口之事,是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诸位,还望各位海涵,别和小人一般见识。” 张海丰忙扶起常珂,笑着说:“常大哥真是越说越见外了,行如此大的礼节,是要让我们折多少寿呢?” “呵呵!”常珂傻笑着:“我这个人就是一根筋,也不会说什么话,各位少爷真不要和我计较,要真和我计较起来,能气死个人。” 顾泽这时冲囯安笑着说:“俗话说‘不打不成相识’,如果不是城门口打架的事,还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君上呢!一切都是缘分,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的。四哥,你说呢?” 囯安看看顾泽,僵硬地笑了一下,“兄弟说得自然有道理,既然司空大人找我,我正好也代表大家表示感谢。” 云淇在一旁静静站着,脸上依然是平静的表情,一句话也没有说。 于是,囯安跟着常珂去司空府了。 却说常琴急急忙忙地跑进屋子,“小姐!小姐!” 常越卿捏着一根绣花针,正在努力学绣花,见了常琴,头虽然没有抬,声音却出来了,“跑啥跑!叫淫贼扒了衣服了?” 常琴这时已经站在常越卿的身边,看着常越卿手中绣得肥鹅一般的鸳鸯,反而幸灾乐祸地笑道:“我要是说出这个消息,估计某些人比叫淫贼扒了衣服还着急跑呢!” 常越卿看准了地方,将针扎到布上,抬头问道:“快说吧,别矫情了,啥事儿?” 常琴的笑容顿时就没有了,一脸的忧愁,“我听说老爷把囯安请到府上来了……” “真的?!”常越卿眼睛立即瞪大了,喜悦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展现在脸上,“在哪儿?客厅吗?”说着,她急速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问道:“我今天穿这件衣服好看不好看,淑女不淑女?” 常琴像三天没有吃饭一样,有气无力地说:“你没有注意到我忧愁的神情吗?” 常越卿瞪了常琴一眼,玩笑道:“你当然忧愁了,我碰见了心动的人,你嫉妒得要命,更重要的是,我今后跟你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你自己独守空房,当然寂寞难耐了。哈哈!” 常琴伸出双手,摸着常越卿的脸,“我的大小姐,我还有重要话没有说呢,耗子出洞——先听动静吧。” 常越卿也伸出手,摸着常琴的脸,“你个小浪蹄子,还不赶紧说,想惹本小爷生气啊?” “听说老爷还把公叔德少爷也请了过来。”常琴无奈地说道。 常越卿一听这话,松开手,将常琴的手放下了,生气地说:“这个老常要干啥,要干啥?要干啥!葫芦里到底卖得啥药,把他俩叫一起是啥意思!真是又想惹本小爷发威了,本小爷不发威,以为我是病猫是吧?” 常越卿正在发牢骚,忽然瞪大眼睛,胸有成竹地看着常琴,自以为得计地说:“要不,我们去偷偷看看吧?” 常琴撇嘴道:“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老猎手,您就消停会儿吧,那个囯安见过还不到三面呢!” “呸!”常越卿故意啐了一口,骂道:“我不骂你,你倒骂我是狐狸精,看来你这个丫鬟真是当得不耐烦了,越来越没有大小了。” 常琴一愣,忙赔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刚才口误,小姐是大家闺秀,不要和我一个下人一般见识。” 常越卿说道:“我们去偷偷看看,看看老常到底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常琴像散架一样坐了下来,有气无力地说道:“自从您从大牢看过囯安回来,夫人就派人盯上你了,就算你能长出翅膀,恐怕也不一定能飞得出去。再说了,我就搞不懂了,那个囯安看起来真没有公叔德少爷英俊,一看就是头倔驴,你怎么能看上他呢?就因为他和你打了一架吗?” 常越卿害羞地使劲推了一下常琴,差点没把常琴推倒,“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公叔德那小子虽然好看,多半是个执跨子弟,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执跨?”常琴疑惑道:“什么是执跨子弟?” “哈哈!”常越卿笑了起来:“你个文盲!执跨子弟都不知道,就是指那些有钱人家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的子弟。” 常琴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还笑我是文盲,我看你和流氓都快一样了。那念纨绔子弟,还执跨,还开裆呢!哈哈!” “啊?”常越卿怔了一下,然后也捧腹笑起来,“你想男人想疯了是不是,都想到开裆了。还说我是流氓,你才是贼喊捉贼,而且是个**贼,哈哈!” 常琴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也不知道谁刚才说某人是个绣花枕头,怕是中看不中用,谁知道是哪一方面的不中用?你怎么就知道人家不中用呢?你试过啊?” 常越卿听到这话,也不争辩,上去就胳肢常琴,常琴本来就笑得厉害,这一胳肢,一下没有站稳,被胳肢得倒在地上了。常越卿幸灾乐祸道:“几天不教训你,说话越来越没有边际了,一个姑娘家说话,比个爷们说话还放荡,让外人知道,还以为我司空府没有教养好你呢!” “饶命……不敢了……打死也不敢了……”常琴一边满地打滚,一边求饶。 常越卿这时一甩袖子,站了起来,埋怨道:“都是你,把我的话题都快岔到齐国了,不知道给我想办法,就知道没大没小地耍贫嘴。” 常琴这时拍拍身上,安静地站了起来,眼角还挂着刚才笑出的泪花,“我一个下人,能有什么办法。再说,这事本来就是小姐不对,老爷和夫人,他们绝对不敢得罪相爷。再说,这安邑城中,又有几个人敢得罪相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来就是世间认定的标准,谁敢不要命的违背?再说,这世间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要是都能称心如意,诸侯之间还连年打仗干什么?再说,我本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是父亲得罪了人被人陷害,被判了株连谋反的大罪,我也不会被卖作丫鬟,再说……” “好了!”常越卿阴沉着脸,“别再说再说了,烦死了,当个人真他娘难。” 常琴冷笑了一下,“当个啥也不容易。当个牲畜,不是被人吃,就是被人用,就是当个树,不是用作柴禾,就是做家具了。遇到事儿,往下看,会好很多,也不用和别人比,就和我比就行了。” 常越卿这时已经一肚子怒气了,看到常琴,忽然眼泪就上来了,她紧紧抱着常琴,“这该死的老天爷,真他娘不公平,专门就会捉弄我们这些善良的有情的人,当个女的有啥好,命运都已经被安排好了,瘸子瞎子都得嫁过去。这叫他娘的什么荣华富贵,简直都是骗鬼的扯蛋话!” 常琴微笑地拍拍常越卿的背,像哄孩子一般,“人嘛,不能太贪心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不是还有我陪着小姐了吗?” 常越卿听了这话,哭得反而越来越厉害了。 国安到了司空府。 “司空大人!”囯安高兴地抱拳道:“我代表家师和诸位师弟对您的帮助表示衷心感谢!回去之后,我一定向师父禀明,以后若有用得着我们的时候,家师也定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大人。” 常筹笑着满不在意地挥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老夫虽然没有见过尊师,却听说过恒无派的大名,也知道云梦山的玄妙。人这一辈子,谁也难说求不到谁,不过,老夫也不是为了贪图回报才帮你们的,老夫也是为了大魏的江山社稷着想。” “大人高屋建瓴,晚辈着实钦佩!”囯安认真思索着,生怕用错了词。 常筹依然笑呵呵的,然而却隐隐地透出威严来,“小女虽然许配给了相爷家的少爷,已是待嫁之人,但她天性泼辣,有男子的豪爽。城门口之事,多有冒犯,老夫也实在惭愧,望贤侄海涵。” 囯安听到,心中一惊,忙抱拳道:“司空大人言重了,若不是因为城门之事,也认识不了司空大人,一切都是缘分吧。” 常筹微笑地捻着胡须。 囯安开心地说道:“见到大人,我实在有太多的感慨。我从来不会想到像司空大人这样的大官,会这样真心地帮助我们,会这样平易近人,会这样推心置腹地和我一个位卑言轻的小辈交谈,您做司空这样的官,绝对是实至名归!相爷有举荐人才的贤明,君上有知人善任的睿智,大人有忠肝义胆的赤诚,上下一心,人才济济,这才是我魏国强大的原因。晚辈也是魏国人,将来我学成之后,一定回来报效家乡。” 常筹高兴地击掌道:“那太好了,到时候如果老夫还在朝的话,一定向君上举荐你,就算老夫不在朝了,也一定尽量帮忙,绝不能楚才晋用,使我魏国失去栋梁之才。” 听到这话,囯安有些热血沸腾,忍不住跪了下来。常筹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囯安,“不用如此见外,年轻人需要好好奋斗,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是风烛残年,其他忙帮不上,引荐一下还是可以的。” 囯安半跪着,抬头看到常筹的微笑,觉得是那么和蔼,分明就是一个没有官威的忠厚长者。他心里感觉一阵暖流涌起,眼睛都有些湿润了,由衷感慨地说道:“真没有想到,堂堂司空大人,对我这样一个无名小辈居然这样重视,真让晚辈感慨良多,又不知怎么表达心中的感受,魏国有您这样的官员,真是百姓的福气。” 常筹笑着把囯安扶了起来,“说实话,老夫也有件事想拜托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囯安一听,眼睛登时就瞪大了,放出激动的光彩来,高兴地抱拳道:“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第145章 国安送信 “呵呵。”常筹笑着拍拍囯安的肩膀,“没有这么严重,老夫在郑国有位故人,乃是大夫应如璋,老夫与他关系莫逆,只是各为其主,也没有办法常见。如今,韩国常有吞郑之心,郑国渐有亡国之难,老夫实在不忍心老朋友遭受磨难,所以想拜托贤侄给应大夫捎封书信。不过……” 囯安见常筹微锁眉头,满不在乎地说:“大人有话请讲,捎一封书信,也不是什么难事,何须如此忧愁?是担忧在下办事不周吗?” 听了囯安的话,常筹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然后道:“俗话说‘泥捏得还有三分火气’呢!应大夫其实人挺好的,就是脾气有点儿怪。我怕他不认识你,再为难你,所以有些担忧。” 国安不以为然地说道:“我是一个还没有出仕的晚辈,只是送封信,与他又没有什么怨仇,他怎么会降志辱身地和我一个无名小卒计较呢?大人放心就是了。晚辈会见机行事,不会让事情办砸了。” 常筹捋着胡子,微笑地看着国安,满意地说:“如此甚好!眼看中午就到了,贤侄就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国安笑着抱拳道:“不是晚辈推辞,我的几位师弟还在客栈等着,我虽然答应了帮大人送信,但也得和他们商量一下向家师回报的事。再说,大人如此抬举晚辈,来日方长吧。” “呵呵。”常筹笑得眼睛都快眯了起来,“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勉强,书信我已经写好了。”说着,常筹朝门外看了看,大声道:“来人呐!” 常琪这时弯腰低头地疾步走了进来。常筹道:“你赶紧去书房,书案上有我写好的一封信,即刻取来,再去帐房支五金来。快去吧。” “是!”常琪低头弯腰地出去了。 国安显得有些局促了。常筹瞥了一眼,微笑着说:“常言道‘穷家富路’,老夫既然拜托贤侄送信,总不好空手的,这五金虽然不多,至郑国也还可以。大丈夫重义轻财,贤侄也不要推辞,收下就是了。” 国安的眼眶这时都有些湿润了,激动地看着常筹,一时说不出话来。 常筹笑眯眯地看着国安,“俗话说‘人有本事,早晚得志’。你跟随清溪先生学艺,早晚也会飞黄腾达,切不要因为急躁的性格纠缠于俗世的细节。” 国安忽然跪倒在地,“谨遵大人教诲。” 常筹赶紧扶起了国安,“你看看你,动不动就施这么大的礼,我家的地板半年都不用擦了。” 国安抬起了头,看看慈祥的常筹,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一会儿,常琪取来了书信和盘缠,国安便辞别了常筹,回到了客栈。 柳晗卿看到国安来了,忙堆笑地迎了上去,“四哥,你回来了?” 国安瞥了一眼柳晗卿,“啊”了一声,然后对张海丰说:“啥时候回去?” 张海丰道:“明天吧,差事总算完成了,今天也过了一半了。云兄弟还想去他的朋友家里一趟,我们也正好歇歇。四哥有什么打算吗?” “哦!”国安憨憨一笑,手不自觉地搓了两下,“倒是有点儿小事儿。” 张海丰一看,有些坏笑地看着国安,指着他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不是司空大人给了你什么新的差事了?” 国安一惊,“你咋知道的?” 顾泽笑着走上前来,“老天爷是个多情种啊,人家坐牢都是祸事,你却是喜事,司空大人的千金,不是钟情于你吗?” 国安看看顾泽,再看看其他人,见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忙解释道:“你们想到哪儿去了?怎么听风就是雨呢?” 张海丰怕怕国安的肩膀,笑着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就是有风了?” 国安忽然绷起脸,庄重地说道:“我没有闲功夫和你们说笑了,说正经的吧。刚才司空大人把我叫过去,的确有事情交待,他说在郑国有个做大夫的朋友叫应如璋,想让我给送封信。” 张海丰一听,顿时也严肃起来,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四哥肯定是答应了。” 国安肯定地点了点头,“司空大人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送封信又不是什么大事,这还有什么可推辞的吗?再说,他还能害我不成?” “可是……”柳晗卿看看国安,又看看大家,故意嗫嚅着。 顾泽这时道:“可是我们还没有请示师父,怎么好自作主张呢?” “他娘的世道,”国安顿时满脸不悦,一屁股坐了下来,气呼呼地将脸扭在一边,“整天就知道师父,师父总不能指挥我们一辈子吧?再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已经答应了司空大人,如果毁约,我个人失信是小,云梦山的信誉是大。” 张海丰想了想,微笑地说道:“四哥说的是,平心而论,我们的担心也不多余。如今我们的任务也完成了,送信的事既然应允了,还是应当去的。我建议,我和四哥一起去郑国,其他人回山复命,然后请示师父,看他老人家如何定夺。” “啪!”国安高兴地一击掌,欣喜道:“他娘的世道,还是六弟想得周全,我同意。”说着,国安看了看其他人。 “我也同意!”柳晗卿也笑着回答道。 顾泽慢慢道:“这样也好,我也没有什么异议。” 张海丰看着沉思的云淇,问道:“云淇有什么建议吗?” 云淇看着眉飞色舞的国安,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又说道:“只是,我想起了师父的两句话‘月照通达处,寒冰夜正凉’,猜想此去郑国应该凶多吉少。” 国安一听,欣喜顿时烟消云散,厌烦了起来,一句话不说了。 柳晗卿赶紧冲云淇使使眼色。顾泽走到云淇跟前,“没事,云淇说来听听也不妨。” 云淇瞥见了国安的神情,又看到柳晗卿的眼色,屋子里忽然的安静像一阵寒风将他包围,他感到自己还是太唐突了,“没事,没事,我只是瞎想的。” “梆梆梆!”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张海丰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朝门口走去。张海丰打开门,见富掌柜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口,眼睛分明已经成了一条缝儿。 张海丰笑着问:“掌柜的有啥事吗?” 富掌柜这时拽过来旁边一个人,笑嘻嘻地说道:“司空府的常管家找国少爷,我怕耽误了你们的大事,所以专门亲自带路。” 张海丰抱拳道:“那多谢掌柜的了。” 富掌柜赶紧伸手将张海丰的拳头按下了,连连说道:“不敢当不敢当不敢当!你们忙吧,小的先下去了,有事喊我。” 常琪这时瞪了富掌柜一眼,富掌柜低着头赶紧走开了。富掌柜刚一下楼,就被人拽到了后院,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房裕正。只是,才几个月的时间,原来大腹便便的房裕正就瘦了许多。 富掌柜看到房裕正,忙机警地四周看了看,然后小声道:“他娘的,你怎么又来了?不怕被那孙子认出来吗?” 房裕正抱拳道:“还是感谢大哥不嫌弃我落魄,冒险给我送信儿。只是,我实在没有料到,云淇那小子居然武功那么高强,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我听说这次他居然来找相爷办事,这事儿多半有假。他的后台是梁固和冯聿信,这两个人都是相爷的死对头,云淇是绝对不可能找相爷办事的,我越想越不对劲儿,担心大哥上当了,所以赶紧过来告诉您。” 富掌柜伸手按下了房裕正的拳头,“我他娘就是一个小老百姓,朝廷的恩怨,我也不管,何况我根本也管不了。不管他找相爷是真是假,但是司空大人家的管家见到他们都是笑嘻嘻的,这总是我亲眼看到的吧?那四匹上等的好马,当初也是散杰他娘的听了你的话,怂恿我差点儿卖了,幸亏迟了一步,不然,我现在是牛是马都还不知道呢!不是大哥他娘的说你,你本来做得好好的狱曹,偏偏跟云淇过不去,光屁股的小孩儿都会唱‘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唔信一世裤穿窿’,你却他娘的不知道?你看那云淇的谈吐,绝不像一个一般的人,你与他过不去,结果官儿也没了,钱也没了,如今连差事也丢了,现在你还想跟他斗,差点儿他娘的连我也栽进去。我劝你还是省省心吧,这个什么云淇,大概就是你命中的克星,你最好还是离他远点儿。在这世道上,没有人永远得意,也没有人永远倒霉,人心不足蛇吞象,有多大能耐就办多大事儿,别他娘再胡思乱想了。” 房裕正虽然不乐意听,可是也不好反驳,只好生气地低着头。 张海丰将常琪让进了屋。国安见常琪进来了,忙站起来道:“大人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常琪看看国安,又冷冷地扫视了周围的人,头微微昂着,眼神瞥在一边,并不说话。 国安恍然,忙朝门口的柳晗卿摆摆手。柳晗卿瞪大了眼睛看着国安,不知道要干什么。国安见柳晗卿一头雾水,气得差点骂起来。还是张海丰眼疾手快,急忙将门关上了。 国安陪笑道:“这都是我的师兄弟,自己人,有什么话,常管家尽可以放心地说。” 常琪瞟了国安一眼,懒懒地抬起衣袖,慢慢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囊,低声说道:“这是小姐让我给你的,千叮咛万嘱咐,说不能让老爷知道了。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就当我没有来过就行了。” 国安双手接过锦囊,有些尴尬地问道:“这是什么?” 常琪瞪了国安一眼,“小姐缝上,就是怕别人知道,你问我,我问谁?”说完,常琪也不管国安的神情举止,扭头就朝门口走去。柳晗卿这时急忙打开了门,常琪也不回头,径直往前走了。 国安回过神来,赶紧将锦囊塞到袖子里,紧跟着常琪出去了。其他人看这情况,也跟在国安的后边。 常琪听到身后动静,猛一回头,差点撞到国安的脸,国安本来正暗自抱怨,见常琪不悦的表情,忙摆出生硬的笑脸来。 “跟这么多人干啥?”常琪厉声道。国安也急忙停住脚,回头装作不耐烦地说道:“你们都回屋吧。” “你也回去吧。”常琪冲着国安严肃地说道。 国安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看到常琪哭丧着脸,只好笑着抱拳道:“那您慢走,在下就不远送了。” 常琪扭头就走了。国安看着常琪下了楼,转过了弯,这才气呼呼地回屋了。 柳晗卿看到国安进屋后,气愤地说道:“娘了个龟孙,****管家!真是狗眼看人低,就是个龟孙伺候人的下人,居然在小爷们面前充大,真是狗尿苔长在金銮殿上,还以为自己就是灵芝草了。” 国安也气得喘出了粗气。 顾泽微笑着慢慢道:“等会儿再生气,先把常小姐送来的东西拿出来看看再说吧。” 国安一听,火气顿时没有了,忙从袖子里摸出锦囊来,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了看,也没有找到开口的地方,用力扯了扯,居然安好无损,禁不住埋怨道:“他娘的世道,弄得神神秘秘的,啥破东西。” 顾泽伸手将锦囊拽了过来,仔细看了看,然后弯腰从腿上抽出匕首,将锦囊旁边的线挑开了,用力一扯,就开了,里面露出一条白布来。 国安高兴地说道:“他娘的世道,还是你有本事。”说着,便从顾泽手中接过了布条。 第146章 常琴谈心 “上面怎么说?”柳晗卿微笑地凑到跟前问道。 国安面无表情地看了柳晗卿一眼,将布条递给了他,“你自己看吧。” 柳晗卿接过布条,看完之后,赶紧给了张海丰,张海丰接过看了后,递给了顾泽,顾泽看过后,走到云淇跟前,将布条给了云淇。云淇展开一看,上面写着“此去郑国,乃是陷阱,勿去。” “这是怎么回事?”顾泽有些不解,皱着眉头小声道:“照师兄所说的情形,这司空大人应该没有什么恶意,可是,照这位千金小姐的说法,此去倒是有些凶险。” 柳晗卿思索了一会儿,将信将疑道:“我看这太……常小姐是不是真的听到了什么,害怕四哥此去有危险,所以才来送信。” “不对!”张海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常琪既是司空府的管家,也是常大人的心腹,大人既然设计,他怎么会不知道?如果他不知道,常小姐又怎么会知道?而且,常琪又怎么会冒着背叛大人的风险替小姐送信,来救一个跟他毫不相干的人呢?” 国安一听,更加疑惑了,“他娘的世道,会不会是常越卿偷听来了,而这常琪又与常越卿关系极好?” 张海丰看了看国安,微微点了点头,“这倒也有可能,看来,此去倒或许真有些波折。” 柳晗卿看看大家,轻轻说道:“娘了个龟孙,能不能不去啊?” 听到这话,国安双眼一瞪,有些义正严辞地说道:“他娘的世道,莫说‘士为知己者死’,单说堂堂司空大人,又怎么会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对待我们这些根本无足轻重的人呢?这事传出去,常大人不是自取其辱吗?” 张海丰轻轻点了点头,“去是肯定要去的,只是,这布条不会无端地出来,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一些,总是没有错的。” 云淇站在一边,嘴动了几动,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道:“唉!我现在阻止,他们一定不会相信,常筹根本就是人面蛇心,他哪里会平白无故地帮助我们呢?虽然知道是个陷阱,现在看来也逃避不了。不过,国安与他没有什么仇恨,大概不会很糟糕。”想到这里,他轻轻叹了口气。 国安装作满不在乎地说道:“既然如此,就照刚才说的,我和六弟吃过午饭就出发,你们自己看情况就行。”说着,国安冲着云淇微笑起来,关心地问道:“旧地重游,云兄弟还得去看看老朋友吧?另外,替我谢谢丁狱曹,我在牢里的这几天,他没少关照我,我要不是急着给司空大人送信,一定当面拜谢他,他确实是条汉子。” 云淇没有想到国安会突然问话,匆忙抱拳笑道:“我一定把四哥的问候带到,再者,丁大哥也不是外人……” 国安拍拍云淇的肩膀,得意地笑道:“这次下山,多亏了云淇这些兄弟的帮忙,不然,我可有苦头吃了。” 云淇听着这话,觉得异常刺耳,却又不能反驳,只好尴尬地笑着。 柳晗卿这时也得意地看着云淇。张海丰见这样的情况,忙说道:“好了,也该吃午饭了。” 于是,五人去吃午饭了。 常府里,常越卿在房间坐立不安。 “小姐,”常琴道:“您还是坐下吧,转得我头都晕了。” 常越卿停住脚步,狠狠瞪了常琴一眼,“不知道帮我出主意,就知道添乱,你知道我心里有多乱吗?” 常琴这时倒很冷静,“我怎么会不知道小姐现在的感觉呢?” 常越卿一听这话,立即来了兴致,登时坐了下来,急切地看着常琴。 常琴看了看常越卿,慢慢道来:“当初我们家没有败落的时候,有次家父招待宾客,有个年轻的后生,儒雅英俊,不小心走错了院子,我见了之后,居然怦然心动。虽然并没有说话,我心里却感到异常愉悦,那次之后,我竟然不能忘怀,时常想起他。本来我以为也就是一时的好感而已,可是随着时间地推移,对他的想念却并没有减少。我找人打听了一下,得知他已经娶妻生子了。当时,心里就像泼了一身水站在北风中一样冰凉。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他,我简直快魔症了。我瞒着父母,偷偷出去好几次,就是为了能看见他一面。当然,人家并不知道我的想法,只要看见他,我心里就高兴地不得了,有次,我们居然还聊了几句,我简直开心死了。我一直没有告诉他,因为我怕影响了他的生活,那些天,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等我清醒的时候,家里已经遭了变故。如今,我孑然一身,离家一千里地,整天忙着伺候小姐和老爷夫人,哪里还有闲功夫胡思乱想……” 常越卿静静地看着常琴,见她的眼神哀怨凄恻,泪汪汪的,觉得自己心头也酸酸的,忍不住抱住了她,“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了,是我太任性了。”说着,常越卿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常琴拭干了眼泪,拍了拍常越卿,“如果能选择的话,下辈子再也不要做女人了,一个三从四德,就把我们一生的命运确定了,哪里有半点儿的自由?有时候想想,做人真的很痛苦,明明喜欢的事情,却不能去做,非得违心地活着,简直太累了,有时真想自己把自己了断了……” 常越卿忽然扭过头来,严肃地看着常琴,不悦地说:“你胡说什么呢!你把自己了断了,我怎么办?你把自己了断了,你父母九泉之下怎么能安息?你那才是最大的不孝!” 常琴看着常越卿认真的神情,又看到她眼角闪闪发光的泪珠,苦笑了一下,轻轻说道:“我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好不容易安顿了下来,又遇到你这么好的姐妹,我怎么会轻生呢?我恨不得自己能长生不老呢!” “呵呵!”常越卿破涕为笑,“长生不老也不好,熟悉的人都没了,光剩你个老妖婆,那样太孤单了。” 常琴将常越卿的眼泪拭干了,“那就一起活到死吧。” 常越卿点了点头,然后又慢慢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本来还满腹担忧,听你这么一说,倒忽然豁达了不少。我对那个国安,似乎就是一见钟情,如今也总是想起他,但是又知道不会在一起,也是镜花水月的事,可还是忍不住去想。情感这东西,简直太复杂了,简直是世间最厉害的武器。” “是啊!”常琴感叹道:“世间的事,我们也只能做到尽力而为,我们让常琪送信,本来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了,更多的事情,我们也做不了,只能默默为国安祈祷了。其他的,想得越多,我们自己会越苦恼,因为一些虚幻的事而影响了现实真切的生活,实在得不偿失。” 常越卿微笑地看着常琴,眼神中充满了敬佩,“我发现你今天说的话特别睿智,完全像一个道行很高的仙人,洞彻是非,又让人醍醐灌顶。” 常琴无奈地笑道:“我还提壶浇花了。等你多思念国安几天,你也会像我一样睿智了,女人不经过磨练,永远都像生活在理想的梦中。” “说实话,我现在的确很想见到国安,我也搞不懂,我怎么会控制不了我的感情。我也很纳闷,和他相见总共不过一个时辰,却牵挂得厉害,那个公叔德虽然长得比国安好多了,我却没有这么强烈地想过他。我怀疑如果我跟公叔德成亲了,心里会不会还想着国安。想到这儿,我简直都要疯了。” 常琴拉起常越卿的手,镇静地说:“没事,有我在呢,我会慢慢帮你梳理好思想,不会让你走火入魔。”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安静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国安和张海丰吃过午饭后,便按照约定和柳晗卿、顾泽、云淇辞别,骑马朝郑国赶去。云淇下午去了清源村找了丁守珉等人,柳晗卿和顾泽又去大街上转了转,第二天一早,他们三人便骑马离了魏国,回云梦山去了。 柳晗卿等人回到云梦山,先遇到了庞清。 庞清本来满心欢喜,见只有三个人,疑惑地问道:“怎么就你们三个?国安和张海丰呢?” 柳晗卿微笑地走上前去,将国安送信的来龙去脉讲给了庞清。 “哎呀!”庞清一砸拳头,眉头一锁,叫苦不迭,不禁埋怨道:“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就敢自己做主?怎么不派人先禀告师父?如今郑国危如累卵,常筹是堂堂的司空,有信怎么不让下人去送?就算是要报答常司空,也不急在这两天。” 柳晗卿一看庞清怪罪了下来,低着头往旁边挪了挪。 顾泽走上前去,说道:“大师兄也莫急,如今恐怕国安师兄已经到了郑国,我们在这里怨天尤人也没有用,还是赶紧禀告师父,听他老人家的安排吧。” 庞清看了看顾泽,拍了拍额头,“我真是昏了头了,走吧,赶紧去符言居吧。” 相鹤这时微笑着走了过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了?” 庞清回头,问道:“知道师父在哪儿不?” 相鹤道:“这个时候,大概在午休了,有事还是等师父醒来再说吧。” “唉!”庞清忍不住叹了口气,之后又摇了摇头。 相鹤顿时来了疑问,他看看旁边的柳晗卿,又看看低头的云淇,问顾泽:“怎么不见国安和张海丰?” 顾泽将国安送信的事简略说了。 相鹤听后,略微想了想,说:“这件事凶多吉少。”然后他又冲云淇道:“师弟最清楚常筹的为人,怎么就不提醒提醒你国安师兄呢?而且郑国正在多事之秋,韩赵魏本来源出晋国,近来又多有联合,韩郑连年交战,仇恨越来越大,韩强郑弱,郑国已有亡国迹象,送信虽然并非大事,但环境复杂,总该先请示师父才对。” 云淇低头抱拳:“师兄说的是,我的确做得不好,等会儿见了师父,我自然会向师父请罪。” 第147章 云梦议事 顾泽微笑地看了看云淇,又看了看相鹤,“当时的情况也不能怪云师弟,他也是有口难言,我们还是先见师父吧。” 于是五人一起朝后院走去。刚进后院,就发现符言居的门关着。 “师父在午休,看来,我们得等会儿了。”相鹤止住了脚步,看了看大家,轻声说道。 庞清显得有些着急,搓着手,微锁眉头,“这可如何是好?” “走吧,我们先回贵道院休息会儿吧。”柳晗卿说着,还打了一个哈欠,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起来。 云淇试探着问:“要不,我去敲门试试吧?” 柳晗卿正在眨眼努力将眼泪收回去,听到云淇的话,忽然转头瞪大了眼睛有些藐视地看着他。 相鹤拍了拍云淇的肩膀,“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师父午休的时候也不会见,莫说云师弟你了。” 云淇惊讶地看着相鹤,“要是武当山有紧急的事情呢?” 庞清看看一脸难以置信表情的云淇,无奈地说道:“难道师父未出生之前,这世道就不朝前发展了吗?” “这……”云淇一时更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顾泽看看庞清和相鹤,“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后院吧,如果等会儿吵醒了师父,都该吃不了兜着走了。” 庞清一听,连忙摆了摆手,自己先走出了院子,其他人并没有说话,也紧跟着出来了。 庞清等人回到了贵道院。清溪先生午休之后,将庞清、相鹤、柳晗卿、顾泽、云淇叫了过去,知道了国安送信之事。 清溪先生微眯着眼睛,捻须问云淇道:“云淇,你觉得此事该怎么办?” 云淇见清溪先生直接问了自己,觉得有些尴尬,轻声说道:“常筹为人极有城府,我们与他素不相识,他出手相助,此事本来便有蹊跷。我觉得一定有什么陷阱,国师兄大概也会遇到些麻烦,只是,徒儿暂时没有想出什么对策。” 清溪先生依然是超然的思索神情,“相鹤,你呢?” 相鹤抱拳,微躬着腰,“国安此去定然有不平遭遇,隔岸观火尚且有失策之处,暗中摸索难免悲喜难测,还请师父垂训。” 庞清这时也抱拳弓腰道:“请师父垂训。” 清溪先生这时站起身来,将手背在身后,往前轻轻走了几步,看了看窗外的景色,对庞清道:“庞清,你把大家召集到居实厅,为师要布置任务。” “是!”庞清抱拳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清溪先生与众弟子都在居实厅议事。 “前几日,为师派国安等至魏国送信,事有波折,如今恐怕国安已经身陷郑国。尔等上山学艺,无非要建功于世,然世事变化,白云苍狗,必须经历磨难,才能羽翼丰满。这世间,本来就没有隐士,我云梦山虽然处江湖之远,也终究有庙堂之忧。若想逍遥山林,不有非凡之功,必有摒世之志,志不强者功难就,念不深者心不安,凡事必有因果,也终将成为历史,慌乱焦躁,徒增忧愁。国安此去郑国送信,的确凶多吉少,虽然张海丰有通权达变之智,但宦海浮沉,政局诡谲,目前还不是他所能完全了解并掌控的。故此,把大家叫来,就是要商讨营救的办法。为师经过考虑,欲派苏名远、柳晗卿、牧春风、云淇、叶名诚、云千画、文梦龙下山,不知你们有何看法?” 这时,被点名的苏名远、柳晗卿、牧春风、云淇、叶名诚、云千画、文梦龙站了出来抱拳异口同声道:“谨遵师父安排。” “既然如此,你们也不必耽搁,兵贵神速,你们收拾一下,即刻出发吧。”清溪先生道:“你们七人留下,为师还有事要交待,其他人散去吧。” 众弟子领命而去。 清溪先生微笑地看着苏名远,捻须道:“苏名远,你学游学时间最长,上次君闲山的盗贼被困,为师就曾派你前去。不过,世事变化很快,不能刻舟求剑。”清溪先生又看看柳晗卿、云淇、文梦龙,道:“游学的精神根基在于,必先理智而后谋略,先淡泊而后镇静,游学最忌急功近利,一躁千智绝,一气万事败,你们要切记!” 众弟子抱拳道:“谨遵师父教诲!” 清溪先生轻声道:“好了,话再多难测事深浅,你们得随机应变。你们七人先至郑国,若应如璋不放人,则叶名诚、文梦龙、云千画、牧春风,你们四人去韩国,游说韩国攻郑,苏名远、柳晗卿、云淇、,你们三人至郑国,先找到应如璋的一个下属叫申不害,此人虽然位卑言轻,但是极有见识,遇事可向他咨询,你们要说服韩国攻郑,韩国进攻,郑国必反抗,郑弱韩强,郑国必定败多胜少,朝中必有变故,你们要抓住时机救出国安。国安救出,即刻返回云梦山,不可再节外生枝。” 文梦龙这时锁着眉头,抱拳道:“师父,如果韩国真和郑国打起来,那战争我们如何能控制得了?百姓不是又要遭受涂炭之苦了吗?” 云淇这时也应和道:“是啊,我也担心真打起仗来,不是我们的罪过吗?” 叶名诚偷偷看了看清溪先生的表情,然后道:“裂土分疆与天下一统,哪个才容易战火纷飞?如今列国征战,正是由于当初大周天子分封天下造成的。现在七国争雄,都想统一华夏,从长远来看,乃是利国利民之举,以一时之征战,换万代之清平,我们不过顺应历史趋势,又何罪之有?” 清溪先生虽然还是微笑着,但却流露出满意的神情。 柳晗卿看着清溪先生的表情,忙说道:“叶师弟言之有理,况且我们此去乃是救人,并非要挑起战争,若应如璋放人,则兵戈不起,如果他不放人,我们也没有办法。要说战争,那也是因为应如璋,国有权臣,朝无善政,自古皆然,就算这次不打,郑国也终究难逃亡国的命运。” 牧春风扫视了一下,道:“师父安排,自有师父的道理。天下大势,尽在师父的掌控之中,我们在这里讨论,徒劳无功,还是赶紧按照师父的吩咐去做事吧。” 云千画站得直直的,表情严肃,嘴巴紧闭着,像一尊新刻的石像。 苏名远这时赶紧扭头朝大家使了使眼色。 清溪先生笑道:“你们说得都有道理,此次下山,先去救人,其中的道理,等救人回来慢慢参悟,终究会想通的。为师又买了四匹马,这次你们七人下山,每人一匹。” 听到这儿,柳晗卿浑身打了一个冷战,他这才想起,黄龙马的事还没有来得及向清溪先生禀报。他偷偷看看周围的师兄弟,发现知道事情的人目前只有他和云淇,但云淇上山不久,与黄龙马自然没用什么感情。 清溪先生瞥见柳晗卿的神情,轻声问道:“柳晗卿,你有什么事要说吗?” 柳晗卿抬头一看清溪先生笑而含威的神态,心跳不禁加快跳动了,脸上的肌肉也开始僵硬起来,“我……我……” 苏名远在旁边拽了拽柳晗卿的衣袖,提示他赶快说,因为清溪先生很讨厌弟子在他面前吞吞吐吐的。 这一拽,倒把柳晗卿拽得清醒了不少,他心道:“反正早晚也要知道的,反正也不是我把黄龙马害死的,反正我也是迫不得已的。”想到这儿,他抱拳道:“方才来居实厅前,本来要向师父禀告的,只是因为师父要布置任务,怕耽误了大事,所以才没有说。我们在魏国的时候,遇到一些麻烦,黄龙……”说到这儿的时候,柳晗卿故意偷偷看了看清溪先生的表情,发现忽然严肃了不少,可是,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黄龙马的眼睛中了暗器,惊了,乱跑起来,结果被守城的官兵一箭射死了……” “啊——”苏名远忍不住惊讶了出来,其他人听后,也惊讶地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他们又不约而同地静静看了看清溪先生。 说到这儿,柳晗卿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泪,他知道清溪先生不喜欢徒弟当面哭,所以赶紧拭干了泪,只是,脑子里忽然浮现起平时与黄龙马在一起的时光,它那充满灵性的眼睛,仿佛能读懂人的内心。想到这儿,柳晗卿心里酸楚的感觉像巨浪袭来,怎么压制也压制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落了下来。 屋子里陷入了悲伤的安静,其他人的眼圈也都红红的,不时有人拭泪。 清溪先生闭起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了出来,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酸楚的巨浪同样拍打着他心灵的堤岸,不过他的堤岸饱受风云变幻的考验,自然比常人坚固许多。 清溪先生盯着柳晗卿,轻声问道:“后来呢?” 柳晗卿这时完全沉浸在悲恸之中了,一时竟没有听见清溪先生的话。苏名远急忙又拽了拽他,“师父问你话呢?后来呢?” 柳晗卿赶紧拭干眼泪,“后来?……这事儿跟常司空的女儿有关,常太……小姐出钱派人厚葬了黄龙,作为补偿,她又央求常大人给我们买了一匹千里马。” “你们收下了?”清溪先生问道。 柳晗卿忐忑地点了点头。 “唉!”清溪先生叹了口气,“既然事已至此,也只能接受教训了,收下就收下吧。黄龙可不是一般的千里马,他平时也像我的弟子一样……好了,生老病死,本来就是世间的常态,谁也避免不了,还是珍惜身边拥有的吧。人最宝贵的是感情,人最危险的也是因为有感情。天下之事,有一利必有一弊,凡事需从冷静看,得失才能不扰人。人在天地之间,明为万物的主宰,却时时受万物的控制而不能自拔,名缰利锁,患得患失,酒色财气,喜怒哀惧,皆是如此,没有情感的人,必定孤单终老,完全情感用事的人,也必定亲朋远离。因此,凡事皆有限度,物极必反,水到渠成,上次下山去魏国,我曾送十六字箴言给你们,还记得否?”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水到渠成,道法自然。”叶名诚看了看大家,抢先说道。 清溪先生问道,“正是如此,上次我还送了几句话,不知道现在能解释了吗?” 第148章 应府受阻 柳晗卿这时说道:“‘良家不良家,不寻常寻常,月照通达处,寒冰夜正凉。’是这几句吗?” 清溪先生满意地点了点头。 柳晗卿眉头皱起来,思索着,“我们猜出来‘良家’指的是梁大人家,‘不良家’就是找梁大人这次没有用,‘寻常’指的是找常筹常大人有用。” 清溪先生微笑地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 “只是后两句,弟子便不得而知了。还请师父明示。”柳晗卿抱拳弯腰道。 清溪先生看了看其他的弟子,“你们呢?” 大家看了看,目光都落在苏名远的身上。叶名诚眨着机灵的小眼睛,嘴巴紧闭着,也静静地看着苏名远。 苏名远想了想,道:“‘月照通达处’应该指在常越卿的帮助下,事情会比较顺利,‘寒冰’自然指韩国之兵,‘正凉’大概指郑国每况愈下吧,‘寒冰’也来,郑国自然更加凄凉。” 清溪先生听后,满意地点着头,捋着胡须道:“苏名远说得不错,大概意思也就是这样。不过,凡事皆有天意人为,不能全部指望上天的预兆,人们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做事。此次去郑国,也是如此,遇事要静,你们几个都是同门师兄弟,‘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群策群力,集思广益,才能将事情办好。为师要说的也就这些了,更多的道理还得你们亲自历练才能有更深的体会,你们下去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吧。” 众弟子领命而去。 却说国安和张海丰快马到了郑国,很快便找到了应如璋的居所。只见两只大石狮子威严地蹲在府门口,一下就显出不凡的气势。 张海丰跳下马来,将马缰绳递给了国安,自己刚走到应府门口,就听见从门房传来了底气十足的声音:“干什么的?!” 张海丰仔细看时,从门房走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穿戴整齐,络腮胡子透出浓浓的江湖气息,头高傲地抬着,不屑一顾地斜着眼睛,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根雕了花纹的棍子,棍子不停地轻轻拍在左手上,身子也跟着得意地晃动着。他打量了一下张海丰,不耐烦地说道:“你干什么的?应府也是你随便闯的吗?” 张海丰一看,忙抱拳弓腰道:“这位大叔,在下是从魏国安邑城而来,受了魏国司空常大人的指派,前来给应大人送信的,还望大叔可以通报一声,小的也好完成差事,尽早回去复命。” 门房一听,立即站直了身子,换做了笑容,也抱拳道:“原来是司空大人的信使,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我叫董忠,在这应府下人中,算是年长的,一般大家都喊我老董,你也可以喊我老董。哈哈!你在这儿先等会儿,我这就通报去。”董忠刚转身准备离开,蓦地回头问道:“不知你家司空大人怎么称呼?” 张海丰抱拳道:“常筹常司空。” 董忠一听,立即转过身来,站直了身子,冷笑道:“我以为是哪个常大人,原来是这个常大人。”说着,脸就沉了下来,用棍子一指门外,“你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我脑子不好使,刚刚想起来,我家老爷不在家,等我家老爷下朝回来的时候,你再来吧。” 张海丰看到董忠傲慢的神情,简直如堕五里雾中,转瞬之间,他的表情都变了三次了。张海丰看看西方,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禁不住问道:“郑国下午还有朝会吗?” 董忠厌恶地说道:“朝廷的事,我怎么会知道,你可以去王宫问问,不就知道了?没事儿,赶紧找个地方住下吧,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去晚了,露宿街头,可是丢得你们常司空大人的尊贵无比的脸面。” 听着这话,张海丰心里也腾起怒火,可是又不能发作,这不禁让他想起在魏国梁固门口吃闭门羹时的情景,简直如出一辙。张海丰也不争辩,扭头就走了。 董忠见张海丰转身了,大声道:“二狗!赶紧过来把门口扫一扫,好端端的被不要脸的给站脏了!” 张海丰一听,停住不动了,这话简直像风里带着油,吹落在胸中的怒火中,火苗立即熊熊燃烧起来,他感觉一股无名怒火从脚底腾得顺着脉络直往头上窜,这窜的速度就像一只刚刚离弦的箭,气势挡都挡不住。他紧紧握着拳头,狠狠咬着牙,使劲喘着气,简直快把眼角都瞪裂了。 董忠见张海丰站着不动,藐视地笑着,然后厉声道:“该死的二狗,还不赶紧滚出来,门外也被不干净的东西踩脏了,再不打扫,要是让老爷知道了,非剥了你的狗皮。” 这时,慌慌张张从院里跑出来一个人,正是董忠所说的二狗,他真名本叫王福,董忠故意喊作“汪夫汪夫”,而且“夫”字的发音很轻,听上去,确像狗叫一般,因此得了外号“二狗”,在董忠的提倡下,大家都这么叫了,他的真名反倒没有几个人知道了。二狗手里握着扫帚,董忠一看,上前就是一脚,登时便把他踹翻了。董忠破口骂道:“你个狗奴才,这么半天才来,以为这应府是让你来消遣的吗?也不睁开狗眼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张海丰现在觉得脑子都大了,只是,还是站着。国安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看见张海丰站着不动,知道事情不妙。他牵着马走到张海丰身边,又看到董忠得意忘形的笑容,不高兴地说道:“他是一个门房,本来就趋炎附势,狗仗人势,你跟他计较什么?你把他惹了,我们还怎么见应大人,还怎么完成常大人的任务,我觉得你老成持重,才让你下马前去看看情况,你怎么能和应大人家的门房发生冲突呢?这下可好,我们又不知要惹多少麻烦了。” 张海丰刚一听国安的话,还以为是在体谅地劝解,谁知越听越来气,他扭头瞪着国安,喘着粗气,“我太愚蠢,办不好,四哥去试试吧。” 国安看到张海丰怒火中烧的眼神,埋怨道:“你都已经把路堵死了,我还试个屁啊!” 看着国安冷静的表情,张海丰只觉得火气越发大了,他急忙将手背在后面,按着左手的脉搏,“四哥虽然听不见我和门房说了什么,但三句话不到的功夫,我们就有了如此大的矛盾,凭四哥对我为人处事的了解,我们又是来帮常大人送信的,我会出言不逊惹一条看门狗吗?我是那样不分轻重的人吗?” 国安一想,“你说得也是啊。看来,是我冤枉你了。”说着,国安不好意思地拍着张海丰的肩膀,笑着说道:“我一时糊涂,只想快点儿把事办好,太过心急了,你就原谅我吧。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人了,再不团结,就更办不成事了。” 张海丰听到这话,火气才渐渐下去了,他松开手,“我们先走吧,今天的事太蹊跷了,里面肯定有什么缘故,我们还是弄清楚再说吧。” 国安回头看了看董忠,依然是盛气凌人的样子,禁不住有些自言自语地说道:“他娘的世道,要不是小爷有事要办,一定把你个老龟孙炖成汤去喂猪狗。” 张海丰却不回头,“走吧,他这种人,正等着你去抬高他的身价了,你不理睬他,远离他,才是对他最好的回敬。” “娘的!”国安这时才生气道:“要不是看在常大人的面上,依照小爷以前的脾气,早上去暴打他一顿了,弄的动静大点儿,我就不相信应大人不出来。” “走吧,说这些有什么用?”张海丰牵着马径直往前走了。 听了张海丰的话,国安的火气也腾得起来了,简直受不了一个看门的居然对他们这样侮辱,他实在有点儿按捺不住了,真想照刚才说的去做,方解心头之恨。可是,想想常司空,也只好忍气跟上了张海丰。 两人走了两条街,找到一家禄广客栈住了进去。 “怎么回事?”张海丰现在对门房的认识越来越深刻了,“本来说得好好的,他都已经进去禀告了,谁知回头问了一句‘司空大人叫什么’,我一说常筹常大人,那兔孙门房的脸色立即就变了,愤怒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按照这情景,府上应该跟常司空有过节。” “可是,如果有过节的话,常司空为什么要我们来送信呢?岂不是给我们难堪吗?”国安不解。 “这个……”张海丰想不通了,“你说的也有道理。常大人襟怀坦荡,乐善好施,公平正义,慈眉善目,肯定不会给我们麻烦,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张海丰想了想,小声道:“我们这样讨论,实在没有什么结果,我刚才进门的时候,看掌柜的还算忠厚,再说开店的都是河边的大树——见识(湿)多,从他那儿一定能打听出些消息。” 国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于是,二人将掌柜的请到了屋子里。 张海丰微笑着抱拳弓腰道:“不知掌柜的怎么称呼,晚辈有事要请教,还望不吝赐教。” 掌柜的笑嘻嘻地赶紧按下了张海丰的手,“客官这样可是折杀在下了。我一个开店的,笑迎八方客,本来就是伺候人的,能做的当然尽量做了。我叫禄广,这家小店就是以我的名字命名的,二位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肯定会挑着我能做的做。” 国安笑着伸手,“禄掌柜请坐。” 禄广笑呵呵地说:“二位真不用这么客气,有事直接说就行了,只要不违道义,我肯定竭尽全力的帮忙。” 张海丰从袖子里摸出一些钱,然后拉过来禄广的手,将钱放在他的手上。禄广一看,钱还不少,登时将钱又推到张海丰的手上,“这是干什么?俗话说‘无功不受禄’,你们这样,我心里倒没底了,这钱够你们住一个月的,什么事情值得这么厚重的礼。” 国安接过张海丰手中的钱,硬是往禄广手里塞,“您都叫‘禄广’了,还怕这个?您不收下,我们也不好意思讲,不过,这事对任何人都没有伤害。” 禄广紧握着手,佯装不高兴道:“如果这样,我要去招呼生意了。” 张海丰一看,给国安使了使眼色,说道:“那晚辈就直说了,不知道掌柜的对应如璋应大人家的事可还知道一些?” 禄广一听,警觉地愣了一下,“你们问这干什么?” 张海丰笑道:“我们也是受了别人的指派,来给应大人送信的,结果门房不让我们进去,信也没有送成,也没办法回去交差。我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什么也不知道,简直一头雾水,所以,这才请掌柜的您来,想找个明白人问问,也好赶紧替主人完成差事,赶紧回去复命。” 禄广听后,微微一笑,看了看国安手中的钱,“钱能通神,你把手中的东西给了他,他还能不给你通报吗?” 国安看了看张海丰,张海丰道:“人家根本没有给我们塞钱的机会,差点儿把我们打出来。” 第149章 禄广托人 “你家主人是谁?”禄广问道。 “魏国安邑的司空常筹常大人。”国安得意道。 禄广听后,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拦你们的门房是哪一个?” “他说他叫董忠。”张海丰道。 “哈哈。”禄广笑了起来,“这就好解释些了,这个老董的脾气确实不太好,莫说你们,相爷的随从,还被他拦过呢!你们去的时候,可能正赶上他发脾气了。不过,要是你们把钱塞给他,大概事情还可以办成,只是,我与他不熟,这个事,或许帮不上什么忙。” 张海丰看了看禄广的眼神,见他时不时总看看国安的手,于是笑着说道:“我们本来也知道,有些大户人家的事,不是轻易可以打听出来的,我们如果不是为了差事,才懒得管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掌柜的在这里开店,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我们也理解您的难处。” “哈哈哈!”禄广大笑了出来,“要是一般人,肯定就中了你的激将法了,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看二人又初涉世事,就破例帮你们一次吧,不过成不成,我也不敢打包票。” 张海丰和国安不约而同地抱拳道:“多谢禄掌柜!” 张海丰从国安手中取过钱,“人常说‘玉皇大帝拜财神——有钱大三辈’,如今这世道,求人办事,肯定更需要钱,这钱虽然不多,但解燃眉之急还是有帮助的,禄掌柜务必收下,再要推托,就真尴尬了。” 禄广笑着接过张海丰手中的钱,“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暂且收下吧,你们二位敬候佳音吧。小店事杂,我还得忙去了。”说着,张海丰和国安将禄广送出了门。 禄广下了楼,摸着袖子里的钱,洋洋得意地点着头,迎面碰见了他的妻子王氏。 王氏看了看左右,待禄广走近了,才笑着小声问道:“楼上的客人打赏你了?” 禄广高兴地点了点头,不过转而忧愁道:“这赏也不是白拿的,他们有事要我办。” 王氏大嘴一努,吊眼一翻,红润的圆脸一扭,哼了一声,不屑道:“我就知道是这样,你就是个狗揽八泡屎的货,没有干过一件漂亮事儿。” “注意点儿,客人还吃饭呢!”禄广看了看周围,王氏赶紧闭上了嘴。 禄广附耳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王氏。 王氏听后,眼珠转了转,“这事儿不难办,等二狗来了,你们合计合计,不就成了?” 禄广点头道:“咱俩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夜幕依旧慢慢降临了,大街也慢慢被安静所统治。禄广客栈里的客人也渐渐稀少了,禄广站在柜台里,忍不住打起了哈欠,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转,打烊的时间快到了,一天又过去了,他翻了翻快要翻烂的账本,发现今天的生意依如平常的平常,撑不死也还饿不死。他努力眨着眼,想把眼泪憋回去,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客官是……二……王福你来了?”禄广忙连续眨了眨眼睛,笑着从柜台里走了出来,“你姑姑想着今天你要来,早就把酒菜准备好了,等会儿咱俩好好喝一杯。” 王福一脸不悦,表情像泥塑的一般,听了禄广的话,生硬地笑了一下,“姑父今天怎么热情起来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我也没有钱,又不是女的,”说着,他还比了一个兰花指的手势点了点禄广,“恐怕您老的愿望要落空了。” 禄广一把拉过王福,坐到里间,故作严肃道:“你这混小子,整天跟你姑父没大没小的,你来我这儿,我啥时候不高兴了。在这新郑城里,我又没有其他比你还近的亲戚,我不对你殷勤,我对谁殷勤?” “不对?”王福疑问道:“我刚才进门的时候,你喊我什么——王福?” 禄广一愣,“难道你不叫王福?你还叫王九减一啊?” 王福这时得意地点点禄广,“我就知道,你今天肯定有什么事要求我。” 王氏这时也走了过来,灿烂笑容堆满了圆圆的脸,“小福,先陪你姑父聊会儿,我这就把酒菜端过来。” 王福高兴地说道:“三姑,也不用忙了,燕窝鱼翅的,太麻烦了,就做些家常菜就可以了。” 王氏哼了一声,“乌龟想骑凤凰背——痴心妄想,把你做了也才一样,白切肉。” “哈哈哈!”三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王氏把饭菜端了上来,三人坐在一起。 王福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满意地嚼着,一边嚼还一边说:“有什么事,就尽管说吧,我们又不是外人。” 王氏看看禄广,禄广笑着点了点头,“其实,也是客人提出来的问题。今天下午是不是有两个人去应府,结果被老董骂了出来?这两个人如今住在我的店里。” 王福一听,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下午被董忠踹翻的情景,想到这儿,他感觉大腿还在隐隐作痛,心中不禁升起一团压抑已久的怒火,火由心生,着于脸上。他使劲儿嚼着菜,仿佛嚼着董忠的肉一般,眼神中难以阻挡地流露出愤怒。 禄广一看,知道王福又在董忠那儿受了气,他看了看王氏,王氏使劲儿点了点头。禄广拿起酒壶,朝王福的杯子里倒酒,王福这时已经回过神来,忙接过酒壶,尽量微笑着说:“咋能让长辈给我倒了,真是折我的寿啊!” 禄广道:“亏你还记得我是你的长辈,看你的样子,是不是又在老董那儿受了气?” 王福听到这话,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砸了一下桌子,“这个鳖孙,除了欺负我,他还有什么能耐!” 王氏往王福的碗里夹了一块肉,轻轻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们王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骨气还是有的,只是,就算报仇,也得讲方法,冒冒失失地直接硬拼,实在是最愚蠢的方法。你三姑我一想到你的遭遇,这心里头就酸楚得难受。都怪你的姑父没有本事,虽然开了个店,官府却整天让交这个捐那个税的,剩下的刚好能糊口,要是再碰到那些强横的人,不仅赚不到什么钱,说不定还会被敲诈讹走一些钱财……” “我知道,三姑。”王福喝了一口酒,“啊——没事儿能在您这儿吃顿饱饭,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就不相信,我年纪轻轻的,今后没有翻身的日子?……对了,”王福看着禄广,“刚才三姑父说得那两个人怎么了?” 禄广微笑着说:“那两个人是去应府送信的,还没有弄懂是怎么回事,就被老董给撵了出来,他们向我打听内幕,我哪里能知道?应府的事,还有谁比你更了解呢?赶巧你来了,也正好问问你,看看能不能帮上他们什么忙。” 王福又夹了一口菜,边嚼边满不在乎地说:“姑父咋也学会多管闲事儿了,这可不是你往日的作风啊!你管他们那么多干啥,那个董老狗,我躲还躲不及了。” 王氏看着王福的神情,“我们觉得那两个人是从魏国安邑司空大人家来的,也算官府的人,也不敢招惹,所以才帮忙答应问问。” “屁!”王福一听,激动地把嘴里的菜都喷了出来,没有嚼烂的菜叶忽的就贴在了王氏的脸上,禄广见状,赶紧卷起袖子,一边站起来给王氏擦脸,一边埋怨王福:“真是老母猪打喷嚏——笨嘴拙舌。” “对不起,三姑!真不好意思,又丢人了!不过,我不是说你。” 王氏压了压心头怒火,推开禄广,麻利地用自己的袖子擦净了脸,然后站起身来,“算了,我也不在这儿陪着了,本来就不许娘们上桌的,没有想到,我还真遭了报应了。你们慢慢吃吧。”说完,王氏走开了。 王福弓着腰,“对不起啊,三姑,真不是故意的。” 禄广一拉王福,“你坐下吧,你三姑不会怪你的。” 王福坐了下来,不齿道:“什么官府的人,这样算的话,我岂不是也算官府的人了?” 禄广想了想,看了看周围,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些钱,轻轻放到了桌子上。 王福一看到钱,眼睛都直了,紧紧盯着钱说道:“这是什么意思?” 禄广道:“这是那两个客官给的,如果你办成了事,这钱就是你的。” 王福伸手就去抓钱,喜不自胜地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办不成的。” 禄广一下按住王福的手,郑重其事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可得有把握,不然,把我也连累进去了。” 王福另一只手抓住禄广的手,努力抬了起来,将拿钱的手解放了出来,依然紧紧盯着手中的钱,“放心,这事是石头缝儿里捉鳖——十拿九稳,他们不就想知道为什么被董老狗撵了出来吗?” 禄广目不转睛地看着王福得意的神态。 王福摸着钱,喜出望外地说道:“今天可把那个董老狗气得不行。你们当然不知道,那个魏国的什么常司空常筹,原来是应府的下人,和董老狗的关系还不错,两个人都准备磕头拜把子了。谁知道后来郑国为了和魏国结盟,让应大人负责此事,应大人派常筹和董老狗去送信。结果,魏国大夫公叔痤也就是现在魏国的相爷觉得两个人都很精明,想留下来,常筹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暗中给董老狗下了药,使董龟孙错过了时间,公叔痤觉得董老狗年纪轻轻就不信守诺言,对他的狂傲很不喜欢,因此只留下了常筹。现在常筹已经贵为魏国的司空,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所以,董老狗知道这件事,肺都快气炸了。” 禄广听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这事儿你要不说,谁能知道得这么详细?” 王福越说越有兴致,“我也是凑巧偷听来的。所以,今天下午那两个人来的时候,开始还好好的,后来董老狗听说是常筹派来的人,立即就来了火气。你想想,当初常筹和他一样,现在人家已经是司空了,他还是一个看门狗,幸亏常筹给他下了药,要是他当个官,还不知道怎么折磨老百姓呢!这都是命,他董老狗终究还是条看门狗的命!哈哈。” 第150章 王福办事 禄广看到王福开心的笑容,忽然感觉有些陌生,不过,这感觉像闪电般,转瞬而过,他问道:“那这两个人想送信给应大人,你看怎么办?” 王福兴高采烈地将钱放到袖子里,满脸喜色地说:“这有什么难办的,那董老狗就是看门的,虽然看起来咋咋呼呼,却没有多少人在意他。他仗着自己年龄大,又曾经为应大夫立过功劳,整天里鲇鱼打喷嚏——自我吹嘘(须),连应大人也都快烦他了。” 禄广拍手道:“既然如此,你就多上点儿心,务必将此事办成。” “没问题!”说着,王福一仰脖,高兴地喝了一杯酒。 禄广又端起酒壶,“那这事就全拜托你了。” 王福正在吃菜,忽然就停住了,思索道:“事不宜迟,我得赶紧走了,不过,我还得从姑父这儿拿罐酒,回去也好糊弄一下董老狗。” 禄广一听,喜不自禁,他难得见王福这么清醒和有主见,忙站起身来,取了一罐平常的酒来,递给了王福,“这酒可不能白送啊。” 王福接过酒,低头朝面前的一盘菜使劲啐了一口,然后用筷子搅了搅,还自言自语道:“让我给董老狗的菜再加点儿佐料。” 禄广苦笑地指着王福,无奈道:“你呀!”说着,把这盘菜用碗扣了起来,从袖子里拿出条绳子捆好了。 王福高兴地拍着禄广的肩膀,“放心,姑父,迟早都得让他吐出来。”说着,他提溜起酒罐,提起了菜,“那我先走了,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没喝多吧?”禄广扶着王福朝门外走。 “切!蛤蟆追兔子——差得远呢。”王福不屑一顾地说道:“我虽然没有其他本事,喝酒还是可以的,姑父莫要在门缝里看人,说不定这次就时来运转了呢!” “好吧,你们王家背运的时间也太长了,早该转运了。” 王福仰头道:“姑!我走了啊!”话音刚落,王氏便笑盈盈地掀开门帘走了出来,“咋才坐一会儿就要走了?” 禄广眨了眨眼,“他有重要的事要回去办,今天不能陪你聊了。” 王氏边走边连连点头,“哦哦哦!没事,以后有空再来,三姑这儿没有山珍海味,管饱还是不成问题的。” 王福喜笑颜开地离开了禄广客栈,朝应府走去。来到应府门口,敲了几下门,里面传出来洪亮的声音——“这么晚了,谁啊!” 王福一听这声音,像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然后紧跟着又刮来一阵风,浑身不停地打颤,心跳也禁不住加快,方才的好兴致倏然就飞到了九霄云外,他抬头,看到了“应府”两个字,却觉得越看越像“地府”。他急忙摇了摇头,将稀奇古怪的想法赶紧驱赶走了,不然,这一脑子浆糊,等会儿肯定会吃更大的亏。 “谁啊!”这声音更大了,像一声锣敲响在王福的耳边,吓得他又一打颤,“我……王……二狗!” “吱——”大门开了,露出一条缝儿,董忠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你个龟孙,这么晚干啥去了。” 王福嘻着脸,笑容都挤在了一起,他把酒罐举到面前,将菜提溜得快到头顶上了,谄笑道:“给您买酒菜去了。” 看到酒罐和菜碗,董忠脸上立即有了笑容,他把大门一推,“你小子进来吧。” 王福微微弯着腰进来了,董忠看看门外,没有发现什么,又把大门关住,闩上了。王福提着东西来到门房,将东西放到了案几上。 董忠闻到酒香和菜香,笑着说道:“还是你小子有孝心,不像他们那些狼心狗肺的玩意儿,就知道自己吃独食。”董忠将酒盖打开了,闻了一下,陶醉地闭上了眼睛,“不错,是我喜欢的酒。”他睁开眼,看着笑眯眯的王福,说道:“你小子也坐下来再陪老叔喝会儿?” 王福双手摆了摆,“不了不了,您慢慢享用吧,我怕出去时间长了,管家会不高兴。” 董忠一听,挺起肚子,不服地说道:“什么狗屁管家,我来府上的时候,他还穿开裆裤呢!真是小狗掉到茅坑里——走了****运,居然爬到我的头上来了,连尊卑也不分了。老爷见到我,尚且还笑呵呵地打声招呼,他个小人,竟敢太岁头上动土,真是活得他娘的不耐烦了,真把老子惹急了,有他****的好果子吃。” 王福依然笑嘻嘻地劝道:“您消消气,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 董忠看看王福,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你回去吧。” 王福点头哈腰地出了门房,刚一出来,就朝旁边的花坛啐了一口,极其小声道:“呸!屎壳螂戴面具——臭不要脸!” 王福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直接来到了应如璋的随从萧麟住的地方,房间里的灯亮着。 “梆梆梆!”王福轻轻敲了几下门,“萧大哥在吗?我是二狗。” “来了来了!”屋里传来了萧麟的声音,不一会儿,门开了,萧麟微笑地说:“是王福啊,你有什么事吗?” 王福嗫嚅着:“有……倒是有……” 萧麟一看,将门开得更大了,“外面挺凉的,进来说吧。” 王福冲萧麟笑了笑,进了屋。 “你坐吧。”说着,萧麟提起壶,倒了一杯水,然后递到王福的手边,王福伸手接住了。 “你坐吧,这么客气干啥?”萧麟笑着说。 王福端着杯子慢慢坐下了,嘴巴轻轻抿了一口水。 萧麟看了看王福,笑了起来,“你咋今天这么拘谨,像个大姑娘一样,莫非你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王福看着萧麟的笑脸,忽然觉得眼睛酸酸的,眼泪竟然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一时觉得自己太失态了,赶忙放下杯子,用袖子拭干了泪。 萧麟见状,越发疑惑了,笑容也敛了,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说,你这样坐在这儿不开口,我心里也挺着急的。” 王福抬头,见萧麟温和的目光正看着自己,“确实有事需要您帮忙。” 萧麟拍了一下大腿,笑道:“看看,有事就说嘛!从进门到现在,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你才开口,还真是金口玉言啊!” 王福不好意思地笑了,“什么金口玉言,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狗嘴里本来就吐不出象牙啊!”萧麟见王福情绪低落,场面也有些尴尬,可是话刚一出口,就发现有些不对,“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见怪。” 王福苦笑了一下,“我有什么好见怪的,朋友之间开个玩笑很正常的。如果真的在意,以后谁还敢跟你说话?不过……你是老爷的随从……” “凤凰再美丽,也终究是只鸟,天子再尊贵,也毕竟只是人。我是老爷的随从怎么了?不也是身不由己,听人差遣的吗?”萧麟拍拍王福的肩膀,同情地说:“你把我看得那么高,可是在那些贵族的眼里,我终究也是个卑贱的下人。我才像蝙蝠一样,说鸟不是鸟,说兽不是兽,我也有一肚子苦水啊!” 王福见萧麟的眼睛也闪闪仿佛有泪珠的样子,忙说道:“都怪我不好了!勾起你的伤心事。” 萧麟快速眨了眨眼,将眼泪憋了回去,微笑着说:“谁心里没有几件伤心事?只不过都不说罢了。对了,你有什么事,还没有说出来呢!我都快急死了。” 王福心里得意起来,却依旧满脸疲惫地说:“今天下午从魏国安邑司空府来了两个人给我们老爷送信,结果被董大叔骂了回去。那两个信使住在我三姑的客栈,为了尽快完成差事,他们打听不能进门的原因,我姑父本来就是个古道热肠的人,乱发善心,答应要帮助他们,所以把我叫了过去,我能有什么办法,只好赶紧来找你了。” 萧麟一听,满不在乎地说:“就这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明天我向老爷通报一声就行了。”萧麟猛一想,感觉有点不对劲,“等等?那个司空叫什么?” 王福慢慢说道:“好像叫常筹。” 萧麟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他右手托着下巴,开始在屋里踱着步。 王福见状,知道事情不太好办,也赶紧站了起来,不过,他的手一直偷偷捏着袖子里的钱。 “这样吧。”萧麟停住了,余光瞟了一眼王福的手,然后点着他,“明天一早你就去你姑父那儿找到送信的人,把他们领到府门口,让他们先等着,我向老爷通报后,你再把他们领进来就行了。” “那……”王福没有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就办了,禁不住担心道:“董大叔那儿呢?” “没事,有我在呢,你就放心吧。”萧麟笑着看了看王福,“虽然老董比我辈分高,但他不敢对我怎么样。” “那是,打狗还得……”王福刚一开口,就发现不对,忙掌了一下嘴,笑道:“还真是吐不出象牙了,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说着,王福朝外走去。萧麟微笑着也跟着王福往外走。 “你回去吧,不用送我了。”王福回头摆摆手。 “没事。”萧麟一直微笑着将王福送到小院门口,才止住了脚步,“那你慢点儿吧,我就不送了。” “回去吧。”王福高兴地轻轻摆摆手,之后转身走了。 萧麟回到屋里,将王福未喝完的水倒在了花盆里,又将杯子反复洗了,用净布擦好,放到了案几上。又把抹布浸到盆里,洗了洗,然后使劲儿将王福坐过的地方反复擦了。整理完之后,萧麟坐了下来,安静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去找应如璋的另一个随从洪吉了。 第151章 董忠挨打 来到洪吉的房门前,萧麟敲了几下门,“洪兄弟在吗?我是萧麟。” “来了!”只听见屋里胡里哗啦地响声,门马上就开了,洪吉敞胸露怀地站在门口,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笑着说道:“我刚刚躺下,就听见你敲门了,赶紧进来吧。” 萧麟佯装尴尬地说道:“不了,我还是走吧,不打搅老兄睡觉了。” 洪吉一把拉住萧麟的胳膊,使劲儿就往屋里拽,“跟我还客气啥,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你怕啥?” 萧麟被洪吉拽到了屋里,洪吉赶紧提起茶壶倒水,可是发现壶是空的,于是不好意思道:“真抱歉,没有水了,你就干坐着说吧,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儿?” “这……”萧麟吞吞吐吐地说:“怎么说呢?” 洪吉朗声道:“哥哥我是个粗人,老弟也不用在我面前拽文,何况那些之乎者也的我也听不懂,你就灶王爷上天——有啥说啥,我能帮就帮,帮不上想想办法,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萧麟见洪吉这样说,斩钉截铁地说道:“魏国安邑司空常筹常大人派了两个人来送信,结果被老董给骂了回去,那常筹和老董的恩怨,想必你也听说过。那两个送信的人就住在禄广客栈,向禄掌柜打听消息,禄掌柜找到王福,王福又找到了我。我答应王福可以帮那两个人见到我们老爷,毕竟只是送个信而已。可是……我忽然想到明天早上还有老爷交待的其他事要去办,所以王福这边,恐怕就照顾不到了。所以,才来问问老兄,看明天上午有没有空,帮王福通报一下。” 洪吉一拍大腿,“哎呀!看你作难的样儿,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儿了,原来就这啊?你就心肝掉在肚里头——放心吧,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说着,洪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其他能耐没有,传个话还是可以的。” 萧麟换做感激的神情,“大哥真是豪爽之人,一身侠肝义胆啊!” 洪吉一撇嘴,“得了,少给我戴高帽子了,还有其他事儿吗?” 萧麟抱拳道:“没了,小弟这就告辞,洪大哥继续做美梦吧。” “好吧,这事儿我记住了。你走吧,我就不送了啊,把门关好就行了。”说着,洪吉张大嘴打了个哈欠。 萧麟微弯着腰退出了房门,将门轻轻关上了,心里冷冷地哼了一声。 第二天一大早,王福刚出房门,就见洪吉迎面走来。 “二狗!你干啥去了?”洪吉厉声问道。 王福笑呵呵地弯腰抱拳回答:“没事儿,后院的花肥用完了,我出去买点儿。怎么,洪管事有事要吩咐吗?” 洪吉转动着大眼,看了看周围,摆手让王福靠近,王福见状,只好走到洪吉跟前。洪吉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要去禄广客栈,送信的事儿,萧麟已经托付给我了,老爷派他去忙别的事了,等会儿人来了,领来见我就是了。” 王福一愣,随即笑着说道:“有洪管事做主,一切都好办。” 洪吉脸一沉,微露愠色,“办事可不是凭空办的。” 王福一听,心里骂道:“贱人!”脸上却依然堆着笑容,他从袖子里摸出钱,递到洪吉的手边,洪吉扭头看了看周围,一把抓住了钱,放到自己的袖子里,笑着说道:“我知道你肯定也收了人家的好处,不然你小子怎么会这么好心。好了,你去吧。” 王福抱拳弯腰地离开了。他一路在心里骂骂咧咧的,一抬头,发现已经到了禄广客栈。 “贤侄,怎么样?”禄广迫不及待地问王福。 王福冷冷一笑,“脓疮结了痂——快好了。” 禄广呵呵一笑,“看样子是成功了,我这就给你叫人去。”说着,禄广赶紧去楼上把国安和张海丰喊了下来。 国安和张海丰高兴地跟着禄广下了楼,见到王福,急忙抱拳道:“多谢相助了。”说着,张海丰从袖子里摸出些钱,又拽过来王福的手,“这点儿报答,王兄弟买点儿酒喝吧,不成敬意。” 王福摊开手掌,接过了钱,看得心花怒放,听了张海丰的话,他忽然握紧了手,将拳头伸到张海丰的手边,佯装不悦道:“这话怎么说的,出门在外,都需要个照应,谁以后用不着谁,这就见外了吧?” 国安笑着拉住王福的手,“兄弟再推辞,才是看不起我们呢!” 禄广拍了拍手,笑嘻嘻地说道:“好了好了,等事情都办成了,再谢也不迟。王福,你就先拿着吧,也是二位兄弟一番心意,不枉你中间忙活一场,你们赶紧去吧,别把事情耽搁了。” 王福将钱放到了自己的袖子里,高兴地说道:“我姑父说得对,我们还是赶紧先去办事吧。” 说完,王福领着国安和张海丰朝应府走去。 来到离应府还有几十步的时候,张海丰停住了脚步,开口道:“王兄弟还是进去通报一下吧,我们先在这儿等着,我们不想在门口再耽搁了。” 王福看看国安,国安点了点头,王福笑着道:“好吧。”于是,王福进到院子里,找到了洪吉。 “这个老董,真是没事儿找事儿,都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还死记着不忘,给他儿孙当遗产了吗?”洪吉一边说一边随王福来到了大门口。 董忠看到洪吉来了,忙出来打招呼道:“洪管事怎么有空来门口看看了?” “想你了呗。”洪吉玩笑道。 董忠捏着胡须,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了起来。王福趁着董忠不注意,忙朝不远处的国安和张海丰摆了摆手,国安和张海丰见状,赶紧朝门口过来了。 董忠看到国安和张海丰走近了,勃然大怒道:“你们怎么又来了?不是告诉你们,我家老爷没在家吗?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国安和张海丰面面相觑,都大惑不解地看着王福,王福低眉顺眼地望着洪吉。 洪吉昂着头,威风凛凛地说道:“谁说老爷不在家,老爷正在花园呢!” 董忠瞪着洪吉,一时竟然语塞了。洪吉见状,赶紧示意王福带人进去,王福低着头,想躲过这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居然没有看洪吉的眼色。洪吉气得踢了王福一脚。“啊?”王福回过神来,傻傻地看着洪吉,“干什么,洪管事?” “******!”董忠紧握着手里的棍子,声若洪钟地喊道。国安和张海丰都本能地侧了侧头,因为声音实在太刺耳了。 王福吓得有些发抖了,惯性地往后退了几步。 洪吉这时也被激怒了,眼睛迸发出灼人的怒火,不过,他还是努力克制住自己,尽量温和地说:“你喊什么,不怕丢老爷的人吗?不怕丢应府的人吗?” 董忠一听,扭头瞪着洪吉,冷笑道:“你都骑到我脖子上拉屎拉尿了,我的老脸早就丢尽了,我平时敬你是府上的管事,对你也尊敬几分,可是……”董忠一指国安和张海丰,“他们是从哪儿来的,想必你也很清楚,我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有什么好怕的,当年我为老爷出生入死的时候,恐怕你娘还没有出嫁了,今天居然说我丢人?” 洪吉这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心跳的速度也比平时快许多,拳头紧紧攥着,攥得都快有些抖了,一肚子怒火此时被压抑着,当着国安和张海丰的面,又不好释放出来,而王福像丢了魂魄一般,也不敢上来劝,门房里虽然还有其他的人,听到董忠的怒吼,也都站在门口,不敢出来。 看到董忠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洪吉更气了,说道:“你少躺在功劳簿上了,不就是人家常筹当了司空,你还是个门房吗?那都是各人的命数,也……” 洪吉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董忠的棍子朝这边打来,他赶紧躲在一边。 “你个鳖孙,毛没长齐,敢来说你老子。”说着,董忠挥动着棍子,又朝洪吉打去。洪吉实在没有料到董忠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吓得也赶紧朝院里跑去。王福这时倒是眼疾手快,早不知躲在了哪里。这董忠平时爱好不多,只有两项:喝酒和拳脚,酒量倒也不小,拳脚功夫也还可以。 国安和张海丰看到这情况,又想笑又有些担忧,正准备扭头走开的时候,就看到从院子里来了气势汹汹的几个人。来者不是别人,为首的正是萧麟。门房里的人立即都出来了。 “不得放肆!”萧麟大吼了一声。 董忠看到萧麟过来了,又看到他身后都是应如璋的亲信随从,立即将棍子放到背后,但依然很不服气地站着。 萧麟走到跟前,问道:“怎么回事?在门口大喊大闹的,成何体统!” 董忠看到洪吉在萧麟身后,抢先道:“洪管事仗着有老爷的信任,连我也开始不尊重了,我这么大年纪了,在这门房里见过多少世态炎凉,洪管事也太狂妄了,居然要打我。萧麟,你可得为我做主啊!”说着,董忠一脸委屈的样子,还伸手做出拭泪的动作。 听到这话,又看到董忠的表情,洪吉实在按捺不住了,“真是恶人先告状!你的棍子还在手里,到底是谁打谁了?”洪吉扭头,看到二狗躲在人群后面,指着他说道:“二狗当时也在场,你让他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国安和张海丰在门口津津有味地看着。 萧麟看到了国安和张海丰,问董忠道:“董大叔,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 “他们是过路的,刚才想讨水喝的。”董忠对萧麟道,转而扭头凶神恶煞般对国安和张海丰说:“你们赶紧走吧,别惹到身上麻烦!” 国安和张海丰站着,一步也没有挪动,只是静静看着董忠。 洪吉愣住了,他看看萧麟,忽然反应了过来,“他们是来给老爷送信的。” “送个屁信!”董忠的火气又上来了,“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毛孩子,在这儿冒充,无非就是想混口饭吃,亏你洪管事天天跟着老爷,这样的把戏都看不穿。我看,你这管事也管到头了。” 洪吉现在简直无地自容了,这人群中,数他的职位最高,却被董忠这样奚落,他实在忍不住了,大喊道:“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董给我按住,给我打他二十棍,让他知道应府上是有礼数的!” 周围的人听了洪吉的话,都看看萧麟,并没有立即动手。 洪吉暴跳如雷,“难道本管事说话不管用了,你们想造反吗?” 众人一听,又看看萧麟,萧麟劝洪吉道:“洪管事稍安勿躁,弄清楚再打也不迟。”他转而严厉地问董忠,“这两个人到底是不是送信的?再不说实话,谁也保不了你。” 董忠看着洪吉愤怒的眼神,又看到国安和张海丰隔岸观火的从容表情,脑子里满是常筹奸诈的笑容,“啊——”他大喊了一声,歇斯底里道:“你们一个个都想气死你老子不是!他们是常筹派来送信的,我不让他们进,咋了?我难道有错了?我这一辈子都让常筹给毁了,这口气我死都咽不下。你们少来这儿一个红脸一个黑脸地演戏,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放肆!”萧麟脸一沉,指着董忠厉声道:“老爷最讨厌为老不尊,老爷待你恩重如山,你不仅无视洪管事,带头破坏规矩,还如此吵闹,败坏应府声誉,简直陷老爷于不仁不义之地,其心可诛!”萧麟一顿,“来人!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是!”众人这时领命上前去按董忠。董忠见萧麟真得生气了,手里虽然握着棍子,却不知该怎么做了。这一愣不要紧,众人蜂拥上来,已将董忠紧紧抱住,董忠这时才想起来反抗,可是已如困兽之斗。 “拖到一边!”萧麟厉色道。众人领命将董忠拖到了院里。 “啊——”一棍子下去,董忠像杀猪般嚎叫起来,“有本事……就打死我……” 听到喊声,洪吉觉得真解气,幸灾乐祸道:“把他的嘴堵上!”旁边早有人将董忠的嘴堵上了。 萧麟这时走到门外,见到国安和张海丰,抱拳道:“让二位见笑了。” 国安不屑道:“拦路虎的门房,我们见多了,也见怪不怪了。不过,这么蛮横的,还是头一次遇到。” 张海丰抱拳道:“应大人宅心仁厚,老奴恃功骄横,古已有之,谈何见笑不见笑。” 萧麟微微一笑,右手一伸,“两位请进,我家老爷已在等候了。” 国安和张海丰高兴地进了院子。 董忠看到国安和张海丰进来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里又堵着东西,想骂又骂不出来,满腔怒火快把整个人烧着了。这时,国安轻蔑地看了一眼董忠,并得意地笑了笑。董忠看到国安这样的表情,又想到常筹对他的陷害,又想到此时在众人面前所受的侮辱,又听到洪吉在旁边喊着“打”,又感到钻心般的疼,一时百感交集,气火攻心,竟然昏死过去了。众人停了手。 第152章 应府见闻 洪吉解气地朝董忠啐了一口,冷笑道:“大粪车出村——还学会装死(屎)了?” 王福见状,赶紧伸手去试董忠的鼻息,已经很微弱了,吓得他跌跌撞撞跑到萧麟跟前,失声道:“董大叔昏死过去了!” “啊?”萧麟惊慌失色,赶紧来到董忠跟前,摸了摸他的脉搏,“赶紧把他抬回去,请大夫来给他看看。王福,门房的事,你暂且先负责,董大叔这儿,你也多留意照看,我会向老爷禀告的。” 王福刚才看得还很解气,可是看到董忠气若游丝,却忽然心酸起来,往日所受的欺负此时仿佛也不重要了,他紧紧拉着董忠的手,随众人到了门房里。 萧麟摇摇头,叹道:“要知道是这样,我也就不会杖责他了,都是我的罪过啊!” 国安拍拍萧麟的肩膀,“老兄,你太仁慈了,是他咎由自取,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你看他今天嚣张的气焰,不知道的,还以为府上没有规矩呢!” 萧麟连连摇摇头,抱拳道:“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走吧。” 国安和张海丰随着萧麟到了应如璋的书房,应如璋正正襟危坐地拿着一卷书在看,他的胡须已经发白,缥缈地显在胸前,面容清癯,眼神安详,长寿眉有精神地挑着。 萧麟弯腰抱拳,轻轻禀报道:“老爷,常司空派来的送信人到了。” 应如璋抬头,看到国安和张海丰,忙将书卷放下,笑眯眯地站了起来,朝国安和张海丰走来,“两位远道而来,辛苦了!请坐。萧麟,看茶。” 国安和张海丰作揖道:“见过大人!” 应如璋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忍不住捋着胡须赞道:“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啊!看这举止,绝不像是常府的下人。” 国安正准备说话,张海丰抢先道:“大人过奖了,承蒙司空大人厚爱,指派我们前来送信,已经受宠若惊。如今一睹大人风采,更觉造化垂青,晚辈真是三生有幸。” “哈哈哈!”应如璋捋着胡子,大笑了起来,“坐吧。” 国安和张海丰慢慢坐下了,国安从袖子里取出信件,捧在手中,举过头顶,轻声道:“这是常司空给大人的书信。” 萧麟双手接过了书信,递给了应如璋。应如璋将书信放在一边,问道:“两位是第一次来我郑国吗?” “是的,没有想到还挺繁华的……”国安高兴地说道,他看到张海丰点了点头,也微笑地闭上了嘴。 应如璋看到萧麟站在一边,轻声问道:“怎么样了?” 萧麟微微弯着腰,说道:“老爷料事如神,董忠果然在门口阻拦,不让二位信使进来。谁的劝告他也不听,我只有按照老爷的吩咐,让人杖责他,本来也就是象征性地打几下,谁知道他因为气性太大,方才已经晕过去了。不过,老爷请放心,我已经让人请大夫给他看了,而且差王福暂管门房的事务并且照顾董忠的起居。” 应如璋一边听着,一边捋着胡子微微点着头,听完后,他朝国安和张海丰微笑着说道:“昨天的事,我也是刚听说,这个门房老董也太不像话了,没有想到,今天他还敢拦你们,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老夫治家不严,致使二位受阻,真是抱歉。”说着,应如璋抱拳低头赔礼。 张海丰赶紧站起身来,国安见状,也赶紧站立起来,两人也抱拳,张海丰道:“大人这样,真是折杀小的了。将信送到,我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再说也没有耽误时间。” 应如璋坐直了身子,摆摆手道:“你们坐下吧,我虽然痴长你们一些,也有个一官半职,可终究还是个世俗中的人,这又是老夫的书房,不必拘礼。”说着,应如璋拿起常筹的信件,小心地拆开了。他展开仔细读了起来,脸上依然是宠辱不惊的表情。其实,信里是这样写的: “应相邦钧鉴:敬呈者,具茨之别,至今断肠。春来秋去,青丝已霜。风雨如晦,世态炎凉。硝烟四起,长夜未央。相爷在朝,力堪顶梁。朝乾夕惕,吐握为常。君上声色,臣唯叹伤。大厦将倾,狂澜难挡。郑运衰竭,韩国虎狼。行将就木,难逃危亡。良禽择木,良臣择邦。列国征战,天子彷徨。名为王土,实已分疆。晋裂为三,田代齐强。魏侯英武,国运隆昌。筹忝司空,官爵探囊。相邦之恩,没齿难忘。郑灭如来,筹可奏上。富贵不减,世代荣光。翘首早至,并祝安康。常筹叩禀,癸卯秋于思源斋。” 应如璋微笑地看完后,将书信轻轻卷好,放在一边,问道:“你们在这儿稍等一下,我这就写回信。” 国安看了看张海丰,张海丰抱拳道:“我们不急,大人您慢慢写。” 屋子里这时立即安静了下来。国安看了看屋子里的陈设,心里都有些惊讶,除了屋子宽敞一些,里面的陈设和普通百姓家的几乎没有什么两样,于是纳闷道:“应如璋为官这么清廉吗?这书房看起来也就是有个‘书房’的名字,简直太寒酸了,和他的官职地位一点儿也不对等。都说郑国国势衰弱,大臣只知道贪污受贿,看来,传言果然不全是对的。这应大人便是一个现成的好官,简直和常司空一样和蔼,怪不得能成为好朋友呢!看来,真的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真是不虚此行,又见到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者。这次也就是那个臭门房难缠了些,不过,他已经罪有应得,看到他被挨打的样子,心里真解气,谁让他没事儿吃饱了撑的拦本小爷的路,活该!不打死他都是好的,看他以后还敢狗眼看人低。本来嘛,就送个信,哪有那么多艰难险阻,师弟们像惊弓之鸟一样,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常言说‘是非终日有,不听自然无’,我们不惹事儿都是好的,居然还担心别人找我们的事儿,还亏得常小姐冒险送信出来,真是多此一举了。这么温和谦逊的应大人,怎么会有害人之心呢?” 张海丰静静地坐着,想道:“事情会这么顺利吗?怎么总是感觉并不真实呢?难道这是暴风骤雨到来前的寂静吗?不过,这个应如璋看上去就像个官场老狐狸,还是提防些为好。” 萧麟微笑地立在旁边,心里高兴道:“他们这一来,我距离成功就更近了,哈哈!” 一盏茶的功夫,应如璋将回信写好了。 “好了,老夫的回信写好了,麻烦两位久等了,还得再劳烦二位跑一趟,将回信交到常司空的手里。”说着,应如璋展着书信,轻轻吹了吹,将墨吹干,稍等了会儿,才将书简卷了起来,装在了旁边的一个看起来破旧的小口袋里,又轻轻将绳子扎上,打了个结,挖出一块胶泥,糊在打结处,伸手取来印章,看了看,然后印在了胶泥上。 “萧麟?”应如璋将书简握在手里,“你去把封泥尽快烤干,免得再让两位久等。” “是。”说着,萧麟走到应如璋身边,双手接过书简,出了书房。 国安看着应如璋的动作,佩服道:“这个应大人真是细心啊,你就是不用封泥,我们也不会看你们的书信,常大人那么信任我,我怎么会做出对他不忠的事呢?” “两位还得再等一会儿了,并不是老夫不信任两位,虽然没有什么朝廷机密,封起来也表示对你家司空大人的尊重,况且魏国如今乃是首屈一指的大国,我郑国已经日薄西山,焉敢对上国司空不敬?所以,还请二位见谅。”说着,应如璋又抱起了拳,然后又放下了。 张海丰忙抱拳起身道:“大人这样,真是折杀晚辈了。我们无官无爵,就是两个送信的下人,能坐到大人的书房里,已经待遇非凡,大人如此谦逊,真让我们无地自容了。我曾听说贵国曾有贤大夫子产,年高德劭,连孔夫子都十分尊敬,今日见到大人,才知道子产遗风确有其事,真是受益匪浅,终身难忘!” 应如璋高兴地摆摆手,“言重了,言重了!子产乃一代贤良,本国民众心中之神,老夫何德何能,怎敢与子产相提并论,能及其万分之一,便今生无悔了。” 国安听着张海丰和应如璋的话,心里厌烦道:“这两个人真能虚伪,说这么露骨的话也不嫌脸红,真是佩服了。” 不一会儿,萧麟拿着书信回来了,国安和张海丰取了信件,便辞别了应如璋。 国安和张海丰走到应府门口的时候,王福笑着从里面走了出来,“二位的事情办完了?” 张海丰抱拳道:“还得多谢王福兄弟的帮助,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完成差事呢?”说着,张海丰看看周围,并没有其他人,于是走到王福跟前,笑着将他拉到一边,从袖子里摸出些钱,塞到了王福的手里,“我们兄弟的一点儿心意,不成敬意,王兄弟一定要收下,再推辞就真是看不起我们兄弟了。” 王福握着钱,感觉沉甸甸的,心里无比开心,低头看了看钱,佯装不悦地说道:“都是举手之劳,不用这样见外,不过,兄弟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兄弟我如今管着这门房,以后要是有啥事儿,尽管说。” 这时,屋里传来了董忠的喊叫声,“人呢?都死哪儿去了?都是一群势利小人,老子还没死了,就开始冷眼相看了。” 王福扭头大喊道:“刘鳖!去看看老董又干啥了?” 这时,从旁边的花丛里钻出一个人来,笑嘻嘻地点头哈腰道:“知道了,这就去。”这刘鳖原名叫刘宾,王福不久前才给他取了这个外号。 “真没眼力劲儿,活儿都摆在眼前了,还得吩咐?”王福冲着花丛里的刘鳖训斥道。 “你刚才不是叫我把那边的……” 王福怒道:“学会顶嘴了是不是?” 刘宾二话不说,跑进门房了。 国安看着这一幕,都惊呆了,心里感叹道:“天哪!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把小爷都看懵了。刚才还是一个腰弯得像虾米一样的下人,现在居然也成了颐指气使的人,一个区区管理门房的人,能有多大权力,居然也能这样作威作福?看来,权力这玩意儿还真是他娘的好东西,今后想受人尊敬,还是应该把权力握在手里。我现在也终于知道什么叫‘宁为鸡头,不做凤尾’了,真是感触太深刻了。”想到这儿,国安居然情不自禁地咂起了嘴。 张海丰侧头看看国安,国安忙笑着说:“还真得多感谢王兄弟了,不然,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办成事儿了。” 王福将钱放到了袖子里,喜上眉梢,“又见外了不是?我看两位的举止,绝不像是久居下人的人,将来一定能飞黄腾达,你们的主人常司空不正是最好的例子吗?” “哈哈!”三人都笑了起来。 这时,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摔到地上了,然后就听见董忠破口大骂:“一群龟孙,都是他娘的势利眼,平时见了老子,都像个哈巴狗一样,今天见老子挨了打,都他娘得躲得远远的,娘的,连你个刘鳖也敢来嘲笑老子……” 这时,就见刘宾慌乱地跑了出来,直接抱怨道:“王福,还是你去吧,那老董的臭脾气我可受不了,我再待一会儿,非得疯了不行。” 王福扭过脸,瞪着刘宾,刘宾低着头,根本不看他。 王福只好笑着对国安和张海丰抱拳道:“让二位见笑了,请恕兄弟不能远送了。” 国安轻视地笑了笑,“你去忙吧。” 张海丰抱拳道:“王兄弟又见外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您去忙吧,我们也不打搅了。” 说着,国安和张海丰辞别了王福,离了应府,一路说笑着朝禄广客栈走去。 俗话说:“等人易久,嫌人易丑”。自从早上国安和张海丰走后,禄广就感觉今天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莫名的有一种怎么压也压不住的喜悦的感觉。他虽然依旧站在柜台里,眼睛却一直注视着门外,他觉得今天看门外的次数,比这一年都要多了。可是,每次往外看,都不见希望的人来,看得多了,倒渐渐麻木了。 禄广又是惯性地抬头往外看,这一看,忽然吓出一身冷汗来,只见一队衙役和一队卫士站在了门外。 第153章 盗马案件 见到王宫的卫士,禄广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了,忙丢下手里的账本,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外。 禄广见到衙役中有熟人,忙胁肩谄笑地上前打招呼:“徐司马?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徐司马名叫徐骥,乃是新郑城中的县司马,主管一县的马政。徐骥见禄广奴颜婢膝的姿态,板着脸,抱拳往左高过了肩膀,“下官与众位卫士奉君上旨意,前来调查宫中御马被盗之事,还望禄掌柜协助办案。” “啊?”禄广吓得目瞪口呆,惊魂未定地捣蒜一样地点头,“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徐骥将拳头放下,立即换做笑脸,对旁边卫士首领模样的人轻声说道:“邓将军,可以了。” 这邓将军紧绷着脸,一副铁面无私的庄严,一个字也不说,只轻轻一摆手,后面的卫士便冲到了客栈里。客人见此情景,唯恐惹祸上身,纷纷跑出客栈,禄广只是叫苦不迭,因为很多人的钱都还没有收。 邓将军一瞪徐骥,徐骥忙扭脸怒吼:“谁也不准离开,否则带到衙门去盘问!”话音刚落,徐骥带领的衙役便围住了客栈,客人被围了起来。禄广只觉得冷汗直冒,心跳得都快冲出来了。 不一会儿,卫士从旁边的后院院门处出来了,手里牵着一匹马,这匹马不断嘶鸣着,猛挣着缰绳,好几个卫士都快牵不住了。 邓将军从后院出来,瞪了瞪徐骥,徐骥忙陪笑地点点头,然后厉声问禄广:“你仔细看看,这匹马是你的还是客人的?” 禄广忙一边眨眼一边用袖子擦擦眼,瞪大了眼睛,“回禀司马大人,是客人的。” “哪个客人的?” “这……”禄广一时犹豫了,他认得这是国安和张海丰牵来的马,只是,国安和张海丰才给了一半的钱,如今却和宫里沾惹上了官司,眼看另一半的钱就要到手了,谁知道煮熟的鸭子居然也要飞了。 “你觉得邓将军好兴致是不是?”徐骥咬牙道。 禄广一听,吓得都有了哭的声腔,忙道:“不不不!这是两个叫国安和张海丰的客人的马,其他的情况,小人一概不知啊!还请司空大人明察啊!” “人呢?!” “一大早就出去了,小的也不知道去哪了?”禄广只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承受不了了,这辈子安分守己,万万想不到居然和宫里沾上了边,却是因为盗马的事。举国谁不知道如今的君上喜好马匹,盗了他的马简直要灭族的,这样的江洋大盗却住在了自己的客栈,怎么能脱得了干系,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想到这儿,真是百口莫辩了。 国安和张海丰骑了两匹马,为什么却牵出来一匹?原来国安本来骑的是黄风透骨龙,也就是清溪先生最喜爱的那匹黄骠马,黄骠马被射杀之后,常越卿央求常筹补偿国安一匹千里马,常筹满口答应,却给了国安一匹貌似好马的普通马。不过,张海丰还是骑着原来的踢云乌骓马。这时,卫士牵出来的正是踢云乌骓马。 “再不说!就把你的店给封了,人也抓起来!”徐骥恼怒了。 禄广赶紧跪倒在地,捣蒜一样磕头,只听见“咚咚”的响声,“小人实在不知啊!”禄广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哪里敢说出来国安和张海丰去了应如璋家,这应如璋乃郑国的实权派人物,得罪了他,不亚于得罪了君主。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把应府说出来。 王氏这时飞快地跑了出来,跪倒在禄广身边,哭喊着:“大人饶命啊!他们去……” “啪!”禄广登时给了王氏一个大大的嘴巴,“哎呦!”只扇得王氏的大脑一片空白,半个脸立即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败家娘们家出来干啥!添乱送死了不是!”禄广气得吼道。王氏顿时像失了魂魄,恐惧地看着平时百依百顺此时却凶神恶煞般的禄广,一时六神无主地抽泣着,手已经开始颤抖了。 这时,周围的看热闹的人已经层层将客栈包围了,谁都怕错过一场好戏。 看到禄广的举动,徐骥更生气了,他弯下腰,死死盯着王氏,厉声问道:“你刚才说,他们去哪儿了?” 王氏抽泣着,目光呆滞着,斜着眼睛看了看禄广,哽噎道:“不……不知道!” 徐骥霍地站了起来,“来人!把这对包庇钦犯的夫妇给我抓起来,将客栈暂行代管。” 听到这话,禄广只觉得像五雷轰顶般,整个人都快崩溃了,他一点儿主意也没有了,忙磕头道:“大人明察啊!大人明察啊!小人实在不知啊!” 徐骥才懒得管这些,因为他看到旁边的邓将军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的手一挥,立即上来几个衙役,上去就按住了禄广,像老鹰抓小鸡儿般容易。 周围的人都在小声议论着,嗡嗡的声音笼罩着人群。 国安和张海丰这时恰巧回来了,看到客栈前人山人海,一时也很好奇。 国安看了看大街,笑着疑惑道:“他娘的世道,这是个什么情况?怎么一条街的人都聚到客栈前了?倒底是什么稀罕事儿,这么多人围观。” 张海丰见到这围观的情景,厌恶感油然而生,因为他想到在魏国安邑城门前与常越卿打斗时,也是这样的围观场景。 “据我看来,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张海丰感叹道:“不知道是谁又倒霉了,居然引得这么多的人前来看热闹。” “走吧!咱俩也挤进去看看热闹,反正事情也都办完了。”说着,国安便朝人群里挤去。 张海丰本想拦着国安,但话还没有说出来,国安已经挤进去了。张海丰拍了拍旁边一位正在努力朝前挤而个子低低的百姓,笑着问道:“老兄,里面发生什么事儿了?咋这么多人围观呢?” 这人咂起嘴来,惊讶道:“可了不得了,听说禄广客栈掌柜的把君上最喜欢的马给盗了,他也就是个小老百姓,有几个脑袋,竟敢跟君上做对,这不是找死吗?不过,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想挤到前面去,可惜太瘦弱了,你还是挤进去看看怎么回事吧。”说着,这人转过头,继续朝前挤了。 “盗马?”张海丰脑海里浮出禄广市侩的笑容,禁不住摇摇头,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会盗马,而且王宫守卫森严,他又有什么本事把郑康公最喜欢的马给盗出来呢? 徐骥本来正准备押着禄广夫妇回衙门交差,忽然听到“住手!”一声喊,然后就见从人群中钻出一个人来。只见此人膀大腰圆,怒目圆睁。 禄广看到国安出现了,顿时泪如雨下,只是一个字也没有说。 徐骥藐视道:“你是谁?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是谁?”国安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抱拳,且举过左肩,然后吼道:“我是应郑国君上央求,大周天子派来的使臣!今天看到不平之事,所以站出来说几句,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你们居然要把老实本分的百姓捉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披着一身官衣,在这里胡作非为,眼里还有没有大周天子的法度,还有没有郑国的王法?” 国安说得冠冕堂皇,而且言辞凿凿,又当着众多百姓,这一唬居然把徐骥唬得哑口无言了。不过,徐骥打量了一下国安,发现他年纪轻轻,又没有穿官服,虽然言谈举止不像寻常百姓,可衣着普通,周围又没有随从跟随。徐骥心里有数了,喊道:“来人!把这个冒充天子使臣的无赖也一并锁拿,关起来慢慢审问。” 国安见徐骥不信,忙从腰间取出一样东西,“放肆!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周围的人一看国安手中金光闪闪的腰牌,顿时又低头退了回去。徐骥看去,果然见一块光彩熠熠的牌子,只是离得远,看得并不分明。 周围的观众这时都凝神屏息,他们发现情况越来越复杂了,居然把周天子都搬了出来。他们有的一生中,都没有见过与周天子相关的东西呢!今天也算饱了眼福。 “嗷——”这时,人群另一边忽然传来了马叫声。 国安顺着马的声音看去,这才发现人群的另一边有一队卫士,踢云乌骓马正被努力牵着往前走,马却使劲儿挣扎着。乌骓马看到了国安,挣扎得劲头更大了,周围的卫士生怕被马踢着了,都不敢往前走。 “混蛋!”国安看到这情景,火气顿时就上来了,甩手将手中的腰牌扔了过去。他虽然不是扔暗器的高手,可在云梦山上也没有白学,再说,腰牌这么大,而被扔的人又毫无防备,所以,这一腰牌过去,直接打在了牵马人的头上。 “啊!”牵马人登时倒地不省人事了。 邓将军见状,忙拔剑出来,惊讶地左右看看,“怎么回事?有刺客吗?”周围卫士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国安身上。 国安看到牵马人被打翻了,心中挺畅快的,可是,牵马的不止一人,而且他看到周围有如此多的官兵,心中暗自叫苦。事已至此,已成骑虎之势,国安也没有后路可退了。 徐骥看了看,见国安只有一个人,忙摆手,“上!他是假冒的使臣,而且只有一个人!抓住他,重重有赏!”衙役们一听,立即握紧手中的矛,一起朝国安刺去。 第154章 国安入狱 国安急忙低头,地上干净的竟然连个小石子儿也没有。他只好急速往后退着,围观的人群没有想到国安会忽然后退,猝不及防地也快速朝后退。但是,人太多,后退的人群像潮水一般朝后涌来。 张海丰正在纳闷国安去了那么久,居然没有什么动静,看到人群后退,也赶紧往后退了退,正在疑惑时,忽然听到一声哨响。张海丰一激灵,知道大事不妙了。情况紧急,张海丰也顾不得许多,他绕过人群,飞身上了围墙,又跳到屋顶上。刚一到屋顶,他就看见国安在人群前面,正被衙役拿着矛逼着后退。 这时,有人看见了张海丰,忙喊道:“快看上面!”围观的人听到,边退又边都朝屋顶上看去。江湖传说中飞檐走壁的功夫如今亲眼见到了,百姓都张大了嘴,目瞪口呆地看着,不时发出惊叹声。 张海丰弯下腰,揭起一片瓦,朝国安方向飞去。围观的人群见了,像看见老虎扑来一般,都慌得使劲儿往后挤,整个人群更乱了,有的人的鞋被踩掉了,有的脚被踩痛了,有的孩子找不到了在喊,有的孩子在哭,有的被挤急了在骂……他们现在都在努力挤着逃命,生怕被瓦片砸死了,像方才牵马的人的下场。 张海丰的瓦片打翻了一个衙役,其他衙役惯性地一回头,这一回头不要紧,国安得了空隙,趁衙役不备,夺过了一根矛,握在手中,使劲儿挥舞了起来,顿时,衙役们纷纷后退,有的后退太慌忙而摔倒了。 邓将军看到这样的情况,吼道:“赶紧抓住这两个反贼!” 张海丰的瓦片一片一片地飞了下来,下面的卫士都在左右扭摆地躲着。这时,一个卫士得了空,握紧矛,使劲儿朝张海丰投了过去。张海丰停止了扔瓦片,不慌不忙,伸手,使劲儿握住了矛,然后迅速调转矛头,又朝邓将军扔来。 “娘的!”邓将军本来正准备抽出腰间的匕首,暗算张海丰一下,谁知还没有抽出来,却先被瞄准了。只见邓将军将身子一侧,矛飞到了一边,落在地上。邓将军恼羞成怒,从腰间取出虎符,对旁边的随从道:“速去调兵!不得有误!” 张海丰看到这情景,知道只凭他和国安是没有办法将乌骓马救回了,于是,只好吹了一声哨。可是,国安已经被团团围起来,张海丰无奈,只好翻过屋顶不见了。 国安见张海丰跑了,大声喊道:“住手!小爷投降!”衙役们一听,停止了进攻。国安将矛往地上一摔,大义凛然道:“来吧!来绑小爷吧,绝不还手。不过,等你们知道了小爷的身份,有你们好果子吃。” 众衙役听到国安这样说,还是不敢上前,都回头看看徐骥。徐骥这时笑眯眯地走上前,抱拳道:“这位兄弟,看你的身手言谈,绝非一般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望见谅。” “哈哈哈!”国安爽朗地笑了起来,周围的衙役看到国安这样笑,吓得都往后退了退。国安道:“这事跟掌柜的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还是把他放了,不要冤枉了好人,玷污了君上的声誉。” 徐骥吼道:“上前绑了,押回衙门仔细审问!” 国安将双手一背,笑道:“过来绑吧。” 这时,衙役才上前将国安绑住了。邓将军这时来到国安面前,不由分说,一脚踹了过去,“盗马的反贼,嚣张什么!” 国安忍着疼痛,压着怒火,咬牙道:“你最好记着今天踢了我一脚……” 国安话音未落,邓将军上前又是一脚,“我踢你了,怎么了?难道老子是被吓大的不成?” 看着面前摇头晃脑的邓将军,国安真是怒发冲冠,只好强忍着不说话了。 邓将军见国安愤怒的眼神,上前又是一脚,“你他娘的再喊再嚣张啊?也不打听打听,在这新郑城里,老子怕过谁?”说着,又上前给了国安一脚。 徐骥在旁边赶紧拉住邓将军,谄笑道:“将军消消气,人咋能跟畜生一般见识了。” “畜生?”国安一听,顿时气更大了,他两眼气得快要迸出火星来了,恨不得立即将徐骥烧死。可是,徐骥压根儿就不看他。 “畜生?”邓将军看着徐骥的笑容,蔑视道:“你侮辱畜生干什么?他能跟畜生相比吗?” “是是是!”徐骥忙笑着连连点头,“不过,将军也该回去复命了,君上爱马失而复得,一定正等着好消息呢!” 邓将军听后,猛然一拍额头,“哎呀!谁说不是呢?不过,你提醒得太对了,跟这个牲口在这儿怄气,差点儿把大事给忘了。”说着,邓将军转身摆手,“集合!” 这时,跑过来一个人,手里举着方才国安扔出去的腰牌,“报,将军!” “这是什么玩意儿?”邓将军接过了腰牌,惊讶道:“这是从哪儿来的?” 来人指着国安,“这就是他方才打人用的东西。” 邓将军轻视一笑,看了看国安,“有点儿来头啊,牲口?”说着,将腰牌扔给了徐骥,说道:“回去慢慢审问吧,看看郑国宫中的腰牌他又是怎么偷来的?” 徐骥双手接过腰牌,笑着说道:“将军放心,小的一定审问清楚,给将军一个满意的答复。” 送腰牌的来人又说,“将军,方才那个士兵被打成了重伤,怎么办?” 邓将军脸一沉,吼道:“你猪脑子是不是?屁大点儿事儿也向我禀告?看看他是谁的兵,让谁去处理就行了,专挑挨打的话说,真是他娘的嫌命太长了!” 来人吓得赶紧退了回去。 邓将军扭头看着徐骥抱怨道:“你看看,带着这些个怂兵,能抓住反贼才怪了?”说着,他拍拍徐骥的肩膀,笑着说:“老弟慢慢审吧,本将军先收兵回去复命了。” 徐骥堆笑道:“将军慢走,改天有空一定到将军府上拜访。” “哈哈!好!”说着,邓将军一挥手,扭头领着卫士,牵着乌骓马便走了。 徐骥走到国安跟前,抱拳道:“兄弟,多有得罪了,在下也是身在衙门,奉命行事,身不由已,还望兄弟见谅。” 国安冷笑道:“我如今已经栽在了你的手上,生死全由大人做主,还望大人高抬贵手,明察秋毫,还我一个公道才是。” 徐骥笑了笑,忽然绷起脸,使劲儿一挥手,后面的衙役猛然推了国安一下,国安没有防备,差点儿栽到地上,他忍不住骂道:“娘的!不能慢点儿吗?” 衙役在后面并不搭腔,只是推着。国安无可奈何,只好压了压心头的怒火。 国安被关到了牢里。 面对着阴暗的牢房,闻着发霉的味道,看着粗粗的栏杆,国安苦笑着摇了摇头,抱怨道:“这是什么鬼世道,本小爷总共下山来才几天,居然已经进了两次牢房了,真他娘的倒霉……” 国安正寻思着,忽然被人狠狠踩了一脚,“哎呦!”他猛得想把脚抽出来,却发现踩他的人很用力。他脑子里立即想到了听说过的牢里有些称王称霸的囚犯,最喜欢欺负新来的。他只觉得脚疼得钻心,也顾不上那么许多,运好气,使劲儿用胳膊往外一挡。只听见“啪”的一声,踩他的人被撞了出去,正撞在旁边一个优哉游哉的罪犯身上,立即把这个貌似养尊处优的罪犯撞倒了。 旁边的人见状,赶紧上前把撞人的罪犯拉到一边,其中一个又狠狠上前踹了他几脚,口里愤愤不平地骂道:“你个败家的玩意儿,能干好啥事儿?你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呢!真是光屁股拉磨——转着圈丢人,你们司家上辈子做了多大的孽,才生出你这么个不是人的东西。呸!骂你都嫌脏了我的嘴。” 被骂的人吓得蜷缩成一团,躲在了阴暗潮湿的墙角处,虽然光线昏暗,也似乎能看到他的身子在不停地抖动着。 被撞翻的人这时被扶了起来,嘴里却不断呻吟着:“哎呦!哎呦!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碰见这么个扫把星,快把老子的腰撞断了。叫什么司德?还不如叫死了更直截了当,他既然力气这么大,那这两天的饭就先不用吃了。林老二,你告诉他一声,省得他又装聋作哑。” 骂人的人原来叫甘泽林,他怒目圆睁地走到司德身后,踩着司德的背,蛮横十足地说道:“你个不知规矩的家伙,听到老大怎么说了没?再不懂规矩,以下犯上,就把你的皮剥了当尿布。” 司德的头深深埋在两臂间,浑身跟着头剧烈抖动着,声音颤颤抖抖地从角落里传了出来,“知道了!知道了!” 国安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早就已经怒火中烧了。他本来正要迁怒于司德,以为他是个走狗,可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由不得吼道:“有什么本事,尽管在你小爷面前施展,欺负一个病秧子,算什么能耐。” 甘泽林扭头瞪了瞪国安,没有说话,他低头看了看正坐着的老大。这个老大叫做蒙恩,祖上原是奴隶,现在虽然已经成了农民,但却没有随着日新月异的社会发展而时来运转。 蒙恩给甘泽林使了眼色,甘泽林站在一边,像一尊塑像般。 国安见对方竟然不动手,冷笑地骂道:“小爷原以为遇到了什么江湖好汉,谁知道却都是没有蛋子儿的缩头乌龟,干脆涂点儿胭脂水粉,戴好簪花嫁人算了,在这儿装什么螃蟹,横什么行霸什么鸟道!真不怕胡乱放屁把裤子崩扯了,露出自己的大脸来。” 国安话音刚落,就见迎面飞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因为光线的问题,看得并不分明。国安猛吃一惊,忙将身子一侧,一股刺鼻的味道呼地过去了。 第155章 司德败家 国安定睛一看,地上斜躺着一只破鞋。他愤怒地看着甘泽林,见他浓眉大眼,一脸络腮胡,一张大嘴,厚厚的嘴唇,此时,大嘴咧着,头也得意地一晃一晃,身子也得意地抖着,正幸灾乐祸。 “他娘的世道!”国安见状,不由更加生气了,骂道:“也不打听小爷是干什么的?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在本小爷面前暗算人!真有本事,尽管上来,小爷但凡皱一皱眉头,就是****养大的!”国安威风凛凛地站着,两眼喷出怒火的样子。 甘泽林看到国安的架势,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瞪大了眼睛静静地看着。蒙恩见甘泽林愣住了,猛然一推他,甘泽林没有防备,重心忽然转移,上身已经倒了过去,脚却没有跟上,于是踉跄地朝国安扑去。国安见状,以为甘泽林发起了进攻,站稳了脚,气聚胸腔,流过双臂,灌于双手,他握紧拳头,拼力打去。甘泽林本来就没有站稳,又受到这重重的一击,这下重心简直飞了起来,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整个身子朝后躺去,一屁股坐在了蒙恩的身上。蒙恩躲闪不及,只觉得忽然间被重重地压着,呼吸都显得困难了。 甘泽林反应过来之后,赶紧从蒙恩的身上爬起来,用着哭腔,跪倒在地,捣蒜一样地磕头,“老大饶命!老大饶命!老大饶命!” 蒙恩摸着被挤着的手臂,气得骂道:“你眼长到裤裆里了?”说着,上去就去一脚,把甘泽林踹翻了。甘泽林这次的动作倒是十分麻利,赶紧爬了起来,跪着挪到蒙恩面前,继续磕头求饶。 司德虽然躲在墙角,却并非化外之人,他微微扭着头,借着昏黄的光线,偷偷注视着发生的一切。看到蒙恩被甘泽林狠狠撞了一下,他忍不住笑了出来,或许由于太过激动,居然“呵呵”地笑出了声。这声音虽然不大,在场的另三个人却都听见了。蒙恩本来正满肚子火,听到司德的笑声,尤其觉得刺耳,他忍着胳膊的疼痛,狠狠跺了司德一脚。“娘的!你个龟孙,还敢笑!” “哎呦!”司德大大地喊了一声,更加蜷缩了身子,朝墙角又使劲儿凑了凑。 国安收好了手臂,警惕地站着,看着眼前的情景,既想笑,又觉得有些心酸。 蒙恩挣扎着要站起来,旁边的甘泽林赶紧站起身来,上前扶着他,“老大,慢点儿。” 蒙恩站了起来,抱着拳,笑眯眯地走到国安身边,作揖道:“小人有眼不识金镶玉,冒犯了兄弟,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和我们这些贱民一般见识。” 国安顿时愣住了,心想:“不会吧?这个废物转变得这么快吗?我正准备好了,要大战一场呢!太扫兴了。” 蒙恩见国安并不回应,虽然还弯着腰,却伸腿踢了旁边的甘泽林一脚,“愣啥了?还不赶紧给这位兄弟道歉?还有那个该死的。” 甘泽林更是一头雾水,不过,他转身走到墙角,又使劲儿踢了司德一脚,“快爬起来,给新来的兄弟道歉!”司德受了一脚,身子蜷缩得更紧了,仿佛没有听到甘泽林的话一样。甘泽林不由分说,伸手拽住了司德的领子,猛地往上一提,天呐!他居然就这样提溜着,把司德提到了国安面前,然后一松手,抬脚将他踢翻了,“狗娘养的!长得还没个老鼠大了,胆子却比猪都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踩这位兄弟的脚,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司德赶紧爬了起来,跪在地上,朝着国安不断地磕头,“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看到这场面,国安觉得像活活吃了几只刚从茅房飞出来的苍蝇,只感到很恶心。他不悦道:“你起来吧,我没有怪罪你。” 听到国安的话,司德停止了磕头,抬头看看蒙恩,眼神中有无限的乞求和不尽的恐惧。 蒙恩看看司德,上前又是一脚,“这位兄弟让你起来,你看我干什么?难道我欺负你了不成?” 司德又被踢得晃晃悠悠,好不容易才稳住了。 国安实在看不下去了,斥责蒙恩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怎么动不动就是一脚。” 蒙恩见国安发火了,忙陪笑道:“兄弟说的是!兄弟说的是!可是……” 国安见他们不可一世的气焰早已荡然无存,放心地问道:“过去的事情,我就一概不提了,如果你再这样欺软怕硬,你也知道我的手段,我饶不了你。” 蒙恩弯得像个虾一般,不住地点头,“是是是!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国安伸手扶着司德,微笑着说:“你起来吧。” 司德抬头看到国安,像身在异国忽然碰见了自己的亲人一样,眼睛忽然就湿润了,他一边起身,一边用袖子擦着脸。他的袖子,是经常与灰尘打交道的,没几下,一张脸抹得花里胡哨的。 “哈哈哈!”蒙恩一见,忍不住笑道:“哪还是脸?跟个黑底儿白花儿的猪屁股一样,还怪好看了。” 甘泽林看到,笑得前俯后仰,“猪屁股……哈哈哈……” 国安的脸色越发难看,正要伸手去揍蒙恩的时候,司德忽然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乞求道:“好汉,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如今,你也在牢狱之中,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听到司德的话,蒙恩忽然不笑了,甘泽林也赶紧站好了。甘泽林伸手准备将司德的手拿开,国安紧紧抓住甘泽林的手,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蒙恩猛然踢了甘泽林一脚,“你是个牲口啊?听不懂兄弟的话吗?怎么敢欺负司德了?”然后,他忙堆笑道:“兄弟莫生气,我们都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千万不要跟我们一般见识。” 甘泽林谄笑道:“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英雄饶命!” 国安重重地将甘泽林的手甩到一边,差点儿没有把他的手臂甩脱臼了。甘泽林摸着关节,心中叫苦不迭,嘴上道:“哎呦!英雄好功夫啊!小人真是狗眼看人低了。” 国安不理他二人,只管把司德扶到了一边,“你坐下歇会儿吧,也怪我刚才下手太重了些。多有冒犯,还望见谅啊。” 司德忙抱拳弯腰道:“好汉说这样的话,让我怎么能承受得起呢?” 蒙恩这时伸出自己的右腿,撩开了上面的衣服,对国安道:“兄弟先消消气,看一看我的这条腿!” 国安扭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巨大的恶心的感觉顿时袭遍了全身。只见蒙恩小腿上满是烫伤留下的伤疤,已经看不出有块儿好皮了,仔细看去,居然没有腿肚子。国安将头扭在一边,实在不忍再继续看下去,挥手道:“你赶紧穿好衣服吧。” 蒙恩将腿盖好,慢慢坐了下来,笑着说:“兄弟,你看看这腿,就可以想象我当时受了多大的罪。” 国安慢慢蹲了下来,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些衙门的人简直太可恶了,怎么能逼供逼成这样呢?” 甘泽林在一旁气愤地说道:“英雄这次真的想错了,跟衙门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量英雄怎么也想不到,这伤,就是你刚才同情的那个司德留下的。” “啊——”国安大吃一惊,看了看甘泽林,又看看蒙恩,又看了看病猫一样的司德,不可思议地摇摇头,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甘泽林在一边使劲儿瞪着司德,恶狠狠道:“怎么不可能?老百姓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个司德,太是这样的人了。”说着,甘泽林忍不住提高了嗓门,“该死的,老大腿上的伤,是不是你弄的?” 司德本来正精神恍惚,两只眼睛一点儿光泽也没有了,仿佛塑像般呆滞,整个人似乎也在惯性地颤抖着。听到甘泽林的话,他忽然咧开嘴笑了,兴高采烈地拍手道:“是我弄的!是我弄的!活该!活该!让你惹本大爷生气……” 甘泽林气得上前就是一脚,“你大爷的!” 司德这次居然灵活地往旁边一闪,甘泽林踢空了。 甘泽林准备又踢的时候,国安拦住了,“好了好了!”甘泽林看了看蒙恩,蒙恩挥了挥手,无奈地说道:“好鞋不踩臭****,你也省点儿力气吧。” 国安怀着复杂的心情看了看司德,这司德竟然冲着他傻笑了起来,鼻涕也趁机流了下来,仿佛一双晶莹的水晶筷子朝下滑去。司德也觉察到了,伸手用袖子抹了抹,顿时,脸上更花了。 “哎呀!”看到司德的动作,国安仿佛感到那鼻涕抹到了自己的嘴上,忙将视线转移了。 蒙恩摆摆手,国安看到后,朝另一边挪了挪。 蒙恩慢慢说道:“这司德祖上叫司成,乃是我郑国有名的大夫,只可惜到了他这一支,尤其到了他的手上,司家已经不如从前了。我和甘泽林出身低贱,祖上乃是司家的奴隶。后来得司大夫降恩,我们的祖上废除了奴隶的身份,但是却依然没有土地,于是我们又租种了司家的土地。到我这一代,我们与司家已经有将近百年的联系了。谁知,这司德简直是个人面兽心的败家子,他的父亲活着的时候,他伪装得像个温良恭俭让的正人君子,谁知他老爹去世后,他接管司家大权,便成了一个吃喝嫖赌的浪荡子弟。我本来有一个妹妹,不幸被****的司德看上了,他非要抢过去,我拼命反抗,结果被抓了起来,生生把我腿上的肉割了下来。我妹妹受了他的侮辱,为表清白,悬梁自尽了。****的把杀人的罪名安在了我的身上,又买通衙门,把我关到大牢里。幸亏遇到一个明白的县令,说是证据不足,我的罪名也就拖延了下来。”说到这儿,蒙恩的眼眶湿润了。 甘泽林在一旁也抽泣着说:“老大,别伤心了。” 国安听后,简直百感交集,可是,转而疑问道:“那这司德是怎么进来的呢?” “哦!”甘泽林站起身来,走到栏杆前,努力伸头,看了看走道里的情况,然后快速走到国安身边,蹲下来小声道:“他们司家后来和当今的应大人争权,结果被应大人斗败了,得了一个抄家灭族的罪名,当今君上体谅司家祖上乃是国家栋梁,不忍名臣断绝子嗣,所以才留了这该死的一条贱命。” 国安听后,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你是怎么进来的?” 甘泽林看了看蒙恩,蒙恩叹了一口气,道:“那一年大旱,庄稼歉收,他是没有及时交租,司德就把租子当作高利贷,结果驴打滚儿,利滚利,还不起了,司德就把他家的房子收了,人关在了大牢里。” 国安听完了他们二人的讲述,禁不住扭头看了看司德,只见司德依然傻笑着,看到国安的目光,“呵呵”地笑了起来,鼻涕这次倒是没有流下来,而是起了一个泡。司德一看,轻轻用手指点破了,“哈哈!”地笑了起来。 第156章 蒙恩吃亏 国安顿时感觉自己脑子里太乱了,心里道:“这是什么世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不过,我亲眼见了应大人,他那么淡泊名利,会在朝堂上跟人家斗争吗?” 想到这儿,国安赶紧问道:“你们说的应大人可是应如璋应大人?” 蒙恩惊讶道:“兄弟怎么知道?” 国安笑着掩饰道:“没事没事!我也只是听说过而已,听说他乐善好施,为官清廉。” 甘泽林惊奇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说?”说着,他又警觉地看了看栏杆外,然后小声道:“我们还是换个其他人说吧。”蒙恩也深深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国安疑惑顿生:“怎么提起来应大人,他们都是如此的警觉。听刚才他们的经历,应该也是久受压迫的劳苦大众,对清官应该赞扬才对呀?不对,应大人我见过,绝对是个好官。这两个人一定有问题。” 说着说着,午饭的时间就到了。蒙恩毕恭毕敬地把饭先让国安吃。国安看着碗里已经发霉的菜团儿,又用筷子搅了搅盆里的汤,简直跟白开水没有什么两样。 “你们吃吧,我不饿。”国安咽了一口唾沫,将筷子丢在了一边。 蒙恩见状,冲甘泽林摆摆手。甘泽林得了指示,抓起菜团儿便往嘴里塞,嘴里立即便满满当当的,他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端起一碗汤,喝了起来。 司德伸长了脖子,在旁边看着,不停地吧唧嘴,时不时咽着唾沫。 国安看到司德的样子,于心不忍道:“把我的那份儿也让司德吃了吧。” 甘泽林嘴里满是东西,却抢道:“您不能发善心,他现在像条冻僵的蛇,怪可怜的,等他恢复过来,我们几个人都得没命。” 蒙恩将菜团儿咽了下去,也点了点头,“老二说得对,兄弟不能有妇人之仁啊!” 国安一听“妇人之仁”,立即来了火气,他也不吭,径自拿起最后一个菜团儿,扔给了司德。司德欣喜地接住了,也急忙往嘴里塞去,一边嚼,一边把手里剩下的菜团儿朝蒙恩晃了晃。蒙恩气得眯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国安看到司德的举止,厌恶道:“你赶紧吃吧!” 司德高兴地说道:“不睡觉!不睡觉!” “不睡觉?”国安看着司德忽然有了光彩的眼神,反而觉得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禁不住惊叹道:“这个人真是疯了。” “谁说不是呢?”甘泽林赶紧附和道。 蒙恩趁着国安扭头的空档,狠狠瞪了司德一眼,像老鼠遇见猫一般,司德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又蜷缩得呆滞起来。 吃过午饭后,蒙恩和甘泽林倒头便睡了,微微的鼾声环绕在国安的周围。听着这安静之中的鼾声,国安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恍惚中,他似乎看见司德出奇地瞪大了眼睛,仿佛回光返照的清醒,看来让人不寒而栗。牢房里安静得出奇,似乎只能听得见沉醉的鼾声。鼾声不断飘来,国安只感觉越发的安静了,思想开始飞得哪儿都是,常筹微笑着走了过来,又转身轻轻走开了,应如璋微笑着翻翻书,一眨眼,也不见了。国安只觉得眼皮沉得要命,仿佛精神已经脱离了身体,虽然还能听到牢房里的响声,却听不清倒底是什么。他终于熬不住安静和鼾声的围攻,倚着墙根睡着了。 蒙恩和甘泽林这时悄悄坐了起来,贼头贼脑地看看国安。司德这时紧紧盯着他二人,蒙恩恶狠狠地瞪了司德一眼,司德吓得转过了身去。 蒙恩和甘泽林都解下了腰带。这时,甘泽林走到司德旁边,跺了他一脚,司德不情愿地将腰带也解下,递给了甘泽林。蒙恩和甘泽林把三条腰带打结系在了一起,又从中对折,两人将两股绳子搓成了一条。然后,两人慢慢蹲下来,轻轻地用腰带把国安的手捆了起来,然后又把绳子头儿互相交换了一下,这时,他们将绳子绕到了国安肚子前,打了个死结。 “啪!”蒙恩甩手给了国安一记响亮的耳光。国安登时便醒了,一时还弄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中,只是觉得脸火辣辣地疼。看到蒙恩和甘泽林得意地蹲在面前,又看到司德在背后指指点点,才觉得大事不妙。“娘的!”国安气得刚要伸手,发现被绑住了,努力挣扎时,却一时挣不脱。 甘泽林提着裤子站起身来,上前一脚踢在国安的胸口,“咚!”“哎呦哟!”甘泽林只觉得脚似乎猛然踢在了墙上,脚指甲盖好像都被踢开了,剧痛钻心,他忙抬起了脚,伸出两手去摸脚。他哪里知道,国安胸前有常越卿送的护心镜。 国安趁着这时机,将重心移在左腿,一用力,站了起来。甘泽林正在抱着脚嗷嗷直叫,国安怒火正盛,不由分说,用力一脚踢在甘泽林单立的腿上,甘泽林登时觉得这条腿就要断了,身体的重心早已掌握不好,立即倒在地上。国安又趁机补了几脚。 蒙恩瞅准时机,猛地上前一扑,准备把国安扑倒。谁知道,国安早有防备,身子只是一侧,蒙恩就扑了个空,国安顺势伸出右腿,一脚踩在趴在地上的蒙恩的腰上,咬牙切齿地来回蹉了蹉。 “哎呦!杀人啦!救命啊!”蒙恩像杀猪般嚎叫着,这声音顿时将大牢的安静给打破了,其它牢房听到喊声,立即沸腾了起来,虽然看不见,却都不分青红皂白地喊了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国安一听,忙将脚收了回来。甘泽林痛苦地爬了起来,挪到蒙恩身边,哭着去扶蒙恩,“老大,你没事吧?”蒙恩感觉自己的上半身和下半身似乎已经脱离了,都不听使唤了,除了疼痛的感觉,还是疼痛的感觉。 “啊!”国安大吼一声,震得这三人鼓膜都快破了。蒙恩和甘泽林吓得头都缩了起来,司德自然蜷缩得更厉害。原来,国安使出全身力气,借着吼声的释放,将腰带搓成的绳子撑断了。 司德看到这情景,整个人立即就呆傻了,嘴大张着,口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蒙恩和甘泽林也吓得赶紧往墙角使劲儿挪了挪。他们整治过那么多的犯人,还第一次在国安这儿吃亏。 “哈哈哈!“国安大笑着,对蒙恩和甘泽林道:“你们这两个小人,真是大虫口里夺脆骨,骊龙颌下取明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本小爷面前花言巧语,以为小爷是第一天行走江湖吗?他娘的用两个布条子就想把小爷捆住,真是癞蛤蟆跳油锅——自己找死!瞎了你们的狗眼,也不打听打听,我云梦山的人是好惹的吗?” “云梦山?”蒙恩大吃一惊,看了看甘泽林。 这时,三个狱卒慢慢悠悠地过来了,看了看蒙恩,又看了看盛气凌人的国安,顿时笑了起来,不禁嘲讽道:“哎呀!蒙老大,没有想到在这新郑城,还有把你制住的人啊。” 蒙恩勉强坐了起来,咬牙倚在墙上,努力装出一幅笑容。 狱卒得意地问道:“刚才的‘杀人了’是谁喊的?” 蒙恩说道:“张兄弟回去吧,刚才是一场误会,都好好的,哪有杀人的人?” 张狱卒听到后,冷笑了一下,“有啥事儿,及时跟兄弟们说,不要因小失大。” 蒙恩笑着抱拳道:“多谢张兄弟提醒了,真得没什么事儿,你先回去吧。” 张狱卒看了看其它牢房,没什么事儿,又领着狱卒回去了。 国安看在眼里,疑在心里,“这个其貌不扬的蒙恩到底是个什么角色,怎么狱卒见了他都主动称兄道弟的?看来,此人还真不能小觑了。” 蒙恩这时被甘泽林扶着,努力站了起来,他朝国安抱拳道:“敢问兄弟刚才说起云梦山,您可是清溪先生的高徒?” 国安一听,惊讶不小,“你还知道云梦山了?” 甘泽林抢先道:“清溪先生神机妙算,仗义疏财,江湖上早就传开了。” 听着这话,国安忽然觉得很受用,感觉立即精神了不少,可是,疑问却依然没有消散,“江湖上?” 蒙恩依然抱着拳,“上次君闲山的义老三求助云梦山,清溪先生派弟子救了君闲山的好汉,这虽然发生在卫国,可郑国离得也不远,这样肝胆相照的事儿,江湖上的英雄好汉怎么能不佩服呢?再说,上次救人的时候,清溪先生的高徒云淇,还找了卫国的乞索门首领憨十九,我和憨十九曾经都被关在周天子的大牢中,后来新天子登基,大赦天下,我们都被放了出来,也算是旧相识了。” 听了蒙恩的讲述,国安的兴致立即少了很多,心里泄气地说道:“我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救了几个小毛贼儿的事儿。靠这些要饭的坐牢的来传播云梦山的‘威名’,不知道师父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么丢人的方法也亏得师父能想出来,他们又提到了云淇,该死,怎么什么地方都有这个臭小子,还真是阴魂不散了。” 蒙恩接着说道:“刚才多有冒犯,还望兄弟见谅!”说着,蒙恩深深低下了头。 国安一看,忙上前扶着蒙恩,“老兄这是干什么,要怪也怪我刚才下手太狠了。” “哈——哎呦——”蒙恩准备放声大笑,刚一笑,就牵动了腰上的肌肉,立即剧痛起来,他只得轻轻说道:“兄弟刚才的身手,真让我们大开眼界,果然是青石板上长豆子——根硬本事大。我虽然武功不济,也行走江湖多年了,还真是第一次吃亏。不过,你说是清溪先生的高徒,我们也就不奇怪了,若不是我们的出身不好,早就想拜清溪先生为师了。” 甘泽林忍着疼痛,羡慕道:“谁说不是了,看着刚才那样的身手,我死都想学。只是,一旦入了黑道,一辈子都洗不清了,清溪先生是光明正大的人,我们也不忍心去坏了他老人家的声誉。” 听到甘泽林的话,国安心里有些酸酸的,有种说不清楚的感动。 司德见到国安和蒙恩的谈话,顿时像被抽走了脊梁骨,一下子瘫在地上,闭上眼睛,装作睡觉了。 国安见蒙恩痛苦地弓着腰,忙说道:“老兄还是慢慢坐下吧,今天真是冒犯了。” 甘泽林扶着蒙恩慢慢坐下了,蒙恩疑问道:“不知兄弟怎么会被关到这大牢里呢?” “哎呀!”国安深深叹了一口气,将早上去应府送信的事前前后后都讲了。 第157章 康公得马 却说邓将军牵着踢云乌骓马进了王宫,直接来到了郑康公的妻子邓夫人的宫院。 “见过夫人!”邓将军笑着向自己的亲姐姐施礼道。 邓夫人挥手把侍者都打发了出去。 “起来吧,立功,又有什么事儿吗?”邓夫人轻轻拿起一块糕点,慢慢咬了一口,细细地咀嚼着。 邓将军原来叫邓立功,他往前凑了凑,拿起一块糕点放进自己口中,笑着说:“好吃好吃!还是宫里的东西好吃。” “猪心一眼子——就知道吃,自从君上赐给你立功的名字,还没有见过你有麦籽儿一样大的功劳呢!”邓夫人一边将糕点往邓立功手边推了推,一边说道。 邓立功将糕点咽了下去,得意洋洋地说道:“谁说不是呢?不过,我刚才得了一匹好马,相马的说是叫什么踢云乌骓马,我不太懂,反正是难得一见的千里马。” 邓夫人一听,立即来了兴致,“真的吗?可别又把话说前面,事儿还没有办。” “呵呵!”邓立功挠着头,“谁说不是呢,姐,您教育我不知已经多少次了,我不能总不长脑子吧。现在那匹马就在院子里,要不,你去看看?” “啪!”邓夫人高兴地拍起了手,兴高采烈地说道:“这是你长这么大,第一次办这么敞亮的事儿。”邓夫人转而一想,严肃地问道:“该不会是你巧取豪夺的吧?要知道,如果真是名马,说不准也是惹祸的马。大凡名马,它的主人非富即贵,来头也都不小。君上虽为一国之君,但如今郑国国势衰微,已经大不如从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哎呀哎呀!”邓立功显得不耐烦了,“在家听爹娘的唠叨,好不容易到了这儿,你又是一顿唠叨。要知道是这,这马我就不牵来给你过目,直接献给君上了。” “放肆!”邓夫人脸一沉,斥责道:“你这个五大三粗的莽夫,知道什么?你以为你姐姐现在在后宫是安如磐石吗?我虽然得到君上的宠幸多一些,其他夫人又何尝不嫉妒呢?我们得保证做事万无一失,要知道‘针眼儿大的窟窿能钻进斗大的风’,如果我们稍有差池,被别人攥住了把柄,我就完了。你姐姐我完了,邓家的荣华富贵还会有吗?” 邓立功低着头,本来还满腹牢骚,这时渐渐没有了。 邓夫人的声腔渐渐缓和了下来,“所以,我不得不小心。这后宫的斗争,不比战场上轻松多少。要知道,人心的争斗,更让人劳累和恐惧。”邓夫人见邓立功低头不语,轻轻问道:“老实说吧,马是怎么来的。” 邓立功抬头,笑嘻嘻地看着邓夫人,“果然什么事儿也瞒不住姐姐。那马是我刚才从禄广客栈搜出来的,本来想把马的主人抓住找个罪名关到大牢里,谁知道这两个小子武功还真是了得,我和县衙的司马徐骥领了卫士和衙役,费了好大劲儿,才抓住一个,另一个翻墙逃跑了。” “唉!”邓夫人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办事不会让人完全放心。” 邓立功解释道:“谁说不是呢?不过,这两个人都是外地人,我说君上已经下了旨意,宫中的马被盗了,是以盗马的罪名去抓他们的。” “什么?”邓夫人诧异地瞪大了双眼,禁不住站了起来,指着邓立功,“你居然敢假传旨意,你不要命了吗?” 邓立功看到邓夫人的神情,感觉事情不太妙,忙推卸责任道:“这又不是我的主意。” 邓夫人一听,立即警觉道:“谁的主意?” 邓立功低着头说道:“是应如璋大夫家里的管事洪吉找到我,告诉了我乌骓马的事,而且说是应如璋的主意。我一听,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答应了。不管怎么样,人也抓了,马也牵来了。” 邓夫人沉思了一会儿,轻轻说道:“你赶紧回去吧,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君上马上就会来的。” 邓立功疑惑地看着邓夫人,“姐姐什么时候学会神机妙算了。” “你赶紧走吧,如果君上问起,你就往应如璋身上推,咬死了,千万别松口。剩下的事儿我来处理。”邓夫人慢慢坐了下来,从容不迫地说。 邓立功赶紧离开了。果然,邓立功刚离开一会儿,郑康公就来了。 看到满脸喜悦的郑康公,邓夫人行礼后,开门见山地说道:“陛下外出狩猎时,应如璋大夫派人送来一匹千里马,如今正栓在后院中。陛下如有雅兴,可以前去一观。” 郑康公兴奋地搓着手,“这个应如璋,总是想着寡人,实在是忠心耿耿啊!走吧,我们同去看看。”说着,郑康公转身朝外走去。邓夫人赶紧跟了上来。 来到后院,郑康公喜形于色,高兴地拍手道:“这是匹踢云乌骓马啊!难得一见的好马啊!俗话说‘千金易得,良将难求”,这好马就如同良将一般,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邓夫人在旁边道:“陛下喜欢,那就最好不过了。” 郑康公不经意地问道:“这匹马是怎么得到的?” 邓夫人一听,觉得有些措手不及,因为郑康公平时很少问东问西的,她只好说道:“详细的,臣妾也不太清楚,这事是邓立功和应如璋办的,陛下可把此二人叫来,问问就清楚了。” “哈哈!”郑康公目不转睛地看着乌骓马,笑着说:“不用了,立功是你的弟弟,应大夫做事一向老成持重,寡人都信得过。他们知道寡人喜欢千里马,不知道费了多大劲儿才弄到这匹乌骓马,寡人真该好好赏赐赏赐他们,不然,简直寒了忠臣良将的心。” 邓夫人施礼道:“我邓家世受国恩,报答乃是应该的,陛下的赏赐还是留给那些在沙场上保家卫国的将士吧。” 听到这话,郑康公立即不悦起来,“你果然秀外慧中啊,只是,我郑国哪里还有什么疆土可守?只怕不知什么时候,寡人就成了亡国之君啊!” “呸!呸!呸!”邓夫人连啐了几口,忙劝解道:“俗话说‘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陛下宵衣旰食,日理万机,举国上下,有目共睹,只是,忧虑过多,就会过犹不及。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强弱也是天下常事。何况,‘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是经常有的事,陛下应该放宽心,凡事尽力而为就行了。” 郑康公听到邓夫人这样说,哈哈大笑了起来,“还是你深明大义,不像那些臣子,整天就会说什么商纣啊,什么夏桀啊,好像我弄什么炮烙,把人当马骑了一样,真是快把寡人气死了。” 邓夫人不屑道:“有的大臣,就像一些医生一样,‘好治不病以为功’,见了谁都说有病,以显示他医术的高明。实际上,不过是为了沽名钓誉,可偏偏又要装作淡泊名利的样子,好像荣华富贵都是浮云一般,提起钱财,都说是粪土,可是谁也不舍得将这粪土扔给天下衣不避寒食不果腹的穷苦百姓,简直就是十足的伪君子。” “哈哈哈!”郑康公禁不住拍起手来,“半空中点灯——高明!说得太对了,太精辟了!真应该把这些话都写到朝堂上,让这些标榜忠孝的大臣每次上朝的时候都看看。” 这时,卫士禀报,应如璋觐见。郑康公冷笑了一下,“让他进来吧。” 应如璋见到郑康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朗声道:“臣罪该万死!” 郑康公简直一头雾水,忙搀扶他起来,疑问道:“你送给寡人千里马,寡人正要赏赐你呢?怎么会有罪呢?” 应如璋低着头,手持玉笏,弯腰道:“臣正要为此事请罪。陛下有匹踢云乌骓马,不料昨日被盗,昨日乃是臣当值,此罪一也;因陛下在外狩猎,臣恐陛下分心,故擅作主张,请示了太后,未禀告陛下,此罪二也;臣与邓立功将军、新郑司马徐骥经过将近一天明察暗访,终于在都城禄广客栈,以陛下名义,将盗马贼抓获,将乌骓马追回,此罪三也。臣犯下滔天大罪,故来请罪。”说着,应如璋又要跪下去。郑康公赶紧拉住他,大惑不解地看着邓夫人,弄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邓夫人看了看应如璋,不由得佩服起他的老谋深算,然后朝郑康公点了点头。 郑康公愣了一下,忙笑着说道:“爱卿此话严重了。平白无故,哪里就列出什么一二三条罪,以我看,倒是一二三条功劳才是。天下最让人高兴的事,莫过于失而复得,乌骓马失而复得,这是最让寡人开心的,寡人奖赏还来不及呢!” 应如璋郑重地说:“因我失之,因我得之,何功之有?陛下既已回宫,那盗马贼如何处置呢?” 郑康公心里骂道:“哪里有什么盗马贼?你个老狐狸,又想把罪名加到我的身上吗?”想到这儿,郑康公朗声道:“这件事就由爱卿全权办理吧。” 应如璋领旨出去了。 第158章 萧麟传话 应如璋回到家后,萧麟已经在等了。 应如璋坐了下来,萧麟赶紧倒了杯水,笑着端到应如璋跟前,应如璋接过水,轻轻吹了吹,若无其事地问道:“怎么样了?” “逃跑的张海丰到现在还没有踪迹,听牢里的人说,那个国安倒是很厉害,居然将蒙老大都降服了,据说国安是卫国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弟子。”萧麟时刻注意着应如璋的神情。 “清溪先生?云梦山?”应如璋听到这两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又觉得并没有什么印象,“你听说过吗?” 萧麟抱拳低头道:“小人也是刚刚从牢里的朋友处打听到,说清溪先生在云梦山收了不少弟子,平时传授武艺谋略之类的,前一段卫国的山贼被官府抓了,山贼向清溪先生求救,清溪先生居然派弟子下山,将山贼救了出来,这事在江湖上有些人知道。” “哼!”应如璋冷笑了一下,不屑一顾道:“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角色,原来是江湖上一些沽名钓誉的鼠辈,与山贼密切来往,与官府做对,就是助纣为虐,就是大逆不道,就是谋反,真是搬起磨盘打月亮——不自量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样的人,人人得而诛之,何况现在又有盗马的罪名,传我命令,就说是君上旨意,将国安处斩,以正典刑。” 萧麟往前凑了凑,低声道:“小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应如璋将杯子放下了,看着萧麟。 “常筹明知道派来送信人的下场,却还是让国安来了,小人担心,这是不是常筹为了除掉国安,而用的借刀杀人之计啊?”萧麟静静地看着应如璋。 “哼!”应如璋轻轻冷笑着哼了下,成竹在胸地看着萧麟:“这点老夫早就想到了,常筹本来是我的下人,他的那点儿计谋,还是从老夫这儿偷学走的,别看他长得精明,其实是撑死鬼遇孕妇——表面相似,其实不同。就算杀了国安,也是君上下的旨意,他盗马之罪,也是君上钦定的,老夫不过奉命行事而已,就算那个什么清溪的报仇,也找不到我们的头上。” 萧麟抱拳弓腰道:“老爷富有韬略,就算一百个常筹加起来,也是照样的失败。” “哈哈!”应如璋开怀笑了起来,“你知道就行,赶紧下去照老夫说的办事吧。” 萧麟领命来到了县衙。 徐骥见萧麟来了,忙笑脸相迎,抱拳道:“萧兄此来,可是为了盗马之事?” 萧麟忙作揖道:“徐司马这样真是折杀小人了,小人见过徐司马。” 徐骥赶紧笑着上前扶起了萧麟,“萧兄如今已经升为应府的管事,正是应大人的亲信随从,我一个小小的司马,虽然拿着朝廷的俸禄,管着一县的马政,说实话,连应府的门房都比不上,何况萧兄呢?” 萧麟站直了身子,笑着拍拍徐骥的肩膀,“徐司马还是一贯喜欢说笑啊!不过,今后有什么需要兄弟帮忙的,只要说一声,能帮的尽量帮。” 徐骥听到这话,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拉过萧麟的手,摁在他的手上。萧麟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块雕刻精美的玉佩。 萧麟忙看了看周围,然后将玉佩反握在手里,朝徐骥推去,“你这是干什么?拿我当外人了不是?” 徐骥紧紧握着萧麟的手腕,笑眯眯地说道:“一个小玩意儿而已,咱俩又不是一两天的交情,萧兄再推辞,就真把兄弟当外人了。” “既然这样,我就收下了。”说着,萧麟将徐骥拉到一边,一副神秘的表情,他附耳道:“应大人命我前来,正是为了国安的事,说是奉了君上的旨意,要将他正法。此事乃是徐司马和邓将军亲办,邓将军是宫里的人,自然不会过问细节,所以,此事全靠徐司马了。” 徐骥听后,又喜又忧,喜的是办好了肯定会让应如璋的印象深刻,加上萧麟的帮助,说不定能高升一步;忧的是听说国安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弟子,和江湖上有诸多牵连,办不好,得罪了江湖上的兄弟,遭了报复,也没有人替自己受罪。 萧麟看到徐骥忧愁的表情,又拍拍他的肩膀,“徐司马是不是担心云梦山清溪先生会来报复啊?” 徐骥大惊,尴尬道:“自古道‘邪不胜正’,我乃是朝廷的人,焉有朝廷怕那些乌合之众的事?如今正处多事之秋,我不过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已。萧兄果然厉害,兄弟的这点儿心思都被你看穿了。佩服!佩服!” “哈哈!”萧麟畅快地笑了起来,转而轻声说道:“因为,这一点我也担忧过,不过,应大人自有安排。所以,我们只管办好差事就行。再说了,‘红尘当中如意少,黄泉路上冤魂多’,这是从古到今都有的。我们的脑袋都还系在裤腰带上,哪有功夫去管别人的生死?” 徐骥深以为然地抱拳道:“这才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好了,你赶紧去安排一下,明天就将国安正法,另外,要多派人手,万一有人来劫法场,也好有个准备。”萧麟低声说道。 “还是萧兄想得周全。”徐骥深深点了点头。 萧麟看着徐骥,“徐司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传达命令啊?” 徐骥为难道:“我是管马政的官,怎么能管得了大牢呢?” “哎呀!”萧麟笑着摇摇头,从袖子里取出一卷帛,“这是君上的旨意,我跟你一起去宣读。” 徐骥明知故问道:“这旨意不用县令大人宣读吗?” “盗马一案是邓将军和徐司马具体负责办理的,宣旨这样的跑腿儿活,你还想让县令去吗?”萧麟反问道 徐骥双手接过布帛,笑着说:“那倒也是,再说,牢房里阴暗潮湿,疾病流行也是经常的,萧管事不去也行,我去宣旨就是了。如果萧管事实在信不过我,跟着去也未尝不可,因为你毕竟还要向应大人复命。” 萧麟一听,点着徐骥,“你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怎么说呢?你去就你去吧。” 徐骥抱拳道,“多谢萧管事信任了。” 萧麟抱拳弯腰回礼道:“你是官,我是民,实在承受不起徐司马的话啊。” “好了,我现在传旨意去了。” 萧麟原以为县令弓正在衙门里,因此也没有问徐骥,谁知道县丞说弓正请假回家了。萧麟出了衙门,经过打听,才找到了弓正的家。 “草民拜见县令大人!”萧麟见了弓正,忙跪下施礼。 弓正正拿着一卷书在看,见到萧麟,将书放下,正襟危坐,轻轻问道:“你是应大人家的管事,来本官这里有什么事?” 萧麟直起腰,却依然跪在地上,他看了看周围,还有弓正的仆人在,因此说道:“小人是应府上的管事,奉了大人的命令,有封书信要交给县令大人。” 弓正微微抬了抬手,旁边的仆人见状,来到萧麟旁边。萧麟无奈,只好从袖子里取出信件,递给了仆人,仆人将信递给了弓正。弓正看过之后,面无表情地说:“你回去吧,就说本官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萧麟嗫嚅道:“大人还有话要说……”说着,他又故意看了看周围的仆人。 弓正冷冷地看了看萧麟,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要进来。”仆人都下去了。 “你有什么话,赶紧说吧,本官还有公事要办理。”弓正拿起那卷书,悠然地看了起来。 萧麟正准备站起来的时候,瞥了弓正一眼,发现弓正怒目圆睁,萧麟只好又跪了下来,虽然窝了一肚子火,却无奈地说道:“大人从老家带了些土特产品,特令小人带来,送与县令大人尝个新鲜,箱子就在门外。” 弓正狡黠地笑了笑,轻轻说道:“多谢应大人惦念了,他的心意本官领了,东西还是带回去吧。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怎么好平白无故收下应大人的礼物呢?再说了,从来都是下级给上级送礼,谁见过上级给下属送礼的?应大人这样做,真让本官惭愧啊!此事若传扬出去,还以为应大人有什么把柄落在我的手中,为了堵住我的嘴才送的礼,那样的话,我岂不成了要挟上级的小人了吗?你说呢,萧麟萧管事?” “咦?原来这老狐狸知道我的名字,居然让我跪这么半天,真可恶。”萧麟忙陪笑道:“县令大人言重了,应大人绝无此意,既然如此,东西我带回去就是了。县令大人的话,我一定会转告的,我们大人还说,盗马一案,君上已经有了裁决,主犯国安已经被君上定下了杀头的死罪,明天午时三刻就要执行,县令大人正是监斩官。” “啪!”弓正猛地将书扔在了案几上,厉声道:“放肆!” 这一声,把萧麟吓了一跳,他抬头看看弓正,横眉冷对,圆眼怒瞪,面容清瘦,官威十足。他赶紧磕头道:“小人知错了!县令大人宽恕!” 弓正轻视地问道:“你错在哪里了?” 萧麟趴在地上,心里想到:“就是,我错在哪儿了?这个老狐狸跟老爷有矛盾,他不敢跟老爷叫板,就把我当作出气筒,要知道是这样,就该撺掇着让洪吉那个愣头青来当挡箭牌。” “嗯?——”弓正故意大声而且拉长了声音。 萧麟听到弓正的声音,忙叩头道:“小人愚钝,还望县令大人明示!” “哼!”弓正蔑视道:“你虽然是应府上的管事,就算再得应大人信任,也终究是个下人,朝廷的事,岂是你们这些下人所能参与的。派谁去监斩,什么时候去监斩,本官都还没有接到朝廷的旨意,岂容你在这里大放厥词!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若不是看在应大人的面子上,本官今天非要替应大人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下贱奴才!” 萧麟听得一身冷汗直出,捣蒜一样磕头,“县令大人饶命!县令大人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弓正咬牙道:“还不赶快滚出去!等着挨打了!” 萧麟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萧麟出去后,徐骥从屏风后出来了,他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然后将门关上,笑着抱拳道:“大人,我没有说错吧?这个应如璋想一手遮天。” 第159章 徐骥探监 “哼!”弓正理直气壮道:“这个应如璋太可恶了,居然派一个下人来对本官发号施令,简直太目中无人了。本官虽然只是一个县令,却也是堂堂的朝廷命官,威严之存,礼制所在,岂容他破坏?况且,本官秉公执法,就是应如璋亲自来了,也不能把本官怎么样。” 徐骥笑呵呵地抱拳道:“大人自然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怕只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人们常说‘天地巧难夺,君子名难斗,小人利难取’,大人又何必与他们斗呢?再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何劳我们操心。” 听了这话,弓正微笑地看着徐骥,“你有这样的见识和涵养,却屈尊在司马的位置上,实在有些大材小用,本官一定会向君上举荐你,不能再使明珠暗投了。” 徐骥听到,高兴地准备跪下感谢,弓正忙扶起了他,笑着说:“我们都是同僚,也都是心存正义之人,算是志同道合,互相帮助乃是应该的,你不用这么客气。” 徐骥高兴地说:“多谢大人提携,只是,盗马的案子如今怎么办呢?” 弓正沉思了一会儿,慢慢说道:“国安是云梦山的人,你确定吗?” 徐骥边点头边说:“千真万确,只是,这个清溪先生,我们并不熟悉,他到底是怎么一号人物?” 这时,弓正微微笑了笑,附到徐骥耳边说了几句话。 “啊?”徐骥大吃一惊,“这样说来,这小子还真惹不起啊?” 弓正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朝廷上将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波,起因,很可能就是现在被关在大牢里的那个什么国安。” 这时,徐骥从袖子中拿出了那卷布帛,递给了弓正,“大人,这是刚才萧麟给我的君上的旨意,说要处斩国安的。” 弓正双手接过来,展开后仔细看了看,不屑地笑着,“这个应如璋想快刀斩乱麻,看来,这次他的如意算盘是打空了。”说着,弓正将诏书卷好,恭恭敬敬地托在手里,“你拿着这诏书吧,赶紧去牢里找到杭狱曹,就说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探视国安,应如璋向来多心,我怕他多管齐下,会先下手为强。所以,你从速办理吧。” 徐骥也双手接过布帛,恭敬道:“大人放心,我马上就去办!” 徐骥辞别了弓正,赶紧来到了大牢,迎面就遇到了一个狱卒。 “张翼?”徐骥一把拉住张狱卒,“你神色慌张的,出什么事了?你们杭狱曹呢?” 张翼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杭狱曹现在也忙得焦头烂额,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儿,牢里的犯人吃了东西,都在吐呢!牢里本来就肮脏,现在味儿更呛得慌了,都快进不去人了。怎么,司马大人有什么事吗?” 徐骥一听,暗自叫苦道:“看来,弓县令所说不错,应如璋果然提前动手了。只是,没有想到动作会这么快。”他忙说道:“你把杭狱曹找来,就说我奉了县令大人的命令,找他有事。” “好嘞!”张翼转身跑去了。不一会儿,杭狱曹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徐司马,什么事儿?我这儿正忙着了。” 徐骥等杭狱曹走近了,把他拉到一边,附耳悄悄问道:“千万把刚来的叫国安的这个犯人看好了,县令大人千叮咛万嘱咐,此人非常重要,不能有一点儿闪失。” 杭狱曹一听,反而笑了起来,拍着徐骥的肩膀,“老弟,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就这啊!君上的旨意我已经接到了,我本来想去办理的,谁知道忽然牢里的犯人都开始吐了,我怕人命太多,不好交待,就先忙这件事儿了,国安的事儿倒抛在脑后了。一个明天就要处斩的不知名姓的人,有什么重要的,还不能有一点儿闪失,你是不是听错县令大人的话了?” “谁传的旨意?”徐骥惊讶道。 杭狱曹笑呵呵地说:“应如璋应大人把我叫到府上去了,把君上的旨意给了我。” “啊?”徐骥听得一头雾水,把杭狱曹又往僻静的地方拉了拉,压低了声音,“你把旨意拿出来我看看?” 杭狱曹不以为然地去袖子里摸了摸,陪笑道:“不好意思,可能太忙了,旨意落到屋里了,你要是看,我这就让张翼给拿过来,张翼——” 徐骥看着杭狱曹的神情,倒不像是在撒谎,可这件事也太奇怪了。传旨怎么会叫两个人来呢?郑康公的布帛又不是抹布。 这时,狱卒吕丰跑了过来,对杭狱曹说:“不知道张翼跑哪儿去了。” 杭狱曹抱怨道:“这个张翼,这么忙,还敢偷懒,真是该教训教训他了。”杭狱曹转而看着徐骥,“老弟要是不相信,这就跟我到屋子里,看看旨意是不是真的。” 徐骥觉得事有蹊跷,于是跟着杭狱曹到了屋里,杭狱曹翻了翻,拿出一卷布帛,递给徐骥,“老弟,你看看!”徐骥接过来展开一看,这诏书和自己手中的一模一样,“哎呀!”徐骥内心大呼不好,“上当了!这次真被萧麟个混蛋给出卖了,我是彻底得罪了应如璋。”想到这儿,徐骥忙拉着杭狱曹的手,“走,赶紧领我去看看国安。”说着,徐骥就把杭狱曹往外拽。 杭狱曹使劲儿挣脱了徐骥的手,摸着自己的手腕,“哎呦!你急着洞房啊!快把我的手腕都拽断了,一个死囚犯,明天就见阎王了,你看他干什么,还不够晦气的!再说,牢里现在都乱成一锅粥了,那气味儿能熏死一屋子屎壳螂,你到不了门口,就得被熏出来。” 听了杭狱曹的描述,徐骥似乎已经闻到了让人作呕的气味儿,可是想到自己的性命,他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别说了,赶紧领我去,就是鬼门关,我今天也要去闯闯。”说着,徐骥不由分说地又拉着杭狱曹朝外边疾步走去。 刚出屋没几步,就见吕丰跑来报告,“杭狱曹,我们刚才在墙角发现了张翼,他好像中毒了,躺在地上,怎么叫都叫不醒。而且,更奇怪的是,他的衣帽鞋子都不见了。” “什么?——”杭狱曹惊讶道:“领我去看看,这都是什么怪事儿,全他娘的碰到一起了。” 徐骥听到,心里更乱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儿?”不过,他倒是立即反应了过来,忙拦住杭狱曹道:“老兄还是先领我去看看国安吧。” 杭狱曹一把推开徐骥,脸有怒色道:“我的兄弟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了,你让我现在陪你去看一个明天就要处斩的死囚犯,你到底有没有良心?看在平时咱俩交情不错,你赶紧让开,不然,休怪我翻脸不认人。”说着,杭狱曹推开徐骥,径直朝前走去。 徐骥愣住了,没有想到杭狱曹居然会这么说话,他看看周围的狱卒,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好跟着杭狱曹往前走了。 来到墙角,果然见张翼直挺挺地躺着,身上的外套已经没有了,内衣上也是补丁摞补丁,光着脚,袜子也没有。杭狱曹赶紧俯下身子,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已经微弱了起来。他又起身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赶紧抬去看郎中,越快越好。”话音刚落,已经有人抬起了张翼。 杭狱曹从袖子里摸出钱,递给旁边的吕丰,“你跟着去,用钱的地方尽管放心,如果这些钱不够,先记在我的账上。”吕丰接过钱,泪水已经流了下来。 杭狱曹吼道:“娘的!哭什么哭,给你自己送葬了吗?赶紧看病去!” 吕丰拿着钱,领命给张翼看病去了。 徐骥看得目瞪口呆了,他绝没有想到长得五大三粗像个山大王一样的杭狱曹,居然会有这样的举动。他正想佩服,却忽然想起来自己头疼的事。 杭狱曹转身看到了徐骥,猛然一拍他的肩膀,朗声道:“方才多有得罪了!老弟莫怪,走吧,我陪你去牢里看看那个死囚犯。” 徐骥跟着杭狱曹刚走到牢房门口,果然有一股刺鼻的气味儿冲了出来。徐骥刚闻到,就差点儿把午饭吐了出来。 狱卒陶成赶紧递过来毛巾,杭狱曹接过毛巾,围住了鼻子,徐骥见状,也围了起来,可是,恶心的气味儿还是不断钻进了鼻子里。徐骥简直有些想生气,可是想到自己的性命已处在风雨飘摇的边缘,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进了。 杭狱曹看到,竖起大拇指,笑道:“哈哈!没有想到,这个文弱的徐司马,简直比我还勇猛!真是个爷们!”说着,杭狱曹也跟了进去。 徐骥闭着嘴,一句话不敢说。 杭狱曹领着徐骥来到了国安的牢房处,见这周围吐得更是厉害,“这就是,你自己看吧。” 徐骥看了看里面,倒是躺着几个人,于是大声问道:“谁是国安?” 里面的几个人一动也不动,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依然躺着。 杭狱曹一看,厉声道:“娘的!谁是国安!赶紧滚出来,不然,有你的苦头吃!” “坡——啊——”司德刚吐出半个音,甘泽林上前就是一脚,司德马上闭嘴了。 杭狱曹一看,觉得不对劲儿,“赶紧打开牢门。” 陶成忙把牢门打开,进去发现只有三个人,另一个像人的却是一堆草,上面盖着一件深衣。 陶成跑到杭狱曹身边,低声道:“国安跑了!” 第160章 狱曹慌乱 “娘的!”杭狱曹的火气立即就来了,“大白天的,居然还让一个死囚犯给跑了,你们三个都站起来!” 甘泽林扶着蒙恩慢慢站了起来,司德在另一边也站了起来。 杭狱曹走到蒙恩身边,冷笑道:“蒙老大,我多少也听过你的手段,可这国安是个明天要杀头的死囚犯,你如果把他放走了,也是死罪一条啊!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这点儿规矩不会不懂吧?” 蒙恩也冷笑道:“老哥抬举我了,我虽然命贱不值钱,可也不会做赔本的买卖,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杭狱曹走到司德旁边,瞪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司德伸长了脖子,“跑了!”这一张嘴,喷了杭狱曹一脸的唾沫。 “娘的——”杭狱曹赶紧用袖子擦了擦脸,往后退了退,瞪着司德,“个傻子,真是夜壶里拉屎——又臊又臭,老子今天可算沾了光了。” 听到杭狱曹的话,司德咧嘴呵呵笑了起来,“呵呵呵,沾光,沾光。” 徐骥一直在旁边静静思考着,听了司德的话,他猛然道:“赶紧封锁大门,也许人还没有跑远。” 杭狱曹听到,大声道:“赶紧去把所有通往外面的门都关上。” 狱卒听到,赶紧跑了出去。 徐骥又说道:“杭狱曹,你赶紧派人四处找找,中毒的狱卒应该不止张翼一个。” “娘的!”杭狱曹骂道:“该不是那个逃跑的盗马贼干的吧,赶紧集合!” 狱卒集合后,杭狱曹点了点人员,把刚才送张翼看病的也加上了,可是,并没有发现少了谁。狱卒领命找人去了。 徐骥和杭狱曹从牢房出来,两人都愁容满面。 “这可怎么办?君上的旨意都下来了,明天就要处决国安,如今丢了死囚犯,我这个狱曹也算当到头了。”杭狱曹无精打采地站着,两眼无神地看着牢房上的狴犴的图像,忽然得了什么灵感一样,赶紧来到狱神皋陶的神像前,虔诚地拜了几拜,念念有词道:“狱神老爷啊!我虽然是个狱曹,可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该有今天的祸事啊!还望狱神老爷明察啊!” 徐骥以为杭狱曹想到了什么良策,所以赶紧跟来了,谁知道却是烧香拜神来了。不过,他也在狱神前拜了几拜。 “这可怎么办?应如璋一定会借题发挥,我或许就是个替罪羊了。”想到这儿,徐骥也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有气无力地站着了。 这时,忽然狱卒陶成来报,“好消息!好消息!” 杭狱曹和徐骥听到这三个字,顿时像无际的沙漠中忽然看见了绿洲,异口同声道:“什么好消息?” 陶成道:“张翼已经被救活了。” 听到这话,杭狱曹像被当众狠狠羞辱了一番,满脸的笑容顿时便没有了,但是他努力压制住心头的怒火,尽量微笑道:“救活最好救活最好,你先下去吧。” 徐骥激动得脑子里的阴云马上要散去的样子,谁知道听了后面的话,忽然电闪雷鸣了起来,他真想拿两把钢针,每一针都使劲儿扎进这个报信的陶成身上,才能把他现在的怒气释放一些。 狱卒陶成出去了。徐骥像没有了脊梁骨,瘫坐在地上,“老兄,我刚才说这个犯人非同小可,你现在相信了吧?他这一丢,我们的命恐怕也要丢了吧。” 杭狱曹也像失了魂魄地坐了下来,“娘的!如今是老虎落陷阱——有劲儿使不上。谁也没长着前后眼,你要是早点儿跟我说,我早把他里三层外三层地看了起来,就算天王老子下凡,也进不去。娘的!咋就会跑了呢?嗯?张翼不是救活了吗?问问他,会不会问出些什么?” 徐骥想了想,说道:“估计问他也是白问,人家没有要他的命,而且这么快就救活了,可见毒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毒,所以,人家肯定早就做好了准备。人家既然做好了准备,还会傻兮兮地让张翼看见人家的脸,知道人家的意图吗?” 杭狱曹听后,点了点头,“老弟分析得很在理。这事儿我也是开天辟地头一次遇到,根本没有个头绪。人才关进来半天,就被救走了,而且还是个外地人,来到新郑也不到两天,这也太匪夷所思了,简直不是人干的。” 正在这时,又跑来一个狱卒吕丰。 “好消息!好消息!” 吕丰跑进来,看到杭狱曹和徐骥都坐在光秃秃的地上,顿时疑惑了,挠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杭狱曹一抬头,骂道:“娘的!再胡乱说话,吕丰,就把你的嘴缝上,让你跟好消息见鬼去!” 狱卒吕丰见状,吓得低下了头。 徐骥万念俱灰地说道:“说吧,什么事儿?” 吕丰看了看杭狱曹,杭狱曹不耐烦地说道:“有屁快放吧!” 吕丰这才慢吞吞地说道:“张翼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吧,难道还得我八抬大轿去接他啊?你出去吧。”杭狱曹简直气得不行。 吕丰出来后,陶成上前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挨骂了?” 吕丰埋怨道:“你明知道会挨骂,还让我去,真是不怀好意。” 陶成抱拳道:“我向你赔礼了。因为我已经去了一次,我要是再去一趟,说不定会挨打呢!” 吕丰转而一想,疑问道:“刚才杭狱曹对张翼那么关心,像对待自己亲儿子一样,怎么转眼就像个陌生人,不对,就像个仇人一样,这也太奇怪了吧?” 陶成笑着说道:“这有什么难理解的,你来得时间短,可能对我们这位杭狱曹不太了解,他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他虽然骂人很厉害,但都没有恶意。就算他很生气地踹你两脚,也不要在意,可能他很快就忘了。不过,你要是做事都做好,他自然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但是,要理解透他的意思,得多多观察,经常体会。” 吕丰一边听一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刚才骂得我确实很凶,吓得我都快傻了。我正一肚子委屈了,如果不是你这样说,我简直都误会杭狱曹了。” “呵呵!”陶成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摇了摇头,“所以,我才叫你去,虽然挨一次骂,也让杭狱曹可以尽快了解你。” “切!”吕丰瞪了陶成一眼。 他们两人正说话的时候,看见有狱卒跑了过来。 “你干什么?”吕丰赶紧拦住这个狱卒。 “有好消息要报告杭狱曹啊!”狱卒笑嘻嘻地一边喘气一边说。 吕丰一听,看了看陶成,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陶成说道:“你现在晴空万里地进去,等会儿准得暴雨倾盆地出来。我劝你,还是赶紧把张翼叫过来,让他去报告吧。” “咋了?”这狱卒不解。 “你赶紧去吧,别再耽搁了!”吕丰催促道,“我们两个都是报告好消息的,都被吵了两次了!” 狱卒还是有疑问,“张翼过去就不挨吵了吗?” “你刚才中毒了吗?”陶成立即说道。 狱卒听后,高兴地跑走了。片刻的功夫,张翼便跑了过来,看到陶成和吕丰,“你们俩咋在这儿呆着,后面还有好多活了。” 吕丰尴尬地低下了头。 “我们歇一会儿,马上去。”说着,陶成挽起了袖子,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你小心点儿,杭狱曹心情不太好。”吕丰抬头提醒道。 “谢谢你的提醒,没事!我知道。”张翼朝吕丰笑了笑,转身朝杭狱曹的屋子跑去。 进了屋子,看到杭狱曹和徐骥坐在地上,张翼忙抱拳道:“禀告二位大人,小的有件事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杭狱曹抬头见是张翼,两眼依然有神,仿佛没有中过毒的样子,本来要欣喜,忽然想到方才的两个好消息,于是不悦道:“不当说!” 张翼一下子愣住了。 徐骥苦笑道:“说吧。反正船已经快沉了,也不差你这一个洞。” 张翼弯着腰,依然抱拳道:“刚才在后院墙外面,邓将军领着宫中的卫士把国安抓住了,还抓住了上午逃跑的张海丰。” “抓住了?”杭狱曹疑问道。 “是的。”张翼慢慢说道。 “好!”杭狱曹拍了一下手,扶着墙立即站了起来,整个人立即有了精神,他高兴地拍拍张翼的肩膀,“人呢!快领我去看看什么个情况!” 徐骥也高兴地站了起来,欣喜地看着杭狱曹,深有感触地说:“我们两个不亚于在奈何桥旁边转了转啊!” “走吧,管它奈何桥奈山桥了,老子又活过来了。”说着,杭狱曹高兴地走了出去。 徐骥也跟着出来了,他抬头看看天空,觉得也晴朗辽阔了不少,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不由得伸开了胳膊,打个了哈欠。可是,他忽然想到旨意的事儿,心情又很快低落了下去。 “你们去吧,我得赶紧回衙门,向县令大人复命!”徐骥说道。 杭狱曹这时走到狱神神像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庄重地说道:“多谢狱神老爷明察!多谢狱神老爷明察!”然后又祷告了几句。 杭狱曹站起身来,对徐骥说:“你赶紧去吧。这次,我睡觉都会睁只眼睛,看着这个国安,他就是长十双翅膀,我也得给他捆住五对儿。” 徐骥赶紧走了。杭狱曹领着人到了门口,不一会儿,就见邓将军押着国安和张海丰过来了。 邓将军看到杭狱曹,开口就是:“你个破狱曹是怎么当的,好好的犯人居然就能给放跑了,要不是应如璋应大人神机妙算,明天上午处决个鸟毛啊!” 杭狱曹忙抱拳陪笑道:“将军教训的是!确实是卑职失职,理当受罚!” 邓立功大手一挥,旁边的人把国安和张海丰押了过来,“我才不管你手罚还是屁股罚了,反正,犯人我是给你押过来了,不仅跑出去的押了回来,上午没有抓住的也抓住了。” 杭狱曹摆摆手,狱卒们接过了国安和张海丰。 杭狱曹转脸笑道:“将军辛苦了,改天一定登门赔罪!” 邓立功看到国安和张海丰被押了进去,这才凑近杭狱曹说道:“这两个鸟犯人,简直太难抓了,不仅武功高强,还会飞檐走壁,不仅暗器耍得好,刀法棍法也好,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培育出来的?” “听说是卫国的云梦山。”杭狱曹答道。 邓立功一听,惊讶道:“什么,云梦山?!” 第161章 朝堂议马 杭狱曹不解,“怎么?将军听说过?” 邓将军看了看周围,把杭狱曹拉到一边,附耳道:“本将军也是刚从宫中得知的信息,前几日那个云梦山的清溪先生派弟子去到魏国安邑给魏侯送信,说夜观天象,算出来狄族要进攻魏国,而且将在浍山打败魏军,清溪先生还给魏侯献了几条计策。你想想,这样玄乎的事儿,那堂堂的一国之君,岂能相信?谁知道,到了前天,狄族果然和魏国在浍山打了一仗,魏国损兵折将,大败而回,丢失了将近百里的土地,那魏侯此刻不知道多后悔没有听清溪先生的话。” 杭狱曹边听边挠头,越听越疑惑,“不要说魏侯不相信,就是我也不能够相信,天底下哪有这么神的人,也太厉害了吧?” 邓立功也不可思议地连续摇头,“谁说不是呢?可事实摆在眼前,谁也不能改变。我还纳闷,怎么这两个人这么难抓,原来是云梦山的人,这样看来,这个清溪先生还真不是一般人。” 杭狱曹担忧道:“照将军这么说,我们如今不但抓了清溪先生的徒弟,明天还要处斩他们,这事儿,估计清溪先生也能算出来吧?他能袖手旁观?” 邓立功撇撇嘴,“谁说不是呢,我也是头脑一热,听了应如璋的话,如今我是沙滩行船——进退两难了。不过,池边洗萝卜——一个一个来,就算出事了,上有君上,中有应如璋,下有新郑县令,我们不过都是奉命行事跑腿儿的人,也是身不由己,能怎么样?” 杭狱曹一听,本来想点头赞同,可是一想不对,立即反驳道:“将军此言差矣,举国谁不知道,将军的亲姐姐邓夫人乃是当今君上最倚重的贤内助,君上岂会不照顾将军?” “哈哈!”邓立功开心地笑起来,放松地拍了拍杭狱曹的肩膀,“谁说不是呢?不过,杭狱曹,你就放宽心吧。俗话说‘饥荒不饿囚犯’,如今这世道,饥荒才是最厉害的,连饥荒都拿囚犯没办法,你这个狱曹就更没事了。” 杭狱曹无奈地点了点头,想着犯人已经押了回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邓将军说得在理。” 邓立功领人回去复命了。 第二天,郑国早朝。 郑康公打了个哈欠,看了看旁边的侍者。侍者点了点头,往前站了站,话还没有出口,就看见有大臣站了出来。 “启奏陛下,臣有本奏!”大夫贾徐站了出来。 郑康公一看到贾徐,心中就泛起不悦的感觉,可是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微笑着问道:“爱卿有何本奏,尽管说来。” 贾徐弯着腰,手持玉圭,低着头,朗声道:“臣闻听昨日陛下下了一道旨意,乃是处斩两个盗马贼。此贼胆大包天,竟然盗取宫中陛下所用之物,以宫禁为无物,视朝廷为忽微,实在罪该万死,凌迟不足以立法度,车裂不足以惩大戒。然,臣听说此二人乃是朝歌附近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弟子,这清溪先生,原本是名不见经传的一号人物。可是,昨日从魏国安邑传来的消息,想必陛下也已经得知,且臣私下听说,清溪先生的这两位弟子,乃是替魏国司空常筹送信而来,现在却要身首异处,常筹得知,恐不会善罢甘休。如今,列国征战,硝烟不断,我郑国又地处膏腴之地,枢纽之区,韩国久有虎狼之心,常存侵吞之意,韩魏本出于晋,近来又多有联合,臣恐此事于我郑国不利,故此望陛下深思。” 应如璋见贾徐站了回去,忙站出来奏道:“启奏陛下!贾大夫言之有理,然传说之事,必定不能作为事实。此贼确实曾给臣送信,然常筹曾为臣手下,他派人给臣送信,无非叙旧,别无他事。况且,清溪先生乃是爱马之人,他的徒弟盗走宫中陛下爱马,送与清溪先生,这乃是顺理成章的事,与替常筹送信无关,更与魏国无关。此案人证物证俱在,皆是按律法所执行,绝无徇私之嫌。且陛下旨意已下,岂有更改之理?若判而又改,要律法何用,陛下权威又何在?若传至诸侯耳中,不知诸侯当如何看我郑国。陛下英明神武,乾纲独断,岂可因三两句传言和几句不实的疑问,就置祖宗法度于不顾?故此,臣请陛下三思。” 郑康公听了应如璋的话,立即来了精神和底气,他见应如璋站了回去,朗声道:“应爱卿此话有理。寡人派应爱卿与邓立功将军办理盗马之事,如今案情水落石出,毋庸置疑,且旨意已下,断无收回之理。郑国立国四百多年来,从无收回之旨意,言出法随,令行禁止,此乃社稷稳定之根基。设若什么清溪先生真能神机妙算,他的弟子遇难,岂有算不出之理?如今他的弟子盗马被判,即将被斩,此事已证明清溪先生就是一个十足的江湖骗子,貌似清修淡泊之人,完全利欲熏心之流。魏狄浍山之战,不过巧合而已,完全不必放在心上。若无他事,就散朝吧。” “臣有本奏!” 郑康公看去,原来是太宰欣慢慢悠悠站了出来。只见他须发皆白,鹤发童颜,眼皮垂着,但眼睛特别有精神,虽然年近古稀,皱纹道道,却面有红光,脸型瘦长,看上去颇为慈祥。 郑康公忙笑道:“太宰有话请讲。” “老臣看来,此事确有蹊跷,宫中守卫森严,两个初涉世事的外地小伙子,怎么能轻易进入宫中,而且盗走那么大一匹马呢?就算他们再会飞檐走壁,没有陛下的旨意,没有宫中的腰牌,没有侍者带领,他们也不是想进就进来的。陛下爱马,老臣亦知,然闻听被盗的乃是踢云乌骓马,似乎并未闻听宫中有此良马。我等生杀大权,皆在陛下之手,然老臣担忧,陛下久居深宫,恐为奸佞蒙蔽。人必有所好,然后有所求,人必有所求,然后有所恼,人必有所恼,然后有所误。老臣听说,旨意虽下,似尚未张榜,百姓未见,事有可缓。望陛下三思,派精明能干之人前去办理,方能高枕无忧。”说完,太宰欣又慢慢悠悠站了回去。 听了太宰欣的话,应如璋鼻子都快气歪了,可是又不敢说什么,只好气呼呼地站着。 郑康公见大臣都不敢吭声,只好说道:“既然如此,暂且先将盗马贼关在牢中,此事发生在新郑县令管辖之地,就交县令弓正全权办理,应爱卿,你将案件移交给弓县令,不用再为此事操心了。” 散朝之后,郑康公气呼呼地回到了邓夫人的宫中。 邓夫人行过礼之后,摆摆手,将宫女都打发了出去,然后端过来一杯茶,递给了郑康公。郑康公接过杯子,“咚”地一声,放在了案几上,水也溅出来几滴。邓夫人拿手帕轻轻将案几上的水擦去,微笑着说道:“一看见陛下的脸色,就知道多半是朝堂上又有谁顶撞了吧?” 郑康公气呼呼地瞪着眼睛,紧紧握着拳头,好半天才咬牙说道:“能是谁?还不是太宰这个老不死的……” 邓夫人一听,脸色登时就变了,赶紧捂住了郑康公的嘴,伸出手指道了一声“嘘!”且警觉地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郑康公气得拿开邓夫人的手,压低了声音,“倒底寡人是一国之君,还是他是一国之君?朝堂上不能吭声,现在到了后宫,还是不能吭声,这破君上当得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了。不就是杀两个百姓,夺了一匹马,屁大点儿事,大臣们叽哩咕噜在大殿上争论个没完没了,动不动就牵扯到韩国,牵扯到魏国,牵扯到亡国,简直烦死了。” 邓夫人静静地坐在一边,微笑地看着郑康公。 郑康公站起身来,看看窗外,更加小声地骂道:“还真是命长,浑身的毛儿都比他的屁股白了,还不见阎王来请。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样弑君的人怎么反倒就长寿了?老天是不是喝多了,也睡着了?” 郑康公回头,看到邓夫人正温柔地看着他,疑惑道:“你怎么不劝寡人了?是不是寡人已经无药可救了?” 邓夫人也站起身来,走到郑康公身边,轻声道:“瞎眼的鸟雀饿不死,没毛的蛤蟆冻不死——啥有啥的本事,陛下这样咒,是咒不死人的。臣妾虽然目不识丁,可是也听过大禹治水的故事。上古时期,洪水滔天,生灵涂炭,唐尧命鲧治水,鲧偷取尧帝的息壤来堵塞洪水,结果,洪水依旧泛滥,百姓苦不堪言,舜帝命祝融将鲧杀死在羽山。后来,舜帝命鲧的儿子禹治水,大禹用疏导的方法,将洪水引入大海,终于将洪水制伏,九州才得以安宁,臣妾是效仿大禹,才不拦陛下讲话的。” 郑康公听着邓夫人的讲述,渐渐忘了生气,笑容慢慢在脸上扩散开来,“啪——啪——啪——啪!”郑康公拍着手,之后开怀道:“你这还叫目不识丁啊?简直比庄姜也绰绰有余,不过……”郑康公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邓夫人看着郑康公思索的表情,捧腹道:“是不是忘了把生气放在哪儿了?哈哈哈!” 郑康公一听,也傻呵呵地笑了起来,“都说秀色可餐,原来秀色还能解忧啊。美人啊!”说着,郑康公伸出双臂朝邓夫人扑了过去。邓夫人故意躲开,站直了身子,换做一脸严肃的神情,伸手阻拦道:“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 郑康公才不管那么多,上去搂住了邓夫人,佯装生气道:“每次都是你先把寡人的兴致勾出来,然后装得一本正经,好像寡人多么贪婪美色一样。不过,话说回来,不爱美色,那这君上还当个什么劲儿?”说着,郑康公亲了邓夫人一口。 邓夫人使劲儿推开郑康公,“臣妾真有正事儿要和陛下讲。” 郑康公抖抖眉毛,笑吟吟地说:“我们的正事儿,不都在床上了吗?” “哎呀!”邓夫人道:“关于盗马贼的事儿!” 郑康公一听这话,立即没有了兴致,作色道:“你还让不让寡人活了?刚才好不容易忘了这件事儿,你又提出来,是故意败坏寡人兴致的吗?”说着,郑康公又气呼呼地坐了下来,将头扭在一边。 第162章 造访不害 邓夫人见状,也不生气,轻轻坐到郑康公的旁边,低声道:“臣妾本来以为事情很简单,刚才听陛下说太宰也出面了,恐怕这事儿应如璋也就不愿意了。实话说吧,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盗马贼,是应如璋撺掇了毫无心机的立功,抢了人家的马匹,如今越闹越大,臣妾也实在担心,万一将立功牵扯进去,再涉及到臣妾……想到不能陪伴陛下……”说着,邓夫人居然挤出两滴眼泪出来,声音竟然也哽咽了起来。 郑康公一见,怒气顿时烟消云散了,他挪到邓夫人一边,搂着她晃道:“好了好了!你的心思寡人最清楚,这事儿有寡人在,就不允许任何人动立功。再说,立功是个直肠子,没有什么计谋,这是谁也知道的。万一连累到他,就说他是受人蛊惑或者利用,象征性地受点儿责罚就行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听到郑康公这样说,邓夫人一头钻进他的怀中,撒娇道:“臣妾就知道,陛下还是宠爱臣妾的,也不枉臣妾整天为陛下担惊受怕。” 郑康公轻轻摸着邓夫人的脸,感叹道:“朝中大臣虽多,心腹却少,后宫佳丽充盈,真心不多。寡人虽然不是什么明君,但也不是昏庸之主,谁是谁非,还是能分得清的。” 邓夫人温柔地摸着郑康公的手,不说话了。 却说太宰欣散朝后回到家,县令弓正已经在等了。 太宰欣屏退了仆人,弓正见状,忽然紧张了起来,靠近太宰,小声问道:“太宰大人有要事要吩咐吗?” 太宰喝了一口水,悄声说道:“老夫向君上奏报,君上已下令让你负责审理盗马一案了,应如璋不再管理此事。” 弓正听后,疑惑顿生,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说:“不是今天午时三刻就要处斩盗马贼吗?还用再审理吗?” 太宰欣一瞪,“糊涂!老夫都这样说了,肯定是君上又收回成命了。” 弓正急忙跪倒在地,抱拳恭敬地说道:“太宰大人心忧社稷,运转乾坤,下官不及万分之一。” 太宰欣摆摆手,“起来说话吧!老夫又没有怨你。不过,你既然负责处理本案,也一定要注意,老夫听说昨天下午居然一个人就能将深牢中的死囚救走?老夫为官几十年,这样的事,也还是头一次听说。如果魏国浍山之战和新郑救人的事都是真的,那么,这个清溪先生我们真的不能小觑。如果老夫没有料错的话,清溪先生已经派人下山了,很快,他们就将有所动作。只是,我们没有与他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们会采用什么手段。所以,这两个人的安危,你必须时刻放在心上,不能再出半点儿差错。” 弓正已经慢慢站了起来,他弯着腰,低着头,静静地听着太宰欣的话。他见太宰欣停了,忙说道:“下官一定遵照太宰大人的意思去办。” 太宰欣继续说道:“这两个囚犯不过是两个棋子,老夫听说,根本就是邓立功抢了人家的马匹献给了君上,君上十分喜欢,君上也是被蛊惑,上了应如璋的当。应如璋这次把太后和君上都抬了出来,再加上邓夫人一家,所以才有恃无恐。老夫听说昨天就是他通知了邓立功抓住了清溪先生的徒弟。这个应如璋迷惑圣听,不顾百姓死活,只管利欲熏心,他以为这次万无一失,却不知正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完全是飞蛾扑火,还以为是大鹏展翅。” 弓正深深深地点着头,“太宰大人这番话,真如拨开云雾见晴天,使下官豁然开朗,下官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太宰欣端起杯子,又喝了一杯水,然后道:“你还要提防,万一囚犯被应如璋害死了,他轻则嫁祸于你,重则老夫也会受到牵连。” 听到这话,弓正夸张地轻视道:“有太宰大人您在这儿,他敢?!” “呵呵!”太宰欣摸着自己长长的胡须,“这有什么不敢的,扳不倒老夫,恶心一下,这个胆量还是有的。” “哈哈。”弓正看着太宰欣,也轻轻笑了几声。 “好了,你先回去吧,有事及时向我禀报就行。”说着,太宰欣挥了挥手。 弓正抱拳弯腰退了出来。 却说国安和张海丰被抓回来之后,杭狱曹把他们两个单独关了起来,门上上了三把锁,其中一把钥匙他自己拿着,两间牢房中间离了很远。他现在终于体会到了邓立功的话,知道了这两个人的不简单,因此,再不敢掉以轻心。 苏名远等人奉了清溪先生的命令,星夜朝郑国赶来。苏名远、柳晗卿、云淇三人学的是游学,专讲趋利避害,游说诸侯,因此,三人骑的是五行马中的青风千里骢、踏雪无痕骏、流星赤霞驹,其他四人骑的是清溪先生刚买来的马,虽然比一般的马要好,但却远不及这三匹。苏名远三人赶到郑国的时候,国安和张海丰都已经被关了起来。 苏名远将马缰绳给了云淇,自己来到街市的北角,在一个墙角处,看到了张海丰刻在墙上的符号。 “不好!”苏名远大吃一惊,疾步出了墙角,来到云淇和柳晗卿跟前,低声说道:“他们已经被关入大牢了,我们得赶紧去找申不害,问问情况。” 柳晗卿说道:“要不,我们先找家客栈把马匹存放好吧,牵着他们,招摇过市,我怕节外生枝。” 云淇看着苏名远,并不说话。 “放到客栈,才是节外生枝。”苏名远扫视了一下,小声说道:“四哥和六弟,多半和乌骓马有关系,我们不能再大意了。事不宜迟,赶紧走吧。” 三人先是来到了衙门口。 苏名远将马缰绳给了云淇,径直走到门房前。 “干什么的?”门房里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留着山羊胡子的人,人称曾大叔,只见他衣着朴素,精神矍铄,不大的眼神中透出一股傲气。 苏名远见状,忙笑着抱拳道:“大叔,您好!晚辈是来找人的。”说着,苏名远收起拳头,从袖子里摸出一些钱,余光看了看周围,走到门房的身边,“这点儿茶钱不成敬意,还望大叔笑纳,给个方便。” 曾大叔看了看苏名远手中的钱,又扫视了一下,笑眯眯地接了过来,塞到袖子中,说道:“看你人不大,倒挺会办事的。”说着,他朝门外看了看,见云淇和柳晗卿牵着三匹高头大马,“你们都是一起的吗?” 苏名远微笑着抱拳道:“是的,我们来衙门找个人,还望大叔能指点一二。” 曾大叔这时笑容更加灿烂了,“你们找谁?” “申不害。”苏名远道。 门房一听,立即收了笑容,警觉道:“你们找他干什么?” 苏名远一见,忙陪笑道:“大叔,我们没有恶意。他是家师的朋友,我们远道而来,是为了向他请教事情的。您若是不放心,见到他,就说清溪先生派人来找他,他就知道了。” 曾大叔听到,惊讶地看着苏名远,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用着极其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道:“你是清溪先生的徒弟?” 苏名远见状,倒是有些疑惑了,“怎么了,大叔?” “哈!”门房将钱塞回到苏名远手中,苏名远不接,门房怒道:“你若不收回,那休想从我这儿再知道半个字。” 苏名远接住了钱,尴尬道:“这……” 曾大叔随即笑道:“没什么!你打听别人,我兴许不知道,这个小申,我是极熟悉的。人虽然很穷,但是极和善,我和他平时也极说得来。他虽然是个读书人,头脑却很灵活,也极有见识,只是在这郑国,恰如虱子躲在皮袄里——有住的,没吃的,都耽误了。不过,将来时机到了,也少不了飞黄腾达。哎呀,不好意思,说多了。他倒是给我说过或许会有清溪先生的徒弟来找,还讲了尊师的一些事,我还以为他开玩笑呢!没有想到,你们真的来了。不过,他现在不在衙门,大概回家去了。” 苏名远颇惊讶,进一步问道:“那您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这个……”曾大叔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好像听他说在东街一带住着,要不你们去哪儿找找吧。” 苏名远微笑着抱拳道:“谢谢大叔。”曾大叔挥了挥手,笑着点了点头。 苏名远走到柳晗卿和云淇面前,摇摇头,“不在县衙,门房说可能在东街家里。” “那我们赶快去找吧。”云淇将缰绳给了苏名远。 “这世道,就没有一次进门容易的,一个小小的门房,伺候人的下人,却嚣张得跟个大爷似的,真他娘的欠揍。”柳晗卿想起了在魏国梁固家的遭遇,因此牢骚了起来。 “我们走吧,四哥和六弟还不知道生死如何了。”说着,苏名远牵着马朝东走去,云淇紧跟了上来。柳晗卿撇撇嘴,也只好跟了上去。 三人来到东街,经过打听,倒是没有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申不害的家,因为申家是这里的老户了。 来到申家门口,柳晗卿首先感叹了起来,“这世道,这么荒凉也是人住的地方吗?几间破茅草屋,茅草还像刚出土的文物似的,你看这门……”说着,他往前站了站,故意瞪大了眼睛,“几根烧火棍子捆住一起,缝隙能钻进去个人了,这也叫门?” “八哥,我们是来找人的,又不是来住店的,老百姓的生活本来就这样。”云淇心里有些看不惯,嘴上却又不好说。 “八哥?我还鹦鹉呢?”柳晗卿眼睛一瞟,往旁边退了退。 苏名远拍了拍门,“家里有人吗?”喊了几声,茅屋的门开了,颤巍巍出现一个老太太,衣着略显褴褛,拄着拐杖,慢慢朝前挪着,“找谁啊?” 苏名远道:“我们来找申不害!” 老太太不慌不忙,挪到院子中间的时候,“你们推门进来吧,我腿脚不方便。” 柳晗卿冷笑道:“瞎子都看出来了。” 苏名远瞪了柳晗卿一眼,柳晗卿低头不语了。 “你们两个在这儿等着,我进去问问情况。”说着,苏名远将缰绳给了云淇,推门进了院子。 第163章 田间三问 老太太见苏名远进了院子,问道:“你们可是从云梦山来的?” 苏名远先是一惊,然后道:“是啊!” “不害知道你们要来,但是家里没有烧火的柴火了,他去砍柴了。他老爹老娘在地里干活还没有回来,我一个老太婆,眼睛也花了,身子骨也不好,腿脚也不方便,也不能做个饭什么的,看着他们整天忙吧,我还帮不上,你说,人老了还有什么用啊?除了吃闲饭,就是添乱,还不如眼睛一闭,腿儿一蹬,死了算了,也不用给活着的人添麻烦。可是吧,我又舍不得我这些个儿孙们,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了些,一家人在一起,心里还是暖烘烘的……”老太太话匣子一打开,便自顾唠叨了起来,也不看苏名远。 “老人家?”苏名远实在着急,忍不住打断了老太太的话。老太太抬头看看苏名远,惊讶道:“你是干什么的,来找谁?” 苏名远顿时有些傻了,看着老太太满是皱纹的脸,雪白的头发,搀着她微微颤抖的手臂,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亲人,不禁感到有些心酸,眼睛也似乎有些湿润了。但是一想到国安和张海丰,他努力将泪水憋了回去,“我们来找申不害。” 老太太这时说道:“不害知道你们要来,但是家里没有烧火的柴火了,他去砍柴了。他老爹老娘在地里干活还没有回来。我一个老太婆……” 苏名远一听这话,头登时就大了,他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老太太的话,“老人家!我们知道了,我们先走了!”说着,苏名远将老太太扶着坐了下来,赶紧出了院子,将门掩上了。 “怎么样?”云淇赶紧问道。 苏名远想起刚才的场景,说道:“老人家有点儿糊涂,说不清楚,只说申不害知道我们要来,但是家里没有柴火,去打柴了。” 柳晗卿一听,抱怨道:“这世道,已经算出我们要来,还不在家等着,这算什么道理。”说完,他看到苏名远严厉的眼神,闭嘴不说了。 “云淇,你在这儿等着,我和你八哥赶紧问问他的邻居,看看申不害去哪儿砍柴了。”苏名远说道。 云淇点了点头。 他们正说话间,从东边过来一个背着锸的男子。苏名远忙上前抱拳问道:“敢问这位大哥,您可认识申不害?” 这男的看看苏名远,又看看不远处的云淇和柳晗卿,问道:“你们找他干什么?” 苏名远见这男的一脸戒备,忙笑着说道:“我们找他办点儿事儿,刚才去衙门找他,门房说他回家了,我们刚到他家里,老人家说他砍柴去了。我们正想分头去找他了,就遇到大哥您了,所以冒昧地来问问。” 这男的听后,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啊!我看你们说话不像一般人,又都骑着高头大马,还以为是找他麻烦了。看你们年纪相仿,说话也文绉绉的,挺知书达礼的,我就放心了。这个时辰,他应该往家回了。你们要是着急,就顺着这条路一直往东,碰见山林就是了。要是不急,去家等着也中,如果不嫌弃,来我家坐会儿也中。” 苏名远看着这男的真诚的笑容,立即觉得亲近了不少,他抱拳道:“谢谢大哥的美意了,我们现在有要事处理,等改天有空,一定登门拜访。” “钥匙处理?”这男的顿时疑惑了,“你们的钥匙丢了?丢哪儿了?用不用我们帮着找找?我们其他忙或许帮不上,找个东西还是行的。” 苏名远有些哭笑不得,忙解释道:“谢谢大哥了,是要紧的事儿。” 这男的一听,尴尬地笑了笑,“乡下人,没有见过世面,让你见笑了,你们赶紧去吧。”这男的左手一伸,“这胡同里就是我家,有空可以来坐坐。” 苏名远微笑着抱拳道:“谢谢大哥!”说完,苏名远赶紧朝云淇跑去。三人骑着马朝东边奔来。 苏名远朝男的点头笑了笑,这男的赶紧也笑着点了点头。三人骑着马朝东奔去。 这男的扛着锸,在胡同口羡慕地看着马和人渐渐远去,赞不绝口地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进了胡同。 苏名远三人骑着马还未到东边树林处,就见路边一个年轻人背着捆柴在走着。 “吁——”到了年轻人身边,云淇勒住了马,翻身下来,看着这年轻人衣着褴褛,两眼看起来也没有精神,走路也不快。云淇抱拳道:“请问,阁下就是申不害吗?” 这年轻人看了看云淇,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青风千里骢,又抬头看了看马上的苏名远和柳晗卿,似乎冷冷地哼了一声,不悦道:“不知道。”说着,他也不理云淇,嘀咕道:“认识有钱人了不起吗?”然后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朝前继续走去。 柳晗卿斜了一眼年轻人,冷笑道:“哼!放屁打冷颤——臭哆嗦。” 云淇上了马,三人继续朝前走去。刚到树林边,又见到一个年轻人背着捆柴在路边走着。 三人骑马到了近前。苏名远勒住马,翻身下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依然是褴褛的衣着,精神看起来也不怎么好,而且更瘦了,仔细看去,两眼中倒是有些许的光芒。苏名远笑着抱拳道:“请问这位兄弟,可曾知道申不害吗?” 这位年轻人看着苏名远,又看看马上的云淇和柳晗卿,微笑道:“你们是清溪先生的徒弟吧?” 云淇一听,高兴地下了马,柳晗卿见状,也急忙跟着下了马。 云淇高兴地问道:“正是!那阁下一定就是申不害了?” “哈哈哈!”年轻人大笑了起来,“我倒想是呢!你们赶紧去吧,不害还在里面打柴了。他本来早就打好了,见我和老七……就是前面那个背柴的,嫌我们速度太慢,就把柴分给我们一些,要不他早就回家了。” 听到这话,柳晗卿微笑的脸顿时绷紧了,抱着的拳头也猛地放下了,气得将脸扭在一边。 云淇虽然还笑着,但表情也有些僵硬了,也有些不满意。他抬头看看西边,太阳已经落到了山头,晚霞正在灿烂地烧着,烧得他心里也焦虑了起来。 苏名远微笑着说道:“多谢兄弟了,您忙,我们这就去前边找找。” 年轻人笑着点了点头,继续朝前走去。 苏名远也不说什么,急忙上了马。柳晗卿看了看云淇,自嘲道:“以后还真得放屁捂屁股——多加一份小心了,一会儿功夫,都认错两个人了。” 云淇苦笑了一下,也没有说话。 苏名远道:“走吧!办事要紧。”三人继续朝前奔去。 到了林子中间,有一个年轻人正坐在路边,旁边放着一捆柴。到了跟前,柳晗卿忍不住翻身下马,问道:“你是不是就是申不害啊?” 年轻人并没有起身,抬头看了看柳晗卿,见他怒目圆睁,气势汹汹。年轻人轻轻说道:“正是在下。”说着,申不害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柳晗卿看到申不害衣服虽然比前两位年轻人干净一些,但也是补丁摞着补丁,又见他一副懒洋洋的姿态,由不得旧怒新火一起上来了。柳晗卿轻视地斜了一眼,故意抬头看着周围,“这林子不大,鸟架子倒不小,原来可以捡这么多柴火搭窝!住那么高,真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啊!” 申不害看着柳晗卿,依然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苏名远这时走到跟前,伸手将柳晗卿推到一边,抱拳道:“想必阁下已经知道我们的来意。我们下山时,家师特别嘱咐让务必先来找您。” 申不害这时才微微笑着抱拳道:“清溪先生高看在下了,如今我位卑言轻,忙是帮不上什么,倒可以谈一点儿自己的看法。” 云淇这时也抱拳道:“敬请赐教!” 申不害朝着云淇也微微笑着抱了抱拳,他环视了一下,说道:“你们如今单在郑国,恐怕救不出人。应如璋将乌骓马说成是郑国宫中所有,以盗马罪将二人打入死牢,但以目前的情况,一时半会儿还处决不了。你们若不放心,可留人在郑国探听消息,其他人赶紧去韩国想办法,我也会尽力帮助你们。我之所以引你们到树林来,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恐怕节外生枝,你们切莫见怪。前面那两个年轻人,都是我的堂兄弟,若言语上有冒犯,不害在这里替他们向你们赔礼了。”说着,申不害抱拳弯下了腰,苏名远忙扶住申不害,“说哪里话?您这样简直太见外了。” 申不害直起腰,郑重地说道:“事不宜迟,你们赶紧去吧。” “对了!”柳晗卿尴尬地对申不害说:“我们后面还有四位师兄弟,他们可能很快也就到了,到时候还希望您能多指点指点他们。” 申不害微笑道:“这个放心,在下心里有数,天色已晚,你们赶紧赶路吧,来日方长!” 苏名远见状,向申不害抱了一下拳,转身上了马,云淇和柳晗卿也都上了马。三人辞别了申不害朝韩国赶去。 韩国都城阳翟(今河南禹州)距郑国都城新郑,有八十多里地的路程。苏名远三人骑马赶到阳翟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三人已经有些疲惫不堪。 三人先找了家客栈,将行李、马匹都安置好了。 “我们这就去王宫吗?”柳晗卿迫切地问道。 “王宫我们可能进不去,还是先去拜访大夫张宿吧,听说他是一个贤明的官员,应该不会拒我们于门外。”苏名远道。 柳晗卿想到了去魏国王宫的时候,冷冷地说道:“娘了个龟孙,王宫可不是那么好进的。那些个守卫一个个牛气哄哄的,上次我们在安邑,不仅吃了闭门羹,还差点儿被抓了起来,要不是常筹大人帮忙,我们根本见不到魏侯,更别提送信了。” 云淇笑着看看柳晗卿,肯定地说道:“这次就不一样了,魏侯已经领教了师父的厉害,这事儿相信在列国也多少有些人知道了。再说,韩侯也喜欢马,我们又是献马而来,卫士岂能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们不妨前去试试,再说,刚才也打听过了,张大人家离王宫又不是太远。” “你问问五哥吧?”柳晗卿故意无奈地看看云淇,苏名远见状,也不好一意孤行,只好答应了。 三人来到了宫门前。 “站住!”卫士金刚怒目,大喝了一声,如一声惊雷炸在云淇的头顶,吓得他一激灵。卫士手中的矛使劲儿一捣地,吼道:“王宫禁地,岂容尔等近前?速速离开!” 第164章 民间传名 云淇抱拳道:“我们是卫国朝歌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弟子,奉家师之命,前来献千里马给陛下!望军爷可以通禀一声。”说着,云淇从袖子里取出名帖递给卫士。 听到这话,卫士打量了一下云淇三人,见他们虽然年轻,却相貌不凡,举止大度,衣着光鲜,又接过来名帖,仔细看了看,也搞不懂他们的来头究竟有多么大。 旁边的一位卫士这时走过来,接过名帖,甩手扔给了云淇,若不是云淇眼疾手快,名帖就掉在地上了。 “陛下岂是你们相见就能见的?就算是献马,也得有人引荐才对。我们可以让你们进去,但进去之后你们去哪儿找陛下呢?总不能牵着马在宫里来回跑吧?所以,你们赶紧走开吧。别站在门口纠缠,妨碍我们站岗。”说完,这名卫士又站了回去,表情一贯的严肃,像石头刻成的相貌。 柳晗卿这时冲着苏名远撇了撇嘴,耸了耸肩。苏名远冲着卫士抱拳道:“多谢军爷提示,我们这就离开。”说着,苏名远拽回了云淇,三人离了王宫。 “我们太莽撞了,不该直接来王宫,人家卫士说得有道理。”云淇这时点了点头。 “这世道,是蚂蚁关在鸟笼里——门道很多。我早说嘛!王宫不是菜园子,哪儿是那么容易就进去的。”柳晗卿有些得意地说:“这不,又碰见两个守门的瘟神。” 云淇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了。 苏名远微笑地看看柳晗卿,“知道你是裁缝打狗——办事有尺寸,可是,看你把云淇说得三尺的城门五尺汉——不能不低头了。” 柳晗卿忙笑着抱拳低头道:“好了,五哥,我现在光腚耍大刀——避免纠缠了。” 三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三人来到张宿的府门口,苏名远走到门房处,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 男子打量了一下苏名远,又看了看门外站着的云淇和柳晗卿,微笑着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苏名远笑着抱拳:“我们是卫国朝歌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专程来拜访张大人,还望大叔通报一下,晚辈在这里谢过了。”说着,苏名远弯下腰去。 男子赶紧上前扶起苏名远,“不用这么客气,你们现在来得不是时候,张大人上朝去了。” “那他平常都是什么时候回来?”苏名远笑着问道。 “要是没有什么事儿,散朝就早,如果有事,就晚一些,没有个很确定的时间,但最晚不会超过一个半时辰。你们要是等,可以来门房坐会儿,要不想等,可以回去,下午再来也行。”男子温和地说着。 柳晗卿见门房和苏名远有说有笑的,觉得奇怪,便朝门房走来,云淇见状,也跟了上来。 苏名远见柳晗卿和云淇走到了跟前,说道:“大叔说大人上朝去了,一时半会儿不一定能回来。说如果等的话,可以去门房,我们是等呢?还是走呢?” “我们等会儿吧。”云淇道。 苏名远看看柳晗卿,柳晗卿只好说道:“那就等会儿吧,反正也没有其他什么事儿。” 门房高兴地说:“三位里面请吧,不要嫌门房简陋就行。” 苏名远欣喜道:“大叔说哪里话?您能让我们坐会儿,已经是很大的抬举了。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呢?” 柳晗卿点了点头,感叹道:“这话倒是不假。我虽然年轻,可也去过一些大官的府上,他们的门房简直没法形容了,架子比祖宗还大,脸拉得比驴脸都长,脾气比狗屁都臭,眼光比天都高,口气比地都大,好像我们偷了他老婆孩子一样,他们觉得自己高贵无比,其实却是蚯蚓放屁——土里土气。但是,您可不一样,这么平易近人,一下子让我还习惯不了了。哈哈!” “嗯?哈哈哈!”门房听后,才明白是褒义,由不得也笑了起来,“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吧。五个手指头伸出来还不一样齐呢!何必跟他们计较呢?你说是不是,兄弟?” 听了门房的话,柳晗卿笑逐颜开,“老兄这话说得让人得劲儿。走,去你屋里坐坐。” 门房一伸手,三人进屋去了。屋里还有一个人,二十多岁的样子,他见有人进来,忙笑着站了起来。 门房指着这个年轻人,“这是我的侄子,富茂,现在跟着我在这门房。对了,我叫富山,还没有请教几位尊姓大名呢?” 苏名远抱拳道:“您客气了,我叫苏名远。” “柳晗卿。”柳晗卿笑着看了看屋里的环境。 “在下云淇。”云淇也笑着抱拳道。 “好了,都坐下吧。”富山笑着摆摆手,大家都坐下了。 富山开口道:“看你们三个仪表不凡,将来一定大有所成,再说,你们还是清溪先生的徒弟。”说到这儿,富山更加有精神了,“你们不知道,这几天,市井上把清溪先生说得跟神仙一样,我本来也不知道这个人,也是买菜的时候,听卖菜的说的。说清溪先生提前一个月就告诉魏国的天子,狄族要在浍山偷袭,而且会大败魏国。这样的事儿,别说魏国的天子,就是我也不相信。谁知道,几天前,狄族果然把魏国打败了,还占了魏国几百里的土地,魏国的天子肠子都悔青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也就纳闷了,天底下原来还真有这么能掐会算的神人。刚才你们说是清溪先生的徒弟,我打量了一下,果然相貌堂堂,不是一般人。我一想,徒弟都这么厉害,师父更是了不得了。” “魏国的天子?”云淇听到这话,摇了摇头,心里感叹道:“真是礼崩乐坏了,‘天子’这样的称谓居然也被百姓用到诸侯的身上了,周天子真是威信扫地了呀。” 富茂听到富山说苏名远他们是清溪先生的徒弟,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几个人看,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羡慕。 富山滔滔不绝地讲完,忽然疑问道:“你们这次来韩国,是不是你们的师父又算出什么事儿了?” 苏名远苦笑道:“不是,我们是有其他的事要找张大人。” 富山感叹道:“要不是离得远,他父母舍不得,我都有心让富茂也去云梦山拜清溪先生为师,清溪先生神通广大,随便教他两招,也够他一辈子用了。” 柳晗卿听得津津有味,这是他这次下山以来遇到的最振奋人心的事儿了。他禁不住问道:“这事儿都是谁传的呀?怎么这么快就都知道了?” 富山得意洋洋地说道:“张大人可是觐见过周天子的人,我给张大人当门房,消息自然也是灵通的。不过,这件事儿可不是我说出去的,我真是听卖菜的说的。” 苏名远听后,感觉胜算更大了。 他们正说话的时候,听见门外马车声越来越近了。 富山赶紧站了起来,高兴地说:“你们的运气真好!张大人回来了。”说着,他出了门房。 富茂也赶紧站了起来,出了门房。苏名远三人也跟了出来。 五人站在门口,果然见从西边过来一辆马车。富山下了台阶,站在路边笑着候着,其他四人也都下来站在富山旁边。 马车到了,门帘被掀开了,只见张大人身着官服,颇有威严,须发花白,可知沧桑,眉毛上扬,英气显露,吊眼冷峻,面容清癯。 富山富茂赶紧跑了过去,扶着正在下车的张宿。张宿下了车,甩了甩袖子,富山和富茂站在旁边。 张宿见门口站了三个年轻后生,正要问富山的时候,苏名远上前笑着作揖道:“晚辈是卫国朝歌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特来拜访张大人!”这时,柳晗卿和云淇也都跟了上来,三人一起打拱施礼。 张宿笑着回礼道:“久仰尊师大名,今日见到你们,果然名不虚传,如不嫌弃,请到舍下详谈。”说着,张宿伸手指向府里。 苏名远忙伸手道:“大人先请!” 张宿笑呵呵地朝前走了,苏名远等人赶紧跟上了。 到了张宿的书房,苏名远等人将来意讲了。 张宿捻须沉思道:“你们这个忙,老夫也乐意帮忙。这并非什么难事,救人如救火,老夫这就带你们进宫面见陛下,听候圣裁。” 柳晗卿听到,惊讶地张大了嘴,不可思议地小声说道:“这么容易?” 张宿听见了,问道:“什么容易?” 苏名远瞪了柳晗卿一眼,柳晗卿赶紧解释道:“啊……没什么。以前我们也奉家师之命,拜访过其他大人,但我们连门都进不了,好不容易见到了,又都是冷言冷语。没有想到这次来到大人这儿,大人如此谦恭,我们真感觉有点儿受宠若惊了。呵呵!” “富贵荣华,本来都是傥来之物,怎么可以恃以凌人呢?”张宿看着柳晗卿,“你说呢?” 柳晗卿连连点了点头,抱拳道:“多谢大人赐教,晚辈受益匪浅。” “走吧!我们赶紧去吧。”说着,张宿站了起来。 在张宿的引荐下,三人顺利见到了韩文侯。 韩文侯打量了一下跪着的苏名远三人,轻轻问道:“你们找寡人何事?” 苏名远行礼道:“草民乃卫国朝歌云梦山清溪先生徒弟苏名远。陛下英明睿智,文治武功,诸侯尽皆钦佩羡慕,家师虽远在深山之中,亦仰慕陛下扫除纷乱之勇,励精图治之明。陛下仁厚,山河壮丽,金池城汤,甲兵无数,百姓安居,齐桓不足为义,楚庄不足为强。苍生思定,饮水思源,今奉家师之命,前来献千里马与陛下,略表寸心,还望陛下笑纳。” 韩文侯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见他从容淡定,居然有条不紊地说出这么一段让人心情舒畅的话,顿觉神采飞扬,又听到要送千里马,更觉大喜过望,“你们起来回话吧。” 苏名远三人叩头道:“谢陛下恩典!”然后三人站了起来。 第165章 觐见韩侯 韩文侯笑着看看三人,点着他们说道:“你们的师父清溪先生,可真是够鬼的。浍山之战,算得不仅准,而且神,现在听来,都像是神话故事,就好像你们师父是狄族的统帅一样,时间地点都差不了多少,简直太神奇了。寡人听说后,也一直想看看,这个清溪先生倒底长什么模样?住在深山里,居然对千变万化的战场都了如指掌,真是不可思议。不过,今天见到你们三位,寡人也就不奇怪了。”说着,韩文侯笑着看了看张宿,“你认识他们吗?” 张宿施礼道:“回陛下,臣不认识。臣刚才下朝回家,在门口遇到他们。他们将来意一说,臣知道陛下求贤若渴,所以就没有停歇,将他们引荐过来了。” “哈哈哈!”韩文侯高兴地说:“爱卿真是古道热肠啊!不过,也真是为寡人举荐了不少人才。值得称赞,值得称赞!” 张宿微笑着施礼道:“孔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陛下天诞睿圣,选贤与能,臣奉旨办事,正职分也。” “哈哈哈哈!”韩文侯一拍大腿,“爱卿说得好啊!国家之兴,皆在栋梁。”他看到苏名远三人,忽然问道:“尊师说要送马,不知道所送是什么马啊?” 苏名远站出来道:“踢云乌骓马。” 韩文侯一听,立即喜眉笑眼,捋着胡须畅意道:“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马啊!此马现在何处?” 苏名远并不吭声,而是故意看了看张宿,张宿又故意朝苏名远使使眼色。 韩文侯一看,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笑容依旧,“爱卿,怎么回事?” 张宿施礼道:“详情臣也不知。”说着,张宿扭头看看苏名远,“苏名远,还不赶快禀告?” 苏名远跪下道:“陛下容禀!浍山之战,家师派师兄至魏国送信之后,本想感谢韩国当年救命之恩,故此派师兄欲将踢云乌骓马献与陛下。不料师兄从郑国路过,那郑伯也十分喜欢马,居然将踢云乌骓马占为己有,我师兄据理力争,郑伯反说此马乃郑国王宫所有,而且将我两位师兄以盗马罪判以斩刑,如今已命悬一线。” 韩文侯看了看张宿,又看了看苏名远,立即沉下脸,然后朗声道:“简直可恶!堂堂一国之君,居然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真是丢人现眼。” 云淇看了看张宿,又看了看韩文侯,说道:“陛下!那郑伯明明知道此马是献与陛下的,不仅将马扣住,而且还将献马之人判以斩刑。天下之千里马不止踢云乌骓马一匹,家师也是清修之人,草民贱命,亦如蝼蚁,然郑伯所扣者,陛下之千里马也,郑伯所杀者,陛下之看马人也。今日郑伯扣陛下之马,陛下不语,他日郑伯占韩国之城池,陛下将如何?事关国家尊严,陛下焉能袖手?诸侯得知,将如何看待陛下?天下之贤能人士得知,又将如何看待韩国?望陛下深思。”说着,云淇趴到了地上。 “啪!”韩文侯握紧拳头猛拍了一下案几,这一声,使屋子里更加安静了。云淇心里也忐忑起来,偷偷盯着韩文侯。 “这郑伯也欺人太甚了!”韩文侯发怒道:“他不思治理自己的国家,却强抢别人的东西,若不教训,他还以为我韩国好欺负!”韩文侯看了看趴在地上的云淇,“你起来说话吧。” “谢陛下恩典!”云淇慢慢站了起来,恭敬地站在一边。 韩文侯看着柳晗卿,关切地问道:“你刚才一番话,说得很好。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啊?” 云淇施礼道:“回禀陛下,草民云淇,齐国人。” 韩文侯高兴地点了点头,称赞道:“年纪轻轻,有胆有识,是个可造之才。看来,清溪先生的确不简单啊!”韩文侯转而问道:“你们有什么看法吗?” 柳晗卿见状,赶紧站了出来,施礼道:“回禀陛下!郑伯蛮横,由来已久。如今又抢夺陛下良马,斩杀献马之人,至两国情谊于不顾,陷陛下处境于不义,如此行径,当坚决反击。然陛下以仁孝治国,自当先礼后兵,先派使臣晓以利害,若郑伯还马放人,则兵戈不起,两国百姓安居。若郑伯执迷不悟,到时,陛下派仁义之师,讨伐贼郑,上顺天意,下和民心,必能捍卫我韩国尊严。” 韩文侯微笑地捋着胡子,津津有味地听着柳晗卿的陈述,轻轻点着头,“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啊?” 柳晗卿高兴地说道:“草民柳晗卿,祖上是韩国人。” 韩文侯一听,惊讶道:“你是韩国哪里人?” “负黍。”柳晗卿心花怒放,但是回答的时候却很沉静。 韩文侯大喜过望,“好哇!负黍虽然屡经战火,但终究还是我韩国之地。我看你相貌不凡,又跟随名师学习,将来定有一番作为,到时候,别忘了自己的家乡啊!” 柳晗卿急忙跪倒在地,“草民本是韩国人,自当效忠家国,焉能楚才晋用?只是陛下励精图治,我韩国又人才济济,就算草民学成下山,恐怕也还派不上用场呢!” 韩文侯一听,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起来说话吧。你这样说,让你的师父听到了,他该不乐意了。哈哈!” 柳晗卿听到,也觉得有些唐突,尴尬地站了起来,只觉得脸开始有些烫了。 韩文侯看了看张宿,严肃地说道:“爱卿一向心思缜密,处事公道,作风干练,尽心尽力,所以,这件事,就交爱卿办理了。” “臣领旨!”张宿施礼道。 韩文侯看了看苏名远,笑着摆摆手,“你们三个先到殿外等候张大人吧,寡人和张大人有其他事要谈。” 苏名远三人施礼,退出了大殿。 韩文侯屏退了宫人。张宿走到了韩文侯身边,道:“此次盗马一事,正可作为伐郑之理由。据臣所知,权臣子阳被诛杀之后,郑国如今派系斗争依然厉害,此时正是进攻良机。况且,郑国如今之国势,如日薄西山,若不趁机攻伐,使其有喘息之机,阳翟之围或重现也。” 韩文侯皱着眉头,微微眯着眼睛,静静思索了一会儿,深深点了点头,“此事可行,爱卿先派使者作为缓兵之计,寡人自会调兵遣将。” “臣领旨。” 张宿、苏名远等人出了王宫,又来到张宿府上。 “张大人,我们下一步干什么?”柳晗卿问道。 张宿想了想,“我会马上传陛下旨意,派使者去郑国,你们跟着使者一起去吧。” “多谢张大人了,我们代表家师向您表示谢意!”苏名远打拱道,柳晗卿和云淇也忙都打拱。 “你们若不嫌弃,就先在舍下休息会儿吧,我马上去通知使臣,你们下午就出发。”张宿道。 “这怎么行呢?本来就已经够叨扰大人的了。”云淇笑着说道。 张宿微微一笑,“就这个把时辰的功夫,你们再出去找客栈,也不划算,也没有必要,你们不要再推让了,就听老夫的安排吧。” 苏名远看了看柳晗卿和云淇,点头道:“一切听从大人差遣。” 张宿向韩文侯禀告后,韩文侯派了下大夫戴瑄为使臣。苏名远等人下午随着戴瑄往郑国赶去。 戴瑄一行人等到了郑国边界,早有边疆的守卫飞马朝新郑驰去。 下午的时候,郑康公正在和邓夫人一起商讨如何才能驯服踢云乌骓马的时候,忽然传来韩国使臣就要到来的消息。 郑康公立即有了不好的预感,惊慌道:“该不会又要打仗了吧?” 邓夫人低声问了送消息的人几句话,将人打发走了,将宫人也打发到一边了。 “陛下!”邓夫人拍拍郑康公的胸口,柔声道:“不过是正常的使臣来往而已,何至于恐惧到这样的地步,若是让大臣看到,陛下的威严何在啊?” 郑康公渐渐缓过神来,看看周围,才深深叹了口气,然后摇着头说:“寡人现在是不能听到韩国两个字,我郑国近来大多数的疆土,都被它攻占了,连阳城和负黍这样的重镇都没有守住。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郑国现在国脉如缕,大臣又畏葸退缩,开疆拓土是暂且指望不上了,只希望能守住现在这点儿祖宗的基业,将来也有翻身的时候,这也就不错了。但是,敌人不会给你喘息的时机,它恨不得一口将我们吞下去才解恨……” 邓夫人这时愤愤不平地说道:“这也太不公平了。虽然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周天子还守不住自己的疆土,何况诸侯?况且盛衰本是天意,齐桓公如何英明,儿子们却争权夺利,停尸不顾,束甲相争,以至桓公死后无人理睬,让蛆虫爬满了全身,如今田氏又夺了姜氏齐国。再说晋文公,十九年磨难,终于成为一代霸主,他能料到三家分晋的事吗?所以,陛下忧虑太多,‘猛虎别在当道卧,困龙也有上天时’。百姓还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代管不了下代人’,本来好好的生活,也被忧虑的困难重重了。” 郑康公看着邓夫人撅着嘴,正在生气,忍不住笑了,“你看你?寡人还没有感叹一下,你这道理就一堆一堆的,什么齐桓公、晋文公的,还把周天子也搬了出来,就差把老天爷也抬出来了。” 邓夫人看到郑康公露出了笑容,这才微笑着说道:“谋划的有文臣,打仗的有武将,陛下只管差遣就是了,‘什么人什么福,土地爷还住瓦屋’。陛下何至于这样对着没有发生的事情发愁?” 郑康公一听,恍然大悟道:“嗯?说的是!反正已经如此了,我们也土地爷掉井里——别捞这个神了。”说着,他怡然自得道:“我们还是商量如何驯服这匹乌骓马吧,寡人简直太喜欢了,它比你都难驯服。” 邓夫人一听,笑着去胳肢郑康公,“臣妾又不是牲口,用得着驯服吗?” 郑康公笑着跑到了一边。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戴瑄到了新郑,苏名远扮作随从跟随戴瑄进了宫。柳晗卿和云淇找到申不害,和云千画、叶名诚、文梦龙取得了联系,之后云千画、叶名诚、文梦龙在申不害的帮助下,继续保护牢中的国安和张海丰,柳晗卿和云淇回驿站,听候戴瑄差遣。 戴瑄求见郑康公,郑康公很不高兴,将戴瑄宣进到了宫中偏殿里。 郑康公看着戴瑄气宇轩昂地进来了,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戴瑄行过礼后,将韩文侯的书信递给了郑康公。 郑康公看过后,勃然大怒,将书信摔在一边,他看到戴瑄正在高傲地昂着头,努力压制了怒火,厉声问道:“使者所来何事啊?” 第166章 夜见郑伯 戴瑄冷笑了一下,看着明知故问的郑康公,平静地施礼道:“卫国朝歌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欲将踢云乌骓马献给我韩国君侯,不料此马在贵国被扣,献马人也被打入死牢,微臣前来,正希望陛下能放马还人,两国依然安好。” 郑康公气得用拳头一砸案几,“放肆!什么清溪先生浊溪后生的,寡人压根儿就没有听说过。还有你说的什么乌云白云马,更是闻所未闻,想必是以讹传讹,你们君侯搞错了。兴许就是什么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故意挑拨我郑韩两国关系,使者回去禀告你们君侯,若事情真是如此,寡人一定严惩不贷。寡人为一国之君,自然一言九鼎,你先回去吧。” 戴瑄也不生气,依然若无其事的样子,“陛下既然如此说,微臣也无话可讲。千里马于国来讲,终究是无用之物,既不能增赋税,也不能扩兵源,更不能强国家。微臣回去自当将陛下所说之话一五一十转告我国君上。” 郑康公看着戴瑄不温不火的表情,心里的怒火简直越烧越旺,听到这威胁口吻的话,他的眼睛禁不住都瞪大了,恨不得立即命人将戴瑄乱刀砍死,方解心头之恨。 正在这时,一个宫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谁也不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大声道:“启禀陛下!踢云乌骓马疯了!” 郑康公一听,顿时愣住了,愤怒,尴尬,耻辱,一起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己现在整个人都被气大了,而且气越来越多,却怎么也出不去,憋得脑袋都快炸开了。 “来人,将这个疯子拖出去乱棍打死!”郑康公快要失去控制了,指着地上的宫人疯狂地咆哮着。 戴瑄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这时,进来几个侍卫,将宫人拖了出去。 “陛下!微臣没有听错的话,刚才宫人是不是说到了‘踢云乌骓马’?”戴瑄看着气急败坏的郑康公,故意微笑地施礼问道。 郑康公看着微笑的戴瑄,越发觉得他可恶,可是,该怎么回答呢?“乌骓马那么多?难道我就不能有一匹吗?” 戴瑄镇静地继续说道:“陛下为一国之君,有一千匹踢云乌骓马也不奇怪。只是,微臣刚刚才听陛下说‘什么乌云白云马的,更是闻所未闻’。怎么转眼之间,陛下不仅有了踢云乌骓马,而且还疯了呢?” 郑康公气呼呼地看着戴瑄,一时脑袋更大了,旁边也没有个大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措词了。 “有刺客!”“抓刺客啊!”门外忽然乱喊了起来。 郑康公一听,顿时慌了手脚,侍者大喊道:“快来人!快护驾!” 殿门立即洞开,进来了护驾的侍卫。戴瑄也赶紧躲在一边。 这时,邓立功领着人来到偏殿,见到郑康公,跪拜道:“启禀陛下!刚才确有一名刺客,现在不见了,末将会加强宫中防卫,请陛下放心。” 郑康公听说刺客跑了,赶紧道:“戴大人,天色不早了,你赶紧回驿站吧。”说着,不等戴瑄施礼,郑康公领着人便出了偏殿。 郑康公回到后宫邓夫人处,还未说话,邓夫人惊慌失色,开口道:“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宫中还出了刺客,陛下会不会有危险?” 郑康公本来一肚子的火气,看到邓夫人少有的惊魂失魄,心疼地搂住她道:“没事儿!刚才立功已经把刺客赶出了王宫,而且加强了宫中的防卫。再说,宫中这么大,我们今天换个地方住,就算有刺客,也找不到的。” 邓夫人依偎在郑康公的怀里,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刚才真把臣妾吓死了,臣妾真怕出了什么意外,再也不能服侍陛下了。想到这儿,臣妾浑身都凉了。” 郑康公握握邓夫人的手,果然是冰凉的,由不得心里酸楚楚的,方才的火气居然一点儿都没有了,“没事儿,有寡人在呢!谁也不敢把你咋样。” 邓夫人渐渐恢复了平静,气息也慢慢均匀了。 “对了,听说陛下刚才召见那个韩国的使者了,怎么样?”邓夫人轻轻问道。 郑康公本来消失的火气,被邓夫人这么一问,又熊熊燃烧了起来,他低头看着风姿绰约的邓夫人,佯装微笑地说道:“没事儿,就是两国正常的使节往来。” 邓夫人听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郑康公慌了,赶紧去拭泪,担忧道:“怎么说得好好的,又哭了?” 邓夫人破涕为笑,“臣妾知道陛下一定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儿,陛下是怕臣妾不高兴,所以才哄骗臣妾开心,说没有事儿。但是,陛下的演技实在太差了,笑得也太僵硬太假了。” 郑康公听着,微笑地摸摸邓夫人的脸,释然道:“刺客这一闹,寡人也想通了。没有寡人之前,这王宫不依然存在,国家不依然存在吗?既然如此,寡人还忧虑那么多干啥?使者的事儿,寡人刚才确实被气得半死,但是现在不管了,反正明天朝堂之上,就算寡人不吭,大臣们也会应答的。所以,以后到你这儿,不再提朝廷那些烂事儿。提来提去,也让人开心不了。” 邓夫人静静看着郑康公,开心地笑了,“陛下能这样想就对了,浮生若梦,若不珍惜,大事没做好,小事也稀松,那才是竹筒做枕头——两头空呢!” 戴瑄回到驿站后,苏名远三人已经在等了。 戴瑄见到苏名远,忙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苏名远笑着说道:“没事儿,我师娘就是云下宗的尚女侠,我也学过飞霞步,虽然不怎么精通,一般的飞檐走壁,还是可以的。” 戴瑄惊讶地摇摇头,“真是不可思议啊!云梦山真是卧虎藏龙啊!郑国居然扣押了你们的师兄,简直是自寻死路。刚才你假装宫人跪倒在地,我还担心他们会识破呢!后来又听到他们喊着抓刺客,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看到你没事儿,我也就放心了。不过,你是没有看到刚才郑伯听到你说起‘踢云乌骓马’时哑口无言不尴不尬的窘态。他现在估计正在感谢刺客帮他解了围呢!哈哈!” 云淇和柳晗卿听着戴瑄的讲述,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时,云淇疑惑道:“五哥?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儿不君子啊?” 柳晗卿不屑一顾道:“这世道,还讲君子?堂堂一国之君,抢了我们的踢云乌骓马,马上要斩杀四哥和六哥,难道,这是君子吗?国君尚且这样不讲仁义,我们假扮了宫人,装个刺客,简直已经太君子了。况且,踢云乌骓马明明就在宫中,郑伯却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是什么国君?你还对他君子,真是豆芽炒虾米——两不值(直)。” 苏名远笑着看了看云淇,点了点头,“你八哥说得有道理,如今的世道,‘耕牛无宿草,仓鼠有余粮’,凡事要看场合,讲分寸,不能死守着道理。” 戴瑄笑着道:“看你们风华正茂,血气方刚,对世道还是了解不够深啊。你们觉得本官作为使臣前来,就是为了交涉踢云乌骓马和你们的师兄吗?” 云淇更加不解了,“难道不是吗?” 戴瑄笑着摇摇头,“郑伯根本不会放马也不会放人,本官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证明郑伯不会放马和放人,这样的话,韩国讨伐郑国才名正言顺啊!” “啊?”云淇惊讶地张大了嘴,他没有想到国家大事居然有这样虚伪的一层意思,“那万一郑伯要是放马放人呢?” 柳晗卿和苏名远这时都微笑着,并不说话。 云淇略微一想,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柳晗卿笑着拍拍云淇的肩膀,装作语重心长地说道:“云淇呀!师父也讲过‘国有权臣,朝无善政’,如今郑伯就是如此的状态。他眼睁睁地看着大臣之间斗争,也没有办法阻拦,相反,他还想着坐收渔人之利呢!” “哎呀!”云淇感叹地摇摇头,“斗争啥斗争?和平相处多好,都已经荣华富贵了,还斗?真搞不懂,他们倒底要追求什么?” 戴瑄开怀笑道:“若是都像你想的这样,那天下早就太平了。” 第二天,郑国朝会。戴瑄作为使者也参加了。 戴瑄道:“卫国云梦山清溪先生派弟子献踢云乌骓马与我国君侯,不料此马在贵国被扣,献马之人被抓,我君侯得知,恐伤两国和气,故派微臣为使者,来求陛下明察,放马还人。” 郑康公还未说话,太宰欣站了出来,他慢慢说道:“戴大人此来,真是强词夺理了。盗马一案,先由应如璋大人亲自审理,人证物证俱在,罪犯也供认不讳,铁证如山,绝无徇私枉法之事。陛下本欲下旨处以斩刑,恐其中真有误判之处,故下旨暂关死牢,且已将此案移交新郑县衙办理。此事本我郑国内部之事,似与韩国无关吧?且说踢云乌骓马为云梦山之物,有何凭证?” 应如璋一看太宰欣出来了,知道事情已经不好办了,只是已然如此,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戴瑄道:“踢云乌骓马既然是郑国王宫之马,想必外人不会了解他的习性,微臣请宣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弟子觐见。世人尽知,若非主人,乌骓马极难驯服,此次随微臣来的清溪先生弟子有三个,陛下可随便挑一人,也可让三人都试试,看看他们的口令,乌骓马是否能立即听懂?到时,是真是假,一目了然,也不用在这朝堂上空费许多口舌。” 郑康公一听,立即傻眼了,他确实很难驯服乌骓马,他也知道这马确实是抢来的,可是如今已经下了旨意将人关了起来,怎么好改口认错呢?想到这儿,郑康公觉得自己已经千头万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应如璋忽然口中吐血,倒在了朝堂上。 第167章 乌骓之死 郑康公一见应如璋吐血倒地,登时吓了一跳,感觉自己的腿也有点儿软了,他慌忙指了指旁边的侍者,“快传医师!” 太宰欣这时就站在应如璋的旁边,他低头看了看应如璋,见他紧闭着眼睛,嘴角确实流着鲜红的血,一时也有些迷糊了。 郑康公这时准备从台上下来,太宰欣看到,忙奏道:“陛下稍安勿躁。此事虽突然,有医师处理,已经足够。且使者尚在,陛下应以国事为重。” 这时,侍卫将应如璋抬了出去。 郑康公看到台下应如璋空空的位置,心里也感觉空空的,心里禁不住骂道:“真该死!应如璋怎么这么不中用,关键时刻还晕倒了?这让寡人怎么办呢?娘的太宰个老泥鳅,阳山吃草,阴山拉屎——背地里坏,就是个吃里扒外的货。哎呀!这破朝廷,简直坐不下去了。” 戴瑄看着朝堂上又恢复了平静,朗声道:“启奏陛下!清溪先生的弟子还传不传了?” 郑康公正一筹莫展,如坐针毡,听了戴瑄的话,更加烦躁了,心里骂道:“该死的大臣,居然没有一个站出来帮寡人说话的,真要是寡人出洋相了,柳条枝子穿王八——一个也跑不了,你们谁也别想光彩!”想到这儿,郑康公赌气地说:“传,都传上来。” 苏名远、柳晗卿、云淇被传到了朝堂。 郑康公看到苏名远,忽然惊诧起来,他瞪大了眼睛,仔细看了看苏名远,心中掠过一阵狂喜。他急忙握紧拳头,暗示自己冷静了下来,“最西边这个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苏名远施礼道:“回禀陛下!草民苏名远。” 郑康公一听,心中喜不自胜,他努力克制住乱窜的兴奋,佯装盛怒地指着苏名远,厉声道:“他就是昨夜的刺客,抓住他!” 苏名远一听,登时吓出一身冷汗来,呆若木鸡地愣住了。云淇也被突如其来的事情弄得不知所措。柳晗卿虽然表情镇静,心里也大吃一惊。 旁边的戴瑄也吓了一大跳,他实在没有想到,昨晚天衣无缝的事情,今天上午就被人发现了,而且还是在堂堂的朝堂之上。他的思路也有些乱了,担心一旦苏名远被抓,再牵连出自己,那么不仅这次出使的目的没有达到,很可能还会带来意想不到的负面效果。想到这儿,他也不吭了,只好静观事态的发展。 郑康公看着苏名远目瞪口呆的样子,越发肯定他就是刺客了。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么快就绝路逢生了,禁不住心里得意道:“哼!可惜应如璋这么快就晕倒了,真没出息。他真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这时,太宰欣站了出来,大声道:“启奏陛下!朝堂之上,哪里来得刺客?君无戏言,要慎重啊!” 郑康公一听,立即就火了,“昨天晚上,宫里进了刺客,当时,使者跟寡人在一起,他也可以证明啊?” 太宰欣扭头看了看戴瑄,戴瑄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侍卫已经进了大殿,郑康公迫不及待地指着苏名远,“快把他抓起来打入天牢!” 太宰欣一伸胳膊,“且慢!”众侍卫一看是太宰欣出面了,都止步不前了。太宰欣转身道:“陛下且慢!” 郑康公生气地看着太宰欣,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太宰欣看看戴瑄,问道:“使者确定他就是刺客吗?” 戴瑄正在皱着眉头思索,自然摇了摇头,不过,他随即睁大了眼,理直气壮地说道:“当时本官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宫人,并未在意。再说,苏名远乃是此次本官出使的随从,并未见单独行动。若苏名远值得怀疑,是不是本官也有嫌疑,那郑韩两国之间的交往是不是更值得怀疑?” 太宰欣忙笑着摆摆手,嘲讽道:“使者想多了,老夫不是这个意思。韩国向来光明正大,哪会做这样偷鸡摸狗的事?传出去也太有损韩国国威了。” 戴瑄一听,虽然来了火气,但依然克制道:“启奏陛下!使者本为协调而来,乃是奉命行事,何况贵国宫中守卫森严,苏名远昨晚虽然随臣进宫,但一直在殿门外守候。殿外侍卫云集,苏名远岂能分身化作刺客?” 郑康公一听,觉得戴瑄说得也有道理,可他还是不甘心,他方才听见苏名远的声音明明和昨晚谎报信息的宫人说话很像,而且据侍卫说,这宫人出殿后,旋即飞身上树,跳到屋檐上。苏名远分明就是刺客。可是,如今在这堂堂庙堂之上,一点儿证据也没有,郑康公真是气极了,明明很好的一个翻身的机会,让太宰欣的慢动作给搅黄了。 苏名远这时清醒了过来,跪下说道:“启禀陛下!陛下以草民为刺客,不知依据从何而来?草民虽无官职,但幸得韩侯赏识,特派草民随戴大人出访上国。一路行来,见贵国山河形胜,物阜民丰,百姓安居,市井繁荣,真正乃礼乐之地,着实是教化之乡。不料今日在这庙堂之上,反背刺客之名,纵然是六月飞雪,覆盆之冤,草民亦无话可说。然,草民随使者而来,所代表者,韩国也,草民罪名事小,韩国受辱事大,望陛下详查,若草民当真有罪,虽九死亦不悔,若无罪,韩国之辱,陛下当如何以待?” 郑康公一听,已经感觉是骑虎之势了,心中刚才的高兴感早已荡然无存,只恨起自己的草率来,无奈,他只好有气无力地挥挥手,“侍卫出去吧。” 侍卫们听了郑康公的话,又偷偷看了看太宰欣,太宰欣使使眼色,侍卫们即刻出去了。大殿上忽然安静了下来。 郑康公看到苏名远还跪在地上,微笑着说道:“苏名远,你起来吧。昨日被刺客一闹,寡人心有余悸,刚才听你的声音,的确与那刺客有几分相似。不过,世间之人,声音相似者甚多,寡人有些疑神疑鬼了。宫中出现刺客,亦是不光彩之事,寡人尽早抓住刺客,也可以使使者更安全,不过,苏名远刚才倒是受了些委屈,只是,此事与韩国尊严无关,使者不要想多了。” 听了康公的话,苏名远本想再说些什么,要知道,刚才差点儿就被当作刺客抓了起来,命差点儿就没了,如今却被郑康公轻描淡写的三两句话搪塞了过去,苏名远实在不甘心。可是这时,戴瑄站了出来。 戴瑄道:“启奏陛下!刺客之事,既然是误会,自然与我韩国尊严无关。现在最要紧的事,是让清溪先生的徒弟和踢云乌骓马见一见,到时,这踢云乌骓马的身份自然就明白了。我郑韩两国也不用打这嘴官司了。” “娘的!终于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劫。”郑康公实在气得不行,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起来:“一群吃干饭的龟孙大臣,没有一个站出来替寡人分忧的。还有那个可恨的太宰老泥鳅,居然吃里扒外,帮助韩国说话。也不知道应如璋现在好了没有。哎呀!走一步说一步吧。”想到这儿,郑康公也没有什么主意,只好硬着头皮看看事情会怎么发展吧,“将踢云乌骓马牵到大殿外!” 侍卫领命牵马去了。 不一会儿,侍卫慌慌张张地跑进大殿,跪倒在地,“启禀陛下!踢云乌骓马死了!” “死了?”戴瑄大吃一惊,这马一死,情况更不妙了。 “死了?”郑康公先是一惊,感到天大的遗憾,转而又欣喜起来,这马一死,才真是死无对证了。 “死了?”太宰欣一时也搞不懂事情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死了?”弓正听到,心里想着:“那盗马一案,还用不用审了?” “死了?”苏名远听到,简直如五雷轰顶一般,眼泪顿时就涌了上来,他看看柳晗卿和云淇,也都泪眼模糊起来。 柳晗卿赶紧跪倒在地,虽然努力平静着心情,但声音还是有些哽咽,“启禀陛下!草民请求去看一眼踢云乌骓马,还望陛下恩准!” 苏名远和云淇听到柳晗卿的话,也都扑通跪倒在地,大声请求道:“请陛下恩准!” 这时,郑康公又感到心里难受了起来,寻思道:“难得一见的好马,怎么说死就死了,到底谁这么大胆,敢下这样的毒手?苏名远请求看马,到底让不让看呢?他们表现的那么悲恸,不明显说明马是他们的吗?”想到这儿,郑康公赶紧想着最悲痛的事,努力挤出了两滴眼泪,将眼睛湿润了。 戴瑄道:“臣也请求前去看看踢云乌骓马,也好向君侯交差。” 郑康公这时慷慨地哽咽着说道:“我们一同前去看看这匹闹得两国风风雨雨的千里马吧。” 说着,众人都到了踢云乌骓马所在的地方。 苏名远三人一见踢云乌骓马躺在地上,疯也似地跑过去,可是,马已经没有了气息,浑身都是水,整个身体也是冰凉的。三人不敢放声大哭,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雨点似地都落在乌骓马的身上。 柳晗卿跪在地上,抱着马的头。他的头和马的头紧紧贴在一起,轻轻摸着它的额头,哭得涕泪滂沱。苏名远和云淇俯在马的背上,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郑康公一见这场景,虽然装出也很悲伤的样子,但生气地命侍卫赶紧将三人拉起。侍卫一拥而上,费了好大劲儿,才将三人架了起来。 戴瑄见状,怕弄巧成拙,赶紧走到苏名远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别忘了我们出使的目的!” 苏名远听到这话,睁大了眼睛,站直了身子,将身边的侍卫使劲儿推开了。他用袖子拭干眼泪,虽然眼圈还红红的,但立即恢复了平静。他拍拍柳晗卿和云淇的肩膀,“别忘了出使的目的,本末倒置!” 柳晗卿和云淇听到,也站直了身子,推开了侍卫,拭干了眼泪,依依不舍地看着地上的踢云乌骓马。这一看,眼泪又流了下来。 苏名远瞪了瞪柳晗卿和云淇,小声道:“莫丢云梦山的人!”柳晗卿和云淇听到,才坚决地扭头,站回到戴瑄的旁边。 第168章 韩国攻郑 郑康公这时哭丧着脸,看了看周围的大臣,又看了看戴瑄,对苏名远道:“这踢云乌骓马追随寡人这么多年,没有想到说死就死了。只是死的不明不白,寡人一定会调查清楚。寡人看几位虽然年轻,却也都是爱马之人,毕竟,真正的千里马世间少有啊!没有想到你们和寡人这踢云乌骓马从未见面,看到它忽然不在了,却涕泪交流,哭得惊天动地,外人看来,还以为你们是马的主人呢!足见三位也是性情中人,坦率无私,让寡人深感钦佩啊!毕竟,它已经故去了,再哭,也不会复活了……”说着,郑康公赶紧抽泣地用手抹了抹眼睛,却没有见一滴眼泪。 看到郑康公的表演,云淇心里虽然厌恶痛恨至极,但看到苏名远和柳晗卿正在悲痛中,于是跪了下来,然后说道:“望陛下节哀顺变!千里马确实人所共喜,尤其爱马之人。草民三人,确是爱马之人,故此见踢云乌骓马不幸落难,心生悲恸,一时不能自已,多有失态。陛下乃一代英主,明月入怀,望赦免草民等失仪之罪。”说着,云淇趴在了地上。苏名远、柳晗卿见状,也趴在了地上。 戴瑄在旁边看着,心里甚是满意。 郑康公见状,忙伸手道:“三位请起!三位率真坦诚之人,一片冰心,寡人甚是欣赏,赦尔等无罪。起来吧。” “谢陛下!”三人叩头谢恩,然后站了起来。 戴瑄见状,说道:“既然事已至此,臣出使之使命已完成,下午将启程回国,如实向君侯禀报!”说着,戴瑄脸色一变,对苏名远道:“来人!将这三个颠倒是非的小人给我拿下,押回去交君上发落!”话音刚落,戴瑄带的人不由分说,便将苏名远三人反手绑了。 郑康公见状,忙解围道:“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既然已经水落石出,两国相安无事,这是最好的。这三人既是爱马之人,又是为了解救他的同门师兄弟,一时冲动,况且还有他师父清溪先生的挑唆,如今才犯下这样的罪过,也情有可原。寡人希望戴使者回国之后,替寡人在君侯面前为这三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求个情,务必从轻发落。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柳晗卿听着这话,心里早已怒火冲天了,可是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使劲儿压抑着。 苏名远还是想着地上的踢云乌骓马,伤感不已。 云淇冷冷地站着,面无表情一样。 戴瑄道:“陛下仁善,诸侯尽知。然此等上窜下跳之人,蛊惑圣听,挑拨两国之间关系,虽千刀万剐,不足以赎其罪。若不从严处理,恐今后此等小人再伺机闹事,故当杀一儆百,永绝后患!”说着,戴瑄打拱道:“臣请告退!” 郑康公实在没有想到,事情居然这样收场了,他努力控制住满心的欢喜,轻轻地说:“好吧,你回去吧。寡人心情不佳,不能远送了。” 戴瑄叩头之后,带着苏名远回到了驿站。回到驿站,戴瑄派人把苏名远三人软禁了起来。 散朝之后,郑康公兴高采烈地回到了后宫邓夫人处。 “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说得一点儿也不错。”郑康公高兴地看着邓夫人,手舞足蹈地开始了讲述:“刚才你是没有看到,朝堂之上,韩国来的那个使者咄咄逼人,快把寡人逼得走投无路了。更可笑的是,应如璋居然被吓得吐血晕了过去,不知道现在好些了没有。看到应如璋晕倒了,寡人也觉得快到了末日一样,简直坐立不安。韩国的使者还带来了清溪先生的徒弟,要来认马。寡人也无计可施,只好走一步说一步,让侍卫牵马过来。就在寡人万念俱灰的时候,侍卫忽然来报,说踢云乌骓马死掉了。当时听到以后,寡人实在开心极了。韩国的使者还不放心,非要看看死马。寡人就领着他们看了踢云乌骓马,谁知道清溪先生的徒弟哭得死去活来,差点儿抢了寡人的风头。不过,死无对证,神仙也没有办法。你不知道,当时使者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真是黄鼠狼啃乌龟——找不到头,无从下口,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下令把清溪先生的三个徒弟抓了起来,等回国之后准备交给韩国的君侯处理。可怜这个使者灰头土脸的白白跑了一趟。实在太刺激了,还从来没有像今天上午过得这么一波三折呢!”说着,郑康公高兴地去搂邓夫人。 邓夫人笑着推开郑康公,温柔地说:“陛下这么高兴,臣妾当然也心花怒放了。但是,那好好的踢云乌骓马平白无故地就会死掉吗?” 郑康公一想,点着邓夫人:“莫非是你动的手脚?” 邓夫人道:“是应如璋应大人,他在朝堂之上,看到剑拔弩张,实在没有办法,就咬破嘴唇,吐出血来,假装晕倒,然后找到立功,立功命人将踢云乌骓马打晕推入了湖中。” 郑康公听到,依然笑着说:“反正马已经死了,危机已经过去了,不管谁做的,寡人一定会找时机奖赏的。” 邓夫人故作严肃道:“立功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才这样做的。要知道,太宰大人在宫中的耳目也不少,想要瞒天过海,也是得有些手段的。” 郑康公兴奋地搂住邓夫人,“寡人知道,你们邓家一心为主,代代忠良,立功的名字还是寡人钦赐的,自然是因为他有勇有谋。放心,寡人不会忘了你们邓家的功劳。” 邓夫人装作正义凛然地说:“臣妾这样讲,可不是为了邀功,帮陛下分忧解难,本来就是臣子的本分……” “好了,寡人知道了。”郑康公摸摸邓夫人柔滑的脸,扬眉吐气地说:“这件闹心的事儿总算有个结局了,我们可以好好喝一杯了。” 下午,戴瑄押着苏名远返回了韩国。刚到韩国境内,就遇到了严阵以待的韩国军队。 云淇看到车外的军队,顿时都傻眼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韩国还要攻打郑国吗?” 柳晗卿笑了笑,“我看多半是这样的。” 云淇越发不解了,疑问道:“可是,踢云乌骓马都被郑国杀了灭口了。四哥和六哥也生死未卜,韩国还有借口打吗?” 苏名远想了想,说道:“或许正是把四哥和六弟当作借口呢?” 云淇看看苏名远,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还是不得要领。正在这时,戴瑄掀开了他们车上的门帘,笑着说:“几位,下车吧。” 云淇看了看苏名远,不高兴地说道:“这下可好,出师未捷,还被抓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云梦山了。” “走吧!”柳晗卿不管那么多,直接朝前挪着走了。 三人下了车,戴瑄道:“来人!给三位松绑!” “松绑?”云淇听到,惊讶地看看苏名远,又看看柳晗卿,见他们都微微笑着,更觉得如堕五里雾中,“戴大人,不是要对我们兴师问罪吗?怎么松绑了呢?” 这时,士兵已经将三人身上的绳子都解开了。柳晗卿摸摸被绳子勒过的地方,冲着云淇笑道:“云淇,你还真是天真啊!看来,你回去得更加努力学学游学了。” 苏名远也笑着对云淇说道:“你确实应该更灵活地学习了。” 这时,一个将军模样的人走上前来,冲着戴瑄抱拳道:“戴大人,君上接到大人的飞鸽传书,即刻命本将率军前来接应大人,确保大人万无一失。” 戴瑄笑着抱拳回礼道:“沈将军辛苦了。事情才刚刚开始,沈将军要更加留心了。” “哈哈哈!”沈将军名叫沈韬,只见他挺起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区区弱郑,如今不过是王八掉进汤锅里——临死瞎扑通,何须费心?再说,君上英明神武,雄才大略,早晚命末将等将整个郑国也拿下。” 戴瑄笑着说:“既然如此,本官使命已经完成,要回都向陛下复命了。想必陛下早已部署妥当,本官先行告退了。” 沈将军抱拳道:“戴大人慢走!本将甲胄在身,恕不远送!” 戴瑄领着苏名远等人回阳翟去了。 沈韬领着军队踏出国界,朝郑国境内攻来。郑国猝不及防,在韩国凌厉地进攻下,不到两个时辰,已经丢失三座城池。 消息很快传到了郑国都城新郑。郑康公和邓夫人已经吃了酒,醉醺醺地睡着了。 “陛下?”宫人接到奏报,虽然知道事情紧急,也不敢太大声去叫郑康公。可这郑康公已经喝了酒,睡得正香。宫人的叫声,对此时的康公来讲,比蚊子的嗡嗡声大不了多少。 “陛下!”宫人提高了声音,郑康公的呼噜声都比宫人的声音要大。 传消息的人看着宫人畏首畏尾,也是干着急没有办法,不停地催促,“大点儿声!大点儿声你会死啊?” “陛下!”宫人终于闭着眼睛大喊了一声。 “该死的奴才!”这一声,忽然把邓夫人叫醒了。邓夫人自知不胜酒力,并没有喝多少,刚才的两声叫,隐约听到了,还以为是在梦中,谁知道还没有分清虚实,更大的一声便把她吵醒了。 “进来吧!”邓夫人闭着眼睛喊了一声。 她慢慢坐了起来,睁开沉沉的眼皮,下了床,来到外间,看着面前已经跪倒在地不断叩头的宫人,怒道:“没有看到陛下正在休息吗?喊这么大的声,想灭族是不是?” “夫人饶命啊!夫人饶命啊!”传消息的人和宫人都跪在地上,捣蒜一样地求饶。 邓夫人懒洋洋地拿起一面小铜镜,看到自己的发髻并没有乱。她的眼睛离了镜子,看到地上跪着的宫人,乃是平时经常伺候她的人,很懂规矩的,她的火气才小了些,轻声问道:“到底什么事儿?这么鬼哭狼嚎的?” “回禀夫人!”传消息的人依然跪着,头也不敢抬,“边关传来急报,韩国军队大举进攻,已经攻陷了我国三座城池……” “啊——”邓夫人嘴一张,手一抖,“咣啷”一声,镜子掉在了地上。 第169章 郑伯应敌 “陛下!”邓夫人回过神来,一边伸手将宫人和送消息的都打发了出去,一边赶紧跑进去晃郑康公,“陛下!陛下醒醒!” 郑康公正睡得迷迷糊糊,被人推来推去地,极不情愿地问道:“谁呀?谁呀?”他被摇晃着睁开了眼睛,看到是邓夫人,忽然笑道:“夫人这是干什么?别淘气,寡人正有美梦要做呢。” 邓夫人见状,松开了手,趴到郑康公的耳边大声道:“韩国军队已经打到我郑国境内,已经攻破了三座城池!” 郑康公听到,圆睁眼睛看着邓夫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点点她的鼻子,“夫人开玩笑的境界又提升了啊!韩国的使者刚碰了一鼻子灰回去,正在伤心呢!他哪有闲功夫进攻我郑国,再说,他有什么理由?那踢云乌骓马是寡人的。” 邓夫人见状,端起旁边的一杯水,直接泼在了郑康公的脸上。 “啊噗——”郑康公一下子清醒了一半,登时坐了起来,火气也上来了,“夫人这是干什么?”边说,他边用袖子去擦脸上脖子上的水,“这个玩笑可是开过了头了。” 邓夫人冷笑道:“都火烧眉毛了,臣妾哪有功夫敢和陛下开玩笑?陛下再磨叽会儿,恐怕连王宫也被攻破了。” 郑康公一看邓夫人的神情语气,酒立刻醒了大部分,骂道:“娘的韩国!真是女鬼偷汉子——死不要脸,明明输理了,还出兵。” 邓夫人着急道:“陛下赶紧召集大臣想对策吧,就是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出来,又有什么用?” 郑康公现在虽然思想上清醒了大部分,但是酒的威力还在,头依然晕晕乎乎的,一想到韩国进攻这样倒胃口的事,他的脑子现在简直要乱成一锅浆糊了。 “对,对,传大臣。”郑康公一边拍着昏昏沉沉的脑子,一边说着:“传太宰欣和应如璋入宫觐见!” “来人!”邓夫人冲着门口大声喊道,立即门一开,进来两个宫人,“速传太宰欣和应如璋入宫,陛下有十万火急的事儿!” 宫人领命而去。 这时,郑康公渐渐清醒了过来,“韩国为什么要攻打我郑国?传消息的人呢?” 邓夫人将人叫了进来。 “韩国以何借口进攻我郑国?”郑康公紧紧盯着传消息的人。 “回禀陛下!韩国出师的理由是‘郑国如强盗,杀我千里马;攻破新郑城,救我养马人。”传消息的人伏地回报。 “啪!”郑康公气得双眼怒瞪,握紧的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案几,“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事儿!明明自己输了理,居然还打到有理人的门上,真是屎壳螂戴面具——臭不要脸!” 邓夫人挥手将人打发出去,劝道:“陛下莫怒!既然韩国要马和人,我们都给了他们,他们还有什么借口?” 郑康公一听,生气地说道:“踢云乌骓马不是都让应如璋和立……都杀了吗?怎么给?不过,那两个盗马贼倒是可以放了。” 邓夫人转动着眼睛,想了想,轻声说道:“踢云乌骓马没有了,我们再赔一匹千里马不就行了?若是千里马不够,我们再赔些钱也行啊!再不行,割两座城池也不妨。再说,这马确实也不是我们的,我们不必要石头打了老鸹嘴——硬碰硬。” 郑康公轻轻点了点头,“夫人言之有理。我们这次也确实做得过分了些,尤其是韩国的使者来了,不仅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又受了新的耻辱。那韩侯也是极要面子的人,我们给足了他面子,他若是再打,就在天下诸侯面前失去了道义,到时候,便会失道寡助了。” 邓夫人笑着看看郑康公,“陛下所言极是。” 郑康公想着问题迎刃而解了,又开始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睡意又来了,忍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然后道:“这事儿夫人都可以解决了,还大呼小叫地把寡人泼醒,太小题大作了,万一把寡人泼生病了,谁还陪你快活了?” 邓夫人边扶着郑康公躺下,边说道:“既然想好了对策,陛下先躺着小憩一会儿,等会太宰和应大人来了,臣妾再喊陛下。” 郑康公笑着看看邓夫人,握着她的手,轻轻闭上了眼睛。 三盏茶的功夫,太宰欣和应如璋到了宫中。 太宰欣见门关着,问宫人道:“陛下呢?” 宫人施礼道:“陛下正在休息,太宰大人稍等,奴婢这就进去禀报。”说着,宫人进去了。 邓夫人听到宫人禀告后,赶紧推推郑康公,“陛下,太宰大人到了。陛下,太宰大人到了。” 郑康公刚刚睡得云山雾罩,感到有人推晃和喊叫,还以为是梦中的事,睁开惺忪的眼睛,看到是邓夫人,懒懒地问道:“怎么了?” 邓夫人轻声道:“太宰来了!”说着,邓夫人下了床,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臣妾暂且回避一下。” 郑康公一骨碌爬了起来,赶紧摸摸自己的发髻,又慌忙拿起旁边案几上的镜子,左右看看自己的脸,然后将镜子扔到一边,正襟危坐地说道:“传太宰大人等进来。” 宫人出去将太宰欣和应如璋传了进来。 太宰欣和应如璋行过礼后,太宰欣明知故问道:“不知陛下这么急宣老臣进宫,所为何事?” 郑康公道:“太宰年事已高,坐下回话。” “老臣谢陛下隆恩。”说着,太宰欣坐下了。应如璋不高兴地站在旁边。 郑康公这时才装作着急地说道:“寡人刚刚接到边关急报,韩国军队大举进攻我郑国,已经攻陷城池三座,如此大事,只有卿等股肱之臣才能替寡人分忧。所以,寡人特召太宰大人和应大人前来商议御敌之策。” 太宰欣道:“陛下深谋远略,必已想好对策,若需老臣之处,纵然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郑康公微微笑道:“太宰大人过谦了,如今国家已在存亡之秋,太宰大人直言无妨。” 太宰欣道:“不知韩国此次出师前来,可有借口?” “这个……”郑康公说道:“前方传来的消息是‘郑国如强盗,杀我千里马;攻破新郑城,救我养马人’。” 太宰欣心里冷冷一笑,慢慢说道:“既然如此,陛下不妨放人赔马,使对方没有借口,战事不就停止了?” 郑康公高兴地一拍大腿,“太宰大人和寡人想到一起了。” 太宰欣施礼道:“老臣不敢!所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老臣偶尔猜中圣意,深感荣幸。” 郑康公挥手道:“太宰大人太过谦虚了。”他看看应如璋,问道:“应大人,你的看法呢?” 应如璋只好说道:“微臣以为陛下和太宰大人高屋建瓴,所言甚是。” “好!”郑康公兴奋地说道:“既然两位爱卿都没有意见,那这件事就这么办了。太宰大人,你火速派人到狱中,将两个盗马贼无罪释放,赶紧送往前线。应大人,你负责挑一匹上好的千里马和一些礼金送到太宰大人那里,随盗马贼一起到前线,将人和马都送到后,应大人作为我郑国的使臣,交涉被占城池的收回事宜。” 应如璋一听要他当去韩国的使者,故意慢慢悠悠地跪倒在地,然后道:“陛下信任,将如此重任交微臣办理,实在惶恐。然微臣上午旧病复发,吐血晕倒,医师一再嘱托微臣切莫远行奔波。方才陛下传微臣之时,拙荆正在为微臣煎药,尚未得饮。臣万死!不是微臣不愿前往,而是担心到不了韩国,微臣身体已垮,到时耽误了国家大事,辜负了圣意,对社稷不利啊!”说着,应如璋趴到了地上。 郑康公看着应如璋,忽然犹豫道:“寡人把这件事儿给忘了。应大人,你起来吧,也坐下说话吧。” “谢陛下恩典!”说着,应如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然后慢慢坐下了。 郑康公想了想,对太宰欣道:“盗马一案正好已经交给新郑县令弓正办理了,而且太宰大人也曾举荐此人德才兼备,有栋梁之材,这次不妨就派弓正作为使者前往韩国,不知太宰大人意下如何?” 太宰欣离了座位,跪下来,“陛下乾纲独断,何须问老臣?真折杀老臣也。陛下有何旨意要传,只管吩咐便是,老臣定当马上去办。” 这时,郑康公走了下来,扶起太宰欣,“太宰大人不须遵守这繁文缛节。大人年高德劭,历经三朝,皆倚为股肱大臣,寡人礼当尊重。” “报——” “进来!”郑康公道。 传消息的人跪下道:“启禀陛下!韩国军队进攻凌厉,我前方拼死抵抗,然众寡悬殊,又失一座城池。” “知道了。”郑康公挥挥手,将人打发了出去。 太宰欣这时说道:“陛下!老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刚说过太宰多礼,又来了,有话直说就行。”郑康公坐了回去。 “虽然陛下已经想好对策,为今之计,还是应该派人增援前线,能少一些损失,将来谈判的时候也少一些麻烦。况且若不增援,不仅韩国以为我郑国软弱,诸侯也以为正是我郑国输了理,故此心虚而不做抵抗。老臣愚见,望陛下三思。”太宰欣低头奏道。 郑康公高兴地说道:“太宰大人果然高瞻远瞩,此言甚合寡人之意。不知太宰大人以为应派谁前往呢?” “老臣以为邓立功将军堪当此任。”太宰欣道。 郑康公朗声道:“即刻传寡人旨意,派邓立功将军领兵五万,速去支援前线,不得有误!” “五万?”应如璋一听,当时没有笑出来,心里道:“咋不把郑国的军队全给了邓立功,好让他立功呢?” “该死!”邓夫人在后边听到要派邓立功出征,登时就火了。 第170章 一马十城 太宰欣和应如璋刚刚退出去,邓夫人就东张西望地从里面出来了。看到郑康公,她便来了火气,生气道:“陛下怎么把立功派了出去?这么大的仗,他能打得了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臣妾也不用活了!”说着,邓夫人坐下来开始哭哭啼啼地装作抹泪。 郑康公见状,赶紧上前,轻声说道:“我刚才早就想好了。立功虽然没有打过仗,但这次打仗却不同,反正放人赔马之后,就要谈判了,仗也打不长的。也许还没有到前线,就停了,白白给立功一个战功。而且这次也是寡人夺权的好机会,太宰这个老泥鳅终于没有再推荐自己的人了,寡人一定要利用好这次时机。再说,寡人给立功派了五万人,都快倾全国之兵了。”想到这点儿,郑康公晃着邓夫人,“寡人也不是没有头脑的。” 邓夫人想了想,这才高兴道:“陛下深谋远虑,不愧是一国之君啊!” “哈哈哈!”郑康公大笑了起来。 太宰欣回去之后,便按照郑康公的部署前去安排了。很快,国安和张海丰被放了出来,应如璋也准备好了千里马和赔礼的钱物。弓正带着人和东西火速来到了前线。 韩国一看郑国派出了使者,将人、马和钱都送了过来,即刻下令停止了进攻,开始接受谈判,地方就在韩国新占的城池里。 弓正见到韩国将军沈韬,义正言辞地说道:“不知贵国兴师前来,占我城池,掳我百姓,掠我财富,是何原因?” 沈韬挺着肚子,声若洪钟地说道:“贵国夺我踢云乌骓马,又将养马人打入死牢,见我使者前去,又下毒手杀死了踢云乌骓马,完全不将我韩国放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若再忍气吞声,贵国便要得寸进尺。我韩国连自己的踢云乌骓马和养马人都保护不了,谈何保护诸多百姓?诸侯得知,我韩国还有何面目立于华夏大地?我们先礼后兵,已经仁至义尽,使者今来,不提放人赔马,倒先问起我们为何进攻?设若早日放马还人,会有今天之事吗?” 弓正没有想到面前这个貌似野蛮的武将,居然也能巧舌如簧,他想想自己如今在人家的地盘,多说无益,于是摆手将国安和张海丰放了,也将千里马和赔礼的钱物给了。 国安和张海丰见到沈韬,像他乡遇故知一般高兴,张海丰打拱道:“多亏将军前来,否则,我们早已身首异处,做了冤死的孤魂野鬼。” 国安瞪着弓正,又感激地看看沈韬,激动地说:“若不是将军今日率领仁义之师前来,恐怕他郑国真以为我韩国怕了他们不成。” 弓正听到国安和张海丰的话,勃然大怒,指着他们道:“你们两个好没有良心,若不是本官从中阻挠,那应如璋早已经将你们斩首示众,你们哪还有功夫在这里搬弄是非?” “呸!”国安狠狠啐了一口,冷笑道:“应大人清廉爱民,公正无私,待人和善,忠君爱国,岂是你这样的小官儿所能比的?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你到了出使这样庄严的时候,还不忘卖应大人的赖,难道郑国真得是寡妇死了独养儿——一点儿指望也没有了,才派你出使的吗?” “你……”弓正看着咄咄逼人的国安,一时满脑子的悔恨,真后悔暗中阻拦,保护了他和张海丰,到今天养虎为患,自食恶果。 听了这话,沈韬看了看国安,又看看弓正,忍不住笑了起来,冲着国安道:“好了好了!既然已经出来了,就不要再提了。”国安见状,退到了后面。 弓正压住了心头的怒火,“将军!人已经放了,马也还了,赔礼的钱物也给了,常言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我郑国已经如此做了,若将军仍率军攻打,不知所为何事?” 沈韬笑着说道:“使者所言甚是。不过,本将只是奉命行事,既然人、物已经都到了,本将这就回禀君上,等候君上旨意。” 弓正进一步道:“既然如此,那已经攻占的我郑国的城池呢?是不是也应该一并归还了?” 沈韬依旧笑着说道:“使者放心,本将一定奏明君上,给使者一个满意答复,使者先到驿站停歇吧。” 弓正瞪了国安一眼,然后领着人回驿站了。 沈韬见弓正走了,指着国安,捧腹大笑道:“你这个年轻人,真是毛驴啃石磨——好硬的嘴,这几句话说的使者大人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国安顿时迷茫了,尴尬地笑着,“在下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实话实话?”沈韬惊讶地看着国安,之后笑着说道:“你倒真是错怪这个使者大人了。我虽然身在韩国,却也知道这是个耿直的大臣,清正廉明。那个应如璋倒是个貌似忠厚、大奸似忠的人,你们是外地人,兴许不知道,那郑国百姓口中尽皆传唱‘鸡飞不敢宰,祸来深似海;开门一头獐,难躲遍体伤’,说的就是太宰欣和应如璋,你刚才却把应如璋夸得跟朵花似的,我听了都忍不住要笑。” “不会吧?”国安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他脑子里此时能想到的,依旧是见到应如璋时他那平易近人的和蔼,“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百姓总是很愚昧,容易被人利用,所谓童谣之类的,也往往是政敌散布出来攻击对方的不实言语。” 沈韬看着国安急欲辩解的神态,拍拍他的肩膀说:“人心复杂得很呐,就像一丈厚的烧饼——吃不透。年轻人,以后得多长几个心眼儿,不要被人家暗算了,还一直感激人家。不过,谁是谁非,也没有固定的说法。” 张海丰看看周围没有什么人,往前走了几步,小声道:“将军真打算撤兵吗?” 沈韬看看张海丰,微微一笑,往左肩处一抱拳:“待我奏明君上,一切自有分晓。” “既然如此,我们先行告退,要回阳翟和其他师兄弟汇合,然后一同回云梦山。”张海丰抱拳道。 沈韬也抱拳道:“后会有期。” 国安和张海丰辞别了沈韬,朝阳翟驰去。 邓立功接到郑康公让他领兵打仗的旨意,顿时便惊得目瞪口呆了,他正准备进宫找他的姐姐邓夫人商量对策时,应如璋奉了郑康公的命令过来催促他赶紧上路。邓立功没有办法,只好率大军往前线赶去,只是行军速度很慢。 弓正谈判的消息传入邓立功的耳中后,邓立功简直得到了天大的喜讯,随即传令三军,原地驻扎,休整待命。他只期待着谈判赶紧结束,他好班师回朝。 弓正回到驿站后,过了两个时辰,沈韬派人传话,说韩文侯的旨意下来了。弓正急忙来到沈韬处。 “不知陛下如何指示?”弓正见了沈韬,不卑不亢地问道。 沈韬换做一副笑脸,抱拳道:“陛下说,两国本来交好,因为一匹马,伤了和气,不值得。既然郑伯已经放人还马,又赔礼道歉,当然是息事宁人最好,被占的城池,我韩国也会归还贵国,使者先回国去,待我韩国使者前来,双方定好日期和地点,谈妥还城事宜,即可。” 弓正一听,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先回驿站,等贵国使者前来吧。” 沈韬笑着说道:“使者多虑了。堂堂一国之君,自然一言九鼎,既已答应还城,一定不会食言。使者可先回国复命,另外,我陛下见郑伯襟怀坦荡,甚表歉意,特备薄礼,敬请笑纳。”说着,沈韬摆摆手,士兵抬出几个大箱子。沈韬走上前去,打开箱子,里面装得乃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等。 弓正见状,志得意满打拱道:“本使者代我国君上谢过贵国陛下了。” 沈韬笑着扶起了弓正,“使者客气了。”说着,沈韬对旁边的将领大声道:“传我命令,除防守城池的士兵外,其他军队即刻拔营回国,不得有误!” “是!”将领领命而去。 弓正见状,笑着说道:“既是如此,那本官先行告退了,到驿站收拾一下,本官便即刻返归新郑复命。” 沈韬抱拳道:“本将甲胄在身,恕不远送。” 弓正带着东西高高兴兴回驿站去了。到了驿站,停了片刻,便启程回新郑了。 邓立功得到弓正已经谈判成功的消息,笑逐颜开,不等郑康公旨意,便下令班师回朝了。 邓立功回到新郑后,先到了宫中,去见郑康公和邓夫人。三人欢天喜地,好像过年一般。 谁知道,弓正才走过两个时辰,沈韬便下令大军继续进攻郑国。邓立功的大军已经撤回新郑,边境城池艰难抵挡了一阵,还是吃了败仗,又连续丢了六座城池。郑康公这时只好命太宰欣派人领兵,又放出消息,说要向楚国借兵,这才算抵住了韩国的进攻。 捷报传到阳翟,韩文侯正在接见国安等师兄弟。 国安等人一起跪倒:“恭贺陛下!新得十座城池。” 韩文侯高兴地摆摆手,“你们都起来吧。”国安等人站起身来。 韩文侯看着国安等五人,高兴地说:“清溪先生真是慷慨大方啊!一下子送了寡人十座城池作为见面礼,寡人真应该感谢感谢他。”他转而悲伤起来,“唉!可惜了你们云梦山的踢云乌骓马啊!不过,一匹马换来十座城池,这马也值了。方才郑国赔礼送来一匹千里马,寡人权当作赔偿踢云乌骓马,就赠与云梦山了,还有些许金银,你们也带回去,以表寡人对尊师的感谢。” 国安此时道:“回禀陛下!我们本来是奉了家师之命,献马而来,不想马未献成,还生出这么多事端,好在陛下运筹帷幄,将我们师兄弟救了出来。救命之恩尚未报答,就接受陛下馈赠,实在感到惭愧。” 韩文侯摇摇头笑着说:“你这样说,就误解寡人之意了。尊师收徒,除了将技艺传授你们,更重要的是希望你们将来学成之后下山能有所成就。这次魏国浍山之战与正在进行的韩郑之战,皆与你云梦山有关系,云梦山与尊师清溪先生定会威名远扬。今日,寡人赠你们宝马金银,也是为以后定下了门槛。将来你们效力诸侯,这宝马金银便是身份的一个参照。这宝马金银,既是对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尊重,也是对我韩国知恩图报的真实写照。不然,诸侯若知道,也会说韩国不懂礼数,知恩不报。” 国安看了看苏名远等人,苏名远等都点了点头。国安道:“既然如此,那却之不恭,草民等就代家师谢过陛下了。”说着,国安跪地谢恩,苏名远等人也都跪了下来。 谢恩之后,国安等人离了王宫,得到韩文侯关照,破例住在了驿站,准备等明天天亮了,就返回云梦山。 第171章 韩侯问寿 第二天上午,韩国朝会。 韩文侯志得意满地端坐着,“众爱卿可有事奏?” 张宿站出朝班,奏道:“启奏陛下!清溪先生的弟子特来谢恩,现在正候在殿外,等候陛下旨意。” 韩文侯高兴地捻着短短的胡子,“这个清溪先生还真是有本事,朝歌义举,人们不过认为是江湖传言,浍山一战,人们也都还觉得他是运气好猜中的,没有想到如今一马十城,倒真是不得不让寡人刮目相看了。宣他们上殿吧。” 国安等人被宣上殿,行过礼之后,国安说了一些感恩戴德的话,便提出要回云梦山。 韩文侯高声道:“代寡人问候尊师清溪先生,培养了这么多青年才俊,将来一定为诸侯所争抢。来人,赏赐云梦山一百金,千里马一匹。” 国安等人跪下谢恩。 大臣们听到后,窃窃私语起来。 韩文侯咳嗽了一下,大臣们便缄默不语了。 韩文侯捻着胡子,看着满朝大臣,得意地问道:“既然尊师有通天彻地之能,能不能算出寡人寿数几何啊?” 张宿一听,暗自叫声不好,他想站出来替国安等人解围,又怕韩文侯怪罪,也怕得罪其他眼红的大臣。刚才还满腹牢骚的大臣,听了韩文侯的话,顿时窃喜起来。 国安一听,顿时愣住了,这可是个要命的问题,不答是欺君,奉承又损了清溪先生刚刚建立起来的声誉,他急忙扭头看看苏名远。苏名远这时微笑着点了点头,朗声道:“启奏陛下!” 洪亮的声音顿时使大殿安静了下来,众人都屏声敛息,紧紧盯着苏名远。 柳晗卿就在苏名远的旁边,心急如焚地小声道:“五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要送命的!不要逞强啊!” 云淇也担忧道:“五哥,不可儿戏!” 苏名远也不听他们的劝告,继续说道:“家师虽然略懂《周易》,却不似文王能知阴阳察生死,测风水定乾坤,不过偶言得中,被乡野百姓传为奇谈,实在也非家师本愿。况且‘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家师名微言轻,不敢故弄玄虚,更不敢妄议诸侯长短。家师本清修之人,原想传授我等弟子一些技艺,将来好安身立命,做个知法守法的百姓,如此而已。” 众大臣一听,面露得意的神色。张宿偷偷看了看韩文侯,见文侯面有不悦。 国安看到韩文侯严肃的表情,正准备跪下求情,却被苏名远一把拽住了。国安回头看看苏名远,苏名远依然微笑着。 韩文侯一看苏名远的动作,佯装更加不高兴了。 张宿见状,赶快道:“朝廷之上,不可儿戏,君上问话,应当如实而答,不可闪烁其词。” 这时,戴瑄站了起来,轻蔑地说道:“启奏陛下,清溪先生派几个弟子下山来我韩国,本来就对我韩国不敬,如今又置陛下的问题于不答,分明是藐视我韩国朝堂,若此事传扬出去,诸侯将如何而看?” 云淇忙朝丰褚看去。丰褚这时正关注着国安几人,见云淇焦急的神色,又看到苏名远镇定自若,忙奏道:“启奏陛下,戴大人所言未免小题大做。戴大人乃饱学之士,岂不知孔子有言‘不知生,焉知死’,况且,孔圣人尚不语怪力乱神,就算那清溪先生是个世外高人,怕也高不过孔仲尼吧?他们下山无非也是为了求取前程,怎么会藐视朝堂呢?这样于他们有什么好处呢?” 戴瑄惊讶地看了看丰褚,嘴动了几动,还是站回去了。 听到这话,又看了看苏名远的表情,云淇忙道:“启奏陛下!丰将军所言极是。陛下乃一代明君,韩国如今蒸蒸日上,我们几个无官无职的外乡人,焉敢对陛下不敬?况且陛下厚赐我云梦山,实在是千载难逢的际遇,我等感恩戴德尚且唯恐不及,又何敢自大惹祸?” 张宿看了看韩文侯,佯装怒道:“黄口小儿,不耕而食,不织而衣,在这里摇唇鼓舌,还说不狂妄?你等不就是怕因言语招致陛下怪罪,失了赏赐,坏了名声,无颜回去吗?” 丰褚听了这话,故意不耐烦道:“好了!啰啰嗦啰啰嗦,陛下乃一代英主,你们有什么话尽管说吧,陛下肯定会从善如流的。” 戴瑄大惑不解地看着丰褚,实在搞不懂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武将,今日不仅话多,而且处处向着外人。 韩文侯看了看丰褚,也有些不解,“你们有话不妨直言,寡人恕你们无罪。” 苏名远笑着说:“草民下山时,家师的确交待一事,说‘事情结束之后,你们到朝堂谢恩,君上一定有话要问你们,为师有布囊一个,呈与君上即可’。”说着,苏名远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布囊,捧过头顶。 “赶紧拿过来!”韩文侯立即来了精神,眼睛瞪得溜圆。 侍者将布囊呈了上来,韩文侯忙用佩剑挑开了线,从中取出一条布。 “哈哈哈哈哈!”看过布条之后,韩文侯开怀大笑起来,“这个清溪先生果然是神人啊!”说完,文侯将布条给了旁边的侍者,侍者领命,大声念道:“君上问寿,山人敬呈。今有四句,言在其中。修我甲兵,腾我金龙。随车夏雨,五谷丰登。” 大臣听后,面面相觑,都无话可讲。 “好了。”韩文侯笑道:“今日问寿一事,虽然清溪先生也是含糊其词,但毕竟事先料到了,这已经很难得了,可见此人确有神通,绝非浪得虚名,恐怕云梦山不久将闻名诸侯,扬名天下了,再赏赐云梦山五十金,作为卦金。” 大臣一听,更加惊讶了,看到韩文侯正在兴头上,也不好出来劝阻了。 “多谢陛下赏赐!”国安觉得简直像是做梦,忽然之间又得了五十金,真是喜出望外。 国安等人谢恩出了大殿,领了赏赐,出了王宫。 刚出王宫,国安一把拽住苏名远,“师父既然已经嘱托给你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吓得我冷汗一直冒。” 苏名远笑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云淇问道:“师父布条上说得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国安和柳晗卿都闭口不语,张海丰想了想,也问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五哥,你能破解不?” 苏名远微皱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照我理解,表明是奉承韩侯,其实第一句取‘甲’字,第二句取‘龙’字,此为干支‘甲辰’,便是明年或者六十年之后,第三句取‘车’‘夏’两字,应该是说韩侯在夏天乘车巡游,最后一句最难解释,大概是说韩侯会在一个叫‘五谷’或者与之相关的地方登仙。” 张海丰听后,瞪大了眼睛,深为佩服道:“这就是说,师父已经算出来韩侯剩下的寿数了,我看就在明年了。” 国安觉得不可思议,将信将疑道:“师父难道真有通天彻地之能?” 柳晗卿钦佩地摇摇头,“到明年就知道结果了。” 云淇目瞪口呆地点了点头,“怪不得百姓说‘清溪清溪,洞察天机’。” 苏名远看了看云淇,这时笑道:“刚才还多谢那个丰将军了,没有想到,他会帮他们解围。” 张海丰这时也看着云淇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云淇和那个丰将军眉来眼去的,一定有故事。” 云淇猛然抬头,看见国安面露不悦,有些尴尬。 苏名远道:“云淇,既然你和丰将军认识,人家今天又帮了我们,我们应该到丰将军府上去答谢一番,万一将来又到韩国,也是一个熟人。” 柳晗卿一听,忙离了国安,走到云淇身边,笑着拍拍云淇的肩膀,“就是啊!云淇,你先给我们讲讲你和丰将军的故事,然后我们去答谢答谢他。” 于是,云淇将以前遇到丰褚和巨岗之战的事情都讲了。五人答谢了丰褚之后,便回了客栈。 (史书记载:韩文侯薨于东周安王二十五年,即公元前三七七年,那一年正是甲辰年。) 国安等人收拾好行李之后,不敢耽搁,骑马朝云梦山赶去。五天后,他们终于到了朝歌城。 站在朝歌城门前,国安喜不自禁,感慨道:“终于回来了。” 柳晗卿忙应道:“是啊,都到了家门口了,可以好好歇歇了。” 张海丰道:“还是到了庄里再好好歇歇吧,叶名诚他们估计早就回去了,我们回去的晚了,师父肯定不高兴的。” 国安一听,立即没有了笑容,“他娘的世道……”话刚出口,他便闭嘴了。 苏名远见状,笑着说:“在城里吃顿饭总还是可以的。” 云淇也笑着说道:“是啊,我的五脏庙都快造反了。” 于是,五人进了城,找了一家饭馆坐下了,点了几个菜。 五人说说笑笑,感觉好不轻松。 柳晗卿看了看周围,小声道:“怎么我们的菜还没有上,连那些比我们晚来的人都吃上了。” 国安本来正兴高采烈地发表着感慨,听了柳晗卿的话,朝旁边一看,果然人家正拿着筷子大快朵颐呢! “他娘的世道!”国安气得骂了一句,“啪!”地一声,狠狠拍了一下案几。 云淇赶紧劝道,“四哥莫动怒,我这就催催去。”说着,云淇站起身来,准备去叫店小二。 国安一把拽住云淇,用力一扯,云淇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有坐到地上。 “啪!”国安又是用力一拍案几,大吼道:“小二!” 众人都循声朝这边看来,张海丰微微笑着,柳晗卿赶紧将脸扭在一边,云淇的脸也忽然红了起来,苏名远笑呵呵朝众人摆了摆手。 这时,店小二虽然托着一个盘子,却像发现了金山似的飞跑了过来,笑容将脸都挤得快变形了。只是,店小二先将盘子放到了临近的案几上,才回转到国安跟前,“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国安的两个鼻孔呼呼喘着粗气,像要喷火一般。 柳晗卿这时小声抱怨道:“你怎么把我们的菜端到别人哪里了?” 云淇看看临近的人,忙朝柳晗卿使使眼色,“你看错了,那不是我们点的菜。” 苏名远依然微笑着说:“小二去催催,我们确实已经等得时间不短了。” 店小二这时倒像占理一样站直了身子,冷笑道:“这位客官说得还像句人话,我这就给你们催催。”说完,店小二哼了一声,转身走去。 一看这情况,国安强压的怒火立即爆发了出来,气得他使劲一拍案几,“啪——”“哐啷——”,因为用力过大,或者案几的质量也不怎么样,案几居然被拍散了架。 店小二听到声音,转身一看,顿时惊呆了,周围的人看到,也都呆住了,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国安。 “他娘的世道!”国安咬牙切齿地指着店小二骂道:“他娘的是你的亲爹,还是你的亲儿,你这样不要脸的去讨好他,把我们的菜端走不说,还他娘的屎壳螂打饱嗝——满嘴喷粪!” 店小二看到国安凌人的气势,再看看地上的案几,扭头又见掌柜的怒气冲冲地朝这边走来。店小二正准备回骂时,就见临近的人忽然站了起来,这人衣着讲究,剑眉星目,瘦长白皙的脸,看起来不像寻常百姓,只见他一手按着剑,一手指着国安,骂道:“吃饭就吃饭,你在这里指桑骂槐地说谁呢!” 国安正在恼火,看到站起的年轻人,冷笑道:“他娘的!真是屎壳螂爬秤盘——不知道自己有多大份量,猫狗都出来乱叫了。” 苏名远使劲儿拽住国安,“四哥少说两句吧!”说罢,苏名远连连朝年轻人弯腰点头,“对不住了,对不住了!” 张海丰等人也都赶紧劝国安莫要冲动。 掌柜的这时已经到了跟前,不悦道:“你们要打出去打,出去前先赔了我的案几钱,我们是开店做生意的,不是开武馆的。” 柳晗卿这时抱怨道:“我们等了这么久,你们的菜都不上,好不容易上了,却端到别人案几上了,哪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 掌柜的看到门口开始有围观的人了,赶紧打圆场道:“诸位都稍安勿躁,客官的菜马上就上齐,只是,这案几得照价赔偿。” “哼!”柳晗卿白了一眼掌柜的,“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故意用些破烂来讹人,以此发家致富呢?” 旁边的年轻人这时冷笑道:“看你们衣冠楚楚,像是知书达礼的人,原来也是夜壶戴草帽——装人样,又是来骗吃骗喝的。” “他娘的!”国安忽然挣脱了苏名远的手,朝年轻人冲过来。掌柜的和店小二赶紧往后躲着,苏名远从后面搂住国安,“四哥住手吧!”张海丰和云淇也赶紧过来拽着国安的双手。 掌柜的走到年轻人跟前,抱拳陪笑道:“客官,对不住了!您大人有大量,给小老儿点儿面子,赶紧坐下来吃饭吧。” 这时,年轻人的同伴也都劝着。年轻人见状,白了国安一眼,坐下了。 掌柜的又走到国安跟前,抱拳道:“客官莫生气了,这案几钱我也不要了,你们的菜马上就上。” 国安气呼呼地说道:“五弟!把案几钱给他,不在这儿吃了。谁在这儿吃,以后就别说认识我。” 云淇这时松开了国安,拿着钱递到掌柜的手边,“这事儿真不好意思。” 掌柜的一看,不屑道:“你们影响了我的生意,就这点儿钱?” 云淇又从袖子里摸出些钱,递给掌柜的。掌柜的抓在手里,轻蔑地摇头道:“这还差不多。” 五人离了这家饭馆,换到另一家去了。 第172章 晋国求救 吃过饭后,国安等人朝云梦山赶去。 “四哥你看?”快到飞箝阵的时候,刚一转弯,柳晗卿忽然说道:“阵前有人?” “吁——”苏名远勒住缰绳,放慢了速度。其他人见状,也都放慢了速度。 “怎么了,五弟?”国安道:“已经到了家门口,还这么小心做什么?” 苏名远仔细看了看,道:“我看他们人也不多,走吧!”说完,苏名远加快了速度。 等来到阵前,看到人时,柳晗卿惊讶道:“怎么是他们?” “他娘的世道,真是冤家路窄!”国安怒气又禁不住上来了。 原来,飞箝阵前的陌生人正是在朝歌饭馆和国安争吵的年轻人。 苏名远下了马,走上前去,抱拳道:“不知几位来我云梦山有何指教?” 年轻人看了看国安,又看看苏名远,尴尬地抱拳道:“敢问,你们是清溪先生的弟子吗?” “哼!”柳晗卿冷笑道:“多新鲜,我们不是,难道你们是?” 年轻人抱拳道:“刚才在饭馆多有得罪,还望几位见谅,在下找清溪先生有要事相商,还望几位引荐一下。” “哈哈哈!”国安仰天大笑道:“真是‘求人三分矮’啊!你们都求上门来了,我们当然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只是,两个肩膀抬个头就来了,也太不知礼数了,看着衣冠楚楚,真是老狐狸戴斗笠——装人不像,反露出了尾巴。” “师兄!”苏名远走到国安跟前,微微瞪了瞪他。 “你——”年轻人指着国安,气得手都有些抖了,旁边的人也都怒气冲冲的。 年轻人眯了眯眼,轻蔑地扫视了一下,然后厉声道:“都说‘名师出高徒’,看到你这样的高徒,也能知道清溪先生是什么样的师父了。如今在闻道庄的门口,居然听了这样的高谈阔论,将来传到江湖上,一定让云梦山光彩无比。什么纵横捭阖,不过都是老母猪拱石头——全仗嘴硬。” 年轻人话音刚落,国安趁人不备,抽出腰间宝剑,便刺了过来。这年轻人也不是等闲之辈,急忙躲在一边,翻身也抽出了宝剑,一招“月下横波”,反朝国安下盘划过来。国安没有料到年轻人反应如此之快,飞身一躲,往年轻人砍去。年轻人用力一挡,抵住了国安的剑,两人僵持在一起。国安原想仗着自己力气大,将年轻人压下去,没承想年轻人力气也不小,两人势均力敌。苏名远正准备上来劝时,没有想到年轻人全身而退,国安忽然失去了重心,一下没有收住,朝一边连跑了好几步,差点儿扑倒在地上。 “他娘的世道!”国安回转身来,正准备再打时,见年轻人已经神态自若地站好了,剑握在右臂后,颇有几分风度。 “哈哈!”年轻人抱拳道:“承让了,云梦山的剑法,也不过如此!” 柳晗卿赶紧跑到国安身边,“四哥,没事吧?”国安瞟了柳晗卿一眼,没有说话。 “休要猖狂,看我明拙剑法!” 听见声音,年轻人急忙回头,忽见暗器迎面飞来,他赶紧闪在一边,“咚!”一颗石子打在对面的山壁上,顿时便碎了。 年轻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没有来得及多想,就见一个人已经到了他的跟前,明晃晃的宝剑已经成了一个圈,一时也分不清哪个才是宝剑的真身。 年轻人举剑挥去,一下子竟然打空了,等他反应过来时,云淇的宝剑已经按在了他的脖子上,年轻人顿时呆住了。 云淇忙笑着将宝剑收起,抱拳道:“在下云淇,多有得罪,望阁下海涵。” 年轻人收起了宝剑,微笑地抱拳道:“云梦山藏龙卧虎,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万分佩服。” “戈县尉莫要见怪。” 这时,庞清、荀子和、相鹤从飞箝阵走了出来。 庞清笑着抱拳道:“家师已经等候多时了,家师恐县尉大人在飞箝阵中徘徊,特派我等弟子出庄,来迎接县尉大人。我云淇师弟,近来才上山,好与人切磋武艺,刚才多有冒犯,还望县尉大人见谅。” 这位年轻人叫戈钺,的确是个县尉。戈钺敬佩不已,抱拳道:“世间只说清溪先生神机妙算,听来颇似演义,今日一事,实在名不虚传,令戈某钦佩不已。” 苏名远等人笑着跟庞清站到了一起。 庞清瞪着国安:“国师弟此番下山历练,脾气怎么还如此火爆?还不向戈县尉赔礼?” 国安抱拳道:“方才多有得罪,望戈县尉见谅。” 戈钺笑着抱拳道:“不打不成相识,云梦剑法果然深不可测。”国安一听这话,脸立即红了起来。 寒暄过后,众人便进了闻道庄。 下午时,清溪先生召集众弟子在居实厅议事。清溪先生道:“自朝歌义举以来,我云梦山在江湖上已有些名声,近来魏狄浍山之战,韩郑一马十城,使我云梦山声名鹊起,这为你们今后下山建功立业,颇有好处。只是,我云梦山的‘五行马’已失其二,他们也算死得其所,你们也不能让黄龙马和踢云乌骓马白白死去。人生一世,谁也难逃‘得失’二字,一定要好好参悟。”想起两匹马,清溪先生心里还是有些难受,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如今礼坏乐崩,诸侯争霸,纲常已乱,世风日下,这次晋公派戈县尉前来,就是商讨如何对付韩赵魏。晋国虽已分崩离析,但国主仍在,宗祠仍存。我云梦山也是锄强扶弱、匡扶道义的所在,你们学艺,也是为了激浊扬清,然后建功立业。要知道,正义不彰,功业不著,‘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所以,这次为师派乐正珩、云淇、牧春风、叶名诚、云千画下山,帮助晋室,想好对策。具体事宜,为师已经安排好,明天一早,你们就出发吧。” 众弟子领命而去。 回闻道庄的路上,国安将庞清拽到捭阖台下,小声说道:“师父这是什么意思,弟子都派了那么多,怎么还不派大哥下山?” 庞清看了看周围,低声道:“师父自有师父的道理,我们还是不要乱猜了。” 国安不满道:“大哥不下山,真是不知道下山的好处,如今魏国和韩国的君上,我也都见过了,他们都说要重用我,我想着自己学艺未成,便没有答应,不过,将来下山投奔他们,一定前程似锦。似大哥这样文韬武略样样在行,云梦山首屈一指的人,下山之后一定可以飞黄腾达。只是,你总憋在山上,谁也不知道你,怎么任用你?” 庞清沉默着。 国安看着庞清深思的表情,试探道:“大哥该不会是惦记《孙子兵书》吧?要我说,你是大师兄,师父如果不把《孙子兵法》传给你,也实在说不过去。” 庞清一听,惊得赶紧捂住了国安的嘴,忙看看周围,然后狠狠地瞪着他,“你乱说什么,想害死我啊!不知道这是引火烧身的东西吗?躲还躲不及呢,你居然往我身上联系,要让别人知道了,我今后还怎么在云梦山立足,将来怎么建功立业?” 看到庞清的神情举止,国安觉得有些夸张,笑着掰开了庞清的手,不以为然地说道:“这儿就咱俩,大哥怕什么……” 庞清正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忽然听见头顶上发出了声响,他循声看去,见从上面落下几个东西。于是,他赶紧拽住国安,急忙躲开了。因为石块并不大,即使砸到身上,也不妨事。 “哈!”国安看到原来就是几个区区的石块,笑了起来,“原来就是这几个小石子儿啊!大哥这么紧张,也真是的,见着蚊子就拔剑——未免太大惊小怪了,也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落下来了呢!” “小心总是没有错的。”庞清虽然答复着国安的话,心里却在疑惑,“好了,你先回贵道院吧,我有东西忘到上善台了,现在要去一趟。”说完,庞清就先走开了,国安也自然回贵道院了。 庞清走在去上善台的路上,看到国安拐向了贵道院的路,等了一会儿,他急忙掉头朝捭阖台上跑去。来到台上,却没有看见什么人。 “可恶!”庞清恶狠狠地小声说了一句。他走到刚才他们聊天的正上方,俯视下去,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虽然有一棵大树在下面,可他们两个刚才正站在树的旁边,从上往下看得正熟悉。仔细听听,台下传来虫鸣鸟叫。 “可恶!”庞清恼怒地又咬牙说了一句。他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仔细看着刚才石块落下去的地方,可惜的是,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发现。清风徐徐吹来,他忽然觉得头脑异常的清醒,正准备举目远眺的时候,忽然觉得眼睛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心头一震,忙仔细找去。找了半天,果然在栏杆根部找到一片金叶,看样子像是簪花上面的。 庞清看看周围,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俯身捏起了金叶。他仔细看了看金叶,然后站起身来,却不曾防备被树枝挂住了头发。“哎呀!”他伸手将树枝拿开了,顿时心花怒放起来。他将金叶慢慢塞到束发里,然后朝上善台走去。 从上善台下来,庞清来到了贵道院,他见云淇也在,故意玩笑道:“你怎么没有跟嫣然在后院缠绵呢?” 云淇不好意思道:“大师兄也拿我开玩笑,她正在道生厅帮着做饭呢。” 庞清笑了笑,找了个理由离了贵道院。 到了道生厅,庞清来到后厨,尚云瑛和王缦君正好往前面送菜了,只剩越嫣然一个人在后面盛饭。庞清窃喜起来。 第173章 驿站遇刺 越嫣然见庞清走了进来,忽然变得局促不安,“庞……不是不是……大师兄来这里干什么?”她拿勺子的手停到了冒着热气的锅上,“哎呀!”她赶紧将手移到一边。 “没什么事儿,就是看看今天吃什么饭!”庞清一边说,一边扫视了一下越嫣然,却发现她并没有戴金簪。 越嫣然见庞清走了过来,又看看四周,只好拿着勺子,朝后面挪着。正挪着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脖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爬,爬得痒痒的。于是,她用左手去脖子的痒处挠挠,这一伸手,吓得浑身打颤,只感觉触到一个多腿的昆虫。 “哎呀!”越嫣然害怕得将勺子也丢了,勺子“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她吓得赶紧用手拼命从脖子里往外掏那虫子。 庞清见状,急忙上前帮忙拍打,只见虫子摔在了地上,原来却是一只大蜘蛛。越嫣然恼羞成怒地上前就是一脚,将蜘蛛踩得稀烂。庞清仔细看了看,越嫣然头上确实没有金簪。 王缦君听到越嫣然的叫声,急忙跑到了后厨。 “怎么了?怎么了?”王缦君着急地问,“大师兄,怎么回事?” 越嫣然被吓得脸色都有了变化,已经愣住了。 “我来后厨舀水喝,顺便看看今天吃什么饭,正碰见一只蜘蛛落在了嫣然的脖子里,吓得她把勺子也丢了,蜘蛛已经被踩成肉酱了。”庞清的手边放着一只舀子。 王缦君笑着走到越嫣然跟前,拢了拢她的头发,“我还以为是什么怪物呢?原来就是一只小小的蜘蛛。哈哈!不必在意。” 庞清正笑着准备离去的时候,忽然听见王缦君问道:“你的发簪呢?我记得你去捭阖台端咸菜前还有啊?刚才掉地上了吗?” 越嫣然一听,顿时有些失魂落魄,掩饰道:“没有,我刚才放起来了。” 王缦君点着越嫣然笑道:“你呀,真是拔荷花拽出藕来——抠到根上了,不就是云淇送你的簪子吗,还忽然舍不得戴了。” 庞清听后,皱着眉头离开了。 第二天清晨,乐正珩等人辞别了清溪子,跟着戈钺朝晋国赶去。到了邯郸,乐正珩、牧春风、云千画继续朝前赶路,叶名诚和云淇则留在了邯郸。又赶了两天路,乐正珩等人终于快到了晋国。说是晋国,其实大部分领土已经被韩赵魏三家分了,晋孝公目前所拥有的,只剩十几座破旧的城池了。 “大家小心点儿,这离中山国不远。”戈钺警惕道。 看着街上百姓也不算少,牧春风道:“这不是还在赵国吗?中山国有这么狂妄吗?” 戈钺看牧春风一脸的不屑,郑重其事道:“虽然中山国曾经被魏国乐羊、吴起领兵攻灭,但如今已经复国,国立鼎盛,有战车九千乘,赵国不仅拿它没有办法,还被中山攻占了一些城池。” “这些我都知道。”牧春风赶紧接道:“不过,戈兄弟说得也太夸张了些吧。” 戈钺面有不悦,不吭声了。 “这一带戈县尉比我们熟悉得多,再说,小心总没有错。”乐正珩道。 众人继续朝前赶路,黄昏时平安到了晋国,乐正珩等人在驿站住下了。 牧春风躺在床上,长了长身子,打了个哈欠,“也真是的,这晋国已经日薄西山了,来这儿能有啥鸟奔头?弄不好,得罪了韩赵魏三国,那下半辈子直接就废了。” 乐正珩微微笑着:“十弟不要再发牢骚了,师父让我们来晋国,自有师父的道理。” 牧春风一听,来了兴致,一骨碌爬了起来,瞪着细长的眼睛,“什么道理?师父对你有什么暗中的交待?” 乐正珩笑着看看牧春风,又看看云千画,见云千画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小声道:“师父说……这是秘密。” “切——”牧春风装作傲慢的神情,指着乐正珩,“就知道师父偏心,只不过在山上不好说出来而已。” 乐正珩看看云千画,云千画将脸扭在一边,说道:“七哥不说自然有七哥的道理,我们也不要强人所难。” 看到这样的情况,乐正珩说道:“天地良心,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我是啥样的人,你们还不了解吗?只是,师父的确交待我,无论如何不让说出去,我敢保证,师父绝对没有对我偏心,而且师父也是最怕偏心而引起同门相残,师父知道……” “七哥不用解释了。”牧春风笑着走到乐正珩旁边,拍着他的肩膀,“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你也别在意,师父心里自然有分寸。” 乐正珩一听,不乐意了,“十弟既然这样说了,我说了也无妨,反正屋里就我们三个人。” 听了这话,牧春风心里窃喜,连连摆手,“十哥千万别说,回头师父责罚起来,说是我们逼迫的,那就麻雀飞进烟囱里——有命也没毛了。” 乐正珩悄悄招招手,牧春风半推半就,云千画见状,也赶紧凑了过来。乐正珩正准备说话时,忽然听见窗外有动静,忙小声道:“有人!”说完,牧春风便将灯吹灭了。 灯刚灭,就听见“嗖”“当”的声音,借着月光投来昏弱的光线,牧春风看到一支箭钉在了柱子上。 “不好!快趴下!”牧春风话音刚落,“嗖嗖”地射进来许多利箭。 三人借着微弱的光线,摸到了自己的佩剑。 “哐啷!”一声,门板重重落在地上,立即涌进来几个身着夜行衣的蒙面人,一个个手持明晃晃的大刀。 牧春风一看就这几个人,不屑道:“真是寿星公吊颈——嫌命长,看剑!”话音未落,牧春风的剑已经到了为首的蒙面人面前。蒙面人没有想到牧春风速度这么快,忙用刀挡住。这一挡,才发现牧春风力气不小,只震得自己虎口发疼,要不是握得紧,恐怕刀已经飞了。 这时,乐正珩和云千画也加入了进来,屋里顿时刀光剑影,嘈杂起来。 乐正珩等人毕竟武艺高强,不一会儿,蒙面人便居于下风。 “撤!”为首的蒙面人喊了一声,其他蒙面人也不敢恋战,纷纷退出了屋,到了院子里。 “哈哈哈!”牧春风用剑点着院子里的蒙面人,“就你们几个鸟毛贼,也敢来小爷们面前放肆,真是老母猪吃星星——不知天高地厚!今天也让你看看小爷们的手段。”说着,牧春风提剑准备上前,忽然,为首的蒙面人吹了声口哨。 “哎呀?”牧春风不屑道:“真是癞蛤蟆剥了皮——不死心啊?” 谁知道,牧春风话音刚落,“刷刷”地便从墙头房顶上跳下许多人来,顷刻将牧春风三人围在了中间。 为首的蒙面人这时笑道:“小兔崽子,现在你是吃星星的老母猪呢,还是剥了皮的癞蛤蟆呢?” 牧春风顿时目瞪口呆,乐正珩与云千画赶紧和牧春风紧紧挨着。 乐正珩抱拳道:“我等初来宝地,一天还不到,与各位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料却遭众位英雄围攻。倘使拿人钱财,今天要取我等性命的话,也该让我们死个明白吧?” 为首的蒙面人哈哈大笑道:“你们现在才是屎壳螂窝里灌开水——一个也跑不了,居然还在这儿跟我们讲条件,你们有资格吗?” 乐正珩看看周围,来的杀手还真不少,他们三个是绝对打不过的,再看看附近的院子,正亮着灯,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动静,驿站的人居然听不到。 乐正珩冷冷笑道:“你们不说,我也知道是三公子派来的,他想当太子,当君上,要铲除一切有可能阻挡他的因素。” 为首的蒙面人也不应答,挥手道:“上!” “慢!”乐正珩吼道。 寂静的夜里,这一声大吼,顿时将众人吓了一跳。 蒙面人摆摆手,不耐烦道:“你要干什么?你们都是清溪子的徒弟,也算是英雄人物,要死就死得像个爷们,婆婆妈妈的,把你们云梦山的脸都丢尽了。” 牧春风这时也搞不懂乐正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时刻警惕着周围的蒙面人,“七哥,你要干什么?” 乐正珩对蒙面人道:“既然知道我们是从云梦山来的,也应该知道我云梦山的厉害,你不要仗着自己人多,就觉得一定能打过我们。我先给你们提个醒,今天,我也不要你们的命,但是得给你们些教训,让你们痒上半个月,非抓掉几层皮不可,不然,你们今后还是仗势欺人,不知道天高地厚!” “哈哈哈……”听了这话,为首的蒙面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嘲笑道:“这三个还没有断奶的娃娃,居然说出这样的大话,弟兄们,今天就让他知道死字怎么写,上!” 话音刚落,周围的蒙面人一拥而上。 说时迟那时快,乐正珩将利剑往地上一扔,从袖子里取出纵横笛,横在嘴边吹了起来。 院子里的蒙面人忽然听到笛声,只感觉鼓膜阵痛,心烦意乱,脑子也似乎跟着隐隐作痛起来。他们忙下意识地去捂住耳朵。 乐正珩吹的乃是清溪子创的《云梦捭阖音》,专用笛声扰人心智,乱人精神。牧春风和云千画见蒙面人都捂住了耳朵,忙摸出暗器,甩手飞了出去。 “啊”、“啊”、“啊”……蒙面人只顾着捂耳朵,来不及躲闪,身上中了暗器,许多人的剑也掉在了地上。 笛声没有了,乐正珩道:“现在,你们已经中了我云梦山的养志散,至于症状,我刚才已经提醒过你们了,可是你们不相信,非得挑战我的仁慈。” 听着周围痛苦的呻吟声,看着垂头丧气的蒙面人,牧春风得意道:“你们再不走的话,就再听一曲,直接让你们脑子错乱,乱得连自己亲娘都不知道你是谁。” 为首的蒙面人见到这样的情况,虽然匪夷所思,却是非常丢人,但还得面对,他一挥手,“撤!” 蒙面人这时也上不了房,也爬不上墙了,居然径直都朝前院走了。 第174章 初见晋公 “七哥?”牧春风脑子里还想着刚才的场景,“你怎么不早说有纵横笛呢?刚才真把我吓了一大跳。飞镖还有没了,分给我点儿?”说着,牧春风就拽住了乐正珩的袖子。 乐正珩笑着推开牧春风的手,“这些师父早就预料到了,师父本来交待不让说的,我刚才正准备告诉你们的时候,谁知道刺客就来了。” 牧春风将手缩了回来,故意不悦道:“我们再三地问,你才想说,我们不问,还不知道师父交给你什么事儿呢!还不如就派你一个人来呢。” 云千画这时严肃地说道:“你要对师父有意见,就回山后当面说,在这儿发牢骚算什么?再说了,七哥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牧春风尴尬地笑道:“我就是随口一说,没有别的意思,你们也不要在意啊!” 这时,驿站的人过来了,还没有走到跟前,驿丞便笑着问道:“这么晚了,听到这里乱哄哄的,我们就赶紧过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牧春风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你们过来的还真是快!” 乐正珩赶紧拽了拽牧春风,走到他前面,冲驿丞抱拳道:“没有什么事儿,我们几个刚才睡不着,练了会儿剑,切磋的时候可能议论的声音大了些,惊扰了诸位,甚是抱歉,我们这就回屋去。” 驿丞嘻着脸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大晚上的,你们又从云梦山远道而来,最好还是呆在屋子里,不然出了什么事,我们也担待不了。” “你……”牧春风正要上前理论,却被云千画拽住了。 乐正珩也笑着抱拳:“让诸位操心了,恕不远送。” 驿丞朝乐正珩点点,领着人走了。 “呸!”牧春风气得朝驿丞方向啐了一口,“都是些红鼻头绿眼睛的鬼——没安好心,人都快打死完了,还说什么‘赶紧’过来了,过来个鸟屎,我看他们都是……” 云千画笑着勾住牧春风的肩,“走吧,进屋说吧,别在这儿狗屎尿屁了。” 三人进屋去了。 牧春风看看乐正珩,胸有成竹道:“七哥果然有大将风范啊!遇事一点儿也不慌,刚才居然还有心情和那群刺客绕弯子。师父连纵横笛都给你了,莫不是把《孙子兵法》也给你了吧?” 乐正珩一听,作色道:“这话也能随便讲吗?十弟莫要引火烧身,不知道师父最忌讳这个话题吗?” 云千画也不悦道:“十哥这话说得确实有些过了。” 牧春风佯装掌了一下嘴,陪笑道:“瞧我,真是屎壳螂打哈欠——一张臭嘴!该掌,该掌!” 乐正珩微微一笑,“‘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这也是老生常谈的道理了。” “嘘——”云千画忽然警惕了起来,低声道:“有人来了。” 牧春风急忙又将灯吹灭了,从身边摸出宝剑来,咬牙道:“一群鸟人,还让不让小爷睡觉了。” 三人屏气敛声,一动不动地听着院子里的动静,确实有许多人走路的脚步声,奇怪的是,居然还有小声议论的声音。 “梆梆梆!”响起了敲门声,“三位休息了吗?在下戈钺前来拜访。” 牧春风松了一口气,将剑横到一边,“鸟人,吓得小爷都不敢出声了。” “嘘!”乐正珩提醒了一下,然后高声道:“什么时辰了,才来?” “云开雾散,月过中天。” 乐正珩这时小声道:“没事了,开门迎接戈县尉吧。” 牧春风不屑道:“咋弄得这么神秘,还有暗号了?” 云千画上前开了门,戈钺等人进来了。 戈钺看了看旁边陪同的驿丞,冲乐正珩三人抱拳道:“怠慢三位了,我们家大人说,久慕清溪先生大名,今日欲与先生高足一见,三位不用在这里住了,也不用麻烦张驿丞了。” 张驿丞眯着眼笑道:“哪里哪里,顾大人既然有请,下官怎敢强留。”说着,张驿丞一扭脸,立即换做了严肃的神情,“来人!帮着三位拿一下行李。” 乐正珩三人随戈钺来到了大夫顾礽宗府上。 顾礽宗早就在大厅等候了。 “老夫一时糊涂,让三位住进了驿站,若不是戈县尉提醒,险些让三位身陷虎穴之中。”顾礽宗抱拳摇头道。 “那是,我们刚才还打退了一群刺客呢!”牧春风微微昂着头,大声说道:“看起来都有二三十个人。” 戈钺一听,噗哧笑了出来,小声道:“你咋不说二三百人呢?” “你怎么说话呢?”云千画不高兴了,乐正珩赶紧在旁边拽了拽他,瞟了周围一眼,郑重其事道:“我师弟并未夸张,的确有二十来个刺客,身着黑衣,脸蒙黑布,手持大刀,穷凶极恶。” “啊?”顾礽宗惊讶地张大了嘴,愣愣地看看戈钺,“有这回事?” 戈钺瞥了一眼乐正珩,想起在朝歌城和云梦山前与国安的冲突,不屑道:“不知道这二十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刺客怎么被三位给打跑的?我刚才怎么没有听张驿丞说起啊?” “我七哥有家师……”牧春风刚一说话,乐正珩就瞪了他一眼。云千画这时也不说话,从袖子里摸出一粒小石子,一甩手,将大厅中最小的油灯打灭了,灯盏无声。 “啊?”顾礽宗又惊呆了,戈钺也吃了一惊,转而抱拳道:“好手段,云梦山卧虎藏龙,在下佩服!” 顾礽宗摆摆手,仆人都下去了。 顾礽宗愁眉不展,压低了声音道:“看来,事情越来越危急了。如果三位所言不假,看来三公子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牧春风不解道:“晋国如今已经大不如从前,晋公虽有一国一尊,实不如鲁宋之君,况且现在国脉如缕,三公子即便做了君上,又能怎么样呢?” 顾礽宗叹了口气,连连摇头,“晋国的情况,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如今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三公子欲先夺太子之位,再做君上,到时借着赵国庇护,做一个傀儡君侯,声色犬马,狐假虎威,还是可以的。他本没有什么大志向,无非想及时行乐而已。” “哼!”牧春风嘲讽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知道吗?认贼作父,到时候他没有了利用价值,才是耗子吃砒霜——性命难保呢!” 戈钺道:“我们现在也不用管他将来吃什么霜,大人将你们请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高见。” 云千画不悦道:“我们能有什么高见,三家已经分晋,周天子都已经承认了,就算家师再厉害,也不能灭了韩赵魏,恢复晋国吧?” 顾礽宗瞪了戈钺一眼,“不得对客人无礼。” 戈钺看了看顾礽宗,压了压心头怒火,抱拳道:“在下一时鲁莽,言语不周,得罪了。” 乐正珩笑着抱拳道:“戈县尉话并没有错。我等下山时,家师确有交待。”他顿了顿,然后将清溪子交待的话说了。 顾礽宗听后,稍微放心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顾礽宗带着乐正珩三人前去面见晋孝公。 进了王宫,乐正珩三人有些吃惊,眼见的宫殿虽然高大,但却似失修许久一般,破破烂烂的墙瓦将帝王家的威严全部遮盖了。地面有的也坑凹起来,砖缝之间的草有的已经枯黄了,有的还透着铜锈一般的绿色,微风吹来,草也跟着摆动,不远处还传来几声“刮刮”的鸟叫,衬托出整个宫殿战后一样的寂静。虽然也有站岗的卫兵,看起来也像没有睡醒一般,见了顾礽宗等人前来,却又面无表情。 牧春风皱着眉头,不可思议地咂了咂嘴。 来到晋孝公的宫殿,里面布幔倒是不少,过一道便暗一些,进到里面,却似黄昏一般,牧春风暗暗数了数,大大小小居然点着三十三盏灯,只是,每一盏都不很亮。 借着昏弱的光线,看了看陈旧的摆设,牧春风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叹气时,却忽然感觉吸进来很强的灯油味儿,顿时觉得恶心起来。他捂了捂鼻子,可还是不能将灯油味儿隔绝,看到大家都谨小慎微,他只能硬着头皮忍受这让他作呕的气味了。 顾礽宗摆摆手,众人都停住了,他自己掀开一道布幔进去了,没过一会儿,侍者出来领着乐正珩三人都进去了。 进来后,牧春风又看到六盏大灯,似乎觉得灯油味儿更加刺鼻了,可是又没有办法。只见侍者低头静静地站在床边,床上倚着一个人,腰间闪闪的玉石立即映射出不凡的身份,他就是晋孝公。 顾礽宗摆摆手,众人都跪在了地上。 顾礽宗伏在地上,“启奏陛下,云梦山清溪子的弟子前来拜见。” 晋孝公喘着粗气,这时慢慢睁开了眼,伸出右手,旁边的侍者立即上前,将他扶好了。他倚着被子,坐了起来。 “都……起来吧。”晋孝公有气无力地说道。众人都起来了。 晋孝公努力睁大了眼睛,打量了一下乐正珩三人,脸上露出了微笑,“这三个年轻人,果然不一般,相貌堂堂,龙骧虎步,精神抖擞,气质不俗,将来必有一番作为,可惜啊!”晋孝公感叹地闭上了眼睛,咽了一口唾沫,然后睁开眼睛,继续道:“晋国已经不是当年的晋国,不然,寡人一定重用你们,让你们宏图大展,扬名立万,封妻荫子,流芳百世!可惜啊!”说着,晋孝公的眼睛便湿润了,“晋国已经日薄西山,辉煌不再了。” “陛下!”顾礽宗的眼睛也湿润了。 晋孝公看了看顾礽宗,苦笑地点了点头,“爱卿之意,寡人岂能不知?可惜啊!‘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寡人虽不才,却还能在诸侯中得些帮助,还能在三家中间周璇周璇,如今恐怕寡人已经病入膏肓,纵使扁鹊再生,大概也无济于事了。夏朝少康拥有区区五百之众,所依靠的不过是方圆十里之地,居然都可以复国。如今,我晋国尚有数万民众,方圆百里之地。可惜啊!天亡晋国,非寡人之罪也。”晋孝公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啪落在了手上。侍者赶紧递上了手帕。晋孝公拭干了眼泪,深吸了几口气,然后道:“你们几位都是清溪先生的高足。说实话,清溪先生的大名,寡人也是最近才得知,朝歌义举,浍山之战,一马十城,都是好手笔。可惜啊!寡人无缘一见尊师,不能当面请教。真是可惜。” 第175章 跋扈公子 顾礽宗只好又说道:“陛下!” 晋孝公看了看顾礽宗,微微笑着,“可惜啊!寡人如今上了年纪,这话也越发多了起来,总觉得有说不完的话。顾爱卿提醒的好,不然,寡人不知道要自言自语到什么时候了。”他又看了看乐正珩三人,挥手道:“你们都坐下吧。” “谢陛下!”乐正珩等人坐下了。 “咳咳——”晋孝公正欲说话,忽然咳嗽了起来,侍者王随赶紧上前拍拍他的背,并且小声道:“陛下,太医说不能急。” 晋孝公挥挥手,渐渐好了,“可惜呀,寡人这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所以才请几位远道而来,帮忙谋划一下。”他摆摆手,将侍者都打发了出去。然后又示意,让乐正珩等人到了他的跟前。 晋孝公压低了声音:“可惜,太子仁弱,寡人一旦不在了,怕是难以支撑危局。只是三公子虎视眈眈,寡人如今也管不了了。这侍者中,也多有他的耳目,寡人实在担心,他要是即了位,恐怕其他兄弟将面临灾难了。” 牧春风轻声道:“陛下放心,三公子之所以狂傲,无非就是赵国在背后给他撑腰,如果我们切断他与赵国的联系,看他还能蹦跶几天?” 晋孝公苦笑地摇摇头,“寡人何曾不知啊?只是要切断与赵国的联系,谈何容易啊?” “这个就不用……”牧春风正要说话,忽听得布幔外有急促的脚步声。 “这是从哪里请来的高人啊?”一声底气十足傲气十足的问话穿越了布幔,直达乐正珩等人的耳中。 “哎呀!”顾礽宗恼怒地砸了一下拳,连连摇头。 “唉!”晋孝公深深叹了口气,然后有气无力地闭上了眼。 见此情况,乐正珩等人赶紧往旁边退了退,站好了。这时,布幔突然被掀了起来,一队人匆匆进来了,来时带着一阵风,将晋孝公旁边的六盏灯吹得左右摇晃,差点儿灭了。为首的是个细眼墨眉的年轻人,面如冠玉,脸瘦修长,穿一身米色深衣。 顾礽宗跪了下来,叩头道:“拜见三公子。” 三公子笑着一扬手,“你起来吧。”说着,他也跪了下来,“陛下身体安好?” 晋孝公慢慢睁开了眼睛,微微抬抬手,“你起来坐下吧。” 三公子迅速站了起来,他看到乐正珩等三人,笑道:“这三位就是云梦山清溪子的徒弟吗?长得还真是相貌堂堂啊!” 乐正珩等人忙作揖道:“拜见三公子。” 三公子笑着扶起乐正珩,“不知道几位远道而来,是为了离间我们父子,还是为了我晋国强大啊?” 乐正珩一听,顿时愣住了,心道:“这个三公子也太狂妄了,怎么说这么露骨的话。” 牧春风笑着抱拳道:“我等草莽之人,见识浅陋,哪有离间的本领?再说,陛下与公子父慈子孝,亲密无间,纵使天子下诏,恐怕也不能分离。” “哈哈哈!”三公子按下牧春风的手,“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们不必当真。对了,昨晚睡得安稳吧,有没有水土不服啊?” 看着三公子得意的笑容,牧春风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一下,他微笑着说道:“劳公子挂念,我们昨晚睡得安稳,虽然有些蛇鼠捣乱,但终究都是下流的东西,难成气候。” 一听这话,三公子的笑容立即便消失了,他冲着晋孝公抱拳道:“不知父亲叫他们前来,所为何事?如今,我晋国虽然不如从前,但也有甲兵大臣,还有儿臣等侍奉左右,有事总该先知会儿臣吧?天下至亲,莫若父子,父亲如今有话不对儿臣讲,而对外人讲,是何道理?若不是今早从驿站经过,儿臣还不知清溪先生的高徒已经大驾光临了。” 晋孝公无精打采地看着三公子,也不说话。 顾礽宗这时抱拳道:“三公子此言差……” “啪!”三公子一巴掌打在顾礽宗的脸上,事出意外,顾礽宗没有防备,摇摇晃晃,往后退了几步,侍者王随和韦诺急忙上前扶住了。戈钺只觉得胸中怒火腾腾,却又发不出来。 “狗奴才!”三公子戟指怒目,吼道:“差什么差?我与父亲说话,岂容你插嘴!仗着自己有了年纪,居然敢挡住陛下的话,难道你想做君上不成?” 顾礽宗急忙推开王随和韦诺,跪在地上,捣蒜一样磕头,声泪俱下说话,“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公子息怒!公子息怒!” “唉!”晋孝公叹了口气,劝道:“顾爱卿上了年纪,脑子不清楚,你又何必跟他计较呢?再说了,他是三朝的老臣,对晋国的忠心,你又不是不知道?” “哼!”三公子扫视了一下乐正珩等人,然后狠狠瞪着顾礽宗,怒道:“儿臣最讨厌的就是为老不尊,倚老无礼,恃忠而骄,因功而横。打着忠心的旗号,不顾礼义廉耻,以下犯上,坏人心智,分明就是沽名钓誉之徒,祸国殃民之辈。” 戈钺在旁边站着,微微低着头,气得眼珠都快瞪出来了,只是一句话不敢说。 顾礽宗伏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了,眼泪直往地上落。 “哼!”三公子看着地上的顾礽宗,厉声道:“你们这些大臣,平日里一个个锦衣玉食,高谈阔论,一旦遇到屁大点儿事就哭哭啼啼,成了过了劲的发面——软成一堆了,想不出半点儿有用的法子来。我晋国有如今的遭遇,简直都是你们这些大臣害的。” “好了!”晋孝公终于听不下去了,他瞪着三公子,强压心头的怒火,“你少说两句不行吗?非得逮住蛤蟆攥出尿来,以前没有教过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吗?” 三公子看看面有愠色的乐正珩三人,微笑道:“陛下这话就有失偏颇了。顾礽宗如此不讲礼数,而且在外人面前,简直不把父亲放在眼里……” “在不在眼里,寡人心中有数。” “有数的话,怎么叫几个外人过来商量事儿,还搞得神神秘秘的。”三公子皮笑肉不笑地说。 “你要没有什么事,跪安吧。”晋孝公一摆手,“你们也都下去吧,寡人累了,想歇息会儿。” “慢着!”三公子忽然想了起来,他指着乐正珩三人道:“你们无官无职,也不是诸侯的使者,来我晋国干什么?” “我们……”乐正珩见到三公子咄咄逼人的气势,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牧春风笑着抱拳道:“陛下听说家师精通医道,所以特地遣人前往云梦山寻医问药。在下和两位师兄弟都得家师医学真传,所以家师才派我等下山……” “看病?”三公子围着牧春风转了两圈,不屑一顾道:“我晋国再不济,找几个名医总还是有的,何必大老远地跑到云梦山去找清溪子呢?再说,就你们几个年轻人,看着也是泥猴儿顶坛子——不是个稳当孩儿。” 乐正珩看看眼前的三公子,心里也有些烦了,实在不想再与他纠缠,可是又不敢显出丝毫生气的神情。 云千画板着脸,微微眯着眼,紧紧握着拳头,使劲咬着牙,一动不动地站着。 “哼!”三公子趾高气扬地微微点了几下头,“刚才还巧舌如簧,现在怎么老牛生闷气——不吭声儿了?” “啪!”晋孝公气得使劲拍了一下旁边的案几,“你这是要逼宫吗?” 三公子一听,大吃一惊,顿时愣住了,他没有想到晋孝公会说这么狠的话出来,于是忙冲晋孝公作揖道:“陛下息怒,举国上下谁不知道儿臣是最孝顺的,儿臣不过为晋国考虑,多多盘问了陌生人几句,说到底,也是怕不清不白的人混到宫里,对陛下不利。儿臣这颗忠孝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照。”说到这儿,他佯装拭泪,抽泣道:“父亲这样说,简直使儿臣成了乱臣贼子,儿臣今后在晋国将何以自处啊?” 晋孝公摸着发热发疼的手,胸中的怒气更多了。 此时,三公子带来的侍者都跪倒在地上,为首的道:“陛下!三公子公忠体国,世人皆知,只是爱国心切,有时言语不周,望陛下明鉴!” 一听这话,牧春风气就不打一处来,他看了看侍者的服饰,义愤填膺地指着他,“你是什么人?公子和陛下在这里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就算你是赤胆忠心,又怎么可以打着忠心的旗号来这里离间陛下父子呢?你这样不知礼数的臣子,搬弄是非的下人,简直该凌迟处死,不然,全晋国的人都效法你,那才是贻害无穷呢!” 地上的侍者被牧春风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虽然胸中有万丈怒火,也一丝儿发不出来,气得牙都快咬碎了。 骂完之后,牧春风觉得自己浑身轻松,仿佛自己大权在握,可以控人生死一般。 三公子转过身来,不由分说,抬手就要给牧春风一个耳光。只是,这牧春风岂是逆来顺受之辈?只见他不慌不忙,往后一退,伸手便握住了三公子的手腕,往下一用力,立即将三公子的手反剪了过来。 “哎呦呦!”三公子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忍不住叫了出来,“手……手……手断了……” 地上跪着的侍者这时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一个个怒气冲冲,摩拳擦掌。 第176章 太子驾到 戈钺见状,也横眉冷对,严阵以待。 “哈——”云千画高兴地都笑出了声,他赶紧闭上嘴,把剩余的笑声憋回了肚子里。 乐正珩吓了一跳,忙上前握住牧春风的手,且狠狠瞪着他。牧春风没有办法,使劲一握,然后将三公子的手松开了。 三公子得了自由,急忙躲到自己侍者中间,摸着被握得红彤彤的手,“哎呦哎呦”地呻吟了几声,然后指着牧春风,咬牙切齿道:“把这个反贼给我抓起来!” 侍者得令,纷纷朝前走来。 “退下!”晋孝公大声道。王随在一边帮腔道:“还不赶紧退下,你们不要命了?” 侍者见晋孝公发了话,又见王随的眼色,都微微低着头,又退了回来。三公子虽然恼怒,也没有办法。 晋孝公看到顾礽宗还跪在地上,便冲戈钺摆摆手,戈钺这才把顾礽宗扶了起来。 “你回去吧。”晋孝公看到三公子依然生气地站着,担心再生出什么事端,于是冲他摆摆手。 三公子也不说话,也不动。 这时,韦诺轻轻走了进来,跪道:“陛下!太子求见。” “叫太子进来吧。”晋孝公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太子从布幔外走了进来。牧春风抬眼看去,见此人步伐稳健,仔细看去,瘦长脸型,皮肤白皙,浓眉大眼,鼻梁挺直,嘴唇淡红,嘴角微微翘起,看上去总有笑意,穿一身黑底暗红色花纹的深衣。 三公子忙笑着上前打招呼,“大哥,你来了?” 太子微笑地说:“不是三弟送信说……” “先拜见父亲吧。”三公子赶紧拦住了太子的话。太子向晋孝公施礼。 太子看到顾礽宗也在,作揖道:“见过恩师。”顾礽宗忙还礼。太子扶起顾礽宗,笑着问:“恩师偌大年纪了,这些繁文缛节,不守也罢。”太子看了看顾礽宗,见他眼圈红红的,忙握住他的手,关切地问道:“恩师眼睛怎么了?不舒服吗?有没有看过大夫?您上了年纪,可得多注意身体。” 听着太子的话,顾礽宗心里一阵阵暖流涌起,眼睛又止不住湿润了,他高兴地说:“劳太子惦念了,老臣的身体还行。” 太子高兴地拍着顾礽宗的手,“看到恩师康健,我就放心多了。” 三公子也凑到太子跟前,胁肩谄笑地说道:“是啊是啊!顾太傅,您可得注意身体,您这么忠心辅佐我晋室,为我晋室立下了汗马功劳,我们可都是打心眼儿里尊敬您呢!”说着,三公子从袖子里取出两个锦盒,然后走到晋孝公跟前,举着锦盒道:“这是儿臣从赵国药材商手中购得的上等灵芝,特献给父亲,愿父亲万寿无疆。” 晋孝公微微点了点头。 三公子托着另一个锦盒走到顾礽宗跟前,弯腰道:“这也是盒上好的灵芝,特送给顾太傅,愿太傅身体康健。” 顾礽宗受宠若惊,一边急忙下跪,一边说:“微臣谢三公子。”三公子早扶住了顾礽宗,“太傅这就见外了,您不仅是太子的老师,也曾是我的老师,百姓都知‘天地君亲师’,我岂能不知尊师重道?” 顾礽宗双手接过了锦盒。 太子看到乐正珩三人,问三公子道:“这几位是谁?” 乐正珩三人跪拜了太子,道:“我等乃是云梦山清溪子的徒弟,特来晋国为君上看病的。” 太子惊讶道:“快起快起!最近云梦山清溪子的名声可是越来越大了。不想今日得见先生高徒,真是幸会啊!” 太子惊喜地打量着乐正珩三人,“真是强将手下的兵——没有弱的,看到三位神采奕奕,气质不凡,就知道尊师肯定是世外高人,回去一定要代我向尊师问好。” 牧春风抱拳道:“草民一定将太子的话带到。” 太子一扭头,看到三公子的侍者,问道:“他们进来干什么?” 三公子忙说道:“我看父亲宫中的侍者慵懒,想来请示一下,看看用不用换,如果换的话,这些是我带来给父亲过目的。” 太子笑着说:“还是三弟想得周到啊!”太子问晋孝公:“父亲,侍者用不用换?” 晋孝公摆了摆手。 三公子一看,立即对他的侍者严肃道:“你们都回去吧,不可在宫中逗留,原来干什么,回去还干什么。” 侍者领命退了出去。 晋孝公想了想,说道:“清溪子的徒弟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吧。” 众人领命而去。 王随轻轻拍着晋孝公的背,小声劝道:“陛下又何必与三公子置气呢?公子向来脾气暴躁,陛下生气也无用。” 晋孝公抬头看了看王随,又看看旁边的韦诺,低声问道:“王随,寡人做太子时,你便跟着我了,如今已经二十多年了,寡人也一直把你当心腹看待,你说实话,三公子是不是在外面飞扬跋扈,做出了对太子不利的事?” 王随一听,立即哭着跪倒在地,磕头道:“陛下信任,小人敢不掏心掏肺、粉身碎骨以报答陛下恩德?按说这是陛下家事,小人不该多嘴,只是陛下如此问起,小人也只能据实回禀。太子睿智但是仁弱,顾太傅虽德高望重,却固执而不善谋断,戈钺忠心耿耿,文武双全,智谋超群,只怕……” 这时,韦诺偷偷踢了踢王随,恰巧被晋孝公看到了,晋孝公不悦道:“韦诺,你干什么?” 韦诺低头往后退了几步。 王随接着说:“戈县尉是性格坚韧之人,如今没有得势,所以事事谨慎,一旦有了权位,恐怕群臣多有得罪之处。” “什么?”晋孝公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心中既失望又生气,诈道:“你听谁说的,该不是戈县尉平时得罪了你,故此在寡人面前卖他的不好。” 王随一听,立即捣蒜一样地磕头,“咚咚”的声音立即响在殿中,并且哭道:“小人就是有一万个心,也不敢离间陛下君臣,陛下若不相信,小人愿即刻赴死,这话就永远烂在心中。” 晋孝公朝韦诺示意了一下,韦诺赶紧去搀扶王随。晋孝公道:“你起来吧,寡人只是没有想到,戈县尉也是貌似忠厚的人,太让寡人失望了。” 王随这时凑近晋孝公道:“戈县尉确实是忠厚之人,不过是白玉微瑕,辅助太子,也少不得他。‘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用人当其长即可,陛下也不用太悲观。” 晋孝公点了点头。 出了宫殿,太子不解道:“三弟喊我来做什么,父亲一句话也没有交待。” 三公子笑道:“我听说云梦山清溪子的弟子来了,所以好奇想来看看,又不想吃独食,所以才通知大哥的。” 太子笑着点点三公子,“你呀!真是千年的黄杨木——老也长不大,还是这么好玩。” 两人说笑着往前走了。 三公子回到家后,来到了密室中。昨晚去驿站刺杀乐正珩等人的蒙面人确实是他派的。 三公子气得狠狠拍着案几,怒道:“狗娘养的屌货,还真有些手段。”说着,他看着昨晚派出的刺客首领,不服道:“金封,就三个小毛孩子,你们几十个人都打不过吗?” 金封跪地抱拳道:“禀公子,他们虽然只有三个人,但会吹一种很邪门的笛子,让人听了之后,心烦意乱,耳膜难受,不能集中精力,他们又极会暗器,我们分心的时候几乎都被他们暗算了。” “啪!”三公子气得又重重拍了下案几,“娘的!跛驴背破口袋——都是废物!”这时,他看到下面站着的人表情痛苦,身体微微动着,仿佛有什么虫子在身上爬动着似的。 “狗娘养的!你们他娘的晃什么晃?是不是嫌活的太容易了?”三公子吼道。 金封跪道:“禀主公,他们都中了那几个兔崽子的暗器,叫什么‘养志散’,浑身奇痒,已经抓破皮了。” “狗娘养的!”三公子听后,越发恼怒了,“养你们能干些什么,痒死你们他娘的也活该,都是他娘的猪脑子,不会去找郎中吗?” 这时,一个刺客冀恩抖着奇痒的手,跪道:“禀公子,郎中开的药,实在太贵了。” “太贵?”三公子一听,奸笑着,甩手扔出一镖,正刺在冀恩心间,冀恩登时吐血倒地而亡。旁边的人更不敢吭声了,虽然身上极痒,也不敢去抓了。 金封忙道:“是属下办事不力,公子莫怒!属下一定将功赎罪,不负公子栽培。” “哈哈哈!”三公子放声大笑了几下,然后道:“自己没本事中了镖,居然还来我面前哭穷,老子他娘的是小气鬼吗?是舍不得拿钱给你们看病的人吗?他娘的来老子面前说贵,那就见鬼去吧!敢当着老子的面败坏老子的名声,是可忍孰不可忍!” 密室中安静得只听见人的喘息声了。 第177章 晋公中毒 三公子忽然严肃道:“金封,等会儿派人厚葬了冀恩,告诉他的家人,冀恩英勇善战,为国捐躯了,今后免除他家的徭役,赏田五十亩。” 金封听后,激动地叩头道:“小人代冀恩感谢公子的大恩大德!” 三公子摆摆手,“你起来吧。本公子向来是赏罚分明的,只要你们用心做事,本公子肯定不会亏待你们,要是你们敢偷奸耍滑,我也绝不会心慈手软。冀恩跟了我九百一十四天,虽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管功劳还是苦劳,都不是你们忘记自己身份的借口。今天的事,希望你们都记得一清二楚,长个教训!” 众人道:“谨遵公子之命!” 三公子附在金封的耳边,交待给他一件事。 却说乐正珩将清溪子的计策告诉了晋孝公之后,便回到了顾礽宗的府上。 刚一到大厅,就看到顾礽宗铁青着脸,喘着粗气,瞪大了眼睛。 乐正珩轻轻上前问道:“顾太傅,又遇到什么事了?” 顾礽宗气得指了指案几上的锦盒。 牧春风急忙上前拿起了锦盒,刚一打开,“哈!”地笑了一下,然后又急忙故意沉下脸来,佯装怒道:“这个鸟公子,真是欺人太甚了!”说着,他走到乐正珩和云千画面前,将盒子打开了。 “啊?”云千画和乐正珩都惊讶不已,原来盒子里放着一撮狗毛,旁边的竹签上还写着几个字——上等老杂毛灵芝。 乐正珩不可思议地看看云千画和牧春风,“这也太大胆了吧?万一我们当时打开盒子呢?” “哼!”顾礽宗满胸怒火,“你们别看这三公子年轻,他却有豺狼的凶狠和狐狸的狡诈,太子早已被他蒙蔽了,以为他是难得的好兄弟呢!他料到我不会打开盒子,就算我打开了盒子,凭他的口才,也会说出一堆的理由来,找一堆不相干的人来替罪。” 牧春风这时真有些生气了,禁不住道:“个鸟公子,他以为自己是屎壳螂屁股上插鸡毛——不是寻常的鸟儿,其实就是屎壳螂爬鞭梢——光知道腾云驾雾,不知道死在眼前。” 不知怎么回事,听了牧春风的话,云千画只觉得好笑,可是又不好意思笑出来,只好说道:“十哥先莫生气了。” 乐正珩将锦盒合上了,微笑着走到顾礽宗跟前,“顾太傅不必在意,三公子这样做,无非就是想让您生气,您如果生气,一则正好遂了他的心愿,二则您又上了年纪,万一动了真气,伤了身体,到时候养病还来不及,哪有心思辅佐君上呢?如果三公子不费吹灰之力便气着您了,那才叫心想事成呢!” 顾礽宗一听这话,怒气顿时消散了很多,他钦佩地看着乐正珩,咂嘴点头道:“哎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真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啊!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心态,真是难得,看来,清溪子果然不是一般人。” “不好!”云千画忽然惊讶地砸了一下拳,“君上有危险!” 顾礽宗的心情刚放松了下来,听了云千画的话,心忽得又提了起来,“怎么了?” 乐正珩和牧春风也担心地看着云千画。 云千画看起来却依然很镇静,他扫视了周围,低声道:“三公子很有可能对君上下毒。” “哼!”顾礽宗不屑道:“三公子虽然心狠手辣,还不至于自掘坟墓。如今宫中多有他的耳目,他下毒确实很容易,但看君上的病,据太医所说,恐怕也熬不到明年开春了。他现在下毒,就背上弑父弑君的罪名,就是韩赵魏三家都想立他,到时候恐怕也都不敢背这个恶名。三公子聪明绝顶,绝不至于傻到这个地步。三位放心吧,君上周围的侍者,都是老夫的心腹。” 听了顾礽宗的解释,牧春风也微微点了点头,“顾太傅此言有理。十三弟,你想多了。” 云千画托着下巴,沉思道:“三公子昨晚派了刺客来刺杀我们,结果大败而回,还中了我云梦山的养志散,解药他们倒是不难配制,但所用药材都极其珍贵,恐怕三公子不会掏这个钱吧?” 乐正珩一听,拍了一下额头,“哎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昨天晚上十几个人都中了镖,现在正是养志散毒性发作的时候,三公子看到,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看到云千画和乐正珩的神情,顾礽宗依然将信将疑,只是,他没有说话。 “哈哈!”牧春风开心地说:“活该这群鸟人运气不好,刺杀谁不行,偏偏来刺杀我们,偏偏又被家师料到,偏偏又见了纵横笛,听了《云梦捭阖音》,实在是天注定该他们倒霉!哈哈!” 听了牧春风的话,顾礽宗刚才的将信将疑没有了,因为现在他彻底不相信了,看着眼前这三个春风拂面的年轻人,忽然觉得他们在故弄玄虚。 吃过午饭后,戈钺急匆匆地来找顾礽宗。 “怎么回事,这么匆忙?”顾礽宗见戈钺一脸着急的神色,知道一定又出了什么事。 “哎!”戈钺叹道:“君上如今昏迷不醒,太医说有中毒的迹象,人们都把矛头对准了云梦山来的那三个人,所以太子下令让下官来请他们去宫中一趟。下官觉得事情重大,因此先来向太傅禀报一下。” 顾礽宗微微眯着眼,慢慢捻着胡须,点头道:“这三个年轻人的确不简单啊!老夫上午还轻视他们,现在看来还得重视他们的言谈。上午他们从宫里回来,就推测三公子会给君上下毒,老夫只觉得他们那都是些无稽之谈,没承想居然被他们料中了。” “那现在怎么办?”戈钺急忙问。 顾礽宗想了想,“那就按太子说的办吧。” 戈钺领命前去将乐正珩三人带到了宫中。 三人来到宫中,见侍者站立两边,一个个严肃无比,太子怒气冲冲地坐在上面,旁边站着一本正经的三公子。 太子正色庄容道:“三位既然深谙岐黄之术,陛下如今昏迷不醒,还请你们前去诊断一下……” “大哥,你也忒仁慈了些。”三公子拦住太子的话,怒斥乐正珩:“看你们仪表堂堂,谁知道是蛇蝎心肠,太子仁厚,给你们脸面,我却不同!你们刚给陛下看过病,陛下就昏迷不醒,而且太医说有中毒的迹象,这一定是你们所为,若不赶紧将陛下医治好,你们也难辞其咎,云梦山的名声恐怕就此要砸了。” 牧春风瞪着三公子,冷笑道:“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吧?是某些人想嫁祸给我们,自己好浑水摸鱼,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一看到牧春风,三公子就觉得手腕隐隐作痛,他忐忑道:“放屁臭别人,其实就是你放的。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你们才认识几种药材,就敢腆颜说自己懂得医道,陛下如果稍有不测,我保证你们的寿命就到今年为止了。” 乐正珩这时抱拳道:“太子如果信得过云梦山,就让我们去看看陛下的病情,就算我们三个死不足惜,但云梦山的声誉我们是万万不敢玷污的。望太子明鉴!”说着,乐正珩跪伏到了地上。 “你们赶紧去看看吧。”太子迫不及待道。 “大哥……” 太子耐心对三公子道:“量他们也不敢拿云梦山做赌注,再说还有太医在呢,先看好陛下的病才是大事,等陛下好了,想怎么处置他们就怎么处置他们。” 三公子微微低头看着太子,无话可说了。 于是,众人又到了晋孝公的寝宫,只见晋孝公双眼紧闭地躺在床上,旁边坐着哭哭啼啼的后宫的妃子,其中就有三公子的生母伊夫人。太子的母亲本为王后,可惜去世的早,伊夫人虽然没有正位中宫,现在却摄六宫事。 众人向伊夫人和其他妃子行了礼节。 三公子忙朝伊夫人使了使眼色,伊夫人佯装拿着手帕拭泪,眨了眨眼。 云千画在一边站着,看到了三公子和伊夫人的举动。 伊夫人这时轻轻放下手帕,低声问道:“太子找来良医了吗?” 太子道:“儿臣把云梦山清溪子的徒弟找来了,他们深得……” “糊涂!”伊夫人装作埋怨的口气,“都火烧眉毛了,太子把他们叫来有什么用?太医说毒就是他们下的,太子应该赶紧把这些居心叵测的人抓起来严刑拷打,找出他们幕后的指使,看看究竟是谁想害死陛下,谁想谋朝篡位。” 一听这话,牧春风立即就来气了,“夫人说这话有何凭证?我们虽然位卑言轻,但也不是别人想栽赃就栽赃的,陛下大老远的把我们找过来看病,看好了,正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我们给陛下下毒,对云梦山有什么好处?况且,我云梦山与晋国并不往来,与谁的关系都一样,何苦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一席话只说得伊夫人杏眼圆瞪,怒火心生,“放肆!哪里来的野小子,在本宫面前撒泼。来人!拉出去掌嘴三十,看他还巧言舌辩,搬弄是非。” 太子在旁边恭敬地站着,也不敢说话。 三公子这时跪道:“母后息怒,何必与这些下人一般见识?再说了,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伊夫人指着三公子,怒道:“不孝之子,现在学会顶撞了不是,是不是还要忤逆犯上啊!退下,要不连你一起打。” 三公子慢慢站到了一边。 两个侍者已经走到牧春风旁边,还有一个侍者拿着掌嘴的木板。 乐正珩忙跪道:“夫人息怒!请先让小人看看陛下的病情,若无效果,就是将小人千刀万剐,我们也绝不皱一下眉头。”话音刚落,就听见乐正珩的头“咚咚”撞地的声音。见到这样的情景,云千画的肺都快气炸了。 太子这时哭着跪倒在地,也捣蒜一样的磕头,抽噎道:“母后息怒!不妨先让他看看陛下的病情,看看他怎么说,反正有太医在,量他们也不能胡来。” 伊夫人朝三公子使了使眼色,三公子忙去扶太子,太子推开三公子,依然跪在地上。 “唉!”伊夫人叹了口气,无奈道:“既然太子都这么说了,本宫还能怎么样呢?太子起来吧,就让他们先看看吧。” 太子忙站了起来,也顾不上擦泪,拉住乐正珩的手,“赶紧看看陛下现在怎么样了?” 乐正珩疾步走到床边,摸着晋孝公的脉搏,又翻开眼皮看了看,停了一会儿,才说道:“看症状,陛下并非中毒,可能是久病在床,身体虚弱,加上又上了年纪,一时怒火攻心,才造成了这样的情况,如果用针灸医治的话,便会恢复正常。” “没有中毒?”三公子惊讶道:“你不要信口开河,原太医可是看了好几遍才下的结论,他是老大夫了,绝不会有错的,你不要为了开脱自己的罪名,故意说的这么轻松。” 牧春风斩钉截铁道:“我师兄医术高明,绝对不会有错的。” 三公子走到侍者旁边,从侍者背后拽出来一个干巴巴的小老头。他冲着老头道:“原太医,这宫中的规矩你是最清楚的,陛下倒底得了什么病?” 原太医本来就瘦小,这时吓得低着头,弯着腰,刚才要不是三公子把他拽出来,还真没有发现侍者背后有人。 原太医哆嗦着手,抱拳道:“回禀三公子。陛下确实有中毒的迹象。” 太子这时走到原太医跟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原太医,您是老太医了,可不敢乱说?” 原太医这时吓得面如土色,嘴微微张着,双眼已经失去了精神,只是不停地说道:“确有中毒的迹象,确有中毒的迹象,不会错的,不会错的。” 太子见原太医的神情,转而怀疑地问乐正珩:“你说没有中毒,有什么凭证?” 第178章 换得解药 三公子这时倒是积极,急忙紧紧握住了乐正珩的手,双眼含泪,哽咽道:“你再仔细看看,原太医老成持重,不会撒谎的,可不敢拿陛下的身体开玩笑,会掉脑袋的!” 乐正珩推开太子的手,也不争辩,他不知道动了晋孝公的什么穴位,“咳咳!”晋孝公忽然闭着眼睛咳嗽了两声,这两声虽然声音并不大,但周围的人却都听见了。 伊夫人大吃一惊,剜了一眼三公子,随即走到床边,握着晋孝公的手,喊道:“陛下!陛下!”其他妃子也都挤到晋孝公床边。 太子拭干了泪,兴奋地走到床边,紧紧盯着晋孝公。 伊夫人喊了几声,见晋孝公依然紧闭着双眼,扭头问乐正珩,“陛下怎么还不醒来?你刚才对陛下做了什么?” 乐正珩微弯着腰抱拳道:“在下只是动了陛下的穴位,告诉大家陛下并无中毒,如果要陛下恢复正常,还得进一步诊治,只是怕大家信不过在下。” 三公子也疑惑不已,感到莫名其妙,心里骂道:“这个金封,近来办事越来越不行了。”虽然这样想着,他立即佯装遗憾地对原太医道:“原太医啊!陛下明明没有中毒,您为什么一定要说陛下中毒了呢?” 原太医疑惑满腹,“不会啊?从脉象上看,明明就是中毒的迹象,微臣不会看错的。” 三公子一挥手,侍者从殿外又传进来几位太医。 三公子对太子和众位夫人道:“让这几位太医也看看陛下的病情,不知可否?” 伊夫人说道:“这样也好,方才只是慌乱,忘了多叫几位太医了。” 几位太医分别诊断了晋孝公的病情。 三公子冷冷地问道:“陛下是否中毒了呢?” 太医一听,异口同声道:“没有中毒。” 三公子将几位太医打发了出去,然后对太子道:“太子殿下!原太医此事,不可不处理,否则传出去,对我宗室大不利。” 伊夫人又问原太医道:“原太医,您是不是诊断错了?” 原太医不住地摇头,“不会错的,不会错的!不会错的……陛下待我恩重如山,我怎么能欺瞒陛下呢?” 三公子怒道:“来人!将这个欺君罔上的原太医打入死牢,等候陛下发落!” 侍者立即将原太医架了出去,只听见原太医喊的“冤枉啊”的声音越来越远了。 这时,太子对乐正珩道:“若是治不好,你们人头落地,云梦山也会身败名裂。” 乐正珩跪道:“我等听凭太子发落。” “母后,您看怎么办?”太子问道。 伊夫人看了看晋孝公,扭头道:“此事就由太子做主了。” 太子对乐正珩道:“赶紧看吧?” 乐正珩抱拳道:“这么多人看着,恐怕对陛下不利,还是请其他人到殿外等候,太子与三公子留下即可。” 此话正中三公子下怀,三公子命人将伊夫人搀扶了出去,把其他人也都打发走了。 乐正珩坐在床边,正要给晋孝公看病的时候,忽然惊讶道:“哎呀!坏了!” 太子急忙问道:“怎么了?” 乐正珩故意紧皱眉头道:“陛下现在的病情又严重了些,得赶紧医治,这殿里的灯火不行,得赶紧找个火炉才行。” 太子急切地看看三公子,“这里你先照看着,我马上派人去找火炉。”说着,太子便火急火燎地出去了。 牧春风忙将三公子拽到一边,附耳道:“公子好手段,不就是想要养志散的解药吗?何至于让陛下受罪,只要公子把陛下的毒解了,我就把养志散的解药给公子,绝不食言!” 三公子心中窃喜,脸上却不以为然道:“什么养志散,本公子听都没有听过,这跟本公子有屁关系?” 牧春风看着三公子不可一世的表情,立即就火了,怒斥道:“少来这儿稀饭倒进口袋里——装糊涂!我师兄能让陛下咳嗽出来,就一定能解了陛下的毒,公子也不想想,我云梦山就是配药的祖宗,居然在我们面前用毒,简直自不量力。太子马上就回来了,到时候公子就是想要解药,恐怕也没有机会了。养志散虽然不至于立即致命,但遇到霜降这个节气,就会毒气攻心,公子如果不在乎几十个手下的性命,就尽管花钱吧,我们才不在乎呢!” “你们!”三公子气得指着牧春风,“你们欺人太甚!” 云千画这时道:“多说无益,公子还是赶快定夺吧,太子马上就要来了。” 牧春风瞪着三公子,“怎么?难道公子也想试试养志散的滋味儿?” 三公子没有办法,只好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子,“这就是解药,你们赶紧把养志散的解药给了我,敢耍花样,要你们有来无回!” 乐正珩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锦盒,笑着递给了三公子,“把里面的丹药用水化开,一日一次,三天就没事了,匀着点儿化,别一次都化完了。” 三公子接过了锦盒,打开看了看,里面果然是丹药,这才放心地将瓶子给了牧春风。 牧春风并没有接瓶子,鄙视道:“公子自己的父亲,还是自己救吧。” 三公子撇撇嘴,将解药给晋孝公服下了。 不一会儿,太子令人搬着炉子进来了,乐正珩象征性地用了下针灸。没过一会儿,晋孝公便苏醒了过来。 太子对乐正珩自然感恩戴德。 乐正珩三人没有在宫中久留,便回到了顾礽宗的府上,谁知道脚还没有站稳,就从宫里传来消息,说原太医谋害君上,不肯招供,被活活打死了,家被抄了,家人被流放了。 牧春风听到这个消息,气得眼睛都红了,“娘的鸟人!” 顾礽宗这时反而倒平静了,他连连叹气道:“再不把他除去,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呢!” 云千画皱着眉头,思索道:“我看我们还是离开吧。这个三公子心狠手辣,对我们三个又很防备,为了得到养志散的解药,竟然给君上下毒,如果不是七哥蒙骗他说能解毒,那么谋害君上的罪名肯定就落在我们的头上了。” 乐正珩摇了摇头,极其小声道:“我们不能走,走了就违背师父的话了。君上中了这次毒,身体每况愈下了。”说着,他伸出一个手指头,“恐怕连这么多时间都熬不住了。” “啪!”顾礽宗本来正在喝水,听到这样的话,惊讶地张大了嘴,手一松,杯子掉在地上,摔碎了。 牧春风忙问道:“太傅没事吧?”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顾礽宗脑子登时便乱了,焦急道:“怎么忽然提前了半年,这还怎么准备。” 乐正珩平静地看看顾礽宗,肯定地说:“家师在我们临行前,已经交待好了,太傅放心,我们一定让太子顺利登基,并除去三公子这个祸害。” 顾礽宗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三公子回到府上后,又在密室议事。 “金封,你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找稀罕的毒药吗?怎么云梦山那个小子一下子就看出来是什么毒药,而且还会解毒的方法?”三公子埋怨道。 金封急忙跪倒在地,忐忑地说道:“属下确实是费了很多精力才找到的,不过,有件事我当时想说,却被公子打断了……” “什么事?” 金封低头道:“这种药对于平常人的话,影响倒不大,但对于某些病症,即便吃了解药,也活不过一个月了。” “啊?”三公子大吃一惊,忽而大笑:“哈!哈哈哈!”然而又立即发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金封窃喜,急忙叩头道:“我当时要说,公子却没有给我说的机会,所以就……” 三公子这时哭丧着脸,扶起了金封,眼角居然挤出了两滴眼泪,“如果不是为了帮你们弄到什么他娘的养志散的解药,本公子怎么会出此下策?虽然太医们都说君上已经活不过今年冬天了,但毕竟那是我父亲啊,本公子这样做简直是大逆不道啊!”说着,三公子的眼泪竟然奔涌而出。 金封急忙又跪了下来,决绝地说道:“属下愿誓死效忠公子!”下面的死士,也都跪了下来,异口同声地重复着金封的话。 三公子泪流满面地扶起金封,然后对众人道:“常言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知己者容’,本公子若将来得了江山,一定不会辜负你们。你们自然都有拥立之功,赏赐官爵,简直如探囊取物一般。” 众人齐声道:“誓死效忠公子!” 三公子喜出望外地回卧室了。还没进卧室门,三公子就兴奋地喊道:“人呢?” 这时,从屋里走出来一个风鬟雾鬓、柳眉杏眼、袅袅婷婷的女子,这女子正是三公子的正妻,名叫闻芳。 三公子上前,一把搂住了闻芳,兴奋道:“你的理想马上要实现了。” 第179章 晋主忽薨 闻芳微笑地看着三公子,半推半就道:“当着下人的面,多难为情啊?” 三公子坏笑道:“我搂住自己的内人,又不是偷来抢来的歌妓,有什么难为情的?” 闻芳轻轻拍打着三公子的胳膊,“你把我跟什么相比,是不是又被哪个小狐狸精迷了心智了,说出这些不着边际的狗屁话来?” 三公子摆摆手,将仆人都打发出去了,然后依然搂着闻芳,轻轻附在她的耳边,炫耀道:“你马上就要当夫人了。” 闻芳柳眉倒竖,撅着嘴道:“哼!我才不信呢,这话都不知说了多少遍了,到头来还不是屎壳螂遇到放屁的——空欢喜一场?你呀,就是半路上留客人——嘴上热情,就会拿些好言好语来搪塞我一弱女子。” 三公子轻轻捏着闻芳的嘴,故意闭上眼睛使劲儿嗅了嗅,然后微微睁开眼睛,“谁说我光嘴上热情,我浑身上下都热情,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 闻芳推开了三公子的手,严肃地问道:“听说陛下被人下了毒,真的假的?这也太大胆了吧。” 三公子温情地看着闻芳,“是原太医妖言惑众,已经被打死了,家也抄了,人也流放了,陛下已经恢复健康了。” 闻芳一听,立即来了精神,惊喜道:“那原太医家那柄珊瑚福寿玉如意呢?听说可是晋国一宝啊!” “让我亲一下,就告诉你如意的下落。”说着,三公子就往闻芳脸颊上亲去,闻芳故意躲闪了一下,且说道:“整天就没个正经样。” 亲过后,三公子眉飞色舞道:“你摸摸我袖子里有什么东西?”说着,他得意地伸平了右臂。闻芳疑信参半地伸手摸了摸,立即笑逐颜开,于是松开三公子,急不可耐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件东西,光灿灿,色泽圆润,通身闪出富贵之气,红彤彤,雕刻绝世,处处透着雅致之风。 “哎呀!”闻芳禁不住惊喜道:“这就是珊瑚福寿玉如意吗?”她拿着如意翻来覆去地看,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爱不释手。 三公子松开了闻芳,坐了下来,端起水杯,志得意满地笑道:“如假包换!你不是整天唠叨着想要这柄如意,所以,我费尽心机,总算弄到手了,你有空就可以拿着它到太子妃面前……哦,我忘了,她很快就不是太子妃了。” 闻芳紧紧盯着如意,问道:“太子妃咋了,有啥事吗?” 三公子放下水杯,走到闻芳身边,附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君上活不过一个月了,你很快就要成为夫人了。” “啊?”闻芳听后,吃了一惊,她紧紧握着如意,不解道:“不是说还有半年的寿命吗?怎么忽然提前这么多,倒底怎么回事?你可得想好了,太子虽然仁弱,但毕竟名正言顺,你若做事不利索,恐怕授人以柄,到时候就被动了。” 三公子满不在乎道:“你尽管放心,就算五个太子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那个顾太傅,就是个没有主见的老顽固,才不用怕他呢!最难对付的就是那个戈钺,金钱美色,竟然都不能将他收买,好在他忠于君上,到时候我们在遗诏中命他自裁就是了。” 听着三公子的叙述,看着手中光彩夺目的如意,闻芳情不自禁道:“梦寐以求的一天终于到来了,到时候一定好好教训那个太子妃,看她还狂妄不狂妄了。” “哼!”闻芳解气道:“跟我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简直是老虎背上拍苍蝇——自己找死。” 看着闻芳扬眉吐气的表情,三公子越发心花怒放了,他上前一手搂紧闻芳的肩,一手抓紧他的腿,一使劲,将闻芳抱了起来,“那是,那个骚娘们长得跟个羊羔似得,怎么能跟你这头母老虎比呢!哈哈!” 闻芳双手紧紧握着如意,也不敢松手,也不敢挣扎,只是喊着:“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两人的笑声充满了整个屋子。 五天后,夜幕降临,三公子正在与闻芳调情时,忽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和喊叫声。 闻芳一听,立即警觉起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三公子本来高昂的兴致被这一阵敲门声敲得烟消云散了。他披起衣衫,不耐烦地说道:“能有什么破事儿!能有什么事儿比咱俩鱼水之欢的事儿还重要?” 闻芳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道:“你去看看吧,都这个时辰了,再听听这鬼哭狼嚎的声音,应该有事儿。”闻芳迅速穿好了衣服,赶紧来帮三公子穿。 三公子穿好衣服后,打开门,见金封领着卫士站在门外,他不由得惊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金封急忙附到三公子耳边,“夫人从宫里传出话来,说陛下快不行了,让公子赶紧进宫议事。” “啊?——”三公子一听,脑子嗡得一声,顿时便愣住了,他禁不住道:“怎么这么快?” 金封这时偷偷观察着三公子的神情,镇静道:“公子宜早下决断,不然错过时机,后悔就来不及了。” 三公子听到金封的话,这时才醒过神来,忙说道:“你们在这儿待命,我马上布置任务。”说着,三公子转身进了屋子,将门关上了。 闻芳见三公子慌里慌张的进来了,表情很复杂,轻声问道:“怎么了?” 三公子激动地一把搂住闻芳,狠狠亲了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闻芳被搂得生疼,又看到三公子喜怒无常的神情,一时吓了一跳,她一边使劲儿挣脱着,一边急切地问道:“倒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三公子松开了闻芳,紧紧握着她的双臂,喘着粗气,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兴奋地说道:“宫里传来消息,说陛下不行了,我们的梦想马上就要实现了。” 闻芳一听,登时也高兴起来,她转而一想,冷静道:“公子应该赶紧布置一下,不能让太子占了先机。一则赶紧命令守城将领戒严,进入战备状态,没有你的命令,谁也不准进城。二则派人去城西的大营调兵,驻扎在城外,以防有变。三则迅速进宫,与母后一起控制住宫里的情况。另外,要秘密派兵包围太子府,做到万无一失。” “哈哈!”三公子听后高兴地笑了起来,“有你这个贤内助给本公子出谋划策,不成功才怪呢!”说着,三公子又要亲闻芳,闻芳急忙捂住他的嘴,脸有愠色道:“等大事成了之后,想怎么样都行。兵贵神速,你赶紧去安排吧。” 三公子胸有成竹地去布置了。一切都安排好之后,他领着人进了宫,很顺利地便来到了晋孝公的寝宫。到了寝宫之后,发现伊夫人正在晋孝公床前。 伊夫人见三公子来了,赶紧把他拽到一边,附耳道:“陛下怕是真得不行了,外面布置的怎么样了?” 三公子微笑地点点头,轻声道:“京城已经戒严了,另外还从城西也调来了兵,驻扎在城外,宫中也加强了防守。” 伊夫人放心地点了点头,小声道:“遗诏我已经拟好了,你赶紧多派人去泰和殿,布置好后,传大臣到泰和殿议事,让太子、顾礽宗、戈钺到陛下寝宫来。” 三公子下去布置了,伊夫人依然在晋孝公的床前,不一会儿,其他妃子和公子也都来了,哭哭啼啼地围着晋孝公。 不到半个时辰,太子、顾礽宗、戈钺等人都到了晋孝公寝宫。 太子走到床边,看着晋孝公已经面无血色,呼吸似乎也很微弱了。他的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伏在床边,一把抓住晋孝公的手,忽然惊叫起来,“手怎么这么凉?”说着,他拽过旁边的太医,抽噎道:“陛下的病倒底怎么样了?你说啊!” 太医战战兢兢地看看太子,太子怒道:“倒底怎么了?” 太医颤颤巍巍地跪道:“陛下……恐怕大限已到……” “什么?”太子转而又伏到晋孝公身边,哭喊道:“父亲啊!……您怎么能抛下儿孙江山不管呢!……” 伊夫人的眼泪这时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时,三公子进来了,他跑到晋孝公床前,普通一声跪倒在地,登时便大哭起来。 太子的泪才少了些,看到三公子后,泪水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三公子这时一边擦拭着泪,一边站了起来,问道:“既然已经如此了,不知道父亲是怎么安排的?” 伊夫人抽泣着从案几上的锦盒里拿出一卷帛书,捧在手心,“这是陛下下的诏书,太子可以拿去看看。” 太子恭恭敬敬地接过遗诏,打开看了看,便递给了顾礽宗。顾礽宗扫了一眼,卷好之后,放进了锦盒中。 太医这时摸着晋孝公的脉搏,又拨开了眼睛看了看,然后哭着跪倒在地,“陛下驾崩了。” “啊?”众人惊讶不已,然后都跪倒在地,大哭了起来。 三公子这时道:“陛下已经归天,就当召集大臣,一则商讨丧事事宜,一则商讨新君登基事宜。‘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丧事如果办不好,诸侯会耻笑我们失了礼数,百姓会指责我们没有忠孝。” 顾礽宗这时站了起来,道:“夫人已经派人召集大臣在泰和殿议事,估计现在已经到了。” 三公子立即擦干眼泪,“既然如此,这里交给侍者看管,我们都到泰和殿议事吧。” 于是,众人都来到了泰和殿,大臣们果然已经都到了。 第180章 公子夺位 顾礽宗将晋孝公去世的消息宣布了,大臣们也惊愕不已。接着,顾礽宗宣读了晋孝公的遗诏。正当太子要登上高台,准备坐龙椅时,三公子朗声道:“且慢!” 此时,这两字说得颇有底气,大殿里立即安静了下来。 三公子接着说道:“方才本公子与太子、顾太傅都在陛下身边,陛下留遗诏时,明明说要传位于我,当时在场诸位大臣皆可作证。本公子因极其悲恸,并未看诏书,不成想顾太傅居然篡改诏书,简直罪不容诛!” 这番话一出,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下面的大臣都炸开锅了。 太子指着三公子,怒道:“三弟,不可胡来。” 三公子头一昂,眼一瞪,“哼!胡来的恐怕是大哥你吧!大哥虽然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太子,却身体羸弱,怕是熬不到当君上,因此起了篡位之心。陛下身体本来康健,若不是大哥从中做了手脚,陛下又如何会忽然久病不起?奈何大哥做了十几年的太子,羽翼丰满,陛下想废你,又怕你造反,故此隐忍不发,暗中布置,只好等到去世时才废掉你。不想,大哥与你的老师顾太傅串通一气,居然趁我悲恸之时篡改诏书,陛下尸骨未寒,大哥就做出这大逆不道之事,列祖列宗在上,你有何话可讲?” 顾礽宗只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太子指着三公子,“三弟,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啊!你若悔改,为兄就原谅你。” “哈哈?”三公子阴笑道:“悬崖勒马的应该是大哥吧?大哥到现在都还执迷不悟,陛下九泉有知,也会痛心不已。” 太子不再争辩了,怒道:“来人!把三公子押到天牢里,等候发落!” 大殿里这时忽然安静了下来,静得可以清晰地听见外面呼呼的风声。 太子见没有人进殿,有些慌了,忙提高了音量,吼道:“来人!” 这时,大殿中更安静了,大臣肃立两旁,完全像雕塑一般,仿佛三公子和太子的争位跟他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戈钺这时最靠近大殿门口,他急忙打开殿门,对站岗的侍卫道:“太子有令,命你们进殿听候差遣。” 侍卫跟着戈钺进殿了。 太子底气十足道:“来人!将三公子押到天牢,听候发落!” 太子话音刚落,侍卫便朝三公子走来,谁知到了三公子跟前,侍卫抱拳道:“太子有何吩咐?” 三公子笑着说道:“你们把这个假太子押到天牢去,等候本公子发落。” 太子这时已经怒发冲冠,指着侍卫道:“放肆!我看谁敢动我?” 见到太子的气势,侍卫犹豫了一下,三公子发狠道:“陛下已经驾崩了,这个假太子谋朝篡位,你们还不赶紧将他拿下,立下了拥立之功,封妻荫子都不在话下的。” 侍卫听到这话,也顾不得太子是什么表情,径直上前就要去抓太子的双臂。 “啊!”谁料想侍卫刚一伸手,臂上就挨了一镖。 “谁?”三公子忙四周看看,并不见可疑的人影。侍者握着手臂,痛苦地说道:“刺客在梁上。” 三公子仔细看了看梁上,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于是诈道:“梁上的君子,你纵然用的好飞镖,等会儿我把侍卫们都喊过来,乱箭齐发,你有多少飞镖都是不管用……” “嗖!”地一声,三公子急忙一侧身,“当”的一声,一支飞镖钉在了他身后的龙椅上。 三公子急忙走到龙椅旁,使劲儿拽出了飞镖,扬手一甩,飞镖朝着右边的房梁就飞了过去。之后,却没有听到飞镖的声音。 房梁上确实有人,原来乐正珩早就在等着了。三公子扔出的飞镖,被他接住了。他接住镖后,吃惊不小,没有想到三公子眼力如此好,而且飞镖也扔得如此准,力道也非常大,因为他的手居然被飞镖划伤了。没有办法,乐正珩只好从梁上跳了下来。 乐正珩将飞镖塞到了袖子里,笑着抱拳道:“三公子,别来无恙啊?” 三公子一摆手,将侍卫打发了出去。 “这是我晋国的朝堂,是商议朝廷大事的地方。本公子念在你曾经为陛下看病的份上,今天的事情,就不再追究了。尊师清溪子也是有名的忠义之士,你最好赶紧离开,别给云梦山你的师父丢人。”三公子意气扬扬地点了点乐正珩。 乐正珩这时朗声道:“众位大臣,太子究竟是不是要篡位,三公子是不是被陛下遗诏立为新的一国之君,恐怕你们比我这个外乡人更清楚这里面的门道。只是,如今你们身陷王宫,出也出不去,只能听三公子摆布了。常言说‘人在做,天在看’,弑父弑君的事情都做的了……” 三公子再也听不下去了,“来人,将这个刺客给我抓起来,立即斩首!” 三公子话音刚落,殿门就开了,居然从殿外走来十几个侍卫,一个个斗志昂扬,手持大刀。乐正珩见这样的情况,忙从袖子里取出纵横笛,立即吹了起来。这一曲《云梦捭阖音》,只听得满大殿的人鬼哭狼嚎,东倒西歪。乐正珩趁机又上到了大梁上。 “狗娘养的!”好好的一出动人心魄的宫廷夺位戏,居然成了闹剧,直把三公子气得七窍生烟,他一会儿指指大梁,一会儿指指侍卫,“赶紧用弓箭!赶紧用弓箭!” 马上,从大殿外进来了持弓箭的侍卫,大臣们吓得都躲到了墙角。侍卫们乱箭齐发,其实,梁上灯影晃乱,他们也看不清哪里是实的,哪里是虚的,只是乱射,希冀有一箭能射中。 不过,侍卫们往上射箭看不清,可乐正珩往下看却是很清楚的,他也没有闲着,时不时往下扔几镖,侍卫们倒是有好几个都中了镖。 “梁上小心!”墙角的人群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因为三公子趁着乐正珩对付侍卫的时候,赶紧拉满了弓,用力朝乐正珩射去。 可惜大臣提醒的晚了,乐正珩刚一回头看三公子,箭已经快到眼前,躲也来不及了,一支箭生生穿透了他右臂上的肌肉。“啊——”乐正珩从房梁上掉了下来。侍卫立即拿着刀把乐正珩包围了。 “哎呀!”戈钺在人群中看到,气得直跺脚,就要拔出腰间的匕首时,却被旁边的顾礽宗使劲拽住了。顾礽宗急忙使使眼色,戈钺见状,只好咬牙作罢了。 “哈哈哈哈哈!”三公子开怀大笑道:“敢跟本公子做对,简直活得不耐烦了。”说着,三公子走到了乐正珩身边,从他袖子里将纵横笛搜了出来。 三公子拿着纵横笛,沉甸甸的,如果不是看到上面的孔,还以为是根破铁棍呢!看着眼前这根破铁管,三公子惊叹道:“说到底,还就是因为这么个破玩意儿要了陛下的命!”说着,三公子便要去吹笛子,吓得周围的人赶紧去捂耳朵,只是,三公子并没有吹响。 虽然纵横笛样貌极丑,但三公子知道这是个宝贝,于是放进了自己的袖筒里。想到韩郑之间的一马十城,三公子知道云梦山的人不好惹,他一挥手,“先把这个刺客押到天牢里吧,等候本公子发落。” 侍卫们都出去了,大殿里又恢复了安静,紧张的氛围一下子就又回来了。 这时,三公子感觉轻松了不少,他重新站到高台上,大声道:“各位大臣,对本公子成为新的君上还有意见吗?” 戈钺这时站了出来,怒道:“公子说陛下要传位给公子,可有何让大臣们信服的依据?” 看着戈钺,三公子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笑了起来,“依据?陛下的遗诏都让你们篡改了,本公子还有什么依据?要不,把夫人请出来,陛下临终前,夫人也在场。” 一听这话,下面的大臣窃窃私语起来。其实不用听,三公子也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伊夫人是他的亲娘,当然是希望她被立为新的君上了。 太子这时正义凛然地站了出来,朗声道:“伊夫人当时确实在场,夫人是一国之母,德高望重,请夫人出来作证,我等也心服口服。” “是啊!请夫人出来吧。”顾礽宗这时也站了出来。大臣们见太子和顾礽宗都站了出来,有一些也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 三公子见状,忍不住捧腹笑了出来,不过,很快他意识到场合不对,立即庄重道:“你们真是有意思,就是把王母娘娘请来,该当君上的还是本公子。” 不过,三公子看到下面的大臣中居然有不少和太子站在一起,简直如骨鲠在喉。他想着:等母亲出来后,这些大臣也就不好反对了。 三公子派人去请伊夫人了。大厅中再次陷入了安静之中,大臣们已经有些疲倦了,刚才还有的紧张感现在完全被睡意驱赶走了。更有甚者,有的大臣倚着墙,居然睡着了。可惜,这位大臣也许是太劳碌,禁不住打起呼噜来。旁边的大臣见状,赶紧摇醒了这位大臣。 “狗娘养的!”这位被摇醒的大臣,张嘴就喊出这么一句话,这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大殿中,立即吓醒了许多昏昏欲睡的大臣。 三公子本来正觉得无聊,忽然听到这句话,立即便来了火气,“谁?是谁?站出来?” 被摇醒的大臣刚从梦中醒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懵懵地小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旁边的大臣都怕引火烧身,不仅没有人敢理睬他,反而都慢慢朝旁边挪动着。很快,这位大臣周围便有了一圈空地。 顾礽宗和太子离得有些远,等弄清事情的时候,这位大臣已经成了“孤岛”。 三公子在台上一眼就看到这位大臣的窘态,气得大喊道:“来人!” 侍卫气势汹汹地从殿外进来了。 “把这个叛逆的臣子拖出去斩了!” 太子见状,知道无力回天了,顾礽宗也是暗暗惋惜。可怜这位大臣在自己喊得“冤枉”声中人头落地了。 侍卫提着人头一进大殿,众位大臣立即像头上泼了冷水般“精神抖擞”。三公子让侍卫出去了。 大殿中越来越安静了,在大家感觉寸阴若岁的时候,伊夫人终于来了,整个大殿里顿时便有了些生气。 三公子跪道:“请问母后,陛下留遗诏时,是让谁继承大统呢?” “遗诏?”伊夫人一听这两个字,又看看大殿上的情景,立即明白了,“啊——陛下当然是让你继承大统了。” 太子这时跪道:“启禀母后,陛下的遗诏上为什么写的是让我继承大统呢?当时我们几个可都是在场的。” 伊夫人一听,立即道:“陛下明明说得让三儿即位,一定是太子趁着老妇哀恸之时,私自篡改了遗诏,故此迷惑大臣,想谋朝篡位。陛下尸骨未寒,太子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太子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呢?太子迷途知返,为时未晚,否则,铸成大错,自身也难保了。” 大臣们一听这话,都沉默不语了。 三公子和伊夫人相视一笑,知道大事已成。 这时,伊夫人从袖子里取出一卷帛布,举在面前,高声道:“这才是陛下临终前留下的如假包换的遗诏,陛下早料到太子居心叵测,会篡改诏书,早已做了准备,没想到太子……唉!”伊夫人惋惜地叹了口气,然后道:“常言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之事,已经很明了了。众位大臣应该倾力辅佐三公子,力保我晋国无事。如何处置太子和他的老师,那是朝廷的事,老妇不便干政。” 大臣肃立两旁,低头不语。 伊夫人朗声道:“还不拜见新主……” “哐——”伊夫人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大门被重重推开了,一个侍卫跑了进来,边跑便喊:“禀公子,叛军已攻入王宫,很快就到泰和殿了。” 大臣见状,乱作了一团,又纷纷朝墙根躲去。戈钺护着太子和顾礽宗也退到了墙根。 第181章 晋国暂安 “哎呀——”三公子大惊失色,六神无主道:“怎么回事?哪儿来的叛军,不都是本公子的人吗?” 伊夫人这时倒是清醒,她指着侍卫道:“关紧大门,用弓箭防守,将附近宫殿的侍卫集中起来,守卫泰和殿,打退叛军,陛下便赐予你爵位,速速去吧。” “护驾!护驾!”三公子一边喊,一边扶着伊夫人赶紧下了高台。 外面虽然站着防守的侍卫,可是墙外的喊杀声越来越大了,很快便听见了撞门的声音。 三公子狠下心来,大喊道:“来人!”结果,没有人答应。他以为是外面声音太大,又加大了音量,“来人!!”谁知依然没有人理睬。他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来人!!!”他近乎歇斯底里地吼叫了。这一声果然管用,大殿的门立即便开了,但是进来的却不是侍卫,而是牧春风。 牧春风手持利剑,正义凛然地冲着三公子喊道:“反贼三公子!还不束手就擒?陛下不过病重,尚未离世,你居然敢谋朝篡位,真是禽兽不如!” “尚未离世?”三公子讥笑道:“少来这儿哄小孩……” 太子这时也站了出来,振臂一挥,“各位大臣,陛下确实尚为辞世,不过料到三公子久有反志,故此定下今日之计。” 顾礽宗和戈钺这时都站了出来。这时,大臣又都往太子附近靠近了。 “什么?”伊夫人听到这话,又看看下面的大臣,一下子也有些慌乱了。 “母后?怎么办?”三公子魂不守舍地看着伊夫人,一点儿主意也没有了。 外面的喊杀声这时小了许多。 “君上驾到!”一声洪亮的喊声清脆地响在漆黑的夜里,飞进了安静的大殿,钻进每个人的耳朵,落在每个人的心中。众人惊讶地朝殿门看去,只见晋孝公坐在藤椅上被抬了进来。 “啊——”伊夫人一见,顿时气血上涌,头晕目眩,晕倒了。三公子赶紧扶着伊夫人,哭喊道:“母后!母后!” “逆子!”晋孝公气得眼睛瞪得圆圆的,他颤抖着手,狠狠指着三公子,“你做得好事!” 三公子已经泪流满面,他迅速抽出腰间的匕首,正要自尽时,手腕着了云千画一石子,匕首掉在了地上。三公子一见匕首掉了,也顾不得那么多,飞身朝旁边的柱子撞去,戈钺早就准备好了,上前拦住了他。这时,牧春风已经到了跟前,立即将三公子制伏了。 晋孝公被抬回了寝宫,太子、顾礽宗、戈钺、牧春风、云千画跟随着。 晋孝公经此一折腾,身体状况更加不好了。他倚着被子,努力睁着眼睛,感激地慢慢说道:“这次多亏清溪先生和各位的鼎立相助,不然,还真是难以除掉这个逆子。”晋孝公看了看,发现乐正珩不在,疑问道:“那个挺有谋略的小伙子呢?怎么不见他了?” 牧春风微笑着说:“回禀陛下,我师兄中了箭,疗伤去了。不过,没有性命之忧,陛下尽可放心。” 晋孝公点了点头,“还多谢他的灵丹妙药,吃了之后,假死了一阵,骗过了逆子,不然,计划全被打乱了。” 云千画道:“陛下好好将息身体,如今谋逆之人已然抓住,树倒猢狲散,其他党羽,就着顾太傅和戈县尉派人肃清,此事越早平复越好,不然,牵扯到诸侯,恐怕就麻烦了。” 这时,侍卫跑了进来。 戈钺瞪了一眼,问道:“什么事?” 侍卫只急着报告情况,并未看戈钺的神情,“禀君上!刚才押三公子去大牢的途中,突然窜出来一群黑衣人,他们打死打伤众多侍卫,把三公子劫走了!” “什么!”晋孝公一听,惊得几乎坐了起来,“赶紧派人追捕……咳咳……咳咳咳……” 云千画急忙上前拍着晋孝公的后背,并且劝道:“陛下莫着急,如今兵权已全部在陛下与太子手中,三公子所依靠的,不过是他蓄养的死士,如今他大势已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晋孝公的呼吸渐渐恢复了正常,他指指戈钺,“你赶紧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吧,如果逆子不知悔改,就格杀勿论。” 戈钺与侍卫一同出去了。 云千画这时附到晋孝公耳边小说说了几句,晋孝公从枕边摸出一个虎符,“兵贵神速,你赶紧去吧。” 云千画和牧春风领命出去了。 顾礽宗约摸着云千画和牧春风已经走远了,这才小声说道:“陛下怎么能将虎符交与一个外人呢?” 晋孝公双眼已经没有了精神,他有气无力道:“这次确实多亏了清溪子的妙计,不然的话,就照刚才的情况,你们怎么斗得过那个逆子?况且晋国现在风雨飘摇,像一艘随时都可能倾覆的小船,本身已经没有什么前途可言。你看看这清溪子的弟子,一个个英姿勃发,前途无量,他们会在晋国发展吗?” 顾礽宗想了想,点了点头,“陛下说得有理,看来这次找清溪子还真是找对了。只是……” 晋孝公看了看顾礽宗担忧的神情,问道:“不就是赵国?清溪子已经谋划好了,太傅好好辅佐太子就行了,戈钺这个人才可大用,太子即位后,可将都城及城西兵营的军权交于戈钺,以树立新君的威信。不过,清溪子相过戈钺的面,说他睚眦必报,太傅今后多注意就是了。” 晋孝公正欲继续说话,忽觉得呼吸困难起来,眼睛也瞪大了,大喘着气。顾礽宗见状,吓得一身冷汗,他紧紧握住晋孝公的手,“陛下!陛下!陛下怎么了……” 晋孝公使劲儿一挣,用力抓着顾礽宗的手,指甲都嵌到了肉里,顾礽宗哪里还顾得上手疼,看见晋孝公的嘴开开阖阖,似乎有话要说一样。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于是大喊道:“来人!快来人!快喊太医!” 顾礽宗的眼泪吓得流了出来。侍者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边跑边喊:“太医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晋孝公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了,忽然,“啊——”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正吐在顾礽宗的身上。顾礽宗再看时,见晋孝公脸色白的吓人,两眼死死瞪着,顾礽宗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越来越沉,一头栽倒在晋孝公身边,晕过去了。 侍者这时也吓蒙了,他们互相看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正在这时,太子、戈钺领着太医进来了。可是,已经晚了,晋孝公去世了。 这时,王随偷偷跑到了殿门口,韦诺看到,急忙小声说:“陛下已经驾崩了,你赶紧去吧,要不等会儿就没有时间了!” 王随听着殿里的啼哭声,心中也乱得很,烦躁道:“现在去,行不行啊?” 韦诺着急道:“多少大事都做了,你怎么现在反倒糊涂了,你现在不去,等会儿就真得没有时间了,赶紧去吧!” 王随此时心乱如麻,“唉!……” “去干什么?”戈钺这时忽然出现了,阴冷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明晃晃的大刀透着逼人的恐惧,“陛下刚走,你又要去通风报信吗?” 韦诺急忙解释,“戈县尉,你误……” “来人!将韦诺拿下!”戈钺话音刚落,韦诺便被身后的侍卫反剪了双手。 “你……”王随瞋目切齿地指着戈钺,“戈县尉要干什……” 王随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戈钺一刀砍死了。韦诺顿时吓得浑身打颤,双腿像筛糠一般,已经站不住了。侍卫赶紧架起了韦诺。 戈钺将刀插回刀鞘,解气道:“这个貌似忠厚的奸细,趁着陛下刚走,又要去送消息,实在有负陛下对他的信任,实在太可恶了。来人,将他拖走埋了吧,家人如果问起,就说被叛贼杀死了,也给他留个忠烈之名。” 侍卫领命将王随抬走了。 “太子殿下!救命啊!”韦诺忽然挣扎着大喊了起来,这倒出乎了戈钺的意料。 戈钺怒目一瞪,斥道:“你是不是也跟反贼是一伙儿的?还不从实招来?” 韦诺此时只觉得心跳跳得极快,脑子也一片空白,恐怖的气氛包裹着身体,浑身的肌肉都快抽搐了起来。 这时,殿里走出来一个侍者,说道:“太子让戈县尉和韦诺进去呢!” 戈钺无奈,只好押着韦诺进殿了。 太子见韦诺脸色苍白,失魂落魄地被押着,又见戈钺双目怒睁,问道:“刚才怎么回事?” 戈钺先道:“王随和韦诺商量着要去给三公子的余党报信,不料被下官偷听到了,下官要拿王随时,他居然反抗,已被下官斩杀了。韦诺惧死,故此刚才大喊?” “什么?”太子听了戈钺的话,看了看顾礽宗,满腹狐疑道:“你说王随给叛逆送信,可有凭证?” 戈钺理直气壮地将刚才王随和韦诺的话学了一遍,旁边的侍卫也都作证了。 “不可能吧?”太子仍然极不相信,自言自语道:“王随跟随陛下二十多年,忠心耿耿,他怎么会出卖陛下呢?他有什么好处呢?” 顾礽宗看了看戈钺,这时道:“太子,俗话说‘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三公子对内廷之事了如指掌,肯定在宫中有耳目,所以,这次清溪子的弟子连一个侍者也没有用,只是我们几个参与大事,事情很顺利,前后对比,不能不使人怀疑啊!” 太子一听,立即陷入了沉思。 韦诺这时已经回过些神来,恸哭道:“冤枉啊!太子殿下。” 太子这才想起来韦诺,忙指着说道:“你说说,刚才是什么情况。” 韦诺哭道:“今天晚上,王随一直伴随陛下左右,不得离开,他早就想去茅厕,又脱不得身,刚才得了空,小的劝他赶紧去,要不一会儿就没有时间了。小人与王随讨论的,实实就是这个事儿啊!小的与王随,都是陛下做太子时的奴才,陛下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怎么会做奸细呢?” 太子见韦诺痛哭流涕,头发已经花白,又想起自己小时候韦诺领着他玩的场景,心头顿时也酸楚起来。 “太子救命啊!”韦诺哭诉道:“小的与王随实实是忠于陛下的啊!难道太子不记得小时候骑人马打仗了吗?” 顾礽宗见太子又动了仁慈之心开始犹豫,忙斥道:“叛贼,休要在这儿巧言令色,来人,把韦诺押到死牢里,听候发落!”说着,顾礽宗忙朝戈钺使使眼色,戈钺忙挥手让侍卫押着韦诺准备下去。 “冤枉啊!”韦诺见太子不吭声,撕心裂肺喊道:“太子殿下,小的冤枉啊!” 太子见顾礽宗坚毅的神情,只好极不情愿地挥了挥手,韦诺哭喊着被押了下去。 却说三公子确实被金封率领的死士救走了,云千画和牧春风领着兵在后面紧紧追着。 三公子等人虽然身有武艺,又熟悉道路,加上夜黑无月,但终究敌不过朝廷的骑兵,眼见,就要追上了。三公子等人穷途末路,只能破釜沉舟了,因此强撑着一口气往前跑着,倒是离三公子的府上越来越近了。 没有料到,他们刚一跑出胡同,就看见前面明晃晃的火把组成了一道墙。 “娘的!”三公子一下子泄了气,因为过了这条大街,就是他的家,如今前面被挡住了,只能从刚才的胡同绕开,但是,后有追兵。 金封使劲儿吹了一声哨,对面的火把居然晃动了起来。金封欣喜若狂道:“公子公子!前面是我们的人!” 三公子一听,立即有种死而复生的感觉,激动地瞪大了眼睛,“真的吗?”说着,他便跟着金封等人朝前跑去。 这一堆拿火把的人,原来是死士的家属,闻芳怕事情不成,提前便告知了死士的家人,每家抽一个人,当街拦兵。没有想到,这些死士的家人居然全部都来了。 三公子赶到跟前,知道了情况,顿时泪如雨下,“你们回去吧,回去吧!这不是来送死的吗?我如今已经成了叛贼,你们都要受到株连,你们快回去吧。”说着,三公子跪了下来,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一位老者走到三公子面前,扶起三公子道:“没有公子,我们这些人早被饿死了。公子如今有难,我们怎么能袖手旁观呢?我们都是穷苦百姓,手无寸铁,朝廷不会把我们赶尽杀绝的,公子还是趁机赶紧走吧,耽误了时间,真被官兵追上,到时候大开杀戒,乡亲们到那时就真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金封心急如焚道:“公子,成大事者,果断为上,妇人之仁,贻害无穷啊!公子再不走,乡亲们的努力就真得白费了。” 三公子这时哭得早已没有了主意。金封见状,赶紧命人背起三公子,领着死士,过了人群,朝公子府上赶去。 云千画和牧春风领着兵到了人群处,果然被拦住了,费了好大劲才算通过了人群,到了三公子府前时,见满地都是尸体,府内火光冲天。原来刚才官兵围剿公子府,闻芳率领府内家丁和死士死守,后来三公子又率人前来,里应外合,扰乱官军的阵脚,冲进了府里,没过多少时间,府里便起了大火。 “鸟贼!”牧春风抱憾不已,“刚才不是那群鸟百姓碍事,早就追上这个鸟公子,将他绳之以法了,这下可好,千辛万苦的追来,成了煮熟的死鸟了。娘的!我就纳了闷了,这个鸟公子费这么大劲逃跑,难道就是为了死在鸟窝里?” “哼!”云千画藐视道:“他这点儿伎俩,怎么能骗过十哥的法眼?一定是这贼窝里有密道,他们借着火遁出城去了。” 牧春风一想,恍然大悟道:“这点儿我也早想到了,这个鸟公子,还真是狡兔三窟啊!这下好了,纵虎归山,后患无穷了。” 公子府里不仅有密室,确实还有直通城外的密道。三公子与闻芳等人从密道逃到了城外,直奔赵国去了。 第二日,晋孝公去世的消息昭示天下,太子俱酒登基为国君,这就是后来的晋静公。静公三年,韩赵魏三家联合灭了晋国,瓜分了晋国仅剩的全部土地,静公被贬为百姓,晋国宗庙从此断绝香火无人祭祀。自西周成王时“桐叶封侯”至晋静公,晋国传四十任君主,立国凡七百三十七年。 第182章 拜见赵臣 却说叶名诚和云淇奉了家师清溪先生的命令,到了赵国都城邯郸之后,直接便去拜访了大臣大戊午。 来到大戊午的府门前,叶名诚提醒说:“师兄们总是说这门房多么刁钻霸道,我们用不用也给他们塞些钱?” 云淇笑道:“哥哥,不是当兄弟的说你,别看你上山比我早,这山下的事儿,你这做哥哥的还真得跟我学学,给钱不给钱,得看情况。你看这位大人的府门如此简朴,我刚才打听了一下,他是以清正廉明著称的,想必门房手脚一定干净。” 叶名诚似笑非笑道:“但愿如此吧。” 叶名诚走到门前,门房这时出来了,问道:“请问,您找谁?” 叶名诚作揖道:“在下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奉家师之命,特来拜访大人,还得烦劳您通报一下。” 门房一听,赶紧扶起了叶名诚,惊喜地问:“可是浍山之战、一马十城的清溪先生?” 叶名诚笑着低头道:“正是。” 门房喜出望外地看看叶名诚,又看了看云淇,“不想今日居然见到了清溪先生的高徒,你们暂且在门房等会儿,我这就去给二位通报。”说着,门房招呼着叶名诚和云淇进了屋子,冲里面的人说:“这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两位高足,你们可不要怠慢了?”说完,他转身跑进了院子。 门房里的人一听,立即来了兴致,问道:“你们真是清溪先生的徒弟?” 叶名诚扫视了一下这些身着补丁的看门人,压住内心的不耐烦,笑着点了点头。云淇大喜过望地看了看叶名诚,禁不住笑了出来。 “那清溪先生真得会驱赶六丁六甲,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吗?”看门人继续问道。 “啊?”云淇一听,刚才的欣喜一下子便没了大半,实在又觉得这些人可笑。他见叶名诚闭口不言,因此也笑而不答。 看门人见叶名诚和云淇只是微笑,仍是惊喜地看着,也不再问了。 不一会儿,门房通报回来了,领着叶名诚和云淇到了客厅,大戊午正在等着。 大戊午微笑着打量着叶名诚和云淇,见叶名诚个头不高,有些发胖,圆圆的脸上,一双转动的黑黝黝的小眼睛显得颇有精神,似乎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这双黑眸中,云淇比叶名诚高半头多,与叶名诚相比,越发显得瘦了,仿佛遭了饥荒一般,但却墨眉星目,鼻似悬胆,口若施朱,面如冠玉,颇有几分风采。 叶名诚刚一进门,倒头便拜,“晚辈云梦山清溪先生之徒叶名诚,拜见大人。” 云淇也忙跪道:“晚辈清溪先生之徒云淇,拜见大人。” “两位起来吧,这是老夫家里,不用如此见外。”大戊午笑着伸伸手。 听了这话,云淇准备站起来,忽然却被叶名诚偷偷拽了一下。叶名诚忙叩头道:“大人德高望重,晚辈打从心眼里佩服,心里有一万个愿意想给大人磕这个头。” “哈哈!”大戊午捻须笑了起来,等叶名诚磕完了头,他刚一弯腰,准备扶叶名诚起来时,叶名诚利索地站了起来,忙扶着大戊午,且惶恐道:“大人有今天如此的地位,居然还对晚辈如此谦逊,真让晚辈更加佩服,也更加感动了。” 叶名诚扶着大戊午坐了下来,大戊午朝云淇挥挥手,“你也坐下吧。”这时,早有仆从将水倒好了。 大戊午端着杯子,微笑道:“寒舍鄙陋,没有什么可招待的,不过,这茶叶本是大周天子赏赐诸侯的,老朽不才,得了君上的恩赏,今日你们远道而来,也品一品这茶味道如何?” 叶名诚一听,立即端起了茶杯,仔细嗅了嗅,说道:“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如果不是沾了大人的光,晚辈这辈子恐怕都喝不到,这茶必须得尝尝。”说着,叶名诚轻轻抿了一口,赞道:“果然是好茶。”说着,叶名诚问云淇道:“你说呢,子清?” 云淇刚喝了一口,并未觉察出有什么不同,不过忙笑着点头,“确实是好茶确实是好茶。” 叶名诚眨着小眼睛,显出万分钦佩的表情,“晚辈名不见经传,居然能得大人如此待遇,真是做梦也不敢想啊!怪不得百姓都说大人清正廉明,和蔼可亲,一心为百姓办事呢!今日一见,实在是我等晚辈学习的榜样,只怕我们学一辈子,恐怕还不及大人的万分之一呢!” “哈哈哈!”大戊午拈须道:“过奖了,过奖了!你们此番来找老夫,不知所为何事啊?” 叶名诚笑着道:“大人不问,晚辈也正要禀告呢!家师让晚辈向大人问好,如果不是近来山中琐事扰身,家师一定会亲自前来拜访大人。” 大戊午一听,脸上的笑容敛去了许些,“什么事情,居然这么重要?” 叶名诚看看周围,不好意思地笑了。大戊午将仆人都打发了出去。 叶名诚郑重其事道:“近来中山国又死灰复燃,招兵买马,四处扩张,实为我中原心腹大患。而中山国又大部分与我赵国接壤,中山之扰,我赵国恐怕首当其冲。家师料到中山近来会侵犯我赵国,故此派晚辈下山,来游说君上,希望君上能早做打算,不至于中山来犯时被动。” 大戊午端坐沉思着,停了一会儿,依然不解道:“有一事,老夫至今也没有弄明白。尊师前段时间所料魏国浍山之战,居然丝毫不差,就算在狄族有细作,恐怕也难知道的那么详细,尊师莫非真有预知未来的神通?” 叶名诚微笑着抱拳道:“有些事,晚辈也不懂,故此也不知道怎么回复大人。猛一看似乎家师却有神通,其实见微知著的事,历史上倒是常有的,就像当年伍子胥劝谏夫差灭亡越国之事,若夫差听了伍子胥之言,哪里还会有身死国灭之事呢?” “哈哈。”大戊午笑开怀道:“说的对,尊师的确有落叶知秋的见识,老夫颇感佩服。只是,如今君上到北方狩猎去了,并不在都城,你们非要见君上,恐怕得去青丘围场了。” 叶名诚抱拳道:“幸亏得到大人指点,不然,晚辈又要跑冤枉路了。” 大戊午笑道:“老夫如今奉君上旨意,在都中主事,未敢擅离,不然,老夫定送你们一程。不过,老夫可以代君上做主,资助你们些车马费用。” 叶名诚满面春风道:“恭喜大人,得君上如此倚重,看来,家师所料不错啊。” “哦?”听到叶名诚这样说,大戊午来了兴趣,“尊师怎么说?” 叶名诚道:“家师说大人有相邦之尊。” “哈哈!什么时候?” 叶名诚笑道:“时间嘛,家师只说‘鸡既鸣矣,朝既盈矣’,其他并未多说。” “哈哈哈!”大戊午抱拳开怀大笑,“真如尊师所言,老夫一定重金相谢!”因为之前却有相士说他有相邦之命,当在酉年,这与清溪先生所言一样,一人胡诌,两人语同,由不得大戊午不信。 叶名诚这时使劲儿朝云淇眨了眨眼。云淇一看,心里有些慌乱,不过见大厅中忽然安静,怕尴尬,忙笑道:“大人智谋超群、声名卓著、老成持重,做相邦是迟早之事,就算家师不说,也挡不住大人鹏程万里。” “哈哈!”大戊午托着胡须,开眉展眼道:“偌大年纪了,哪里还有什么鹏程万里,老夫倒想归隐山林呢!” 叶名诚不高兴地看了看云淇,转脸笑道:“大人乃赵国国老,举足轻重,大人如果归隐,社稷庙堂才是最好的山林。”叶名诚偷偷看看大戊午,见他正高兴,停顿了一下,忙嗫嚅道:“只是……” 大戊午怡然自乐道:“放心,等会儿老夫就修书一封,你们带着去围场求见君上就是了,有什么事,等见了君上以后,你们再详细说。” 叶名诚忙拉着云淇一起叩头拜谢。 从府中出来,云淇高兴地说:“这下好办了,有了大人的书信,见君上就容易多了。” “哼!”叶名诚鄙夷道:“这个大戊午真是官场老狐狸,这么喜欢听奉承话,害得我说了一车好话,他才提到要写信,居然还想当相邦,真是个官迷。” 云淇听了这话,不悦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大人呢?官场上的人,哪个不圆滑,人家这样招待我们,还写书信,我们应该感激才是。” 叶名诚的小眼骨碌碌转着,“兄弟说的是,我们是应该感谢他。但我太看不惯他那张得意忘形的脸了,好像已经当上相邦似得。” 云淇劝道:“你应该把心放平了,不要总记得别人的不好,这样的话,心胸慢慢就狭窄了,对自己是没有好处的。” 叶名诚看了看云淇,辩解道:“兄弟的好意,当兄弟的咋能不理解呢?这些我都知道。不过,刚才一直都是兄弟我在说,你也该历练历练,上了年纪的人,最怕别人说他老,你刚才却那么大声地说大戊午老成持重,实在不恰当。你看他后来都托起胡子了,肯定就不乐意了,不过,当着我们的面,他又不敢表现出不乐意,所以才说出归隐山林的话。如果不是兄弟我及时接住他的话,恐怕他就要记恨你了。有些话,当兄弟的不好说得太直,不过都是为了你好,你千万不要记怪兄弟啊?” 云淇只听得心里慢慢升起了怒火,却一点儿又释放不出来,憋得脑子嗡嗡的,恨不得立即从叶名诚眼前消失掉。但是,想归想,“哪会呢,都是自家兄弟,我怎么会记怪,感激还来不及呢!” 叶名诚高兴道:“当兄弟的都是为了你,你能理解,兄弟我就知足了。” 第183章 东方摔玉 叶名诚和云淇见太阳西斜,因此第二天清早才离了邯郸,往青丘围场赶去。赶了三日路,总算到了。因为有大戊午的书信,所以很容易便进到了围场里,只是被拦住行宫外面,暂且被安排在了外面的房子里。 云淇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塞点儿钱,问问看怎么回事?” 叶名诚道:“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钱让我拿吧,你就不用破费了。” 云淇不好意思道:“这怎么能,师父给的钱有数,办正事还要用,大人给的也寥寥无几,怎么能全让你掏了呢?”说着,云淇便要去袖子里摸钱。叶名诚一把抓住云淇的手,不悦道:“咱都是兄弟了,你咋跟我算这么清了,真把兄弟当外人了不是,再说拿钱的事儿,这兄弟还咋当?” 云淇不理,硬要往外掏钱,叶名诚使劲推阻着,两人几乎要打起来的架势。 云淇见状,松了手,感激道:“兄弟这样说,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等回山后,再说吧。” 叶名诚道:“回山也不用说,像你这样的好人,兄弟我以后都要把儿子托付给你的,这点儿小钱,还计较什么?” “啊?”云淇一听,有些蒙了,“把儿子托付给我,你干什么?” 叶名诚摇摇头,叹了口气,“兄弟我操心的事太多,身体又不好,肯定不会长寿,子清就是我的生死之交,把儿子托付给你,兄弟就可以放心了。” 云淇听了这话,虽然觉得有些好笑,却觉得很受用,不过,说道:“你最好还是保持好心态,自己长命百岁吧。” 叶名诚笑了笑,出去了。钱倒是送出去了,不过,侍者透露,赵敬侯这几日狩猎并不顺利,心情并不好,因此说不便召见。如此又等了两日,依然说赵敬侯狩猎不顺。 叶名诚这时道:“看来,还真得按照师父的话去做了。” 云淇一听,吃了一惊,“师父有什么交待?” 叶名诚附到云淇耳边,小声道:“师父说赵国君上有分桃之癖,恩宠一个东方贤的臣子,让我们通过东方贤面见赵侯。” “那你怎么不早点说呢?” 叶名诚不屑道:“我不是觉得这条路不怎么光彩吗?再者,传出去也不怎么好听。” “那现在耽搁了两日,怎么办?” 叶名诚辩解道:“我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不过想抗争一下罢了。” 于是,叶名诚和云淇急忙到附近城里的古玩店。 叶名诚手中拿着一块美玉,啧啧赞道:“我看这块就不错,只是师父给的钱不太够。” 云淇看了看叶名诚,微笑道:“没事,我这里还有些钱,可以将这块玉买下来,先办好事再说吧。” 叶名诚眨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下定决心道:“既然这样的话,那你先把钱垫出来吧,等回山了,兄弟再给你。” 云淇笑道:“不用了。” “怎么能不用呢?”叶名诚道:“当哥哥的怎么能让兄弟吃亏呢?” 云淇心道:“回山给?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回山给过几次?”想到这儿,他笑道:“那我先垫着,回山再说。” 古玩店的掌柜的笑着,接过了云淇的钱,说道:“你们真有眼光,这是小店最好的玉了,只怕,在这城里,再也找不出第二块了。要不是家里有事,我才不会急着出手呢!今天,算是你们捡了个漏。” “好不好,掌柜的心里有数,我们心里也有数。”叶名诚冷笑道:“祝您财源广进。”说完,两人离了古玩店,然后直奔东方贤的住所。 两人等了一个时辰,才见东方贤哈欠连连地出来了。 叶名诚忙跪下道:“草民拜见大人!”云淇也忙跪下施礼。 东方贤懒洋洋地坐了下来,轻轻摆手道:“起来吧。” 云淇先站了起来,无意中看了东方贤一眼,发现东方贤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顿时觉得脸有些烫,于是忙低下了头。 “哈哈!”东方贤开心地笑道:“你这个俊俏的小伙子,居然还害羞,亏你还是清溪先生的徒弟。哈哈。” 听到这话,云淇越发觉得脸烫了。 叶名诚瞪了云淇一眼,忙笑道:“我等草民没有见过世面,不知礼数,还请大人见谅。” “哈哈哈!”东方贤连连摆摆手,瞥了一眼叶名诚,忙扭头看着云淇,笑道:“没事没事,你们有什么事儿,尽管说吧,我能帮尽量帮。” 叶名诚将拜见赵敬侯的事情说了,说完,将美玉呈上了。 “哼!”东方贤看了看美玉,不屑道:“成色倒还不错,也算不得上等。” 叶名诚忙拽拽云淇的衣袖,朝他使了使眼色。云淇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我们这次来的匆忙,所以没有怎么准备,不过,大人如果能帮我们,我们一定不会亏待大人的。” “哈哈!”东方贤微笑地看着云淇,“俗话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你们师父虽然名气很大,却不见得有多少钱,能送给我这样的玉,已经很难得了。放心,我答应帮你们了。” “真的?”云淇一听,顿时心花怒放,禁不住抬头看东方贤,然而又与东方贤炽热的眼神相对,吓得云淇心跳又加快了,忙低下了头。 “哈哈哈哈!”东方贤开怀地笑了起来。 叶名诚和云淇回去了。他们刚走,东方贤便迫不及待地来到了赵敬侯的住所。 “果然不出陛下所料,云梦山清溪先生的那两个徒弟果然去找微臣了,还送了一块玉石。”说着,东方贤举着玉佩走到了赵敬侯的跟前。 赵敬侯看着微笑的东方贤,接过了玉石,鄙夷不屑道:“这云梦山现在名气倒是不小,没有想到这么寒酸,就拿了这么块破石头来找你,把你的门槛也看得太低了吧?” 听了这话,东方贤的笑容忽然消失了,微红的嘴唇紧闭着,眉头稍皱,剑眉微立,星目晶莹,眼泪无声地顺着挺直的鼻梁两边流了下来,直流到了嘴唇上。 赵敬侯正笑着,忽然没有声音了,抬头看时,东方贤的泪水正滴着。赵敬侯大吃一惊,忙站起身来,疾步到东方贤的跟前,伸手就去擦他的眼泪,轻声劝道:“怎么说得好好的,忽然就哭了呢?寡人也没有说错什么话吧?” 东方贤抽泣道:“陛下没有说错什么话,只是微臣感慨罢了。”说着,东方贤举着手中的美玉,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赵敬侯见状,赶紧拿出自己的手帕,轻轻为他擦拭,“有什么感慨,你说就是了,你这样一哭,让寡人心里也十分难受。” 东方贤也不理赵敬侯,自己盯着美玉,仿佛自言自语道:“这块玉,在微臣看来,已经十分精美了,陛下却说它是破石头,不是因为玉石不精美,而是陛下乃一国之主,一国之物皆为陛下所有,陛下何等奇珍没有见过?微臣无经天纬地之才,龙眉凤目之姿,然得陛下宠信,能为陛下做事分忧,如今,爵高位显,臣僚尊,百姓敬,实在是感恩不已。天下美貌胜于微臣的男女大有人在,他们知道微臣受宠,一定会争相前来。微臣现在,恰如手中的玉,在陛下看来,或如美玉,等更多的美貌之人到来之后,微臣便成了陛下口中的破石头,到时候自然被抛弃。想到这儿,微臣怎么能不伤心呢?”说到这儿,东方贤忽然圆瞪泪眼,墨眉倒竖,他推开赵敬侯,说道:“早知如此,要这破石头作甚?”话未说完,早将玉石使劲儿摔在了地上。 赵敬侯不曾防备,结果被推到在地,衣服又宽大,挂住了旁边的灯架,灯架立即便倒了,正砸在赵敬侯的身上,赵敬侯的头登时便被划破了,血流了出来。 东方贤见状,吓了一跳,忙俯身将灯架移开了,伸手去拽赵敬侯。赵敬侯摸了摸头,看着手上的血,反而笑道:“不碍事不碍事,你不用担心。寡人血多,流一点儿也不碍事。” 东方贤没有料到被灯架坏了好事,心中怏怏不乐,见赵敬侯嘻着脸,将手一甩,也不理睬他了。 赵敬侯这时已经站了起来,一边用手帕捂着头,一边冲东方贤斩钉截铁道:“你放心,寡人立即下旨,有敢在寡人面前说美貌者,包括传到寡人耳中者,被寡人知道,一定灭族。” 东方贤这时依然没有笑容,他摸着赵敬侯拿手帕的手,看着伤口,“疼不疼啊?” 赵敬侯呵呵笑着说:“你一问,立马就不疼了,比药还管用。” 东方贤喊了太医进来,将赵敬侯的伤口包扎了。 东方贤不高兴道:“云梦山送的破石头也没有了,云梦山的人还见不见了?” 赵敬侯陪笑道:“等狩猎回去,寡人将全国最美的玉石都搜集起来,全装饰在你的房间。” 东方贤依然不悦,“微臣问的是清溪先生的徒弟还见不见了,陛下怎么又跑题了?” 第184章 觐见赵侯 赵敬侯微笑地看着东方贤,试探道:“你说见不见呢?” 东方贤将脸一扭,嘴一撅,置气道:“陛下是一国之君,见不见是陛下说了算,微臣怎敢指手划脚呢?” 赵敬侯侧着头,微笑地看着东方贤的脸,“还生寡人的气呢?要不现在将国内美貌之人都灭族吧?寡人说到做到。” 东方贤听后,心中窃喜,脸上不耐烦道:“哎呀!反正东西微臣也收了,见不见自然由陛下做主。” 赵敬侯高兴地站直了身子,肯定道:“见,立即见。来人,将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叫进来吧。” 东方贤这时忙照了照旁边的铜镜,摸了摸眼角,整了整衣服,然后肃立在赵敬侯旁边。 赵敬侯喜笑颜开地拽了拽东方贤的衣袖,指指旁边的座位,“坐到寡人这儿吧?” 正在这时,叶名诚和云淇进来拜见了。赵敬侯依然看着东方贤,示意他坐过来。东方贤使劲儿瞪了一眼,赵敬侯才作罢。然而,这一幕,被叶名诚偷偷看到了。 赵敬侯趾高气扬地问道:“你们就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 叶名诚作揖道:“回禀陛下,草民是清溪先生的徒弟,已经到行宫三日了,陛下日理万机,今日召见草民,实乃我云梦山之大幸,亦是赵国幸事。” 赵敬侯一抬头,发现东方贤正看着云淇,立即不悦道:“好大的口气,什么是我赵国的幸事,难道寡人不召见你,还有什么祸事不成?早就听闻清溪先生喜欢故弄玄虚、张声造势,今日一见,你们果然是他的徒弟,真得令师的真传。” 东方贤一听,话头不对,忙看了看赵敬侯,见其脸有愠色,他立即明白了,忙低下了头。 云淇一听,顿时愣了,感觉事情办砸了,本来想说话,此时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 叶名诚抬眼,见赵敬侯怒气冲冲,又见东方贤低着头,虽然不知具体什么事,也猜出了几分。他理了理思路,继续道:“陛下高屋建瓴,一语道破天机,草民等故弄玄虚,无非是想引起陛下的重视,若平铺直叙,怕草民自己都没有兴趣听下去。草民奉家师之命前来,自然也是为我赵国考虑,如今中山国死灰复燃,并且与我赵国接壤甚多。中山乃狄族所建,礼乐不通,民风彪悍,实乃我中原心腹大患,更是我赵国之大患。家师料定中山将大举侵犯我赵国,故此派草民前来告知陛下,望陛下早做打算。” “哈哈哈!”赵敬侯鄙夷不屑地看着叶名诚,大笑了起来,“你们以为寡人没有听说魏国浍山之战的事情吗?上次在魏国,是你们运气好,正巧被你们碰上了,如今又故技重施,不知从哪儿偷听来的消息,敢来我赵国沽名钓誉,你们把寡人当作三岁孩子看待了吗?你们知道弓箭长什么样子吗?敢来寡人面前说打仗的事,看在你们大老远跑来,又等了好几天的份上,寡人也不计较了,特赏赐你们一金,作为回去的盘缠吧。” “一金?”本来听了赵敬侯的话,云淇就已经够生气了,又听到这明摆着是侮辱性的赏赐,越发恼怒了。 叶名诚眼珠一转,微笑道:“陛下敢跟草民打赌吗?” “打赌,哈哈?”赵敬侯一听,笑之以鼻道:“你们有什么可赌的?” 叶名诚道:“赵国国力强盛,兵强马壮,物阜民丰,人才济济,草民能有什么可与陛下做赌注?若草民输了,则今后我云梦山再不会派人来叨扰陛下,若陛下万一有用得着云梦山的地方,我云梦山一定誓死效劳。” 赵敬侯看了一眼东方贤,见他头一直低着,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目无下尘地说道:“那你想赌什么呢?” 叶名诚微笑道:“晋国将要发生政变,赵国出兵参与晋国事务的话,不出三日,中山将趁机大举侵犯我赵国,赵国边境诸座城池已经岌岌可危,尤其是靠近晋国的几座,而且,说不定齐国也会趁火打劫,还希望陛下早日调兵遣将,防患于未然。” “哈哈哈!”赵敬侯放声大笑,又打量了一下叶名诚,道:“你的师父真是云头上翻跟头——本领高啊,他自己躲在深山里,居然对天下的情况还这么了解?这事听来玄乎,不独寡人不敢相信,纵使再高明者,恐怕也会以为你们是咬着铁棍还说牙齿硬——强装有本事!” 叶名诚依然微微笑着,轻声问道:“那陛下是不赌了?” “放肆!”东方贤往前站了站,瞪着叶名诚,怒斥道:“岂敢与陛下这样说话,简直罪不容诛!” 叶名诚忙跪下赔罪道:“草民知罪,甘愿受罚!” 赵敬侯笑着看了看东方贤,摆摆手道:“爱卿无需如此,他无非是用激将法而已,这点儿小把戏,寡人还看不穿吗?寡人岂会拿国家大事当儿戏?爱卿退下吧。” 东方贤瞪了叶名诚一眼,瞥了一眼云淇,然后低头退了回去。 赵敬侯怡然自得道:“好吧,寡人会考虑尊师的提醒。不过,你看起来年纪轻轻,胆子却不小,将来也少不了有番作为,寡人也是爱才之人,只是,你们更务实些就好了,不用整天搞得神神秘秘的。对了,寡人听说尊师清溪先生有文韬武略,所教弟子也应该文武双全吧?有没有兴趣明日陪寡人去射猎啊?” 叶名诚忙跪道:“陛下如此看重,草民焉敢不遵命?”云淇也急急地跪下了。 赵敬侯摆摆手,将叶名诚和云淇打发了出去。 东方贤瞪着赵敬侯,“陛下刚才是因为我看了那后生几眼,故意与微臣置气而贬斥清溪先生的吗?” 赵敬侯生着闷气,并不说话。 东方贤轻轻问道:“陛下难道没有发现那个个子高高的云淇与微臣有几分相似吗?” 赵敬侯一听,火气顿时没有了三分之二,皱着眉头想了想,“他一直低着头,寡人的注意力又被那个能说会道的小胖子吸引走了,因此并未注意。” 东方贤不悦道:“陛下真是小心眼儿,微臣是什么样的人,陛下还不知道吗?刚才居然生那么大的火气,仿佛微臣做出了多么天理难容的事情一样。” 赵敬侯忙站起来作揖道:“是寡人的错了,是寡人的错了。” 东方贤伸手扶起了赵敬侯,故意埋怨道:“陛下这样,要被外人看见了,还让微臣怎么做人啊?” 赵敬侯满意地笑了。 这时,侍卫来报,“启禀陛下,晋国国君去世,太子已经即位,三公子作乱被镇压,现已逃亡,估计逃到了我赵国。” “好了,寡人知道了,你下去吧。”赵敬侯将侍卫打发了出去。 东方贤听后,颇为佩服,趁机道:“看来,这个清溪先生确实是狗熊耍耙子——真有两下子。” “哼!”赵敬侯蔑视道:“依寡人看来,应该是狗熊耍扁担——就是那么两下子,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晋公虽然沉疴不起,这么突然去世,倒是肯定有事发生,那个三公子本来就难成什么气候。再说,晋国如今已经名存实亡,三公子又篡位失败,我赵国帮他,一点儿意义也没有,出兵之事,是断不可能的。” 东方贤想了想,“常言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万一边关的将领出兵了呢?” “哈哈!”赵敬侯笑道:“就算寡人不下令,边关哪个将领会糊涂到去出兵帮助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公子呢?他们难道就不怕寡人怪罪吗?” 东方贤点头称是。 却说三公子的确跑到了赵国边境的紫坞城,紫坞城的守将叫姚晃。 谋士淳于牟微微弯着腰,捏着稀疏的胡须,略有所思地问姚晃道:“三公子如今已经成了丧家之犬,对我赵国没有半点儿利用价值,将军为何还接纳他,况且君上又没有旨意,万一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姚晃瞪着大大的眼睛,摸着络腮胡子声若洪钟道:“常言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这三公子也曾经对我赵国有功,如今失势来投,我们接纳,也属情有可原,只是,我们不出兵帮助他就行了。” 淳于牟皱着眉头,“属下听说这个三公子蓄养了许多死士,这次出逃,死士出力不少,他这次来,肯定是要求出兵,如果我们不出兵,惹恼了他,就怕他狗急跳墙,万一做出对将军不利之事。常言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些死士可都是无所不用其极之辈,将军还是留意为好。” “哈哈哈!”姚晃大笑着拍了拍淳于牟的肩膀,淳于牟瘦小的身子,被拍得摇摇晃晃,“你呀,虽然足智多谋,胆子却和你的身体一样弱小,本将军两军阵前常打仗,死人堆里跑过马,还怕他一个娘娘腔的三公子?他连个脓包的鸟太子都对付不了,如今更是过了劲的发面——软成一堆了,本将军怕他?” 淳于牟依然严肃道:“属下可听说,晋国太子能即位,好像跟那个什么云梦山的清溪先生有关系,听说清溪先生派了徒弟到了晋国。” 姚晃一听,忽然怒道:“脓包清溪先生,他就是秋千顶上的牵牛花——豆大的本事,架子可不小,遇事让几个毛孩子当挡箭牌,他自己躲在乌龟洞里不出来,年轻人难道就不是人了吗?就该替他担风险吗?娘的个脓包,老子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个人,有功了,都归了自己,有难了,别人替他受着,一听这事儿,老子就他娘满肚子火气。” 淳于牟见姚晃又跑题了,忙微笑着劝道:“全赵国谁不知道将军爱民爱兵如子,谁不知道将军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就连诸侯中,也多知道将军的大名。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给三公子点儿钱,趁早把他打发了吧。” 姚晃恢复了平静,“本将心里有数,你去把三公子叫来,本将问问情况。” 淳于牟抱拳道:“这个三公子能言善辩,等会儿来了一定哭诉遭遇,将军切莫动了仁慈之心,上了他的当。” 姚晃也不回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淳于牟领命出去了。 第185章 闻芳心机 不一会儿,淳于牟将三公子领了过来。 三公子刚一进门,便哭着跪倒在地,膝行道:“姚将军救命啊!姚将军救命啊!” 姚晃佯装大惊失色,忙疾步上前,弯腰扶起三公子,“公子快起来,末将实实得受不起啊!” “将军若不救本公子,本公子便跪死在这里了。”三公子心里酸楚得很,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姚晃道:“若是这样,那末将就随公子一起跪吧。”说着,姚晃弯腰准备跪,三公子急忙站了起来,紧紧握着姚晃的手,“将军速速发兵,助本公子一臂之力,事成之后,不会亏待将军的。” 淳于牟见状,悄悄退了出去,将门关好了。 姚晃小声道:“公子的遭遇,末将也是刚刚听说,不知家眷逃出来没有,闻夫人怎么样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闻芳自然也跟着出来逃难了。”三公子叹道,刚说完,他便觉得事情不对,偷偷看了看姚晃,见他眼神中流露出无限春意,禁不住在心里骂道:“这个老色鬼,居然想趁火打劫,看来,此地不宜久留啊。” 姚晃听后,心中窃喜,佯装严肃道:“公子与赵国的关系,也非一日,如今公子有难,我赵国岂能袖手旁观?只是,若请示陛下,恐怕来回一折腾,早就贻误了战机。不过,出兵的事,终究是大事,就算末将能做得了主,也得和诸位将军谋士商议一下,还望公子见谅。” 三公子一听,就知道姚晃是什么意思,忙抱拳道:“真是给将军添麻烦了。”三公子也不敢久留,找了个借口便回去了。 闻芳见三公子气呼呼地回来了,忙屏退了所有人,小声问道:“是不是姚晃这个老色鬼要打贱妾的主意啊?” 三公子看着微笑的闻芳,惊诧道:“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哼!”闻芳轻蔑地眯了一下眼,胸有定见道:“赵国诸多城池,我为什么偏偏劝你来紫坞城呢?一则紫坞城兵多将广,若伸援手,强胜于其他诸城;二则姚晃虽然作战勇猛,又颇知兵法,很受赵侯信任,只是,他极好色。只这两点,就可以被我们利用,如今狗太子刚刚即位,晋国国内正在飘摇之际,若此时出击,正是天赐良机,一旦等狗太子坐稳了江山,到时就算借到了兵,也无济于事了。” “放屁!”三公子怒不可遏道:“用自己的女人做交易,本公子还他娘的是人吗?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人了,我宁可上街乞讨,也不能做出这么卑贱不要脸的事。”想到这两日的遭遇,对比以前的待遇,三公子委屈的眼泪如泄洪的水,登时便落了下来。 闻芳忙微笑着上前,一手握着三公子的手,一手轻轻拭着他的泪,然后轻轻附在他的耳朵边,说了自己的计划。 三公子听后,即刻用袖子将泪抹干净了,眼睛又放出精神来,可是转而又担忧道:“这样行吗?会不会太冒险了?” 闻芳稳操胜券道:“没有把握,我敢告诉你吗?我的手段,你还不了解吗?再说,如今,我们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 “唉!”三公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娘的!没有想到阴沟里翻了船,居然被云梦山那几个小兔崽子给算计了,真是重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好不窝火。” 闻芳看着三公子,劝道:“阴沟里翻船,起码水也不深嘛,清溪先生的徒弟但凡有个坏心眼儿,恐怕早把我们算计了,他们顾忌江湖上的名声,虽然用的什么兵法计谋,也还是光明磊落的,单凭这一点,我们就不用很怕他。” 闻芳见三公子情绪稳定了,忙将金封叫来了,吩咐了事情后,她略微打扮了一下,便去姚府了。 姚晃见闻芳来了,顿时心花怒放,强压着兴奋,微笑道:“夫人远道而来,末将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闻芳施礼,郑重道:“离海之鱼,无心嫌江小;折翅之鹰,有意择林大。将军肯收留我们,我们已经感恩戴德了,又怎么会怪罪呢?” 姚晃大手一挥,吩咐仆从道:“赶快准备一桌上好的酒菜。”仆人领命而去。 屋里只剩下姚晃和闻芳。姚晃直直地盯着闻芳,闻芳低着头,一副娇羞的姿态。姚晃忍不住上前抓住闻芳的手,闻芳赶紧挣扎,却哪里挣得脱? 闻芳厉声道:“将军这是干什么?” 姚晃淫笑道:“夫人是个聪明人,难道非要末将挑明吗?”说着,姚晃便低头去亲闻芳,闻芳故意躲闪了两下,还是被姚晃得手了。姚晃此时越发心猿意马,伸手便解闻芳的衣服。闻芳使劲握住姚晃的手,秋波含媚,丹唇吐情,娇声道:“将军莫慌!贱妾如今已是网中之鱼,跑不了的,只是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如今饿得胃都疼了,不吃些饭垫垫,如何迎合将军,使将军快活?再说,风尘仆仆而来,总该沐浴一下吧?” 姚晃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捏着闻芳的下巴,惊喜欲狂道:“夫人果然善解人意,被夫人这一说,末将还真是有点儿饿了。” “那出兵的事儿?”闻芳媚眼一抛,姚晃一看,顿时感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传遍全身,他忙说道:“一定出兵,一定出兵。” 闻芳笑着偎依在了姚晃的怀里,姚晃只觉得像是做梦一般,实在没有想到这样的好事如此轻易的就到手了,此刻只觉得时间过得越发慢了。 闻芳去洗澡了,姚晃在屋里,心神怎么也安定不下来了。过了一会儿,淳于牟轻轻推门进来了,看着姚晃一脸的大喜若狂,这时静静抱拳道:“将军?” 姚晃一看淳于牟,敛了敛笑容,问道:“有什么事吗?” 淳于牟往前走了走,小声道:“将军莫不是答应闻夫人要出兵了吧?这个闻夫人可是个厉害的角色,不能小看啊!” 姚晃嗤之以鼻道:“本将军除非有九条命,否则,怎么敢出兵呢?再说了,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如今她都狼狈成这样了,就像离了水的鱼,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大是大非,本将军还是分得清的,老弟的好意,本将军心知肚明,你先下去吧,有事再叫你。” 淳于牟见话说到这个份上,只好退了出来。此时,夜幕开始降临。回房间的路上,淳于牟恰恰遇到了刚刚沐浴过后的闻芳,只见,珠玉耀眼,奢华中冰肌玉骨;灯火璀璨,缥缈间风情万种;衣带飘飞,恍若仙子临凡;笑容妩媚,分明尤物多情;芳香清淡醉人心脾,姿态婀娜摄人魂魄,望之心猿意马,思来百念丛生。 闻芳从淳于牟旁边过去时,居然对他眨了一下眼,这一眼,眨得淳于牟心慌意乱,赶紧低下了头。 闻芳已经转弯不见了好一会儿,淳于牟才缓过神来,只觉得心中燥热,看看四下无人,嫉妒道:“他娘的!”然后无限惆怅地回屋去了。 谁知刚一推门,似乎一阵芳香迎面扑来,淳于牟越发觉得心里燥热,又加上嫉妒心,顿时便生起闷气来。他点上灯,倒了一杯水,咕咚喝了下去,越想越觉得生气,他拿起铜镜,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自言自语道:“我虽然长得瘦小些,可这张脸,也算得上英俊,不然,那小娘们也不会给我抛媚眼了,娘的,可惜不是将军……”正看着,淳于牟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一看,镜子里居然是两个人脸。 “啊!”淳于牟吓得忙扭头看,居然没有人,“鬼啊!”他惊吓得将镜子扔了出去,金封在暗处接住了镜子,这时轻轻走了过来。 淳于牟吓得面如土色,手边最称手的就是镜子,刚才还被扔掉了,他四周看了看,什么能用的东西都没有,于是,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想干什么……这可是……姚将军府上,我一声喊,千军万马就过来了。” 金封轻轻将镜子放在案几上,微笑地看着淳于牟,小声道:“难道老弟现在就没有感觉左边肋骨下面有些隐隐作痛吗?” 淳于牟经金封一提醒,这时用手摸了摸肋骨下面,不摸还不要紧,谁知一摸,居然像千万根钢针从里往外刺一般难受,他即刻将手拿开了,可是疼痛并没有消失。 “啊——”淳于牟痛苦地呻吟了起来。 “你刚才进来闻见的香味和你喝得水,都是毒,两毒结合,就是江湖上所说的‘九天散’,你若九天没有得到解药,就真得身体散架而魂归九天了。”金封沉稳不迫地说道。 “你是不是闻夫人派来的?”淳于牟猜道 金封抱拳道:“在下佩服,老弟果然绝顶聪明,不愧是姚将军手下第一谋士。只要老弟起草一份调兵的文书,在下自然会告诉老弟怎么得到解药。如果老弟凭着聪明要耍什么阴谋诡计的话,不但自己性命不保,你的六十五岁的父亲,六十岁的母亲,三十五岁的大哥一家,二十七岁的娇妻,三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恐怕都要尝一尝这‘九天散’的味道了。” 淳于牟痛苦地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然后忽然睁开眼睛,当机立断道:“好!只要放过我一家老小,我写!” 金封高兴地从袖子里取出帛布来,铺在了案几上。 这边闻芳刚一进屋,姚晃便急忙屏退所有人,迫不及待地抱着闻芳,暴风骤雨般亲吻起来,闻芳只感觉脸都有些疼了。闻芳赶紧摸着姚晃的脸,温情道:“将军何必急在这一时,饭菜已经摆好了,吃过后也不迟啊?” “美人比饭菜好吃一千一万倍!”说着,姚晃便将闻芳拽到了饭桌前。闻芳倒满一杯酒,举到姚晃面前,“喝点儿酒,岂不助兴,更加快活?” 姚晃摸着闻芳细嫩滑腻的肌肤,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两人吃饭喝酒,欢笑无限。 一坛酒大部分被姚晃喝了,要在寻常,这一坛酒并不到姚晃的量,只是今日,这酒中被闻芳下了药,姚晃早已迷迷糊糊了。闻芳急忙去姚晃身上摸出了帅印,她推开窗户,将一坛酒放到了窗外,停了一会儿,将窗户关上了。她刚关上窗户不久,金封便推门进来了。 “怎么样?”闻芳轻声问道。 金封从袖子里取出一卷帛布,展开递给了闻芳。闻芳浏览了一遍,小心地在后边扣上了帅印,又看了一遍,将帛布给了金封,然后将帅印放到原处。闻芳使了一下眼色,金封将姚晃拖到了床上,然后将他脱得精光,用被子盖了,衣服凌乱地扔在地上。闻芳笑着摇头看了看呼声震天的姚晃,扭头与金封出去了。 第186章 晋国之围 有了姚晃调兵的文书和淳于牟的出面,金封又夺了几个姚晃亲兵的衣服,居然连夜从紫坞大营里调出来一万兵马,这下可把三公子高兴坏了,他领着大军,急忙朝晋国赶去。 晋国得到赵国出兵的消息后,晋静公派戈钺、牧春风和云千画领兵抵抗。晋国积弱积贫,军队战斗力不强,闻听赵国前来,早已先心怯了。 结果三公子领的一万兵马,居然把晋国打得落花流水。牧春风站在城楼前,看到尸横遍野,登时大怒,“鸟公子,还能死灰复燃了吗?他若成功,我云梦山岂不是就丢大人了?” 牧春风话音刚落,旁边上来一个普通士兵模样的年轻人,说道:“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赵国此来,为非是为了三公子,如今僵持不下,待天明诸侯得知,与赵国也不利。不过,目前我军也坚持不了多少时间,若能将三公子杀死,则赵兵退矣。” 牧春风一听,这话颇有道理,仔细一看,居然是个英气勃发的年轻人,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道:“想不到晋军中居然还有如此明智的年轻人,难得啊!”不过,牧春风转而忧愁道:“怎么才能杀死三公子呢?” 年轻人抱拳道:“不知将军可否借给小人几支箭,小人愿尽平时所学,为国效劳。” 牧春风一听,有点不敢相信,不过还是将弓箭借给了这个年轻人。 年轻人道:“将军何不在箭上刻上自己的名字?也算为云梦山传名了。” 牧春风既喜且忧道:“万一射中,不是抢了你的功劳了吗?” 年轻人抱拳道:“小人在军中不知射杀多少敌人,小人唯有此技,以求报国。将军定然知道楚国神箭手养由基的故事,楚共王曾言‘将以谋胜,奈何以一箭侥幸耶?尔自恃如此,异日必以艺死!’所以,小人为保命,不敢学养由基,然将军文韬武略皆通,不用在意这些。” 牧春风听后,越发钦佩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于是拿来利箭,在上面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年轻人这时走到城楼最前面,举着火把摇晃了几下,只见此时城下居然也有人晃动着火把,年轻人拉满弓,一松手,一支利箭“嗖”地一声飞了下去。 这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燕山黄柏阳的第六个弟子牧勤行,上次孟见素到云梦山盗取《孙子兵法》,不料被王叔瑨打死,牧勤行发誓要为孟见素报仇,要让云梦山名誉扫地,方解心头之恨。他听说清溪先生派弟子来晋国,便安排好后,潜入晋国,方才正在苦恼的时候,忽然听到牧春风提起“云梦山”,简直喜从天降。 牧勤行的确是百步穿杨的高手,这一箭下去,却并没有射中三公子,而是将三公子旁边的闻芳登时一箭穿心,闻芳一个字来不及嘱咐,便垂头咽气了。 “啊!——”三公子见状,脑子顿时像炸开了一般,可是,闻芳的确已经死了,脉搏呼吸都没有了。 旁边的士兵早用盾牌将三公子围了起来,金封这时也急忙赶了过来,见闻芳已死,眼泪立即便落了下来。他借着火光低头一看,箭尾处刻着牧春风三个字。 “公子,你看!”金封激动地指着箭尾处。 三公子脑子里现在全是闻芳的喜怒哀乐,周围的喊杀哭喊声,他一点儿也听不见了。 金封见三公子精神恍惚,吓了一跳,轻轻晃了晃他,指着箭尾处道:“公子,你看,这箭是云梦山牧春风的。” 这一晃,倒把三公子从无声的悲恸着晃了出来,他看着面容如生的闻芳,实在不想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他咬着嘴唇,将心中澎湃不已的痛苦强压了下去。他的嘴唇被咬出了血,一滴一滴地滴在了闻芳的衣服上。他怒火万丈地瞪着箭尾,发誓道:“不杀此人,本公子誓不为人!” 说完,三公子轻轻将闻芳放到战车上,握紧旁边的长矛,霍地站了起来,大喊道:“冲啊!” 三公子这一声,金封也在旁边呐喊助威,旁边的士兵见状,士气顿时高昂起来。 牧勤行这时在城楼前远远看着,猜想大概是射中了,从容不迫道:“将军,估计射中他们的重要人物了,你看他们冲得更厉害了,只是已经失去了理智,开始横冲直撞,若能此时冲出去,定能将三公子斩杀,到时赵兵如无头之鸟,不退也难了。” 牧春风在上面看得手痒痒的,也很想下去杀敌立功,听到牧勤行这么说,高兴道:“走吧,下去杀他个鸟公子。” 这时,云千画跑了过来,见牧春风满脸笑容,又看到旁边的牧勤行谨慎地低着头,惊讶道:“十哥这是去哪里?” 牧春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晃着明晃晃的利剑,“下去杀那个鸟货三公子,解了这晋国的危难。” 云千画拦道:“师父不让参与诸侯间的争斗,十哥还是在上面呆着吧。” “再不追赶,恐怕良机就丧失了。”牧勤行小声道。牧春风见状,怕真得错失良机,正在往前走。云千画将剑横在眼前,严肃道:“既然如此,那兄弟就得罪了。” “还不护送将军杀敌解围?”牧勤行大喊,旁边上来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士兵,将云千画围到了一边,牧春风也顾不得许多,只说道:“不要为难他。”然后,便冲了下去。 三公子本来正领着人冲锋,忽然探子来报,说紫坞城被中山围住了,姚晃下令让军队回去解围,金封一刀将探子劈死了,骂道:“狗娘养的探子,居然敢谎报军情,蛊惑军心,按律当斩!” 探子的血溅到了三公子的衣服上,三公子吃了一惊,看着金封暴怒的神情,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喊道:“杀敌者重赏,后退着严惩!” 这时,一个将军怒不可遏道:“这个探子是我的部下,他从不撒谎,且做事谨慎,如何敢动摇军心?” 这位将军话刚说完,金封的刀就劈了下来,旁边他带来的死士也怒目而视。可怜这位将军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没几个回合,便被金封砍死了。旁边的将士看到,敢怒而不敢言。 三公子见状,喊道:“本公子有姚将军调兵的文书,淳于牟派来的随从,难道你们想违抗军令吗?” 旁边的将士低头不语了。 这时,牧春风领着兵出城来了。 常言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三公子见牧春风虽然出城了,领的兵却不多,于是迎了上去。可是,牧春风居然朝城西北方向跑去,三公子只想着报仇,谁的阻拦也没有听,便领兵追了过去,城也不攻了。 追出了十里地,马上要追上牧春风的时候,一支利箭朝三公子这边飞来,金封眼疾手快,但还是没有躲开,正中右肩,立即坠下马来,后边的马来不及绕道,居然活活将金封踩死了。 这一幕看在眼中,三公子的肺都要气炸了,他顾不得胸口疼,大喊道:“冲啊!”这一喊,旁边的人也都跟着喊了起来,顿时山谷中全是惊天动地的冲锋声,惊得鸟雀四处乱飞。 眼看就要追上了,前面忽然亮起来许多火把,等三公子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中山兵的包围圈之中了。牧春风此时已经被牧勤行扣押了。 “天呐!”三公子欲哭无泪,大喊道:“怎么会这样!” 旁边的死士依然虎视眈眈,凶猛无比,趁着中山兵不注意,拥着三公子领着赵兵朝来时的路杀去。赵兵如今身处绝境,也只有拼死一战了,因此士气比刚才更盛。眼看着就要撕开一个缺口的时候,没承想万箭齐发,三公子和他的死士全部死于乱箭之下,赵兵也没有幸免,除了攻城损失的两千兵马,剩余的八千全部战死了。中山兵没有歇息,立即朝紫坞城进兵。 其实金封刚才的确冤杀了探子,中山确实在攻打紫坞城。紫坞城被调走了一万兵马,防备已有不足,加上如今中山兵合一处,所以,紫坞城没有坚持多久,便被攻陷了。姚晃突围了出去。 紫坞城乃赵国战略要地,此地一失,往东百里无险可守,况且此城囤积许多粮草,中山得此一城后,不仅粮草得到补充,并且士气大振,接连又攻下东路七座城池。 消息传到青丘围场时,赵敬侯正在看奏报,他刚打了一个哈欠,就见探子忽然闯了进来,知道必有要事,他回头看看东方贤正在酣睡,忙摆摆手,走到门口,低声问道:“什么事?” 探子将紫坞城失守的事说了,赵敬侯吃了一惊,一分神,“啪!”手中的竹简掉在了地上。他忙回头看了看东方贤,然后摆摆手让探子出去了。 赵敬侯轻轻地捡起来竹简,回到案几旁,看着静静的油灯,一时呆住了。这时,东方贤已经起来了,“陛下,是不是边关有事?” 赵敬侯点了点头。 东方贤不解道:“既然有事,陛下何不速速调兵遣将,为什么在这里发呆呢?” 第187章 春风被抓 “唉!”赵敬侯后悔道:“这事真被清溪先生料到前面了。如今紫坞城丢失,往东百里无险可守,中山蓄谋已久,恐怕七八座城池都要丟了。” 东方贤大惊失色,转而低声对赵敬侯道:“兵贵神速,陛下还是速速调兵吧。” 赵敬侯将竹简放好,冲着东方贤微微笑着,“爱卿不用着急,中山国虽然来势汹汹,终究难成气候,它乃蛮夷之国,诸侯都恨之入骨。如今,它趁着诸侯争霸的时机,入侵我赵国,不过暂时帮我们管理城池而已,到时候都要还给我们的。” 赵敬侯睡意又来,禁不住打了个哈欠。 东方贤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纳闷道:“说来也怪,清溪先生的徒弟虽然料到三日内中山会进攻我赵国,没有料到会这么快。而且,更为奇怪的是,姚晃竟会派一万兵去进攻晋国,帮着那个泥糊的三公子,这怎么都被那个清溪先生猜中了呢?” 赵敬侯也百思不得其解,感叹道:“不仅爱卿你想不通,连寡人也觉得此事颇为蹊跷,简直与魏国的浍山之战如出一辙,或许这个清溪先生真得有神通,不然,真得没法解释了。” “此事好办,陛下天亮后可召来清溪先生的弟子问一问,清溪先生既然能算到晋国之围、紫坞之战,想必也早知道退兵之策了。”东方贤道。 “哈——”赵敬侯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他一边眨着眼将眼泪眨了回去,一边喊来侍者召集诸位将领开会,将任务吩咐了下去。刚散会没多久,侍者这时禀报,说叶名诚和云淇求见。 赵敬侯不高兴道:“这两个毛孩子,真是羊圈里跳出个驴来——显大个儿,难道就不能等到天亮了再来吗?” 东方贤微笑着说:“不用陛下说,微臣也知道他们是为了紫坞城的事,既然陛下都已经吩咐了下去,就让微臣把他们打发走吧,陛下歇息吧。” 一听这话,赵敬侯立即笑逐颜开,“你赶紧去吧,寡人都困得脑袋像石碾子一样沉了。” 东方贤笑着冲赵敬侯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却说中山国的大队人马都去围攻紫坞城了,牧勤行领着少数士兵押着牧春风朝都城灵寿赶去。 牧春风双手被绑了,趴在马上,颠得他难受极了。只是,他此刻也顾不得难受,双手不断扭动,他的骨头又软些,绳子又不是很紧,居然被他挣脱了绳子。他瞅准时机,立即正过身来,将骑马的士兵推到了地上,策马朝后跑去。 牧勤行听见动静,立刻调转马头,见牧春风跑了,忙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拉满了弓,朝牧春风射去。 牧春风早知道牧勤行的箭术,因此虽朝前跑着,却不时朝后扭头,可惜天黑看不清,不过,他听见身后马蹄声不紧迫,就感觉有事,故此抓着缰绳,在马的一侧颠着,没承想牧勤行竟然一箭射中了马。马中了箭受了惊,乱跑起来,一小不心踩到坑里,立即翻了下去。牧春风立即松了缰绳,离了马,不过还是滚了下去。等他停下来的时候,只感觉浑身火辣辣地疼,胳膊似乎断了一样。他正要爬起来逃跑时,坑上亮起了火把。很快,他又被抓住了,牧勤行亲自捆得。牧春风感觉绳子像勒进了肉里一般,疼得直冒汗。 “鸟贼!”牧春风实在受不了了,骂道:“要杀就杀,何必这样侮辱你小爷,鸟屎货要勒死你小爷吗?” 牧勤行也不回答,令人将牧春风放到马背上,即刻骑马朝灵寿城赶去。到了灵寿,牧春风被带到了大牢里。 牧勤行气呼呼地回到了住所。 路光尘见状,急忙问道:“六哥怎么了,不是听说前面打了胜仗吗?怎么还一脸不高兴呢?” 荀守静忙将门关上了。 “该死的,胜不胜仗关我屁事儿?”牧勤行端起案几上的杯子,将水一饮而尽,然后咽了口唾沫道:“我只关心云梦山那些兔崽子们。” 谈一慈附和道:“是啊!为二哥报仇才是正事,中山国乃是蛮夷之后,我们不过利用它罢了,难道还真指望在这里建功立业了吗?” 荀守静指了指墙,摆摆手,小声道:“隔墙有耳。” “哼!”路光尘也气呼呼地坐下了,“如今打了胜仗,全靠着我们的计谋,我们反倒还大声不得了?” 谈一慈自豪地挺起胸,看着牧勤行,“不是六哥在晋国打探消息,潜入敌营,骗得赵国出兵,中山焉能攻下紫坞城?不仅紫坞城,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紫坞城东线七八座城池,怕赵国都要守不住了。这么大的功劳,我看君上如何赏赐?” 路光尘一听谈一慈的话,立即觉得更加生气了,“啪”地一声,拳头砸在了案几上,震得上面的水杯忽然便翻了,顺势骨碌到了案几边缘,“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牧勤行一看,反倒苦笑了起来,“七弟,你这是干什么,我有个好消息还没说了,你便开始糟蹋东西了?” “啊?”路光尘先是一惊喜,转而无可奈何道:“六哥别小毛驴走钢丝——开玩笑了,我脾气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说现在我们的处境的确窝囊得很。” 牧勤行微笑地说:“我说的是真得,这次我潜入晋国,抓住了清溪先生的一个弟子叫牧春风,现在正关在大牢里了。” 路光尘腾地便站了起来,疾步到牧勤行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激动地说:“那六哥为什么不杀掉他给二哥报仇呢?” 牧勤行推开路光尘的手,哼了一声,眼一瞟,嘴一撇,鄙夷道:“杀了他,倒便宜他了?再说,清溪先生那么多徒弟,杀他顶个屁用?反倒使我们陷入了被动。” 路光尘歪着头想了想,慢慢点了点头,“好像也是啊,到时候那一山的兔崽子都下来了,我们还真得招架不了呐!” 谈一慈这时微笑地说:“如今抓了牧春风,清溪先生一定会派弟子来救,到时候我们再设计让他们寸步难行,最后让他们有来无回,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牧勤行看了看沉默的荀守静,问道:“九弟咋不说话呢?” 荀守静往前凑了凑,轻声道:“据我推测的话,恐怕君上会召见牧春风,到时候事情就难办了。所以,把牧春风抓来,于我们来讲,或许并非一件好事。” “什么?”路光尘听后,简直瞠目结舌,“九弟一向冷静思索并且善出计谋,我路光尘从来都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但是这件事,九弟是不是冷静过了头,想得太多了?傻子都能看出来,抓了这个兔崽子,这明明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 荀守静微微笑了笑,小声道:“我就是这么一说,大家也不必当真。” 谈一慈看了看路光尘和牧勤行的表情,“这次九哥似乎的确有些太过谨慎了。” 牧勤行锁着眉头思索了会儿,微微点着头,“好像九弟说得也有些道理。”他又看了看荀守静,见他的手比划着什么,恍然大悟道:“还是九弟深谋远略,我明白了。”说着,他将其他人叫到跟前,低声说了计划。 却说牧春风来到大牢里,倒有些迷糊了,看看自己的这间牢房,虽然不算大,却还称得上整洁,而且摆着案几,案几上立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灯光映得周围影影绰绰的。灯右边是个水壶,壶旁边放着两个杯子,案几旁有张床,上面铺着被褥。 回想刚才路过的牢房,牧春风大惑不解地看着旁边狱卒,不可思议地问道:“这是我的牢房?” 狱卒嘻着脸,微弯着腰,“是的,您将就着住吧,我们这里条件有限,也不敢整得太好,万一查出来,小的们的饭碗也保不住了。有什么委屈的地方,还望您见谅,小的们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牧春风偷偷看了看周围,然后低头悄声问道:“让我住这样的牢房,是什么人吩咐的?” 狱卒难为情地笑着,“您就别问了,小的们的脑袋虽然不值钱,可养家糊口还用得上。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小的们能办到的,绝不敢说半个不字。” 牧春风茫然费解地看看狱卒,只好进了牢房。狱卒笑着将门锁上后,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牧春风坐在床上,才发觉浑身越来越疼了,他撩起衣袖,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到胳膊上的皮已经蹭破了,血也渗了出来,“鸟贼!下次栽倒我的手里,非把你的毛一根根都拔掉,然后再把你的皮刮掉。”看到灯旁边的水壶,他忽然觉得嗓子里干得快冒烟了。他提起水壶,咕咚咚灌起来,不会儿,一壶水便喝完了。他觉得饱饱的,居然还打了个嗝。这嗝一出来,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忙揭开壶盖闻了闻,一股酸味儿钻进了鼻子,方才刚要上来的倦意,一下子被刺激跑了,身上似乎也更疼了些。他忍不住骂道:“鸟货!给小爷喝这样的馊水。”他将水壶放到了案几左边,可是似乎还能闻到这股让他不悦的味道,疑邻盗斧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躺在床上,忍着疼痛,脑子里一直在想着怎么医治伤痛,想着想着,依稀看到了云梦山,看到了丹房,看到了许多许多的好药。正当他高兴地前去拿药擦伤口时,忽然发现伤口很深,居然露出了骨头,顿时钻心般剧痛,他咬着牙,闭着眼,非要把药擦上去,可是胳膊抖动得厉害,好像不听使唤了一样,药都洒在了地上,伤口上一点儿药也没有。这时,牧勤行忽然出现了,他一甩手,居然给了牧春风一镖。牧春风气得骂道:“鸟贼!休要猖狂!”这一喊,他猛地睁开了眼,脑子迅速转动着:“这是哪儿?白天还是晚上,这是梦不是?”他躺着一动不动,仔细想了想,才反应了过来。 第188章 中山桓公 “鸟贼!”牧春风忽然想起刚才只是做了个梦,可是,胳膊确实疼得厉害,而且这时胃也不舒服起来,大概是刚才喝的水的缘故。正当他要抱怨的时候,一阵清香隐约飘来,他刚要惊喜,却猛然用衣袖捂住了鼻子和嘴,然后脸朝外躺着,用枕头挡住了鼻子和嘴。只是,这枕头不知多少年没拆洗过了,刺鼻的味道一下子让牧春风头脑异常清醒了起来,恶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凝神屏息,眼睛眯着,仔细看着牢门处。果然,一个黑影越来越近了。 突然,一个身着夜行衣的蒙面人出现了。牧春风这时的心跳忽然加快了,双手捂着枕头,也不敢动。 蒙面人看了看周围,这时手中捏着几把明晃晃的飞镖,正要朝牧春风甩的时候,忽然就见牧春风将枕头抛了过来。虽然隔着栅栏,枕头根本扔不出来,可蒙面人还是习惯性地朝旁边一闪,紧接着,飞镖就出了手,再接着,一个水杯打在了蒙面人的手上,杯子粗糙,蒙面人的手上顿时便渗出了血。 “啊!”蒙面人忍不住叫了一下。 只是,牧春风受了伤,虽然反应快,可动作还是慢了些,身上已经中了两镖。好在,身上已经很疼了,这两镖刺来,并没有多大的感觉。牧春风迅速拔出飞镖,猛地朝蒙面人扔去。一支镖虽然打空了,另一支正打在蒙面人的腿上。 “啊!”蒙面人疼得猛然朝后一退,还没有反应过来,又一个杯子飞了过来,蒙面人只好赶紧躲闪,杯子打在了旁边的栅栏上,撞得粉碎。 牧春风急忙捏起茶壶盖,甩手朝蒙面人扔去。说时迟那时快,另一个蒙面人忽然便出现了,他一伸手,居然接住了茶壶盖,转手朝牧春风扔来。牧春风吓得连忙闪在一边,“啪”地一声,壶盖粉碎,墙上居然被打出一个小坑来。牧春风一看,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这次完了。” 没想到,后来的蒙面人并没有对付牧春风,而是扶着受伤的蒙面人跑了。牧春风愣了一下,这时才想起来大喊道:“来人呐!抓刺客!”这时,牧春风觉得天旋地转,身子似乎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已经瘫软到了床上,只剩眼睛还努力睁着。 不一会儿,跌跌撞撞跑进来几个狱卒。他们一见牧春风,立即开了牢门,其中牢头讶异地扶起牧春风,“您怎么了?” 牧春风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中了飞镖,有毒。” “啊?”牢头更是吓得脸色都有些苍白了,“快去找大夫来!”旁边的狱卒领命跑走了。这时,跑进来几个狱卒,一个抱拳道:“头儿!我们的几个弟兄只是被打晕了,并无大碍,那两个蒙面人武功太高,我们实在不是他们的对手,被他们逃脱了。” 牢头见牧春风闭上了眼睛,忙使劲儿掐他的人中。 “哎呦!”牧春风疼得立即睁大了眼睛,怒道:“我只是歇会儿。” 牢头一脸尴尬,忙道歉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牧春风看了看牢头,见他一脸慌乱,于是问道:“倒底是什么人嘱咐了,怎么你们都这样诚惶诚恐?既然这样怕得罪我,为什么又给我喝馊水呢?” 牢头难为情道:“这水实在不是小的们准备的,是上面吩咐的,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啥也不敢问。有得罪的地方,还望您能原谅。” 牧春风看了看牢头,又听了这话,和刚才进牢门时狱卒的话如出一辙,知道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干是缄默不语了。 大夫来了后,给牧春风开了药,擦了伤口,牧春风身上的疼痛才轻了许多。好不容易不疼了,天也快亮了,牧春风也管不了那么多,只管躺下睡了。可是,刚进入梦乡,正睡得糊里糊涂的时候,牢头却把他晃醒了。 牧春风睁开眼,见牢头后面站着一位满面春风的三十多岁的人,穿一身官服,长圆脸,浓黑的眉毛,不大不小的眼睛,有些大的鼻子,微厚的嘴唇,稀疏的胡须,稍黑的皮肤。这人见牧春风醒了,抱拳道:“昨晚之事,让牧兄弟受惊了,这实在是在下的罪过,还望兄弟海涵。” 牧春风现在真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看着眼前这位毕恭毕敬的官员,他实在搞不懂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他忙坐起来,下了床,回礼道:“大人言重了,牧春风乃一介布衣,焉能受的了大人如此礼遇,真是折杀晚辈了。” 来人笑着扶起了牧春风,“本官彭謇,乃中山国的中大夫,如今兼着灵寿县令的职。” 牧春风听后,推开彭謇的手,跪倒在地,“参见彭大人。”彭謇拉着牧春风,笑道:“贤弟又不是我中山国的人,无需这样的礼节,走吧,君上有旨,宣你觐见呢!” “啊?”牧春风心中越发疑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是败军之将,被抓来的,怎么还惊动中山国的君上了?哎呀!随便吧,反正如今我又当不了自己的家。” 牢头在旁边肃立着,像座石刻一般。 牧春风随着彭謇到了王宫,中山桓公正在饶有兴致地练字。牧春风偷偷看了看中山桓公,见他衣冠华丽,面容清瘦,肤色稍黄,八字胡精神地撇着。 彭謇和牧春风向中山桓公行了礼。中山桓公没有回答,而是运笔如飞,等写完了之后,将笔往笔架上一撂,侍者赶紧递上来毛巾,中山桓公一边擦着手,一边笑着走到彭謇和牧春风面前,笑着说道:“你们都起来吧。”说完,他便坐在了龙椅上。 中山桓公看了看彭謇,笑着问:“你身后的锦盒里,装得是什么啊?” 彭謇忙将锦盒提到跟前,“是微臣的一点儿心意。”说着,他将盒子打开,捧到了中山桓公的面前。 中山桓公一看,欣喜道:“这可是上好的紫团参啊!” 彭謇笑道:“有好东西,自然要献给陛下了。” 中山桓公摆摆手,侍者将锦盒提走了。他指了指彭謇,笑着说:“寡人也就是随口一说,你就记下了,如果大臣都有你这样的心思,想寡人之所想,那中山就更强盛了。” 彭謇忙谢恩道:“没有陛下的隆恩,微臣还是一介草民呢!微臣敢不尽心竭力效忠陛下?” 中山桓公看了着牧春风,依然微笑着问道:“你就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吗?” 牧春风忙作揖道:“草民正是。” “哈哈!”中山桓公端起一杯水,抿了一口,笑道:“无需这么多礼节,直接回答就是了,不然,寡人一问,你行一次礼,腰如果不好的话,还受不了呢!不过,好在你年轻。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牧春风抱拳道:“草民牧春风。” “春风?”中山桓公听后,微微皱着眉头,轻轻捻着胡须,想了一会儿,问道:“好名字,沂水春风,孔圣人的教诲。不过,你师父清溪先生乃纵横家鼻祖,你却起了一个儒家的名字。有意思,有意思!” 牧春风一听,登时愣住了,惊讶地看了看中山桓公,见他眼珠黄黄的,八字胡越发有精神了。这时,牧春风忙跪道:“陛下雄才大略,博闻强识,实在乃中原诸侯所不及。” “哈哈哈!”中山桓公开怀大笑道:“寡人如果不懂得这样的道理,如何能使中山国复兴呢?你起来吧。”说完,中山桓公站了起来,走到书案前,看着刚才写的字,问道:“你是中原人,又是清溪先生的高徒,你看看寡人写的这几个字怎么样?” 牧春风站在原地,看了看彭謇,彭謇微笑地点了点头,于是,牧春风上前看了看,书案上铺展着一卷云龙花纹底的帛布,上面写着遒劲有力的四个大字——载锡之光。 牧春风看后,越发佩服了,禁不住赞道:“陛下这四个字,铁画银钩,入木三分,深得书法之精髓,颇显文化之厚重,有席卷八荒之豪气,包举六合之襟怀,晚辈看来,实乃仙家手笔,不似人间能书。家师虽好舞文弄墨,晚辈已深为钦佩,今日见陛下之字,才知家师功力终不及陛下之万一也。” “哈哈哈!”中山桓公高兴地摸着胡子,看看彭謇,指指牧春风,“看看清溪先生的徒弟,多会说话。” 彭謇笑着道:“名师出高徒,由此也可见清溪先生的风采了。” 中山桓公又坐了回去,微笑着说道:“寡人这几日正忙于军国大事,疏忽了许多事,听说昨晚你被关在大牢里了?这实在是寡人的过失,居然让贤才受此不白之冤。” 彭謇忙道:“不仅如此,昨晚还有刺客进了大牢,幸亏微臣提前布置好了,不然,牧春风还真是凶多吉少呢。” 中山桓公一听,作色道:“竟然有这样的事?刺客抓到了没?” 彭謇也严肃道:“刺客跑了,不过,此事多有蹊跷,微臣以为多半和燕山派的那几个人有关系,这次牧春风被抓,就是牧勤行用的计谋,他们久有报仇之心,来我中山,并非坦诚。” “报仇?”牧春风忽然想起孟见素去云梦山盗取《孙子兵法》的事,这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抓住了。 中山桓公想了想,“寡人知道了,就让牧春风住在你的府上吧,你可以领着他在周围好好转转。不过,江湖上的恩怨,寡人也不想过问,牧勤行有勇有谋,能为中山国效力,就很不错,爱卿今后无需再提过往之事。” “微臣遵旨。”彭謇道。 这时,从外面悄声进来一个侍者,刚一进门,便跪倒在地,捧着一个锦筒,“陛下,前方传来奏报。”彭謇忙上前接过了锦筒,递给了中山桓公。 第189章 光尘中毒 中山桓公表情从容,轻轻接过了锦筒,揭盖子时,一不小心,锦筒竟然掉在了地上,他忙弯腰捡了起来,从锦筒里拿出帛布,展开看了起来。看完后,他高兴地说道:“前方传来捷报,赵军大败,我们又得了两座城池。” 彭謇立即跪道:“恭贺陛下!”牧春风也跟着跪了下来。 中山桓公兴奋地站了起来,“都起来吧,这里也都有你们的功劳,寡人会论功行赏的。尤其牧春风,你们在晋国镇压了三公子的谋反,使他到赵国紫坞城借兵,又加上牧勤行他们的妙计,给了我中山国出兵的有利时机,这些,寡人都不会忘记的。” 牧春风一听,惊愕了,他实在没有想到,中山国原来也一直关注着晋国,这才清楚了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忙施礼道:“草民只是奉家师之命办事,也是误打误撞,绝不敢贪天之功。还望陛下早日让草民回云梦山复命,以免家师挂念。” 中山桓公笑道:“近来云梦山可是名声大噪啊!先是朝歌义举,浍山之战,接着就是一马十城,晋国之围,估计这紫坞之役,尊师也算到了吧?” 牧春风微笑道:“陛下过誉了,家师不过熟知历史,借古论今,偶言得中,不足为赞。不过,草民下山前,家师的确有交待,让传话给陛下。” “是吗?”中山桓公一听,即刻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牧春风道:“家师言,自周天子东迁以来,天下干戈不断,然诸侯各国皆想称霸中原,彼此心各有异。中山本亦强国,不料被魏国欺侮,幸得陛下力挽狂澜,使得国家复兴。然中山地在交通枢纽,诸侯环绕周边,此时中原诸国皆忙于争霸,无暇北顾,若霸业已成,恐怕诸侯便会党同伐异,且燕赵与中山接壤,久有虎狼之心,故家师劝陛下趁此良机,西起太行山,北至易水河,赶快修筑长城,以防将来燕赵入侵。古人言‘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宾殃’,望陛下三思。” 听了牧春风的话,中山桓公陷入了沉思,他微眯着眼睛,皱着眉头,慢慢捻着胡子,微微点着头,大殿中顿时安静得只听见外面的鸟叫声。 彭謇见状,施礼道:“陛下!清溪先生所言,确也有道理,但是,这千百里的长城,耗费许多民力财力,若燕赵绕过长城,与齐魏结盟,长城岂不是根本不起作用吗?” 中山桓公听后,点了点头,“爱卿说的也有道理,修长城确非小事,这需要上朝时听听诸位大臣的意见。” 牧春风继续说道:“家师还有一个建议,不知陛下愿听否?” 中山桓公挥挥手,“你说吧。” 牧春风道:“中原各国,自诩为华夏正宗,从来都抱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老思想,所以,中山若要与诸侯结盟以互保,实在不易。且天下大事,乃大国之事,中山只有自己强大,才能不惧诸侯,不靠诸侯。若要强大,则必须变法,废奴隶,量土地,多开荒,奖耕织,以军功授予爵位,以土地征收赋税,若能变法成功,则国必强矣。” 中山桓公听后,脸色更加严肃了。 彭謇听到,也吓了一跳,忙瞪了瞪牧春风,然后奏道:“陛下!变法实在是千秋大事,一定要从长计议,吴起不是曾在楚国变法吗?结果引起王室反对,演化为权力争斗,结果,被楚王族灭了七十多家贵族两千多人啊!楚国如今已有衰弱的苗头。” 听了彭謇的话,中山桓公更加愁眉不展了。他思索了一会儿,轻声道:“尊师的建议好是好,可就像北方不适合种水稻,南方不习惯种小麦一样,各国各地都有自己的情况。不过,尊师这样建议,寡人也会继续考虑的。” 中山桓公又问了牧春风一些话后,便让他回去了。 牧春风刚出大殿,一个人便从中山桓公身后的屏风里出来了。 中山桓公笑着说:“爱卿看这个清溪先生如何啊?” 屏风后的这个人叫章显,乃是中山桓公以为股肱的大臣,如今已经六十一了,须发皆白,背也有点儿驼。 章显道:“以老臣看来,这个清溪先生却非等闲之辈,他的徒弟刚才所言变法之事,的确是富国强兵的好计策。彭謇只看到吴起之死,却没有看到楚悼王任用吴起变法,才用了七八年的时间,就使楚国实力大增。不过,变法总要夺走一些人的荣华富贵,他们肯定会拼死抵抗的,这也就是吴起被杀的原因了。” 中山桓公笑着说:“爱卿说得也有道理。不过,变法一事,实在不易实行,寡人可不敢拿中山的命运开玩笑。修长城一事,寡人觉得也不必要,如今赵国并不比我中山强多少,何用怕它?再说,寡人在攻打赵国以前,已经通知了齐国,估计齐国也会趁机攻打赵国。” 章显担忧道:“齐国毕竟为大国,与这样的国家交往,如同与虎狼为伴,倘使我们稍弱一些,便会吃亏,故清溪先生刚才所言,我中山只有自己强大,才是正理。不过,陛下若有意要变法的话,老臣愿做陛下的靶子。” 中山桓公握着章显的手,眼睛都湿润了,“没有爱卿的帮助,寡人何以能使中山复国?寡人就是变法,又怎么舍得让爱卿受委屈呢?” 章显也感动地老泪纵横,“老臣并非背后论人是非的小人,只是,陛下务必听老臣一言,这个彭謇虽然是老臣举荐,可是他心怀叵测,手段歹毒,若委以要职,怕今后对中山不利啊!” 中山桓公笑着点了点头,“寡人知道了。” 却说昨晚刺杀牧春风的刺客的确是燕山派的弟子,一个是谈一慈,一个是中了飞镖的路光尘。 回到住所后,路光尘浑身冰凉冰凉的,筛糠一样的抖着,嘴唇也发紫了,谈一慈见状,当时便吓坏了,问路光尘,已经不会说话了,没有办法,他只好告诉了牧勤行。 牧勤行见了路光尘,气得照着谈一慈的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该死的蠢货!都是你干的好事!” 登时谈一慈的嘴里便出了血,他低着头,默默用袖子擦了擦嘴。 荀守静急忙把着路光尘的脉搏。牧勤行焦急地问道:“怎么样了?” 荀守静扭头问道:“倒底怎么回事?” 谈一慈将方才的经历讲了,特别提到两个人一起对付牧春风的情节。 荀守静忧虑道:“一慈虽然给七哥吃了解药,但七哥除了镖上的毒,其实还有杯子上的毒,现在两种毒在一起,已经很难解了。我虽然能配些药,但恐怕也只能暂时缓解一下,如果不能尽快拿到解药,七哥就危险了。” “那你还不赶快开药?”牧勤行握着路光尘的手,眼泪早已无声地落了下来。 “只是……”荀守静犹豫着。 “只是个屁啊!光尘的命都快没有了,你还犹豫什么?”牧勤行狠道,不过声音却不大。 “药方里需要紫团参,应该需要不少钱的。”荀守静发愁地说:“我们没有那么多的钱。” 牧勤行气得握紧拳头,狠狠瞪着谈一慈,“为今之计,也只有去找彭謇了,虽然他是个老泥鳅,可还不至于见死不救,先借他的钱。一慈,这是你惹的祸,你去吧,若是彭謇问起来,就说你看中了一匹马,喜欢的不得了,想买下来。” 谈一慈拭干了眼泪,连连点头,“我一定办好!” 这时,牧勤行站起身来,拍了拍谈一慈的肩膀,歉意道:“刚才我太冲动了,打疼你了吧?下次有事,一定告诉我一声,看着你们受罪,师兄我的心里也跟刀绞一般难受。” 谈一慈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他哽咽道:“都是我的错,师兄打的对,就是杀了我也不亏。” 夜色依然笼罩着灵寿城。荀守静先用了针灸,减缓了毒性的发作。天刚蒙蒙亮,谈一慈便出发去彭府了。到了彭府,门房说彭謇一大早就出去了,再问去哪里的时候,门房却不知道了,没有办法,谈一慈多使了些钱,才知道彭謇去大牢了。 谈一慈也管不了那么多,疯似地朝大牢跑去。谁知道满头大汗地到了大牢,得知彭謇刚刚离开,去王宫了。谈一慈听后,傻眼了。他只好赶紧回家了。 到家后,荀守静依然守在路光尘身边。 “六哥呢?”谈一慈心有余悸地问道。 “去找章显大人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借到钱。”荀守静满脸不悦地说:“我们来中山是来错了,这样一个蛮夷之地,都把我们当作外人,处处防备,平时尚且如此,如今我们有了灾难,恐怕更寸步难行了。我看,我们还是早点儿离开这儿为好,不然,指不定有什么事儿呢!” 谈一慈这时道:“谁说不是呢?除了中山,中原那么多国家,哪个不能去?退一万步讲,在中山呆着,如果能建功立业,也没有什么不好。可六哥非得一心报仇,现在弄得很多人都知道我们是为报仇而来的,以为我们并不忠心,所以才对我们防备。” 荀守静听后,不说话了,谈一慈见状,往前凑了凑,低声道:“九哥,咱俩这话,可千万不能告诉六哥,不然,他听了后,还不知该怎么生气了。我把九哥当自己人,才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除了跟九哥诉苦,我还能跟谁说呢?” “你放心,言出你口,止于我耳,绝传不到第三人耳中。”荀守静说道:“据我推测的话,如果六哥看到你在这儿呆着,的确会生气。所以,既然彭謇去了王宫,你何不去宫门口或者彭府上等着呢?” 谈一慈别了荀守静,又朝彭府走去。在彭府等了许久,才等到彭謇回来了。 谈一慈一看彭謇旁边的牧春风,顿时心里一咯噔,心跳禁不住跳快了些,眼神也有些飘忽了。 彭謇见谈一慈脸忽然便红了,急忙问道:“谈贤弟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谈一慈尴尬地笑着:“没事没事!”他看了看牧春风,故意问道:“不知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彭謇明知故说道:“说起来,你们还是同门师兄弟呢!他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牧春风,你们燕山派和云梦山不都是同门吗?” 牧春风看着谈一慈躲闪的眼神,诈道:“我们虽然同门却不同派,不过,我看谈兄却十分的眼熟,好像刚刚才见过一样。” “啊?”谈一慈一惊,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忙张大了嘴,打了一个喷嚏,然后抱歉道:“真是不好意思,献丑了。” 第190章 勤行借钱 谈一慈随即笑着说:“世间也就那么几种脸型,再说,我长得也大众些,很多人见了之后,都说面熟呢!” 看着眼前的谈一慈,牧春风忽然想起昨晚掉进坑里的狼狈处境,因此胸中顿起怒火,只是,不好发作出来。 彭謇让随从领着牧春风去了住处,自己领着谈一慈进了大厅。刚一进大厅,谈一慈就哭着跪倒在地,“大人务必要救我啊!” 彭謇赶紧扶起谈一慈,朝里屋走去。 “怎么回事?”彭謇一脸焦急,明知故问道。 谈一慈急忙跪倒,小声道:“小人是誓死追随大人的!昨晚我的七师兄报仇心切,深夜潜入大牢,想去刺杀牧春风,不料牧春风武艺高强,我七师兄反倒中了牧春风的暗器,谁知道这个牧春风人面蛇心,暗器上居然带着毒,如今我七师兄危在旦夕,需要一味叫什么紫团参的药来配制解药。举城上下,也只有大人平时最照顾我们,所以六师兄命小人前来向大人借钱,好去买药救我七师兄的命。” 彭謇听后,佯装怒道:“这个路光尘也太不像话了,有什么私人恩怨,可以私下里解决,如今牧春风是君上点名要见的人,他竟敢抗旨,真是太冲动了。”说着,彭謇扶起了谈一慈,“幸亏还有谈贤弟深明大义,不过,愚兄一定会替贤弟保守秘密。贤弟既然这么看重愚兄,以后有机会,愚兄一定不会忘了贤弟。贤弟等着,愚兄马上命人拿钱给贤弟,人命关天啊!” 说着,彭謇走到外屋,喊来随从,让随从将钱取来给了谈一慈,谈一慈哭着跪下谢恩。 谈一慈拿到钱后,立即跑遍了灵寿城大小药铺去寻找紫团参。可惜,这个紫团参不是寻常的药材,早已经被彭謇买走了。谈一慈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荀守静见谈一慈无精打采的样子,知道事情不妙,不想问而问道:“是不是紫团参没有买回来?” “唉!”谈一慈叹了口气,这一叹,居然将眼泪叹了出来,“不知道七哥这条命还能不能保住?” 荀守静自责道:“唉!我应该早就料到,对方既然能下毒,就能让我们没有解药。我很纳闷,为什么我们的一举一动,对方都了如指掌呢?难道,我们一直在被监视着吗?” 听了荀守静的话,谈一慈心里一紧张,不过他马上平静了下来,辩解道:“我们终究是个外地人,在这里才几天,别人想监视我们,还不是很简单的事?再说了,六哥报仇的心思,表现得那么强烈,早就被人给防范了,中山本来就是狄族之后,狼子野心,哪里能容得了别人也有野心?” 荀守静听后,略有赞同地点了点头,寄希望又怕失望地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六哥那边怎么样了?” 却说牧勤行硬着头皮来到了章显大人的府上,得知章大人不在,便等了一会儿,可是,依旧不见章显回来,他便出了章府。 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牧勤行此时心里真是百感交集,想到路光尘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他的眼泪便止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转。人有不顺心的事,思想便容易分散,这不,他走着走着,思绪便飞得哪儿都是,出了胡同口,竟然径直朝前走去。旁边的人看到,以为他是个脑子有毛病的人,因此指指点点的。 “让开让开!”这时,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 这一声喊,倒是立即将牧勤行从思绪万千的虚拟世界震到了熙攘的大街上。他随即扭头,见一辆马车已经离他很近了,赶车人在使劲儿拉着缰绳,想把车刹住,旁边的人都躲得远远的了。 牧勤行这时不知怎么想的,他反应倒是很快,立即往后退了两步,须臾,马车便过来了,牧勤行胸中此时有千丈怒火、万分抱怨,这股强大的愤慨一时充满全身,汇聚到两拳上,弓步站好,双拳拼力横打了出去。这两拳,力道不小,狠狠打在了马身上,马受此重击,立即朝一边跑去。可是,牧勤行没有想到,车头一转,车尾很快便调了过来,虽然他反应够快,还是没有完全躲开,结果被车尾一下重重打翻在地上,而且打出了一段距离。周围的百姓顿时大饱眼福,看了一场好杂技。 牧勤行这时又疼又气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赶车人这时已经刹住了车,他也顾不得和牧勤行周璇,赶紧掀开帘子,喊道:“章大人?章大人?” “章大人?”牧勤行一听,立时觉得事情不妙,忙朝车前走去,仔细一看,原来是章显大人的车。 “哎呀!”牧勤行气得砸了一下拳,“该死,这叫什么事儿?”说着,牧勤行走到车前,见车夫晃着已经昏迷的章显。 牧勤行忙道:“还不赶紧叫大夫?” 车夫一回头,气恼道:“你不能走,等大人醒了,听候大人发落。” 牧勤行急忙作揖道:“老兄快点儿去医馆吧,等大人醒了,将我千刀万剐都可以。”说完,牧勤行站直了身子,跳上了马车,“我知道附近有家医馆。”他拉着缰绳,将马头调转,朝医馆奔去。 到了医馆之后,大夫看了章显的情况,本来只是碰晕了,但是因为他上了年纪,又有其他的病症,所有一时还不能醒来。 牧勤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他焦急地踱着步,不停地搓着手,小声自言自语道:“该死,真该死!我错了哪根筋,犯了什么邪,居然把章大人的马给打了。该死,真该死!” 车夫看着牧勤行焦躁的举止,又得知章大人并无大碍,上前劝道:“我听你的口音,也不像本地人,又是个鲁莽的性格,估计你也没有多少钱。我就替老爷作主,把你放走吧,以后走路注意点儿,要是遇到了别人,不讹诈你才怪呢!” 牧勤行回过神来,激动地作揖道:“多谢老兄宽宏大量,小人不胜感激。只是,小人找章大人有要事相商,故此,必须等大人醒来。” “唉!”车夫叹了口气,瞪了瞪牧勤行,点着他道:“你这个年轻人啊,真是瞎子夹豆腐——不烂搞到烂。既然这样,那你坐下吧,看看大人醒了怎么说?” 牧勤行转念一想,凑到车夫跟前,悄声说:“要不,老兄借我点儿钱,小人也在这灵寿城做官,是大夫彭謇的手下,如果老兄能借给小人,小人一定尽快连本带息还给老兄。” 听了这话,车夫冷冷地看了看牧勤行,自嘲道:“老弟这是问土地公借钱——找错人了。我虽然给章大人赶车,但章大人自己都清廉如水,我又怎么会有钱呢?” 牧勤行心里凉了半截,心道:“车夫这样说,章大人会不会真得家徒四壁,没有钱借给我呢?也不知道现在七弟咋样了,一慈借到钱了没?”想到这儿,牧勤行仅存的希望也没有了,他想立即回去看看路光尘的情况。 这时,章显忽然咳嗽了起来,车夫赶紧去扶章显。牧勤行也赶紧到了章显的跟前。 章显一边咳嗽,一边看着牧勤行,然后问道:“这不是牧勤行吗?怎么,找老夫有事吗?” 牧勤行惊讶道:“章大人认识小人?” 章显恢复了往日的神态,慢慢说道:“老夫记得有次去灵寿县衙找彭謇大人的时候,你正在抄写东西,当时彭大人介绍了你,因此,老夫有些印象。而且,这次我中山国能攻占赵国城池,你也居功不小,老夫会适时向陛下为你们请功的。” 看着慈眉善目的章显,又看了看车夫,想起刚才大街上的事情,牧勤行心里忽然多了许多感动,觉得章显并不像彭謇说的那样食古不化。他跪道:“大人博闻强识,实在令晚辈佩服,紫坞一战,乃是陛下和大人们运筹帷幄,晚辈实在不敢居功。不过,刚才确实是晚辈一时鲁莽,打了大人的马,致使大人受伤,要打要罚,皆听大人发落,晚辈绝无半句怨言。” 这时,车夫附在章显耳边,说了牧勤行借钱的事。章显摆摆手,让车夫出去了,屋里只留他和牧勤行两个人。 章显低声问道:“你需要多少钱?” 牧勤行低着头,欲言又止,“需要……” “只管说吧,老夫知道你是直率之人,若是圆滑世故的人,老夫早就赶出去了。你能在危难之际想起老夫,看来是对老夫颇为信任的,不要顾忌,老夫能帮上忙的,决不会袖手旁观。”章显慈祥地看着牧勤行。 牧勤行一咬牙,“需要二十金。” “啊?”章显大吃一惊,紧问道:“怎么需要这么多钱,你要干什么,能不能把原因告诉老夫呢?兴许老夫有更好的办法呢?” 牧勤行心里此刻正在斗争着,不说吧,章显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而且受了伤都没有计较;不说吧,这么多的钱,谁也不会轻易借的。他心一横,抱拳道:“大人莫问了,如果实在有困难,晚辈再找其他人借吧,晚辈告辞了。”说完,牧勤行转身准备离开。 “慢!”章显拦住了牧勤行,“老夫知道你有为难之处,是不是因为昨晚夜探大牢的事?” “啊?”这话听来,简直像一声晴天霹雳震响在牧勤行已经消沉的心中,他的内心顿时掀起恐惧而惊愕的波浪,他努力压制着惊恐,脸上尽量现出平和的神态,“大人此话从何说起?” 章显又压低了些声音,“你们昨晚夜探大牢的事,陛下已经知道了,好在牧春风并没有大碍,不然,你们真得弄巧成拙了。老夫本来也只听到只言片语,刚才看到你为难的神情,故此才猜测。”说着,章显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你拿着吧,这是老夫从陛下那里要来的一点儿紫团参,或许能帮上你的忙。” 牧勤行惊呆了,顿时百感交集,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跪倒在地,抽泣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章显慢腾腾地站了起来,颤巍巍地扶着牧勤行,牧勤行慢慢站了起来,眼睛里闪着泪光。 第191章 光尘之死 章显将布包塞到牧勤行手中,说道:“你起来吧,老夫如今上了年纪,脑子也不好使,又快要致仕,也帮不上你什么大忙了。你们师兄弟几个都是有才能的人,万不能明珠暗投,更不能跟错了人,以免酿成大祸,清溪先生还算一个忠厚的人,他的徒弟牧春风虽然有些傲慢,也不失仁善,你们中间有什么误会,老夫不清楚,只是,你们之间的争斗,老夫以为实在不值得。要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人若被情绪控制了,理智便会减少,理智减少了,智谋便会枯竭,智谋枯竭了,便会做出蠢事,要谨防笑里藏刀的人。所以,每临大事有静气,万不能自己先乱了方寸。你们的师父黄柏阳,老夫也多有耳闻,虽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对他,你们也还是应该多个心眼儿。老夫说这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但老夫偌大年纪了,也不怕得罪谁,只是自己以前走过的弯路,不希望你们这些有本事的年轻人再走一遍……咳咳……咳……”说着,章显咳嗽了起来,牧勤行赶紧上前拍拍他的背,章显因为咳嗽,说话不方便,右手紧紧抓住牧勤行拿紫团参的手,“咳……放好……”牧勤行忙将紫团参放到了袖子里,这时,车夫急急地进来了。 章显摆摆手,将牧勤行打发走了。 牧勤行出了医馆,脑子里全是章显的话,他一边急着走,一边想道:“难道,我要为二哥报仇,这样也不对吗?他说我应该提防师父,这是什么意思,笑里藏刀又是谁呢?他为什么这么好心,给了我紫团参?看他刚才的言谈,不像老狐狸啊?”想着想着,他便到住所了。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哭哭啼啼的,他心跳忽然加快,感觉大事不妙。 “六哥?”荀守静见牧勤行进来了,满脸眼泪地说:“七哥已经走了。” 牧勤行的魂魄像飞走了一般,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疾步到床前,紧紧握着路光尘的手,已经凉了。这凉凉的感觉迅速传遍了他的全身,将他的心也冰冻了起来。他一句话也不想说了,眼泪“啪啪”地滴在他和路光尘的手上。谈一慈和荀守静也不吭声,屋里只有三个人的抽泣声。 “这个牧春风太歹毒了,我们一定要为七哥报仇!”谈一慈这时咬牙切齿道:“云梦山又欠了我们一条人命,我们和他誓不两立!” 荀守静拽了拽谈一慈的衣袖,谈一慈反而更来劲了,“人家都欺负我们成这个样子了,九哥还一味忍让,再忍让,我们的命也都没有了。二哥和七哥的在天之灵,也不能安息啊!” “你闭嘴!”牧勤行这时反而很镇静,他看了看荀守静和谈一慈,问道:“十三弟,彭大人那里怎么说?” 谈一慈将钱从袖子里拿出来,摆在了案几上,“我也是等了好大会儿,才等到彭大人回来的,彭大人听说用钱,二话不说就给了,还说不用着急还。可是,我跑遍了灵寿城,也没有买到紫团参,说是刚卖完。” 听了这话,荀守静也冷静了不少,他说道:“我怎么觉得事情有蹊跷,我们刺杀牧春风的事这么机密,对方怎么会料到,而且用了我们暂时配不到解药的毒?知道我们要用紫团参,又提前买走了,这明明就是想置我们于死地的。” 牧勤行从袖子里拿出布包,扔到了案几上。 “这是什么?”言讫,谈一慈立即打开了布包。荀守静惊讶地说道:“紫团参?六哥从哪里买来的?” “紫团参?”谈一慈也颇为惊讶,他拿起草根一样的紫团参,忐忑地问道:“六哥从哪儿买来的,我的确跑遍了灵寿城也没有找到啊?” “哼!”牧勤行恶狠狠道:“该死的,若不是亲身经历,打死我也不敢相信,这紫团参竟然是章显给的。” “章显?!”谈一慈一听,忽然想起彭謇的提醒,因此心虚了不少。 “章显?”荀守静听后,思索道:“据我推测的话,章显大人不像两面三刀的人,他还是比较忠厚的,虽然平时我们往来不多,但口碑却是极好的。” “哼!”谈一慈忙轻蔑道:“他是耗子娶媳妇——暗中办事,难道会把害人的伎俩公之于众吗?哪有这么巧的事儿,我们缺少紫团参,偏偏他就有。” 荀守静难以想象地摇着头,推测道:“若是照十三弟的说法,章大人都已经‘老奸巨猾’了,怎么会做得这么明显,故意让我们看出来呢?他不是太傻了吗?” “呸!”谈一慈啐了一口,骂道:“他是黄鼠狼戴草帽——自命不凡,以为我们年轻,啥也不知道,简直太欺负人了。” 牧勤行这时冷静了下来,“唉!先让七弟入土为安吧。章显的事儿,我们也没有什么证据,他官高位显,势力很大,要报仇,也得好好合计一下,绝不能轻举妄动。” 谈一慈忙点头,“六哥说得对。” 却说牧春风在彭謇家只呆了一个时辰,便离了中山国,朝燕国赶去,他的家乡就在燕国,因此晓行夜宿,几天便到了。苏名远奉了清溪先生的命令,早就到了燕国。 原来清溪先生派乐正珩等下山去晋国之后,派了柳晗卿前往齐国,并让云淇在紫坞之役后到齐国与柳晗卿汇合。这时的齐国已经不是姜子牙的后代所统治的姜姓齐国了,田氏代齐已经完成,姜姓齐国的最后一个国君齐康公也在去年病逝,田氏完全统治了齐国。此时田氏齐国的国君刚去世,新君叫田午,即齐桓公,因为春秋时代第一位霸主是齐桓公小白,为了避免混淆,战国齐桓公也被称作田齐桓公、齐桓公午或蔡桓公。《韩非子?喻老》里有个耳熟能详的故事——扁鹊见蔡桓公,这里的蔡桓公就是齐桓公午。 柳晗卿和云淇此时来到齐国,正值齐国政治氛围紧张的时候,因为齐桓公午刚刚弑杀了前代国君也就是他的兄长田剡和田剡的儿子田喜,这样才自立为国君。 柳晗卿看了看云淇,故意抱怨道:“娘了个龟孙,好不容易回趟家办点事儿,居然碰见这么倒霉的时候,真是老婆婆荡秋千——玩命啊!搞不好真是有去无回。” 云淇微微笑道:“八哥也不要太悲观,师父派我们这个时候来,自然有他老人家的道理。” 柳晗卿笑道:“兄弟想多了,我没有丝毫埋怨师父的意思,不过一时感慨罢了,走吧,赶紧吃饭吧,有事下午再说吧。” “砰”的一声,门忽然被推开了,柳家的仆人蓬骏张惶地进来了,没等柳晗卿开口,他便着急道:“少爷,大事不好了!官府派人来抓小姐了!” “什么?”柳晗卿惊讶道:“走,领我去!”柳晗卿也没问云淇,径直跟着蓬骏出去了,云淇紧跟着就出来了。 来到院里,只见乱哄哄的一片。柳晗卿的父亲柳弘暄正在低三下四地向县尉瞿从求情,柳晗卿的哥哥柳晗军正与衙役推推搡搡,柳晗卿的妹妹柳晗嫣此时正被衙役从屋里朝外拽着,柳晗卿的母亲柳冯氏哭喊着拽着柳晗嫣,柳晗嫣也哭着挣扎着。 “住手!”柳晗卿大吼了一声,这一吼,院里的人都朝柳晗卿看去。衙役们愣了一下,根本不理柳晗卿,该拽人的拽人,该打人的打人。 柳晗卿气呼呼地跑到瞿从跟前,抱拳道:“瞿大人有话好说,这里是民风淳朴的柳镇,这样吵闹,传出去怕对官府也不利。” 听了柳晗卿这样说,瞿从忽然想起来这柳镇的百姓实在有点儿桀骜不驯,于是忙挥挥手,衙役们都停止了。 瞿从狡猾地笑道:“柳二弟啥时候回来了,听说不是去云梦山清溪先生那里学艺了吗?怎么,学成归来,要建功立业了?” 柳晗卿冷笑道:“瞿大人抬举了。不知大人今日屈尊寒舍,有何指教?” “指教个屁!”这时,柳晗军走到柳晗卿旁边,气不打一处来地说道:“他们要把晗嫣抢走,送到宫里去邀功请赏。你们胆敢动我妹妹一个手指头,我柳晗军让你们竖着进得了柳镇,非横着出去不行!” 柳弘暄惊恐地使劲儿往后拽着柳晗军,小声道:“不孝子,你小点儿声吧,想害死你老子不是?” 柳晗军气得甩开了柳弘暄,埋怨道:“爹,你整天就知道退让,现在人家不仅仅是骑到咱头上拉屎拉尿,是让咱家破人亡了,再不反抗,就只有到阎王殿告状了。” 瞿从脸一沉,怒目道:“如今新君上即位,发布诏书要选民间女子入宫,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如果你们再敢阻拦,就以抗旨论罪!” “抗你娘!”说着,柳晗军骂骂咧咧地来到瞿从面前,“你总算得了机会公报私仇了,就因为小时候我给你起了个外号,你他娘就记到今天,是爷们的话,咱俩就干干脆脆打一架,就算你打死我,我也绝没有半句怨言。你他娘这样背后放冷箭,算什么英雄好汉!” 柳冯氏早将柳晗嫣扶进了屋子,将门关的严严的。她和柳晗嫣悄悄趴在窗户上,心惊胆战地听着外面的争吵。 看着怒气冲天的柳晗军,瞿从一点儿也不生气,故作威严道:“本县尉一向公正廉明……” “呸!”柳晗军本来想啐瞿从一口,谁知道太过激动,居然吐了瞿从一脸唾沫。 “你……”瞿从顿时觉得恶心极了,忙用衣袖拭脸,旁边的衙役纷纷上前来,跃跃欲试道:“大人,下令吧!” 这一口唾沫,吐得柳晗军也慌乱了,他觉得有些输理,一时竟语塞了。柳弘暄忙举着袖子去给瞿从擦脸,瞿从使劲一推,柳弘暄连连后退,要不是柳晗军扶住,就摔倒在地上了。 第192章 晗嫣被骂 云淇这时上前道:“县尉大人,您是执行公务,我等草民自然不能阻拦,也不敢阻拦,何况大人一向清正廉洁,深得百姓爱戴。只是,草民听说柳晗嫣最近染病,身体虚弱,面容憔悴,若此时选送上去,恐怕不仅不能完成差事,上头也有可能降罪大人呢!” 瞿从的脸虽然已经擦干了,可他还觉得膈应,他一边擦着脸,一边看了看云淇,冲着柳晗卿和柳弘暄问道:“这个人是谁?” 云淇忙说道:“草民是临淄附近人,是柳晗卿的同学。” 柳晗卿这时笑着说:“瞿县尉,我们乡野之人,怎敢违抗君上的命令。只是,舍妹近来的确染病,等治好了病,到时大人再来,岂不更好?再说,现在天色不早了,大人就在寒舍将就一下,吃点儿饭,也算表达我们的歉意,不知道县尉大人肯赏脸否?” “吃饭……啊!”柳晗军一听,立即来了火气,刚说出两个字,就被柳弘暄一拐杖打到了脚上。柳弘暄骂道:“混账,就会胡来,还会干什么?” 柳晗卿看瞿从没有急着回答,忙说道:“大哥,你赶紧和孙兄弟去街上买些酒肉,蓬骏,你马上去后院杀鸡,吩咐他们赶紧做饭,就说县尉大人在我们家吃饭,让他们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 瞿从半推半就道:“既然令妹病了,我们改天再来,吃饭就不必了。”说着,瞿从迈开了脚。柳晗卿急忙拽住瞿从,陪笑道:“瞿县尉务必赏光,我大哥心眼儿不坏,就是个直肠子,他说什么话,您千万别和他计较。”说着,柳晗卿忙朝柳晗军使眼色。柳晗军憋得脸红红的,紧紧咬着牙,就是不想吭。柳弘暄轻轻给了柳晗军一拐杖,怒斥道:“还不给县尉大人赔罪,难道还得老子求你吗?” “爹?”柳晗军极不情愿地瞪了柳弘暄一眼,然后生硬地抱拳道:“瞿县尉,草民在这里给您赔罪了。” “哎呀!”瞿从忙笑着将柳晗军的手按了下去,“柳大哥这是干什么?我们都是撒尿和泥的关系,还说这些见外的话。” 于是,瞿从领着衙役在柳家大吃了一顿,临走时,柳晗卿又塞给他些钱,瞿从高兴得像娶了新媳妇一样满意地走了。 “唉!”柳晗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然后又摇了摇头,他静静地看着云淇,“这次还多谢兄弟随机应变了,不然,还不知道事情怎么缓和呢。” 柳弘暄笑呵呵地看着云淇,“是啊,这次真得感谢你了,看来,晗卿交你这个朋友,真是交对了。” “是啊!”柳晗军朗声道:“还是识字儿的人见识多,不像我,蚂蚁尿尿——见识(湿)不深,遇事儿就会大呼小叫,晗卿有你这样的朋友,也是他的福气。” 柳冯氏这时担忧道:“的确是该感谢晗卿的这位同学,只是,瞿从今天是走了,那停几天他再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柳弘暄瞪了瞪柳冯氏,不悦道:“你去看看晗嫣怎么了,别在这儿胡乱插嘴。”柳冯氏一听,低着头出去了。 “好了,爹,晗嫣的事儿,您就别操心了。我和云淇现在就去合计合计,看看该怎么办。”柳晗卿说道:“明天一早,我就和云淇进城去,这几天不一定回家,你们就让晗嫣在家呆着,如果瞿从再来,就说病还没有好。不过,也等不了几天,估计事情就有结果了。” 柳晗军这时撇着嘴,“能吃锅头饭,别说过头话。这可是当今君上下的命令!搞不好可是要家破人亡的,你们虽然跟着清溪先生学了几天艺,当今君上可是心狠手辣,连亲哥哥和亲侄子都敢杀,还能把你们放在眼里?” 柳弘暄吓得赶紧瞪了瞪柳晗军,骂道:“不要命的货,仨钱买头蚂蚱驴——本事不高犟劲不小,你除了会胡咧咧,能想出半条计谋吗?你兄弟和云淇都是跟着清溪先生学艺,不知道学了多少通天的本领,岂是你这个莽汉能知晓的?赶紧回屋抱你的娘们吧!” 柳晗军低着头不说话了。 柳晗卿和云淇回屋了。刚出门没走几步,柳晗卿忽然看见蓬骏朝西院走去,他喊道:“蓬骏,你干什么去?” 蓬骏猛一回头,看见了柳晗卿和云淇,支吾道:“去……给小姐送……送东西。” 柳晗卿走到蓬骏面前,见他有些紧张,将信将疑道:“这么晚了,小姐要你送什么?” 蓬骏背着手,手里紧紧握着一根簪子,“没……没什么。” 柳晗卿不乐道:“问你话呢,怎么吞吞吐吐的,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没有没有没有!”蓬骏连忙摆手,这一摆,不小心将簪子甩了出去,可惜是个玉簪子,掉在地上,摔成了两段。 还没等柳晗卿弯腰,蓬骏已经拾了起来,不过,柳晗卿已经看清了。 柳晗卿怒道:“大胆!你竟敢偷小姐的东西,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还不从实招来?” 蓬骏看了看堂屋亮着的灯光,紧紧咬着嘴唇,低着头,小声道:“这是我买得,不是偷的,小姐快过生日了,我想送给她做礼物。” 柳晗卿一听,“哼!”地冷笑了一声,鄙夷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只是我家的一个下人,别想着打晗嫣的主意,我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嫣然和你根本就是两路人,你想都不要想。要是我听到关于晗嫣的半句闲话,你将会死的很难看。你最好老实点儿,不然让我大哥知道了,你死的更快!” 云淇也不说话,借着灯光看着蓬骏,见他面容消瘦,左眼下有个黑点。 蓬骏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柳晗卿说完后,径直朝东院走去。云淇同情地看了看蓬骏,赶紧跟上了柳晗卿。 “八哥,你是不是说得太狠了,送个礼物,就是喜欢吗?”云淇进了屋,说道:“他虽然是个下人,可也有喜怒哀乐,有自己的感情,我们在魏国的时候,不就是被门房这样的小人物拦着办不了事吗?” 柳晗卿不爽道:“如果是有人癞蛤蟆一样纠缠你的妹妹,你会愿意吗?” 云淇低头不语了。 柳晗卿忽然站了起来,“我出去一下。”不等云淇说话,他便推门出去了。柳晗卿到了堂屋,将蓬骏的事告诉了柳弘暄。 “啪!”柳弘暄气得拍案而起,“龟孙!一个下贱的人,放屁拿手抓——连个热气都赶不上,在咱家吃了几天饱饭,居然把胆子也养肥了。明天就让大军把他辞了,永远不让他踏进柳镇半步。你去把晗嫣叫过来。” 柳晗卿领命而去,不一会儿,柳晗嫣过来了。柳弘暄劈脸骂道:“你好歹是个女子,多少要点儿脸面,我柳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可闺女也还不愁嫁,哪有你这样死乞白赖地跟个下人搞得不清不白,你要活活气死你老子不是?要知道是这样,还不如今天下午让瞿从把你送到宫里,就算君上再残暴,总能给你个名分,我柳家也能沾点儿光,好光耀门楣。” 听了柳弘暄的骂,又看着他横眉怒目的样子,柳晗嫣吓得忐忑不安,她迅速想着最近发生的事。 柳晗卿这时道:“爹,您先别生气,问明白了再骂也不迟。”说着,柳晗卿转而问道:“晗嫣,你和那个蓬骏倒底怎么回事儿?” 柳晗嫣颤抖着声音答道:“没有什么事儿啊?我是个姑娘家,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呸!”柳弘暄啐了一口,“不要脸,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还装作一脸无辜,真是丢死我老柳家的脸了。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没有廉耻的女儿。” 柳晗嫣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忙跪倒在地,不住地叩头,“爹爹,女儿实在没有做对不起柳家的事啊!” 柳弘暄将头扭在一边,“滚到一边儿去,就知道整天哭哭啼啼的,盼着我早死吗?我死了,你好和蓬骏那个野小子结成夫妻吗?不错,我早先是说过把你嫁到蓬家的话,可他家早就败落了,如今连三间瓦房都没有,把你嫁过去,让你当乞丐婆吗?你丢得起这个人,我丢不起这个人。” 柳晗嫣一句话也不说了,眼泪不停地滴在地上,地都洇湿了一小片儿。 柳晗卿这时弯下腰,扶着柳晗嫣,“你起来吧,让别人看到,这算什么话?” 一听这话,柳弘暄更起劲了,“她能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儿,还怕别人看见吗?”正说话间,云淇推门进来了。 柳弘暄忙换做一副笑脸,“贤侄,你怎么来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不要嫌不好意思,大伯可不是那小气的人。只是,大伯这儿有些简朴,让你受委屈了。” 云淇扫视了一下,尴尬道:“伯父照顾得很周到,晚辈感觉很温馨呢!”云淇看了看柳晗嫣,故意问道:“这位就是晗嫣妹妹吧?” 柳弘暄堆笑道:“这就是晗嫣,平时都叫我给宠坏了,这不?我们下午才说他生病,她方才就难受起来,哭哭啼啼的,就知道来我这里撒娇,还不见过你云淇大哥?” 柳晗嫣噙着眼泪,低着头向云淇施了礼,云淇还了礼。 柳弘暄趁着云淇不注意,忙给柳晗卿使了使眼色,柳晗卿对云淇道:“走吧,我们回屋吧,我爹也有点儿困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于是,云淇、柳晗嫣、柳晗卿都出来了。他们刚一出了堂屋,柳冯氏便从里间出来了。她走到柳弘暄的跟前,抱怨道:“你的臭脾气,怎么越来越厉害了,女儿和蓬骏的事,都还没有弄清楚,你就劈头盖脸的乱吵一通,哪有当爹的那样说自己的闺女的,别人听了,还以为你是后爹了。” “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个屁!”柳弘暄想起蓬骏,就满肚子火。 第193章 蓬骏被赶 柳冯氏嗤笑道:“我不知道,就你知道,屎壳螂跟着孔雀飞——咋也变不成俊鸟,你才吃了几天饱饭,就嫌人家蓬骏落魄了。我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也知道不能落井下石,我们当然不能把闺女嫁给他,可话也不能说得这么绝。他家几代都是做官的,不是因为朝廷的斗争而站错了队,也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万一他哪天时来运转,谋个一官半职,再来对付我们,我们岂不是肠子都悔青了?” “我呸——”柳弘暄啐了一口,耻笑道:“鸭子上房展翅——它算个什么鸟?都说‘富不过三代’,他蓬家也早该败落了,如今就剩下他一个王八羔子,还想翻身,还想来我面前逞威风,真是苍蝇放屁——吓谁哩?” 柳冯氏见柳弘暄一脸幸灾乐祸,也不与他争辩了。 柳弘暄眉飞色舞地对柳冯氏说道:“我听说邻村张家的小子就不错,要不找媒人去摸摸情况?” 柳冯氏瞥了柳弘暄一眼,“你是看人家家产不错吧?” 柳弘暄不悦道:“真是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难道把女儿嫁给穷酸鬼,你就满意了?” 柳冯氏道:“我当然希望女儿嫁个富贵人家了,可是,我听人说张家那小子脾气不太好,而且腿也有点儿不得劲,走路一晃一晃的。” 柳弘暄瞪着柳冯氏,“真是老鼠看天——小见识,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再说了,嫁给谁不是嫁,不都是过日子?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明天就找人去问问。” 柳冯氏瞪了柳弘暄一眼,不说话了。 蓬骏回屋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都是小时候和柳晗嫣在一起的场景。想了半个时辰,却依然没有睡意。 “蓬骏,你怎么了?”柳家的仆人柳念泽和蓬骏一个屋,听着蓬骏翻来覆去的声音,越发觉得声音扰人了。 蓬骏道:“念泽,我怕是要离开柳家了,这一别,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与你见面了。” 柳念泽本来已经似睡非睡,有些迷糊了,听了蓬骏的话,忽然侧过身来,玩笑道:“你说这话,就是豆腐渣上坟——骗鬼哩!我这么聪明,会相信你吗?哈哈。” “唉!”蓬骏叹了口气,伤感道:“我是说真得,因为咱俩关系最好,所以我才给你说。以后可得记住,找媳妇一定要门当户对,不然,有数不尽的麻烦。” 柳念泽坐了起来,问道:“是你和小姐的事儿吗?” 蓬骏唉声叹气地点了点头。 柳念泽指着蓬骏道:“也不是我说你,这事儿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家都败落了,早已经不是先前阔绰的时候了,要是我,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你的。现在这世道,是赵公明的儿子——认钱不认人,所以,我劝你还是想开点儿,虽然你和小姐从小就认识,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可如今你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心强命不强,死了也冤枉’,你还是认命吧,赶紧把小姐忘了吧。” 蓬骏原指望柳念泽会同情自己,安慰安慰自己,没承想竟是这样一番道理,心中越发不畅快了。 这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蓬骏警觉道:“谁?” “蓬骏,是我,快点开门?” 柳念泽忙披了衣服,打开门,柳冯氏正东张西望地站在外面。 “是太太啊!”柳念泽笑着说道:“您赶紧进来吧,正好我要去后院给牲口添草,顺便去一趟茅房。”说完,柳念泽便走了。 柳冯氏进了屋,将门关上,蓬骏忙去点灯。 “不用点灯。”说着,柳冯氏从衣袖中取出些钱,放到了蓬骏的床上,低声道:“大侄子,是我们柳家对不起你,婶儿也没本事,也帮不了你多少忙,这有点儿钱,你一定要收下,不然,婶儿这心里就更加难受了。”说着,柳冯氏的眼泪便滴了下来。 借着窗外投来的昏弱的光线,蓬骏抓起钱,便往柳冯氏手里硬塞,“婶儿,您这是干什么?是不是因为我和晗嫣的事儿?” “唉!”柳冯氏摇头道:“婶儿是个女流之辈,也当不了柳家的家,如今晗卿也回来了,发现你给晗嫣送东西,立即告诉老爷了。老爷本来就是个不讲理的人,加上晗卿那倔脾气,如果晗军再跟着闹,那你的处境就更不好了。所以,他们准备明天把你赶走。你如果实在没有去的地方,可以去冯庄婶儿的娘家,你几个舅舅的脾气还是不错的,他们一定会给你找个活干,你也不至于游荡,不至于忍饥挨饿。”说着,柳冯氏硬是将钱又推到蓬骏手中,“婶儿还得马上回去,不然,被你叔发现了,他个犟驴又该跟婶儿闹了。如果将来要出人头地,还得读书,你又识字儿,基础也好,千万可不敢丢了学问。好了,婶儿走了,你以后可要保重啊!记得去冯庄婶儿的娘家找你舅舅。” 听着柳冯氏的话,蓬骏心里一阵阵暖流涌起,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转,当听到“保重”两字时,像一道闸忽然开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蓬骏跪倒在地,抽泣道:“婶儿的大恩大德,我蓬骏誓死不忘,婶儿,您也要保重啊!” 柳冯氏哭着扶起了蓬骏,拭干了眼泪,开门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柳晗卿和云淇便去临淄城了。蓬骏也起的很早,将院子打扫干净,把全家人的饭都做好了,又把鸡鸭猪羊等都喂了,然后回到屋里,静静等着。 吃过饭后,柳弘暄将蓬骏喊到了堂屋,柳冯氏和柳晗军也在。柳弘暄似笑非笑地说:“蓬骏呐,今天喊你来,是因为叔有重要的事儿跟你商量。当年你家遇难的时候,叔心疼你,才顶住各方面的压力,将你留在了柳家。如今,你也长大了,蓬家还要靠你发扬光大,你又是个读书人,将来一定能光宗耀祖。叔就是个种地的老汉,也没有什么高明的见识,可叔知道总不能把你栓在柳家,这样的话,就是你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成就一番事业。所以,为了你的前程,也为了你们蓬家,你也该出去闯闯了,虽然叔和你婶子都非常舍不得你,可我们都怕影响了你的出路,毁了蓬家的前途。人们常说‘慈母多败儿’,你虽然不是我们柳家人,叔和你婶儿却一直把你当亲儿子看待,因此,为了你的出息,我们也不敢再强留你了。”说着,柳弘暄拿起一个小包袱,递给了蓬骏,“这里有些钱,算是你的盘缠,你也不要嫌少,也不要推辞,只管拿着就是了。” 蓬骏接过包袱,发现沉甸甸的,心中顿时百感交集,眼泪自然流了出来,他跪倒在地,叩头道:“二叔和婶子的恩德,蓬骏都刻在了心上。二老一定要保重身体。” 蓬骏出了柳家,刚走出一里多地,远远地就看见瞿从领着衙役又到了柳镇。 “娘的!”蓬骏蔑视道:“昨天刚吃了饱饭,今天该不会又是去婶子家了吧?”想到这儿,他赶紧躲在一边,偷偷跟着瞿从。果然不出他所料,瞿从的确又到了柳弘暄家。 柳弘暄胁肩谄笑道:“瞿县尉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赐教啊?” 瞿从不屑地抱了下拳,“赐教不敢当,依然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而来的,不知道柳晗嫣现在怎么样了,把她请出来吧?” 柳晗军看着瞿从一副貌似威严的表情,嚼齿穿龈道:“昨天不是刚来过吗?哪有得了病,几个时辰就完全好的?再说了,昨天不是都说好了,要通融通融的吗?怎么,想不认账吗?” 瞿从冷冷地瞥了柳晗军一眼,阴阳怪气道:“这柳家倒底谁是一家之主?” “混账,退下去!”柳弘暄狠狠斥责道:“谁要你在这儿胡乱叫,净惹大人生气?”说完,他一扭脸,笑呵呵地弯腰低头,作揖道:“县尉大人莫要动怒,有什么话,还请诸位到客厅喝杯茶再说不迟。” 瞿从扶起了柳弘暄,诉苦道:“二叔,不是侄子不给您面子,是上面实在催得紧,昨天回去,侄子还差点儿挨了打呢!这是君上的命令,侄子实在不敢马虎啊!二叔是这柳镇第一明白之人,还望您能体谅侄子的苦处,侄子也决不会让晗嫣受到半点儿委屈的。再说,就凭晗嫣的相貌,一定能得到君上宠幸,将来立妃封后,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到那时候,柳家成了王亲国戚,荣华富贵自然享用不完。” 柳弘暄嬉笑着脸,悄悄从袖子里捏出些钱,偷偷按到瞿从的手中,“贤侄这话说的是不错,可你晗嫣妹子如今真病了,她本来就长得弱不禁风,如今更是骨瘦如柴了,别说得到宠幸了,不被降罪,就是我老柳家上几辈子烧了高香了。看我薄面上,再缓缓?” 瞿从的手始终握着,他将钱推了回去,忽然庄敬道:“刚说二叔是个明白人,怎么就办这样不敞亮的事儿?”说着,瞿从摆摆手,旁边过来一个衙役,递过来一个名册。瞿从打开名册,正色庄容道:“晗嫣是这名册上前几名的人,上头特别吩咐,不能拖延的,昨天侄子已经冒了天大的风险,二叔总不能看着侄子把差事砸了吧?” “放屁!”柳晗军实在忍不住了,趁瞿从不注意,夺过了名册,一看,柳晗嫣的名字果然在前面排着,他怒道:“你个黑狗,可算让你得了机会了,拿着鸡毛当令箭,非把这一家逼死了,你才解气,你这个小人!”言讫,柳晗军使劲将名册朝瞿从脸上摔去,瞿从反应倒是挺快,身子一侧,“啪”地一声,名册掉在了地上。 第194章 瞿从闹事 “你个不孝子!”柳弘暄惊吓地赶紧拿着拐杖去打柳晗军,“你吃了什么药了,敢在县尉大人面前放肆!” 瞿从站在一边,面若冰霜,厉声道:“既然道理讲不通,那就只有按照王法办事了。来人!柳晗军辱骂当今君上,将君上的命令说成是鸡毛,实在罪该万死,将他抓起来,押到牢里,听候县令发落!将柳晗嫣请出来,送到县衙!” “哎呀!”柳弘暄又怕又气,手抖得像筛糠一般,他忙跪倒在地,朝瞿从磕头道:“逆子不懂事,望大人不要与他一般见识,他是有口无心,绝不敢对君上有半点儿不敬啊!” 瞿从昂着头,冲着衙役骂道:“还不动手,等着县令大人的板子吗?” 衙役们赶紧将柳晗军围了起来,其中两个上前就去反剪他的双手,柳晗军看起来人高马大,其实力气也不小,虽然这两个衙役用了些力气,还是被柳晗军双臂一挥,打翻在地。 瞿从见状,往后退了退,“他敢阻挠我们执行命令,就等于抗旨,按照法令,对抗旨者,格杀勿论!” 众衙役一听,立即有了底气,他们互相看了看,一起扑了上去,都说“好汉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这话一点儿不假,纵使柳晗军再有力气,腿脚胳膊腰脖子都被紧紧抱住了,他现在真是铁笼里的老虎——有本事也使不上,就这样被绑住了。 柳弘暄看着闹到这个地步了,简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是哀求着瞿从。瞿从这时低声道:“二叔,将晗嫣送进宫,并不是坏事,你们为什么要反对呢?” “瞿黑狗!你个畜生!”柳晗军使劲儿挣扎着,可浑身捆得跟粽子似得,只能原地蹦几下,旁边的衙役有的使劲儿抓着绳子,有的拼命按着他,生怕一不小心,让他跑出去,到时候没头没脑的又是瞿从一顿臭骂。 瞿从指着西院,“还不赶紧把柳晗嫣找出来?” “住手!”一声大喊从街门口传来,院里顿时安静了。众人循声看去,原来蓬骏又回来了,他身后还站着一些柳镇的百姓。 蓬骏大声道:“瞿县尉,据我们所知,你的妹妹也貌美如花,如今尚未婚配,为什么不见你把自己的妹妹送到宫里,却偏偏几次三番地来柳二叔家找麻烦呢?”周围的百姓随声附和地议论着。 衙役见状,都停住不动了。 瞿从愣了一下,忙辩解道:“名单是上头定的,本县尉不过执行命令,有什么疑问,你们直接去找县令大人,不要在这里聚众闹事,新君上刚刚即位,正是立威的时候,你们不要给自己找麻烦啊?” 周围的群众一听,议论的声音小了许多。 蓬骏走到院里,理直气壮道:“你少拿县令来压我们这些百姓,君上乃是一代仁君,我们都是善良百姓,奉公守法,今日不过想找你讨个说法,你不用张口闭口的拿君上来吓唬我们。”百姓也都跟着进了院子,衙役们更没有主张了。柳晗军趁机挣脱了衙役,跑到了百姓中间,有人将他的绳子解开了。衙役们见状,也不敢前去抓人。 瞿从恼羞成怒,吼道:“柳晗军藐视君上,本县尉要抓他回去问罪,你们最好退回去,不要趟这趟浑水,不要觉得法不责众,便有恃无恐,你们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帮助柳晗军,说轻了,你们是阻挡本县尉执法,说重了,你们就是违抗君上的命令,等同于造反!君上才大赦了天下,牢狱正空着,难道你们想以身试法吗?” 百姓这时更加没有气势了,有些人的确刚刚从大牢里放出来。 瞿从见状,忙挥挥手,衙役们瞅准时机,赶紧去抓柳晗军了,周围的百姓都心照不宣地往旁边躲了躲。柳晗军这时学得机灵了,没有立即迎上去,而是跑到一边,抄起一柄木叉,挥舞了起来。衙役们只好抽出腰间的刀,双方打在一起。 蓬骏这时将包袱扔在一边,顺手抄起一根木棍,也打了过来。瞿从这时更加恼怒了,挥刀朝蓬骏砍了过来,蓬骏忙用棍去挡,一则棍子不结实,二则瞿从武艺高强,三则刀也锋利,棍子被砍断了,刀刃划到蓬骏的腿上,登时流出许多血来。 百姓一见流血了,顿时群情激愤,纷纷朝前走来,举手抗议。瞿从一看,忙挥手让衙役回来了,喊道:“念在柳晗军初犯,本县尉今日就不与他计较了,撤!” 百姓们虽然不想放瞿从他们出去,可是也没有办法,瞿从领着衙役急忙跑走了。 街坊们安慰了柳弘暄几句,也都各回各家了。人群散去之后,柳弘暄才问道:“那个蓬骏也走了吗?” 柳晗军不在意道:“不知道,不过,他的腿就被划破了个小口子,谁知道哪来的那么多的血,他如今已经跟我们柳家没有什么关系了,管他去哪儿呢!” 柳弘暄心有余悸,轻声道:“我是怕他死在咱家,坏了咱家的名声。不过,还算他识趣,希望他走远点儿,赶紧离开柳镇。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赶紧去城里找到晗卿,问问他怎么办,谁知道那个瞿黑狗会啥时候再来。” 原来蓬骏的腿受伤后,当时柳念泽帮他简单包扎了,他趁乱走了。他只想赶紧离开柳镇,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一会儿了。谁知道走了几里路,腿又开始流血,而且越来越疼,没有办法,他只好赶紧找了家医馆,希望把腿尽快治好。 大夫看了他的腿,又看了看他的衣着,轻视道:“你这伤势可不轻啊,要是看好的话,需要不少钱呢!我这里是医馆,不是施粥的粥棚,没有钱是不行的。” 蓬骏忍痛从包袱里摸出一个布包,递到大夫的手上,“给,您看看这些钱够不够?” 大夫接过了钱,感觉沉甸甸的,顿时乐不可支,他打开布包一看,立即转喜为怒,将布包扔到了蓬骏手边,“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特地来消遣我的吗?你赶紧走吧,我这里治不好你的病,别耽误了时机,不然瘸了就不好了。” 蓬骏莫名其妙地打开布包,心里顿时凉了,原来布包里都是些零钱,仔细一看,还有些铁片石子儿,怪不得沉甸甸的。蓬骏什么话也没有说,将布包放到包袱里,离了医馆。他只好自己忍着疼痛朝前走了。 却说云淇和柳晗卿到了临淄后,拿着清溪先生的书信,找到了一个将军扈元放。扈元放见了清溪先生的书信,很高兴地接待了他们。 柳晗卿拿出一个布包,放到了扈元放旁边案几上,“这是家师及晚辈们的一点儿心意,希望将军笑纳。” 扈元放将布包打开,里面包着两个白璧和几块美玉,他一看,便大笑道:“哈哈哈!你们还真是懂这世道的规矩啊!”说着,扈元放将布包重新包好,站起身来,走到柳晗卿的面前,将布包塞到他的手里,“这些确实是好东西,本将军出生入死,说到底为的也就是这些金银美玉,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哈哈!当然了,本将军是个粗人,也算不得什么君子,不过,这些东西你们还是拿回去吧!本将军若是收礼收习惯了,还如何带兵打仗,如何面对‘军法如山’这四个字呢?” 柳晗卿看了看云淇,云淇微微点了点头,抱拳道:“扈将军果然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怪不得家师让晚辈一到齐国便来找将军,今日一见,不仅英姿飒爽,而且侠肝义胆,实在令晚辈钦佩不已!” “哈哈!”扈元放已经坐了回去,他开怀道:“把你们那些锦绣华章收起来,给喜欢听的人打扮用吧,再说下去,本将军就该万古流芳啦。哈哈哈!” 柳晗卿和云淇也禁不住都笑了起来。 “这段时间,云梦山和清溪先生真是很出名啊!不知道二位此次前来,有何赐教啊?”扈元放虽然是一员武将,却长得很俊朗。 柳晗卿笑着说:“当然是帮助将军加官进爵了?” 扈元放一听,喜不自胜,朝前倾着身子问道:“有什么办法?” 柳晗卿故意卖关子道:“这得见了君上之后才能说,不然,走漏了风声,恐怕就达不到效果了。” 扈元放坐直了身子,将信将疑地看看柳晗卿,又看看云淇,微微笑道:“真不愧是清溪先生的徒弟,也搞得神神秘秘的。不过,其他事不敢说,面见君上的事,本将军还能帮上点儿忙。只是,我刚被君上调来临淄,又无尺寸之功,的确有愧于君上的栽培。” 云淇抱拳道:“将军无需忧虑,报答君上的机会马上就来了。事不宜迟,将军还是赶紧引荐我们面见君上吧!” “哈哈!”扈元放抚掌大笑,“跟本将军一个脾气,是个爽快人,好吧,本将军这就领你们进宫。”说着,扈元放忽然严肃道:“不过,近来君上的心情可能不太好,你们说话可得注意点儿,一定要注意看本将军的眼色行事,不然弄巧成拙,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柳晗卿和云淇抱拳点了点头。 扈元放带着柳晗卿和云淇进宫了。 第195章 游说齐君 来到桓公午的宫殿外,侍者雍驾拦住了,“扈将军,陛下刚躺下,您还是先回去吧。” 扈元放无奈地看了看柳晗卿和云淇,“走吧,我们先回去吧?” 柳晗卿急的跺了跺脚,搓着手,“哎呀!” 云淇冲着雍驾作揖道:“我们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有急事要面见陛下,如果错过了时机,怕对齐国不利,还望您再通报一下。” 雍驾看着云淇,不高兴道:“什么云梦山雨梦水的,没听说过。陛下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再这么熬下去,身体肯定得垮了,好不容易才躺下,你们就专挑这个时候来,这不是成心的吗?” 柳晗卿这时已经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佩,偷偷给扈元放看了看,扈元放点了点头。柳晗卿忙将玉佩塞到侍者手中,笑着说道:“您就受累试着通报一声吧?” 雍驾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佩,紧紧握住了,他心中高兴脸上却为难道:“好吧,我试试吧,你们在这儿等着吧。”说完,雍驾推门进去了。 “外面是谁在说话啊?”桓公午这时已经醒了,“是扈将军吗?” 雍驾吃了一惊,忙点头道:“扈将军领着两个年轻人,说是什么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要向陛下禀报重要的事情,小人说陛下刚睡着,他们非要小人进来禀告一下。” 桓公午听后,立即来了精神,赶紧下了床,朝门口走去。 雍驾忙俯身拿起鞋,追上来道:“陛下!还没穿鞋呢!再说,哪有陛下亲自开门的道理?” 桓公午穿上了鞋,也不理雍驾的话,直接将门打开了,然后就看到扈元放、柳晗卿、云淇目瞪口呆的表情。 雍驾忙提醒道:“还不拜见陛下!” 三人这才缓过神来,急忙跪倒在地。 “哈哈哈!”桓公午开眉展眼道:“赶紧起来吧,有什么事儿,进殿再说吧。” 扈元放一时也不知道桓公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着他的笑容,心里反而更没有底了。 进殿后,柳晗卿和云淇却噤若寒蝉了。 桓公午本来正洋洋得意,看到三人都不说话了,疑问道:“怎么了?你们把寡人吵醒了,说要见寡人,如今进了殿,反倒二小子拜年——光磕头不说话了。” 柳晗卿这时作揖道:“草民有要事禀告!” 桓公午摆了摆手,将侍者们打发了出去,然后微笑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柳晗卿低声道:“草民奉家师之命下山,特来给陛下送上几座城池,不知陛下可否愿意收下?” 桓公午听后,禁不住笑了起来,“你们近来在诸侯中间奔走的事儿,寡人多少也有所耳闻,也的确打心眼里佩服尊师的韬略,也颇为欣赏你们的才能。不知,你们为什么要赠送给寡人城池啊?” 云淇道:“我二位皆是齐国人,自然都希望齐国强大,将来多半也要在齐国落户,怎么能把好事让给其他诸侯呢?” 桓公午道:“据寡人所知,你们云梦山已经赠送给中山国七八座城池了,而且恐怕还要增加呢!那又是为什么呢?” 柳晗卿急忙道:“中山乃狄族之后,并非炎黄苗裔,并且处在燕赵中间,迟早要被赵国灭亡,如今这几座城池,不过暂时让他管理一下,不久,赵国肯定要夺回来的。但我们送给陛下的这几座城池就不同了,送给陛下,别人就别想拿走了。” 扈元放这时皱着眉头,郑重其事道:“攻打城池,可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打仗可是要兵马粮草的,你们可不敢在这儿说大话。” 柳晗卿微笑道:“扈将军放心,没有把握,我们怎么敢来呢?再说,陛下英明神武,我们的计谋能不能实现,陛下一眼便能看出,我们岂敢班门弄斧,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哈哈!”桓公午大笑:“你们尽管说吧。” 云淇这时抱拳道:“陛下,如今中山与赵国正在打仗,想必中山也修了书信,约齐国一同进攻赵国,此时确实是进攻赵国千载难逢的良机,陛下所以不出兵,是担心赵国反攻,所以,陛下可派两路兵马,一路攻打赵国,夺取城池,打击赵军的嚣张气焰,一路佯攻燕国,燕国兵弱,赵国必定会出兵救燕国,而且还要分兵防守中山,纵然赵国再强,也不能首尾相顾。而赵国的心腹大患是中山国,以前赵国与中原各国争夺霸权,并未在意中山,如今紫坞一战,赵国连丢七八座城池,赵国今后必当大力攻伐中山,中山现在实力并不弱,两国肯定要打上一段时间,如此一来,陛下今日得到的城池,当然不同于中山的紫坞城了。” 桓公午听后,由衷佩服地摇了摇头,并且鼓起了掌,“真想不到啊!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的见识,将来一定能纵横天下。” 扈元放思考了下,沉思道:“陛下,云淇说得也有道理,但是,要进攻燕国,还得仔细谋划才是。” 云淇接着说:“至于从哪里进攻,我们早就想好了,兵贵神速,还望陛下早日派兵,若中山和赵国的战争结束,恐怕时机就错过了。” 桓公午想了想,即刻道:“扈将军,此次攻打赵国的任务,就交与你了。”说着,桓公午从袖子里摸出虎符,“这是调兵的虎符,你先拿着,寡人马上写道调兵的文书,然后立即召集诸将开会,吩咐相关事宜。” 扈元放高兴地接过了虎符,“陛下放心,末将一定不辱使命!” 这时,云淇低头道:“陛下!草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来寡人听听。”桓公午这时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了,两只眼睛瞪得溜圆,脸上满是笑容。 云淇跪下道:“陛下初登大宝,一切以稳定为先,以威信为主,草民听说陛下近来下诏广召民间女子入宫,窃以为此事当缓,还望陛下三思。” 扈元放听了这话,担心桓公午翻脸,忙瞪了瞪云淇,并压低了声音,“云淇,你放肆!这事儿也是该你在这儿胡乱说的吗?何况旨意都已经下过了,难道你让陛下收回成命,食言而肥吗?” 云淇趴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了。 桓公午刚才的笑意,一点儿也没有了,他静静地看着云淇,想了想,“云淇,你先起来吧,是不是你家有亲戚被征召了?” 柳晗卿这时紧张起来,嘴巴闭得严严的,只是低头看着云淇。 云淇立即佩服起桓公午来,他站起身来,作揖道:“陛下果然明察秋毫,草民这点儿小心思,陛下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草民罪该万死!” 桓公午笑了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你有这样的想法,是最正常不过的。你的亲戚是哪位,说出来,寡人可以格外开恩。” 云淇不敢起身,继续道:“陛下,草民身为齐国人,自小也在齐国民间长大,对齐国百姓的了解还是有的,因此并不是信口开河。陛下刚即位,以刚猛著称,而先君在时,善政不常有,徭役如三餐,百姓敢怒不敢言,常言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百姓好不容易等到陛下攘除奸凶,心里松了一口气,正希望海晏河清时,陛下却在此时下诏选秀,难免不使民心又散。为陛下长远考虑,为齐国社稷考虑,草民窃以为选秀无可厚非,但可缩小范围,并非仅凭美貌一项,夏之妹喜,商之妲己,周之褒姒,皆以美貌取悦天子,却因德行极差,最后影响到江山社稷,不能不让后人深思。所以,被选之人,除端庄之貌,还应粗通文墨,不识字者大多愚笨,识字多者难免奸猾,粗通即可,民间虽然也有美人,毕竟见识浅陋,贵族之气欠缺,终究不及世代簪缨之族的小姐。草民要说的,也就是这些,望陛下三思。”说完,云淇趴在了地上。 柳晗卿此时心中恰像有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他僵硬地站着,手心已经冒出了汗。 桓公午微微笑了笑,“云淇,你起来吧。你说得很在理,寡人此事确实操之过急了,等会儿寡人就下旨,按照你所说的去办。” 云淇叩头道:“陛下爱民如子,胜于尧舜,草民为齐国百姓有陛下这样的旷世明君而高兴。” 柳晗卿也松了口气。 桓公午立即下了旨意,召集诸将开会,然后发兵攻打燕赵了。临出发前,扈元放对柳晗卿和云淇说道:“上午太忙,有件事忘了说了,打仗毕竟是凶险的事,我怕此时不说,将成为遗憾了。我有个朋友,不幸被奸臣所害,落得抄家的下场,如今家破人亡,听说只有他的儿子还健在,希望你们帮忙找一下……” “他叫什么名字?”柳晗卿抢问道。 扈元放皱着眉头,“他姓蓬,帐篷的蓬,原来叫蓬诚,至于现在叫什么名字,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的眼睛下边有个黑点,我也忘了是左边还是右边了。” 云淇一听,立即激动起来,心道:“这不是蓬骏吗?哎呀,可惜柳家刚刚赶走蓬骏,我还是闭嘴吧。” 柳晗卿抱拳道:“将军吩咐的事,晚辈就是拼上性命,也一定办成,将军只管杀敌,晚辈还等着喝班师酒呢!” “哈哈哈!”扈元放大笑着拍拍柳晗卿的肩膀,“一定让你喝得饱饱的!务必要帮我找到蓬家的后人,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送别了扈元放,柳晗卿和云淇回了客栈。 第二日临近中午时,柳念泽来客栈了。 柳念泽一见柳晗卿,“二爷,大事不好了!瞿县尉昨天上午又领着人去咱家了,非要把小姐带走,要不是有街坊邻居帮忙,恐怕小姐就被他们带走了。” “娘了个龟孙!”柳晗卿瞋目切齿道:“这个瞿黑狗,简直就是个畜生!昨天刚拿了钱,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个龟孙!” 云淇问道:“那小姐没事吧?” 柳念泽忙点了点头,“小姐没事,不过吓得现在魂不守舍。还有,蓬骏被瞿县尉打伤了腿,不知所踪了。” “啊?——”听到这个消息,柳晗卿的气顿时便少去了大半,他惊悔地抓住柳念泽的胳膊,使劲儿晃道:“老爷没有派人去找吗?他受了伤,能跑多远?” 柳念泽的胳膊被抓得很疼,他痛苦道:“老爷已经把蓬骏辞退了,说他跟柳家已经没有关系了,再说,老爷还给了蓬骏一包袱钱,他那点儿伤,也不碍事的。” “一包袱钱?”云淇心里不信道:“这个柳弘暄这么大方吗?” “一包袱钱?”柳晗卿鄙视道:“你听谁说的,一包袱钱?” 柳念泽振振有词道:“蓬骏和我告别的时候,告诉我的,他当时要给我钱,被我拒绝了,我掂了掂他的包袱,沉甸甸的。” 听了这话,柳晗卿心里不悦道:“这个败家爹,咋忽然这么好心,给蓬骏那么多钱,有个屁用?”他转而一想,“龟孙!我现在想这干啥了,还是赶紧找到蓬骏吧,不然,怎么向扈将军交待呢?” 柳念泽急问道:“二爷,现在怎么办?要是瞿县尉明天还来,我们该怎么办?” 柳晗卿想了想,说道:“你先回去,让老爷放心,我在城里找找人托托关系,保证小姐没事儿。” 柳念泽回柳镇了。 “你说,君上会不会下令缩小选秀的范围?”柳晗卿猜测道:“他这样一位心狠手辣的君主,会听我们两个人的话吗?” 云淇微微一笑,坐了下来,端起水杯喝了起来,然后道:“我们再等一日,明天就可见分晓。评价一个君王,不是看他如何即位,而是看他即位之后是怎么做的。我看当今君上,便有明君的气度,他决不会在我们面前失信。” 柳晗卿望着窗外渐渐西沉的太阳,感慨道:“但愿吧!” 第196章 求助县令 柳晗卿和云淇不敢停留,即刻便去临淄县衙了。到了县衙后,才知道县令不在县衙,没有办法,他们只好又打听了一下,颇费了番功夫,才找到了县令蓟维新的家里。 “你家老爷呢?”柳晗卿问道。 蓟维新的一个远房亲戚蓟延,弯腰低头地说道:“我家老爷在后院书房看书练字,请二位在大厅稍候一下,小的马上就去禀报。”说完,蓟延站直了身子,底气十足地喊道:“来人!奉茶!”话音刚落,仆从进的大厅来,将案几上的茶杯倒满了两杯。 云淇抱拳道:“有劳了。”柳晗卿在旁边拽了拽云淇的衣袖,瞪了他一眼。 “二位且上座,小的这就去。”说完,蓟延笑着点头弯腰地出去了。 蓟维新这时正在后院书房与几位同僚开会,蓟延来报,说柳晗卿和云淇前来拜访。 瞿从这时也在,他目中无人道:“找个理由,把他们赶走就是了,这点儿芝麻绿豆的小事儿也来禀告,没看到你家老爷正忙着吗?” 蓟延并不说话,而是看着蓟维新。蓟维新捻须想了想,轻声道:“把他们领到客厅,好茶伺候着,就说我随后就到,千万不要怠慢了他们,否则,唯你是问!” “知道了。”蓟延低头领命出去了。 “大人?”瞿从有点儿不解也不服,“两个毛孩子,大人何须如此礼遇,也太高看他们了吧?” 临淄西山大营副守将南宫得也站了出来,不满道:“两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娃娃,县令大人也太拿他们当回事儿了,他们不就是借着清溪先生的名号来招摇撞骗吗?那个什么清溪先生,我们连见都没有见过,何必要买他的账?像大人这样胆小如鼠,何时能够成就大业?照我说,一顿棍棒下去,他就知道大人的威严,下次绝不敢再来骚扰了。” 蓟维新摆了摆手,轻松道:“我们自然是要做大事的,可也要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你们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个清溪先生还有他的一帮年轻徒弟,上次郑国扣押了他的徒弟和马匹,结果他派徒弟游说韩国,韩国借机攻下了郑国十座城池,现在‘一马十城’的故事在诸侯中间都传遍了,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哼!”南宫得不屑地瞟了一眼,自负道:“郑国现在已经行将就木,如果让我领两营兵过去,肯定能把他灭了,韩国早就想灭亡郑国,狗屁一马十城,那是韩国自己得了好处,把责任都推到了云梦山清溪先生的身上,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蓟大人怎么也掉片树叶怕碰头——胆小怕事了?” “是啊!”瞿从急忙说道:“大不了敬而远之,何必这么在意他们,我们还没有成事,倒先在气势上输了一阵,这样终归不好,大人要觉得为难,让属下去打发了他们。” 这时,大夫寇令德静静地说道:“都住嘴!才来了两个小孩儿,你们就喋喋不休,争吵个没完,你们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的吗?在这些小事上倒一个个智谋超群,能言善辩,有用吗?这事儿就交给蓟大人去处理吧,我们在这儿再讨论下调兵的具体事宜。” 蓟维新笑着出来了,径直朝客厅走去。 听得声响,柳晗卿忙扭头,原来蓟维新过来了。柳晗卿见他笑容自信,仪态端正,服饰华美,气势不凡,便猜想他就是县令了,忙跪道:“草民拜见县令大人。”云淇扭头,也慌忙跪下了。 “起来吧,不需如此大礼!”蓟维新还没有到跟前,话已经进了大厅,他急跑了两步,一边扶着柳晗卿,一边说道:“抱歉抱歉!本官有些俗事,让二位久等了,快快请起。” 柳晗卿和云淇都站了起来,三人分主客坐好。 蓟维新伸伸手,笑着说道:“你们尝一尝,这是陛下赏赐的贡茶,看看味道怎么样?” “欧?”柳晗卿故意惊讶道:“这样的机会真是千载难逢,是得好好品品。”说着,他端起茶杯,微微闭着眼睛,轻轻嗅了嗅,感叹道:“果然清新扑鼻,让人心旷神怡啊!”说着,他轻轻抿了一小口,瞪大了眼睛,惊喜道:“清新优雅,回味悠长,果然是难得的好茶,草民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竟能在大人这里喝到如此极品的茶。” 听着柳晗卿说得天花乱坠,云淇端起杯子,慢慢喝了一口,在嘴里体会了一会儿,然后才咽了下去,心里疑问道:“难道是我的味觉出了什么问题,还是我根本不懂得品茶,怎么跟在柳晗卿家喝的没有什么两样?” 蓟维新看着云淇,问道:“怎么样?” 云淇慌忙笑道:“的确是好茶,好茶。” 蓟维新捋着胡子,微微笑着,“不知道二位前来,所为何事?” 柳晗卿将杯子放下,抱拳道:“草民是临淄城西三十里处的柳镇人,随云梦山清溪先生学艺,但也久闻大人贤明,一心想拜访大人,只是不得时间。这次奉命下山,草民便得空前来了,不知道打扰大人了没有?” 蓟维新稳坐着,微笑道:“云梦山现在如日方升,你们都是清溪先生的高徒,前程自然无可限量,本官能结识你们这样的青年才俊,也是本官的福气,本官不过痴长你们几岁,领着朝廷的差事,其实脱了官服,也是个平凡的人,何来打扰不打扰呢?” 柳晗卿抱拳低头道:“大人如此谦逊,实在是我等后学晚辈的榜样,我早就跟云淇师弟说,蓟大人平易近人,来拜访蓟大人,能学很多别人处没有的东西。”说着,柳晗卿看看云淇,偷偷眨了眨眼,“是吧,师弟,我没有说错吧?” 云淇忙抱拳低头道:“大人风采,早就闻听,今日一见实在令晚辈受益匪浅,的确是终身学习的楷模。” 蓟维新连连摆摆手,“过誉了过誉了。”这时,蓟延偷偷在窗户外指了指书房的方向。蓟维新看到,趁着柳晗卿和云淇不注意,急忙使了使眼色,蓟延看到,便走开了。 云淇猛然抬头,看见了蓟维新的表情,忙将脸扭在一边,以免尴尬,他看了看柳晗卿,居然在稳如泰山般地品茶。他忍不住轻轻敲了敲案几,柳晗卿看了看云淇,忙眨眨眼,示意不要乱说话。 “两位真得没有什么事吗?”蓟维新微笑地问道:“有什么话尽管说,本官能帮上的尽量帮,不要太见外了。” “哪里……”柳晗卿刚一开口,云淇便抱拳道:“实不相瞒,晚辈的确有事求大人帮忙。” 柳晗卿闭着嘴,不说话了。 “呵呵!”蓟维新笑出了声,“你说吧,看看什么事,本官能帮上的,绝不袖手旁观。” 云淇看了看柳晗卿,见他低着头,忙说道:“君上最近下旨选秀入宫,可下边的人执行时,多少有些不顾民情,造成一些冲突,实在有损君上的恩德,我柳师兄的妹妹柳晗嫣本在入选之列,然而她近来染病,身体欠佳,又是乡野村姑,大字不识一个,纵使入宫,恐怕也是给宫里添麻烦,所以,晚辈前来,恳请大人能批准延时让柳晗嫣进宫,如果能把机会让给其他更优秀的姑娘,那就更好不过了。” 柳晗卿这时支吾道:“……唉,草民……实在难以启齿,知道这是给大人添麻烦的。” “原来就是这事儿啊?”蓟维新忙说道:“既然你们找到本官了,这个主,本官还是可以做的,而且宫里传来消息,说是选秀的范围准备缩小,若是消息属实,柳晗嫣便不用入宫了。不过,也只是听说而已。”说完,蓟维新站起身来,走到书案前,顺手拿起一卷布帛,展开后,提笔写了起来,写完之后,又扣上了自己的大印。他将布帛卷了起来,摆手让柳晗卿过来,并且说道:“这虽然不是官府的公文,却也管用,如果谁再去你们家闹事,你拿出这个,他们肯定会知趣地离开。” 柳晗卿双手接过布帛,跪倒在地,挤出两滴眼泪,抽泣道:“多谢大人厚恩!如果大人有用得着草民的时候,就算前面是刀山剑树,草民也义无反顾,定要报答大人的恩情。” 蓟维新笑着扶起了柳晗卿,“报答不报答,那都是后话,先让你的妹妹安心养病才是正理,你们还有其他的事吗?” 柳晗卿紧紧握着布帛,咧嘴笑道:“没有了没有了。” 蓟维新看了看门外,“既然没有什么事的话,就先别走了,在寒舍吃过饭再走吧。本官见到你们这么优秀的年轻人,都舍不得让你们走呢!” 柳晗卿忙抱拳道:“多谢大人美意,草民还得赶紧赶回家去,告诉家人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让他们也放宽心,让他们也切身体会一下大人的爱民如子。” 蓟维新笑道:“既然这样,本官也就不留你们了,改天有空,你们再来,我们一定一醉方休。” 柳晗卿和云淇千恩万谢地别了蓟维新,回客栈去了,他们所住的客栈在城边。 刚到客栈,就见柳念泽在等着。 柳晗卿惊讶道:“你怎么还没走?” 柳念泽低着头,怕挨吵,故此小声道:“刚才我看天色还早,就去大街上转了转,谁知道才一会儿的功夫,守城的士兵便不让出城了,说要等到明天巳时之后才开门,没有办法,我只好又回来了。” 听到这话,云淇起了疑心,他走到柳晗卿身边,小声道:“齐国恐怕有大事发生。” 第197章 夜入王宫 “大事?”柳晗卿看着一脸严肃的云淇,觉得他有点疑神疑鬼了,不以为然道:“你是不是有点儿太敏感了,齐国刚发生政变,难道会再发生一次吗?” 云淇惊奇道:“八哥也发现了?” “哼!”柳晗卿冷冷哼了一声,“我还发现君上是神仙呢!你从那看出来要发生政变的?” 云淇看了看柳念泽,见他木讷的样子,知道不足与谋,便低声对柳晗卿道:“刚才我们在蓟县令家,很明显,他根本不是在书房看书练字这么简单,瞿从去你家找麻烦,蓟维新能不知道?可是,蓟维新根本就不认识我们,听了我们的请求,立即给我们写了文书,如果八哥是县令,八哥会这么做吗?这是其一。我们在客厅喝茶时,蓟维新表明上很镇定,但实际上他心里有事,他的仆从后来在窗外一直给他使眼色,无意中恰被我看到了,这是其二。也许八哥会说,使眼色也可能有其他事,但是柳念泽说城门关闭,要到明天巳时之后才开,这就有问题了。因为我们刚从君上那回来,什么消息都没有听到,城门为什么会忽然关闭呢?这是其三。” 柳念泽听得津津有味,他忽然一拍脑袋,自责道:“看我这个猪脑子。对了,我来的时候,在路上还遇到不少兵,匆匆忙忙的,朝临淄这边过来了。” “啪!”云淇激动地一击掌,“毋庸置疑了,肯定是要政变无疑了。” 柳晗卿还是不相信,思索道:“万一是君上调的兵呢?” “不管谁调兵,肯定是有事发生。”云淇肯定道:“恐怕这次君上还蒙在鼓里呢!扈将军刚领着兵走,君上的亲信也多半在军中,君上必定有所防备,但决不会想到祸起萧墙,变生肘腋。如果我们这次能帮助君上,绝对是大功一件。” 被云淇这么一说,柳晗卿也觉得蓟维新有古怪了,想起要立功,他仿佛看到华美的房屋,耀眼的珠宝,顿时激动起来,可是转而又发愁道:“就算有人要推翻君上,深宫大院,我们又怎么能进去通知呢?” 柳念泽这时炯炯有神地看着柳晗卿和云淇,心跳都加快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仆人,居然会知道这么大的事,好像自己一下子也重要起来,他随口说道:“偷个腰牌不就行了?” “腰牌?”柳晗卿这时才想起来,柳念泽还在这屋子里。 “腰牌?”云淇眼珠一转,面露微笑,似乎有了主意。 柳念泽傻呵呵地笑了下,然后说道:“听说书的说,进宫不都是需要腰牌,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云淇笑着附到柳晗卿耳边,说了自己的计划,柳晗卿半信半疑道:“这样行不行啊?” 云淇自信不疑道:“放心,我又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 柳念泽充满了兴趣,忙说道:“什么事,什么事,我能帮上忙不?” 柳晗卿脸一沉,说道:“稍有不慎,便是抄家灭族之罪,你还去吗?” 柳念泽听后,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双眼顿时没有了精神,不过,他忧虑道:“老爷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把心都吓出来的。” “要是多嘴,老爷的心没事儿,我把你的心剜出来,让你去阎王殿告状。”柳晗卿威胁道。柳念泽顿时恢复了先前的状态,傻乎乎的样子。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临近黄昏的时候,天色忽然变了,乌云密布,狂风卷起,一场大雨要来的样子。天自然比正常时黑得早了些。云淇和柳晗卿迫不及待地换上了黑颜色的服装,朝王宫出发了。 来到宫墙外,两人都禁不住感叹起来,两丈高的宫墙,光溜溜的,纵然轻功再好,恐怕也上不去,幸亏他们提前准备好了。两人趁着雷声滚滚,将钩子扔过宫墙,然后拽着绳子上到了墙上。谁知,刚到墙上,就发现下面有一队巡逻的侍卫。 一道闪电横过了阴沉的夜空。 “看!上面有人?”一个侍卫眼尖,看见了云淇,忙用手指着。 “娘的!”云淇气得骂了一声,他趁机望了望,远处灯火通明,宫殿成群,不过眼前宫殿却不多,好像是御花园。柳晗卿已经收了钩绳,跳到墙外了,云淇见状,只好也收了钩绳,转身跳了下去。两人跑了一段,见前面有百姓居住,飞身上了围墙,躲在了房顶上。等了一会儿,除了隆隆的雷声,并没有发现有人追来。两人赶紧跳了下来,又回到原来的宫墙处,不过往东走了几十步,两人又抛钩上去了。两人上去后,发现下面灯走如龙,果然增加了巡逻的人,只是天黑墙高,这次没有闪电,倒是没有人发现他们。柳晗卿刚要下去,却被云淇拽住了,柳晗卿不知为何,但是也不敢下去。不一会儿,一队侍卫举着火把过来了。柳晗卿和云淇紧紧趴在墙顶上,一动也不敢动。侍卫举着火把走远了,柳晗卿刚要起来,又被云淇拽住了。两人又紧紧趴了会儿。借着两次火光,他们发现往东几十步有片树林,趁着巡逻的侍卫刚过,他们便跳了下来。 “哎呀!”柳晗卿忍不住喊出了声,刚一出声,他便捂住了嘴。云淇也差点喊了出来。幸亏声音不大,又有风声掩护,否则侍卫肯定循声过来了。原来刚才发现刺客后,侍卫便在墙边撒上了铁蒺藜。万幸的是撒的不密,不过,柳晗卿和云淇的脚却都扎上了,现在都钻心地疼,可是又不敢出声,还得硬撑着往前走,虽然凉风一阵阵刮过,他们却疼得满头是汗。附近侍卫的说话声,此刻都能听得见。他们赶紧找了个花丛钻了进去。谁知“福无双至犹难舍,祸不单行却是真”,这一丛花原来正是月季,他们脚上的刺刚拔出来,身上却又被月季的刺划了不少口子。 这时,一队侍卫举着火把过来了。 柳晗卿和云淇这时屏气敛声,一动不动地蹲在月季从中,但是脚底剧痛钻心,他们紧握的拳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快看,这里有血?”一个侍卫忽然将火把照着墙根,其他侍卫急忙围了过来。 侍卫领班这时指着周围的人,“你赶紧去喊人过来!”“你去通知当值大臣!”“你们几个跟我顺着血迹找人!”“快去!”侍卫领命而去。 侍卫的对话,柳晗卿听得一清二楚,他极不情愿地闭上了眼睛,心想:“娘了个龟孙,还没有立功,倒他娘该立碑了,怎么这么倒霉。” “啊!”搬救兵的侍卫举着火把还没有走出几步,忽然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啊!——”通知当值大臣的侍卫也是同样的情况。 “快把火把熄灭!”还是侍卫领班反应快,只可惜火把还没有灭掉,他和另外两个侍卫也头部中了暗器,被打翻在地。 柳晗卿闻声睁开了眼,见云淇手里拿着明晃晃的暗器,仔细一看,原来是云下宗的夺命暗器——落月镖。云下宗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门派,其名取自创派祖师往平子所写的两句话——飞霞闲照江山丽,落月云端天地骄。此派有两样绝技,一是轻功,二是暗器,所以官府对云下宗一直持打击态度,而云下宗本身收徒也极为严格。清溪先生的妻子尚云瑛正是云下宗的高手,这落月镖也是他下山前赠与云淇的。 此时,柳晗卿既妒又气,既惊又怕,妒的是云淇上山不久,不仅清溪先生偏心,连尚云瑛也将这绝少示人的暗器给了他;气的是自己资质非凡,却不得清溪先生赏识;惊的是云淇居然敢杀死五个宫中的侍卫;怕的是云淇原来如此心狠手辣,实在匪夷所思。 云淇扭头,见柳晗卿正在发愣,忙推了推他,附耳道:“我们只有半柱香的时间,赶紧把两个侍卫拖到花坛边的假山旁,然后换上他们的衣服,若是有活口,一定要打晕。” 柳晗卿回过神来,捣蒜一样的点着头。云淇这时悄悄站了起来,猫着腰,忍着巨大的疼痛,跑到侍卫旁,摸过脉搏后,开始往假山旁拖,柳晗卿别无他法,也只好点着脚跑过去,拿出吃奶的劲儿,将侍卫拖到了假山旁。两人迅速换上了侍卫的衣服,又扯下原来衣服上的布,将脚简单裹上了。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他们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根本没有精力顾得上脚疼。换好衣服后,他们把血往脸上抹了抹,便东倒西歪地朝前院跑去。 还未到前院,就碰见巡逻的侍卫。云淇忙大声喊道:“抓刺客啊!抓刺客!”侍卫见状,忙跑到云淇跟前,见他和柳晗卿脸上满是血迹,腿脚又受了伤的样子,忙问道:“刺客在哪?” 云淇和柳晗卿不约而同地指向身后,“在御花园!” 侍卫扶着云淇和柳晗卿,关切地问道:“你们怎么样,用不用喊大夫?” 云淇忙说道:“你们赶紧去增援吧,我们还要去通知当值的大臣。” 柳晗卿急忙附和道:“你们赶紧去吧,再晚的话,刺客就跑了。” 柳晗卿和云淇别过了侍卫,继续摸索着朝宫廷深处跑去,从巡逻侍卫口中,他们很快找到了当值的大臣。 此日当值的大臣是寇令德,他本来正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才能把宫中的侍卫换成自己的人,听到云淇和柳晗卿的话之后,禁不住拍手道:“真是天助我也!” 云淇看到寇令德如意的神态,感觉事情不妙,于是试探着问道:“大人,怎么了?不去禀告陛下吗?” 寇令德忙换做严肃的神情,“你们赶紧去治伤吧,这里交给本官处理。”说完,寇令德喊来几个侍卫,然后准备去找桓公午。 云淇跪道:“大人,我们跟刺客交过手,让我们跟着去吧。” “放肆!”寇令德声音洪亮,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难道同样的话要本官说第二遍吗?” 柳晗卿连忙在后面捣了捣云淇,云淇只好低头不语了。寇令德迅速领着侍卫走了。 云淇气得砸拳道:“诶!真是倒霉,居然功亏一篑了!” 第198章 宫中有变 柳晗卿这时倒冷静起来,他偷偷附到云淇耳边说了自己的办法。于是,云淇和柳晗卿出了大殿,去找寇令德了,有侍卫问起,他们便说抓住了一个刺客,得到了重要情报,要即刻告诉寇令德。很快,他们便找到了桓公午所住的地方。还没有站稳,就看见寇令德从屋里出来了。云淇和柳晗卿赶紧笔直地站在门外,装作站岗的侍卫。寇令德出了门,本来已经走出了十几步,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又退回来,站在云淇和柳晗卿跟前,看着他们花里胡哨的脸,狐疑道:“不是让你们去治伤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云淇道:“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禀告大人,所以就跟来了。” 寇令德脸一沉,厉声道:“来人!将这两个刺客抓起来!”话音刚落,侍卫便一拥而上,将云淇和柳晗卿的双手反剪了。寇令德忙将两个侍卫叫到跟前,附耳不知说了什么,两个侍卫即刻便走了。 “冤枉啊!”云淇大喊道:“我们是宫里的侍卫,不是什么刺客啊!冤枉啊!” “啪!”,寇令德狠狠扇了云淇一个耳光,“混账东西,差点儿让你们得逞了,敢在本官面前鱼目混珠,真是罪不容诛!来人,把他们押到天牢里,大刑伺候!” 可惜云淇和柳晗卿都受了伤,周围又都是大内高手,他们被按的死死的,真是一点儿劲儿也用不上了。 “冤枉啊!大人!”云淇继续扯着喉咙喊道:“我们真的是侍卫,不是刺客啊!大人冤枉小人了。” “咚!”寇令德上前就是一脚,直踢得云淇的腿像断了一般。 柳晗卿倒是一点儿也没有挣扎,心里绝望道:“娘了个龟孙!这次总算死定了,没有想到,这个狗官还真他娘的心细,怎么就能被他识破了。可恨老子还这么年轻,什么都还没有享受,便要见阎王了。” 正当侍卫押着云淇和柳晗卿要走的时候,大殿的门开了,侍者雍驾从里面出来,斥道:“陛下正要休息,你们在外面乱嚷嚷什么,不想活了?” 寇令德这时往东走了几步,雍驾见到,笑着说:“原来是寇大人啊!怎么回事啊,陛下让我来问问。” 寇令德满不在乎道:“抓住两个刺客,正要押往天牢呢!可是,这两个刺客极不老实,扰乱了陛下休息,简直罪该万死。” 云淇这时挣扎着抬起头来,故意将脸往亮光处挣了挣,喊道:“我们真的不是刺客,真的不是刺客。” 雍驾借着灯光一看,立时吓了一跳,虽然云淇的脸有些花,可还能认出来。不过,雍驾不动声色地对云淇道:“是不是刺客,寇大人会审判清楚的。” 云淇正准备再往前挣扎时,寇令德上来又是一巴掌,登时云淇嘴中便流出血来。雍驾一见,惊恐道:“寇大人,既然刺客已经到了陛下跟前,奴才还是进去禀告一声,省得等会儿陛下问起来,奴才解释不清。”说完,没等寇令德回答,雍驾便进屋去了。不一会儿,雍驾出来了,说道:“寇大人,陛下命你将这二人的手脚绑得结结实实,送进殿去,陛下要亲自审问。” 寇令德担心节外生枝,犹豫道:“这……” 雍驾劝道:“这是陛下的旨意,你是当值的大臣,不能离岗太久了,赶紧回去吧,门外这么多侍卫,两个捆着的残废,还能掀起什么风浪?”说着,雍驾命人将云淇和柳晗卿带进了大殿。寇令德生气地走了。 桓公午看到云淇和柳晗卿,大惊失色,忙下了榻,走到他俩跟前,“你们怎么弄成这样了?”雍驾忙伸手去解他俩身上的绳子,并且催道:“还不赶快解?”侍卫赶紧帮忙,一会儿将绳子都解开了。云淇这时满嘴血迹,衣服上也血迹斑斑,脸也红肿起来,柳晗卿本想跪下谢恩,这时忽然感到脚底传来钻心般的剧痛,身子不由自主地倒下了。云淇看见了桓公午,眼泪顿时便出来了,谁知道心中那股劲儿一松,整个身子也瘫软起来,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侍卫见状,赶紧扶起了他俩。云淇强撑着,瞪大了眼睛,朝桓公午使着眼色。桓公午即刻将侍卫和侍者都撵了出去,只剩雍驾一个人。 桓公午蹲在云淇旁边,握着他的手,云淇附耳道:“县令蓟维新要谋反,临淄城已经戒严,城西大营的兵已经到了城下,当值大臣也有问题,陛下赶紧调兵,否则来不及了。” 桓公午一听,惊诧万分,他沉默了一会儿,从袖子里取出虎符,递给了雍驾,“赶紧去找四公子,就说宫中有变,让他即刻捉拿寇令德,更换宫中侍卫,并派兵接管临淄城防,一定要快!” 雍驾接了虎符,赶紧装在袖子里,出去了。雍驾刚领着十几个侍卫走了一箭之地,一转弯,就看见前面灯火辉煌地过来一群人。他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太妃融姬。融姬拦住了雍驾,不紧不慢地问道:“这么火急火燎的,干什么去啊?难道宫中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雍驾的脑子此时在拼命地工作,他迟疑了片刻,从容跪道:“禀太妃,奴才奉陛下旨意,前去四公子处询问棋谱放在哪了。” “棋谱?”融姬听后,高傲自大道:“别去四公子那了,他正在当值,哀家那儿也有棋谱,去哀家那拿吧。” 雍驾心急如焚,叩头道:“陛下旨意,奴才不敢违抗!况且陛下嗜棋,举国皆知,奴才实不敢抗旨!” “放肆!”融姬杏眼圆瞪,气得头一晃,一阵风吹来,吹得她长发飘起,头上一根簪子没有,原来匆匆地就过来了,“难道你敢抗哀家的旨意不成?哀家虽然不是陛下的生母,可也是先君的妃子,没想到,先君才去世几年,连个奴才都敢来欺侮哀家,哀家倒要去找陛下评评理,看看这王宫还有没有哀家的地位!” 雍驾实在黔驴技穷了,只好捣蒜似地磕头,哭喊般地求饶。 “来人!”融姬厉声道:“将这个忤逆哀家旨意的狗奴才给我押下去!” 雍驾一看这架势,只好站起身来,壮着胆子喊道:“我奉陛下旨意,谁敢动我?难道你们想抗陛下旨意不成?” 融姬的人看到雍驾理直气壮的神态,一时也不敢向前了。 “反了!真是反了!”融姬大喊道:“哀家是陛下的母妃,难道你们想让陛下戴一顶不孝的帽子吗?” 融姬的人听了这话,立即有了底气,蛮横地朝雍驾走来,雍驾旁边的侍卫也不敢动手。 “住手!”融姬的人刚抓住雍驾,就看见又来了队侍卫。这时,侍卫首领沃韶手里举着桓公午的金牌令箭,颇有威严地说道:“奉陛下旨意,将此金牌令箭交与侍者雍驾,陛下说了‘见此令牌,若有敢违抗旨意者,无论是谁,以谋逆罪论处’。”说着,侍卫首领走到雍驾跟前,怒斥融姬的人,“还不松绑?”融姬的人只好迅速松开了雍驾。 雍驾拿了令箭,随即领着侍卫走了,刚一转弯,便跑了起来。 融姬气得火冒三丈,可又想不出什么说法。 沃韶抱拳道:“天色已晚,太妃没事的话,赶紧回宫吧,宫里刚才进了刺客,五个侍卫皆死在刺客的暗器之下,侍卫们现在正在抓紧巡逻,搜捕刺客,太妃要注意安全啊!” “真的?”融姬听后,有点儿不相信。 沃韶道:“末将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欺瞒太妃,望太妃即刻回宫去吧。” “赶紧调头回去,快点快点!”融姬也顾不得再问沃韶了,赶紧摆着手,“你们倒是快点儿啊!慢腾腾,真是一群饭桶!”这时,融姬的人像脚下生风般,飞快地远去了。 沃韶这时赶紧领着侍卫又回到桓公午的宫殿前,他进殿向桓公午回禀了情况。 雍驾胆战心惊地终于到了四公子田巳当值的地方,谁知道,刚一推门,却发现寇令德和田巳都在里面坐着。 雍驾一时愣住了,然后忙跪倒在地,分别向田巳和寇令德施了礼。 田巳见雍驾有些惊慌失色,不解道:“起来吧,这么晚了,来我这里,有什么事儿吗?” 雍驾跪在地上,也不敢抬头,故意喘着粗气,他心里现在简直乱成了一团麻,千头万绪,都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了,他怕一抬头,脸上的表情再把内心的想法透漏出来,到时候被寇令德发现了,才真是大祸临头呢! 田巳见雍驾上气不接下气,又是这么晚的天,顿时疑惑了起来,禁不住站了起来,“倒底出了什么事儿?害你跑得这样狼狈?” 这时,外面进来一位侍卫,冲着寇令德抱拳道:“大人,已经按您的吩咐布置好了。” 寇令德喜不自胜道:“韦异,做的好,你已经立下拥立之功,封爵不在话下了。” 韦异激动地抱拳道:“谢大人栽培!” 田巳感觉有些蹊跷,不过,却静静看着。这时,跟随雍驾的侍卫也进来了,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雍驾一听,立刻傻眼了。 田巳一看,知道事情不妙,喊道:“来人呐!”可是,声音落下去许久,也不见一个侍卫进来。 寇令德这时笑着站了起来,捋着自己花白的胡子,奸诈地笑道:“四公子,如今又到改朝换代的时候了,先君怎么死的,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们现在不过是推翻暴君,为先君报仇罢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公子深明大义,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田巳怒火填胸,指着寇令德骂道:“你这个老狐狸,没有你的挑唆,先君怎么会被杀死,原来都是你的奸计,让陛下杀了先君,你再杀了陛下,好扶住你的二公子名正言顺地即位,你真是好歹毒的心啊!” “哈哈哈!”寇令德大笑了起来,然后又镇静下来,自以为得计道:“公子虽然聪明,可是现在才看出来,岂不是太晚了吗?公子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免得弄一身的血,大家都不好看。” “呸!”田巳气得吐了寇令德一脸唾沫,“不要脸的猪狗,就是二公子登基了,也没有你这个小人的好果子吃,你先反太公,又反先君,今天又反陛下,你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二公子也定会把你当作替罪的羔羊,五马分尸的。” 寇令德轻轻用袖子擦干了唾沫,依然笑着说道:“公子就是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也跟放屁一样,臭臭自己,恶心恶心别人,其实,一点儿用也没有。” 第199章 令德被杀 田巳这时虽然很生气,脑子也在迅速转动着,在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一下目前的险境。 雍驾本来呆若木鸡地跪着,虽然他是桓公午的近侍,却终究是个奴才,他趁着此刻被忽略的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间的匕首,使出全力朝寇令德刺去。等寇令德回过神来的时候,匕首已经刺进了肚子里,雍驾猛地将匕首拔了出来,然后又拼命刺了进去。 “啊!——”寇令德痛苦地叫着,脑子里刚才还是辅助新主登基的辉煌场景,此时却被绝望的云雾笼罩了,他的脑子此时异常清醒,他想用力去推打雍驾,谁知身子却不受控制,竟然不由自主地朝后边倾去,他感觉身体被穿透了一般,血液都在向外流着,剧痛从肚子迅速扩编全身,快要将整个人撕裂的样子,他的嘴里还噙着几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顷刻,寇令德重重倒在了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事出意外,韦异见状,惊慌道:“你……”然后才想起抽出腰间的宝刀。可是,宝刀刚挥到雍驾的身旁,就被田巳的剑挡开了。雍驾见寇令德已死,急忙转身,立即将匕首朝韦异扔去,韦异虽然也武艺高强,这时匕首和剑一起刺来,他只好往旁边一侧,匕首钉在了旁边的柱子上。但是,跪着的雍驾并没有闲着,匕首刚扔了出去,他便抓住案几上的砚台,顿时墨水流得哪里都是,他自然顾不上这些,立即将砚台飞扔了出去。 “来人!来人!”韦异一边躲着,一边喊着。人都说“一心一意千年胜,二意三心百事空”,这话一点儿不假,韦异刚一分神喊人,躲过了雍驾的砚台,没承想,田巳的利剑已经划破了肚子,他急忙挥舞着大刀,田巳灵活地退后了几步,韦异也是身经百战的高手,哪里吃过这样的窝囊亏,正当他举刀要有更猛的动作时,只感觉肚子的伤口被拉伸得更大了,仿佛里面的东西要流出来一般,他举着刀,一时不敢动了。 田巳忙取笑道:“韦异,你的主子都已经死了,你还挣扎个什么劲儿,赶紧投降吧,这才是正理,陛下念在你劳苦功高,被奸佞迷惑,一定会网开一面,不仅能保全你的性命,还能保全你一家老小……” “少来花言巧语!”韦异忽然来了精神,一声吼叫,震得田巳和雍驾心里发虚,话音未落,韦异的大刀便挥了过来,田巳见状,忙举剑相迎。 “啊!啊!啊!……”韦异一边吼着,一边勇猛地砍着,每一刀都力贯千均,田巳实在没有料到韦异会如此反扑,可惜现在只有还手的力气,而丝毫没有了进攻的时机。韦异的力气实在太大,田巳实在抵挡不住,已经半跪到了地上。这时,韦异肚子的血往外流着,地上像下了血雨一般。谁料想,田巳一个不注意,韦异的大刀顺着剑划了过来,田巳见状,忙将剑扔了,身子要躲时,左臂已经着了韦异一刀,鲜血登时汩汩地流了出来。 这时,门猛地被踢开了,侍卫站在门口,韦异刚一扭头,地上的雍驾立即上前,抓住了韦异的伤口,扯住了他的肠子,拼命往外拽着。 侍卫准备涌到屋里,但是为首的两个将领却死死把着门口,外面的侍卫也没有办法。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寇令德的手下——戎恩、戎德兄弟俩。 “啊!——”韦异疼得手一松,“哐啷”一声,刀掉在了地上。他又气又疼地挥拳朝雍驾打去,登时,雍驾只感到自己的背像被打折了一般。才打了两下,韦异便被拾起剑的田巳刺死了。韦异死不瞑目地倒在了地上,血还在朝外流着。 田巳忙将雍驾扶了起来,他看看门口的侍卫,怒斥道:“你们想造反吗?” 这时,雍驾忍着疼痛,从袖子里拿出桓公午的金牌令箭,高高地举着,“这是陛下的金牌令箭,寇令德、韦异谋反,已被正法,他们谋反的事,陛下早已知晓,你们若还执迷不悟,恐怕下场不比这二人好多少。” 这时,戎恩和戎德兄弟俩忙进屋来,帮着田巳把伤口包好了。侍卫依然在门口站着。 田巳道:“你们中间很多人,以前都是本公子的手下,本公子待你们如何,你们自己心里也有数,人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不仅用不得你们,反而被你们逼宫乱政了!” 戎恩、戎德连忙跪倒在地,戎恩斩钉截铁道:“公子的恩德,做奴才的死都报不完,谁敢对公子不忠,就是乱臣贼子,不仅族灭,还要留下千古骂名。” 戎德接着道:“乱臣已被处死,我等都是被裹胁,如今还不将功折罪,效忠公子与陛下,更待何时?!”这话一出口,门口的侍卫纷纷都跪下了。 田巳掌控了这队侍卫后,接过了金牌令箭,命侍卫封锁寇令德和韦异已死的消息,然后命雍驾赶紧回到桓公午的身边。他领着侍卫迅速巡视了皇宫,将寇令德的人都扣下,把原来更换掉的将领又换了回来,并加强了宫里的戒备,尤其是桓公午所住的大殿。掌控了宫里的情况后,田巳即刻前往旅贲营调禁军。 却说寇令德识破云淇和柳晗卿后,派出两个侍卫,一个去通知了融姬,然后去了旅贲营,另一个出了宫去通知二公子了。 却说二公子府上门房里有个叫邱组的人,刚才被拉去赌钱,结果还输了,晚上又是他的班,回到门房,他心中便闷闷不乐。 “组哥,怎么了?又赢了金山银山了?”另一个门房蒙戈看着邱组垂头丧气的样子,知道他又输了钱。 “滚你娘的蛋!赢你媳妇儿!”邱组没好气地说道:“屎壳螂飞到茅厕里——不嗡嗡不显着臭,你就会嗡嗡地拿我开心,有本事去找院里的爷们消遣去?” 蒙戈也不搭茬,上前就搂住了邱组的脖子,把他的头夹在了自己腋下,快意道:“盲土地爷放屁——瞎神气什么!我就拿你消遣了,你能怎么样?你再说呀!?” 邱组被夹得难受,使劲儿挣扎着,可是他虽然比蒙戈大两岁,却瘦弱矮小很多,因此只好求饶道:“好了好了,我再也不敢了,你放过我吧?” 蒙戈坏笑地看着邱组的头,使劲儿给了他一个脑瓜蹦儿。 “哎呀!你干什么?”蒙戈这一下,确实很疼,邱组如今也没有办法,只能极力挣扎着,“你再不放开我,我真生气了啊?” “咚!”蒙戈又狠狠弹了一下邱组,笑道:“你生气啊,我看看你生气是什么样子,要不要我再多给你几下啊?” 邱组这时确实很窝火,但是头被卡着又出不来,只好再次道:“好了,我不生气了,你放了我吧,让管家看到,又该吵我俩了。” “叫哥,叫哥我就放了你。”说着,蒙戈又弹了邱组的头一下。 邱组道:“别说叫哥,叫爹都行。哥,求求你赶紧放了我吧。” 蒙戈松开了邱组,指着他说道:“千万别叫我爹,我可养不了你这样的儿子。” 邱组摸着脖子,气恼道:“我本来就输了钱,心里不高兴,你不安慰我两句,又来取笑我,真是好兄弟!” 蒙戈这时拍着邱组的肩膀,“我就是和你闹着玩的,这又不是第一次了,难道你还当真不成?这深宅大院里,一条狗都比我们吃的好,我们能怎么样?受了委屈当然是关门放屁——偷偷消气了,不然,还有活路吗?” 邱组不说话了。 “啊——”蒙戈打了个哈欠,冲着邱组道:“你先自己盯着点儿吧,有事儿叫我,我太累了,先歇会儿。”不等邱组回答,他便躺下了。邱组恼的光张嘴不出声地骂了他几句。 蒙戈睡得还真是快,没停一会儿,鼾声便起来了。这鼾声像催眠的音乐一般,绵绵的飞进邱组的耳朵,然后扩散进他的心中,掀起一阵又一阵的倦意,这倦意直接冲向头顶,然后朝眼皮压下来,越压越沉,越压越沉,本来忽闪的灯光,此时慢慢成了一条线,这线一会儿粗,一会儿细,渐渐地,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正在邱组睡得糊里糊涂的时候,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他还以为是梦里的声音,所以使劲儿闭着眼睛,不想醒来。蒙戈这时睁开眼睛,见邱组睡得正香,便踢了他一脚,这一脚本来没有多大劲儿,但邱组躺在边上,他身子一动,便滚到了地上。 “咋了咋了!”邱组迷迷瞪瞪地爬着,一时还没有分清是梦里还是现实中,等看到蒙戈怒瞪的双眼时,忽然像被泼了盆冷水,立即便清醒了。 “有人敲门,赶紧瞧瞧去!”蒙戈说完后,倒头又睡了。邱组极不情愿,嘟嘟囔囔地站了起来,然后慢腾腾地出了门房。 “他娘的!”邱组左右看了看,终于放心地骂道:“三更半夜的,谁他娘不要命,来敲二公子的门,简直作死啊!害的老子不能休息。”骂完后,他借着门口的灯光,透着门缝看了看,看见一个侍卫模样的人。 “娘的!”邱组怒冲冲小声道:“穿着侍卫的狗皮,老子就怕你吗?”说完,他隔着门缝问道:“这么晚了,你找谁啊?” 侍卫听见有人说话,忙跑到门前,紧贴着门喊道:“快开门,我找二公子有天大的急事!” “娘的,说这么大声,吓死你老子了。”邱组心里骂道,他又仔细看了看,见只有一个人,连匹马都没有,于是说道:“这么晚了,二公子早就睡下了。你要真有事,天亮了再来吧。” “咚咚咚!”侍卫气得使劲敲着门,一边敲一边说:“我是宫中的侍卫,真有急事找二公子,耽误了大事,你担当的起吗?” 一听这话,邱组怒气更大了,心道:“他娘个了腿儿,是个人就敢来训斥老子,敢来威胁老子,这世道真没法活了。”他冲着侍卫喊道:“你回去吧,我就是个下人,也不敢给你开门,有事明天再说吧!” 侍卫在外面急的团团转,他的手已经拍得生疼了。 第200章 田巳平乱 邱组见侍卫的确很着急,担心他真有什么大事,于是说道:“你先在门口等会儿吧,我马上就给你通报去!” “去吧!”侍卫急的直搓手。 “呸!”邱组极小声地啐了侍卫一口,然后进了门房,“咦?蒙戈这个臭小子去哪儿了?”他又到里间找了找,也没有人。他只好出了门房,四下找了找,依旧未见人影,于是自言自语道:“该不会又上茅房了吧?”说着,邱组朝茅房走去。到了茅房,他小声叫道:“蒙戈?” 蒙戈确实在茅房,正在蹲坑,此时正在用力,因此没有吭声。 “蒙戈?”邱组又小声叫了一声。蒙戈依然没有回答。 “难道没有在茅房吗?那他能去哪儿呢?” “干什么!我上茅房你也跟着,门房没有人怎么能行呢?赶紧回去!”蒙戈简直怒火冲天,“我马上就拉完了。” “好吧,我先回去了。”说完,邱组便回到了大门口,他偷偷往门缝里看了看,见侍卫还在,心里鄙夷道:“有个龟孙急事儿,不是照样在门口站着吗?”他站在门口,也不敢走动,怕有声响。等了半柱香的时间,蒙戈才有气无力的回来了,“咋回事,这么晚了,谁啊?” 邱组见蒙戈起来了,心里踏实了许多,说道:“他说自己是宫里来的侍卫,找公子有急事,你看看吧?”说着,邱组往旁边站了站,仔细朝门缝里看去,“没有啊?连个影子都没有啊?” “没有,不会吧?”邱组以为蒙戈又在开玩笑,“你别拿我开玩笑了。” 蒙戈不高兴的站直了身子,伸手将邱组拽了过来,“你自己看吧!” 邱组仔细看去,外面安静得很,的确什么也没有。这一看,他立即惊出一身冷汗来,心惊胆落道:“该不会遇见鬼了吧?” 蒙戈一听,睡意顿时全没有了,他又仔细朝门外看了看,的确还是什么也没用。 正在这时,忽然听见门西边的花丛里有动静,邱组耳朵尖眼睛也尖,他惊恐地往后退着,指着西边道:“那里有个黑影!你快看!”蒙戈急忙看出,果然见一个黑影朝他们走来。 蒙戈壮着胆子喊道:“你是人是鬼?”那个黑影道:“你们两个该死的门房,我是宫中来的侍卫,赶紧领我去见二公子!否则,你们就真坏了大事。” 蒙戈松了一口气,作揖道:“夜黑风高,大门不敢擅开,望侍卫大爷恕罪!” 侍卫这时已经走上前来,一把抓住蒙戈的胳膊,“恕你娘!还不赶紧领我去见二公子!”说着,侍卫拽着蒙戈便朝院里走去。蒙戈只觉得自己的胳膊像被钳子钳住了一般,疼得不能动弹,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被拉着朝前走去。 这边田巳刚到旅贲营,守将何质便拦住了他的去路。何质抱着拳,昂首冷笑道:“四公子深夜到来,不知有何要事?” 田巳只是觉得何质似乎比往常更傲慢了些,也并未在意,他忙道:“宫中发生变故,本公子奉陛下旨意,前来调一师人马,何将军赶紧去办吧。” “来人!”何质忽然沉下脸,怒喝道:“将四公子缉拿归案!”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侍卫纷纷上前。 田巳一看,勃然大怒,指着何质和周围的侍卫:“大胆何质!你敢以下犯上!我看谁敢动!” 侍卫见田巳凌人的气势,吓得不敢向前了。 何质见状,呵斥道:“宫中发生政变,如今陛下岌岌可危,我等奉旨誓死守卫王宫,寸步不得离开,四公子前来调兵,定然是假传旨意,你便是作乱的人。”说着,何质瞪着他周围的侍卫,“他已经是谋逆之罪,还怕他干什么,上!”侍卫听后,有了勇气,正要上前时,就见田巳手里举着明晃晃的金牌令箭。 “这是陛下的金牌令箭,我看谁敢不从!”田巳高声斥道:“还不速速将何质拿下戴罪立功?” 侍卫见了金牌令箭,底气又不足了。何质道:“他胁迫陛下,抢来令箭,这是罪加一等,你们还不动手,若陛下被害,你们将来也是死路一条!” 田巳看去,何质身后的禁军严阵以待,的确是训练有素的队伍,只是没有想到这何质不知什么时候投靠了二公子,如今助纣为虐起来。 何质这番话,倒是说到了侍卫们心坎上,侍卫们也顾不得那么多,径直朝四公子走来。四公子身边的侍卫也朝前走来,只是,四公子的人毕竟少得多。 正在双方对峙之机,戎恩、戎德一左一右,迅速上前,何质的注意力顿时便被分开了,当他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时,戎恩的大刀已经捅穿了他的身体。周围的侍卫一看,全都目瞪口呆了。 田巳趁机道:“何质谋反,已被处死,你等若还不弃暗投明,将何以面对陛下,面对父母妻儿?” 戎恩将刀抽了出来,把何质推到一边,“还不跪下领旨,难道想造反不成?” 众侍卫皆跪倒在地。 田巳不敢耽搁,匆忙率领禁军朝城西门奔去。快到城门口时,见城门已经开了,门外灯火通明。 “不好!冲!”田巳一声令下,士兵像下山的猛虎般,潮水一般涌向了城门。 城门的守将名叫栾宸,这时见城里杀出一队人马,忙令士兵放箭。这时箭像下雨般纷纷射了下来。田巳也顾不上那么多,举着盾牌朝前冲着。更要命的是,这时城外士兵的喊杀声传了进来,响在宁静的夜中,颇有种惊天动地的感觉,听得人心中顿时有些发慌。 城外的火光越来越近了,喊杀声更大了,吊桥已经放了下来。 戎恩见状,大叫:“不好!不能让他们进城,否则,谁也活不了!走,跟我过去关城门!”说着,戎恩举着盾牌领着一队人马冒着箭雨快速冲向了城门。这时,从城上落下巨石和木头,一队人马被砸得所剩无几,城下还有栾宸的士兵,他们也在拼死抵抗戎恩,眼见戎恩的人就被消灭光了。 “娘的!跟他们拼了!”这时,戎德撕心裂肺地喊叫着,领着一队人马也冲了过去。田巳怕他有所闪失,又派了两队人马。等三队人马冲到城门口时,只剩下了一队。这时,外面的士兵高呼着已经上了桥,并且也朝城里射着箭。田巳见状,也只能破釜沉舟了,率领全部人马冲了过去。 这时,城外的士兵已经涌到了门口,原来快被关上的城门,此时又被慢慢涌开了,幸亏田巳的人马及时赶到,终于将城门关上了。可是,紧接着就听见撞门的声音。 “不好!赶紧上城!”田巳忽然反应了过来,忙率人马冒死朝城上杀过来,毕竟是正常的年月,城上的守兵并没有多少。不一会儿,田巳率兵登上了城楼,不过,腿上也中了一箭,他将箭两端砍掉,咬着牙继续战斗,旁边的士兵见田巳这么英勇,颇受鼓舞,士气顿时高昂了不少。 已经有城外的士兵爬上了城墙,田巳一边率兵抵御城外的士兵,一边找着栾宸。栾宸这时挥舞着大刀,异常勇猛,士兵皆不得近前。田巳举着金牌令箭,喊道:“这是陛下的金牌令箭,寇令德、韦异、何质,都已经伏法,元凶已死,你们还不投降,难道跟着栾宸就有出路了吗?别指望城外的人能攻进来,禁军的大队人马马上就到了。”栾宸朝城里看去,确实见街上火光在移动,他这一想不要紧,田巳趁着他分神的时机,突然甩出一镖,栾宸终究老辣,他见田巳神情不对,忙朝旁边一闪,这一镖结结实实扎进旁边的一名士兵胸中,这士兵随即口中吐血,倒地身亡了。 栾宸刚跳到一边站稳,田巳便领着人疯狂地砍了过来,立即将栾宸的人冲开了,栾宸正准备舞刀时,地上躺着的一名满身是血的士兵忽然坐起来,挥刀砍在了栾宸的身上,栾宸豹头筋起,环眼圆瞪,一刀便将这士兵的头砍掉了。田巳得了时机,使出全力,将手中的刀掷了出去,栾宸刚一起身,这刀不偏不倚,正扎进他的胸中,他连着朝后退了好几步。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于是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刀扔向了田巳。这一招田巳刚刚用过,哪能没有防备?田巳一闪,栾宸的刀扎到了旁边的士兵身上。这刀刚一出去,田巳的人便纷纷把刀砍向栾宸,栾宸顿时一口气也没有了。这正是老百姓所说的“瓦罐难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栾宸一死,他手下的兵也没有了主心骨,立即“树倒猢狲散”,城楼很快被田巳占领了。城中街上的士兵,原来是桓公午派来增援田巳的,如今兵合一处,很快便将城外的兵击溃了。这时,城中传来鸡鸣,东方微微的有些发白了。 城外的兵见攻城不下,而且城中又增了兵,于是便撤退了。这时,就见城中火光冲天,原来是二公子派人在作乱。田巳急忙领兵下城,依次捉拿谋反的人了,蓟维新、瞿从等都被抓获,二公子府第遭了大火,根本进不去人。 这时,天已经亮了。田巳回到王宫,此时,正赶上朝会,他拜见了桓公午,云淇和柳晗卿也在殿上。 第201章 田午赏罚 看着衣衫破烂、满是血迹的田巳,桓公午的眼泪登时便下来了,他走下来,握着田巳的手说道:“这次要不是四弟,恐怕寡人早已人头落地了。寡人百年之后,定要将这王位传于你。” 田巳立即跪倒在地,“臣弟请陛下收回成命!此次动乱,皆因有人觊觎宝座,陛下说这样的话,正给了别有用心的人以口实,若陛下不收回成命,臣弟只有以死明志!”说着,田巳趴在地上,任桓公午怎么拉,他也不起来了。 桓公午只好说道:“好吧,寡人收回刚才所说的话,四弟,你赶紧起来吧。” “谢陛下!”说完,田巳站了起来,他看了看云淇和柳晗卿,说道:“如果不是他们两位及时发现了二公子图谋不轨,恐怕我们都被蒙在鼓里,到死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柳晗卿道:“草民只是误打误撞,是陛下洪福齐天,运筹帷幄,四公子果敢勇武,才能一举扫除内乱,捍卫了江山社稷。” 桓公午回到座位上,说道:“寡人一向赏罚分明,谁有功,谁有过,寡人一清二楚,柳晗卿和云淇虽然没有官职,却都是我齐国人,他们正在云梦山清溪先生处学艺,寡人就免除柳家世代的赋税徭役,封云淇为下大夫,即日起,便可领俸。”接着,田巳又对田巳、雍驾、沃韶等进行了封赏。封赏完后,桓公午的脸一沉,眼一瞪,严肃道:“将戎恩、戎德带上殿来!” 戎恩、戎德手脚都带着镣铐地上来了,刚进大殿,便跪行哭诉道:“陛下!陛下!陛下开恩啊!” 看到这情景,像晴天霹雳般,田巳脑子嗡得就大了,他急忙跪道:“陛下!此次平乱,戎恩、戎德兄弟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们在寇令德身边潜伏多年,这次终于立下大功,昨日攻城,戎恩差点被箭射死,他不顾箭伤,拼死上前,陛下怎么能把他们铐起来呢?” 桓公午忍痛道:“寡人何尝不知道戎恩、戎德两兄弟所受的苦难,又何尝不清楚他们所立的功劳,他们世代簪缨,一门忠烈,从来都是齐国的忠臣良将,但是,功是功,过是过,功劳得赏,过错当罚。不能因为立功,就可以掩盖自己的罪行。没有寡人旨意,戎恩擅自将旅贲营守将何质和大夫寇令德杀死,纵使寇令德、何质附逆有罪,是活是死,不能由你戎恩做主。戎德,你从旁协助,致使朝廷大臣名将被杀,此罪,实难饶恕。寡人封戎恩为节义君,领地巨岗,特准世袭罔替,非十恶之罪,与国同存,封戎德为忠全君,领地耿寺,准予世袭。” 戎恩、戎德哭着跪道:“谢陛下隆恩。” 桓公午狠狠呼出了一口气,义正词严道:“戎恩擅杀国家大臣,念其劳苦功高,免于车裂,恩赐自尽。戎德不知劝阻,从旁协助,致使大臣被杀,念其平乱有功,免于弃市,杖责八十,流放东海郡,遇赦不还。” 戎恩泣不成声道:“谢陛下!罪臣这就去了,望陛下珍重!” 戎德也哭道:“谢陛下!望陛下珍重。” 田巳这时泪眼模糊地站了出来,哭跪道:“陛下……” 桓公午使劲儿一挥手,决绝道:“你退下!” “陛下……”田巳跪着,不断哀求地磕头。这时,周围的大臣也都纷纷跪了下来,“陛下!”这低沉而宏大的声音响在整个大殿,落在每个人的心中,散发出难以言明的苦楚。 桓公午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指着下面的大臣,怒道:“你们是在逼迫寡人改变旨意吗?” 戎恩、戎德见状,忙哭着跪行到田巳身边,叩头道:“公子的心意,我们兄弟知道,陛下又何尝没有仁慈之心呢?但是,煌煌国法,谁也不能触犯,百姓都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我们兄弟两个呢?公子莫伤心了,有陛下和公子的信任,我们兄弟这一生就值了。”说完,戎恩站了起来,扭头对门口的侍卫道:“把我们押回去吧?” 侍卫看了看桓公午,桓公午将头扭在一边,挥了挥手,侍卫将戎恩、戎德带了下去。田巳和大臣们都站了起来。 散朝后,桓公午怏怏不乐地回到寝宫,刚进门,雍驾便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奴才谢陛下不杀之恩。” 桓公午见殿里无人,抬了抬手,轻声道:“你起来吧,戎恩杀了何质这是谁都看见的,让他一个人死,总比把你和四公子都杀了要好,寇令德和何质,总是有人要去杀的,只是,可怜了戎恩,在寇令德身边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唉!事情过去了,就不提了。”桓公午拭干了眼泪,问道:“御花园的月季花开了没有,寡人好像许久都没有去过了。” 雍驾忙爬起来,微笑道:“陛下还是先不要去了,云淇刚在那儿杀了几名侍卫,怕是不大干净吧。” 桓公午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嚼了几下,然后说道:“这个云淇也是的,看着文文弱弱的,没有想到这么心狠,居然一下子杀死了五名侍卫,看来,还真是不能小看云梦山了。不过,这五个侍卫也太笨了,连个受伤的小孩儿都对付不了,万一真有什么刺客,他们岂不是更窝囊废?”说完,他将糕点放回盘子,“这个糕点做得不行,太甜了,我的牙都受不了了,下次不要送这个了。”雍驾点了点头。桓公午拿起另一块糕点,咬了一小点儿,嚼了几下,怡然自乐道:“嗯!这个好吃,让他们把这个也送点儿给后宫,对了,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雍驾道:“陛下说到‘万一真有什么刺客,他们岂不是更窝囊废?’” 桓公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对了,等会儿把沃韶叫过来,告诉他,让他好好训练训练这帮笨猪侍卫。不然,传出去,还以为寡人宫中都是酒囊饭袋呢!” “是,陛下!”雍驾点头道。这时,一个侍者悄悄进来,在雍驾耳边说了几句后,然后就出去了。 “是不是说二公子的事儿啊?”桓公午拿起一份奏报,目不转睛地看着。 雍驾心里倒真是颇为佩服,“陛下英明!是有二公子的事儿,四公子正在殿外等候呢!” “快传!”桓公午将奏报一扔,立即坐好了。 四公子进来后,行过礼节,然后道:“臣弟派人搜遍了二哥的府第,也不见二哥的尸首,而且据查,家人的数目也不对,估计有事先得到消息而逃脱者。” “啪!”桓公午气得一拍案几,大发雷霆道:“混账!田壬跑了,岂不是后患无穷?”他转而一想,马上说道:“即刻传旨张贴告示,就说二公子谋朝篡位,事败纵火自焚。” 田巳点头,“臣弟领旨。” 却说蒙戈带着侍卫找到了二公子,二公子知道事情败露后,一面派侍卫到城西让栾宸打开城门,一面派人去宫中打探消息,一面匆忙收拾家中的细软。当知道田巳平乱后,他便命人放火烧了府第,自己领着家人和贴身侍卫顺着密道逃到了城外,然后遇到了溃散的西山守军,见到了南宫得。南宫得率军护送着二公子,趁着其他地方还不知道临淄叛乱的事,二公子田壬顺利出了齐国,逃到了鲁国,此时鲁国国君是鲁穆公。鲁国此时的国力较以前虽然已经衰弱,但仍不断与齐国作战,故此田壬才跑到了鲁国。鲁穆公也希望齐国内部分裂,因此接纳了田壬。 却说牧春风到了燕国后,很快找到了苏名远,并将在晋国和中山国的经历讲了。 牧春风道:“我们此来燕国,要多加小心了。燕国是燕山派的地盘,师父派我们来这儿,真是一个挑战。” 苏名远微微一笑:“没有挑战,能派我们过来吗?” “哈哈!”牧春风勾着苏名远的肩膀,“还是五哥有见识啊!” 苏名远握住他的手,故意道:“你啥时候也学得跟二哥一样,对男人感兴趣了?” 牧春风松开了苏名远,紧紧盯着他,并且抖抖眉毛,笑着试探道:“其实,我对女人更感兴趣,五哥,要不咱去体验一下?反正现在燕国就咱俩人,你不说,谁也不知道?” “哈哈哈!”苏名远大笑了起来,指着牧春风道:“你呀!真是的,在中山国的时候,就你一个人,你不说,谁也不知道,也不知道你去过多少次,到现在都上瘾了!” 一听这话,牧春风的脸顿时有些红了,他不好意思地看着苏名远,说道:“说实话,中山国是蛮夷之后,而且还有燕山派的几个鸟货想置我于死地,那鸟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呆,就是他们把美人白送到我的面前,我也坐怀不乱。” 苏名远微笑道:“你怀里怎么样,我也懒得管。我只想说,如果云梦山在诸侯中间立住脚了,我们艺成下山,当官简直如探囊取物一般,到时候,地位、金钱、女人自然都会有的,而且可以理所应当的拥有,不用像现在你这样偷偷和我说。再者说,这事万一要传到师兄弟耳中,你在云梦山还咋呆?成大事者,也必须能大忍。” 牧春风听后,微笑地摇了摇头,长长地“唉”了一声,“五哥说的句句在理,句句是为我好,我还能怎么说呢?好了,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我也累了,午休会吧。”说完,牧春风躺到了床上。 牧春风趁着苏名远午睡的时候,偷偷溜了出来,来到了问春阁。 牧春风相貌堂堂,气质不俗,刚一进问春阁,老鸨戌瑢便扭着水桶般的腰肢,甩着喷香的手绢过来了,脸上红扑扑的,却依然看得清楚皱纹。戌瑢来到牧春风跟前,扫了一眼,然后手绢一甩,浓重的香气钻进了牧春风的鼻子里,牧春风实在不习惯,一时没有忍住,“阿嚏!”,一个喷嚏下去,喷了戌瑢一脸唾沫星子。 戌瑢气得赶紧拿手绢擦着脸。牧春风连忙抱拳道:“对不起,对不起,在下不是有意的,望阁主见谅。” 第202章 青楼寻春 “阁主?哈哈哈!”戌瑢一听,顿时笑了起来,她把手绢甩到牧春风的跟前,捏着嗓子道:“小少爷是个读书人吧,说得文绉绉怪好听的,你咋看出来我是阁主的?” 这香气实在熏得牧春风受不了,他心里真想一脚踹飞这个胖女人,可还得堆笑道:“似阁主这般天生丽质,娇艳如花,眉目间自然流露出风情,举止中天生蕴含着高雅,走时迎风摆柳,停时仪态万千,世间佳丽羡慕,天上仙子嫉妒,这种由内而外的绰约风姿,只有阁主才有,其他人谁能相比?” “哈哈哈哈哈!”戌瑢笑得微黄的牙齿都露了出来,她轻轻拍了牧春风的肩膀一下,“你这位小少爷虽然看着面生,但却极会说话,我一定挑最好的姑娘伺候少爷。”说着,戌瑢领着牧春风上楼了。牧春风心跳都加快了。 进了房间,屋里坐着一个娴静的女子。 戌瑢道:“这位是我们问春阁的花魁,叫芝画,光听名字,就能听出来绝对不是那些个庸脂俗粉。”话音刚落,芝画站起身来,朝牧春风施了礼节,微微一笑,两个小酒窝别有风情。 牧春风慌得赶紧抱拳还礼,“在下牧春风。”戌瑢看了看芝画,微微点了点头,笑了一下,“你们好好聊吧,有事再叫我。” 芝画施礼道:“送姑妈。”戌瑢出去了。 屋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牧春风感觉尴尬极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芝画微笑着说道:“少爷请坐,待奴家斟茶。”说着,芝画提起茶壶,掀开杯盖,慢慢将杯子倒满了。 牧春风慢慢侧着头,偷偷看了看芝画,见她蛾眉皓齿,肌肤胜雪,语笑嫣然,娇艳欲滴,直看得心跳越发快了。 芝画看了看牧春风,牧春风忙把脸扭在一边,端起茶杯,想掩饰自己的慌张,谁知欲盖弥彰,水还没到嘴里,却先洒了一身,他忙将杯子放好,站起身来,抖着衣服,可水已经湿了衣服。 芝画忙走到牧春风跟前,抓住他的衣服,“哎呀!对不起少爷,对不起少爷,奴家该死,奴家该死!” 牧春风推开了芝画,往后退了几步,“没事没事。”心里却厌烦不已。 芝画道:“要不少爷先将衣服脱掉,挂起来干得更快些。” 牧春风一想,于是将衣服脱掉了,他一手拿着钱袋,一手拿着衣服,准备去挂衣服。 芝画道:“要不先让奴家拿着锦袋吧。” 牧春风愣了愣,芝画微笑着说道:“少爷怕奴家偷了你的钱不成?” “不是不是不是!”牧春风大方地将钱袋递给了牧春风,然后自己转身去挂衣服了,不过,他心里的确忐忑着,转而一想,这须臾间,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这一想,又分了神,衣服倒是挂了上去,可是一不小心,又把架子弄倒了。 芝画看到,在旁边捂着嘴偷偷笑了,然后道:“少爷是第一次来吧?居然比奴家还害羞?” 一听这话,牧春风的脸登时就红了,感觉受了极大的侮辱一般,可是又不敢发泄,只好呵呵地笑了笑,然后转身便去扶架子。架子扶好后,牧春风坐了回来,说道:“让姑娘见笑了。” 芝画道:“少爷说哪里话,要不,奴家先为少爷弹奏一曲吧?等会儿少爷习惯了这里的环境,就好了。” 牧春风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芝画抚琴弹了起来。谈完后,芝画问道:“少爷可识此曲否?” 牧春风不屑道:“这是《高山流水》嘛,说的是伯牙和钟子期知音相遇的故事。不瞒姑娘,这曲子,在下也能弹几下。” “真的吗?”芝画惊道:“想不到少爷果然不是那些纨绔子弟,整日里声色犬马,全无一点儿修养。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今日得遇少爷,真是奴家三生有幸。” 牧春风高兴地坐到芝画旁边,弹了半曲《高山流水》,琴技还在芝画之上。芝画这时惊叹不已,连连摇头,“真不敢相信,少爷的琴技远在奴家之上,奴家刚才还问少爷识得此曲否,真是羞死了。”说着,芝画连忙双手握着脸,脸已经红彤彤的,像擦了胭脂般。 牧春风赶紧握着芝画的手,肌骨如同冰玉一般,滑腻柔美,芝画轻轻挣扎了一下,牧春风的手却使劲儿握着。芝画轻轻闭上了眼睛,牧春风一看,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随即上前吻着芝画。不一会儿,牧春风便将手滑向芝画的肩头,伸向脖子里,正当要揭开衣服的时候,芝画忽然睁开眼睛,推开了牧春风,然后紧紧握着自己的衣服。牧春风呆住了。 芝画这时满脸悲戚,眼泪竟然流了出来。这可把牧春风吓坏了,“你这是怎么了?” 芝画梨花带雨道:“实不相瞒,奴家刚才欺骗了少爷。奴家在这风月场所,实在是身不由己,奴家被朝中的某位大人包下了,除了他,别人连见都不能见。刚才姑妈说少爷是远道而来的贵客,慕名而来,见一面就走,奴家这才答应了。似少爷这般英俊又有才华,将来必定少不了娇妻美眷,又何必来这花街柳巷,简直玷污了少爷的身份。方才不小心将少爷的衣服弄湿了,奴家实在抱歉的很。”说着,芝画从头上拔出一根发簪,递给牧春风:“奴家别无长物,这根簪子还是姑妈给的,说是值一些钱,当作赔礼也行,当作念想也行。奴家跟少爷呆的时间也不短了,若让大人知道了,恐怕少爷连燕国都离不开了。” 看着明眸善睐的芝画,牧春风虽然心有不甘,却忽然觉得有些伤感,他接过了簪子,“这簪子我留下了。不知姑娘……” “咚咚咚!”响起了敲门声。芝画忙擦着眼泪站了起来,“少爷快走吧,让别人看到就麻烦了。以后有缘再相见吧。”说着,芝画走到衣架旁,取下来衣服,披到牧春风身上,帮他穿好了。 牧春风的确很依依不舍,他猛地将芝画揽入怀中,热烈地亲了几口,然后松开了芝画,“有缘再见吧!”说完,牧春风头也不回地开门出去了。 戌瑢正喜形于色地站在楼梯口,“怎么样,少爷?” 牧春风恍然若失,问道:“多少钱?” 戌瑢道:“这是我们问春阁的花魁,念在少爷是外地来的贵客,我给您优惠一下,您就给五十金吧。” “多少?”牧春风一听,立即清醒了过来,咬牙道:“五十金?!” 戌瑢看着牧春风吃惊的表情,轻蔑道:“少爷该不会是来问春阁闹事的吧?” 牧春风叫苦不迭,心里悔恨道:“骗局!肯定他娘的是个鸟骗局!居然明火执仗地要五十金!明明就是他娘欺负老子是个外地人。”不过,想是想,他还是悻悻地摸出钱袋,里面是中山桓公赏赐的几块美玉,他极不情愿地递给戌瑢,“这里面是几块上好的玉石,绝对不少于五十金。别以为你耍的这小小的阴谋诡计本少爷看不出来,要不是看着芝画姑娘的面子上,本少爷一泡屎都不会给你。” “咦——少爷何必说话这么难听呢?哪有什么诡计啊?”戌瑢一边说,一边接过了钱袋,谁知刚一打开,怒气便上了脸,她从钱袋里捏出一块石头,晃在牧春风的面前,“少爷是土地公变的吗?居然拿这些个石头子冒充美玉?” 牧春风惊愕失色,忙抢过来钱袋,打开一看,里面果然全是石头子,心道:“难道芝画是个骗子?不像啊?”想到这,牧春风指着戌瑢,刻骨仇恨道:“一定是你调的包,我不管,反正我的钱被你偷了,就算我已经付过了。”说着,牧春风将钱袋往戌瑢身上一摔,扭头朝楼下走去。 “来人,抓住这个闹事的野小子!”戌瑢话音刚落,便出来几个彪形大汉,纷纷朝牧春风走去。牧春风见状,翻身跳下楼,径直朝大门跑去,还有几步的时候,门两边出来几个大汉,忽然将门关上了。 苏名远午休起来,发现牧春风不在屋里,便知道他肯定去狂窑子了。于是赶紧出了客栈,打听到最近的窑子叫问春阁。还没到问春阁,就见阁外的大街上站满了人,苏名远道:“老十就出来一会儿,该不会是他出事了吧?” 苏名远好不容易挤到人群里面,看到衙役围在门口,屋里传来噼噼啪啪地打架摔东西的声音,传来“抓住他抓住他”的喊叫声。苏名远正要往前走时,衙役怒目一瞪,官刀一横,吼道:“后退!”苏名远无奈,只好边往里看,边朝后退了退。正退间,发现里面和衙役打斗的不是别人,正是牧春风。 “哎呀!”苏名远怒目圆睁,埋怨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苏名远这时走到一位衙役跟前,笑着小声说道:“差爷,里面的是小人兄弟,脑子有问题,您交给小人,小人去制伏他,到时候要抓要打要罚,都听差爷的。” 衙役一听,低头道:“你这话当真?” 苏名远装作万般无奈道:“唉,千真万确!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小人真不想给差爷找麻烦。” 衙役听后,赶紧进屋去了,很快便出来了,指着苏名远,“你赶紧进去吧,你这傻瓜兄弟,还真他娘能打。” 苏名远装作感恩戴德地进去了。牧春风一见苏名远进来了,顿时觉得尴尬极了,一分神,竟被衙役跺了一脚。“哎呀!”,牧春风只觉得后背生疼,禁不住喊了出来,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前倾去。前面的衙役这时拿着刀,来回比划着,牧春风脚一蹬地,腾空而起,翻身到了衙役身后。这一脚顿时将牧春风的怒火踢了起来,他朝着衙役的屁股使劲儿踹了一脚,衙役转身不及,被重重踢到地上,来了个狗吃屎。旁边的衙役赶紧去扶,并且喊道:“头儿,你没事吧?” 其他衙役见状,举着大刀,张牙舞爪地过来了。 第203章 偶遇孔偕 “住手!”苏名远运足了气,大吼了一声,这一声像夏天的惊雷落在了屋子里,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衙役们都朝门口看去,举着刀像个塑像一般。 被牧春风踢翻的衙役,是燕国首都蓟城县衙的县尉晏名卫,这时正摸着屁股,“愣什么?赶紧抓住这个牲口!”衙役一听,立即动起手来。 苏名远又运足了气,更大声吼道:“住手——”这一声,吼得人鼓膜都有了反应,心里似乎都有些发慌。 牧春风忙摆摆手,冲晏名卫抱拳道:“差爷先停一下。”说完,他走到苏名远旁边,朝苏名远使了使眼色,示意一同逃跑。苏名远看见后,却无动于衷,他冲晏名卫抱拳道:“请问差爷,他犯了什么罪,敢劳大人兴师动众前来抓捕?” 这时,不知戌瑢从哪儿冒出来了,身材臃肿,腰肢扭得都快散架了一般,人还未到,一股刺鼻的香气便扑了过来。 “咳咳……”牧春风夸张地用手在鼻子前扇着,“坏了坏了!鼻子不管用了,被骚气熏着了。” 戌瑢瞪了牧春风一眼,又看看苏名远,指着屋里东倒西歪的摆设,嗲声嗲气地说道:“犯得什么罪?这好好的一屋子东西,全让这个小子给糟蹋了。”说着,戌瑢弯腰捡起地上的一个杯子碎片,无限遗憾地说道:“哎呀呀!这可是商朝妲己娘娘喝酒用过的杯子,简直是无价之宝啊,现在被你们摔碎了,我看你们虽然长得细皮嫩肉的,却一脸穷酸相,别多赔了,这一屋子东西,赔个一两千金吧?” “呸!”牧春风不耻道:“我看把你称一称,有个一两千斤吧。” 门外的群众一听,哄然大笑起来。衙役们看了看戌瑢的身材,也低着头闭着嘴笑了起来。 戌瑢并不生气,走到晏名卫身边,傲慢地说:“县尉大人,这问春阁的情况,大人比谁都清楚,这个小子该怎么处理,也不用我教你吧?” 晏名卫不快道:“来人,将这个闹事者铐起来,带到衙门,什么时候赔了问春阁的钱,什么时候再说下一步该怎么办。” 戌瑢堆笑道:“还是县尉大人明镜高悬,能为老百姓做主。”说完,她扭头进去了。 这时,上来几名衙役,要来铐牧春风。牧春风赶忙看看苏名远,苏名远阴沉着脸,也不示意。衙役的手还没有碰到牧春风,牧春风居然猛地将衙役撞到两边,然后迅速跑到门外,猛一跺脚,腾空而起,直落向人群,百姓看了,唯恐踩到自己,可人太多,根本移动不了,牧春风踩着人的肩膀,便出了人群。人们还没有反映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时,苏名远紧接着腾空起来,踩着人的肩膀也出了人群。 “让开!快让开!”衙役们只好拿着刀往一边哄着百姓,等百姓让出来一条路时,苏名远和牧春风早就不见了。 苏名远和牧春风速即回了客栈,收拾完东西便离了客栈。他们刚出了客栈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衙役们便到了客栈。 苏名远和牧春风找到一家学堂知仁斋,躲了进去。 牧春风遂将在问春阁的经历叙述了一遍。 苏名远瞪着牧春风:“埋怨你的话,我也不说了,吃一堑长一智吧。那个芝画肯定不是个好人,你的钱袋应该就是被她调的包。” “不可能!”牧春风肯定道:“她的眼睛那么清澈,看人的时候没有一点儿躲闪的样子,只有真诚善良的人才有这样的眼神,而且她看起来还不大,也是初涉世事,就是有什么不对的话,也是被那个鸟老鸨给逼迫的。” “唉!”苏名远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语重心长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你现在已经在关前了。妓院这种下流的场所,能有什么好人?正所谓‘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就算你说的那个什么芝画原来是好人,可在妓院呆久了,也会变坏的。” 牧春风极其不满道:“五哥咋今天说话这么难听了,一句一个‘妓院’一句一个‘妓院’。” 苏名远看了看,连连摆手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估计用不了半个时辰,我们的画像就贴满蓟城了,到时候才是寸步难行呢!” “唉!”牧春风心烦意乱道:“好好的,才一个午觉的功夫,咋就弄成这样了?” 苏名远无奈地苦笑了出来,“你现在知道午休是怎么来的了吧?就是让你老老实实呆着,怕你出去找事的。” 牧春风正准备说话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忙回头,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正笑呵呵的站在后院门口。 “啊!”牧春风吓了一跳,“你是谁?” 老者捋着胡须慢慢朝前走着,“两位在老朽的书斋后院中谈天论地,反而问老朽是哪位,此君子之道也?” 苏名远忙站起来作揖道:“晚辈贸然闯入,打扰了夫子讲学,实在罪过不轻,还望夫子念晚辈无知,多多谅解。” 老者扶起了苏名远,朗笑道:“哈哈!‘过而不改,是谓过矣’,你今后改了,不就没事了?” 苏名远抱拳道:“晚辈恭谨聆受。” 老者摸着胡子,神采飞扬道:“‘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如是而已,老朽也没有什么大道理。” 牧春风看看眼前的这个白胡子老头,长长的眉,清癯的脸,自在的笑容,宽大的衣袖,俨然一副仙风道骨的道家派头,开口却是满篇的儒家文章,因此有些看不起,以为不过是个腐儒而已。 苏名远施礼道:“还未请教夫子尊姓大名?” 老者这时坐了下来,朗笑道:“‘酒既和旨,饮酒孔偕’,老朽孔偕是也,乃是孔老夫子的支脉远亲。” 牧春风这时轻视地笑了一下,心里道:“这就对上了,果然一身酸臭的儒家做派,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知道之乎者也地教育别人,天下实在没有比这个更讨人烦的了。” 孔偕笑着伸伸手,“你们也坐吧。” 苏名远毕恭毕敬地施礼后坐下了,牧春风胡乱抱了一下拳,也坐下了。 孔偕瞥了一眼牧春风,微微抬了抬头,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年轻人心高气傲是很正常的,但需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看了看牧春风,微笑道:“这位后生牧春风,也是我燕国人士,跟随云梦山清溪先生学艺,清溪先生虽然精通百家之学,待人接物却非常随和,想当年伾山论道的时候,老朽曾与尊师有过一面之缘。” 牧春风既惊讶又觉得可疑,禁不住问道:“夫子怎么知道晚辈的情况,夫子倒底是谁?” 苏名远也大惑不解,静静看着孔偕。 孔偕点了点苏名远,“你叫苏名远,洛阳人氏,也是先生的徒弟,不过,从你身上确实能看出尊师的风范,真是后生可畏啊!” 苏名远听后,仍然不解,他看了看牧春风,牧春风更是惊愕。 “哈哈哈!”孔偕大笑了起来,然后朝苏名远和牧春风的方向倾倾身子,压低了声音说道:“二位也不必惊讶,更无须害怕,刚才晏县尉领着衙役来找老朽画影图形,画得正是二位。” “什么?”牧春风惊恐地站了起来,指着孔偕,“夫子不赶紧抓我们去衙门领赏,却和我们在这里不紧不慢地聊天,究竟是什么意思?” 苏名远使劲儿拽着牧春风,瞪着他,“你坐下!夫子要抓我们的话,会单枪匹马地过来吗?”牧春风更加不高兴地看着孔偕,然后坐下了。 “哈哈!”孔偕摸着胡子,“‘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衙门也有颠倒黑白者,不意在这里遇到二位,据老朽看来,你们多半是被冤枉了,不过,画像已经都贴了出去,你们是寸步难行了。” 牧春风瞟了孔偕一眼,嘀咕道:“这不是垃圾堆里的八骏图——废话(画)吗?” 苏名远气得使劲儿捣了牧春风一下,小声斥道:“你疯了,胡咧咧什么呢?” 孔偕这时站了起来,舒展了舒展衣袖,说道:“久闻清溪创有‘云梦七术’,传授徒弟,武术便是其中之一,又以‘云梦十四式’最为有名,不知可否赐教一二啊?” 牧春风一听,看着白发苍苍的孔偕,实在觉得可笑,说道:“难道夫子也对舞刀弄枪有兴趣?” “不得无礼!”苏名远瞪了牧春风一眼,然后冲孔偕笑着抱拳道:“我师弟脾气急躁,多有得罪,还望夫子见谅。” “没事,比划一下,点到为止,也让老夫开开眼界。” 牧春风握着剑,走上前来,胸有成竹道:“夫子放心,晚辈一定会手下留情的。” 苏名远本想阻止,见孔偕执意要比,只好将自己的剑递给他。 不由分说,牧春风趁着孔偕还未站稳,挥剑便刺了过来。这一下可把苏名远吓坏了,他想喊,却又怕分了孔偕的注意力。 孔偕不慌不忙,闪在一边,剑横了过来,牧春风本想横剑,可是晚了一步,只好躲开了。孔偕因为上了年纪,并不来回跑动,但是打得却很稳,牧春风虽然进攻的招式凌厉,却因为满不在意,并未能及时找到孔偕的破绽,加上打了几十个回合,居然不见取胜,牧春风倒先有些躁了,心一躁,注意力必不能集中,这一分神,倒被孔偕看出了破绽,结果孔偕连续向前进攻,牧春风只得步步后退防守,最后越退步伐越凌乱,剑招也乱了,只得败下阵来。 孔偕和牧春风都累得气喘吁吁。 “好剑法!”这时,院门口传来鼓掌叫好声。苏名远看去,原来是一群和他年纪相仿的读书人。牧春风喘着粗气,看到这群学生,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夫子这是什么意思?” 苏名远这时觉得有骑虎之势,忧虑道:“这怎么办?” 孔偕看到自己的学生,挥挥手,“你们都过来吧。”学生们都过来了,集体施礼,然后肃立不语。 孔偕道:“这两位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高徒。”然后,他依次将苏名远和牧春风介绍了一下,“刚才晏县尉来求老朽画像,要捉拿这二位,他们初到燕国,人生地不熟,又出清溪先生门下,决不会做出对朝廷不利之事,应该是官府调查不清,致使他二人蒙冤。如今官府重金悬赏,你们都是老朽的学生,该怎么做,你们自己应该清楚,老朽也不费口舌了。”然后,孔偕又给苏名远和牧春风安排了住处。 众学生领命而去。 第204章 黎府遭遇 牧春风这时将信将疑地看着孔偕,“要不,我们还是走吧,万一连累了夫子,那就真是罪过了。” 孔偕坐了下来,爽朗道:“连累不了,你们放宽心住着,只是白天不要出去了,有任何事,老朽替你们顶着。” 牧春风这时对孔偕有些刮目相看了,不敢小觑他了,因此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 苏名远这时抱拳道:“夫子,实不相瞒,晚辈此来燕国,确实有事要办,意欲面见君上,有事禀告,如今君上没有见成,反倒得了一身罪名,真是无可奈何了。” 孔偕想了想,说道:“君上如今老迈,不似先前励精图治,言语稍有不慎,恐怕祸便及身,如果二位非要面君,老朽倒是可助一臂之力,只是你们得夜晚出去,有些凶险,要见机行事才行。” 苏名远和牧春风感恩不尽。 夜幕降临,苏名远怀揣着孔偕的书信,和牧春风来到了上卿黎邕的府门前。苏名远左右看了看,然后上前敲了敲门。门房出来了,问了情况,忙进去禀告了,不一会儿,管家黎衷满面笑容地开门出来了。 “不知二位现在来找大人,有何要事?”黎衷微弯着腰,抱拳问道。 苏名远也抱拳道:“若非真有要事,决不会这么晚了,还来打搅大人,还望黎管家可以行个方便,代为通禀一声。”说着,苏名远上前,往黎衷手里塞了些钱。 黎衷笑着推辞道:“大人清廉如水,家教颇严,我等下人,不敢因小失大,毁了大人清誉。”说着,一伸手,“二位进来吧。” 牧春风佩服地看了看门上的“黎”字,然后跟着进去了。 黎邕的府第也着实不小,黎衷领着苏名远和牧春风来回转着。苏名远感觉不对劲儿,问道:“黎管家这是带我们去见大人吗?” 黎衷道:“我先领二位到客厅等候,然后再去禀告大人。” 苏名远看了看周围,虽然影影绰绰的,却能看出来有些破败的感觉,于是诈道:“府门口那两尊石狮子看起来可真有气势,只是不远处怎么会有个布告栏,简直大煞风景。” 黎衷微笑着说道:“那是官府的事,我们管不了。” 越往里走,苏名远觉得越不对劲儿,停住道:“黎管家恐怕不是带我们去客厅吧?” “不错,本管家正要带你们见阎王呢!”话音刚落,黎衷不知从哪抽出一根皮鞭,使劲儿甩了过来,苏名远躲闪不及,肩上狠狠挨了一鞭,骨头顿时像断了一般,手臂直疼得颤抖。牧春风见状,忙上前帮助苏名远,黎衷的鞭子立即又打了过来,牧春风站稳脚,顺势一握,抓住了鞭子,可是手里的肉像被蹭掉了一样,疼痛钻心。牧春风咬牙忍着疼痛,死死握着鞭子。黎衷拽不出来鞭子,索性直接扔掉,然后拳打脚踢地就过来了,牧春风忙招架起来。苏名远这时也忍痛朝黎衷打来,口中喊着:“住手!我们有知仁斋孔夫子的信。”黎衷不理苏名远,继续进攻。牧春风实在没有料到,这个黎衷竟然武功高强,他和苏名远两个才能和他打个平手。 这时,家丁举着火把,拿着兵器过来了。 “走!”苏名远喊道,可是牧春风和黎衷打得不可开交,根本脱不开身。苏名远没有办法,只好转身就跑,当他刚跑到墙根,准备跳上去时,“咚”,一粒石子打了过来,他随即躲闪起来,石子嗖嗖地打了过来,咚咚地打在墙上。他也没有了逃跑的空。 这时,黎衷喊道:“牧春风已经被我抓住了,你如果再反抗的话,就让你看看本管家的箭术。”话音刚落,一支利箭飞了过来,苏名远急忙侧身,利箭正射在他方才站过的地方,如果没有躲开,便是正中心脏的位置。 “啊?”苏名远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他实在没有料到,在这黎府中,居然还有这样的高手。 家丁上前将苏名远捆了,带到了黎衷面前。 “我们来找大人有公事要办,你凭什么抓我们?”牧春风使劲儿挣扎着,以示不服。 “啪!”黎衷登时给了牧春风一巴掌,“公事?如果你不是公的,怎么会落在老子手上,你以为离了中山国,你就安全了?手下败将!真是黑老鸦想在水里漂白——妄想。明天天一亮,就把你们扭送到县衙,到那里去见大人吧!”说完,黎衷一挥手,家丁押着苏名远和牧春风便朝后院走去。 牧春风今天输了两场,又被骗了一场,如今肺都快要气炸了,一边走一边骂道:“个鸟货,让小爷得了志,把你这个公狗的鸟货切下来喂王八。” “啪!”旁边的家丁狠狠抽了牧春风一耳光,恶狠狠道:“不准骂人!” “好!”黎衷幸灾乐祸道:“闷大,这次做的好,给你记一功。” “啪!”黎衷话音刚落,另一个家丁又给了牧春风一记响亮的耳光,并且傻呵呵地看着黎衷。黎衷道:“闷二,人家有错了,才能打,不要胡乱打,要以德服人,知道吗?”闷二捣蒜一样地点着头。 “娘的!”牧春风哪里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气得骂道:“凭什么打老子?” “啪!”闷大又给了牧春风一巴掌,低沉的声音,像敲了一面闷鼓一样,“不准骂人!” 黎衷这时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牧春风,“凭你有多高的能耐,今天落在了闷大和闷二的手里,管叫你们锐气全无。” 这一下,把牧春风的怒火扇得更旺盛了,他正要使劲儿撞这个家丁时。苏名远忙劝道:“还不认错,想这样被冤死吗?”说着,苏名远忙向家丁赔礼道:“对不起……” “啪!”闷大上去就给了苏名远一记耳光,“不准说话!” “哈哈哈!”黎衷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闷二,你看到了没,向你哥学学,人家犯错了,才能打。” 苏名远和牧春风简直快被气疯了,狠狠瞪着黎衷,却一个字也不敢说了。黎衷朝闷二使了使眼色,闷二看了看苏名远和牧春风,然后各给了他们一记耳光。牧春风本想开口,可嘴张开了,又闭上了。 闷大这时又给了苏名远和牧春风一人一记耳光,吼道:“不准瞪!” “啪!”闷二又补了一个耳光,“不准瞪!” 黎衷把苏名远和牧春风关到了后院一个空房里,让闷大和闷二看守着。屋里面干净的连根草都没有,地上放着一盏油灯,闷大和闷二全神贯注地看着苏名远和牧春风。 牧春风想活动一下筋骨,好让绳子松一些,谁知道刚一动,啪的一声,又是一记耳光,闷大吼道:“不准动!” “啪!”闷二补了一个耳光,“不准动!” 牧春风气得一动不动了。长夜漫漫,又在这无聊的房间,倦意越来越浓,牧春风刚一上眼睛,“啪”的一巴掌,顿时睡意全无,闷大瞪着大而无神的眼睛,“不准睡觉!” “啪!”闷二高兴地打了牧春风一耳光,“不准睡觉!” 这下可把牧春风气得半死,他本想破口大骂,可一想,不但没用,反而又会遭来暴打,只好咬着牙闭着嘴,狠狠瞪着闷二。闷二上来就是一巴掌,“不准瞪!”牧春风简直快被气死了,他只好将脸扭在一边。 苏名远道:“我的衣袖里……” “啪!”苏名远话还没有说完,闷大便结结实实给了他一巴掌,“不准说话!” 苏名远的脸这时火辣辣的,他强压心头怒火,快速说道:“我衣袖里有钱。”闷二的手停在了空中,然后看了看闷大。 “刺——”苏名远话刚说完,衣袖便被撕扯了,里面的钱骨碌碌掉了出来。闷二兴奋地捡起一枚钱,举着,“哥,钱,钱!”闷大赶紧抓起钱,全放到了袖子里。 苏名远道:“还望二位……” “啪!”闷大又给了苏名远一巴掌,板着脸道:“不准说话!” “鸟货!”牧春风实在气得憋不住了,骂道:“把钱还……” “啪!”一巴掌打在了牧春风脸上,闷二高兴道:“不准说话!” “娘的……”牧春风正要大骂,闷二又举起了手,他只好低声道:“好了好了,我不说话了。” “啪!”这一巴掌还是落在了牧春风的脸上,闷二道:“不准说话!” 苏名远蹭了蹭牧春风,提示他不要再说话了。 “啪!”苏名远又挨了一巴掌,闷大道:“不准动!” 苏名远和牧春风彻底气得没有办法了,只好闭嘴不语了。 闷大闷二这样干坐着,也实在无聊,没过多久,他俩也睡着了,呼声震天。牧春风趁此良机,赶紧缩着手,可绳子勒得实在太紧了。 “哎呀!”闷大忽然抖了抖手,睁开了眼睛,然后从地上捏起一支香,叫醒了闷二,把香插在了他的指缝中。 牧春风一看,鄙视地笑了一下。 “啪!”闷大一巴掌下来,把牧春风打得非常清醒,“不准笑!” 苏名远和牧春风只好又开始面无表情、身如雕像地坐着了。这一夜,对他们来讲,简直太无聊太漫长了,他们暗自发誓,如果能过去这一关,以后一定好好对待每一刻。 第二天天微微亮,黎衷便过来了,将苏名远和牧春风押到了蓟城县衙。 县令伍茂乘登堂理事,厉声道:“你们夜闯黎府,刺杀大臣,此罪一也;捣毁问春阁,毁坏无数家什珍宝,此罪二也;行骗歌妓,手段下流,此罪三也;公然拒捕,打伤官差,此罪四也;不知悔改,畏罪潜逃,此罪五也。如今证人证据俱在,本大人一定秉公办事,来人!先杖责四十,然后枷号示众,若不能赔偿问春阁损失,枷号后,即刻枭首示众,不得有误!” 伍茂乘话刚说完,衙役们上前便推倒了苏名远和牧春风,死死按着,准备开打。 “冤枉啊,大人!”苏名远这时高喊了起来,“冤枉啊!”牧春风这时也跟着喊了起来,两人用尽平生功力,这喊声顿时震得伍茂乘和衙役们的鼓膜难受起来。 “停!”伍茂乘忙大喊了一声,疑惑道:“哎呀?还会妖法?来人!将他们二人的嘴塞上,赶紧打!” 苏名远和牧春风经过昨晚的折腾,精力更不如从前了,衙役们即刻塞上了他们的嘴,板子立即便落了下来。 整整四十大板,直打得血肉模糊,人晕死了过去。 伍茂乘一看,不耐烦道:“泼醒他们,拉到集市上枷号示众。” 这时,晏名卫道:“大人!看他们虚弱不堪,刚刚受了四十大板,现在要是枷号示众的话,恐怕会闹出人命。” 伍茂乘微微一笑,柔声问道:“晏县尉的意思是,现在不适合枷号了?” 晏名卫点头称是。 伍茂乘阴笑着说:“既然这样的话,那晏县尉来上面审判此案如何啊?” 晏名卫一听,忙跪倒在地,叩头道:“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哼!”伍茂乘疾言厉色道:“那还不赶紧把他们拖下去,等着让我动手吗?” 第205章 被枷示众 晏名卫无奈,只好命人将苏名远和牧春风抬了下去。到了班房,晏名卫偷偷把衙役元嘉拽到一边,悄声道:“赶紧给他俩上点儿金创药。” 元嘉不解道:“刚才这混小子还跺了大哥一脚,差点儿把大哥的下巴都磕破了,如今这四十大板,是他咎由自取,大哥凭什么好心?再说,万一让伍大人发现了,他肯定又要耀武扬威了,那时候,连我们也被牵连进去了。” 晏名卫拍拍元嘉的肩膀,“好兄弟,赶紧去拿药吧,这两个人是中了人家的圈套了,被冤枉的,我们的良心不能黑了呀!” 元嘉赶紧去拿药给苏名远和牧春风上了,然后晃醒了他们。 牧春风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看元嘉,迷迷瞪瞪地说道:“这里是地狱吗?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晏名卫急忙握紧牧春风的手,“兄弟!你们在这城里有没有认识的人,赶紧告诉我,我好去通知他们来救你们。” 牧春风无力地看着晏名卫,脑海里全是昨天打斗的场景,他努力说道:“你别想套出我的话,我们谁也不认识。” 晏名卫一看牧春风误会了,忙解释道:“我是真得想……” “大哥!”这时,一名衙役匆忙跑了过来,“伍大人来了。”晏名卫随即站了起来,呵斥道:“还不赶紧将犯人押到集市示众,他娘的等着过年呢?” 衙役们忙架起了苏名远和牧春风朝门外走去,刚出来,便见伍茂乘大步流星地过来了,一边走一边喊:“赶紧押出去,不得有误!” 于是,苏名远和牧春风被押到集市上枷号示众了。这真是“若听当日一声劝,哪有今朝祸满身”。 苏名远和牧春风一夜未归,孔偕便猜肯定出了事,因此天一亮,他便去了黎邕府上。等候了一会儿,见到了黎邕。 “夫子怎么今天有空来寒舍了?”黎邕微笑地抱拳道:“平常可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啊!” 孔偕抱拳道:“大人这样说,让老朽无地自容了。今早老朽起来锻炼,见澄空万里,清新宜人,心情也大好,不知不觉间便多走了几步,回过神来一看,离大人府上不远了,索性便又多走了几步,来看看昔日的同窗。” “哈哈哈!”黎邕摸着花白的胡子,风趣道:“我们不仅同窗,还是同床呢,这关系,谁能比得了?” 孔偕笑着点了点黎邕,说道:“一说起同窗,我便想起了现在所教的学生,似乎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不知道将来能不能为国家做点儿贡献,也像云梦山清溪子的那帮徒弟一样,不仅能谋善断,为他的老师传扬名声,还能扫除奸雄,安定社稷,说来,真是不能比啊!” 黎邕点了点头,“最近这个清溪先生确实活动挺多的,而且件件不同凡响,云梦山的名气是渐渐传开了,他可是为弟子铺好了路,将来诸侯中,肯定少不了他的弟子。你可要小心了,到时候你的徒子徒孙会被挤得连书都没得念了?” 孔偕一听,接着说道:“当年伾山论道的时候,我在明源宫和清溪先生有过一面之缘,的确有道家的风骨,不是个凡人。不过,我听说他的徒弟好像到了蓟城,想面见当今君上,苦于没有门路,因此在城中徘徊。” “哦?”黎邕颇感兴趣道:“真得吗?我要是见到了他们,一定会向陛下引荐的。” 孔偕又聊了几句,便从黎府出来了。他怏怏不乐地走在街上,一时也没有了主意。这时,就见百姓三五成群地朝集市走去,边走还边议论着。 孔偕瞥了一眼,小声道:“无知的百姓,估计又去看什么热闹了。”说完,他便急忙回了知仁斋。到了书院后,他本来想看会儿书,可是睡意一阵浓过一阵,因为昨晚一直等着苏名远和牧春风,几乎没有合眼,反正目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于是他便睡下了。他刚睡下不久,他的学生蒲遵便焦急地跑了进来,见他在休息,便悄悄退了回去,在门口静静等着。这一等,便是一个多时辰。 孔偕醒来,看了看外面强烈的光照,见蒲遵在外面站着,问道:“蒲遵,有事吗?” 蒲遵心里着急,一不小心,绊到门槛上,差点儿趴在地上,他连忙站稳,作揖道:“对不起,老师,弟子不是有意的。” “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赶紧说吧。”孔偕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蒲遵道:“老师,弟子早上出去买菜,见集市上有两个人被枷号示众了,好像就是昨天在书斋后院的苏名远和牧春风。” “什么?”孔偕猛地将杯子往案几上一放,杯子顿时便碎了,水顺着案几流了下来,他也顾不得这些,“你可看仔细了?” 蒲遵这时拿着抹布擦着案几上的水,“弟子看得一清二楚,而且旁边还贴着告示,应该不会错的。” “哎呀!”孔偕砸了一下拳,“你这个蒲遵啊,你怎么不早说呢?” 蒲遵低着头,小声道:“弟子见老师正在休息,所有不忍打扰。” 孔偕看了看蒲遵,“好了,为师现在要出去一下,有什么事,听你大师兄的就行了。”说完,孔偕便出去了。 来到集市,孔偕果然看到苏名远和牧春风被上了枷锁,加上之前已经打了大板,如今整个人都快虚脱了。来到跟前,他顿时心疼不已,昨晚雄姿英发的年轻人,如今成了鼻青脸肿的狼狈相。 牧春风见了孔偕,肚子里有许多话要说,可是到了嗓子眼里,却化成了一股气,艰难地张开嘴,这股气也出去了,光见张嘴,却听不见声音,苏名远也是如此。 元嘉在旁边看守,见了孔偕,同情道:“哎呀!真是可怜啊,夫子赶紧想办法救救他俩吧,再晒几个时辰,就真没有了命了。” “你们再坚持会儿!”孔偕没有说更多的话,径直朝黎邕府上走去。到了黎府,却被告知黎邕下朝还没有回来,孔偕没有办法,只好在府上等着。 又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等到黎邕下朝回家了。孔偕将苏名远和牧春风的事简单说了。 黎邕又惊又气道:“夫子早上来,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件事啊?” 孔偕忙点了点头。 黎邕愤慨地指着孔偕,“夫子要是早说,我不早就派人去救了吗?何至于弄成这样?” 孔偕更加不满道:“先救人吧,再不救就被晒死了。” 黎邕急忙派人到了县衙。伍茂乘早就料到了,因此躲了起来,不见黎邕派来的人。来人回去禀告,黎邕也无可奈何。孔偕只好前往集市,照看苏名远和牧春风了。只是,孔偕也上了年纪,在太阳下没有呆多久,只好回知仁斋了。刚回来呆了会儿,衙役们又来了。 晏名卫见了孔偕,暴跳如雷道:“这世道,真是一点儿天理都没有了,非得把人逼死才算罢休。” 孔偕安慰道:“‘既来之,则安之’,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晏名卫话锋一转,叹气道:“夫子,这件事说出来,真是有辱斯文,但是已经发生了,也不能不说了,在下奉命行事,也是身不由己,还望夫子想开点儿。” 听了这话,孔偕心中也有些忐忑,“什么事?” 晏名卫低声道:“问春阁将知仁斋告到了县衙,说知仁斋指使罪犯捣毁问春阁,并窝藏罪犯,让知仁斋赔偿损失,县令大人已经接了诉状,让我来传夫子。” 孔偕愣住了,然后说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走吧,老朽随你去看看,看看这趟水倒底能有多浑。” 孔偕跟着晏名卫去了衙门。 孔偕走后一炷香的功夫,知仁斋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从晋国赶来的乐正珩和云千画。 蒲遵正在院子里,问道:“请问二位找谁?” 乐正珩微笑地抱拳道:“找苏名远和牧春风,不知道他们在不在这里?” 蒲遵看了看他二人的衣着,又看到了他们的佩剑,惊叹道:“你们也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吧?” 乐正珩点了点头,“他们在哪儿?” 蒲遵将乐正珩和云千画拉到一边,将知道的关于苏名远和牧春风的事都说了。 “狗官!”云千画勃然大怒:“竟然如此欺负我云梦山的人。”说着,他喘着粗气,紧紧握着剑,剑随着生气的手抖动着。 乐正珩按下了云千画的手,冷静道:“生气只会让事情更糟,我们先看看五哥和十弟的情况再说。”云千画压住了心中的怒火,渐渐恢复了平静的呼吸。 乐正珩和云千画出了知仁斋没走多远,便发现有人跟踪。他们两个佯装不知,径直朝前走着。走到一个僻静的胡同时,他们忽然加快了速度,跑了出去。跟踪的人见状,也赶紧追,快出胡同的时候,云千画忽然站了出来。跟踪的人立即停住了。 “怎么样,兄弟?玩跟踪很有意思是不是?”云千画手里握着剑,轩昂自若地问道:“你家主人是谁啊?” 这人不屑道:“你还真是灶王爷放屁——神气啊!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长得跟个娘们似的,拿个破铁片子就敢来本大爷面前装横,你谁啊你?识趣的,赶紧屎壳螂推车——滚蛋,不然,让你后悔投胎投早了。” 云千画正要拔剑时,这人扬手一散,都是白粉末,他连忙朝旁边躲去,这人趁机就往后跑。 第206章 墨玉生病 乐正珩这时从墙上跳了下来,正挡住这人的去路。 这人举着手,威胁道:“识相的,赶紧躲开,不然,中了本大爷的毒粉,让你死得很难看!” 乐正珩也不搭话,一甩手,飞出三根钢针,不偏不斜,全部刺在这人胸前。 “哎呀!”这个低头一看,赶紧将三根针拔掉了,骂道:“他娘的,敢暗算大爷,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时,云千画也走了过来,两人将这人堵在了中间。 乐正珩轻声道:“你已经中了我们的‘养志散’,接下来的几天,你的身体会一天比一天痒,你将会不停地抓,不停地抓,直到抓够一个月,身上没有一块好肉的时候,剧毒攻心而死。你也可以去配解药,但是需要什么灵芝啦、人参啦、燕窝啦、虫草啦、熊掌啦、鹿茸啦、象牙啦,等等,你如果有钱吃这一个月药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这人觉得胳膊好些有些痒,禁不住抓了一下,这一抓,浑身都痒了起来,他连忙跪地求饶,供出了幕后主使。这人叫温尽福,是县令伍茂乘派来监视苏名远和牧春风的。乐正珩将计就计,让温尽福继续监视,就像以前一样。 乐正珩和云千画到了集市上,见到苏名远和牧春风已经被晒得奄奄一息,干着急没有办法。 苏名远努力睁着眼睛,乐正珩凑近了,苏名远努力说了些什么。之后,乐正珩和云千画离了集市,朝大臣郁有声家走去。 进了郁府,见到郁有声,乐正珩立即哭着跪倒在地。 郁有声忙说道:“快快请起,这是干什么?” 乐正珩将苏名远被枷号示众的事说了,郁有声佯装惊讶道:“有这样的事?伍县令做事也太刚直了些。不过,伍县令也是久居官场的人了,官箴也不错,他目前这样判,也是合情合法的,老夫虽然是他的上司,可也不能徇私啊?你们说是不是?” 乐正珩道:“大人这样说,最是公正不过。晚辈还有一件事,恐怕要麻烦一下大人了。晚辈想进宫面君,但无人引荐,晚辈听说大人最得君上赏识,乃是君上股肱之臣,今日一见,大人气度不凡,确是我等后学晚辈终生学习的楷模。”说着,乐正珩站了起来,作揖道:“所以,晚辈冒昧前来,还望大人能玉成其事,晚辈代家师表示感谢!” 郁有声想了想,笑着说道:“好吧,老夫也是个热心肠的人,何况云梦山如今名声大震,老夫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之后,郁有声领着乐正珩和云千画进宫了。 此时,燕国国君燕釐公正在和申夫人逗一只鹩哥。不管他们如何逗,这只鹩哥就是不说话。申夫人又急又气,连午饭都没有吃,燕釐公下旨重金找人,也没有人能查出来这只鹩哥倒底生了什么病,他真是一筹莫展了。 燕釐公这时五十多岁了,申夫人是他刚册立的正妻,刚三十岁,此时正得宠。 申夫人撅着嘴,“陛下还是堂堂的一国之君呢!居然连墨玉都摆置不了,臣妾将来还有什么指望?”申夫人给这只鹩哥起名字叫墨玉。 燕釐公搂着申夫人,轻声道:“上午墨玉不是还叫得挺欢了吗?怎么一到下午就蔫了,而且这几天看着越来越没精神了,这个黎邕是怎么搞的,居然给寡人送来一只病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申夫人轻轻捶了一下燕釐公,埋怨道:“谁说墨玉是病鸟?明明是好好的,都是陛下非要拿过去玩,陛下把花言巧语都听完了,倒说是病鸟了。” 这时,侍者来报,“启奏陛下,郁有声大人领来两个年轻人,说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来求见陛下,说是有重要的事要禀告。” 燕釐公瞪了瞪门外,“哼!来的人没有一个不说是重要的事的,说了之后,还不如放个屁紧要。让他们走吧,就说寡人刚批完奏折,正在休息,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侍者正要领命出去的时候,申夫人道:“慢着!”侍者站住不动了,申夫人忽然有了精神,献计道:“这个什么云梦山清溪先生,不是能掐会算吗?各国把他说的跟个神仙一样,那他的弟子应该也是很有本事吧?陛下不妨召他们进来,让他们治治墨玉的病,如果治好了,就让他们说他们的事,如果治不好,就把他们赶出去,并且下旨永远不许云梦山的人踏入燕国。” 燕釐公惊喜地看着申夫人,摸摸她的脸,“夫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谋善断了?真不愧是一国之母,寡人的贤内助啊!”说着,燕釐公冲侍者摆了摆手。 郁有声领着乐正珩和云千画进来了,向燕釐公和申夫人行过礼后,正要说话,燕釐公先开口了,他将刚才申夫人的话说了一遍。 云千画又失望又生气地看了看乐正珩,见乐正珩坦然自若地跪道:“启奏陛下,草民举荐两人,保证能使墨玉立即开口说话,并且活泼得跟刚来时一样。” 燕釐公和申夫人异口同声道:“此话当真?”燕釐公冲申夫人笑了笑,然后扭头严肃道:“若是胆敢欺君,你可知道下场?” 云千画这时偷偷拽了拽乐正珩,乐正珩继续说道:“草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望陛下即刻传旨,否则,耽误了给墨玉看病的良机,就麻烦了。” 申夫人晃着燕釐公,“陛下赶紧传旨吧。” 燕釐公急忙问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去哪找他们?” 乐正珩微笑着说:“一个叫苏名远,是草民的五师兄,一个叫牧春风,是草民的十师弟,郁大人知道他们在哪儿。” 郁有声这时才知道上当了,可是早已晚了。 燕釐公迫不及待道:“郁爱卿,你办事,寡人向来放心,你速去速回,千万可不敢耽搁了,赶紧去吧!” 郁有声只好领命出宫去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郁有声命人抬着苏名远和牧春风进宫了。燕釐公一看他们半死不活的样子,怒问:“乐正珩,这就是你举荐的人?你敢戏耍寡人?来人!” “慢着!陛下!”苏名远努力说道:“草民能治好墨玉的病。” 申夫人早有些不耐烦了,她瞪了瞪燕釐公,“陛下就会没事发脾气,赶紧让他给墨玉看病吧?” 燕釐公摆了摆手。 乐正珩从袖子里取出纵横笛,递给了苏名远,苏名远横在嘴边,吹奏了起来。这时,燕釐公和申夫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墨玉,只见墨玉听见笛声,先是扭了扭脖子,然后又挪了挪位置,接着伸展了伸展翅膀,之后使劲儿拍打起翅膀,拍了一会儿,又安静地站好了。这时,笛声忽然欢快了起来,墨玉扭着头,不停地说道:“参见陛下!参见夫人!参见陛下!参见夫人!” 燕釐公和申夫人高兴地拍起手来,哈哈大笑。 苏名远的笛声停了,墨玉的声音却还在重复。申夫人眉飞色舞地轻轻摸着墨玉,墨玉道:“夫人吉祥!夫人吉祥!” “哈哈哈!”申夫人开怀大笑,“终于又听见臣妾的墨玉说话了,哈哈哈!” 燕釐公自然也喜不自禁,看着苏名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吹个笛子就能医好墨玉呢?” 苏名远道:“草民苏名远,墨玉刚入宫,还不太习惯,草民刚才吹得是《百鸟朝凤乐九天》,它听了之后,自然也有所感悟,鸟与人一样,也是有感情的。” “是啊是啊!”申夫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墨玉,“鸟当然有感情了,不然,本宫也不会这么喜欢鸟!苏名远,你今天可是立了大功了,想要什么赏赐吧?” 苏名远道:“草民能为陛下和夫人办点儿事,是草民几世修来的福分,这已经是莫大的赏赐了,怎么还敢贪婪地要东西呢?” 燕釐公笑着对乐正珩说:“你这次举荐有功,可以说你想说的事了。” 乐正珩看了看苏名远,苏名远微微点了点头,乐正珩道:“陛下,如今中山正攻打赵国,已经夺取七八座城池,实在前所未有,而我燕国边关也将有事,还需早做打算为宜。” 燕釐公不悦地看了看乐正珩,“赵国和中山打,与燕国有何关系?” 乐正珩接着道:“中山此次进攻赵国大胜,赵国今后必将用兵于中山,中山南受赵国攻打,必定北上侵犯我燕国,这还是远一点儿的事,如今赵国与中山发生战争,齐国必然趁火打劫攻打赵国,赵国毕竟兵力雄厚,齐国为使此战胜利,一定会分兵入侵我燕国,齐国主力攻赵,其次犯燕,所以,我燕国必须趁早准备,以免到时被动。” 燕釐公听后,闷闷不乐,问道:“郁爱卿,你怎么看?” 郁有声道:“齐国现在虽然没有以前强大,但战斗力还是不能小看的,况且我燕国用以防中山,已经分散了许多兵,可调之兵确实不多,若齐国真来攻打,仓促之间调兵,肯定要吃亏的。” “唉!”燕釐公刚才的兴致完全没有了,禁不住叹道:“好好的,就不能过太平的日子吗?非得打仗,打得老百姓怨声载道,打得普天下乌烟瘴气,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劫掠更多的土地和财富,得到更多的美女,奴役更多的人?为了一己之私,让全天下人跟着遭受苦难,那些诸侯简直可恶至极!” 苏名远道:“陛下这话大公无私,必定作为千古名言而流传,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还望陛下及早准备。” 燕釐公摆摆手,“郁爱卿,如果齐国来犯,这次防御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办事,寡人向来很放心。你下去吧。” 郁有声本想推辞,看到燕釐公烦躁的表情,也不敢吭了,只好下去了。 “陛下吉祥!”墨玉这时开口说话了。 第207章 春风报仇 燕釐公听到墨玉的声音后,忙转移了视线,笑着看看墨玉,又看看申夫人。申夫人道:“陛下既然都交待下去了,就放手让他们去干吧。陛下快看,墨玉是不是比以前精神多了?” “陛下!”苏名远这时开口道:“草民还有关于墨玉的事要禀告。” 申夫人一听,忙扭头道:“什么事儿?” 牧春风道:“等明天墨玉好些了,草民能让墨玉翩翩起舞。” 申夫人瞪大了眼睛,难以相信道:“真得吗?” 牧春风笑着抱拳,“草民不敢欺骗夫人。”申夫人看着苏名远趴着抱拳,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要真是那样的话,本宫一定好好打赏你们。不过,你俩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唉!”牧春风叹了一口气,说道:“草民听说夫人养了一只极其聪明的鹩哥,便想着怎么能为夫人献上草民的忠心,功夫不负有心人,草民千辛万苦,终于做成一个金丝玉梁架,想着墨玉跳舞的时候可以派上用场,可恨草民春心荡漾,那天阴差阳错的去了问春阁,他们将草民灌醉,偷走了金丝玉梁架,自己又故意砸坏了问春阁的东西,反而诬陷是草民打坏的,并喊来衙役,草民与官差理论时,又被扣上‘公然拒捕,打伤官差’的罪名,后来被判打了四十大板,然后枷号示众,还得赔偿问春阁的损失,还说要枭首示众呢!如果不是陛下召草民来给墨玉看病,说不定就被折磨死了。”说着,牧春风的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啪!”申夫人气得使劲儿一拍案几,怒气冲冲道:“还有没有天理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说着,申夫人看看燕釐公,撅嘴道:“陛下打算怎么赏赐他们?” 燕釐公哄着申夫人,“夫人莫要生气,寡人心里有数。等会儿,寡人就传旨意,彻查此事,一定还他们清白。” 苏名远等人刚走,侍者来报,说齐国那边的细作传来消息,齐国已经发兵朝燕国这边来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燕釐公惊慌失措,“就不能让寡人过几天舒心日子,非得打仗打仗,一个个都吃错了什么药?” “夫人吉祥!”申夫人逗着墨玉,看到燕釐公惊魂不定的样子,说道:“打仗不是常有的事儿吗?陛下何至于如此发愁,陛下不是已经让郁有声去准备了吗?何不让黎邕去筹集军需粮草,他们两个明争暗斗这么多年了,都怕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上,因此,这次肯定会实心办事,不敢有所差池,陛下只管坐收渔人之利就行了。再者说,苏名远能料到齐国出兵,也自然知道退兵的方法,陛下何不召苏名远前来问话,看看他们怎么说?”说着,申夫人又去逗墨玉了。 燕釐公听后,顿时喜上眉梢,如获至宝地抱着申夫人,“哎呀!说夫人足智多谋,简直都贬低了夫人,夫人哪里来得这么多的好计谋,夫人如果是个男的,一定是尧舜禹汤般的明君。” 申夫人故意不高兴道:“什么鱼汤不鱼汤的,臣妾又不是个厨子。再说,臣妾出身卑微,有十筐的计谋又有什么用?又不能光宗耀祖。”说完,她赌气地将脸扭在一边。 燕釐公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寡人这就派夫人的兄长掌兵,让黎邕、苏名远等辅佐他,保证他旗开得胜,到时候,寡人就封他为卢龙君,封地辽东,特准世代承袭。这下行不行?” 申夫人笑着说道:“行不行,还不是一切都听陛下的,臣妾一个女流之辈,后宫妃嫔,岂敢干预朝政,陛下决断就是了。” 看着申夫人的笑容,燕釐公郁闷了几天的心情终于大好了。 之后,燕釐公下旨赦免了苏名远和牧春风的所有罪名,并密旨黎邕调查牧春风大闹问春阁一案。 苏名远等人回到了知仁斋。 孔偕看着苏名远和牧春风,忍不住老泪纵横,自责道:“都是老朽害了你们,不该让你们夜晚去黎府,不然,也不会弄成这个样子。” 蒲遵百思不得其解,问道:“你们还会治鸟的病?这也太神奇了吧?” 孔偕也心存疑惑,“是不是你们做了什么手脚?” 苏名远笑道:“夫子果然高瞻远瞩,晚辈的些许手段,哪能瞒住夫子的慧眼?那只鹩哥,是我到了燕国之后,便买来交给黎大人,让黎大人献给夫人的。因为师父下山前告诉我说申夫人喜欢养鸟,并且让我给鸟喂了药,所以这鸟才越来越没有精神,等到我用纵横笛吹奏的时候,便引起它的共鸣,况且药已经好几天了,效力也快过了。病由心生,心情好了,病自然好的就快了。人是这样,鸟也是这样。” 牧春风这时感慨颇深地说道:“个鸟货!今天还真是个鸟货把我给救了,看来天天念叨这个,还真的有用啊!” 周围的人听到,哄堂大笑了。 却说郁有声回到家后,大发脾气,立即将伍茂乘喊了过来。 “你做得好事!”郁有声劈头盖脸地骂道:“你做事也太不像话了,光明正大的锁人,还枷人?这下可好,人家不但一点儿罪没有,全把屎盆子扣到我的头上了。” 伍茂乘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见郁有声不说了,才试探着问道:“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郁有声怒目相视道:“擂台上见高低——全凭真本事吧。你自己看着办,不要把我牵扯进来就行。” 伍茂乘嗫嚅道:“那……芝画……呢?” “什么芝麻?都什么时候了,你不能说点儿正常的话吗?”郁有声简直快气疯了。 伍茂乘从来没有见过郁有声发这么大的火,他小心翼翼道:“是——芝画!”这次,他口齿清晰地说了出来。 郁有声听后,想了想,静静问道:“你说得可是那个美艳绝伦的歌妓芝画?” 伍茂乘连忙点了点头,“她每天都翘首以盼,盼着大人呢!” 郁有声想了想,挥挥手,“什么芝麻绿豆的,以后这样的小事儿,就别给本官说了,本官现在忙得很,没有功夫和你在这儿说绕口令,你赶紧回去吧。如果再被别人扣上结党营私的罪名,本官这条命也就别要了。” 伍茂乘无奈,正是癞蛤蟆爬香炉——触了一鼻子灰。他哪里知道,郁有声目前最烦的就是打仗,燕釐公年老昏聩,国库空虚,军队战斗力低下,如果齐国来犯,肯定要吃败仗,打了败仗肯定要受罚,而且燕釐公为了享受,以练兵名义增加赋税,燕国近来多败,民怨久积,若再打了败仗,还不知道老百姓有啥过激的行为呢!想到这儿,郁有声简直想亲手将伍茂乘撕了,不是他招惹的苏名远,哪里来的这样的麻烦? 伍茂乘垂头丧气地刚进家门,仆从便说:“大人,黎衷在客厅等候,说找大人有非常紧急的事情。” 不听这话心情还好些,听了之后,随即怒从心头起,伍茂乘破口大骂:“娘的,不是他捅得这个马蜂窝,老子何来如此多的霉气?他娘的居然还有脸来见我,告诉他,不见!让他屎壳螂搬家——滚蛋!” 仆从厚着脸,小声道:“他说有重要的事……” “啪!”伍茂乘登时给了仆从一记响亮的耳光,“狗奴才,听不懂本老爷的话,你嫌命太长了吗?” 仆从也不敢捂脸,立即跪倒在地,叩头求饶。 伍茂乘转而一想,压了压心头怒气,问道:“你拿了他多少钱,这样不要命的替他说话,不给你钱,是不是就不让进这门了?” 仆从头磕得咚咚直响,“老爷饶命啊!打死小人也不敢拦老爷的客人啊!那黎衷确实给了小人钱,小人这就还给他……” “不必了,带我去见他吧。”伍茂乘换做奸笑,“我倒要看看,他又要唱哪出戏。” 到了客厅,黎衷正急速地来回踱着步,见了伍茂乘,连忙叩头施礼。伍茂乘将他领进了里屋。 黎衷先说道:“大人,小人探听到消息,君上已经派了黎邕来调查苏名远大闹问春阁的案子,您可得早做打算啊!” 伍茂乘心里一惊,心中恼火道:“我刚驳了黎邕老贼的面子,依着他睚眦必报的脾气,再加上郁有声现在自身难保,问春阁恐怕真要出事了。”想到这儿,他眼皮轻轻一抬,故作镇定,“你从哪儿听到的消息,可信不?” 黎衷道:“千真万确,是小人从黎邕书房经过时,听见他和孔偕聊天时说到的,听说旨意很快就下来了。” “哼!”伍茂乘阴阳怪气地说道:“苏名远和牧春风,也是你设计抓来给我的,不是因为他们,哪儿来的这么多麻烦事儿?云梦山的人如今不好惹了,我们还是知趣点儿吧,牧勤行的忙,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吧,我们早已仁至义尽了。” “大人说的是。”黎衷点了点头,心中骂道:“呸!忘恩负义,不是牧勤行从中山国弄来这些年轻貌美的女人,你他娘能赚这么多钱吗?” 伍茂乘想了想,解下身上的玉佩,一边递给黎衷,一边低声道:“不好!你赶紧去问春阁芝画那把账册销毁,越快越好,省得夜长梦多。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此事办好了,绝对亏待不了你。” 黎衷领命而去,到了问春阁,依然一派香风艳舞的景象,戌瑢见了黎衷,抱怨道:“听说郁大人把那两个臭小子给放了,怎么回事?” 黎衷将戌瑢拉到一个安静的屋子,附耳道:“可能要出大事了,你赶紧把问春阁的小账册销毁,我去芝画那销毁她手上的那本,这事要偷偷进行,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了,这事儿谁也不要告诉。” “梆梆梆”,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姑妈,衙门派人来了。” 戌瑢骂道:“叫魂了叫?没见过衙门的人吗?” “是朝廷派人来了,黎邕大人让小的来叫您。” “啊?”黎衷大吃一惊,慌忙道:“你先去顶着,然后找时机销帐,我马上去芝画那。”说完,他推开窗户,看看下面没有人,便跳了下去,然后来到芝画的窗户下,瞅瞅四周没人,便学了几声猫叫,楼上的窗户打开了,他左蹬右踩地上去了,进到芝画的房间。 黎衷朝窗户外扫视了一下,随即轻轻关上了窗户,然后又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口,偷偷朝外面看了看。 芝画柔声细语地问道:“黎兄此次前来,不知有何大事要说?” 黎衷来到芝画跟前,悄声道:“问春阁要出事了,你赶紧把账册拿出来让我销毁,不然落在朝廷手里,就坏了大事了。” 芝画一动不动,只是微微笑着,如画像里固定的笑容般安详。 第208章 问春阁案 黎衷的注意力一直在外面,他猛然扭头,见芝画居然纹丝未动,忙催促道:“你赶紧把账册拿出来,否则就大祸临头了。” 芝画依然微笑着,并不说话。 黎衷愣了一下,猛然一拍额头,“哎呀!看我这记性。”说着,便从袖子里取出伍茂乘的玉佩,“给,你看看,的确是伍大人让我来取的,赶快!不能再耽误了。” 芝画接过来玉佩,仔细看了看,然后将玉佩放到自己袖子里了。她轻盈地走到金丝楠木案几旁,将上面的茶具端走了,案几面上画着一幅春梅图,她从头上取下一根扁平的发簪,用力一撬,将一个花骨朵撬掉了,露出一个小洞,她又取出一根发簪,插到洞里,来回扭转了几下,然后站起身来,“你将案几抬起来吧。” 黎衷看得都有些惊呆了,他走上前,双手抓紧案几,往上一抬,案几的一条腿居然掉了,他将案几翻了过来,掉出来的案几腿处有个窟窿。芝画上前,又拔出一支发簪,插到了窟窿旁边,用力一扭,然后将案几竖了起来,里面露出了布帛,芝画将布帛拽了出来,递给黎衷,“这就是账册,你拿去吧。” 黎衷接过了账册,不可思议地看着芝画,禁不住叹道:“真是‘一人藏,百人难找’啊!这个机关是谁设计的,这么严密,肯定谁也打不开。” 芝画微微笑道:“自然是大人设计的,不过,账册从来都是取一次换一个地方,以防不测。” 黎衷拿着布帛闻了闻,奇怪道:“这账册怎么香味这么特别,很像春风……” 这时,云千画从芝画的床底下钻了出来。 黎衷握紧了布帛,晃着头,想尽量保持清醒,“你是谁?”芝画已经瘫坐了下来。 云千画蒙着脸,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黎衷。黎衷左右看看,什么称手的东西都没有,“来……”刚说出一个字,就感觉天旋地转地越来越快,像踩在棉花上一般,身子也没有了重心,一下子倒在地上,晕倒了。 云千画弯下腰,从黎衷手里取出了布帛,然后说道:“很像春风温柔香是不是?”他走到芝画身边,扭过芝画的脸,“呸!果然是个狐狸精,真把十哥害惨了。”说完,他站了起来,正要走时,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他急忙将芝画抱到了床上,脱去了她的衣服,然后将黎衷脱得精光,将他抱到了床上。 “哼!”云千画报仇似地瞪了他们一眼,随即打开窗户,看看没人,便跳下跑了。 来问春阁查案的不是别人,正是奉了燕釐公旨意的黎邕。黎邕盘问了戌瑢一些话,便朝阁中走来,并点名要见芝画。 戌瑢一听,立即吓出一身冷汗,她暗自朝旁边的人使使眼色,温尽福看到后,偷偷上了楼,打开门,发现静悄悄的,再往里走,发现案几倒在地上,还有一堆衣服,可是仔细听听,却没有声响,他不安地往前走了走,掀开了帘子,登时看到黎衷和芝画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天呐!”他吓得禁不住叫了起来,惊慌道:“这可怎么办?” “黎管家!”温尽福轻轻喊着,可黎衷却丝毫没有动静,于是,温尽福大着胆子上前试了试黎衷的鼻息,发现呼吸还有。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温尽福赶紧跑到门口,发现官兵已经上来了,他忙跑到后窗口,往下一看,也都是官兵。 “他大爷的!该死的老鸨。”温尽福急的团团转,忽然,他发现一个好的所在——床底下,于是赶紧钻了下去。 这时,戌瑢领着黎邕进来了。戌瑢一看屋里的情况,顿时傻眼了。官兵这时掀开了帘子,黎邕看到床上的黎衷和芝画,忙将脸扭在一边,“把他二人叫起来,穿好衣服,本官有话要问他们。”说完,黎邕出去了,官差查看着屋里其他的情况。 戌瑢这时吓得可不轻,她将衣服扔到二人身上,先是使劲儿拧了一下黎衷,“哎呦!”黎衷疼得立即坐了起来,瞪眼看着戌瑢,正要抱怨,一看床上的芝画,再看屋里的官差,顿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赶紧下了床,急忙穿好了自己的衣服。 戌瑢将芝画叫醒了,她见黎衷在慌乱的穿着衣服,又见自己光着身子,又见满屋子的官差,低头问道:“姑妈,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戌瑢只是说道:“你赶紧穿好衣服吧,黎大人要找你问话,可不能乱说啊!” 芝画红着脸穿好了衣服,来到黎邕的屋里,黎衷已经跪下了,芝画忙跪下施礼。 黎邕阴沉着脸,将一卷布帛扔到芝画的面前,“这是在你房里搜到的,你说说吧,这个账册是怎么回事?” “账册?”黎衷心里一咯噔,忙扭头看着那卷布帛,的确很像。 芝画也吃惊不已,她捡起布帛,展开一看,的确是刚才丢失的账册。她想了想,轻声道:“这卷东西,民女没有见过,若是在民女屋里搜到的,恐怕是别人放的吧?” 黎邕一瞪黎衷,问道:“你是怎么回事?” 黎衷不敢抬头看黎邕,也不敢说出刚才蒙面人的事,只好说道:“小人早就仰慕芝画,所以才来问春阁的,小人忠心耿耿,追随大人多年,不敢撒谎。” 黎邕也不理黎衷,喊道:“来人,带进来?”苏名远和牧春风进来了。 黎邕问道:“这两个人,你可曾见到过?” 黎衷抬头看了看苏名远和牧春风,低头道:“他们夜闯咱们府,被小人抓住后,第二天送官了,伍县令判的案。” 牧春风一见芝画跪在地上,心中顿时感慨起来。 黎邕这时轻蔑道:“黎衷,你的底细,别人不清楚,本官可是清楚,芝画是问春阁千金难得一见的花中魁首,你有什么造化,能与她同床共枕?你要本官请出多少证人,你才肯说出实话?” “什么?”牧春风一听这话,再看看其貌不扬的黎衷,一时激动起来。芝画听见声音,回头一看,正与牧春风的眼神像撞,顿时,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将她裹住,越裹越紧,只裹得脸红心跳。 苏名远拽了拽牧春风,牧春风深深吐出一口气,然后平静了下来。 这时,官差押着温尽福进来了,说道:“禀告大人,刚才在芝画的床底下发现此人。”黎邕摆摆手,让官差把黎衷和芝画带了出去。 温尽福跪在地上,不停地抓着身上,刚才在床底下,如果不是因为抓痒,也不会被发现。 黎邕见温尽福抓得极其痛苦,疑惑道:“你怎么了?” 温尽福道:“被别人下了毒。” 黎邕道:“只要你如实回答,本官派人请最好的大夫,帮你解毒。” 温尽福一边抓一边说:“没用的,小人中的叫什么‘养志散’,只有独门解药可以救,就是太医来了,恐怕也没有办法。” 黎邕这时让云千画进来了。温尽福一见云千画,急忙叩头要解药,云千画给了他一粒。温尽福吃后,稍停了一会儿便好了。 黎邕问温尽福:“把你知道的这屋里和问春阁有关系的人和事都讲出来吧,若对侦破此案有功,本官定会对你网开一面,说不定还有封赏。” 接着,温尽福把伍茂乘暗自开问春阁,黎衷如何投靠伍茂乘,如何献计让伍茂乘把芝画献给郁有声,如何每月从问春阁的账上拿钱给郁有声,黎衷和伍茂乘如何设计陷害苏名远和牧春风,如何让他监视苏名远和牧春风,如何中了养志散,如何到了床底下,一一都讲清了。他虽然并不知道细节,但大概的事情却都清楚。之后,温尽福在供词上画了押。云千画将解药全部给了他。 黎邕没有再问下去,谁也没有处罚,就此收兵回去了。 戌瑢问芝画道:“你说了没有?” 芝画道:“姑妈收留我,恩同再造,我怎么会做出恩将仇报的事情来?姑妈放心,没有您想得那么严重。“说完,芝画两眼呆呆的,也不理戌瑢,径直上楼去了。 戌瑢赶紧派人将这里的事告诉了伍茂乘,伍茂乘得知账册被偷,顿时像三伏天掉进冰窟里——从头凉到脚,他闭门谢客,在家静静等着结果。晚上时,戌瑢派人传来消息,芝画自缢了。 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郁有声派人来叫伍茂乘,伍茂乘忽然看到了希望,火速到了郁府。 伍茂乘一进客厅,就仔细观察着郁有声的表情,见他虽然板着脸,却不像很生气的样子,因此心情舒缓了一些。 郁有声什么话也不说,将一份奏折扔给了伍茂乘。伍茂乘连忙拿起来看了一遍,正是黎邕写的昨天温尽福所讲的事情,伍茂乘看了之后,问道:“大人,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郁有声坐了下来,冷笑道:“就是说,你没事了。” 伍茂乘大惑不解,抱拳道:“还请大人指点。” 郁有声不悦道:“也不用指点了,你准备一个什么‘金丝玉梁架’,抽空给了黎邕,至于架子是什么样的,你得问问被你枷号的牧春风,他对君上说,你们骗了他献给申夫人的‘金丝玉梁架’,夫人听后,大发雷霆,说要拿你治罪呢!” “冤枉啊,大人!”伍茂乘哭丧着脸,的确一脸无辜的样子,“那个臭小子明明是诬陷我,他连个木头片儿都没有,哪有什么金丝架子?” 郁有声不耐烦地看了看伍茂乘,点着他,数落道:“该聪明的时候这么笨,该笨的时候瞎聪明。陛下要打仗了,需要钱,如果你我能筹到钱,这问春阁的事,就不了了之了。陛下派黎邕审查此案,就是这个道理。只是,芝画的事儿,你是真给老夫找麻烦了。” “大人,芝画昨晚悬梁自尽了。”伍茂乘轻轻说道。 第209章 蓬骏认父 郁有声一听,愣了一下,然后道:“自尽就自尽吧,本来好好的一个黄花闺女,如今被黎衷给糟蹋了,还怎么能活得下去?自尽也好,对她也是一种解脱。”他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既然已经如此了,你就赶紧筹钱去吧。以后可得长个教训,清溪先生的徒弟,可不能随便招惹了,要不是因为你,老夫也不会牵扯进来,如今他们更是把申夫人哄的开心得不得了,我们完全没有必要自讨苦吃。” 伍茂乘虽然很不服,但是也没有办法。 伍茂乘很快将金丝玉梁架交给了黎邕,并以处罚违规店铺的名义,将钱上交给了黎邕,郁有声自然也是尽力筹钱。 粮草到位后,燕釐公下旨封申夫人的哥哥为大将军,郁有声为偏将军,领兵抵御齐国,苏名远等清溪先生的弟子随军为谋士。燕国同时向赵国求教,赵国出兵相助。齐国本意并不在燕国,加上燕国已有准备,又有赵国帮助,因此也没有捞到什么便宜,然后便退兵了 却说扈元放领兵旗开得胜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临淄。柳晗卿听说后,愁眉不展。 柳弘暄喜不自胜道:“你立了那么大的功劳,我们柳家世代的赋税徭役都免了,全镇人的眼睛都快红得冒火了。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闷闷不乐呢?” “是啊!”柳晗军也得意洋洋道:“我现在走到大街上,不知道脸上有多光彩呢!全镇的人都排着队跟我打招呼。” 柳冯氏这时静静地问道:“儿啊,有什么事儿就说出来吧,憋在心里终究不是个办法,说出来,兴许咱们就能商量出个主意来。” 云淇看了看柳晗卿,将扈元放找蓬骏的事儿说了。 “啊?”柳弘暄听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惊得瞠目结舌,不可思议道:“天底下还有这么离谱的事儿?不是说老蓬的那个当兵的朋友战死了吗?怎么摇身一变,还成了领兵的大将军了?这将军咱家可是惹不起啊!” 柳晗军听后,刚才的喜悦和自豪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埋怨道:“爹,这都怨你!那个蓬骏长得跟个小鸡子似得,他一天能吃几粒米,你就抠门得嫌人家浪费粮食,你咋不说人家还干活了呢?再说了,他和晗嫣从小就认识,你以前还有让他们成亲的想法,晗嫣那么好看,他喜欢晗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无非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罢了,难道还能真让他吃着了?这下可倒好,腿也瘸了,人也不知道跑到哪儿了?他肯定恨死咱家了,人海茫茫,如何能找得着?” 柳弘暄瞪了瞪柳晗军,“说话不摸自己屁股——光会责人恕己,瞿从来的时候,咋不见你这么能说呢?真是秀才屙到香炉里——知理不说理。”柳晗军低头不语了。 柳冯氏道:“还是想办法赶紧找人吧,找到了人,啥都好说。” “对,赶紧找人去!”柳弘暄腾得站了起来,但马上又捂住了头。柳冯氏忙搀扶着,“咋了,是不是起猛了?” 柳家人全部出动,开始找蓬骏了。功夫不负有心人,找了几天,终于打听到了蓬骏的下落。他们在离村二十里外的泰来石桥的桥洞里找到了已成乞丐的蓬骏。 柳家人也不管蓬骏怎么拒绝,像过年似的将他接回了家,又是打扫房间,又是做好吃的,又是买新衣服,又是请大夫,人人满面笑容,个个和风细雨,倒真把蓬骏弄得不知道怎么回事了。不过,想起来在外面的日子,他此时倒觉得真像做了神仙一般。 不久,扈元放班师了,此次齐国攻占了赵国七座城池。柳晗卿和云淇忙到扈元放家中去庆祝,并将蓬骏带了过去。扈元放虽然年近五十,却没有子嗣,所以当场收了蓬骏为义子。 宴会结束后,扈元放喝得醉醺醺的,高兴地拍着胸脯,然后指着云淇和柳晗卿道:“我扈元放,活了大半辈子,今天终于有儿子了,总算有了养老送终的人。我带兵在外替陛下攻占城池,你们两位替陛下平乱,消灭了二公子,内忧外患都除了,可以说,都有我扈某人的功劳。哈哈哈!” 柳晗卿道:“将军,您还是喝点儿醒酒汤,回去休息吧。” 扈元放不屑道:“这点儿酒,根本就不是我的量,我只是有些头晕,脑子清醒得很。” 蓬骏此时真是百感交集,这几天的经历,一会儿是社会最底层,人人唾弃,一会儿是上流人士,人人奉承,做梦恐怕都没有这么传奇的。不过,他听了扈元放的话,困惑道:“消灭二公子是什么意思,是把他抓起来了吗?” 柳晗卿道:“你不知道陛下已经下旨,说二公子已经自焚而死了吗?” 扈元放手一挥,“不对!二公子大概跑掉了,陛下这样说,是让图谋不轨的人死心,防止他们再以二公子的名义作乱。” 蓬骏这时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二公子是不是有个手下叫南宫得?” “是啊!”扈元放点了点头。 蓬骏接着说道:“那天夜晚我在泰来桥的石洞里正睡着,忽然听见桥上马蹄声不断,当时把我吓得半死。我偷偷朝外看了看,人们举着火把像火龙一般过来了。我赶紧蜷了蜷身子,生怕被别人看见,隐约中,我听见桥上有人说话,说什么‘公子、南宫得、路过’之类的话,因为太嘈杂,我也听不很清。” “哎呀!”柳晗卿激动地一拍手,然后微笑着说:“蓬少爷这次立了大功了,他们说的不是‘路过’,应该是鲁国,肯定是二公子逃到鲁国去了。” 云淇赞同地点了点头。 扈元放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一拍大腿,“对!很有可能。鲁国与我齐国为世仇,鲁国巴不得我齐国内部争斗,它好坐收渔翁之利,这次二公子作乱不成,我在西北领兵,他只能南逃,对!一定逃到鲁国了。”想到这儿,扈元放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谁知道还没有迈出去一步,脚下一软,身体朝前栽去,蓬骏在旁边,赶紧上前去扶,扈元放虎背熊腰的身体登时将瘦弱的蓬骏压倒在地。扈元放赶紧滚到一边,柳晗卿和云淇连忙上前扶起了扈元放。蓬骏这时也爬了起来。 扈元放胳膊一甩将柳晗卿和云淇推得朝后退了好几步。他握着蓬骏的手,关切道:“儿子?没事吧,没事吧?” 蓬骏摸着生疼的胳膊肘,笑道:“没事没事!爹,您没事吧?” 扈元放喜逐颜开道:“有你这个孝顺的瘦肉垫儿儿子,爹能有什么事儿?从今以后,爹就戒酒了,再也不喝了,永远不喝了!你看你这小身板,我再多压两回,你就成肉酱了,我后半生还指望谁了?” 听着这话,蓬骏的眼泪当时便出来了。 扈元放没有耽搁,酒还未完全醒,便跑到宫里,将二公子逃往鲁国的事告诉了桓公午。桓公午叮嘱他不可乱说。 第二天,柳弘暄来到了扈府。 扈元放高兴地抱拳道:“这些年,真是感谢老哥对蓬骏的照顾了,兄弟虽然和蓬骏的父亲有八拜之交,可领兵在外多年,加之蓬贤弟病逝,之后便与蓬骏失去了联系,幸得老哥有慈悲之心,收留了蓬骏,我们父子才得以相认。” 柳弘暄笑得皱纹一道一道,也抱拳道:“将军言重了,只是老汉家里并不宽绰,这些年苦了孩子了,好在如今苦尽甘来,一切都过去了。少爷跟着将军,荣华富贵自然少不了,不过,按说少爷也不小了,当时老汉倒想做主,就怕少爷不愿意,如今有将军做主了,那就不一样了。少爷这孩子,有啥话都憋在心里,老汉这才来告知将军,莫误了少爷终身大事。” “哈哈哈!”听了这话,扈元放更加开心了,“老哥前来,可是有合适的要说给蓬骏?” 柳弘暄使劲儿笑着说:“确实有一个,而且少爷也知道,也颇有好感。” “哦?”扈元放问道:“哪家的千金?” 柳弘暄嘻着脸说道:“老汉的女儿柳晗嫣,将军不妨问问少爷,看看少爷有什么想法?” 扈元放道:“好!不过,他今日去医馆医腿了。等他回来,我问问他,有什么情况,到时候再派人告诉老哥。” “不急,不急。”虽是这样说,柳弘暄心中却是欢喜不尽。中午,柳弘暄在扈府吃了饭,饭后又聊谈了会儿,柳弘暄便告辞回家了。走到门口时,见到柳晗卿和云淇来了。 “你来干什么?”柳弘暄笑着问道。 “您来干什么?”柳晗卿一脸怒气地问道。 柳弘暄登时变了脸,怒道:“当爹的去哪儿,难道得给你这个当儿子的汇报不成?” 柳晗卿越发恼火了,“您是不是来说晗嫣的事儿了?” 柳弘暄一瞪柳晗卿,指着他的鼻子道:“我的女儿,当然由我管,哪有你这个当儿子的在这大街上质问当爹的?赶紧回去,少来这儿丢人现眼,让人家说我柳家没有家教。” 云淇拽了拽柳晗卿,笑着对柳弘暄道:“伯父,晗卿是最孝顺的,他听说您到城里来,放心不下,专门赶着车来接您了。走吧,我们上车吧。”说着,云淇上前扶着柳弘暄。 柳弘暄微笑地点了点头,“走吧,还是你懂事儿。”他刚走下台阶,离车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忽然从西边来了一辆马车,停在了府门前,原来是蓬骏看病回来了。 第210章 晗卿至鲁 仆人扶着蓬骏下了马车。 柳弘暄一见,忙拄着拐杖走上前,笑着弯腰道:“少爷回来了?” 蓬骏轻蔑地瞟了一眼,又见柳晗卿站在门口,高声道:“晚辈一条贱命,可当不起柳老爷如此的称呼,您是堂堂的长辈,应该是晚辈给您行礼才是,只是,晚辈的腿因为乱发善心,救了不该救的人,结果遭了报应,又被人用石头当作钱的给骗了,因此耽搁了医治的良机,成了今天这样的瘸子,不能方便地给柳老爷叩头,还请您老多多原谅?” 柳弘暄似乎没有听见这话一般,脸上依然笑得和刚才一样,“少爷本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如今又与将军父子团圆,什么病都能医治好的。” 柳晗卿这时走下台阶,来到了柳弘暄跟前,他紧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搀着柳弘暄,小声道:“爹,咱回去吧?” 柳弘暄给了柳晗卿一拐杖,骂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赶紧向少爷行礼?难道让少爷怪罪不成?” 柳晗卿受了这一拐杖,本来气就够大了,如今又被柳弘暄这样当众训斥,越发觉得颜面尽失,气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化解了。 这时,扈元放高兴地出来了,走到近前时,“老哥,怎么还没走呢?” 柳弘暄微微弯着腰,笑着说:“这不是正巧碰见少爷了吗?老汉高兴得很,忍不住便多聊了几句。” 扈元放朗声道:“理解理解,毕竟蓬骏跟你这么长时间了,也是有感情的。”他一扭脸,对蓬骏道:“刚才柳老爷提醒,说你已经老大不小了,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听说柳晗嫣和你从小认识,关系也不错,长得貌美如花,脾气又好,我正想问问你的意见呢?” 不提这还罢,一提这个话茬,蓬骏便想起自己的腿,胸中此时有万丈怒火,但是却被压着,他瞟了一眼柳晗卿,然后冲着柳弘暄冷笑道:“我可高攀不起,某人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以前只是柳家的一个下人,别想着打晗嫣的主意,柳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嫣然和我根本就是两路人,我想都不要想。’” 扈元放二话不说,“啪”地给了蓬骏一个耳光,只打得他晃晃悠悠,不是旁边的人扶着,早就摔倒了。 “胡闹!谁教的你说这些没有良心的混账话,亏你还是读过书的人,礼义廉耻都让狗吃了?快给柳老爷道歉!” 蓬骏摸着火辣辣的脸,狠狠瞪着柳晗卿和柳弘暄,眼泪此时一直在眼眶里打转转,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可是不由自主,最后还是流下来了。 柳弘暄紧紧抓住扈元放的手,像扒在一个高高的横木上一般,脚都快离地了,“将军不要生气,少爷也是腿伤了,心情不好,孩子们,只有在父母前面才会任性,将军是他的爹,他不跟你任性,跟谁啊?” 扈元放本来怒火正盛,听柳弘暄这样说,气顺了好些,他摆摆手,“赶紧扶着少爷进去吧。”蓬骏一瘸一拐地进去了。 扈元放又和柳弘暄聊了几句,也回府了。 柳弘暄坐到车上,问柳晗卿道:“刚才蓬骏那话,是不是以前你说的?” 柳晗卿气呼呼地掀开窗帘,看着车外,一句话也不说。柳弘暄瞪了他一眼,“我知道就是你说的,要不然,蓬骏不会那么大劲儿。我也是为了你妹妹好,嫁到将军府,荣华富贵的,有什么不好的?再者说,蓬骏又那么喜欢你妹妹,他肯定也会对你妹妹好的。这下倒好了,我费尽口舌,好不容易快说成了这件事,你这样中间一搅,估计要麻烦许多了。” 柳晗卿依然看着窗外,什么也不说。到了家后,柳晗卿也没有吃饭,也不听云淇的劝,便睡觉了。第二天天刚微微亮,柳晗卿便叫起来云淇,小声道:“要不,我们去鲁国吧?把那个造反的二公子除掉,为君上解忧,我们自己也可以立功,也能为云梦山传名,一举三得,多好的事儿?” 云淇道:“我知道八哥的心思……” “既然知道我的心思,你去还是不去,给个痛快话儿!”柳晗卿气呼呼地坐了起来,看着窗外。 云淇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去倒可以,不过,得给师父捎个话。” 柳晗卿一听,立即高兴的抓住云淇的胳膊,“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好兄弟。” 柳晗卿也没有告诉父母,留下了一封信,便和云淇进城了。见到桓公午后,他们说了自己的看法,桓公午同意了,但嘱咐他们一定要小心。于是,云淇和柳晗卿便来到了鲁国。这时鲁国国君是鲁穆公,姬姓,名显,是鲁国第三十任君主。他是鲁元公的儿子,在位三十三年,注重礼贤下士,曾隆重礼拜孔伋(子思),咨以国事,容许墨翟在鲁授徒传道,组织学派,使鲁国一度出现安定局面。 此时,鲁穆公已经在位三十二年,身体日渐老弱。这一天,鲁穆公正在花园中闭目养神,侍者来报,说大臣申疆求见。鲁穆公慢慢睁开三角眼,努了努有些松弛的嘴,看了看眼前的花朵,又看了看西边的太阳,叹了口气,说道:“让他进来吧。”侍者领命而去。 申疆进来后,恭敬地跪下施礼,然后道:“启奏陛下!老臣有事要说。” 鲁穆公看了看申疆花白的须发,见他的脸上皱纹也清晰可见,指指旁边道:“爱卿有什么事,坐下说吧,已经秋天了,地上怪凉的。” 申疆叩头道:“谢陛下!”说完,他站了起来,走到鲁穆公旁边坐下了。 申疆道:“陛下!老臣今日要说的,还是关于齐国田壬的事,他在齐国发动内乱没有成功,但已经是乱臣贼子,如今来到我鲁国,陛下接纳他,首先在道义上就说不过去,天下皆知‘周之礼尽在鲁’,我鲁国怎么能够接纳这样的不臣之人呢?此其一也。齐鲁之间,战争不断,本来矛盾已多,如今又接纳齐国叛臣,岂不又加一矛盾?此其二也。齐国兵强马壮,实力雄厚,我鲁国不如之,这是现实,陛下当励精图治,除奸革弊,劝课农桑,富国强兵,不能与齐国斗气,此其三也。陛下接纳田壬,无非是想齐国内部争斗,坐收渔翁之利,但田壬并非池中之物,恐怕渔翁也难以驾驭,稍有不慎,便成引狼入室,如今的齐国始祖田完便是一例,此其四也。陛下接纳他国之反臣,等于纵容弑君之行,于我鲁国来讲,的确影响太坏,此其五也。微臣为鲁国江山社稷考虑,恳请陛下三思,将田壬逐出鲁国。” 鲁穆公微笑地看了看申疆,指着旁边石桌上的点心,“爱卿尝尝这个,这是刚送过来的点心,一点儿也不甜腻,吃着挺爽口,对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特别有好处。” “陛下!”申疆跪道:“老臣望陛下三思,常言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田壬终是祸患,还是及早除去为好啊!”说着,申疆趴在地上不起来了。 “爱卿起来说吧。”鲁穆公看了看侍者,“快把申大人搀起来。” 侍者去搀扶申疆,申疆推开了侍者。 鲁穆公笑着道:“爱卿是不是要说‘陛下不答应,老臣就跪着不起’呀?” 申疆抬头看了看慈眉善目的鲁穆公,站起来道:“那是三岁小孩儿用的手段,老臣才没有那么固执呢!” 鲁穆公笑着说:“寡人还以为你真是‘老沉’,很沉,沉得起不来了呢!”他忽然皱了下眉头,问道:“爱卿,那你要是姓陈的话,是不是该说‘老臣陈——疆’啦?” 申疆看着鲁穆公,笑道:“还老臣陈醋呢!” “哈哈哈!”鲁穆公开心地笑了起来,点了点他,“你这个平时不苟言笑的夫子,居然也会说句调皮的话儿,真是东山坡上落凤凰——罕见呐!” 申疆收了笑容,严肃地说道:“陛下,老臣不是说笑的,老臣方才的那些话都是肺腑之言,殷鉴不远,望陛下真得三思啊!” 鲁穆公用拐杖指着不远处的水池,说道:“爱卿看那池中的鱼,谁能说里面没有几条有野心的呢?可是,老百姓常说‘鱼再大大不出水,嘴再快快不过腿’,就是这个道理。” 申疆进一步道:“可是,百姓还说‘打架使诈,老师傅都怕’呢?这个田壬本身就是阴险狡诈之辈,陛下不得不防。” 鲁穆公笑了笑,点了点头,“爱卿赤胆忠心,直言敢谏,的确是寡人的股肱之臣,爱卿的话,寡人一定慎重考虑。既然爱卿也来了,寡人好久没有和爱卿下过棋了,要不,来上几局?” 申疆点头答应,和鲁穆公开始下棋了。 却说鲁穆公将田壬安排在了离都城曲阜四十里外的一个小城。 申疆下午才见过鲁穆公,晚上的时候,南宫得对田壬说:“公子,鲁国那个大臣申疆,今天下午又去见君上,让君上驱逐公子出鲁国,君上只是说考虑考虑,尚未答应。不过,似他这样三番五次地去上谏,末将怕君上也撑不了多少时间了,要不,让末将派人去把他杀了吧,做的利索点儿,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田壬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发愁道:“这个申疆确实挺烦人的,可他是子思的学生,当今君上又对儒学礼遇有加,想做一代明君圣主,所以广开言路,最不怕大臣直言劝谏。我们如果杀了他,恐怕会引起君上的反感,甚至愤怒,到时候,在鲁国就真得呆不下去了。” “他娘的,难道就拿他没有办法了吗?”南宫得气呼呼的。 田壬道:“你去把庞世翼叫过来。” 南宫得看不起道:“叫他干什么?一个贪财好色的食客,末将都担心他随时会被人收买走,对公子造成不利呢!” 田壬瞪了一眼南宫得,“要想成大事,必须能容人,用其长而避其短,知其欲而淡其私,不能虼蚤打喷嚏——小气,你看那些个开国之君,有几个不是胸襟广阔的?好了,你赶紧去叫吧。” 南宫得领命下去了,不一会儿,庞世翼过来了,进屋倒头便拜,田壬笑着扶起了他,说道:“田壬如今颠沛流离,前途渺茫,足下却不辞艰险,依然追随,着实让田壬心中感慨不已,昔日照顾多有不周,还望足下见谅。” 庞世翼跪在地上,眼泪汪汪地说:“‘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小人能跟随公子,是终生的幸运,况且公子龙姿凤采,一时受挫,不足为虑,姜子牙还曾做过小贩,当过屠夫,公子无需消极。” 第211章 田壬遇刺 田壬扶起了庞世翼,将申疆的事告诉了他,庞世翼不以为然地笑道:“君上如今已经老迈,虽然有强国的雄心,可惜天不假年,只是循规蹈矩,不使鲁国出事而已。申疆是子思弟子不假,子思虽然很得君上赏识,却终生未得重用,君上礼待儒家,不过是为了装潢门面,把自己打扮成仁君明主而已,所以,就算申疆上谏千次,君上也不会听他的,这点儿请公子放心。公子目前当忧虑的有两点,其一,追随公子来鲁的士兵,必须厚金相待,以防田午厚待其家属,诱其回国;其二,小人听说陷害公子的云淇和柳晗卿也来到了鲁国,如果小人所料不错的话,他们是来对付公子的,这二人不得不妨。” 田壬听后,笑着说:“足下果然谋略非常,田某受益匪浅。” 庞世翼道:“小人说的两项内容,公子务必赶紧着手准备,否则时机一过,就追悔莫及了。” 田壬笑着说道:“我一定马上想出对策,你先下去吧。” 庞世翼刚一出去,南宫得就进来了,“公子,怎么样?” 田壬不满意道:“来鲁国的路上,我看他挺机灵的,遇事沉稳不迫,刚才听了他的分析,也有些道理,不过还是有些不切实际。他让我厚待士兵,说田午会厚待他们的家属,诱惑他们回国?” “狗屁!”南宫得藐视道:“田午不把士兵家属全杀了就是好的,还厚待?这才真是坟地里卖布——鬼扯。还是老话说得好,‘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不过,”田壬接着说:“他说云淇和柳晗卿已经到了鲁国,是来对付我的,这点儿倒真是不能不防。这次要不是这两个混蛋玩意儿,田午肯定下台了。” “哼!”南宫得也气得喘着粗气,“他娘的!要不,趁他们立足未稳,身上又有伤,我连夜带人将他们干掉,免得夜长梦多。” “抓刺客!”外面的士兵忽然喊了起来。 “怎么回事?”田壬惊慌地看着南宫得,南宫得抽出腰间的宝刀,“公子放心,有末将在这儿,保管无事。”话音刚落,门便开了,进来几个士兵,“公子,我们来保护您!”士兵正要关门的时候,一个飞镖“砰”地便钉在了门上,“啊!”吓得士兵赶紧关上了门。 “公子快蹲下!”南宫得急忙拽着田壬蹲了下来,刚一蹲下,飞镖穿过窗纱便进到屋里来,“咚咚咚”地打在了墙上。田壬回头一看,墙上被打成了一个个的坑,这要是打在身上,非得穿透不可。 停了一会儿,外面的喊声越来越小,渐渐没有了。这时,庞世翼领着几个士兵推门而入,“公子,刺客已经跑了,没事了。” 南宫得赶紧去扶田壬,田壬站了两下,竟然没有站起来,原来腿都吓软了。庞世翼对旁边的士兵道:“你们出去吧,要加强防卫!”士兵们出去了。南宫得已经将田壬搀扶了起来。 田壬心有余悸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真是一点儿没错啊!我们还没有动静,云淇和柳晗卿这两个混蛋倒先动手了。”说着,田壬指了指墙上的洞,感慨道:“你们看看,幸亏南宫将军及时拉着我蹲下了,不然早被穿了几个洞了,居然下这么狠的手,简直太可恶了。” 南宫得蹲下来,用刀动了动飞镖,然后又站了起来,“他娘的!上面一点儿线索也没有。”他转而一想,怀疑道:“很有可能是云淇和柳晗卿的人干的,听说他们夜闯皇宫的时候,五镖杀死五个侍卫,暗器很在行的,而且轻功也很好。一般人,谁能把暗器耍的这么厉害?” 庞世翼道:“应该不是他们,我和士兵们刚才在外面见到了刺客,都蒙着脸,但是却有四个人。” 南宫得有点儿不耐烦了,“你就不兴人家找个帮手吗?难道非得两个人来吗?” 田壬点了点头,“除了云淇和柳晗卿,谁还对本公子有这么大的仇气,非要置我于死地?” “申疆!”南宫得立即说道:“这个老杂毛见君上不听他的话,所以就派人来暗杀,成功不成功,都不会怪到他的身上。而且,我听说云淇和柳晗卿还去过他的府上,一定是他们联手了。” 田壬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庞世翼,“世翼,你怎么看?” 庞世翼抱拳道:“南宫将军见识非凡,小人钦佩不已,申疆此人做事向来以君子自居,谁也不会料到他会使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真小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伪君子,申疆大概就是这样的人。” “哈哈!”南宫得笑着拍拍庞世翼的肩膀,“老弟这话说得在理啊!” 夜色已晚了,田壬命人都回去了,正当他昏昏欲睡的时候,庞世翼说有要事求见。田壬打了个哈欠,让庞世翼进来了。 庞世翼凑近田壬,小声道:“有句话说了,小人怕公子不高兴。” 一听这话,田壬便有些不高兴,不过,他微笑着说:“你也是为我好,我怎么会不高兴呢?” 庞世翼压低了声音,“小人怀疑今晚的刺客并不是申疆派来的,也没有云淇和柳晗卿,是有人嫁祸给申疆的。这个人公子也认识,就是南宫将军的好友谈宣义。” “啊?”田壬更觉得不可思议了,他看了看庞世翼,的确是一脸忠厚的表情,“这怎么可能呢?我们来鲁国,还是谈大人向君上求的情,君上才开恩让我们留下的,他是南宫将军的生死之交,他能害自己的结拜兄弟吗?这话要是让南宫将军知道了,他肯定要找你拼命的。” 庞世翼跪道:“小人不敢胡说,谈大人和申疆面和心不合,谈大人想借刀杀人,他怕我们不敢对申疆下手,所以今天派刺客来,为的就是逼我们对申疆下手。” 田壬看了看庞世翼,轻轻道:“你说的这些,我会仔细考虑的,天色也不早了,你赶紧休息去吧。” 庞世翼本来还想再劝劝田壬,见他满脸倦意,只好回去了。出门后,庞世翼无限惋惜地摇了摇头。 躺在床上,田壬想了想庞世翼方才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这个庞世翼也真是太异想天开了,本公子只是稍微对他好了一点,他就说出这么些个不靠谱的话,想讨好本公子,人呐,总是想把推翻比自己强的人作为自己的功劳,心眼儿太不正了,这人说什么也不能用。” 想着想着,田壬便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梦里如愿以偿地杀了田午,然后开始荣华富贵,纸醉金迷,正要好好享受的时候,忽然感觉心烦意乱,而且越来越乱,越来越乱,最后乱得他睁开了眼。这时,他仔细想了想,记起来是在鲁国,看看窗外,立时吓了一跳,人影来回跑动,而且火光呼呼闪闪的,还伴随着嘈杂声。 田壬急忙披了衣服起来,从墙上抽出宝剑,紧紧握在手里,他悄悄走到门口,慢慢开了门。 “公子!你起来了!”门口站着几个士兵,其中一个见门开了,急忙打招呼。 这一招呼,吓了田壬一跳,他佯装镇静道:“出了什么事?”这时,南宫得领着兵过来了,“公子,您赶紧回屋吧,又他娘来了刺客,话音刚落,一支利箭飞来,射在南宫得的腿上。田壬迅速将门关上了。 “哎呀!”南宫得跪倒在地,扭头看见房顶上有个黑衣人,喊道:“抓住他!”黑衣人收起弓箭,跑了。这时,田壬的兵也上了房顶,但是,所有的黑衣人都消失了。可惜田壬的兵没有弓箭,否则,黑衣人插翅难逃。 庞世翼这时过来了,见南宫得受了箭伤,忙给他治了伤。田壬关切地问道:“南宫将军的伤怎么样了?” 庞世翼道:“虽然没有伤着筋骨,但是箭上有毒,需要一味药引子,怕是不容易得到。” 田壬看着嘴唇已经发白的南宫得,忽然感到恐怖,心里冰凉冰凉的,“就算不当国君了,也要给南宫将军治好病。” “公子!”南宫得感激地泪流满面,他瞪着庞世翼:“你在这儿胡乱说什么,区区一个木棍上,能有个屁毒?要你在这儿吓唬公子?” 田壬的眼圈也红了,“倒底是什么东西,快说啊?” 庞世翼想了想,说道:“申疆家的‘鹤鸣双黄酒’。” “什么?”田壬越来越觉得难以想象,“什么酒不行,非得是申疆家的?你又怎么知道这个药方的?” “是啊?”南宫得也觉得奇怪,“你是不是申疆派来的奸细啊?明知道申疆要置公子于死地,却非要这么说,让公子去申家受侮辱了吗?” 庞世翼也不生气,只是低着头,“请公子定夺,在这鲁国,没有不知道‘鹤鸣双黄酒’的,他家有祖传的秘方,酒是定量的,只供自己和宫里用。” 田壬想了想,说道:“明早,你一起跟我去申府吧。” “公子?”南宫得大喊道:“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庞世翼道:“申疆标榜自己是儒家的君子,我们白天去他家,没有什么危险。” 田壬点了点头,让人将南宫得送回屋了。 第二天一早,田壬和庞世翼领着些人便到了曲阜,来到申府。碰巧的是,因为鲁穆公不答应驱逐田壬的请求,申疆正称病在家。而这时,云淇和柳晗卿正在与申疆聊天。 柳晗卿笑着说道:“家师虽然与大人不是同门,却十分仰慕大人的学问和人品,说‘周之礼尽在鲁,鲁之礼尽在儒’,叮嘱晚辈到了鲁国,一定要前来拜访,家师知道大人克己奉公,淡泊名利,因此不敢以金银珠玉为礼物,特从淇水边采来冬凌草及无核枣,并一盒‘身轻昭若丹’和‘九天回尘丸’,作为见面礼,还望大人笑纳。” 说着,柳晗卿奉上两个锦盒。申疆高兴地抱拳道:“清溪先生如此盛情美意,老夫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啊!请代老夫向尊师问好。”说着,申疆命下人将东西收下了。 第212章 世翼蒙冤 申疆乐乐陶陶道:“云梦山近来在诸侯间奔走的事,老夫也多少有所耳闻,清溪先生的谋略,确实非常人所有,老夫也十分钦佩。既然二位今天来了,就尝一尝寒舍的‘鹤鸣双黄酒’,权作老夫回谢了。” 柳晗卿和云淇互相惊讶的看了看,柳晗卿道:“久闻‘鹤鸣双黄酒’乃是贵府供奉宫廷的贡品,能闻上一闻,便是人间美事,若有幸尝上一口,将是一生荣耀之事了。” “哈哈哈!”申疆摸着胡子,“清溪先生的弟子,果然不一般,真是口若悬河啊!” 云淇这时庄重道:“晚辈前来,有件事要提醒大人。田壬如今在鲁国,终为鲁国祸患,且晚辈闻听,他私下与谈宣义大人交好,谈宣义又得君上恩宠,君上如何能驱逐田壬呢?” 申疆听后,也皱起眉头,“贤侄说的这些,老夫何尝不知?只是,谈宣义虽与老夫政见不合,却未有失职之事,老夫自然拿他没有办法。好了,‘静坐常思己之过,闲谈莫论他人非’,朝廷的事,我们在这儿谈也无用,你们尝尝秋茶如何?” 这时,下人来报,说田壬求见。 柳晗卿站起来道:“晚辈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申疆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们行得正,坐得端,怕他作甚?你们坐着,也看看他有什么花样?”说着,申疆让下人将田壬和庞世翼请进了客厅。 田壬一进客厅,见云淇和柳晗卿在,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顿时火气便上来了,脸色也难看起来。庞世翼忙在旁边提醒着。 之后,田壬和申疆寒暄后,提出要用“鹤鸣双黄酒”。申疆断然拒绝。后云淇求情,申疆才给了田壬一碗。田壬灰头土脸地离了申府。 却说南宫得知道田壬去申府要酒后,胸中怒火万丈,这时,谈宣义派到田壬处帮忙的东郭忠过来了。 “将军,小的有要事相禀。”东郭忠贼头贼脑地看了看周围的侍者。南宫得大手一挥,将人都打发了出去。 “将军的腿伤怎么样了?”东郭忠问道。 南宫得高兴道:“没有那么疼了,看来,你的药还真不错。” 东郭忠附到南宫得将军耳边说:“昨晚将军回屋后,小的看见庞世翼又转回公子房中,小的见其行色慌张,有些蹊跷,故此蹲在窗户上偷听他说,刺客是谈宣义大人派来的,说谈大人想借公子的手杀掉申疆。” “呸!”南宫得鄙视道:“老子早觉得那个娘娘腔不是个好鸟,居然敢在公子面前说谈大人的坏话,谈大人是何等光明磊落的人,他是我的结拜兄弟,难道会害我不成?” 东郭忠接着说道:“公子虽然很信任将军,但经过近来之变,如今流落鲁国,公子的性情也与先前大不一样,公子就算开始不信,但架不住庞世翼经常说啊?三人成虎的故事,将军应该也是听说过的。” 南宫得一听,也有些惶惶不安,“娘的,咋身边有个这么危险的人?” 东郭忠冷笑道:“小的有一计,能让庞世翼露出马脚,让公子知道他的真面目,只是,现在不能告诉将军,到时候将军保护好公子就行了。” 南宫得看这东郭忠,感叹道:“若不是谈大人派你来,说不定我们最后被杀了,都不知道是谁杀死的。” 不一会儿,田壬和庞世翼回来了,他们急忙来到南宫得的屋子,田壬兴高采烈地端着药酒碗,“南宫将军,你的伤有救了。快!让世翼给你医腿。” 南宫得拍了拍手,立即从外面进来一队士兵,将屋子里的人包围了。田壬惊地差点儿把碗摔在地上,“你想干什么?” 南宫得跪倒在地,“公子,这屋里有奸细。” “奸细?”田壬看了看周围的人,都是很眼熟的,“好端端的,从哪里跑出来的奸细?” 南宫得道:“奸细不除,公子不仅不能报仇,还可能丧于非命。公子且上座,剩下的就交给末将,不知可否?” 田壬想了想这几天的遭遇,也的确费解了些,于是将碗给了东郭忠,坐到了后面。 庞世翼扫视了下,冷冷地说道:“将军说的奸细,不会就是区区在下吧?” “哼!”南宫得鄙视道:“你能老实交待最好,公子说不定可以念在你主动坦白的份上,网开一面,对你从轻发落。” 田壬指着庞世翼,大惑不解地看看南宫得,“将军说世翼是奸细,不可能吧?他追随我多年了,虽然以前未得重用,但还是忠心的。将军会不会搞错了?” 南宫得从东郭忠手中接过酒碗,对田壬道:“这是公子从申府端来的酒,公子可是一路自己端过来的?” 田壬摇了摇头。南宫得这时阴笑地看着庞世翼,“老弟可敢喝一口这酒吗?” 庞世翼也不说话,接过碗,喝了一口,然后将碗又给了南宫得。 “来人!牵只狗过来?”南宫得厉声道,话刚出口,狗便牵了过来。南宫得腿脚不便,将碗给了东郭忠,东郭忠命人将狗按住,掰开了嘴,将酒倒进了狗嘴里,然后松开了狗,狗站起来,即刻冲到了院子里,然后开始转着圈地乱叫,叫了一阵,忽然躺在地上,浑身开始抽搐,这时,众人都到了院里,来到狗跟前时,狗已经七窍流血,死了。 “啊?”看到这情景,田壬吓得胆裂魂飞,颤着手道:“抓起来,赶紧抓起来!” 看着地上死去的狗,庞世翼顿时也傻眼了,他一时也弄不懂倒底是怎么回事,士兵上来便将他反剪了起来,随即捆上了。 东郭忠这时道:“庞世翼阴险狡诈,他吃了解药,却拿毒酒来给末将看病,末将若死,则这笔账自然记在了申疆的头上,公子定会找申疆报仇,不管申疆死不死,都应了申疆所说的公子在鲁必将为乱的话,到时候鲁国君臣一定不会饶恕公子,定要将公子杀害,而这,正是云淇和柳晗卿所要的结果,庞世翼早已暗中投靠了田午,他在公子身边隐忍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天。” 田壬这时恍然大悟,咬牙切齿地指着庞世翼:“你好阴险歹毒啊!亏我这么看重你。怪不得你一直在我面前说谈大人的坏话,目的就是想离间我和谈大人,让我们两败俱伤,你好渔翁得利,你怕这招不行,又嫁祸给申疆,想双管齐下,真是处心积虑啊!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的报应到了。” “哈哈哈!”庞世翼仰天大笑道:“‘自古忠臣帝主疑,全忠全义不全尸’,死就死吧!” “呸!”南宫得吐了庞世翼一脸唾沫,“你算个狗屁忠臣,不要再侮辱这两个字了。充其量,你就是田午的狗腿子。” 庞世翼也不争辩,他静静地看着田壬,“‘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公子最该防的,不是明里的小人,而是暗中的君子,‘明箭伤人,或及皮毛;暗箭中人,其深次骨’,谈大人绝非善类,公子必将死在他的手上。” “呸!”南宫得气得打了庞世翼一拐杖,“临死还在说谈大人的坏话。” “唉!”田壬叹了口气,不忍道:“你我终究主仆一场,给你留个全尸吧。”说着,田壬摆了摆手。 庞世翼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谢公子恩赐!公子一定要想想小人的话。” 南宫得命人将庞世翼勒死了,尸体扔到了野外。 云淇和柳晗卿从申府出来后,到了谈宣义家。 谈宣义见了云淇和柳晗卿,笑着抱拳道:“柳贤侄果然好手段,田壬果然中了反间计,已经将庞世翼杀死了,剩下个莽汉南宫得,根本不足为虑了。” 云淇听后,心情顿时低落起来,他见过庞世翼,是一个有勇有谋的人,没有想到,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了,同时,他也对柳晗卿不满起来。 柳晗卿听后,高兴地抱拳道:“大人过奖了,草民不过提了提建议,还是大人调教的好,手下办事老道,才能水到渠成。” 谈宣义摸着稀疏的胡子,说道:“不过,这样一来,田壬对申疆和二位的仇恨也越来越深了。” 柳晗卿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希望此事早早结束,免得牵连进来更多的人。晚辈斗胆问一下,弹劾的人选,大人可找好了?” 谈宣义道:“我已经给虞君何虞大人透过信儿了,这个就不用操心了。不过,只是这样,还不足以将田壬置于死地。” 柳晗卿抱拳道:“还请大人指点。” 谈宣义道:“太子乃一国储君,任何国家都非常重视,太子是不能有任何闪失的,否则动摇国本,社稷就有危难了。” “谢大人指点。”柳晗卿高兴地抱拳称谢。聊了会儿,柳晗卿与云淇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云淇道:“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合适?那个庞世翼我见过,他不像一个坏人,就这样死去了,我心里怎么这么不安呢?” 柳晗卿洗完脸,还没擦净,就说道:“庞世翼的死是因为他的愚忠,和田壬的多疑,他们是死在自己的软肋上,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况且,你在齐国的御花园中,不是还用夺命镖杀了五个侍卫吗?” 听到这话,云淇不语了,他虽然想争辩,可想起那五个侍卫,他内心更加不安起来。 柳晗卿看着云淇魂不守舍的样子,内心很得意,“等会儿,你还得跟我去趟东宫。你比我武功好,你去,我心里踏实。我向你保证,完成这件事,我以后肯定不会为了自己而用这样的计谋,否则,死于乱军之中。” 云淇忙说道:“好了,八哥,不用赌咒了,我帮你就是了。” 等夜色深了,柳晗卿和云淇穿了夜行衣,偷偷来到了东宫。 第213章 田壬出逃 柳晗卿和云淇故意现身东宫后,连忙逃跑,侍卫则紧追不舍,他们又故意丢下东郭忠盗来的田壬士兵的腰牌,然后不见了。 太子得了腰牌,连夜来到鲁穆公寝宫。 鲁穆公听说太子遇刺,急忙披了衣服,拄着拐杖出来了。 太子跪在地上,怛然失色道:“陛下,有人刺杀儿臣,陛下一定要抓住他们,将他们千刀万剐。” 鲁穆公看着太子惊慌失措的样子,又气又没有办法,“你起来吧。知道是谁干的吗?” 太子将腰牌递给了鲁穆公,鲁穆公一看,并不相信,“田壬刺杀你,没有道理啊?他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如果不是他,那又是谁呢?” 太子道:“反正儿臣不敢回去了,今晚就在这儿陪着陛下吧。”鲁穆公答应了。 与此同时,齐国陈兵齐鲁边境,并且向鲁穆公提出要求,让他将田壬移交齐国。 田壬也得到了消息,他急忙将南宫得叫了过来,谁知道南宫得竟是一脸的愁容。 “怎么了?”田壬预感情况不妙,“出了什么事了吗?” “唉!”南宫得无计可施道:“真被庞世翼说准了,我们带来的兵,昨晚忽然走了大部分,如今只剩下些老弱病残,公子,怎么办呢?” “什么?”这真是当头棒喝,田壬一下子坐到了案几上,“怎么会这样?” 这时,东郭忠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禀告公子,昨晚有人潜入东宫刺杀太子,走时留下了公子亲兵的腰牌,君上已经知道了此事,恐怕不久就要来调查此事了。” 田壬已经无话可说,眼睛直直地看着门口,嘴巴微微张着,像一座石像般。 南宫得道:“公子,趁现在鲁国还没有限制我们,我们赶紧去别的国家吧,再晚一会儿,说不定真走不了了。” 东郭忠附和道:“是啊,公子,如今齐国大军就在边境,公子又被人陷害刺杀太子,而且申疆还虎视眈眈,这下更有了借口,君上就是想留,恐怕也留不住您了,您还是赶快走吧。” 田壬这时倒空前的冷静,他说道:“我命该如此啊,当时来鲁国时,庞世翼就劝过我,说鲁国看似合适,其实是墙头草,最不合适。事已至此,怨谁也没有用了。南宫得,你把带来的钱财分给士兵,让他们各谋生路吧,为了我,已经死了不少人了,我不想再让他们跟着我殉葬了。” “公子?”南宫得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胜败还不一定,怎么能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再说,我们这些人都受过公子的恩,如今公子有难,正是报恩的时候,又怎么会……” “啪!”田壬猛然一拍案几,腾地站了起来,吼道:“让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的废话!你要不去把所有士兵都劝走,我现在就死在这里。”说着,田壬抽出墙上的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稍一用力,便划破了脖子,血登时流了出来,顺着剑刃往下流,一会儿滴在了地上。 “公子?”南宫得实在没有料到田壬有这样的举动,都快吓傻了,连忙哭跪道:“末将马上就去马上就去!您放下吧。” “赶紧去!——”田壬吼得脸都变形了。 东郭忠在旁边,看着歇斯底里的田壬,也有些胆战心惊,他赶紧拽了拽南宫得,“赶紧去吧。” 南宫得不敢多待,将眼泪一擦,跑了出去。 这边,是鲁国朝会。 大夫虞君何先站了出来,“启奏陛下!微臣要弹劾申疆申大人!” 鲁穆公一听,都觉得新鲜,因为虞君何也是子思的学生,申疆的师弟,他平时最为仰慕申疆的学识和为人,恨不得变成一家人,今日却要弹劾申疆,简直是千古奇谭。 鲁穆公忍不住笑了出来,“虞爱卿要弹劾申大人什么事啊?” 虞君何郑重其事道:“举世皆知,申家酿有‘鹤鸣双黄酒’,此酒除君上恩赐申府定量饮用外,其余皆为贡品。据微臣所知,前几日申大人曾将一碗酒赠给了田壬,田壬回去后,有人识破酒中有毒,于是将此酒灌于狗嘴中,狗顿时七窍流血而死,没有君上旨意,申大人将‘鹤鸣双黄酒’送出申府,已经违背陛下旨意,且酒中有毒,纵然不是申大人所下,影响也着实恶劣。臣请陛下明断!” 申疆倒真不知道酒中有毒的事,他站出来道:“陛下!那日田壬到老臣家中,百般请求,说必须‘鹤鸣双黄酒’入药,方能救人,老臣想,一碗酒若能救一条命,乃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并且陛下乃千古仁君,必会赞同老臣的做法,因此老臣才送出一碗酒。至于酒中下毒之事,断不是老臣所为,望陛下明察,以还老臣清白。”申疆停了停,说道:“老臣也有事要奏,老臣听说,东宫遭了刺客,而刺客百密一疏,留下了腰牌,这腰牌就是田壬亲兵的,若此事为真,望陛下速速决断,免有后患!” 鲁穆公道:“寡人正要提及此事,如今齐国陈兵边境,要寡人交出田壬,不知众卿以为如何?” 申疆忙跪下了,“如今众多事情,皆和田壬有关,且事涉太子,连及兵祸,不除田壬,鲁国难安。” “不除田壬,鲁国难安!”像提前排练好了一般,众大臣全部跪倒在地,齐声高喊着这八个字。 鲁穆公摆摆手,众大臣闭嘴站了起来。鲁穆公道:“既然众卿都以为当除去田壬,那寡人就依众卿之意,派人速速捉拿田壬。” “陛下圣明!”众大臣又跪下齐声高喊。 鲁穆公摆摆手,道:“申疆,你违背寡人旨意,擅自将贡酒送出申府,且事涉毒酒一案,理当重罪,念在你曾事两朝,公忠体国,如今又年迈体衰,办事拖沓,降两级致仕吧。” 申疆站了起来,“老臣谢陛下隆恩!” 散朝后,虞君何赶上了申疆,作揖道:“申大人,方才多有得罪,还望申大人见谅。” 申疆高兴地扶起虞君何,赞赏道:“虞大人说的是实情,老夫怎么会见怪呢?老夫久已想致仕,只是陛下不准,没有想到,今天终于如愿以偿,而且看到虞大人刚直不阿,老夫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罪你呢?” 虞君何将申疆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附耳道:“这消息是谈宣义透露给我的,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可我又不能徇私,所以就只有弹劾大人了。” 申疆点了点头,看了看周围,小声道:“谈宣义心术不正,你要多多提防,愚兄与他斗了这么多年,也扳不倒他,陛下之所以让愚兄致仕,是怕愚兄晚节不保,栽在谈宣义的身上,不过,愚兄致仕后,贤弟就是他的目标了,贤弟一定要多加注意。” 虞君何感激地点了点头。 却说南宫得奉田壬的命令将士兵都解散了,有几个实在不怨走的,就留了下来,然后和田壬跟着东郭忠朝宋国方向赶去,刚走了三十里,见到前面有座城,城门口,士兵正在盘查过往行人。 东郭忠将田壬拉到一边,小声道:“你们在这儿呆着,我去前面看看怎么回事?”说完,东郭忠便向城门口跑去。田壬看得清楚,东郭忠刚到城门口,还没有站一会儿,便被士兵按住锁了起来。 南宫得焦急道:“公子,应该是在缉拿我们呢!居然连东郭兄弟都牵扯了进去,会不会谈大人也被株连了?” 田壬点了点头,“看情形,谈大人也凶多吉少了。我们不要进城了,绕过城去,继续赶路吧。”他刚说完,就见士兵骑着马向城两边跑去。 “娘的!”南宫得大怒道:“真是要把人逼到绝路上去啊!” 田壬摆了摆手,静静说道:“生气也没有用,那就先别赶路了,找个林子呆会儿,天黑了再赶路吧。” 他们好不容易在树林中等到了日落西山,这才敢出来继续赶路,没走多远,“将军!”士兵飞快地跑了过来,“树林后边有马蹄声。” “赶快散开,隐蔽起来!”田壬冷静地说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要说话。” 人都散开了,趴在了路边草丛里。他们没有想到,这季节,正是秋蚊子的天下,他们趴着不动,正给了秋蚊子大饱口福的千载良机,于是,他们都能清晰地听见嗡嗡的蚊子声。不一会儿,蚊子能叮到的地方,没有一处留情的。他们只能咬着牙,悄悄抓一抓,还不敢太用力,怕动静太大。 半柱香不到,树林后边骑马的人赶到了,没有几个人,奇怪的是,他们没有立即朝前走,而是下了马,牵着马慢慢朝前走着,边走还边小声喊道:“南宫得?南宫得?” “南宫得?”南宫得一听,也顾不上抓痒了,忙点了点田壬,田壬这时被蚊子叮得满肚子怒火,“你仔细看看,是谁?” 喊声继续着,南宫得仔细听了听,原来是谈宣义。他惊喜地捅了捅田壬,“是谈大人是谈大人。”田壬一听,再也忍不住地从草丛里跳了出来,来回跳着,拍着自己的身子。 谈宣义吓了一跳,这时,南宫得也跳了出来,边跳边说:“老谈,是我,南宫得。” 田壬道:“谈大人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受了我们的牵连?” “唉!”谈宣义深深叹了口气,“一言难尽呐!” 这时,前方传来隐约的火光,谈宣义一看,惊讶地指指火光,“应该是官兵到了,我们不能再走官道了,我知道条小路,可以绕过城。” “太好了!”南宫得高兴道:“老谈赶紧领着我们走吧,再也不在这晦气的鲁国呆着了。” 田壬也没有办法,只好跟着谈宣义走了。小路确实不怎么好走,一会儿坑,一会儿水的,走了十几里,才见一个稍微开阔的地方,正当他们要休息的时候,突然从四周跳出许多人,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大刀。 第214章 云淇昏迷 可怜田壬的人忙于逃命,又渴又饿又累又痒又怕,还没有怎么抵抗,便被砍死许多人,只剩田壬和南宫得和几个机灵点儿的士兵。 南宫得四周看了看,不见了谈宣义,“老谈?” 田壬道:“别喊了,这兵就是他派的,他不想顶着背信弃义的罪名,所以躲起来不想见你。可恨呐!全部都被庞世翼说中了,我居然连最简单的反间计都没有识破,白白害死他。我有今日,也是罪有应得啊!哈哈哈哈哈!”田壬忽然放肆地大笑了起来,这笑声响在静谧的田野,听着尤其瘆人。 “混账王八羔子!”南宫得大吼道:“敢出卖老子,他一定不得好死,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他!要夜夜去找他。” “喊这有什么用,早晚都是一死,还是死得壮烈点儿吧,好歹也是站着撒尿的爷们!”柳晗卿这时握着剑,指道:“你们发动政变,害死了多少人,那些枉死的冤魂,还要找你们索命呢!”说着,柳晗卿挥剑便刺了过来,其他人见状,也都挥刀过来了。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厮杀,田壬被柳晗卿亲手刺死了,南宫得死于乱刀之下。 第二天,柳晗卿和云淇谢过了谈宣义,辞别了申疆,骑马朝齐国赶去。柳晗卿亲自将田壬的人头交给了桓公午,桓公午心病已除,贬田壬为庶民,命人将其头颅埋在了乱坟岗。 柳晗卿两次功劳累积,被桓公午授予下大夫的爵位,赏赐田地一千亩。柳晗卿志得意满,决定不再回云梦山,于是修书一封,让云淇独自回云梦山了。云淇无奈,只好带着书信回了云梦山。在赵国的叶名诚、燕国的苏名远、牧春风、乐正珩、云千画,也都回到了云梦山,不过,清溪先生却不在山上,而是和尚云瑛领着一些弟子去参加伾山论道了,闻道庄里现在是庞清和相鹤当家。 云淇回到后院,见了越嫣然,紧紧抱着,“可想死我了,想得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子了。” 越嫣然摸着云淇的脸,“怎么瘦了这么多,人家看了,心里好不心疼啊。” 云淇亲了越嫣然一口,看着她娇红的脸,捋了捋她的头发,“你怎么什么都没有戴?我送你的簪花呢?” 越嫣然一听,脑子里忽然想起庞清来,她松开了云淇,将门窗都关好了,然后拉着云淇进到里间,附耳道:“庞清想要师父的《孙子兵法》。” 云淇一听,吓得赶紧捂住了越嫣然的嘴,瞪着眼睛,“这话可不敢乱说,因为这兵书,我蹲过大牢,燕山派的师弟也死了好几个,师父也没有说过他有《孙子兵法》,以后这样的话,不能再说了,否则,我就翻脸了。” 越嫣然看着云淇严肃的神情,撅着嘴,气呼呼地瞪着他,一句话也不说。云淇这时伸手要楼越嫣然,越嫣然气得使劲儿推了他一把,他故意夸张的朝后退了几步,却没有料到忽然撞到了柱子上,然后就闭上眼睛,倒在了地上。 “啊?”越嫣然吓得赶紧上前蹲了下来,使劲儿晃着云淇,“你醒醒,你醒醒?”说着,她便去掐云淇的人中,“啊!”云淇忽然睁大了眼睛,笑嘻嘻地看着她,猛地将她揽入怀中,“别生我的气了,我刚才不该那样和你说话。” 越嫣然反应了过来,“好啊,你敢装死骗我!”说着,便拧了云淇一下,云淇却不吱声。越嫣然奇怪了,她以为没有拧疼,于是又拧了一下,云淇仍然不吱声,反而笑道:“使劲儿拧,使劲儿拧,我皮厚一点儿都不疼,一点儿都不疼,都不疼,不疼,疼!”云淇说到最后一个字,忽然满脸痛苦的表情,使劲儿揉着被拧的地方。 “哼!”越嫣然头一抬,得意洋洋地说道:“活该!寿星老儿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惹我,让你知道知道下场。” “我吃砒霜,我现在就吃了你这个娇艳欲滴的砒霜。”说着,云淇朝越嫣然扑了过来。久别胜新婚,小两口自然缠绵不尽。 晚上,闻道庄吃的是七法潭的鲤鱼,味道极其鲜美,云淇本来不吃鱼,国安笑着给他多夹了几块,庞清也在一边看着,他不好推辞,都吃了,感觉还不错。 第二天早上,越嫣然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洗漱完后,又将院子扫了,然后去道生厅准备早饭。她走到神固居门口,习惯地敲了敲门,笑着说道:“懒猪!该起床了!懒猪!该起床了!”喊过之后,她静静听了会儿,却没有发现屋子里有动静。往常云淇都会开玩笑地回一句“知道了,懒母猪!知道了,懒母猪!” “难道是睡得太死了?”越嫣然有点儿疑惑,她又使劲儿敲了敲门。屋里依然没有动静。越嫣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了。 “怎么了?云淇没有起来吗?”王缦君这时走到了越嫣然的旁边,笑着问道。 越嫣然心里忽然不舒服起来,说道:“谁知道他搞什么鬼,师姐在这儿等会儿,让我进去教训他一顿。”说着,越嫣然进去了。 王缦君才扭头的功夫,就听见屋里越嫣然大喊道:“师姐,你快来!”王缦君忙跑进屋子,却见云淇安静地躺在床上。 “云淇!云淇!”越嫣然一边叫着一边晃着,云淇被晃得身子都快散架了,可眼睛却是紧紧闭着。越嫣然一看,吓得差点儿坐到地上。王缦君急忙扶起越嫣然,“不要张慌……不要慌张!”王缦君有些语无伦次了。 王缦君见越嫣然的眼泪已经流了出来,自己也有些六神无主了。她无意间扭头,见墙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静”字,忽然间就得了启示。她努力使自己冷静了下来,“嫣然,我懂些医理,在这里守着,你现在赶紧去贵道院找三师兄相鹤,让他来给云淇看病。” “啊?”听到王缦君的话,越嫣然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泪珠。“好!我马上去。”越嫣然急忙站起身,一边扭着头看着云淇,一边往前走。 “赶紧去吧!”王缦君见越嫣然依依不舍,赶紧打发她去。越嫣然听了王缦君的话,急忙回头。只听见“咚”的一声,王缦君循声看去,越嫣然居然撞到了门上。辛亏没有撞破,还没有等王缦君开口问,她飞快地跑了出去。 贵道院这边,大部分人都还没有起床。庞清向来都是起在大家前面,今天也不例外。庞清醒来后,发现裆部隆起,才想起来晚上做梦都在找撒尿的地方。或许是因为晚上喝水太多了,倒让一泡尿给憋醒了。看到大伙儿都还在梦乡游荡,庞清悄悄下了床。推开屋门,然后悄悄又关上了。这时他发现院门大开着,知道是相鹤起到他前面了。庞清闻到清晨清新的空气,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并且闭着眼睛长了长身子。等到睁开眼睛后,忽然发现院门口跑过来一个人,穿着一身淡红色的衣服。 “女人?”庞清刚才还有些迷糊的脑子,被这淡红色的衣服一下子就刺激得清醒异常了。来到山上这么些年,倒是第一次看见女人出现在贵道院的清晨。庞清以为自己眼花了,又使劲揉了揉,原来是越嫣然。 越嫣然跑进来,看到庞清站在门口,急忙转过了身去,而且用手捂着眼睛。 庞清见状,看看自己隆起的裆部,顿时觉得尴尬无比,心跳忽然就加快了。他赶紧坐到了树下的石凳上,石桌正好挡住了裆部。“你……你跑到贵道院干什么?你不知道云梦山的规矩吗?”庞清因为事出忽然,已经有些失态,说话的时候,声音难免严肃了些。 听到庞清的训斥,越嫣然吓得哭了起来,哽咽地说道:“云淇忽然得了重病,已经昏迷不醒了。师姐让我来找三师兄,麻烦大师兄喊一下三师兄吧。大恩大德,永世不忘的。” 听了越嫣然的话,庞清心里踏实了许多,不过看到越嫣然粉红的衣服,一下子觉得特别扎眼,又听到她的哭声,越发觉得难听了。 “你赶紧去上善台吧,相鹤在那儿呢!”庞清迫不及待地想让越嫣然赶紧消失,这事如果让其他师兄弟知道了,岂不成了一世的笑柄?到那时,还有什么大师兄的威严? “多谢大师兄!”说完,越嫣然跑出去了。 越嫣然火急火燎地来到上善台,果然见相鹤正在练功。 “三师兄!”越嫣然还没有上到台上,就开始喊起来。相鹤听到喊叫,顺声看去,见越嫣然慌里慌张的,忙将气息调整好,之后疾走着迎上越嫣然。“怎么了?” “你赶紧去看看吧。云淇昏迷不醒了,身体和头都烫得要命!”越嫣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拉住相鹤就往台下走。 相鹤见越嫣然双眼明显是刚哭过,知道事情比较严重。相鹤将越嫣然的手掰开,“不用着急,也许是昨天洗了凉水澡发烧了。”虽然如此说,相鹤心里也有不少的疑惑。 来到神固居后,王缦君正守在床边。 “师兄,你赶紧看看是怎么回事吧!”王缦君站起身来,往旁边挪了挪。相鹤赶紧坐到床边,拉出云淇的手。相鹤把脉之后,又拨开云淇的眼睛看了看。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们两个不用太着急。从目前的脉象看,他的病虽然来得急,看起来很严重,其实也是药到病除。他长途奔波,昨天冲了凉水澡,应该是个诱因,加上在齐国受了伤,昨晚又吃了七法潭的鲤鱼,鱼肉本就性寒,七法潭阴气原本就盛,寒气胜于常鱼。而且我观他这次回来后,仿佛心事郁结,消极的状态对疗伤极为不利……”相鹤一边说着,一边扫视着屋子,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忽然,他看到了案几上的茶杯,于是停止了分析,站起身来,端起茶杯闻了闻。 “原来如此。”相鹤肯定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师兄?”王缦君看相鹤忽然不说了,有些疑惑。 第215章 铁笛唤鹰 “这应该是甘草茶吧?他昨天喝了没有?”相鹤看着越嫣然,轻声问道。 “喝了呀?昨天云淇说他上火,我正好从山上带来的有甘草,所以就泡茶喝了。我平时也用甘草泡茶喝,一点儿事没有啊?难道……”看着相鹤的表情,越嫣然意识到云淇的病可能与这甘草有关。 “鲤鱼是禁忌与甘草同食的。否则可能引起中毒。我说怎么会突然生病了。”相鹤将茶杯放回原位。 “那严重吗?”越嫣然紧紧抓住相鹤的胳膊,着急地看着他,眼睛里噙着泪花。 “是呀!师兄,你赶紧说怎么办吧。”王缦君看到云淇昏迷不醒,又看到相鹤不紧不慢的表情,虽然放心了些,可还是有些担忧。 “怎么回事?”庞清这时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人还未走进屋子,声音已经飞到了大家的耳中。 大家回头一看,见庞清走了进来,忙施礼。 “都火烧眉毛了,要这些虚礼干什么?”说着,庞清走到了床边,看着云淇双眼紧闭地躺在床上,回头问相鹤,“云淇怎么样了?” “目前于性命倒是没有大的危害,不过……”相鹤慢条斯理地说着。 “不过什么!”庞清显得比越嫣然还要着急了,“难道需要什么奇花异草吗?” “师兄高见!”相鹤倒是佩服庞清的确一眼就看到了事情的关键,“根据我切脉的结果,云淇的病的确需要一味奇特的草药。这药的特性我也是听师父讲的,叫俦善草,就在云梦山振趋峰上,只是,我没有见过,所以正在发愁。” “俦善草?!”庞清和越嫣然异口同声地喊道。越嫣然忍不住看了庞清一眼,又急忙将视线转移了。 相鹤和王缦君看到庞清和越嫣然激动的表情,也颇为吃惊。王缦君惊喜地问道:“难道你们见过?” 庞清摇头道:“听说过。” 越嫣然一听“畴善草”,就知道相鹤故作镇定,在骗她,于是说道:“我爹以前也得了怪病,当时大夫就说也需要俦善草,我和邻居就去振趋峰上寻找,找了一晌,终于找到了。结果拿到家里,大夫说不是,虽然长得很像,可是药效完全不同。我按照大夫的画的图,重新回到振趋峰,等拿着药草到家时,父亲已经去世了。大夫说我采的药还是不对。”说到这里,越嫣然眼中泛起了泪水,“从那时起,我就死死记住了这味草药,后来多次跟着猎人去振趋峰,终于找对了,现在就是把它碾成粉末,我也认得出来!” 王缦君见越嫣然又伤心起来,同情得搂住了她。越嫣然见状,忙用手拭干了眼泪,微笑了起来,推开了王缦君,“没事,我知道俦善草在哪里,我这就去!” “你一个女流之辈怎么能入得深山呢?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庞清关心地看着越嫣然,越嫣然的眼神却躲躲闪闪地不敢直视。 “不行!”相鹤这时干净利落道:“师父下山时叮嘱我,不让越嫣然出闻道庄的大门。” “对了,”庞清一拍额头,“哎呀!师父好像真这么说过。” 越嫣然忽然跪倒在地,哭道:“就让我去吧,没事的,振趋峰我去过许多回了。再说,你们又不认识俦善草。” “你起来。”王缦君弯腰将越嫣然搀了起来,“大师兄自有主张,你不用慌。” “不行!我一定要去!我一定要去!”越嫣然推开王缦君,跪哭道:“俦善草是救命的草,没有大病,是不会用的,相鹤,你骗不了我。” 相鹤郑重道:“师父有话,我不敢放你出门。” 王缦君看着越嫣然撕心裂肺的痛苦表情,瞪着相鹤,“师兄不能变通一下吗?” 庞清这时弯腰扶着越嫣然,说道:“这样吧。有什么后果,我来承担。相鹤,你还留在庄里,照看着大家。我和越嫣然去采药,另外再喊上荀子和、苏名远、张海丰一起去,师弟看如何?” 相鹤无奈地点了点头,“就听大师兄的安排吧。” “好吧,就这样决定了。我赶紧去做饭。”说完,王缦君就出去了。相鹤和庞清也出去了,他们要去贵道院分派任务。越嫣然留下来看着云淇。 庞清叫齐了人,带了干粮,众人送他们到庄门口。 “怎么不见相鹤?”荀子和问道。众人也左右找了找,果然不见相鹤。正在这时,忽然听见优雅的笛声在上空飘荡。众人听见像是《云梦捭阖音》。 “大家等会儿吧,是相鹤在叫帮手了。”庞清轻声说道。越嫣然看着大家,根本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虽然很着急,也得随着大家等了。 正在这时,闻道庄的上空传来几声清脆而悠远的鸣叫。大家抬头一看,见一只苍鹰正在盘旋,而且越飞越低,不一会儿,就落到了庄里。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事。国安忍不住上前问庞清:“大师兄?我们只听师父说过,纵横笛可以叫来大虎小虎,可是没有听说连苍鹰也可以叫来啊?” “呵呵!”庞清板着脸,压住内心的得意,“你们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师父有通天彻地之能,他老人家的本领,我们才知道多少。所以,谁要是与师父为敌,下场可就惨了,” 国安听得庞清如此说,低着头退了回去,也不敢吭了。 相鹤这时从庄里出来了,他的肩上正立着刚才在天上盘旋的那只苍鹰。只见这只鹰,苍灰色的羽毛,上嘴弯曲,像一个铁钩子,虹膜金黄,瞳孔黑而幽深,看起来颇有精神。胸以下是密布的灰褐色和白色相间的横纹,尖爪看起来锋利无比。 众人见相鹤如此模样的出来,忍不住小声议论了起来,言谈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和羡慕。 国安见状,更是眼睛瞪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鹰。相鹤走了出来,大家或许是害怕那只眼神锐利喙爪锋利的鹰,都往后稍退了退。 相鹤走到庞清跟前,“大师兄,师父平时不让我们去振趋峰,就是因为那里虫蛇甚多,稍不注意,可能就会被虫蛇所伤,纵使再高的武功,恐怕到时也凶多吉少。所以,我用纵横笛给你叫来个帮手,刚才我已经喂过它了。有它在,山中的虫蛇还是畏惧的。” 庞清见到这只鹰,也是由衷地喜欢,“师弟倒是想的挺周到。可是,它怎么能听我的话呢?”庞清的手在下面握了好几握,真想上前摸一摸这鹰。 相鹤不慌不忙地从袖子里取出一根竹管,递给了庞清,庞清伸手接住了。“这是我刚才削的,如果它跑出去了,一时看不见,你吹响此哨,它就会飞回来。只是,一次吹三下即可,多了就不管用了。”说着,相鹤右手往前一指,左肩一抖,这只鹰就飞了出去,像一支离弦的箭,朝前方飞去。 相鹤急忙朝庞清点了点头,庞清见状,急忙吹响手中的竹哨,按照相鹤的指示,吹了三下。远处的鹰听到哨响,转了个圈,就飞了回来。相鹤忙说:“师兄,伸出右臂!”庞清高兴地急忙伸出胳膊,鹰就轻轻落在了他的前臂上。庞清使劲抬着胳膊,才让鹰站稳了。 “哇!”众人越发地羡慕了。庞清看着这只充满灵气的鹰,喜欢得不得了。“多谢师弟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上山了。可是它不能总落在我的胳膊上吧?” 相鹤微微一笑,轻轻指了指旁边的树。那鹰飞了起来,然后落在了树杈上。众人都兴高采烈地看着庞清,脸上不由自主地就充满了笑容。 越嫣然开始看到这鹰,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可是看到它居然这样驯服,对它的恐惧也减少了很多,也开始喜欢起来。大家现在的注意力一下子都集中在这只鹰的身上,似乎都忘了为什么站在这里了。 庞清一行五人别了闻道庄的众位师兄弟,朝振趋峰前进。 “越嫣然,去振趋峰的道路你熟悉不?”荀子和抬头望了望嵯峨的山峰,然后问道。 越嫣然看看周围的环境,微微摇摇头,“我当时来的时候,救父心切,一心只跟在邻居的后边,并没有很注意道路,因此也不大熟悉。不过,你们在云梦山住了这么长时间,难道也不知道吗?” 苏名远道:“知道倒是知道,就连山峰的名字都是家师取的,可是,师父平时不让我们去那里,说那里太危险。故此我们也就没有去过。” “没事,不用慌,我曾经跟着师父去过一次,但是已经很长时间了。反正我们出来的也早,中午到达就不晚,如果中午到达不了,就得赶紧下山。”庞清看看周围的林木,在努力搜索着记忆。庞清一说话,越嫣然低着头不吭声了。 张海丰边走边看着两边的风景,禁不住感叹道:“我都忘了有多久没有出庄欣赏这山中的美景了,真是太美了,怪不得有人要来山里隐居呢。” 苏名远撵上张海丰,拽了拽他的衣袖,张海丰回头不解地看看苏名远,见苏名远的眼神直瞥向越嫣然。张海丰顿时明白什么意思了。 荀子和见了苏名远的举止,忙劝越嫣然道:“嫣然,你放心。云淇的病看起来厉害,只要我们找到了俦善草,肯定药到病除。再说了,三师兄虽然年轻,但家师妙手回春,名师出高徒,因此三师兄的医术也可称为精湛。有他在庄里照顾云淇。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越嫣然看看微笑的荀子和,也勉强微笑着:“二师兄的话也是不错。只是,药草没有找到,我多少是有点担心的。不过,大家都是清溪先生的高徒,我自然信得过大家。多谢大家了!” “哈哈!”荀子和微笑了起来,“我们和云淇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可现在都是亲兄弟一般,他生病了,我们心里也难受。我们也巴不得立即就找到药草呢。放心,大师兄博闻强识,况且他又去过振趋峰,他一定会带我们找到俦善草的。” 越嫣然欣慰地点了点头。 第216章 上振趋峰 “前面就是七法潭了。”张海丰高兴地说道。 听了大家的话,越嫣然的心里好受了许多。她也不想这样愁眉苦脸,影响了大家的情绪,于是问道:“怎么山中有些地方的名字有些奇怪,虽然叫着顺口,却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呵呵!”张海丰笑着说:“你这问题问的好,如今我们叫的这些名字,都是家师取的。七法潭,取自家师的著作《本经阴符七篇》。其中有‘盛神法五龙’、‘养志法灵龟’、‘实意法腾蛇’、‘分威法伏熊’、‘散势法鸷鸟’、‘转圆法猛兽’、‘损兑法灵蓍’,讲的是内在气质的修养和锤炼。因此,看到这清澈如镜的潭水,我们就会想起家师的教导。七法潭的水来自持枢泉,持枢泉的名字来自家师著作《持枢》,持枢就是掌握关键,这篇文章讲治国之道要顺应自然规律,才能避免失败。其实不仅是治国之道,平时为人处事也要顺应人世间发展的自然规律,不然的话,也很容易陷入困境。而我们要去的振趋峰,名字来源于家师著作《中经》中的第一句‘中经,谓振穷趋急’,意思是‘中经,说的是前去解救陷于困境和处于危难的人’。而俦善草的名字也来自这篇文章中的‘能言者,俦善博惠’。家师取这些名字,就是让我们时时处处注意修身悟道。” “哎呀!”越嫣然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感叹地说:“你要是不解释,我真是不知道还有这么多意思。先生真是用心良苦。如此一来,这云梦山越发得有灵气了。这名字听起来文雅,而且讲起来还能告诉世人治国处事的道理,真是言近旨远。让我这个女流之辈都钦佩不已。” “哈哈!”荀子和听到他俩的对话,笑得更加开心了,“是啊!先生虽在山中,其实对世间诸侯的事了如指掌。待我们学成下山,一定会叱咤风云,青史留名。” 苏名远和张海丰听到荀子和的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到了七法潭,越嫣然大吃一惊,眼前的分明就是一个山间的湖泊。湖边翠柳摆枝,野花丛丛,蜂蝶起舞,鸟鸣阵阵。还有水鸟从潭面略过,身体碰到了水面,荡起涟漪来。近前看时,潭水果然清澈,只是水深,整个水潭像一块硕大的碧玉嵌在这幽静的山间。仔细看时,的确能看见黑影在水里划过。“鱼?”越嫣然激动地叫了起来。 “哈哈!那就是七法潭的鲤鱼。”荀子和见越嫣然惊喜的神情,忙解释道。越嫣然听了荀子和的话,忽然想起云淇就是吃了这里的鱼才遭遇了今天的困境,因此默不作声了,继续往前走着。荀子和看到越嫣然的表情变化这么大,担心又触动了她的伤心往事,因此也不吭了。五个人继续往前走着。 走了一个多时辰,五个人已经有些累了。 “大家注意了,前面就快到振趋峰了。大家赶紧找个棍子,等会儿前面杂草丛生,道路隐约,拿个棍子,一则可以当拐杖用,二则可以探清虚实,三则可以驱虫赶蛇。等会儿大家跟紧我,一定要小心翼翼,不能再随便说笑了,以免分散了精力。你们三个注意保护越嫣然,自己也要多加小心。”庞清说完,抽出腰间的匕首,砍了旁边的一个树枝,将枝杈砍掉,削成一个棍子,然后递给了越嫣然。越嫣然低头接住了。 大家都准备好之后,庞清从袖中拿出竹哨,站在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大声吹了三下。不一会儿,就听见头顶上传来苍鹰悠远的鸣叫。然后,苍鹰慢慢落了下来,立到了旁边的石头上。五个人向振趋峰前进了。 越往前走,果然越来越林深丛密,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找不着道路。虽然朗日高悬,可是树木年长叶繁,将大片的阳光都挡住了。林下的光线很暗,好像黄昏马上就要到了。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回荡在耳边,忽然觉得阴森恐怖了许多。越嫣然看到这情景,忽然想起了先前跟随邻居上山的情景,倒是不记得有这么阴森害怕。要不然的话,她也不会说自己要上山采药。越嫣然停住了,仔细往四周看了看,的确很陌生。庞清见越嫣然停住了,忙说道:“先不要走了。” 大家都停住了。庞清见越嫣然一脸的疑惑,急忙问道:“越嫣然,怎么了?道路不对吗?” 越嫣然见庞清两眼紧紧盯着自己,而且大家都在看着,也不好再躲闪,只好将信将疑地说道:“似乎和当时我来的时候不一样。我当时来时不记得经过这么一片阴森的树林。只是觉得路比这还要难走。按说,才几年的功夫,我不会记错啊?” “啊!”听见越嫣然的话,庞清的疑惑消除了,微笑着对越嫣然道:“你没有记错。我听师父说过,采药的人经常走一条小路,离振趋峰比较近。只是那条路确实很难走,除非极其熟悉的人,否则的话,稍有不慎,就会跌落山间,登时摔得粉身碎骨。那条路上的确没有这么高大的树林。不过,那条小路我没有去过,也不知道怎么走。我们现在走的这条算是大路,比那条要好走要安全一些。” “我想起来了,的确是这样。我记得当时上山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经过七法潭。”越嫣然听了庞清的话,疑虑也消除了。 “既然殊途同归,大家就不要浪费时间了。赶紧赶路吧。”荀子和感到一阵阵凉气侵入肌骨,心里直发毛。 “好吧。大家跟紧我,一定要小心。”庞清看看周围,也觉得很不舒服。再看看不远处的鹰,眼神依然那样锐利,看起来颇为镇定而凶猛,庞清心里安稳了不少。 大家又继续往前走。 庞清和荀子和在前边,越嫣然在中间,苏名远和张海丰跟着后面。正在走着,苏名远忽然停住了,然后使劲拽了拽张海丰。张海丰一回头,见苏名远瞪大了眼睛,看着斜下方。张海丰顺着苏名远的目光看去,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原来是一条两指宽大的蛇,正盘在不远处的树下,眼睛正看着苏名远和张海丰,而且已经开始朝这边爬了。 越嫣然忽然发现苏名远和张海丰不走了,也停了下来。她顺着苏名远和张海丰的眼神看去,“啊!”越嫣然刚叫了一声,就赶紧捂住了嘴。庞清和荀子和听到越嫣然的叫声,急忙回头,见三人都站着不动了。庞清一看这情形,就猜出个大概,他用手一指三人看着的方向,旁边的苍鹰就飞了出去。蛇见苍鹰飞了过来,忙钻进了树丛。苍鹰在树下盘旋了一阵,没有发现蛇的踪迹,就又飞回到庞清的肩膀上。 “走吧,赶紧赶路吧。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呆的。”荀子和看了看眼神锐利的苍鹰,庆幸地说道。 五个人继续赶路了。越嫣然也顾不得许多,紧紧跟在庞清的身后。 大家又往前赶了一阵,总算出了树林。可是路却越发难走了。草长得尤其茂盛,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找不到路。大家走得越发慢了。眼见着太阳一点儿一点儿朝天空中央挪去。 “大家加把劲儿!”庞清一手拄着棍子,一手遮起来搭个凉棚往前望着,“振趋峰马上就要到了!” “哎呀!”荀子和觉得又累又操心,“还是在庄里好啊,不用冒这么多风险。如果师弟不叫来苍鹰,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呢。” 庞清看到目的地马上就要到了,心里也轻松了不少,因此停住了,也可以休息会儿,“我上次跟着师父来,是有小虎做伴。因此什么飞禽走兽都不敢近前。所以并不觉得害怕。要知道这样,就应该把小虎叫来。” “师兄怕是想的太轻松了。师父不在山上,大虎小虎不一定听从师兄的呢!再说了,它们是师父养大的,师父对它们恩威并用,它们畏惧师父,并不真正是畏惧纵横笛。万一叫来了,畜生的野性大发,控制不住的话,反而弄巧成拙。”苏名远也拄着棍子,停住了。 “呵呵!”庞清回头看看有些疲倦的苏名远,微笑着说:“我也就是说说。再说了,三弟何等聪明,做事向来谨慎。今天能叫来一只苍鹰,已经出乎我们的意料了。” 越嫣然虽然没有发言,可是听到他们的议论,心中的感慨更多了:清溪先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怎么还能把老虎给驯服了?太不可思议了!不过,连相鹤都能叫来苍鹰,那清溪先生一定比他厉害许多倍。真没有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能人。君闲山那帮强盗,居然还想和云梦山为敌,简直是自寻死路。看来,以后有机会,我也应该向清溪先生学点东西了。 五个人在这荒山野岭说笑了起来。正谈得高兴时,苏名远忽然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大家立即闭口不言了。这时,就听见东边的草丛里发出声响。大家迅速站到了一起,举起手里的棍子,紧张地望着草丛。 这时的山里,尤其的安静。远处的高山此起彼伏,云雾笼罩着山峦,若有若无,缥缈仿佛仙境。可是,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高高的蒿草上了。山风吹过,草像波浪一样翻滚着。大家的目光死死盯着草丛。盯了好大一会儿,居然没有了动静。又等了一会儿,居然还是没有动静。荀子和气得捡起旁边的一块石头朝草丛扔去。庞清正想说话时,就听见“扑棱”“扑棱”得声响。这动作很大,草都东倒西歪了,这声音很大,响在大家的耳中,震在大家的心里。 苍鹰听到了动静,登时就飞了出去。 第217章 山崖遇险 荀子和吓得微微闭了眼睛,心跳顿时加快了,紧紧握着棍子,都攥出了汗。庞清已经摸出腰间的匕首,准备随时飞出去。越嫣然吓得躲在荀子和的后边。苏名远和张海丰举起棍子,时刻准备着往前打去。 片刻之后,山上又得了安静。大家都回过神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荀子和吓得有些气喘吁吁了,“怎么只听见声音不见活物啊?” “估计是什么鸟吧?”庞清将匕首插了回去,猜测道:“我刚才听见鸟类拍打翅膀的声音了。可是草丛太高,它们直接从下面出去了,我也没有看到。” “哎呀,我的娘啊!”荀子和用手摸着自己的心脏,“这鬼地方,一会儿是蛇一会儿是看不见的飞禽,早晚吓出病来。” “啊!”越嫣然忽然大叫地跳了起来。 荀子和刚刚松了手里的棍子,听到越嫣然的叫声,登时又握紧了,“啊呀!”荀子和也叫了一声,原来没有仔细看,棍子上的刺居然刺入了手掌,不过是关键时刻,他也顾不得手疼,赶紧往下又拿了拿,继续紧紧握着棍子,然后朝越嫣然脚下看去。 庞清刚刚把匕首放回去,又赶紧拿了出来。苏名远忙将棍子扭了过来,因为动作太大,居然打了荀子和一棍子。“哎呀!”荀子和挨了一棍子,气得叫了一声。苏名远赶紧将棍子收回。张海丰立即将棍子收了回来,朝越嫣然脚下看去。 只见越嫣然旁边有一只蝎子,正举着两只钳子,尾巴已经卷了起来,倒钩在灰黑色铠甲一样的背上,八支淡褐色的腿有力地支撑着身体。这东西虽然不大,但是看起来就让人害怕。 荀子和看到是蝎子,顿时吓得不敢动了,他小时被蜇过,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今看到它,就觉得浑身发毛。庞清倒是想一脚上去直接踩死它,可是心里也拿不准主意。 苏名远看到原来是一只蝎子,倒显得出奇得镇定。他将手中的棍子递给了张海丰。张海丰呆呆地看着苏名远,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不过,还是接过了棍子。苏名远从草丛边的一丛灌木上折下一个小树枝。然后将这个小树枝又从中间折开,可是,并没有折断,而是故意让它连着。然后,他摆摆手,大家都离蝎子远远的。他两只手拿着小树枝的两端,用中间的断开处对准地上正在耀武扬威的蝎子的尾巴,然后两只手将树枝的断开处又合住了,蝎子居然就被夹了起来,而且也蜇不到人。 苏名远夹着蝎子在大家面前晃了几下,“怎么样?就是今天没有拿东西,不然的话,带回去给三师兄做药材,是最好不过了。” 荀子和看到苏名远手中的蝎子,身子禁不住往后倾斜了,一脸讨厌的神情,“赶紧拿走,别让我看见。要是我,早一棍子打死它,送它上路了,还轮得着你在这儿折磨人家?” 张海丰看着苏名远手里的蝎子,倒是觉得很好玩,笑着感叹道:“还是人聪明啊!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树枝就把这毒虫给制伏了。” “你还真准备一路拿着它啊?”庞清见到,也觉得心里怪膈应的,因此不耐烦地问苏名远。 苏名远看看大家的表情,也没有办法,扬手将蝎子扔下山去了,还不忘说了一句“自求多福吧!” “怎么会平白无故跑出一只这东西?”荀子和挠着头,一时想不通。 “这有啥奇怪的。”苏名远一边从张海丰的手中拿过来自己的棍子,一边说道:“一定是你刚才拿石头往草丛扔的时候,那蝎子就在石头下。你把它的家都拆了,它当然要跑出来了!” “啊!”听了苏名远的话,荀子和忽然觉得那蝎子好像爬到了自己身上一样,顿时觉得恐怖无比,“太恐怖了。我刚才差点亲手抓住它?呀!太恶心了。” 大家正在聊谈的时候,苍鹰扑棱着飞回来了。 “大家看!”越嫣然的眼尖,首先看见了苍鹰,惊喜地叫道。原来,苍鹰抓着一只环颈雉,俗名叫野鸡。 “哈哈哈!”庞清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我们居然还有收获了!” 大家看到苍鹰爪下的野鸡,顿时明白了。原来刚才从草丛里扑棱出去的是几只野鸡。 “我的天呐!”荀子和长长吐出一口气,“原来刚才是几只野鸡啊?吓得我们居然高度戒备,如临大敌。这下也好,回去给大家尝尝鲜。大家一定以为上这振趋峰是件多么有意思的事呢!” 苍鹰因为抓着野鸡,所以,直接落在了地上。庞清捡起野鸡,递给了荀子和。“大家继续赶路吧,时间不早了。不能再耽搁时间了。”说完,苍鹰又回到了天上,大家继续朝前走去了。 走了不一会儿,就到了振趋峰。 “越嫣然,你多留意。我虽然也认识俦善草,可是不如你熟悉。千万不要贪多贪大,只要找到一株,就能办成事。”庞清看看越嫣然,见她的眼神已经颇为疲惫了。 “我知道,大师兄。”越嫣然打起精神,声音宏亮地回答。 荀子和、苏名远、张海丰不认识俦善草,于是跟在庞清和越嫣然的身后。 “找到了!”越嫣然忽然欣喜地大喊道,并且站起身来举起了手中的一株青草,上面还开着白色的小花。大家听到叫声,正准备朝越嫣然走去,就听见“啊!”地一声,越嫣然将手中的药草扔了,急忙用手打着衣服,正打衣服的时候,忽然就摔到在地,滚了下去。庞清见状,忙跑到越嫣然落下的地方。越嫣然并没有掉下山去,而是拼命抓住了一根树藤。 “救命啊!”越嫣然死死抓住树藤,大声喊着。 庞清低头一看,下面是不测的深渊,稍不注意,就粉身碎骨了。庞清看着深渊,只觉得头晕,站都站不稳了。可是,这危急的时刻,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于是赶紧爬到地上,往下伸着手。可是,离越嫣然的手还有一大截呢。 张海丰本来拿着棍子在草丛间来回拨拉着,大海捞针一样地想找到俦善草。听到越嫣然说找到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正大喜过望地看着越嫣然,忽然就见越嫣然身体往前一倾,药草抛到了空中,然后整个人就不见了。“啊呀!不好!”张海丰大叫了一声,急忙朝越嫣然跑去。 苏名远听到越嫣然欣喜地喊叫,正准备松一口气,坐到地上休息一下,屁股还没有碰到石头,就听见张海丰的惊讶声,接着又听到越嫣然大喊的救命声。苏名远忙抬头朝越嫣然看去,已经不见了人影,就看见庞清已经趴在了地上。于是,他赶紧拿起身边的棍子,跟在张海丰的身后,朝庞清这边跑来。 越嫣然的双手紧紧握着一只树藤,已经吓得面如土色。庞清在上面使劲往下伸着手,可是根本够不到越嫣然。树藤并不粗,看样子也支撑不了多少时间。庞清急得身体又往前爬了一下,上半身已经悬在悬崖边了。“啊!”庞清一不留神,整个身子向下滑去。这一滑,正好碰到了越嫣然的手,庞清眼疾手快,伸手就拉着了越嫣然的一只手。可是,庞清身体的重心已经前移了,身体像蛇爬行的速度一样,急速向山崖滑去。 张海丰和苏名远这时已经到了庞清身边,他们急忙扑到地上,拼命拽住了庞清的腿,一人拽着一条。 荀子和本来正无所事事地用棍子拨拉着草丛,先是听到越嫣然惊喜的喊叫,正准备高兴的时候,就看见越嫣然滑下了山崖。他离得远一些,等跑到跟前时,苏名远和张海丰已经拖住了庞清的腿。荀子和着急地看看四周,除了草,连一个树苗也没有,顿时也没有了主意。于是他赶紧蹲下来,拼命抓住苏名远和张海丰的腿。 庞清这时一小半儿被苏名远和张海丰拉着,一大半儿悬在悬崖上。庞清死死抓着越嫣然的手。越嫣然一手抓着树藤,一只手被庞清紧紧握着。苏名远和张海丰在上面拼命往上拉着庞清。庞清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和地面摩擦着,像是着了火一样又烫又疼。朝下看去,除了看到越嫣然面无血色的脸,还有山下渺小的树林,庞清顿时觉得头晕眼花,于是急忙闭上了眼睛,习惯性得想伸手揉揉太阳穴。可是,这危急的时刻根本松不开手。 越嫣然眼看着树藤和石头一直摩擦着,马上就要断了,急忙松开了树藤,这只手也抓住了庞清的手。越嫣然整个身体的重量此时都在庞清身上了。庞清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很重的东西往下坠着,身体又往下滑去了一部分。苏名远和张海丰忽然感到庞清的身体向下滑去,“啊!”苏名远大喊了一声,使出全身力气往上拽着庞清。“啊!”张海丰也大喊了一声,死命往上拽着庞清。庞清只觉得身体火辣辣地烫,剧痛一阵阵地钻心,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有的滴在了越嫣然的脸上,有的滴在越嫣然的眼睛里。越嫣然闭眼已经来不及了,可是汗水在眼睛里,蜇得眼睛疼得受不了。越嫣然真想松开双手,赶紧揉揉眼睛。还好,汗水只滴在一只眼睛里。越嫣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哀求地对庞清说:“大师兄!千万要救救我啊!” 庞清已经痛苦地快说不出话来了,脸憋得通红,两眼直直地看着越嫣然,“别放手!别放手!”庞清的两手死死抓着越嫣然的一只手,越嫣然的两手拼命抓着庞清的两只手。 苍鹰就在越嫣然的身边一直盘旋着。 因为中午没有吃饭,又赶了这么远的路,越嫣然的体力早已不支,两手抓着庞清的这段时间,不知道消耗了多大的体力。越嫣然觉得身体越来越沉了,好像下面有好几个人在拼命往下拽着一样。 “啊!”越嫣然忽然大叫了起来,原来顺着树藤,居然爬下来许多很大的蚂蚁。这蚂蚁爬得速度很快,有些已经张口咬住了越嫣然的肌肤,越嫣然只觉得浑身痒痛,难受无比。 庞清本来在闭着眼睛,使劲往上拉着越嫣然。听到越嫣然的叫声,忙睁开眼睛,顿时也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慌得差点儿把越嫣然松开。可怜树藤就在越嫣然身边,蚂蚁登时爬满了她的身体。越嫣然想死死抓着庞清的手不放,可是浑身像火烧针刺刀刮一样得难受,于是身体本能地摇晃着。这一晃,把庞清又往下坠了坠。 “啊!”庞清觉得身体快被拉断了,而且摩擦在坚硬的石头上,皮似乎都快磨掉了。荀子和、苏名远、张海丰在上面一筹莫展,也不敢松手,又没有其他的办法。 越嫣然实在受不了了,注意力一分散,手便松开了,结果只剩下庞清手里抓着的一只。现在,越嫣然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庞清抓着的那只手,庞清只觉得又往下滑了一些,自己的重心已经完全在悬崖下了,而且蚂蚁顺着越嫣然的手也爬到了庞清手上,蚂蚁似乎是饿死鬼投胎,张开嘴,使劲咬着庞清的肉,“啊!”庞清现在全身没有一处地方不疼了,手也越来越没有力气了,只觉得越嫣然的手开始向下面滑去。 “啊!——”庞清想使劲握住越嫣然的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越嫣然的手已经从庞清手中脱落出去,整个人掉下了悬崖。 第218章 俦善药草 “越嫣然!——”庞清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这声音回荡在山谷中,旁边盘旋的苍鹰也清脆地鸣叫了一声,虽然依旧悠远,似乎多了几分悲伤。 荀子和、苏名远、张海丰在上面感觉忽然一下子轻松了很多,紧接着就听到越嫣然越来越远的声音和庞清失常的喊叫,他们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了。于是三个人使劲儿把庞清从悬崖边拉了回来。然后他们把庞清扶起来,往里走了好远,觉得再没有掉下去的可能,才坐了下来。 庞清呆呆地坐着,表情僵硬,双眼发直,像丢了魂一样,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傻了。 三人看到这样的情景,顿时就吓了一跳。荀子和把手在庞清面前不停地晃,不停地喊着“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苏名远和张海丰也颇为着急地晃着庞清的身体。晃了好一会儿,庞清的眼珠才动了一下,慢慢扭过了头,异常冷静地先看了看荀子和,再看了看苏名远和张海丰。依然像是傻了一般。 “大师兄!”荀子和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还是拼命晃着庞清。 “啊!——”庞清忽然仰天大叫了一声,把荀子和、苏名远和张海丰吓住了。 “啊!——”庞清叫得声音更大了,声音明显嘶哑了不少。叫过之后,又开始哭了,边哭边用手锤着胸,说道:“云淇啊!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师兄罪该万死啊!……” 三人互相看了看,知道庞清没事,因此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坐在了庞清身边。 荀子和拍着庞清的肩膀,劝道:“大师兄!我们都尽力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事情已经如此了,我们只能接受吧。天色已经不早了。如果我们再耽搁的话,估计都下不了山了。”荀子和替庞清整理着衣服,这时才发现庞清的衣服很多地方都磨破了,而且流着血,原本米白的衣服,现在像染过的一般,有草木的青绿,有泥土的土褐,有血液的鲜红,有石头的灰黑。已经有些衣不遮体,分明就像一个乞丐。荀子和看着庞清狼狈如此,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给庞清披上了。 庞清回过神来,抬头说道:“你不冷啊?”说着,庞清就伸手准备将衣服脱下来。苏名远和张海丰见状,纷纷上手按住了庞清。苏名远道:“大师兄,你为了救越嫣然,差点把命都搭上去。事情已然这样了,活着的人总不能在寻死了吧?你就穿着吧。你身上受了这么多伤,再让山风吹着了,我们真交不了差了。” 庞清没有办法,只好披着荀子和的衣服了。“你们扶我回去,我得把越嫣然用命换来的药草找着。”说着,庞清挣扎地站了起来,可是身体被摩擦得厉害,依然疼得要命。苏名远和张海丰赶紧扶起了庞清,荀子和拿着棍子使劲打着旁边的蒿草,省得再看不清道路,滑落悬崖。四人小心翼翼地来到越嫣然刚才落下去的地方,似乎还能听见越嫣然凄惨的叫声。 荀子和感觉身上发毛,看到悬崖,觉得腿都发软了。 “在那里!”庞清瞪大了眼睛,指着荀子和的右边。荀子和低头一看,一丛低低的草丛上果然有几株已经枯萎的草,荀子和用棍子捣了捣草丛,觉得下面不是空的,然后才走近,弯腰捡起了这珍贵的俦善草。捡起之后,荀子和赶紧回到庞清身边,“是这个吗?大师兄好好看看,不要认错了?” “没错!就是它!”庞清忍不住又流泪了,“两条命换回来的俦善草,再认错的话,苍天就太不开眼了。” 四人赶紧离了悬崖。 “大师兄?”苏名远忽然停住了,“这草药这么难得,我们用不用多采点,以备不时之需,省得以后再冒险?” 庞清也停住了,想了想,道:“师弟说得有理。不能因为这俦善草,再葬送更多的性命了。不过,师父说过,这俦善草乃是多年生的植物,长成一株不容易。二弟,你把药草分给五弟和六弟。大家就照着手里的药草去找,只给一炷香的时间,晚了就下不了山了。一定要小心,用好手里的棍子。对了,俦善草附近一般会有毒蛇,务必小心。” “毒蛇?”荀子和忍不住惊讶了一句。 庞清见状,去袖子里摸竹哨,可是摸了半天,也不见踪影,这才想起来,可能是刚才救越嫣然的时候,不留神,一起落下深渊了。他抬头看看,苍鹰这时停在了悬崖边的树枝上,两只眼睛正炯炯有神地望着他们四个。 “算了,竹哨找不到,不能依赖苍鹰,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庞清无奈地说道。其他三人见状,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师兄?”苏名远忽然又有了疑问,“我们不能带些种子回去种吗?或者挖几棵完整的植株回去栽培?” “你说的这些,师父早就想过了。可是这俦善草离开振趋峰,就养不活了。俗话有‘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即使在山下种活了,恐怕环境不同,药理也不一样了。因此,才是世间难得,称为奇草。大家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赶紧找吧。已经过了正午,再晚,下山真成问题了。”庞清抬了抬自己的胳膊,新伤旧疼加上一起,实在不好受。 于是,四人分头去找了。 荀子和听到庞清说俦善草旁边有蛇,吓得拿着棍子碰见草就打,苏名远见荀子和害怕如此,问道:“师兄?以前光知道你怕蛇,没有想到竟然如此厉害。” 荀子和不高兴地看看苏名远,没有说话,还是打着草。 “师兄,你这招叫‘打草惊蛇’,本来人家正在家里午睡呢。你这一通打,正好把人家吵醒了,人家不出来才怪呢!”张海丰提醒道。 “你以为我愿意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咬我倒不怕,给他割二两肉都可以,但是千万别放毒啊?都说毒如蛇蝎,今天全遇到了。这振趋峰以后还是不来的好,省得还没有悟道成功,到直接升天顺利了。”荀子和听了苏名远的话,也不敢那么大力气打草了,真怕跑出一条蛇来。 苏名远弯腰捡起了几块石头,握在手里,以防万一。 谁成想,怕什么来什么,荀子和话音刚落,果然从草丛里钻出一条暗黑色花纹的蛇来。“啊!”荀子和吓得赶紧用棍子去挑那条蛇,蛇倒是极其敏捷,左爬右拐地躲过了荀子和的敲打,直接朝荀子和游来。苏名远听到喊声,眼睛紧紧盯着蛇,瞅准时机,一块石头飞出去,正打在蛇头上,蛇登时被打晕了,头摇了几下,居然停止了爬行,它还没有回过神来,苏名远的手中的石头陆续都打在蛇的身上,蛇前行受阻,扭头爬进了另外一片草丛。 “哎呀!我的天呐!吓死我了。”荀子和用手摸着胸口,“要知道是这差事,下次打死也不来了。” “都说了不让你随便打草,还真把蛇给引了出来。而且引出来一条短尾蝮蛇,中原虽然有蛇,可毒蛇不多。师兄真是幸运,刚才那条就是毒蛇。”苏名远看着荀子和。 荀子和看到苏名远,觉得有些尴尬,转而一想,“大哥说俦善草旁边一般有蛇,那么我们刚才打走一条,而且还是毒蛇。不知道它的旁边有没有俦善草。五弟,你胆子大,赶紧去前面找找。找着了,功劳算你的。” 苏名远看着荀子和,也不和他争执,拿着棍子朝蛇刚才出来的方向去了。走了约一丈,苏名远惊喜道:“师兄!这里果然有好几棵。”说着,苏名远弯腰拔起了地上的草,然后高兴地回到荀子和身边,得意地举着手里的草。 “真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还真被本大师猜对了。”荀子和得意地摸着自己的下巴。 苏名远见到荀子和的样子,说道:“大师?摸螺丝的鸭子——屁股撅得比脑袋还高,应该是躲蛇的大师还差不多。” “呵呵!”荀子和伸手接过苏名远手里的俦善草,先是苦笑了两声,之后又悲伤了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越嫣然也算是个苦命人吧,在客栈中不知受了文静多少的折磨,好不容易跟着云淇上了山,摆脱了山贼的魔窟,却因为这要命的草说没有就没有了。唉!人啊!有时太脆弱了。想到这儿,我就觉得害怕。上山的时候,还是五个人,下山的时候,却成了四个,连个尸首都找不到了。” 听了荀子和的话,苏名远心里也难受得很,眼中也噙着泪水,“二哥!你别说了。各人之命,皆有定数,强求不来。事已至此,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人早晚都难免一死,越嫣然不过走在了我们前面。她这一辈子受了这么多苦,虽然有时害人,却也情非得已,上天有好生之德,越嫣然一定会投胎到个好人家,享受荣华富贵。” 听到苏名远如此说,荀子和苦笑了一声,“鬼神之事,也只有鬼神知道。孔子不语怪力乱神,应该是有他的道理的。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找大哥交差吧。” 说着,两个人拭干眼泪,深呼吸了几下,然后朝庞清的方向走去。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四个人又集合在一起。除了苏名远找到的那几株俦善草和越嫣然找到的那几株,庞清和张海丰果然一无所获。看来,这草药确实难得。 “真是奇怪。怎么就再也找不到俦善草了呢?”张海丰觉得有些蹊跷。 “唉!“庞清看看自己手里的这几株俦善草,感叹道:“这几株草乃是前来索越嫣然命的呀!故此轻易就找到了,因此狂喜坠落悬崖。二弟如果不是遇到毒蛇,恐怕也还发现不了俦善草。奇草就是奇草,采天地之灵气,得日月之精华,在这人迹罕至的山中修炼多年,已经成了精,岂是凡人轻易取得的?若是容易得到,师父也不会三令五申地不准我们上振趋峰了。” 荀子和边听庞清的话,边用手摸着自己的胳膊,边抬头看看太阳,还抖着身体,仿佛三九天穿着单衣一般,“我们走吧!这地方太瘆人了。虽然出着大太阳,可是却感到寒气逼人。我现在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了。” “我们赶紧走吧。”张海丰看到荀子和的举止,再看看周围的环境,也觉得十分寂静,因为寂静而生出恐惧。 庞清看看大家的表情,也没有多说什么,扭头看看,苍鹰还在树枝上呆着呢。“走吧,这就下山。一定要注意脚下的路。”说完,庞清就拄着棍子向前走去。因为已经走过一遍的路,很明显的能看出走过的痕迹,而且已经知道路途的远近,又都害怕这振趋峰上的邪气,因此,下山的速度快多了。苍鹰见他们朝前走了,也离了树枝,飞在天上,跟着大家的步伐。 第219章 采药回庄 闻道庄内,相鹤把大家召集到居实厅,高声说道:“天色已经不早了,大师兄和三位师兄弟以及越嫣然去振趋峰采药,到如今还没有回来。我等心中实在焦急。所以,我和几位师兄弟商量了一下,准备带一些人前去迎一迎大师兄,其他的师兄弟留在庄里,一切听候牧春风安排。”之后,相鹤把任务都分派了一下。 下面的人听到相鹤这样说,都互相看了看,有的还小声嘀咕了几句,此时议事厅里并不安静,这些低沉的说话声像几滴水一样滴进了相鹤沸油一样着急的心。他本来想大吼一声,训斥大家一下,可是想想如今处在这多事的时刻,让大家厌烦,失去了人心,事情也许会更加糟糕。 “好了,现在分头去做自己的事吧。”相鹤从上面下来,径直朝门外走去,其他人见状,也都跟着出来了。 “快看!”国安大声提醒着,惊喜地用手指着天空。大家忙抬头望天,看见一只苍鹰在上空盘旋,时不时还传来一声高亢的鸣叫。 “是不是大师兄已经回来了?”国安兴奋地看着相鹤。相鹤看到苍鹰,开始也和大家一样的高兴,可是忽然又担忧起来。因为他知道,没有特殊情况的话,苍鹰是应该在庞清身边的,如今却飞上了天空,似乎并不是吉兆。 “怎么了,三师兄?这不是你叫来的那只苍鹰吗?”国安看到相鹤忧思的脸,似乎感到事情有些不对。 相鹤没有回答,而是疾步走上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从袖子里取出纵横笛,然后吹了起来。 苍鹰听到笛声,朝相鹤飞了下来。相鹤伸出左臂,苍鹰落在了上面。一双金黄的眼睛还是那么威严,那么摄人心魄。相鹤用手抚摸着苍鹰的羽毛,发现苍鹰的羽毛有些凌乱,似乎是打斗的痕迹。 “这是那只苍鹰吗?”国安赶紧走了过来,着急地问道,其他人也都围了上来。 相鹤点了点头,然后疑惑地说:“按道理,大师兄有竹哨,苍鹰应该就陪在他们的左右,不该飞的太远。现在苍鹰居然飞到了天上,这其中似乎有什么事。我看苍鹰的羽毛凌乱,大概是打斗的痕迹,大师兄一定遇到了什么事。大家赶紧出庄,看看大师兄来了没有。”说完,相鹤一扬手,苍鹰又飞了起来,不过,落在了附近的树上。大家见状,也感觉事情不妙。 “按照刚才的安排,大家各司其职,不要越俎代庖。否则的话,哪个地方出了差错,都会对云梦山不利。”相鹤本来已经走出了好远,因为不放心,故此又回头严厉地对大家嘱咐。 “文梦龙,你赶紧和我去拿些火把!”国安见黄昏已至,天马上就要黑了。相鹤听后,“你们赶紧去吧,我们在庄外等着。”说完,相鹤领着一部分人朝庄外走去,国安、文梦龙还有其他几个人都去拿火把了。 过了飞箝阵,相鹤昂头远望,前面有一段直路,却并不见有人影,因此心中不免着急。众人跟着相鹤,往前走去。苍鹰就在前面飞着。 “大师兄不会有什么事吧?”国安紧紧跟着相鹤,着急地问道。 相鹤心里也没有底,“不会,师父临走时并没有说庄里有什么事。如果有事的话,师父早就会交待好的。” 听到相鹤这样说,国安放心一些,可还是忐忑,看看暮色越来越多,周围的林木越发得模糊,耳边时不时传来悠远的鸟鸣,似乎是猫头鹰的叫声,越发觉得这山中静幽,冷清得可怕。 平时的这个时间,大家都在道生厅吃饭,今天却火急火燎地赶路,虽然有些饿,但也顾不上了。相鹤这时健步如飞,大家在后面跟着很吃力。国安开始还能跟上相鹤的步伐,可是小跑才能跟上。 国安见相鹤越走越快,心中不免疑惑:“这该死的相鹤,平时老气横秋,总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今天怎么走这么快?连我都跟不上了,而且他气息均匀,大气不喘。莫非,他会‘云端步’?”想到这里,国安再看相鹤的身形步法,越看越像“云端步”。“师兄,走太快了,我们都跟不上了。”国安大声道。 相鹤一看旁边有些气喘吁吁地国安,立即意识到什么,于是放慢了步伐。 “师兄刚才的步伐好快,可是‘云端步’?”国安微笑地看着相鹤,紧紧盯着他。 相鹤扭头看看国安有些敌意的眼神,朗声道:“‘云端步’乃是云下宗的看家本事,我既非云下宗的弟子,又不曾得什么高人指点,又资质愚钝,怎么会那样高深的功夫?难道是师娘背地里传授我的不成?” 国安见相鹤义正言辞的表情,忽然觉得有些尴尬,忙微笑着说:“师兄误会了!师兄误会了!师父师娘都是极公平极无私的人,怎么会暗地里传授其他人什么功夫呢!” 其他弟子在后边见相鹤走得飞快,跟着也很费劲,听到国安的话,顿时来了兴致,正准备随声附和的时候,却听见相鹤的训斥,见国安赔着笑脸,其他人也不敢吭声了。 相鹤倒是吓了一跳,没有想到今天救人心切,一时走的快了,差点让国安看出来他会“云端步”,这事要是让其他师兄弟知道了,肯定会说师娘偏心,到时还真是件麻烦事。 “师兄快看!” 相鹤正在分神想事的时候,就听见江伯言大喊了一声。大家本来有些疲惫的身体,顿时充满了力气,都抬头朝前看着。相鹤举目远望,见三个人正朝这边走来,其中一个显得尤为高大了些。因为离得远,自然看不起面貌,可是相鹤认得身形,像是荀子和、苏名远和张海丰。 “怎么就剩下三个人了?”相鹤倒吸了一口冷气,头顶上忽然似响了一声霹雳,震得他心里惊诧不已,悲痛的感觉顿时占领了所有的思想。 国安见状,也顾不得其他人了,更顾不得自己的疲劳,拼命跑了过去。其他人见国安跑了起来,也都跟着跑了过去。相鹤见状,只好强打起精神,也跑了过去。 跑到近前,果然是荀子和、苏名远和张海丰。 “大师兄!”国安疯似地跑到苏名远身边,使劲晃着庞清。这时,苏名远正背着庞清,庞清两眼紧闭着。 “别晃了,要能晃醒,我早晃醒了。”荀子和拄着棍子,棍子上拴着苍鹰捕获的那只野鸡。要是在平时,大家见到这五彩斑斓的野鸡,一定会高兴地围上来。今天却都围到了庞清身边。相鹤走到苏名远身边,抓住庞清的手,把了把脉,然后问道:“是不是让振趋峰上的蚂蚁咬着了?” 荀子和一听,眼睛顿时瞪得很大,“是啊?你怎么知道?” “振趋峰上的蚂蚁和普通的蚂蚁不一样,是有毒的。再加上大师兄身体疲惫,所以毒性发作,因此昏迷不醒。”相鹤撩开庞清的衣服,发现胳膊上已经有红色的斑点,而且已经发肿了。“国安!你背着大师兄赶紧回庄,如果耽误了治疗,就不好办了。你们几个跟着。”相鹤点了几个人。 国安赶紧从苏名远身上接过庞清,背起来扭头就快步朝前走去,几个师兄弟在旁边跟着。 “怎么不见越嫣然?”大家只顾着关心庞清,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其实上山的时候是五个人。相鹤扫视了一下,故此才问。 不提还好些,一提越嫣然,荀子和的眼圈又是红红的,“在振趋峰上摘俦善草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悬崖,没了。” “啊?——”相鹤大吃一惊,顿时愣住了。江伯言听到后,也瞪大了眼睛,愣住了。 这个消息的确出乎大家的意料,一时间,寂静笼罩了这片人群。苏名远将振趋峰上的事说了。 听了苏名远的叙述,大家都只管赶着路,谁也不说话。就这样大家一路上都是安安静静的。 到了闻道庄,相鹤先给庞清看了病,喂了药,让国安守着庞清,然后让大家都去道生厅吃饭了。相鹤让江伯言从厨房拿出一块肉,然后来到院子里,将肉放在了地上。他从袖子里取出纵横笛,吹了几下,苍鹰听到后就落了下来。“回去吧!”相鹤对着苍鹰大声说道。苍鹰看了看相鹤,叼起肉,就飞走了。 相鹤又带着江伯言,来到了丹房,将庞清带回来的俦善草取出一株,让江伯言捣碎,揉到其他的药材中,团成了药丸。然后将其他俦善草放了起来。相鹤又让江伯言去厨房取了开水,然后两人朝后院赶来。 江伯言走后,王缦君坐在云淇旁边,觉得枯燥起来,站起来走一会儿,觉得没有意思,于是坐下来。坐下来坐了一会儿,又感觉坐的屁股疼,于是又站起来。正在坐立不安的时候,见相鹤和江伯言来了,江伯言手里提着茶壶。 “三师兄?大师兄和越嫣然回来了?”王缦君见相鹤手里托着药盒,猜想一定是采到俦善草了。于是,欣喜地问道。 相鹤点了点头,“你去道生厅吃饭吧。我和江伯言在这里守着,等会儿你再回来替我们。” 王缦君看看江伯言,见他一脸的不高兴,“怎么了,江师弟?大师兄和越嫣然回来了,怎么你还不高兴了呢?” “我……”江伯言刚一开口,就看见相鹤扭头正圆目瞪着他,于是赶紧闭上了嘴。 “你赶紧吃饭去吧,等会儿回来,我把事情详细地都告诉你。”相鹤坐到了云淇的身边,把了把他的脉,然后把药丸放到了茶杯里,用筷子使劲搅着水,不一会儿,药丸就散开了,杯里的水也变红了。相鹤把云淇的嘴掰开,将药水灌了进去。之后,江伯言递过来手帕,相鹤将流出来的药水擦净了。 王缦君见把药灌了进去,才扭头走了。 江伯言看着云淇吃下去了药,依然默不作声。 “你回去吃饭吧。我在这儿看一会儿,你等会儿过来替我。我还要到大师兄那儿去看看。”相鹤将药盒、杯子、筷子都放到了案几上。 江伯言看了看云淇,低声说道:“那我去了?”相鹤看着云淇,头也没有扭,朝江伯言摆了摆手。江伯言无精打采地出去了。 国安在贵道院寸步不离地守着庞清。庞清吃了相鹤配的药,不一会儿便醒了。国安见庞清睁开了眼睛,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欣喜地喊道:“大师兄!大师兄!你醒了?” 第220章 齐国遇旧 庞清睁开眼睛,感觉头昏昏沉沉地,眼睛看东西还是朦朦胧胧的,不过,听声音,他知道是国安,“子固!我这是在哪里?”说着,庞清伸手撑着床,想坐起来。国安见状,赶紧将庞清扶了起来。 “这是在闻道庄啊?怎么了,大师兄?”国安见庞清睁着眼睛,居然问是哪里,忙用手在庞清的眼前晃了几下,惊讶:“你的眼睛?” 庞清笑着握住了国安的手,将他的手按下了,“没事,不用慌,瞎不了。”国安听后,这才放心了。 庞清靠着被子,坐了起来,又揉了揉眼睛,轻轻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看清楚了。扫视了一下,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庞清让国安低下头,附耳道:“事已至此,只有你我两人知道,一定要守口如瓶,否则将身败名裂!” 国安使劲儿点了点头。 云淇吃了药,过了一个时辰便醒了过来,他见王缦君和牧春风在床边,问道:“嫣然呢?” 王缦君眼圈红红的,看到云淇醒了,“啊?啊……” 云淇一看王缦君欲言又止的表情,立即觉察出不对,忙看着牧春风,“师兄,嫣然呢?你告诉我,我能接受了。” “唉!”牧春风道:“为了救你掉下山崖了,至今还没有找到?” “什么?”云淇猛然坐了起来,紧紧抓住牧春风的胳膊,“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天中午的时候。”牧春风道。 王缦君瞪着牧春风,抱怨道:“你嘴咋这快呢?三师兄都不让说。” 这时,云淇松开了牧春风,像傻了一样,两眼呆呆的,一点儿精神也没有,嘴巴张着,居然有口水流了下来。王缦君见状,赶紧边擦边说道:“云淇,你别难过,大家都去找了,嫣然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云淇依然傻傻的,一句话也不说,这倒把牧春风也吓了一跳,他忙晃晃云淇,叫道:“师弟?师弟?”这时,就见云淇的眼泪像两股清泉般顺着鼻子流了下来,他微笑地说道:“师兄,我没事。” 王缦君这时早已泪流满面,她一边给云淇擦泪,一边说:“你想哭就哭出来吧,憋在心里再生了病,就更不好了。” “我没事。”云淇脸上还是僵硬的笑容和不断流下来的眼泪。 当晚,除了国安照看庞清,牧春风和王缦君照看云淇外,还有十名弟子看家外,包括道生厅的王叔瑨,大虎小虎,都出去找越嫣然了,大家举着火把,拿着兵刃,找到第二天上午,丝毫没有结果。接下来的几天,大家也都出去找了,依然没有结果。云淇整日里愁眉不展,一天只吃一顿饭。 一个月后,清溪先生回来了。 清溪先生将云淇叫到符言居,看着他消瘦的脸,说道:“当初为师在山下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说过,不让你和越嫣然说话,结果,你没有听为师的话,还和她结成夫妻,这次下山,为师不让越嫣然出庄门,他为了救你,也没有听为师的话,造成今日之事。越嫣然一生,只有这两道坎,为师都提醒了,可惜她还是没有过去。妇人之仁,不是救人,而是害人;弱发善念,不能救人,反而害己。救人先正己心,劝善当明其路,力能及者救一二,志若达者度乾坤,这些你要记清了。” 云淇道:“谨遵师父教诲!” 清溪先生说道:“为师欲派你再次下山,不知你可愿往?” 云淇作揖道:“弟子愿意。” 清溪先生点了点头,说道:“文梦龙的家里传来消息,说他的祖父病重,让他赶紧回去,他从小被祖父带大,与祖父感情甚好,再者,文梦龙所学乃是医术,或许能帮上些忙。你就跟他一起去越国吧,要多加注意。” 第二日,清溪先生在居实厅召集众弟子,宣布派国安、牧春风、文梦龙、云淇到越国去。四人不敢耽搁,即日启程。为减少麻烦,他们取道齐国前往,柳晗卿听说后,在齐国境内为他们安排好了吃住等。 牧春风道:“八哥混得还真不赖了,这么年轻,就被封了大夫了,真有点儿破袜子补帽沿——一步(布)登天的意思。” 国安原本板着脸,听了这话,转而笑道:“破袜子?这话有趣。不过,老八也只不过是个下大夫而已,大夫里面最低的一级。” 牧春风一愣,忙陪笑道:“哦?啊!是,我听说有些人很早就被封了下大夫,结果得意忘形,一辈子也没有再升迁,希望八哥别像他们一样。” 国安冷笑道:“蛤蟆嘴大,耗子嘴小,当官的里边儿没有好鸟!希望八弟能洁身自好。” 文梦龙一脸的焦急,并不说话。 云淇静静地看着文梦龙,“十四哥,不用慌,我们抓紧时间赶路,很快就到越国了。” “是啊,”牧春风笑着走了过来,拍拍文梦龙的肩膀,“高兴点儿,我们应该一路快快乐乐,到越国后,带给你们家欢乐祥和的气氛,你这样愁眉不展,可是不太好吧?” 国安说道:“十弟说的对,你应该看开点儿。” 文梦龙微笑地点点头,“谢谢兄弟们的关心,我知道了。”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客官,楼下有人找。” 牧春风兴奋地点了点门口,“肯定是八哥来了,我都快想死他了,我下去看看。”说着,他便开了门,跑到楼下了。不一会儿,就听见欢声笑语由远及近。果然是柳晗卿来了。 柳晗卿还没进门,便欣喜若狂地抱拳道:“四哥,十四弟,云淇,好久不见了,真想大家啊。” 文梦龙、云淇忙走上前来,国安站着,依旧未动,心中更加不悦。 牧春风看着柳晗卿华丽的衣服,拽起了他的衣袖,又摸了摸腰挂的玉佩,故意啧啧称羡道:“哎呀呀呀呀呀!真是没有想到啊,云梦山第一个下山建功立业的,竟然是八哥,好不让人嫉妒啊!现在就封了大夫,将来前途肯定无可限量啊!” “那是!”国安冷笑道:“八弟以后还不是‘脑壳上顶蜡烛,**里插笤帚’”说到这儿,他故意坏笑地不语了。大家都看着他。 牧春风推了国安一下,“你胡说什么!” “哈哈!”国安得意道:“我是说八弟前途光明,后头伟(尾)大。” “哈哈哈哈!”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柳晗卿受用地笑着摆摆手,“四哥说这话,我真是无地自容了。我在云梦山,不算最笨的,也是聪明里倒数第一二名的,我现在都能混到个下大夫,你们肯定远远在我之上。”说着,他看到了国安僵硬的表情,忙说道:“大家都坐下吧。”然后,他走到国安跟前,抱拳道:“四哥近来一向可好啊?” 国安冷冷一笑,“托柳大人的福,最近一切都还凑合。” 一听这话,大家顿时都有些愣了。柳晗卿也觉得十分尴尬。牧春风忙笑着走到他俩中间,搂着他俩的肩膀,笑着说:“四哥这个人吧,看起来是烟袋锅烤手——没有热乎劲,其实心里是火神爷待客——热情得很呐!”说着,他看看国安,“四哥,我说得对不?” 云淇见状,忙说道:“对对对!四哥的确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 一听这话,国安笑了,他拿开牧春风的手,“对,开个玩笑而已,都是自己人嘛!” 柳晗卿也跟着笑了起来,“都是自己人。” 吃过饭后,柳晗卿急忙赶了回去。 夜,越来越深了。国安和牧春风在一个房间。国安想起柳晗卿风光的样子,心中便极不平衡,思来想去,越想越多,翻来覆去的居然睡不着。听着外面安静的蟋蟀的叫声,像演奏乐曲一般,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心里踏实了一些;听着屋里甜美的微微的呼噜,也像演奏乐曲一般,一会儿急促,一会儿低缓,心里踏实了很多。一会儿听听,春风呼噜声,一会儿品品,寒蛩不住鸣,顿时感觉很有意思,想着想着,好像有千万的事情全都来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国安刚闭上眼睛,就看见越嫣然笑着走了过来,很谦卑地打着招呼,吓得他赶紧睁开了眼睛。想把灯点着吧,又怕牧春风醒了,不点吧,屋子里黑咕隆咚的,安静地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他实在觉得有点瘆人。“‘冤有头,债有主’,人又不是我害死的,我为什么要害怕呢?我和她有什么关系吗?”国安心里如此想着,想将那股恐怖的感觉冲散。不知道斗争了多少时间,渐渐觉得头越来越沉,黑暗越来越巨大,慢慢就睡着了。 “师兄?”国安听到有人叫,就睁开了眼睛,原来是牧春风。 国安揉揉睡的迷迷糊糊的眼睛,“怎么了,十弟,有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事,就是问问师兄睡得踏实不踏实,有没有梦见什么害怕的人或者事?”牧春风微笑着问,这笑容婀娜多姿,颇有风情。国安心里纳闷了:这个牧春风咋忽然像个娘们一样妩媚?虽是这样想着,他却两眼直直地盯着牧春风,越看越觉得心情舒畅,看得不禁都入迷了,看得牧春风的脸慢慢就红了,比擦了胭脂还娇艳欲滴。牧春风看到国安色迷迷的眼神,害羞地低下了头,“师兄,我是个男的,你这样看着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呵呵呵!”国安一时无语,只顾傻笑着,高兴地他一把就将牧春风揽入怀中,爽朗地笑道:“男的就怎么了,卫灵公还有分桃的癖好呢!”牧春风使劲挣扎着,怒道“师兄,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国安也不吭,只是高兴地去亲牧春风。 “不要脸的贱人!” “砰”的一声巨响,门被踹开了。国安听到声音一看,门外走进来一个女人,这人低着头,头上插满了金黄的发簪,穿一身白色的衣服,手里举着一盏灯,一声不吭,只顾朝国安走来。 国安一看,竟然敢坏他的好事,不由地怒火忽起,一手按着牧春风,一手指着那女人,“他娘的,你是什么人!居然敢来这里坏大爷的好事!” “不要脸的贱货!还敢颠倒黑白,问我是谁?我就让你看看我是谁?”这女人声音颇大,国安听得很耳熟,可是一时竟然想不起来是谁。这女人猛然将头抬起,两眼怒火般地瞪着国安。 “啊!”国安失声惊讶道:“你是越嫣然!” 第221章 初到文家 “你这冤魂,居然来这里作祟。我有师父赠与的宝剑,有天地间浩然的正气和至刚之阳气,小心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知趣的,还不赶快离开!”国安想到冤鬼怕恶人,依然指着越嫣然骂着,不过,手明显在颤抖了。 越嫣然一看国安居然死不悔改,气得大笑起来,顿时,狂风卷着落叶不断拍打着门窗,吹得人睁不开眼,越嫣然一下飞到半空中,头上插满了俦善草,浑身爬满了蚂蚁,脚下还缠着一条蛇。 “正气只能保护有正气之人,你这奸邪小人,怎么能借得别人的正气来保护你?今天就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说着,越嫣然口中吐出一团黑气,朝国安袭来。国安见状,赶紧去晃牧春风,“师弟救命!”低头一看,顿时吓得三魂飞走两个,七魄散掉三双。原来怀里的根本不是牧春风,而是正在大笑的越嫣然。国安赶紧丢下越嫣然,下了床,就要跑,可是怎么跑也跑不动,眼见越嫣然伸长了手就掐住他脖子了,不由得大喊道“救命救命!” 这时,牧春风穿着白衣服,手里举着一盏等走了过来,使劲推了国安一下,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国安一看,又是牧春风,而且也举着一盏灯,看到这盏灯,就觉得邪恶无比。“你是鬼!滚开!”说着,就去推牧春风。牧春风指着国安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变成了越嫣然的样子,脸上的肉血糊糊地一块块掉下来,露出白森森的骷髅头。说着,这骷髅便去晃国安,“师兄,你怎么了?”这一晃,吓得国安“啊!”地大喊一声。 国安猛地睁开眼睛,看见牧春风手里举着一盏灯,穿着米白色的衣服,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啊!”国安顿时毛骨悚然,闭上眼睛伸手就去推牧春风,吓得牧春风赶紧往后躲,幸亏反应快,反应慢的话,灯都被打掉了。 “师兄,你做恶梦了?”牧春风端着灯,照着国安,离得远远的,轻声问道。 国安慢慢睁开眼睛,扭头看看周围,见门紧闭着,再看看牧春风,想了想他的话,才意识到刚才的确是个梦。于是,国安坐了起来,揉揉有些酸麻的腿,调整着呼吸,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 “四哥?你没事儿吧?”牧春风看着国安脸色苍白,惊魂不定,说道:“四哥这么强壮豁达,至刚至阳,什么邪气都不能近身的,一定是刚才压住了哪里,气血不通导致的。” 国安看着微笑的牧春风,又看了看窗外,说道:“没事,一个梦而已,哪有什么正气邪气的,这世间根本没有鬼怪,都是人自己吓自己的。好了,抓紧时间再睡会儿吧,天一亮又该赶路了。” 半个月后,他们到了越国文梦龙的家乡,一个偏僻的农村。到了文家门口,国安等人惊呆了。坐北朝南有三间高点儿的茅草屋,西边紧挨着有半间很低的茅草屋,院子东边有一间茅草屋,南边有几棵树,约有一丈高,树下有条路直通东边的空地,树西边有个不大的粪堆,粪堆再往南不远就是一个大大的坑,坑里有雨后的积水,院子西边有半堵泥和着草堆成的齐腰高的围墙,没有院门。不过,院子里有几棵大树,将院子上空遮住了,虽然太阳还高升着,院子里却是浓浓的树荫。 国安有些目瞪口呆了,他吃惊地看看文梦龙,本来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就咽了回去。 牧春风笑着说道:“十四弟,你家的房子还真不少了,比我家多多了,这下我们可有住的地方了。” 文梦龙不好意思道:“住倒是够住,就希望别下雨,要不,屋子漏水也挺烦人的。” “漏水?”国安像第一次知道这个词一样,惊讶不已地微微摇了摇头,心想:“他们不会是要住在这儿吧?跟猪窝一样。” 牧春风看着国安吃惊的表情,笑道:“怎么了,四哥?你不想在这儿住吗?” 国安回过神来,笑道:“哪里哪里,这不比魏国、郑国的大牢要好吗?” 文梦龙尴尬地低下了头,说道:“走吧,我们屋里说话吧。” 牧春风笑着点了点国安,国安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哎呀!是梦龙回来了?”这时,从屋里快步走出来一个人,笑盈盈的,肤色黝黑,身材瘦小而看着结实,瘦而微圆的脸,不浓的眉毛,小小的眼睛,颇有精神,像两口满是水的井一般,适中的鼻子,微厚的嘴唇,一口洁白的牙齿像一道白光般一下子将整个人都衬白了。 文梦龙看看国安他们,笑着说道:“这是我的父亲。” 国安等人忙作揖道:“见过伯父!” 文梦龙的父亲名叫文骏笃,这名字是文梦龙的祖父文赫瞻起的。 文骏笃走到跟前,扶起国安道:“快起来快起来!穷乡僻壤,用不到这些礼节。”说着,文骏笃又去扶牧春风和云淇。 国安起来后,微笑地背着手,在后边使劲儿用袖子擦着手。 牧春风眉花眼笑道:“伯父,您真年轻,我爹比您还小好几岁了,可看起来比您还显老,等会儿您一定偷偷告诉我年轻的秘诀,我回去好告诉我爹,我也可以用。” “哈哈哈!”文骏笃笑着摆摆手,“年轻个啥,都五十多了。快进屋吧。” 国安偷偷鄙视了一眼牧春风,心道:“这个牧春风是不是吃错药了,就算他是文梦龙的亲爹,也没有必要这么阿谀奉承吧?也太离谱了。” 之后,文骏笃将人领到了堂屋。刚一进屋,一股发霉的味道迎面扑来,国安赶紧捂住了鼻子,看到其他人没有反应,他只好将手拿开了,可这发霉的味道却越来越浓,让人感觉身上似乎也潮乎乎的,再看看屋里,好像黄昏了一般,刚要走路,却发现脚不舒服,低头一看,地也不平,是高高低低的土地,踩得时间长了,倒很瓷实。 “你们快坐吧。”文骏笃一边高兴地说,一边提着水壶,文梦龙迅速将水杯放好了。 众人都坐下了,国安扫了一眼,发现只有三个杯子,不仅颜色不一样,大小也不一,他看了看眼前的这只,有两个豁儿倒还罢了,往里一看,还有个黑黑的东西,他拿起杯子仔细看了看,原来是个黑黑的小坑。 文梦龙看到国安的动作,忙问道:“四哥,怎么了?” 国安心道:“这杯子,真是长白山的人参——世间少有。”嘴上却道:“没事没事。”文梦龙将水都倒上了。 文骏笃笑着说:“我们这穷地方,没有什么好招待大家的,梦龙让人捎信儿说你们要来,我提前跑到城里专门买了茶叶,你们就将就一下吧。” 牧春风端起杯子,闭着眼睛闻了闻,笑着说道:“挺香的嘛!”说着,喝了一口,赞道:“不错,清纯可口,平实静心,很熟悉的味道,就像看到伯父一样亲切。” “呵呵呵。”文骏笃只是笑着。 云淇喝了一口,也微笑道:“的确很清香。” 国安端着茶,本来想装装样子罢了,看到牧春风和云淇如此赞赏,又听说是专门跑到城里买得,于是喝了一大口。谁知,却像放了油的刷锅水一般,味道不仅怪,而且有种让人想哕的感觉,他差点儿没有吐出来,看看这场合,他鼓着嘴,真怕被看到了,遭别人嘲笑。于是,他只好心一横,将水咽了下去,顿时,嘴里便轻松了,可是心里却恶心起来,恰像喝了飘着苍蝇的刷锅水,肚子里即刻污浊起来。 文梦龙道:“我爷呢?” 文骏笃不悦道:“在东屋呢!” 说着,文骏笃领着众人到了东屋,里面不仅有发霉的味道,还有老人久未洗澡卧于床上的酸臭味儿。国安刚一进屋,便被熏了出来,他觉得自己的鼻子再也不能受这样的折磨了。 文赫瞻这时颤抖着声音道:“是梦龙回来了吗?” 文梦龙赶紧坐到床边,握住了文赫瞻的手,“爷爷,是我,我还带来了我几个师兄弟呢!”说着,文梦龙将牧春风和云淇介绍给了文赫瞻,国安被牧春风强拉进了屋子,见了文赫瞻,之后,他便又出去了。 文梦龙把着文赫瞻的脉,又问了一些情况,然后拿出了清溪先生赠的丹药,高声道:“爷爷,这是清溪先生让我捎给您的药,您吃了就没事儿了。” 文赫瞻这时道:“要不是清溪先生,我估计还在大牢关着呢,也不会有这几间房子,只可惜,老了,不中用了,这个病把你们拖累了,还不如早点儿死呢!省得大家都受苦。”说着,文赫瞻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文骏笃凑近文赫瞻,不悦道:“爹,当着梦龙的同学,你说这干啥了?” 文赫瞻随即不说话了。 “我祖母呢?”文梦龙问道。 “去河边挖草药了。”文赫瞻道:“趁着她的胳膊腿儿还能活动的时候,让她多给家里做点儿贡献吧,总不能一家两个吃干饭的吧?” 牧春风这时心里酸楚得很,眼圈也红了,他不想再听下去,出了屋子。 国安见牧春风也出来了,忙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道:“你也受不了那味了吧,我都快呛死了,真是的。”国安见牧春风不吭,仔细一看,指着他笑道:“你刚才装得那么高尚,原来比我还厉害,熏得眼圈都红了,你真能忍,居然呆了那么长时间,佩服佩服。” 听到这话,牧春风心中多了几分怒火,他低声道:“四哥说错了,我不是熏的,我是看到他们家过得苦,心里难受。” 国安不以为然道:“农民嘛,这比以前好多了,他们以前都是奴隶,都是可以被随便杀死的,现在有了自由,还可以租地种,已经很不错了。” 牧春风这时愣住了,他张口结舌地看着国安,脑子里一片空白,居然一个词都想不起来该怎么说了。 文赫瞻服了药后,便睡着了。众人坐到院子里聊天,文骏笃去做饭了,生死不让帮忙,都快生气的样子。 国安抬头看看,称赞道:“这几棵树还是不错的,夏天可以遮挡强烈的阳光,冬天又落光了,也不影响阳光,而且还能卖钱,也很实用。”正说着,他忽然觉得胳膊上有些痒,于是去抓了抓,一抓不要紧,忽然捏到一个什么东西,他捏出来一看,“啊!”的一声,吓得立即松了手,并且跳了起来,喊道:“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第222章 肃征要税 这时,文骏笃从西边的小屋跑出来,惊慌道:“怎么了?” 文梦龙道:“没事儿,是跳蚤。”文骏笃听后,又回屋做饭了。 “什么,跳蚤?”国安张大了嘴,惊恐万分地看着文梦龙,“怎么还有这个东西?”说着,他赶紧甩甩袖子,跺跺脚。 文梦龙轻蔑地瞟了一眼,说道:“四哥,你坐着吧,这几棵大树遮得院子里这么阴潮,有跳蚤也是正常的。” 国安气得抬头看看,也不说话了。 聊了没一会儿,文梦龙的祖母文杨氏回来了,她本来个子就不高,如今又佝偻着腰,越发显得矮小了。她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着篮子,边走便自言自语道:“真是什么都不如以前了,挖了半天,就挖了这么点儿,真是什么都不如以前了……” 文梦龙忙走过去,接过文杨氏手里的篮子,“奶奶,您咋又去挖草药了?” 牧春风也笑着走到文杨氏身边,搀扶着她。云淇也走上前去,国安站起来,挪了两步。 文杨氏看看牧春风,不知所以道:“你是谁?” 文梦龙贴近文杨氏的耳朵,大声道:“他们是我的同窗。” 文杨氏看了看文梦龙,又看看牧春风和云淇,点了点头,“受伤?受伤了赶紧看大夫啊?咋还在这儿坐着?” “哈——”国安忍不住笑了出声,不过,他赶紧闭上了嘴。 “奶奶,我们和文梦龙是同学!”云淇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腿瘸?”文杨氏大声道:“我的腿也瘸,”说着,她举起拐杖,“这不,骏笃给我做的拐杖?他可是个孝顺儿子。” 牧春风看看文梦龙,指指耳朵,文梦龙点了点头。牧春风这时道:“我们和文梦龙是同学!同学!” 文杨氏点了点头,继续拄着拐杖往前走着。 文骏笃这时从厨房露出头来,“梦龙,别管你奶了,快过来帮忙!”文梦龙松开文杨氏,去厨房了。 文杨氏看到文梦龙走了,这时看看牧春风和云淇,低声说道:“你说梦龙娘也是的,不就是穷点儿吗?有什么想不开的,我以前还吃过土呢,不也活到这么大了,可偏偏她就受不了了,一条绳子吊死了,你让两个孩子咋办,真是个败家娘们,光知道享福,如今这世道,真是什么都不如以前了,死个人跟死只蚂蚁差不多,你死了别人有啥事儿?还不是让梦龙兄弟俩受苦?骏笃也是的,也不说再找一个,还让我出去挖药,他娘了腿,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活几天……”说着,文杨氏往前走了,也不理牧春风和云淇,依然自言自语道:“真是什么都不如以前了,他娘个腿。” 牧春风和云淇听后,心情沉重起来。国安这时凑过来,说道:“十四弟的娘是上吊死的?他咋从来都没有提过呢?”牧春风赶紧使了使眼色,国安一扭头,文梦龙搬着案几出来了。 “我来帮你。”牧春风笑着迎了上去。 饭菜摆好了,大家围着案几坐了下来,文杨氏端着饭碗去东屋吃了。 国安扫了一眼,虽然有四菜一汤,可是都是青菜,而且只有几根,汤清得像水一般,黑黑的干粮,他顿时没有了食欲。 文梦龙红着脸道:“我们家比较穷,没有什么好招待大家的,大家将就一下吧。” “哪里?”牧春风咬了一口干粮,有滋有味地咀嚼着,笑着说:“这年头,农村有饭吃就很好了,不比逃荒好多了?” 大家都拿起干粮,开始吃饭,国安一看干粮,就想起在魏国大牢里泼了常越卿一脸尿的情景,再看案几上的汤,黄澄澄的,他顿时觉得有些反胃。 就在这时,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过来一群人。文骏笃一看,忙放下手中的碗,笑着迎上前去,作揖道:“九叔,您来了?” 这时,人已经进了院子。文梦龙这时站了起来,走到文骏笃的身边,作揖道:“见过九爷。” 这人是文骏笃的本家叔父,叫文肃征,在肃字辈里排第九。文肃征也不理文梦龙,径直走到饭桌前,见国安等人居然坐着不动,又看了看案几上的饭菜,勃然大怒道:“骏笃,你们家这是要过年啊!欠着朝廷的租税不交,居然在这里大宴宾客,亏得你九叔我在邱县丞面前给你说了几车的好话,才为你宽限了时日,可期限到了,你没钱交租,倒有钱请客,你是觉得朝廷的法度管不住你了是不是?” 文骏笃跪道:“九叔息怒,九叔息怒!” 文肃征打量了一下国安等三个人,这时朝手下文知用使了使眼色,文知用像奉了圣旨般,趾高气扬地走到国安旁,伸手就要将案几掀翻,国安迅速握住他的手,使劲儿捏着。 “哎哟哟哟!”文知用疼得大叫起来,“胳膊断了,胳膊断了。” 国安颇有威严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识相的,赶紧放开,不然,让你王八吃瓜——连滚带爬……” 国安也不分辨,一使劲儿,将文知用打翻在地,冷笑道:“吃你娘的瓜吧!”文知用“哎呦呦”地在地上滚了起来。 文肃征一看,火冒三丈地看着文骏笃,“你这是要造反吗?” 文骏笃赶紧磕头,吓得声音都抖了,“九叔,他们是孩子,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您大人有大量,我就是砸锅卖铁,也立即把税交了。” 国安一扭头,文知用赶紧爬了起来,急忙回到了文肃征的旁边,低着头,也不敢说话。 文肃征用不可商量的语气道:“你少来我这儿拖延,必须今天交,不然,就抓人收院子。” 文梦龙实在气不过了,问道:“九爷,我们欠了多少税?” 文肃征斜了文梦龙一眼,看不起道:“怎么了,你自以为在外面学了点儿不三不四的东西,敢来九爷这充愣了?再说了,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国安这时腾得站了起来,气呼呼地走到文肃征跟前,心想着一个农民能欠多少赋税,于是仗义执言道:“多少钱,我替他们交了。” 文肃征一看国安,夸张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冷笑道:“哎呀?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既然有打肿脸充胖子的,刚才的事儿,我也不计较了。”说着,文肃征伸手道:“二十金,拿来吧?” “二十金?”国安一听,登时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看文骏笃,“咋这么多?”文梦龙也颇为吃惊,惊讶地看着文骏笃。文骏笃跪在地上,像散了架一般,一句话也不说。 文肃征立时横眉怒目道:“鸭子吃青草——充什么大牲口!既然没钱,来人!把人抓起来修城墙,院子充公。” 国安眼睛一瞪,胸一挺,吼道:“我看谁敢!”这时,牧春风和云淇也都怒气冲冲地站到了国安身边。 文肃征手下的人刚才看到了国安的身手,一时不敢动了。 文肃征吼道:“你们不动手,那你们替他交税!”这句话一说,他的手下立即动起手来,文知用的弟弟文知从赶紧按住了跪在地上的文骏笃。国安气得飞起一脚将文知从踹到地上,文知从登时就倒在地上,疼得打起滚来。 文肃征往后退了退,斥道:“文骏笃!你敢造反!” 文骏笃哭着抱住国安的腿,央求道:“孩子,你别再打了,就算大伯求你了,你们都赶紧走吧。” “爹?”文梦龙的肺都快气炸了,“您这是干什么?” 文知用这时跑到案几旁,“哗啦啦”地将案几掀了个底儿朝天,碗盆全摔碎到地上了。 文骏笃循声看去,心疼地更说不出话来。 国安看着得意洋洋的文知用,气得想上前好好教训他,可是却被几个人死死搂住了。牧春风这时跑到文知用跟前,文知用居然拿出一把匕首,威胁道:“小子!你来,你来就捅死你!”说着,胡乱划着匕首,牧春风看着离脚不远处的碗片,忙跑过去捡起几片,朝文知用飞去,文知用忙躲闪。 “啊!——”文知用大叫一声,匕首掉在了地上,他的衣袖顿时便被鲜血染红了。 文肃征一看,大吃一惊,他的手下这时也都不敢动了,忙跑到文知用身边,鲜血像雨滴般往下滴着。 “就是划了道口子,流血很正常。”文肃征佯装满不在乎地说道:“这笔帐一定要算在文骏笃的头上,绝不能饶了他!” 文知从这时忍痛爬了起来,跑了过来,喊道:“赶紧叫大夫,赶紧叫大夫!”之后,几个人扶着文知用去找大夫了。 “天呐!这还让不让人活了?”文骏笃跪在牧春风跟前,叩头道:“孩子,你赶紧走吧,别在这儿了,你不是帮忙,是添乱啊!” 牧春风一时又生气又羞愧又感到耻辱,他弯腰使劲儿扶着文骏笃,“伯父,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连累你们的。” 文肃征这时得了礼,越发狠道:“如今人也被你们打伤了,你们自己好好思量吧,今天就先饶过了你们。走!”说完,文肃征领着人走了。 文梦龙扶起文骏笃,“爹,咱咋会欠了那么多钱?” 文骏笃这时像傻了一般,“租地的钱,春天借的种子钱,你爷爷生病借的钱,天旱庄稼歉收,买粮又借的钱,算来算去,利滚利,也许就这么多吧。” 国安生气地瞪着文梦龙,“十四弟,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家里都成这样了,也不说一声,你可真够心眼多的!我们虽然不是富翁,可好歹能接济一下,总不至于被他娘的狗里正欺负成这样。今天这事儿,简直快窝囊死了,我云梦山的脸都被丢尽了。” 第223章 文家抗税 文梦龙低着头,也不说话了。 文骏笃流泪对国安道:“孩子,你也不用怪梦龙,他也有他的苦衷。再说了,坐吃山空,立吃地陷,接济能解决了根本问题吗?何况,远水救不了近火,这是我们的命,逃避不了的。” 文杨氏这时端着碗从东屋出来了,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真是什么都不如从前了,肃征个混账,要不是小时候吃我的奶,早就饿死八百回了,还来这儿大呼小叫的,混账王八蛋,真是什么都不如从前了,好好的,不就穷点儿吗?有什么想不开的,我以前还吃过土呢,不也活到这么大了,可偏偏她就受不了了,什么都不如从前了……” 文骏笃摆摆手,文梦龙赶紧上前扶住文杨氏了,文杨氏颤巍巍地端着碗,朝厨房走去。 国安不解气道:“他娘的世道,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朗朗乾坤,居然让这群苍蝇蚂蚱逞起威风来了。” 牧春风这时道:“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还是早做谋划吧。” 云淇点头道:“他们肯定回去搬救兵了。” 国安砸拳道:“他娘的世道,还敢搬救兵?再来惹我,就让他变成泥坑里的虾米——不敢冒泡。” 文骏笃吓得赶紧作揖道:“孩子,你可千万别再冲动了,胳膊扭不过大腿的。” 国安赶紧扶起文骏笃,气得紧紧闭着嘴。 大家都不吭了,在默默收拾着地上被打碎的碗盆。 这时,文杨氏颤巍巍地从厨房出来了,“真是什么都不如以前了,肃征个混账,打碎了这么多东西,以后可咋吃饭了?真是什么……” 文杨氏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院外气势汹汹地来了一群人,其中领头的正是文肃征,他身后跟着一些衙役。 文骏笃一看,顿时吓傻眼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文梦龙赶紧搀着文杨氏往堂屋走,国安腾得便站了起来,牧春风、云淇也都站了起来。 来到院子里,文肃征往旁边一闪,胁肩谄笑地看着捕头邱全猛,指指文骏笃,“邱捕头,这就是文骏笃,方才就是他抗税,叫人把我的侄子给打成重伤的,他们打我侄子事小,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事大,邱捕头可要为我做主啊!” “呸!”国安使劲儿啐了一口,“放你娘的屁!明明是你们动手在先,反而他娘的恶人先告状!你们要怎么样吧!” 邱全猛一看国安横眉怒目的样子,吼道:“放肆!文骏笃欠税是事实,你们打伤人也是事实,还用人告吗?” 国安看着邱全猛怒目圆睁,络腮胡子如墨染一般,又觉得他说得在理,一时只瞪眼没有话说了。 云淇这时本来要扶起文骏笃,可文骏笃将云淇推开,跪行到邱全猛面前,叩头道:“邱捕头开恩,欠的税小人一定尽快还上,还不了,就把院子抵债。” 邱全猛低头瞥了一眼文骏笃,说道:“邱县丞念你老实忠厚,本来已经宽限了时日,你却不思报恩,拖到今日,而且将朝廷的人打伤,如今又罪加一等,绝无宽限之理。本捕头执法严格,远近皆知,纵然权贵,也不畏惧,岂能因为你而坏了朝廷的法度?”说着,邱全猛挥手道:“将文骏笃抓起来,房子、院子充公,人都赶出去,听候县丞发落。” 文肃征得意地看着文骏笃,忙大声道:“还不赶紧动手?” “慢着!”牧春风大吼道:“人是我打伤的,要抓抓我,跟文伯父无关。” 邱全猛打量了一下牧春风,文肃征忙指着牧春风说道:“邱捕头,就是这个小子打伤知用的,把他抓起来!” 邱全猛道:“把文骏笃放了,把这个年轻人抓走!” “都……住手……砰砰砰……”微弱的声音和急促的敲门声从东屋传来。 众人循声看去,见文赫瞻居然扶着门框站了起来。 “爹啊!——”文骏笃疯也似地站起来跑过去,泪流满面地扶着文赫瞻,“谁让您起来的,您赶紧回去吧!”文梦龙这时也从堂屋出来了,跑过去扶着文赫瞻。 “捕头,您看?”文肃征指着文赫瞻,落井下石道:“这个老头平时都是装病的,您看,这不好好的吗?他家这么多男丁,赋税早该增加了。” 邱全猛摸着自己的大胡子,声若洪钟地说道:“这事儿,我会向县丞禀报的。” 文骏笃和文梦龙扶着文赫瞻来到邱全猛跟前,三人都跪在地上,哀求不要收房子。 邱全猛弯腰扶着文赫瞻,说道:“文大叔,按理说,您老也是读过书的人,朝廷的法度是不能破坏的,你们欠了朝廷的租税,宽限之后,还不交,如今又打伤征税的人,您让我怎么交差?其他村的人如果效仿的话,国家岂不是就乱套了吗?所以,您老还是多注意身体,我可以自己出钱给您看病,但是,院子和房子照样要收!”说着,邱全猛站起来,严肃道:“将人都请出去,封房子和院子!”衙役们领命,开始拽着文氏祖孙。 牧春风这时紧紧盯着国安,国安拳头握得紧紧的,看着众多的衙役,又看到无可奈何的文氏祖孙,也犹豫起来。 “哎呀!”这时文杨氏拄着拐杖从屋里快速走了出来,边走边喊:“真是不让人活了。” “住手!”国安下了决心,“大人如果再容他们半天,明天下午,我们将赋税加倍交给您!” 邱全猛看了国安一眼,说道:“赶紧把人都请出去,别忘了让他们把铺盖都带走!” 国安已经忍无可忍了,他正要动手时,文杨氏忽然加快了脚步,举起拐杖朝邱全猛打来,这个举动,出乎大家的意料。邱全猛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文杨氏打空了,失去了重心,登时便扑倒在地,趴在了没有收拾完的碎片上,一动不动了,周围流出鲜血来。 “啊?”国安、牧春风见状,先是惊愕,然后赶紧蹲下,将文杨氏翻了过来,已经死死闭上了眼睛,胸口淌着血。 “娘?”文骏笃大喊了起来,“娘!”文梦龙扶着文赫瞻,文骏笃跑到文杨氏身边,使劲儿晃着她,可是,已经晚了,碎片伤住了要害,加上她上了年纪,已经死了。 文赫瞻仰天大哭,声音已经嘶哑了。文梦龙早已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牧春风眼泪也流地像断了线的珠子。 文肃征也愣住了,旁边的衙役也都停住了。 邱全猛低沉道:“发生这样的事,实在不是朝廷的本意,我会向朝廷讲明,看看能不能为老人家争取来些丧葬费。” 国安气得眼睛都红了,他狠狠瞪着邱全猛,“放你的狗屁!少拿朝廷吓唬人。现在好了,把人逼死了,你们就得意了?” 邱全猛忽然严厉起来,斥道:“混账!本捕头念在你年幼无知,不追究你对朝廷不敬,但是,这文家的房子和院子,今日该收还得收,这是上面的命令,本捕头绝不能徇私违背!”说着,他理直气壮道:“你们继续,不要停!” 文肃征看着文氏祖孙悲痛欲绝,又看到国安等人怒火万丈,于是小声建议道:“邱捕头,要不我们改天再来吧?” 邱全猛瞪了文肃征一眼,斩钉截铁道:“胡闹!一码事是一码事,怎么能因私废公呢?朝廷的法度,岂是随意更改的?” “改你娘!”国安看到邱全猛不仅不松口,反而越发严厉,气得上来就是一拳。没有想到,这邱全猛也是习武之人,反应很快,他见国安眼神不对,早已有了防备,如今国安拳头打过来,他急忙闪躲,国安的拳头打空了。 国安没有想到邱全猛居然能躲开这一拳,因此是用尽了全力的,如今一打空,拳头立即也收不回来了。邱全猛看准时机,猛然朝国安背上来了一拳,国安只觉得后背像被石头狠砸了一般,加之重心也没有掌握好,竟然踉跄着朝前跑了两步,之后扑倒在地上。 牧春风一见,双拳朝邱全猛打来,邱全猛刚接住双拳,牧春风的腿又扫了过来,速度之快,超出了邱全猛的想象,他来不及还手,朝一边躲去。这时,国安已经站了起来,拿起旁边的碎片,朝邱全猛扔了过来。邱全猛急忙躲闪,碎片打在了一边,可是,脚还未站稳,牧春风又踢了过来,他心中叫道:“不好!”念头刚闪过,牧春风的脚就踢在了他的身上,一下便将他踢翻了。 文肃征一看,忙喝道:“住手……”他的话刚出口,云淇的双拳便打了过来,文肃征是个色厉内荏的主儿,哪里能受得了云淇这一对拳,他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便被打翻在地了。 “还不动手!”邱全猛一边起,一边喊道:“等死呢?”这话一出口,衙役们和文肃征的人才将国安、牧春风、云淇包围了起来。 “天呐!”文赫瞻仰天大喊:“这还叫不叫人活了!” 文梦龙这时趁人不注意,赶紧跑到了堂屋,文肃征想拦时,已经晚了。文梦龙抱着四把剑跑了出来,大喊道:“四哥!接着!”话音刚落,他便将剑朝国安扔去,国安跳起,接住了剑,之后,牧春风和云淇也都拿到了剑。如今,四人有兵器在手,简直如鱼得水一般,一套“云梦十四式”耍的人眼花缭乱,众人近前不得。 邱全猛大怒,抽出腰间宝刀,大喊道:“呀——”便朝国安砍来。国安轻轻躲闪,剑往回拨,邱全猛的手登时便被划破了,鲜血流了出来。 邱全猛一看,更加生气了,疯狂道:“把他们全抓住!”喊的声音很大,衙役们虽然也手持利刃,不仅没有人能打过四人,反而受伤得越来越多了,进攻的越来越少了。 这时,院子外已经站满了周围的百姓。 第224章 村口遇伏 文梦龙的堂兄文知意见状,义愤填膺的要站出来时,被旁边的老者拽住了。 “七爷,您为啥拽我?”文知意圆瞪着两眼,喘着粗气。 文七爷看了看院子里的情形,小声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你现在进去,不但帮不了他,还把你自己也牵连进去了。再说,邱捕头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谁去也没有用。” 文知意不解道:“那就由着他这样横行霸道?” “唉!作孽啊!”文七爷闭着眼睛,摇摇头,然后道:“有些事儿,你们这些小辈人根本不知道,眼前的是非,并不一定是真的是非。放心,邱捕头今天抓不走人。” “咳咳——”文知意气得咳嗽了起来。文七爷赶紧拍拍他的背,劝道:“就你这虚弱的身子,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这世上的很多事,都是三脚香炉断了一条腿——摆不平的。” 文知意喘着粗气,看着院里的情形,干着急没有办法。 邱全猛看看院外的百姓,又看看国安等人气势正盛,虽然恼怒,也无可奈何,喊道:“撤!”众人都停手了,国安四人也停了手。 邱全猛恶狠狠地指着国安,“你们等着!胆敢阻挠本捕头执法,有你好受的。” 牧春风气得持剑上前,来了一招“纵横捭阖,横扫千军”,剑速极快,力道十足,形成了明晃晃的剑圈,邱全猛都看呆了,忙朝后连退了好几步。 “十哥?”文梦龙及时喊了一声,牧春风收剑退了回来。 邱全猛也没有说什么话,气呼呼地带着手下的人撤退了。 邻居们这时才敢过来帮着文家料理文杨氏的后事。 国安怒气更大了,“他娘的世道!这叫个什么事儿,光天化日之下,把人都打死了,居然还有理了。这狗娘养的官差,难道就没有人管他们吗?” 文梦龙哭得眼睛红红的,“这个邱捕头就是个愣头青,执法严格,从来不问是非,只知道服从命令,他的堂叔邱风南,就是县丞,和县令吉在东关系很好,因此才狐假虎威,横行乡里,百姓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啪!”国安气得狠狠砸了一下墙,“他娘的世道!简直要把好人逼成恶人了。” 牧春风想了想,说道:“我们不该在此事上纠缠,就像十四弟说的,邱全猛不过是依仗了县令,所以,房檐上的冰凌柱——根子在上头,如果我们能釜底抽薪,将他们的后台摆平,下面的事情自然就好办了。” 云淇听后,点了点头,小声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国安皱着眉头,微微点着头。 牧春风进一步道:“如今文家有丧事要办,邱全猛就是再二百五,也不敢在这几天胡闹,不然,激起民变,他也不好收场,所以,我们还是利用这几日,赶紧办事要紧。” “好!”国安肯定道:“就照十弟说的,事不宜迟,我们今晚就动身。” 文梦龙道:“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云淇道:“如今这情形,你在此也不能解决问题,万一邱全猛来了,你自己也应付不了,再被他们抓走,就更麻烦了。所谓‘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你若抱着一个孝顺的虚名,而导致了家族的覆灭,那才是文家的悲哀,没有什么比保存实力更重要的事。” 国安道:“十四弟,我们知道你心情悲恸,但现在不是尽孝的时候,你不要再犹豫了。” 文梦龙看了看云淇,云淇点了点头。于是,四人准备连夜赶往越国都城琅琊。谁知刚出村口,就看见文肃征领着一群人拦住了去路。 “文梦龙,你不在家办丧事,这么晚了,要去哪儿啊?”文肃征举着火把,大声道:“就你们几个,还想去搬救兵?” 国安怒道:“小爷去哪儿,用得着给你禀报吗?被窝里伸脚丫子——你算第几把手。” 牧春风小声道:“不要与他们纠缠,耽误了时间就不好了。” 国安一听,也不再争辩,正要策马闯过去时,就见旁边跑出来一群人,借着火光一看,原来是邱全猛。 “他娘的世道!”国安狠道:“该死的捕头,真是鳖咬手指头——还抓住不放了。”话刚说完,众人已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冲出去吧!”牧春风冲着国安喊道,国安点了点头,四人抓紧缰绳,“驾”地一声,也不管前面站了多少人,硬是往外冲着,众人见状,急忙躲闪,空出一条路来,国安正要高兴,念头刚闪过,就觉得天翻地覆,马忽然栽头倒下了,他也翻到在地,牧春风等也都翻下了马,原来邱全猛早准备好了绊马绳。 国安等人不顾身上的疼痛,随即站了起来,抽出利剑便和来人打了起来。因为大家都见了下午国安等人的手段,这时又加上天黑,虽然有火把,也看得不分明,只见国安等人的剑圈明晃晃的,因此只敢虚张声势,不敢拼力向前。不过,这么多人围着,终究也不是办法。国安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先应付着前面的情况。 “邱捕头,您看?”这时,文肃征指了指村里。邱全猛一看,原来是很多村民举着火把朝这边赶来。 “邱捕头,您还是赶紧走吧,那群刁民过来了,让小的去对付,别耽误了您的事儿。”文肃征点头哈腰地看着邱全猛。 邱全猛看看还有一段距离,吼道:“把这几个人给我拿下,每人赏米两升!”众人一听,像吃了仙丹一般,顿时来了精神和气力,高喊着朝国安等人打去。国安四人已经坚持了一阵,消耗了不少体力,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不过勉强支撑。尽管武艺高强,也架不住人多和持久战,因此渐渐现出破绽来。 邱全猛看准了时机,挥刀朝国安砍去,国安猝不及防,刚要回剑,文梦龙的利剑挡住了邱全猛的大刀,邱全猛迅速将刀一抽,朝文梦龙砍去,文梦龙躲闪不及,胳膊被削伤了,剑立即掉在了地上。邱全猛想乘胜追击,刚举起大刀,云淇眼疾手快,踢过来一颗石子,不偏不斜,正打在邱全猛的脸上,因为用力过猛,他的脸登时便流出血来。 “啊!”邱全猛用手一摸,一手血,顿时恼怒起来,发疯似地朝云淇砍去,云淇只得左右躲闪。 “住手!”这时,文七爷领着村民已经到了跟前,他们举着火把,手里拿着锄头、木叉等农具。 文肃征偷偷摆摆手,让他的人都停住了。邱全猛见状,大喊道:“住手!”众衙役也都停手了。国安等人忙朝村民中走去。 邱全猛指着文七爷,斥道:“文七爷!您老也是远近闻名的明白人,这么晚了,领着这么多人,还带着家伙,要干什么啊?” 文七爷作揖道:“邱捕头!老汉此次前来,是为文家说情的,他们欠了朝廷的租税,至今不交,的确是他家的不是,如今,文杨氏刚刚去世,尸骨未寒,还望邱捕头高抬贵手,饶过他们。他家欠的租税,我们代他交上,邱捕头也好回去交差。” 文梦龙道:“七爷,这怎么行?”还没等文七爷开口,牧春风道:“十四弟莫要意气用事,囿于世俗之见,因小失大。”文知意拉着他的手,点头道:“以后报答也不迟。”文梦龙看看身后的村民,眼眶里禁不住闪着泪花,不说话了。 文肃征这时像被缝住了嘴,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邱全猛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本捕头就给文七爷一个面子。” 文知意将钱袋给了文梦龙,文梦龙拿着钱袋到了邱全猛的跟前,看到邱全猛的脸,下午发生的一幕幕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他强忍着低下头,说道:“得罪之处,还望邱捕头见谅。” 邱全猛接过钱,昂头道:“本捕头也是奉命行事,你们若是早早如此,何苦害得文杨氏丢了性命?文杨氏实在是被你们害死的,你们真是不孝啊!” 文梦龙一听,猛地抬起头,胳膊还剧疼着,文知意忙上前拽住他,朝邱全猛作揖道:“天色已晚,邱捕头还是尽早回去复命吧。” 邱全猛也没有多说什么,领着衙役们回去了。 文七爷摆摆手,将大家都打发回去了。 “他娘的世道!”国安憎恨道:“总算送走了这位瘟神。” 文知意冷笑了一下,小声道:“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文七爷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道:“事情才刚开始,你们不是要去搬救兵吗?赶紧去吧,梦龙家我会照看着。” 文梦龙哭着跪倒在地,“多谢七爷,您的大恩大恩,我一定不会忘记,一定会报答您的。” 文七爷拉起文梦龙,替他擦着眼泪,“事不宜迟,你们赶紧去吧,有什么话,等回来了再说,现在是关键时刻,一寸光阴一寸金啊!” 国安等人辞别了文七爷和文知意,策马朝琅琊赶去。 却说邱全猛带着钱袋兴高采烈地到了他的堂叔邱风南家。邱风南见邱全猛满脸的笑容,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邱全猛将钱袋往案几上一放,如释重负道:“都在这儿呢!” “什么?”邱风南喜出望外,忙打开袋子,一看是钱,立即泄气道:“怎么都是钱?” 邱全猛听得邱风南如此说,简直一头雾水,不解道:“您不是让我去文家收赋税的吗?文家没有钱,但是村民凑了凑,替他交了。” “唉!”邱风南有气无力地坐了下来,指着邱全猛,数落道:“你呀你,真是屁股后头举个灯——前途黑暗,让我这个当叔的说你什么好呢?你以为我真的让你去收赋税,收院子的吗?你想得也太简单了。” 邱全猛越发迷糊了,“除了欠租税,文家也没有犯什么事儿啊?” 邱风南让他近前,小声道:“收赋税不过是个幌子,我猜度着他肯定交不起,到时候按照律条,可以名正言顺地收了他的院子,收院子,他们肯定会反抗,到时就以阻碍衙门办差为名,把他们抓起来,这才是目的。” 邱全猛皱着眉头,“可是,就算收了他们的院子,那破烂地方,恐怕也卖不了二十金,到时候衙门还吃亏了,现在收了钱,不正好吗?” 第225章 祁府刺客 邱风南想了想,说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吧。文赫瞻当年在其他地方做过一任捕头,当时曾设计盗走了一个玉匠的传家之宝——兰桂齐芳玉,之后便辞去捕头,来到了越国,隐姓埋名。玉匠丢失了传家之宝,一气之下,投湖自尽。玉匠的儿子誓要为父报仇,而这个玉匠的儿子不是别人,就是现在的县令大人。” “什么?”邱全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吃一惊,“这是真的?” 邱风南低声道:“此事千真万确,我也是某日与吉县令喝酒时,他醉后偶然提及,我才知道的。我不想告诉你,是怕你一时嘴快,泄漏了出去,给吉县令带来不便。所以,我才让你去文家,好立了这一功,将来也能高升一步。” “哎呀!”邱全猛砸了一下拳,遗憾道:“如今文家已经把钱交了,还怎么抓他们呢?” 邱风南瞪了一眼邱全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明天你随便找个罪名,把他们抓起来就是了,再逼着文赫瞻说出兰桂齐芳玉的下落,不就成了?” 邱全猛听后,作揖道:“六叔,我这个捕头虽然是您一手提拔的,可吃的也是朝廷的饭,升官自然是我梦寐以求的,但如果为了升官徇私枉法,我邱全猛是断然不会去做的。请恕侄子不能帮助六叔了,不过,今天的话,我一句也不会说出去。” 邱风南一愣,随即笑着扶起邱全猛,“怪六叔一时糊涂,才说出了刚才的话,你执法严明,不徇私情,是远近闻名的,六叔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坏了你的名声呢?好了,你先回去吧,我会向县令大人禀明的。” 邱全猛又和邱风南聊了几句,便走了。他刚走,县令吉在东便从里间走了出来。 “哼!”吉在东想起邱全猛方才的话,气便不打一处来,“真是厕所里放玫瑰花——显不出它那点儿香味来,一个菜籽儿般大的捕头,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狗屁执法严明,一个杀猪般的人,还学会沽名钓誉了。”说着,他看了看邱风南,不满意道:“邱老弟,你这么精明一个人,怎么调教出来这么一个生瓜蛋子?” 邱风南谄笑道:“县令大人莫要生气,其实,这样更好。明天大人就可以下一道命令,说文赫瞻盗取他人宝物,如今有人告到衙门,要他当面对质。邱捕头不仅不敢违背大人的旨意,一定能把文赫瞻抓来。” “唉!”吉在东摇摇头,“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出此下策,虽然文赫瞻当年不仁不义,我今日如此去做,也是于心有愧啊!” 邱风南忙说道:“大人宅心仁厚,人所共知,对善良百姓仁厚,是正义的,对这些貌似忠厚的人仁厚,就是对善良百姓的不公啊!大人不能再心慈手软了,听说文赫瞻那个在云梦山学艺的孙子已经回来了,可是不能小视他了。” “哼!”吉在东冷笑道:“龙生一子定乾坤,猪生一窝拱墙根。本官若不是顾忌朝廷的体面,早已将这老贼抓拿归案了,何至于让他嚣张到今日?他以为偷了兰桂齐芳玉,埋到自家土里,就得了好风水,就能翻身吗?简直是小水蛇夺龙珠——异想天开!” 邱风南微微笑着,“大人说的是,不过,小心无大错,此事派邱捕头去,是最合适不过的。” 吉在东点了点头,“让他去也行,文赫瞻这个老贼,骨头挺硬,必须要一把锋利的斧子。” 却说国安四人马不停蹄地赶往琅琊,到达时已经日上三竿。他们先找了家客栈,然后便去拜访越国大臣祁震业。 到了祁府,祁震业刚刚下朝回到家。他将国安四人领到了书房里,小心翼翼地将门窗都关好,然后才小说问道:“不知你们来找老夫,有何事啊?” 国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低声道:“大人位高权重,怎么如此小心,是不是有点儿太过谨慎了?” “唉!”祁震业深深叹了口气,无奈道:“国有权臣,朝无善政。” 这时,牧春风忽然朝国安使使眼色,国安抬头一看,见房顶西边有个缝,他这时反应倒是快,捏住茶杯盖,便朝瓦缝飞去,之后,就听见房顶上呼啦啦的响声,然后就是“啊”地一声。 “哎呀!”牧春风遗憾地叹了一声,但是也没有说什么。 祁震业见状,惊愕道:“怎么回事?” 国安道:“有人偷听我们谈话,一定是刺客,估计现在摔死了。” “啊——”祁震业惊得张大了嘴,站起来来回踱步,“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国安抱拳道:“大人,他们之所以不露面,就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就是杀了他,他们又能怎么样?” 祁震业搓着手,一筹莫展道:“你们太年轻,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时,忽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进来!”祁震业大声道,一边喊一边朝门口疾步走去。家丁祁茂同推门进来,“哎呀!”,他居然被门槛绊倒了,之后慌忙爬起来,施礼道:“大人,后院来了刺客,已经伤了我们好几个人了。” “啊?——”祁震业听后,顿时六神无主,焦急地看了看国安。国安猛然站了起来,对牧春风等人道:“走,我们去看看!” 祁茂同领着国安等人刚走到后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打斗声,国安正要往前走,云淇忽然拽住了他,文梦龙见状,急忙拽住了祁茂同,并示意他不要开口。众人偷偷朝后院看去,打斗的刺客只有两个人,家丁虽然人多,却手忙脚乱,并不能制伏刺客。 国安不解地看看牧春风,牧春风使劲摇摇头,然后从旁边折下树枝,朝家丁扔去,“啊”的一声,一个家丁被树枝击中,腿一软,被刺客跺翻在地,牧春风又连着扔了几个树枝,家丁纷纷被击中,原来便不占优势,此时完全被动了。祁茂同见状,怒火顿起,刚要向祁震业告状,就被云淇捂住了嘴。 “快喊‘快来人呐’,快喊!”云淇眼睛不离后院,但催促着祁茂同。 文梦龙忙松开了手,祁茂同大喊道:“快喊呐!快喊呐!” 刺客听见喊声,背起地上的刺客,将院门口的人打倒,跑进西院,推开角门逃跑了。 这时,牧春风等人才进到后院,就见其他的家丁倒地的倒底,呻吟的呻吟,搀扶的搀扶,见了祁震业,忙施礼。 祁震业看着这场景,只是叫苦不迭,愁眉不展道:“哎呀呀!可坏了大事了。”他扭头对祁茂同道:“你赶紧带着人去看伤吧,不要吝啬,务必要看好了。”祁茂同领命而去。 祁震业又带着国安等人回了书房。 祁震业焦眉愁眼道:“你们现在可知老夫刚才为何谨慎了吧?” 国安心有余悸道:“方才那刺客要是在房顶上下手,估计我们都遭了不测了。可是,他们为什么没有动手?” 云淇道:“祁大人公忠体国,人所共知,若遭不测,必引起公愤,谁刺杀谁就是自寻死路,可是,他们又不放心祁大人,所以才来偷听,其实,方才不打死他们,我们将计就计,也很不错,现在打草惊蛇,恐怕他们对祁大人就更加警惕了。” 国安不悦道:“杀一儆百,让他们知道祁大人也不是好惹的。要是我,刚才早把三个刺客都杀死了。” 云淇接着道:“要是刺客死在祁大人家,对方肯定会更加怀恨在心,如今被打死的刺客也被背走了,祁大人也没有那么危险了。” 国安越发不悦道:“纵虎归山,只怕是后患无穷。” 祁震业摆了摆手,摇头道:“唉!老母猪和牛打架——豁出老脸也不顶事。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看来,老夫得赶紧向大王引荐你们了,不然,老夫这条命没了,就一点儿忙也帮不上你们了。” 国安有些生气道:“倒底是谁,这么厉害?连大人都忧虑到这种地步?” “嘘!”祁震业站起来,走到国安跟前,微声道:“可不敢乱说话,得罪了此人,老夫死倒无所谓,就怕株连了其他人呐!”说完,祁震业将国安的茶杯倾斜,倒出些茶水,蘸着茶水在旁边写下几个字。 “公子豫?”国安忍不住说了出来。 “哎!”祁震业叹了一下,苦笑道:“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啊,你知道就行了,在越国,千万得防备此人,万不能招惹他,连他的虾兵蟹将都要敬而远之,不然引火烧身,就后悔莫及了。” “呀?”国安极其不屑道:“这么跋扈的人,越王就不管吗?” 祁震业摆摆手,“不说这个了,你们在这儿等老夫一会儿,然后马上去见越王。”说完,祁震业出去了。 祁震业将家中的事情交待了一下,然后领着国安等人离了祁府,朝王宫赶去,谁料想,刚走了两条街,祁震业坐的马车的轮子居然掉了,车子一下子倾斜下去,祁震业的头撞在车厢上,登时便晕了。 国安等人忙下车将祁震业抬了出来,放到路边,文梦龙诊断之后,说道:“祁大人并无大碍,只是撞晕了。” “他娘的世道!”国安看了看周围,除了熙熙攘攘的行人,和准备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并未见可疑的人,他暴跳如雷道:“该死的混蛋,居然用这么下流的手段,有本事,出来和小爷较量。”百姓本来想围观,听到国安凶神恶煞般的怒骂,只是留恋地看了看祁大人,然后依然走自己的路了。 文梦龙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瓶,打开在祁震业的鼻子下晃了几晃,然后掐了下他的人中,不一会儿,他便睁开了眼睛。 祁震业无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然后道:“不能再纵容了,都欺负老夫到这个地步了!事不宜迟,你们赶紧扶我进宫面见大王。” 祁震业坐了马车,国安和牧春风跟着马车跑着朝王宫赶去。 第226章 拜见越王 祁震业领着国安等人到了王宫。进了王宫,国安等人惊讶不已,只见层台累榭,望之无垠,才知鬼斧神工为真,廊腰缦回,观之难尽,方叹巧夺天工不假。碧瓦朱檐,煌煌乎似瑶池胜景,玉阶彤庭,赫赫乎如紫微仙境。侍卫精神抖擞地站着,仿佛精雕细琢的怒目金刚,让人肃然起敬,石兽张牙舞爪地立着,好像活灵活现的山中霸王,使人不寒而栗。 听说越王翳正在虞渊池垂钓,祁震业忙领着国安等人到了御花园门口。侍卫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司宫(侍者总管)怀道舒出来了。他拦住了祁震业,又看看国安等人,然后低声道:“祁大人有事?” 祁震业笑着说:“本官正要向大王引荐几个人,不知可否请怀司宫通报一声?” 怀道舒面露难色,“大王刚刚坐下,好不容易有了垂钓的兴致,这个时候引荐,怕是不合适吧?” 国安抢道:“就说我们是卫国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 祁震业忙瞪了国安一眼。牧春风想拦国安也没有拦住。 怀道舒鄙夷地看着国安,故意慢慢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屑道:“别说徒弟,就是清溪先生亲自来了,也是牵牛揪尾巴——白费劲!该怎么来,还怎么回去!” 国安气得往前走了一步,随即被牧春风拉住了。牧春风忙上前,将国安挡在了身后,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块虽小但晶莹剔透的美玉,悄悄递到怀道舒的手边,笑着说道:“我等小民不懂事,还望怀司宫莫要见外,若能通报一声,小民们就感激不尽了。” 怀道舒低头看看牧春风手中的美玉,的确成色不错,看着喜人,他看看祁震业,祁震业这时将头扭在了一边。怀道舒伸手接住了美玉,迅速塞到了袖子里,然后笑着点了点牧春风,“不错,挺机灵。”他随即佯装勉为其难道:“祁大人,你们在此稍等一下,我进去通报试试。” 怀道舒进去后,国安朝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小声道:“也是个乌龟吃乌贼——黑心王八。” 文梦龙忙看了看四周,担忧道:“四哥不要命了,说这样的话。如今,我们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凡事需谨慎啊!” “有话出去再说吧!”祁震业有些不高兴,因此提示道:“东西给了就给了,不要心疼舍不得,不然,因小失大,就不好了。” 国安看了看大家一致的眼神,闭口不语了。 不一会儿,怀道舒笑着走了出来,“你们随我进来吧。” 进了御花园,云淇看去,真是赏心悦目,简直都忘了为什么来王宫了,只见一潭碧水波光粼粼,荡着天上如絮的白云,虚虚实实。池中间有座飞檐斗拱的湖心亭,一条蜿蜒的走廊与亭子相接,池中种有荷花,虽然已经衰败,却仍有残红的美韵。池边有半圈怪石嶙峋的假山,山中有尚未凋谢的花朵,山旁立着葳蕤的林木,仔细一听,还有欢快的鸟鸣传来。正在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几只仙鹤,落在池边,清脆的叫声,一下子让人觉得似乎身在原野之中了,舒畅的静谧开始在心中弥漫开来。眼前,一个老者背对着他们坐在池边,花白的头发,朴素的衣着,若不是侍者示意,谁也不会想到面前坐着的就是堂堂越国的国王。 “他怎么这么悠闲?”国安不高兴地看看祁震业,吓得祁震业忙朝国安使眼色,且微声道:“不要说话。”国安不屑地瞟了一眼越王翳的背影。 “可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高徒在此喧闹。”越王翳稳稳地握着鱼竿,身子一动不动,浑厚的声音传到了国安等人耳朵中。 “放肆!”怀道舒瞪着国安,指着他,“还不跪下行礼?” 祁震业忙跪下,并示意国安等人也跪下了,然后道:“回禀大王,正是清溪先生的高足,他们久慕大王英名,如今不远千里,特来拜见。” 越王翳这时挥了挥手,怀道舒忙上前,笑眯眯地将越王慢慢扶了起来,旁边的侍者忙接过了鱼竿。越王转过身子,一副鹤发童颜的模样。他笑呵呵地走到祁震业面前,抬手道:“爱卿平身吧。” 祁震业等人站了起来。越王翳打量了一下国安四人,忍不住赞道:“果然雄姿英发,不同凡响,怪不得能在诸侯中呼风唤雨,如今,你们来到越国,不知有何见教?” 牧春风忙作揖道:“陛下言重了!能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乃草民无上荣幸,怎担得起‘见教’二字?” 国安也作揖道:“是啊,陛下!草民奉师命下山,就是为了助陛下一臂之力的。” 越王翳扫视了一下,微笑道:“一臂之力?不妨说来听听?” 国安正要说话时,祁震业忽然跪道:“启奏陛下,他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望陛下恕罪,如今我越国国运昌隆,能有什么‘一臂之力’的?” 国安不解地看着祁震业,“祁大人受到如此……” “陛下!”祁震业忙打断国安的话,“他们是微臣带来的,若有失礼之处,还望陛下恕罪!”说着,祁震业抬头,微微侧了侧头。 越王翳挥手对侍者道:“你们先下去吧,寡人传你们,你们再来。”除了怀道舒,其他侍者都下去了。 祁震业依然闭口不语。越王翳微笑地看看怀道舒,挥挥手,“你也先下去吧,有事,寡人再叫你。” “诺!”怀道舒作揖后,瞟了瞟祁震业,便下去了。 “陛下!”这时,国安忽然跪了下来,叩头道:“草民有事禀告,还望陛下恩准。” 越王翳道:“起来说话吧。”国安站了起来,正要说话时,“哈哈哈!”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远远地传了过来。祁震业一看,眼睛都瞪大了,忙朝后退了退。 国安看去,见一个身材魁梧、衣着华丽、满脸胡子的人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人还未到,洪亮的声音已经飞了过来——“大王邀请贵客,怎么能不让臣弟相陪呢?” 越王翳笑着往前走了几步,微笑道:“寡人正要派人通知你呢,可巧,你就来了。” 不一会儿,来人已经到了跟前。国安一看,不知怎么回事,倒先胆怯了几分,来人目光锐利,颇有霸气,笑声如雷响一般,威严不言而喻。 祁震业忙跪道:“见过君侯。”国安等人也都跪下了。公子豫笑着扶起祁震业,“祁大人快快请起。”他又看看国安四人,笑道:“你们也都起来吧。” 公子豫看看国安四人,惊喜地看看越王翳,“这几位看起来仪表不凡,不知如何称呼?” 越王翳这时已经坐下了,他摆摆手,公子豫也坐下了。越王翳道:“他们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来拜见寡人的。” “清溪先生?”公子豫惊讶道:“哎呀呀!如今的云梦山,真是屋里敲大锣——门外有名(鸣)声啊!如今诸侯听见清溪先生的大名,可是赞叹不已啊!” 越王翳也不接话茬,站起来走到池边的木盆前,指着道:“王弟,你来看看,寡人今日运气如何?” 公子豫忙站起来走到盆边,见里面有两条一拃来长的鱼,欣喜道:“陛下垂钓的技术越发炉火纯青了,我听怀道舒说,陛下才钓了一柱香的功夫,居然就钓起了两条,陛下真是半天云中拍巴掌——高手啊!” 越王翳笑着弯下腰,公子豫忙近前端起来木盆,将鱼又倒回了池子里,且说道:“陛下不愧是千古少有的仁君,连鱼也沐浴到了浩荡天恩,这真是我越国之福啊!” 越王翳站直了身子,捶捶自己的腰,说道:“老了,坐一会儿,都觉得难受。”公子豫忙扶着越王翳,劝道:“陛下此言差矣,陛下的仁爱,不下于大周文王,那周文王尚且能活到一百零二岁,陛下更不在话下了。” 越王翳满意地坐了下来,说道:“你的脚怎么样了,最近还疼不疼了?” 公子豫沉默了一会儿,眼中噙着泪,跪道:“王兄如此挂念,真让臣弟心中感动不已,都是多年前的事了,王兄还一直记得……”说着,他的眼泪便流了下来。 “唉!”越王翳苦笑地摇摇头,抓住公子豫的胳膊,“你起来吧,别让这些繁文缛节疏远了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再说,若不是当时寡人意气用事,你的脚也不会受伤,以至落下了病根,想到这儿,寡人心中也极不好受……” 公子豫站起来,坐到了越王翳身边,破涕为笑:“陛下无需忧虑,臣弟的脚其实也没有什么大毛病,再说了,世间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越王翳点了点头,微笑道:“虽然如此,健康健康还是最好的,寡人最近就觉得身体大不如从前了。”说着,越王翳忽然指指池边的假山,惊喜道:“快看快看!”众人随声看去,只见几只仙鹤翩翩起舞,唳声嘹亮悠远,听来让人心中的忧愁也都远去了。 “哎呀!”公子豫禁不住赞道:“真是人间仙境啊!怪不得陛下喜欢在此徜徉呢,就算神仙洞府,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哈哈哈!”越王翳捻须笑了起来,他忽然回头看了看祁震业,问道:“他们几个找寡人有何事禀报啊?” “陛下!”国安这时作揖道:“祁大人……” 祁大人忙截住国安的话,“微臣只是把他们几个引荐给陛下,让他们一睹陛下的天威,也让诸侯知道陛下也是礼贤下士的。” 越王翳将信将疑地看了看国安,微微眯着眼,慢慢说道:“祁震业,你先退下,寡人若不问话,你不要作答,否则视作抗旨!” 祁震业低着头站到一边了。 第227章 越国太子 越王翳指着国安,“你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寡人恕你无罪。” 国安激动地跪了下来,“回禀陛下!草民提醒陛下,一定要提防公子豫,他刚才还派人去刺杀祁大人,不过,被我们打跑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公子豫也太无法无天了,此人不除,将来必为越国祸患。” 越王翳看了看牧春风三人,“他说刺客之事,是真的吗?” 牧春风三人忙跪了下来,牧春风道:“刺客是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公子豫派的,还望陛下明察。” 越王翳看了看公子豫,又看了看国安,冷笑道:“你知道坐在寡人身边的这位是谁吗?” 国安抬眼看了看,不解道:“不是大王的弟弟吗?” “哈哈哈!”越王翳笑道:“他就是你们口中的公子豫,怎么,祁大人没有告诉你们吗?” “啊?——”国安目瞪口呆地看着公子豫,愣住了。 牧春风等忙叩头道:“草民罪该万死!望陛下恕罪!” 祁震业在旁边急得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越王翳挥挥手,“你们起来吧。你们初到越国,当然什么也不知道,肯定也是以讹传讹的。”说着,越王翳看看公子豫,点了点他,“看来,你是酒盅里洗澡——得罪(醉)小人了。” 公子豫抱拳道:“连孔圣人都杀过少正卯,臣弟为国家办事,又怎能不得罪一两个人?不过,陛下圣明烛照,是非都逃不过陛下的法眼,臣弟又何须担忧呢?” 越王翳点了点头,扭头道:“祁震业,你过来。”祁震业闻声,忙近前跪道:“微臣一时糊涂,望陛下恕罪!” “恕罪?”越王翳忽然严肃了起来,“你为官时间也不短了,官箴也不错,怎么在年轻人面前就失了体统,胡言乱语的,刺客之事,寡人会派人去调查。不过,你污蔑公子豫,理当重罪,念在你为官尚且清正,罚俸三年,以示惩戒。” “陛下!”公子豫正要跪下,越王翳不悦道:“你不必求情了,这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 公子豫又坐好了。祁震业跪道:“谢陛下开恩,谢君侯宽宏大量。”之后,祁震业带着国安等人出来了。 国安铁青着脸,紧紧咬着牙,刚出王宫,他便破口大骂:“他娘的世道!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黑白?” 牧春风忙拉住国安,小声道:“四哥小点儿声,你这才是牛鞭敬神——神也得罪了,人也得罪了,太得不偿失了。” 国安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得罪他娘!” “好了。”祁震业闷闷不乐道:“都少说两句吧,这事,也的确怪我太草率了,我们还是回去再说吧。” 于是,云淇四人随祁震业又回到了祁府。 云淇看着有些垂头丧气的祁震业,施礼道:“祁大人,没有想到,晚辈居然给您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为了大人安危,我们还是速速离开为好。这个公子豫心狠手辣,又得大王信任,一时也扳不倒,如果把他惹急了,倒真是后果不堪设想了。” 祁震业看了看牧春风四人,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唉!这次也怪老夫太鲁莽了,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如今的祁府,也不是安全的所在了,不过,老夫可以修书一封,举荐你们到太子那里。公子豫再嚣张,也不敢把太子怎么样。”说着,祁震业展开竹简,开始写起来。 牧春风等人拿了祁震业的书信,离了祁府。 文梦龙担忧道:“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势利了,祁大人肯定难堪极了。” “是啊!”国安也不满地看看牧春风,“祁大人如今也是如履薄冰,我们这样拍拍屁股就走人了,的确太不君子了。” 云淇闭口不语。 牧春风扫视了一下,低声道:“师父不是教过我们吗——‘小善不助人,大事当立断’。这个祁大人貌似多智,实则忠而无谋,义而怯懦,跟着他不仅会浪费时间,而且节外生枝也说不定。十四弟家现在危难重重,必须速度快,耽搁不得。” 国安听后,信服地点了点头,“十弟说得不错,还真是这个理儿。” 文梦龙嗫嚅着:“还是觉得太……” “哎呀!”国安微微瞪了文梦龙一眼,“抬头只见帽檐,低头只看见鞋尖——目光短浅,十四弟不能看长远点儿吗?先见到太子再说吧。” “唉!”文梦龙微微摇了摇头。 四人到了太子诸咎府上,正好诸咎在家,因为有祁震业的书信,所以,他们很快见到了诸咎。 诸咎看了祁震业的书信后,开怀大笑地站了起来,“哈哈!原来你们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高徒啊!真是久仰大名了。” 国安四人忙站起来施礼,国安道:“太子殿下过誉了,我等一介草民,怎当得起殿下如此赞誉。” 诸咎朗声道:“你们无需拘束,就像在云梦山一样。本太子最是赏识有真才实学的人,尊师清溪先生如今深居山中,却能掌控天下,实实在在是世外的高人,如今本太子见你们龙潜凤采,前途一定无可限量。”说着,诸咎高兴地坐了下来,摆摆手,让侍者给国安等人倒茶。 国安等人施礼后,坐了下来。 文梦龙这时跪道:“太子殿下,草民文梦龙,家祖常教导‘惧法朝朝乐,欺公日日忧’,故我文家向来遵纪守法,从不敢越雷池半步,如今却遭到冤枉,还望太子明察。” 诸咎笑着说道:“你起来说话吧,这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那个县令吉在东,本太子是认识的,他是我王叔一个妃子娘家的亲戚,你放心,本太子一会儿就去王叔家,让王叔亲自给吉在东写一封书信,让吉在东不再为难你文家。” 文梦龙听后,登时愣住了,他抬头看看满脸笑意的太子诸咎,一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国安见文梦龙像定住了一般,忙俯身推了推他,小声道:“还不赶快谢谢太子殿下的恩典?” 国安这一推,文梦龙才回过神来,忙捣蒜般磕头,“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太子殿下!” 诸咎又站了起来,连连摆手,“赶紧起来吧,无需这些繁文缛节,是不是非得本太子亲自搀扶,你才肯起来啊?”说着,诸咎故意往前迈了一步,做出要上前的架势。 文梦龙见状,忙站了起来,作揖道:“多谢太子殿下。”不知怎么回事,文梦龙忽然觉得心里暖烘烘的,感动的浪潮怎么压制都压制不住,不停地往上涌,眼泪随即便“啪啪”滴了下来。 诸咎看到文梦龙哭了,笑道:“哎呀!看你个大小伙子,怎么还哭起来了?这不丢你云梦山的人,不丢尊师清溪先生的人吗?” 云淇站起来作揖道:“太子殿下!我等虽一介草民,却也见过不少列国中的达官贵人,然而像太子这般豪爽仗义的,却还是第一次,文梦龙遇到豪气干云的太子,自然钦佩不已,又得太子救其家人,更是感恩戴德,别说他落泪,草民等内心也一阵阵暖流涌起,感动地想哭呢!” “哈哈哈!”诸咎神采飞扬,挥手道:“你们都坐下吧!”说着,诸咎对旁边的侍者道:“赶紧去准备车马,本太子要去王叔府上。”侍者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车马准备好了,诸咎领着文梦龙去拜访公子豫,国安三人暂时先留在了太子府上。 国安喜不自胜道:“真是没有想到,太子殿下如此豪情万丈,将来一定是个难得的明君。即便不是生在君王之家,单在江湖上,也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真是太难得了。看来,十四弟家这下有救了。” 牧春风微笑地看了看国安,悄声道:“四哥这话只说对了一半,这样的性格恐怕并不适合做国君,俗话说‘刚则折,柔则卷’,得圆滑适中才行,尤其帝王,要有……” 国安一听牧春风的话,笑容顿时便没有了,脸也沉了下来,“十弟也是的,又嫌祁大人太软弱,又觉得太子太豪爽,哪有那么多人被窝里放屁——能文(闻)能武(捂)的?太子是钦佩我们的师父,因此才对我们慷慨的施以援手,帝王之术,人家岂会不知?” 牧春风自讨没趣地将话咽了回去,然后微笑道:“四哥说的是,我有时的确太好出风头显示自己了。” 国安看了看面露尴尬的牧春风,又看了看闭口不语的云淇,忙笑着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十弟不要误会了。” 牧春风笑着道:“没事儿,我是乌龟吃萤火虫——心里亮,肚里明。” “哈哈!”国安听后,大笑了起来。云淇微微附和着笑了笑,心里却着急起来。 却说邱全猛奉了吉在东的命令,将文赫瞻和文骏笃抓到了大牢里,文赫瞻被单独关了起来。 吉在东急忙来到大牢,看到行将就木的文赫瞻,冷笑道:“文捕头,多年不见,想不到居然在这里见面了?” 文赫瞻倚在墙上,死死盯着吉在东,“呸!”一口唾沫重重吐在了吉在东的脸上。 第228章 狱中取玉 吉在东用袖子轻轻将唾沫擦去了,得意地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文捕头火气还是这么大,明明是你盗走了本官的家传之宝,如今却装得这么英勇,仿佛你是受害者一样。” 文赫瞻轻视地瞪着吉在东,“呸!你以为你们吉家是什么好人家吗?不过也是‘旱地的葱,过道的风,蝎子的尾巴,财主的心——又毒又辣又刺人’,谁不知道那块兰桂齐芳玉是你的黑心爹巧取豪夺来的,居然恬不知耻地说是传家之宝?呸!真是乌鸦站在煤堆上——看得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 吉在东依然冷笑着,“本官是个晚辈,也不和您争辩,您若说出玉的下落,万事好商量,若是不说出,那么,就先让你的儿子在鬼门关等你吧,如果还是不说,等把你的乖孙子抓住了,就赏赐他个宫刑。俗话说‘行莫丑于辱先,诟莫大于宫刑’,断了你的香火,看你到了阴曹地府,如何向你的列祖列宗交待?哈哈!” 文赫瞻听过这话,并没有恼怒,反而恶狠狠咬着牙静静地说道:“畜生!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哼!”吉在东轻蔑地扫了文赫瞻一眼,点着他道:“人死不过轻三钱,你活着的时候尚且是本官的阶下囚,死了照样翻不了身,本官还有诸多要事,就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思考,到时候不说,就等着看你儿子的人头吧。”说着,吉在东袖子一甩,大摇大摆地出了大牢。 吉在东回到书房没有多少时间,下人来报,原来公子豫的书信送到了,让他把文赫瞻放了。 吉在东看过信后,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派人把邱风南叫来了。 邱风南皱着眉头,思索道:“既然君侯都开口了,其中肯定有什么缘故,我们还是把人放了吧,免得引火烧身。再说,来日方长,想对付文家,以后有的是机会。” 吉在东想了想,说道:“君侯说是太子找到了他,因此他才命本官放人,可是,你也知道,君侯深得大王信任,但和太子却是貌合神离,如今却又要帮助太子,一定不是出自真心,不过是因为面子上过不去而已。何况太子虽有名分久已,权势却大大不如君侯,何去何从,我们必须想清楚了。” 邱风南摇头道:“此事既然太子也牵扯了进来,我们还是少掺合为好,何况帝王家的事,从来都是风谲云诡,谁能洞察一切?我们还是‘不关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吧。” 吉在东静静地看了看邱风南,微笑道:“邱老弟怎么忽然这么谨小慎微了?太子如今不过是戏台上收锣鼓——没戏唱了,不然的话,以太子之尊,何必去求君侯呢?” 邱风南担忧道:“小心无大错,吉大人还是谨慎为好。” 吉在东瞟了邱风南一眼,冷冷地说道:“我知道了。” 邱风南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借故告辞了。 吉在东见邱风南走了,急忙来到牢房,看到文赫瞻满嘴是血,已经奄奄一息,登时呵斥旁边的狱卒桓微,“混蛋!怎么看人的?” 桓微忙跪倒在地,佯装恐惧地磕头道:“这老家伙嘴硬得很,不仅不说玉的下落,刚才还想咬舌自尽,幸亏小人发现的及时,不然,早一命呜呼了。” 吉在东指了指文赫瞻,对桓微道:“看他怎么样了?” 桓微随即站起身来,走到文赫瞻前面,试了试他的鼻息,回头道:“已经很微弱了。” 吉在东听后,眼珠一转,悄声道:“你赶紧去把他儿子文骏笃押过来。”桓微听后,领命而去。 这时,文赫瞻身上血迹斑斑,又一动不动,若不是有微弱的呼吸,真仿佛吊着一具尸体而已。 不一会儿,桓微领着人押着文骏笃进来了。文骏笃一进门,便发狂似地挣扎起来,撕心裂肺地喊道:“爹!爹!你们赶紧放了我爹!赶紧放了我爹!” 狱卒紧紧按着文骏笃,文骏笃虽有满腔的怒火,却一点儿力气也使不出来,只有干嚎着。文赫瞻这时依然一动不动。 吉在东冷笑地看着文骏笃,“你们文家的人,历来都是孝义为先,你肯定也是个大孝子,决不会看着自己的亲爹惨死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呸!”文骏笃一口含血的唾沫准确而重重地吐在了吉在东的脸上,他随即骂道:“狗官!你不得好死!” “啪!”的一声,桓微给了文骏笃一记响亮的耳光,“混账!竟敢冒犯大人!” 文骏笃一扭脸,“呸!”又吐了桓微一脸。 “混账!”吉在东呵斥桓微道:“谁允许你对文家的人这么无礼的,还不滚到一边儿去?” 桓微忙点头哈腰地站到了一边儿。 吉在东拭干了脸上的唾沫,奸笑道:“只要你说出兰桂齐芳玉的下落,本官就把你爹放了,让你们回家团圆去。常言说‘花以香销,麝因脐死’,再说了,兰桂齐芳玉本来也不是你们文家的,你们祖上无官,留不得这样的大物件。” “哼!”文骏笃蔑视道:“以为我是三岁孩子吗?” 吉在东轻轻捋着胡子,微微笑着,藐视道:“本官也没有那么多闲时间陪你在这儿唠嗑,反正你亲爹的命就在你的手上,到时候你做了不孝子,自然是让你们文家的列祖列宗蒙羞。”说着,他看了看桓微,点了点头,“准备动手吧。”桓微听后,拿起身后的一条绳子朝文赫瞻走去。 “慢着!”文骏笃道:“你这个狗官,说话算话?” 吉在东皮笑肉不笑道:“你们的命,对本官一点儿用都没有,本官要的是玉,玉到手了,自然就放了你们。” 文骏笃想着近来家里悲惨的遭遇,才知道这块玉真是遭祸之物,于是狠下心道:“我说……” “呜——呜——”文赫瞻这时忽然使劲儿挣扎了起来,可是他的嘴里塞着布,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文骏笃泪流满面地看看文赫瞻,说道:“爹!请恕孩儿不孝了。”说着,他看着吉在东,“玉在我祖父坟前的墓碑中间。 “呜!呜!——”文赫瞻忽然像着了魔一般,拼命叫着,虽然听不清语言,凄惨的声音却听得瘆的慌,他的眼睛瞪得溜圆,浑身使劲儿晃着,挣扎的铁链哗哗直响。 桓微看到文赫瞻的动作,情知不妙,吓得说道:“大人,恐怕文赫瞻是不行……” “啪!”桓微挨了吉在东一记响亮的耳光。吉在东破口大骂道:“混账奴才!一个下贱坯子,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滚到一边儿去?” 桓微的怒火登时便被耳光扇了起来,脸上也火辣辣的,他点头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说着,他便站到了一边。 吉在东轻轻扫了一眼文赫瞻,然后奸笑地对文骏笃说:“还是你明白事理,现在天也黑了,等明天一早,找到了兰桂齐芳玉,本大人就派人把你们送出大牢。” 文骏笃看着父亲已经不再挣扎,心痛道:“既然这样,大人就把家父放了,让我和家父先住在一起吧?” 吉在东转身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本大人向来一言九鼎。”说着,他低头对桓微道:“你处理一下吧,本大人还有公事要忙。”说完,吉在东头也不回地疾步出了大牢。 文骏笃赶紧跑到了文赫瞻跟前,将布慢慢取了出来,扬手便去解锁链,刚一碰到文赫瞻的手,便大惊道:“爹?”说着,他紧紧握住了文赫瞻冰凉冰凉的手。 桓微这时将文赫瞻的锁链都打开了,文赫瞻的筋骨像被抽走了一般,立即软到了地上,气若游丝。 文骏笃的眼泪“啪啪”地落了下来,他急忙将衣服脱了,盖在了文赫瞻的身上。 桓微正要说话时,直听见文赫瞻“啊”的一声,然后就看到他吐出一大口血。 “爹!”文骏笃声嘶力竭地喊着,悲痛欲绝地看着,“您醒醒啊!” “啊——文赫瞻满肚子的话,可是,话还没有出口,鲜血却又涌上喉咙,“儿……” “儿子在啊!”文骏笃一手赶紧用袖子擦着文赫瞻嘴角的血迹,一手使劲儿托着他,“您说吧。” 这时,就看见文赫瞻的嘴不停地抖着,声音一直在喉咙里微弱的响着,文骏笃的耳朵已经挨着文赫瞻的嘴了,却还是什么也听不清。文赫瞻颤抖的手紧紧握着文骏笃的手,指甲已经抓进了肉里,文骏笃的心此时比手不知要疼上多少倍。 桓微见到这情景,心中又怒又悲。 忽然,文赫瞻的手松开了,头重重地垂下去了。文骏笃早已涕泪模糊,这时放声大哭起来,“爹啊!你死得太冤了呀!爹呀!……” 听到文骏笃的哭声,桓微忽然回过神来,他忙弯下腰,捂住了文骏笃的嘴,附耳道:“大哥莫哭,否则,你的命也留不住了。” 文骏笃停住了哭声,满腹怀疑地看着桓微。桓微极其严肃地看着文骏笃,小声道:“我是来救大哥的,大哥赶紧随我走吧,不然吉老狗回来,大哥的命也保不住了。” 文骏笃眼里虽然还闪着泪花,此时却充满了怒火。他“呸!”地啐了桓微一脸,骂道:“吊死鬼拿根绳——又想设啥圈套哩?以为老子是三岁孩子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也别想择清!” 桓微见状,忙目瞪口呆地看着文骏笃的身后,文骏笃下意识的一回头,立时便被桓微打晕了。 吉在东出了大牢,也顾不得天黑路险,带着人马便去了文家的祖坟,在文肃征的指点下,很快便找到了文赫瞻父亲的石碑,推倒之后,仔细看去,中间果然有个洞,不过被堵住了,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吉在东取了兰桂齐芳玉,又命人将石碑放好了。 吉在东回到家后,屏退所有人,将玉放到了他父亲的牌位前,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道:“孩儿不孝,终于将家传之玉夺了回来,父亲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愿父亲保佑儿子能平步青云,光耀我吉家门楣。”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吉在东立即竖起耳朵,一动不动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大人!” 吉在东一听是管家吉暄,忙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前,轻轻打开门,看了看院子,小声道:“怎么了?” 吉暄凑近吉在东,小声道:“衙门来人,说关押的叫文骏笃的犯人砍伤衙役逃跑了。” 吉在东听后,心里大吃一惊,然而却若无其事道:“我知道了,邱县丞呢?” 吉暄道:“小的正要禀报呢,邱县丞正在书房等候。” 吉在东摆摆手,“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 吉暄领命而去,吉在东把兰桂齐芳玉藏好之后,随即来到了书房。 邱风南正在急促地来回踱步,听到门响,忙回头,见吉在东进来了,忙说道:“文骏笃打伤了桓微,趁夜色逃跑了,我已经派人去追了。不过,他一个丧家之犬,也不会掀起多大风浪。” 吉在东从容地轻轻摆摆手,“坐下说吧,人都已经跑了,再说,也去追了。”说着,吉在东提起案几上的水壶,将旁边的杯子倒满了,“老弟喝口水吧。” 第229章 诸咎生气 邱风南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然后小声道:“听说文赫瞻死了?” 吉在东沉默了一会儿,事不关己地问道:“死了吗?死了就死了吧,屎壳螂落在粪盆里——过什么大江大海。” 邱风南将杯子轻轻放到案几上,试探道:“如今老的死了,大的跑了,如果太子追问起来,我们怎么回答呢?” 吉在东微笑地看了看邱风南,点了点他,“老弟呀老弟!怎么一提太子,你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如今越国掌握大权的是君侯,太子徒有一个名号而已,他不过是天子卖白面——人强货不硬,我们无需怕他。” 邱风南忙点了点头,抱拳道:“还是大人洞察世事。” 之后,邱风南又和吉在东聊了几句,便出了吉府。回到家后,邱全猛正在书房等候。 邱全猛见邱风南来了,急躁地问道:“倒底怎么样了?” “没有人看见吧?”邱风南悄声问道。 邱全猛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办事,六叔还不放心吗?绝对天衣无缝。” “哎呀!”邱风南深有感慨地摇了摇头,“这条老狗实在是太歹毒了,玉已经拿到了,还要杀人灭口,如今连太子的面子也不给了,真被清溪先生的弟子给说中了。对了,清溪先生的弟子呢?” 邱全猛道:“正在东厢侯着呢!我去把他叫过来吧?” “赶快去请!”邱风南急忙点了点邱全猛,“千万不要怠慢了。” 不一会儿,云淇跟着邱全猛进来了。云淇忙施礼道:“见过邱县丞。” 邱风南忙笑着上前扶起了云淇,“兄弟这话见外了,这次若不是贤弟帮忙,在下定会身首异处。” 云淇站直了身子,微笑道:“大人见微知著,高屋建瓴,草民不过误打误撞而已。” 邱风南伸手道:“贤弟坐下说吧。在下虽然身在越国,对云梦山清溪先生也多有耳闻,起先也是不信,今日一见贤弟风采,又得贤弟帮助,才知道什么叫世外高人,弟子尚且一叶知秋,那尊师谋略定然世人难测了。” 邱全猛这时红着脸站着,冲云淇作揖道:“在下鲁莽,失手将文杨氏打死……”他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云淇连忙站起来,走到邱全猛身边,扶起他,“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说了,人死不能复生,当时您也是奉命行事,如今,您能把文骏笃从大牢里救出来,对文家来说,已经恩同再造了,文梦龙知道,不仅会原谅您,也会感激您的。” 邱风南这时也走到邱全猛身边,“云贤弟说的对,你现在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将文骏笃保护好才是上策。” 云淇和邱风南又商量了会儿,便离了邱府,趁着夜色,连忙朝琅琊赶去。 却说太子诸咎翌日早晨起床后,正在花园轻轻踱着步,他的儿子错枝这时走了过来,施礼后,看看四下无人,悄声道:“孩儿听说最近有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弟子来找父亲?” 诸咎微笑地看了看错枝,见他细眼墨眉,举止文雅,问道:“是啊?怎么了?” 错枝道:“孩儿听说清溪先生极富谋略,有鬼神莫测之机,世人难学之术,又极善游说诸侯,搬弄是非,故此心底难测。所以,孩儿劝父亲对清溪先生的弟子多份戒心为好,免得中了人家的圈套。” 诸咎笑着拍了拍错枝,慈祥道:“你是不是又听说什么了?” 错枝低头道:“孩儿听说父亲昨日去公子豫的府上了。” 诸咎转而不悦道:“公子豫也是你叫的吗?他是你的叔祖,我的亲叔叔,我去他的府上,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错枝吓得忙跪倒在地,叩头道:“孩儿不敢,冒犯了父亲,还望父亲切莫动怒。”说着,错枝趴在地上,也不敢动。 诸咎看了看周围,摇了摇头,然后俯身拉住错枝的胳膊,“你起来吧,你的心思,为父怎么能不知道呢?你也是为了为父好,为父怎么会怪罪你呢?起来吧。” 错枝慢慢站了起来,低头道:“父亲不生气就好。” 错枝又和诸咎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回房间了。牧春风此时正在房间等候,他见错枝进来了,忙施礼道:“不知道太子殿下怎么回答?” 错枝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唉!”地叹了口气,然后有气无力地说道:“不幸被阁下言中了,我刚一说到公子豫,家父便恼怒起来,我自然不敢再说公子豫的不好,看来,家父今后必然要被公子豫所累。”说着,错枝看着案几上摆设的珊瑚,鄙夷地指着道:“都是这些所谓的金银富贵,权势荣华,迷惑了多少人的心智,使世人勾心斗角,弑父弑君,好好的一个世界,弄得如今乌烟瘴气。” 牧春风一看错枝,忙说道:“若世人都如世子这般豁达,恐怕早已海晏河清了。只是,如今世风日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错枝回过神来,看了看牧春风,微笑地说道:“让阁下见笑了,我又禁不住感叹了起来。如今的情形,恐怕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不过,我推荐一个人,他应该能帮上你们的忙。” 牧春风抱拳道:“多谢世子了。” 牧春风离了太子府,刚回到客栈,就看见云淇焦急地来回踱着步。云淇见了牧春风,忙上前拉住他的手,悔恨道:“十哥,小弟今天办了一件错事。” 牧春风笑着道:“我们也不是第一次下山了,遇到的事情还少吗?没事,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呢!什么事,你说吧。” “唉!”云淇喟叹道:“我昨天瞒着你们去见了邱风南,没有想到,县令吉在东居然把文赫瞻打死了,夺了兰桂齐芳玉,又想杀文骏笃灭口,我千般央求,才求的祁大人帮忙写了封书信,邱风南见了祁大人书信,才肯出手帮忙,让他侄子邱全猛将文骏笃救了出来。我这就赶快回琅琊,谁知把事情一说,四哥和十四哥都埋怨我独自行动,如今,他们都去太子府上兴师问罪了。我一时没有了主意,所以在这儿等着十哥回来。” 牧春风听后,静静地想了会儿,然后道:“事情已经如此,着急也没有用,四哥去太子府,未必就是件坏事。”说着,牧春风附在云淇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之后,他们便离了客栈。 国安和文梦龙怒气冲冲地到了太子府上,将文赫瞻被杀之事一说,诸咎当时便怒不可遏,“啪”地一拍案几,登时就站了起来,怒道:“岂有此理!一个小小的县令,他是土地爷被虫蛀——自身都难保了,居然敢阳奉阴违,简直活得不耐烦了。”说着,他看了看国安和文梦龙,斩钉截铁道:“二位暂且在此等候,本太子这就去王叔府上,问个清楚,一定尽快给二位一个交待。” 国安见诸咎义愤填膺,这时反而有些歉意,于是跪道:“太子殿下切莫动怒,这事君侯也未必知晓,只是我师弟忽丧祖父,一时悲恸,所以才急切地来打扰殿下,今见殿下也蒙在鼓里,实在是草民太莽撞了,还望殿下恕罪。” 诸咎气呼呼地离了座位,扶着国安,“本太子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怎么会做出两面三刀之事?你们前来向我求救,难道不是出于对本太子的信任吗?本太子既然答应了救人,如今事情弄到这个地步,本太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说着,诸咎扶起了国安,“你放心,本太子一定为你们主持公道。” 文梦龙泪流满面地跪倒在地,哽咽道:“多谢太子殿下为草民做主,大恩大德,草民就是当牛做马,也定要报答殿下。” 诸咎没有再多说什么,即刻便去公子豫府上了。 却说公子豫此时还未曾起床,正在吉嫔御的房间里休息。吉嫔御已经起床了,刚刚洗过脸,此时正坐在镜子前梳着头发,看着镜子里姣好的面容,再回过头来看着床上酣睡的公子豫,再看着满屋子华丽的装饰,再想起前天大夫告诉她是喜脉,越发觉得心情舒畅了。 “哎呀!”吉嫔御只顾着想事情,不曾留意簪子扎到了头皮,故此禁不住叫了一声。 “怎么了?”公子豫忽然睁开眼睛,然后坐了起来,关切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吉嫔御回头看着公子豫紧张的神情,举着簪子莞尔一笑,“是妾身想起得到君侯的宠幸,禁不住心花怒放,因此分神,被簪子扎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大碍。” 公子豫听后,开怀地指着吉嫔御:“你呀你!”说着,公子豫便下了床,径直朝吉嫔御走去。吉嫔御见状,忙拿起旁边的衣服,“天气已经转凉,君侯这样光着下床,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公子豫从背后搂住了吉嫔御,亲了她一口,小声道:“看到美人,我就忍不住欲火焚身,哪里会着凉呢?”说着,他又开始亲吻吉嫔御。 吉嫔御内心欢喜无比,忽然道:“君侯忘了切身身怀六甲了吗?” 公子豫的情欲已经被激发了出来,听了这句话,像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立即清醒了,他依然搂着吉嫔御,开心道:“看到美人的风情万种,我就忍不住心猿意马了,不过,为了我们的儿子,我就暂且忍耐一下吧。” 吉嫔御含情脉脉地看着公子豫,佯装醋意道:“君侯有众多姬妾,她们都日夜盼望能得到君侯的宠幸呢!哪有时间让君侯忍耐呢?” 公子豫捏着吉嫔御的脸,坏笑道:“他们只顾一味奉承,像玩偶一般,没有自己的个性,哪像美人这般善解人意?”说着,公子豫捏了吉嫔御的屁股一下,吉嫔御忙推开公子豫的手,“君侯小心点儿。” “哈哈!”公子豫畅快道:“放心,等美人诞下麟儿,我一定把你扶成正室。” 听了这话,吉嫔御内心一阵暖流涌起,她低声道:“君侯这句话,比多高的名分都让妾身心里感动,妾身并无意与谁争宠,不过想真心实意服侍君侯,为君侯开枝散叶。” “梆梆”,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第230章 锦盒赔罪 “君侯赶紧穿上衣服吧。”说着,吉嫔御将衣服递给了公子豫。公子豫一边穿衣服,一边不悦道:“混蛋下人,说过多少次了,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来打搅我与美人的好梦,等我出去了,得好好教训他们。” 吉嫔御一边帮公子豫穿衣服,一边劝道:“一定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下人才敢过来,君侯又何必与下人一般见识呢?” 公子豫穿好了衣服,看着吉嫔御,忽然笑道:“美人说得对,我应该有个当爹的样子,不能在孩子面前这么急躁,得给儿子树立一个好的榜样。”说着,公子豫蹲了下来,耳朵贴近吉嫔御的肚子,小声道:“儿子,千万不要学为父这样毛躁啊?” 吉嫔御忍不住笑道:“君侯也太性急了,才两个多月,孩子能听懂什么?” 公子豫笑着站了起来,“美人好好呆着,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人,如今,美人就是府上的一号人物,谁都得为你服务。等会儿忙完了,我就马上过来,给我们的孩儿起名字。”说完,公子豫开门出去了。管家墨正正低头站在门口。公子豫轻轻挥了挥手,墨正随他出了院子。 “什么事?”公子豫看着东方初生的太阳,打了一个哈欠。 墨正低头道:“太子气势汹汹地过来了,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儿。” 公子豫听后,心中起了疑惑,心道:“这个泥糊的太子,大清早来我府上做什么?莫不是吉在东办事不利,惹怒了他?”想到这儿,他问道:“吉县令可曾派人送信过来?” “没有。”墨正摇了摇头。 公子豫到了客厅中,果然见诸咎一脸怒气。他忙笑道:“太子殿下这么早就过来了,不知有什么事啊?” 诸咎站起身来,向公子豫施礼后,不满道:“因为吉在东县令是叔父的门人,昨天我才向叔父提起吉在东县令扣押文家父子一事,谁知道今早得到消息,吉在东昨天收到叔父的信件之后,不但将文赫瞻打死,而且还要杀文骏笃灭口,幸亏清溪先生的徒弟料事如神,已经救下了文骏笃,不知此事,该如何处理?” 公子豫听后大吃一惊,气得拍案而起,骂道:“狗奴才,真是洞庭湖里的麻雀——好大的胆子!居然连老主子也不放在眼里了,如此草菅人命,简直自寻死路。来人!传我命令,让吉在东立即来见我。” 诸咎看着怒气冲冲的公子豫,又看到旁边的下人并未行动,因此越发不满道:“叔父切莫动怒,吉县令也是久经宦海沉浮的人了,老百姓都还知道打狗得看主人呢,他又怎么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呢?再说,清溪先生与我又没有什么交情,我又何必因为一个外人,与叔父难堪呢?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吧。反正,人死也不能复生,多给文家点钱财,量他们也不敢和叔父做对。” 看着诸咎不阴不阳的脸,听着这不冷不热的话,公子豫心中虽有万丈怒火,却不敢任意燃烧,他怒道:“太子殿下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务必给太子殿下一个说法。” 诸咎见公子豫决绝如此,平静了一下内心,施礼道:“既然如此,侄儿就不打搅叔父了。”说完,诸咎便离了公子豫府。 公子豫来到书房,问墨正道:“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墨正看着公子豫,欲言又止,“只怕……” “但说无妨!”公子豫微微眯着眼。 墨正道:“太子如今虽然没有实权,但是所立已久,深得朝中大臣与王室支持,在诸侯中名声也不错,恐怕暂时不能与之结怨。古人言‘成大事者必大舍,不舍者终为败寇’,君侯有称霸四海之才,定能高瞻远瞩,何需小的提示?” “唉!”公子豫叹气道:“你说得很对啊!‘成大事者必大舍,不舍者终为败寇’。”公子豫想了想,摇头道:“造化弄人,我也没有办法啊!”说着,他的眼角居然泛起了泪花。他摆手让墨正近前,悄声告诉了墨正该如何去做。墨正领命去了。 诸咎志得意满地回到了府上,见国安和文梦龙还在,说道:“二位尽可放心,本太子已经向王叔说明了情况,我王叔向来大公无私,一定会惩罚吉在东,还文家清白。” 文梦龙感动地跪倒在地,“多谢太子殿下恩典!” 诸咎得意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只是,人死不能复生,梦龙你要节哀顺变。稍后,本太子会赏赐你们文家些许钱粮,以解燃眉之急。” 国安颇为钦佩地跪道:“太子殿下扶危济困,宅心仁厚,真是越国百姓之福啊!” 诸咎本想放声大笑,看到文梦龙泪流满面,只好将笑意先压了下去。 “恐怕未必是福吧?”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洪亮的反对的声音。 这话在诸咎听起来,尤为刺耳,他努力压着心头的火气,紧紧盯着门口,看到影子已经出现了,刚要开口说话时,却见一个衣着整洁、目光锐利的老者站在了门外,牧春风和云淇跟在后边。 诸咎见状,火气顿时烟消云散,他忙站起身来,微笑地走上前去,“恩师怎么过来了,也不提前告诉学生一声。” “恩师?”国安惊讶地看着门口这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又看到牧春风和云淇,心中便有些不悦,不过,他还是和文梦龙一起站了起来。 这位诸咎口中的“恩师”,不是别人,正是越国大夫寺区。寺区微笑地进屋后,说道:“殿下做事太鲁莽了,怎么能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去找公子豫呢?岂知怨仇自此就更加深了。” 诸咎看了看牧春风和云淇,心中顿觉不乐,可却微笑地说:“老师说得是,学生的确太草率了。不过,吉在东草菅人命,如果被公子豫处罚,也是罪有应得,等于为陛下肃清了官场,有何不可?” “唉!”寺区坐下后,摇了摇头,“竹笋冒尖顶翻石头——腰杆子硬啊!吉在东虽然是个小小的县令,但他的小姑却是公子豫最宠幸的吉嫔御,连公子豫的夫人都要让这个吉嫔御三分,公子豫又怎么会拿吉在东开刀呢?殿下徒然多了吉嫔御一个仇家而已。” 诸咎一边给寺区倒着水,一边点着头,“老师说的是。” 寺区也不吭,静静看着诸咎倒水,不一会儿,杯子的水便溢了出来,流到了案几上。 “殿下?”国安忙喊了诸咎一声。诸咎听到后,回过神一看,忙将茶壶放到案几上,“哎呀!真是的。来人?”仆人将案几擦净了。 寺区微笑地捋着胡子,并朝诸咎使了使眼色。诸咎屏退了仆人,寺区道:“公子豫在,越国必乱,当今之计,唯有釜底抽薪,方能保越国社稷无事。” 诸咎听后,面露难色,“老师是不是说得太严重了?公子豫虽然跋扈,但尚不至于祸国殃民,况且他又是大王亲弟,宗室至亲,如果他真有野心,将他爵位削去即可,何必动刀动枪呢?” “只怕殿下如此想,人家并未把殿下放在眼里呢!”寺区看着诸咎有些优柔寡断,实在有些恨铁不成钢。 牧春风见状,施礼道:“既然如此,此事也无需再议,大人与殿下好久不见,也该好好叙叙旧了。” 诸咎一拍大腿,高兴道:“说得对,我确实好久都没有和老师交谈了。” 之后,大家畅聊了起来,午饭便在一起吃了。饭后,大家正在客厅话别时,家丁忽然提着两个锦盒进来了,未等诸咎问话,家丁道:“公子豫派人送来两个锦盒,说是向殿下赔罪的,希望殿下宽宥吉在东的罪行。” 诸咎看了看大家,面有骄矜之色,他自信地挥挥手,“打开锦盒,看看公子豫送来了什么礼物。” 家丁领命解开了盒上的绳子,然后轻轻掀开了盖子,发现里面还盖着精美的丝绸,于是又轻轻掀开了丝绸。 “啊!——”家丁失魂落魄地大叫了一声,失手便将盒子打翻了,骨碌碌从盒子里滚出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出来。 “啊?”诸咎吓得忙站了起来,一边朝后退,一边喊道:“来人!抓刺客!抓刺客!” 国安等人忙站起来,跑到了诸咎跟前,组成一堵人墙。寺区这时也惊诧不已,他朗声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侍卫这时已经进了门,诸咎惊魂甫定,挥手道:“你们先到门外守卫,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来报!”侍卫领命出去了。 家丁这时瘫坐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了。国安这时走到另一个锦盒前,解开绳子打开一看,里面也是颗人头。他将滚落的人头提了起来,又放回了锦盒中。文梦龙和云淇只吓得将目光转移到了一边。 诸咎渐渐平静了下来,挥手道:“你们都坐回去吧。” 寺区这时站起来,走到锦盒前仔细看了看,斥责家丁道:“殿下养你们好干什么?遇到这点儿小事,就吓得站不起来,不仅不能保护殿下,还得殿下保护你,成何体统?” 家丁听到这番话,直羞愧得脸都红到耳根,方才的恐惧感也忽然间少了很多。家丁跪道:“小人无用,请殿下责罚!” 诸咎心有余悸,挥手道:“你先下去吧,以后好好练练你的胆量和本领,莫要再如此丢人现眼了。” 家丁惭愧地站了起来,低头出去了。 第231章 公子无纪 寺区见过锦盒,吃惊不小,不可思议道:“殿下,这两个人头,一个是县令吉在东的,一个是公子豫宠妾吉嫔御的。” “什么什么什么?!”诸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又不敢近前观瞧,他难以置信地问道:“老师不会看错了吧?” 寺区镇静道:“老夫已经看得很仔细了,况且此二人老夫均见过,也并不陌生,断然不会认错。” 国安也疑云满腹,禁不住道:“这个公子豫也太心狠手辣了吧?”牧春风赶紧朝国安使了使眼色,国安见气氛不对,忙咽了口唾沫,不吭了。 寺区也深有感触地说:“老夫只是想到君侯会处罚吉在东,没有想到会这样处罚,看来,这怨仇是注定要解不开了。” “唉!”诸咎感慨地摇了摇头,叹道:“叔父也太仗义了,居然这样大义灭亲,我以前真是错怪他了。真是,可惜了这两条人命,要知道是这样,我今天早上就不该去找叔父理论了。” 文梦龙听得诸咎这样说,忙跪道:“一切都因草民引起,是草民罪该万死,望殿下恩准,让草民以死谢罪。” 诸咎见文梦龙跪在地上,摆了摆手,“事情虽然因文家而起,但也怪不得你,也是吉在东私心太重,咎由自取,再说,如果不是因为今天这件事,我还一直怪罪叔父呢!看来,叔父嫉恶如仇,眼里也不容沙子啊!” 寺区见诸咎如此说,也缄口不语了。 诸咎命人将锦盒拿走放好,之后和寺区又聊了几句,便午休去了。 国安等人到了寺区府上。 牧春风道:“大人,如果再不迁都,恐怕公子豫尾大不掉,到时就后悔莫及了。” 云淇也着急道:“连宠妾都可以杀死,这样的人,志向的确不一般,况且大王又极其信任他,我们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文梦龙虽然大仇得报,但想着祖父母都不在人世了,心情仍然沮丧,因此闭口不语。 国安想到刚才的锦盒,只觉得背后发凉,禁不住道:“这个公子豫确实心肠歹毒,如果知道我们和他做对,一定也会对我们痛下杀手。俗话说‘打蛇打七寸’,如果不能制伏他,我们也会引火烧身。” 寺区看着国安等人,这时深有感触道:“还真得感谢几位的到来,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是清溪先生的徒弟,恐怕公子豫还不会这么快就动手,搂草打兔子——捎带活,他是想把云梦山也捎上,毁了云梦山的名声,显出他的无敌来。” “呸!”国安气得啐了一口,骂道:“碰见我们,他就是临死踹棺材盖儿——没几下蹬踩头了。要不让他见识见识云梦山的厉害,真不知道天外有天了。” 寺区微笑着说:“稍安勿躁,公子豫老谋深算,绝对不是等闲之辈,太子耿直,如今已经对公子豫放弃成见,很容易被利用,我们需仔细谋划才行。” 这时,下人来报。 寺区从容地看着下人,轻声问道:“什么事?” 下人作揖道:“禀大人,太子殿下派人传话,说公子无纪外出打猎时马匹受惊,因此跌落深沟,如今已经奄奄一息了,殿下请大人去一趟。” 寺区听后,心中大惊道:“老贼公子豫,竟然如此心狠!”他面不改色地挥挥手,“你下去准备车辆吧。”下人领命而去。 云淇见寺区眉头微锁,想了想,轻声问道:“大人,事不宜迟,看来对方已经开始行动了。” “这世道!”国安焦躁道:“真是的,这些个贵族公子也太不注意了,这不是乱麻堆里搅棍子——添乱了吗?” 文梦龙愧疚地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云淇道:“只怕我们再不行动,就被嫁祸了,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了。” “他敢?!”国安圆瞪双目,怒道:“郎朗乾坤,王都之中,公子豫再猖狂,我们奉公守法,他能拿我们怎么样?” 寺区看了国安一眼,说道:“你们暂且在敝府上呆着,老夫去去就来。”说完,寺区便出了屋子。 寺区来到公子无纪的府上,太子诸咎和公子豫已经到了。诸咎此时正坐在公子豫的旁边,泪眼道:“王叔大义灭亲,实在令侄儿既感动又愧疚。先前,总听说王叔对侄儿心存偏见,甚至在父王面前诋毁侄儿,今日之事,足以证明‘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俗话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侄儿差点儿上了三人成虎的当,险些误会了王叔,中了别人的离间计。现在想来,侄儿实在痛心疾首,追悔莫及。”说着,诸咎的眼泪便落了下来。 公子豫忙拍着诸咎的肩膀,劝慰道:“叔父治家不严,才有了今日之事,要怪,也是叔父我的不是。叔父平时少了与殿下的往来,让外人以为我们之间有了矛盾,这才让奸邪之辈有机可乘,这实在是王室应该引以为戒的事。” 诸咎擦了擦眼泪,点头道:“叔父这话犹如夜中明灯,顿时使侄儿思想清晰了。”诸咎一扭头,看见寺区进来了,他忙站了起来,走上前,“老师,您过来了?” 寺区向诸咎和公子豫行过礼,问道:“公子无纪骑术甚好,怎么会忽然出事呢?” “唉!”诸咎无限遗憾地摇头道:“常言道‘好船者溺,好骑者堕,君子各以所好为祸’,八弟若不是因为极好骑马,又怎么会遭此大难呢?可惜现在……”说着,诸咎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公子豫上前道:“世人皆知殿下与无纪兄弟感情极好,但福祸无期,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了。” 正在此时,仆人张元家从里间跌跌撞撞跑出来,哭腔道:“不好了,公子快不行了……” 诸咎本来正在伤心,此时二话不说,照着张元家的腿上便跺了过去,张元家登时便失去了重心,朝后退去,没有想到一下子撞到柱子上,当时便晕倒在地。 诸咎怒道:“混账王八羔子,说谁不行了!” 寺区愣了一下,忙摆摆手,旁边的人将晕倒的张元家抬走了。公子豫也愣了一下,然后道:“殿下莫怒,岂能跟下人一般见识?我们还是进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说着,诸咎和公子豫进里间了。寺区叫过来旁边的人,使了使眼色,旁边人附耳道:“已经断了气了。”寺区悄声道:“此事莫要张扬,给他家里五金丧葬费,就说他因照顾公子无纪不周,因愧疚而殉主,太子殿下为表其忠,废除他家奴隶的身份,升为平民,务必照老夫的话去做,否则,你知道下场。” 旁边人跪道:“小人一定照大人吩咐去做。”寺区挥挥手,把他打发出去后,然后也来到里间。 这时,诸咎正满眼含泪地握着公子无纪的手,只见无纪眼睛努力睁着,也才露出一条缝,脸上已无血色,嘴唇全无光泽,像许多天没有喝水一般,又干又白,可是额头上却明晃晃地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无纪努力张着嘴,喉咙里微微发出些声音。诸咎悲恸地把耳朵贴近无纪的嘴边,可是,还是一个字也听不清。 “八弟啊……”诸咎忍不住哭了出来,“等你好了,我们兄弟再聊天吧……” 无纪刚结婚不久,他妻子的眼睛哭得肿得跟桃子一般,此时瘫坐在了一边,嗓子早已哭哑了。 诸咎忽然感觉手疼了起来,原来是无纪颤抖着拼死掐着他的手。诸咎忙看无纪时,只见他两眼此时瞪得很大,虽无光彩,却异常恐怖。他张大了嘴,拼命想说出话来,却只是发出了沙哑的“啊”的声音。 “八弟啊!你是不放心弟妹吗?”诸咎一手紧紧握着无纪的手,一手赶紧召唤着无纪的妻子。 公子豫也赶紧命人将无纪的妻子往无纪面前搀,可惜,还没有搀扶到跟前,就听见诸咎嚎啕大哭的声音了。无纪的妻子登时便昏死过去了。 寺区这时偷偷看了看公子豫,正和公子豫的目光相撞,公子豫的表情马上便痛苦了起来,忙用手抹了抹眼睛,果然,还有几滴眼泪。 “八弟啊!——你走了,谁还和我下棋时争吵啊!——啊!啊!——八弟啊!——”诸咎伏在无纪的身上,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哭得人肝肠寸断,任凭几个人拉都拉不起来。 寺区看着这场景,心中也酸楚非常,禁不住掉下眼泪来。 诸咎伏在无纪身上,哭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最后才被拉了起来。回到太子府后,寺区的眼圈也红红的,他说道:“殿下,公子无纪精于骑术,所骑的又是甚为称心的马匹,马怎么会突然惊了呢?” 诸咎脑子里此时全是无纪的音容笑貌,整个世界此时仿佛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寺区见诸咎有些精神恍惚,稍微提高了音量,“殿下!” 诸咎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眼有哭痕的寺区,不由自主道:“唉!人啊!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呢?什么名利,什么富贵,全是他娘的狗屁,都他娘的没有命重要。唉!可怜我的八弟啊……”说着,诸咎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寺区镇静道:“殿下难道不觉得公子无纪出事有些蹊跷吗?” 诸咎一听,不解道:“老师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人害无纪不成?他虽然是个公子,可是整天与世无争,性格温和,也不得父王恩宠,更没有多少财富权势,甚至还没有乡间一个土财主过得逍遥,他能得罪什么人。这一切都是命啊!” 寺区见状,也无话可说了。 诸咎忽然问道:“下午在八弟府上,他的贴身随从张元家说话太没有教养,被我跺翻了,不知道严重不严重?” 寺区道:“那个下人撞到柱子上死了……” “啊?”诸咎大吃一惊,随即不悦道:“真是晦气,怎么这么不顺呢?”他一想,忙问道:“老师是怎么处置的?” 寺区施礼道:“老臣这次擅作主张了,传了殿下的话,说给这个下人家里五金丧葬费,就说他因照顾公子无纪不周,因愧疚而殉主,太子殿下为表其忠,废除他家奴隶的身份,升为平民,老臣擅自做主,还望殿下责罚。”说着,寺区便跪了下来。 “老师做得很对,我为什么要责罚呢?”说着,诸咎赶紧去搀扶寺区,“还是老师想得周到,又为我多修了一条路。” 寺区抬头,看见了诸咎忧愁的表情,说道:“老臣以后一定先请示殿下的旨意,然后再行事。” 诸咎忽然又想起了公子无纪,心头酸楚,又禁不住落下泪来,自言自语道:“兄弟中就属八弟最能和我说的来,唉…… 第232章 越王中毒 公子豫从公子无纪的府中一出来,便急忙朝王宫赶去。 见了越王翳,公子豫还没有说话,便泪流满面地扑倒在地,“王兄啊!……无纪贤侄堕马身亡了……” 越王翳忙站了起来,一边去搀扶公子豫,一边愁容满面道:“起来吧,人生无常,没有想到如今寡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唉!无纪也是的,整天就会骑马,一件正事也不会,但凡能跟王弟学一点儿本事,也不至于落得如今下场。唉!都是寡人教子无方啊。”说着,越王翳深深叹了口气。 公子豫这时已站了起来,他扶着越王翳又坐了下来,朝旁边的宫人使了一下眼色,宫人见状,忙看看越王翳,越王翳微微点了点头。宫人出去了。 越王翳无精打采地问道:“王弟有什么要说?” 公子豫往前凑了凑,轻声道:“无纪骑马也不是一两次了,而且驯服过几匹烈马,如今忽然堕马,难道大王就不觉得奇怪吗?” 听到公子豫这样讲,越王翳微微眯着眼睛,想了想,问道:“常言说‘打死犟嘴的,淹死会水的’,无纪经常骑马,也保不齐会出事,难道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加害无纪不成?不过,无纪与世无争,对下人都极其仁善,又怎么会得罪人呢?” 公子豫紧紧盯着越王翳,慢慢说道:“正是因为无纪没有害人之心,所以才更加对别人没有防备,因此被人暗算。” 越王翳听后,不相信地摆摆手,“不会不会不会,王弟这样说,想必把事情想得复杂了。” 公子豫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臣弟是个什么样的人,大王是最清楚不过的,大王圣明烛照,臣弟怎么敢在大王面前搬弄是非呢?只是,堕马之事,有诸多蹊跷,不能不令臣弟起疑心。而且一直跟随无纪的随从张元家忽然就被太子殿下打死了,太子还升张家为平民。按说,无纪出事,应该仔细询问张元家才是。”公子豫偷偷看了看越王翳,故意停住不说了。 越王翳听后,沉吟不语。 公子豫这时继续说道:“百姓常说‘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大王以仁孝治国,无上英明,但对阴险狡诈之事,也应该及时制止才行,不然积羽沉舟,对我越国江山社稷大不利啊!” 越王翳听后,沉默了一会儿,微微摇了摇头,不情愿地说道:“太子虽然有时脾气暴躁了些,但生性仁厚,绝不至于做出如此的事情来,你想多了。” 公子豫道:“‘海水难量,人心难测’,难保太子周围没有居心叵测的人。” 越王翳边听边点了点头,“说得也有道理,你放心,有空寡人会教育教育太子。” 这时,司宫怀道舒弯腰低头地推开门,小声道:“大王,公子无承来了。” 越王翳看了看公子豫,“王弟还有其他事吗?” “回大王,臣弟没有其他事了。” 越王翳冲怀道舒点了点头,怀道舒将公子无承领了进来。无承身穿一身素服,满面愁容,手里捧着一个锦盒,低头进来了。 “儿臣见过父王。”无承忙施礼。 “起来吧。” 无承又朝公子豫施礼,然后将锦盒举到越王翳跟前,“这是父王让儿臣找的糕点,儿臣不敢耽搁,找到之后,便立即送来了。” 越王翳将盒子放到一边,伤心道:“你八弟刚出了事,你作为兄长,以后要多照顾照顾他府上的事。” 听到这话,无承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但又不敢出声,只好一边擦泪一边跪道:“儿臣不孝,没有照顾好八弟,让父王遭此痛心之事,请父王责罚。” 越王翳的眼圈也红红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你平时做的够好了,是无纪太不注意了,唉!算了,你起来吧。如今,他府上正忙着,你协助太子,处理好你八弟的后事吧。” 无承领命出去了。 越王翳把锦盒往外推了推,说道:“你尝尝这糕点,寡人特意命无承做的,只是没有想到,偏偏遇到了无纪的事,寡人现在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了。” 公子豫面露悲哀道:“大王都没有胃口了,臣弟又怎么敢吃呢?” “唉!”越王翳叹了口气,“也罢!反正事已至此了。”说着,他捏起一块糕点,看了看,放到了嘴里,边嚼边说:“你尝尝,无承的手艺还真不错,比宫里做得好吃多了。” 公子豫见状,也拿起一块糕点,正准备吃的时候,忽然掉在了地上,他忙弯腰准备去捡时,一直趴在角落里不吭不声的小狮子狗忽然快速地跑了过来,叼起糕点就跑了。 越王翳微笑道:“随它去吧。” 谁知,狮子狗刚吃下糕点没多大会儿,便围着屋子跑了起来。 越王翳顿时警惕道:“这是怎么回事?”说话间,他便感到自己头晕眼花,而且非常恶心,血液快速流动着,仿佛血管已经不够用,有一种张力要将身体冲开一般。 “来人!”公子豫看着越王翳面红耳赤,眼皮低垂,觉得势头不好,忙喊道:“来人。” 怀道舒闻声便推门跑了进来,他看到狮子狗来回跑着,又看着越王翳昏昏欲睡的状态,问公子豫道:“怎么回事?” 公子豫镇静道:“快传太医,大王身体不适。” 怀道舒不敢多问,即刻出去传达命令了。 不一会儿,太医进来了,把了越王翳的脉后,说是中毒的迹象,即刻便开了药。 怀道舒听说后,觉得事情不简单,忙偷偷派心腹将事情告诉了太子诸咎。 诸咎这时正在与寺区安排公子无纪的后事,听到宫人密报,简直如晴天霹雳一般,顿时人都傻了。 寺区见太子闻讯后惊呆失常,虽然不知具体事情,也猜出了七八分,于是问道:“殿下,出什么事了?” 诸咎脑子里现在乱极了,像狂风刮着满天的柳絮,白茫茫跟迷雾一般,遮住了人的眼,糊上了人的脸,堵住了人的鼻子,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因此,他根本没有听到寺区的话。 “殿下?”寺区看到诸咎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事情不妙,忙提高了音量,“殿下,怎么了?” 诸咎这才回过神来,他焦急地看着寺区,搓着手道:“怎么会这样?怀道舒传来密报,说大王吃了六弟无承送的糕点,如今中毒昏迷了,他怕宫中有变,故此派人来报。” “啊?”寺区听到,也大大出乎意料,“哎呀!”他也实在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糟糕。他镇静地想了想,当机立断道:“殿下先不要慌乱,可先派人到宫中王后处探听,看看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唉!”诸咎无可奈何道:“也只有先这样办了,但愿不要出什么岔子。” 寺区又嘱咐了诸咎几句,忙回府了,到了府上,一刻不敢耽搁,忙将国安等人叫了过来,将越王翳中毒之事讲了。 国安义愤填膺道:“他娘的世道!真成了‘修桥铺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了。好好的国家,让个小人在这里只手遮天,等天黑了,让我去,将这个大奸似忠的鸟山君给结果了,也解救了这一国的忠良,为百姓做点儿好事儿。” 寺区看了看国安,摆摆手道:“公子豫像冰缝里的鱼——滑得要命,杀他岂是容易的事?若不谨慎的话,把我们也赔进去,越国就真没有希望了。” “他……”国安气得只说了一个字,然后闭口不语,将头扭在一边了。 云淇从容道:“为今之计,不能再犹豫了,必须马上行动,如果晚辈没有猜错的话,这仅仅是个开始而已,祸事很快就到我云梦山头上了。” 文梦龙担忧道:“不会吧?怎么事情闹得这么大了?” 云淇道:“既然已经如此了,就得赶紧行动,不然被对方得了先机,我们连还手的时间都没有了。” 寺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各位有何妙计?” 牧春风看了看国安,道:“要不,四哥和十四弟留在越国,帮着寺区大人,我和云淇马上启程去宋国,另外,你们赶紧修书给师父,让他老人家赶紧调派人手。” 云淇听后,点了点头,文梦龙看看国安,国安道:“那就这样办吧,不过,你们两个务必要小心。” 商议之后,牧春风和云淇便直接出发去宋国了,国安与文梦龙写好书信,寺区忙派人星夜送往云梦山了。 却说越王翳吃了太医开的药,虽然疼痛减少了许多,但是头脑依然觉得昏沉。 公子豫站在旁边,眼眶湿润着,一句话也不说。越王翳看到,微笑着说:“王弟不用担心,太医既然说没事了,那寡人也就没有大碍了。”正说着,越王翳忽然怒道:“不孝子,居然敢下毒害寡人,简直罪不容诛!” 公子豫忙跪倒在地,哭腔道:“大王莫怒,注意身体。公子无承从小就极其孝顺,而且心肠极软,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又怎么会这么明显地下毒谋害大王呢?一定是有人想嫁祸无承,才想出这歹毒的借刀杀人之计,大王千万不要中了离间计。” 越王翳听了公子豫的话,忙挥手道:“王弟赶紧起来说话,赶紧起来说话,咳……咳……” 公子豫忙起来给越王翳捶背,“大王一定要注意身体。” 第233章 至宋求助 越王翳静静地想了想,语重心长道:“王弟说的有理,无承虽然不是寡人最欣赏的儿子,但寡人对他也没有什么偏见,何况他又是庶出,能有如今的地位,寡人已经对他够好了,量他不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来。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出了,寡人还是应该把无承叫过来问问。” 公子豫道:“大王洞若观火,臣弟焉敢评论是非。大王现在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要不臣弟还是回去帮忙料理无纪的后事吧。” 越王翳挥挥手,“你去吧,有事及时给寡人说。” 公子豫领命出去了。公子豫回到府上时,公子无承正在客厅等候。 无承见了公子豫,忙哭着跪倒在地,“王叔救命啊!” 公子豫疾步到无承跟前,扶起他,惊讶道:“公子何出此言?” 无承一愣,不解道:“难道王叔不是从父王那里回来的吗?” 公子豫道:“我是刚从大王那里回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无承一听,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王叔难道不知道大王吃了我送的糕点而中毒的事情吗?” “啊?”公子豫故意将头扭在一边小声埋怨道:“谁嘴这么快。”然后朗声道:“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无承哭着道:“王叔不要再骗侄儿了,大王中毒的消息已经从宫里传了出来,大王正是吃了侄儿送的糕点才中毒的,这一定是有人陷害侄儿,王叔与大王感情最好,王叔一定要替侄儿做主啊!侄儿实实是冤枉的啊!” 公子豫扶着无承的胳膊,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叔父也不瞒你了,大王的确是吃了你送的糕点之后中毒的,叔父自然知道你是极有孝心的,万万不会加害大王,只是,事情既然已经出了,免不得要调查一番,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也无需担心,到时候配合调查就行,大王明察秋毫,自然不会冤枉你。” 无承此时哭道:“怎么会这样?” “有句话,虽然不好听,当叔的该提醒,也还是要提醒的。”公子豫故意停住不说了。 无承忙说:“王叔快讲!侄儿一定洗耳恭听。” 公子豫故意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慢慢说道:“我自然知道你是极有孝心,绝不会加害大王的,也许大王也能相信你的孝心。但是,这件事一出,大王肯定要派人调查。俗话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王固然可以一道旨意赦免了你。但是,却难堵悠悠众口。所以,还得有证据能证明你的无罪才行。只不过,你一旦进了大牢,难免会遭到狱卒的刁难,他们都是些极其势利的人,你虽然是个公子,却无官无职,他们不一定会怕你。这还在其次,王叔可以给牢里的头儿打声招呼。王叔担心的是,下毒的肯定另有其人,他不仅想毒死大王,连王叔也想一起毒死。所以,这个人才是个狠角色。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既然想嫁祸于你,肯定会千方百计把罪名坐实。所以,你回去还是多注意点儿吧,可不能掉以轻心再惹出什么祸事让大王操心了。大王因为无纪的事,本来已经很伤心了,如今又中了毒,身体状况更加不如从前,心情也更加糟糕了。你就呆在家里,哪也不要去了,看看事情怎么发展。” 无承听后,难受极了,但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 公子豫拍了拍无承的肩膀,“你还是先回府吧,不要慌乱,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无承无奈地点了点头,恍然若失地离了公子豫的府第。 无承出去后,公子豫的管家墨正进来了。 公子豫进了里间,低声问道:“怎么样了?” 墨正奸笑地看着公子豫,小声道:“老爷放心,张元家的家人根本不知道此事,如今张元家也被太子踢死了,正是死无对证,太子虽然褒奖了张家,但小的把事情告诉了张家,张家对太子正恨得咬牙切齿呢!他们如今是猢狲入布袋——进了圈套了。” 公子豫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声道:“如今多了清溪先生的徒弟,是豺狼露出笑脸——要多加一分小心。糕点的事,也要做到万无一失,如今天赐良机,我们正好把罪名推到清溪先生那几个狂妄的弟子身上,拆穿那个清溪先生沽名钓誉的鬼把戏。” 墨正谄笑道:“老爷自然是最英明的,小的这就马上去办。” 公子豫挥挥手,墨正出去了。公子豫从书架上拿起一卷帛画,轻轻展开了,上面画着一个绝美的女子。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看着,居然有几滴眼泪滴了下来,将帛画打湿了。他赶紧擦擦泪,并轻轻摸了摸帛画,想将上面的泪痕除去,“对不起,王后。我不是故意要弄湿你的画像,我也实在不想杀你,但是,为了我们儿子能坐上大王的宝座,就算牺牲你我,也是在所不辞的。我相信,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做法。如今大王昏聩,一心养老,不理国事,太子仁弱,势单力薄,我们很快就会成功,到时候,我一定正式追封你为王后,然后风光大葬。”说到这儿,公子豫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这画像里画的不是别人,正是被他杀死的吉嫔御。 公子豫轻轻将画像卷好,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原处,然后坐了下来,静静得看着屋里的陈设。这时,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照进来了,绚丽的色彩使屋里的陈设越发静了,静得可以清楚地听到院子里麻雀叽叽喳喳对话般的嬉戏。他也许有些累了,听着麻雀的欢鸣,反而越发觉得瞌睡了,眼皮也越来越沉,越来越沉,他忍不住趴到案几上,顿时觉得非常舒服,在感受舒服的时候便进了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间,“梆梆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忽然惊醒了沉睡的公子豫。他睁开迷糊的眼睛,看到屋里黑漆漆的,“谁啊?” “父亲,是孩儿。” 公子豫一听是儿子源宗,忙站起身来,却不紧不慢地问道:“什么事,这么慌张?”边说,他边朝门口走去。 门刚一开,源宗便进了屋子,焦急地说道:“六哥下午从咱们府上回去后悬梁自尽了!” 公子豫一听,心中暗自得意,脸上忽然目瞪口呆,停顿了一下,才用充满不可思议地语气问道:“你说得可是真的?” 源宗这时眼睛红红的,看着公子豫吃惊的表情,极其肯定道:“千真万确,他们说父亲在书房,不敢来打扰,所以孩儿才亲自过来告诉父亲,如今恐怕大王也已经知道了。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是有人心怀叵测,故意害死了六哥和八哥。” 公子豫一听,立即问道:“说是谁害的?” 源宗十分不悦,低着头道:“说是太子害的,都说太子想及早登基,所以才制造混乱……” 公子豫听后,心里犯了嘀咕:“这话是墨正传出去的吗?不会啊,我没有让他现在就去传啊?莫非是清溪先生那几个徒弟搞得鬼,如果是这样,太子岂不是会记恨他们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或者,就是墨正做的?” 源宗看着公子豫发愣了,忙问道:“父亲!父亲?” 公子豫忙回过神来,怒道:“放屁!越国再没有人比太子更懂得孝悌了,如今却如此诽谤太子,简直十恶不赦。再说,太子已立多年,是诸侯尽知的储君,他杀了无纪与无承,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所以,宗儿,你一定要明辨是非,我们身为王室中人,一定要为江山社稷着想。” 源宗深深点了点头,“父亲说的是,只是遭此大事,恐怕都中要加强戒备了,父亲还是亲自去一趟王宫,尽早请示大王,方为上策。” 公子豫满意地看着源宗,点了点头,之后便立即赶往宫中了。到了宫中,越王翳正在休息。 公子豫见怀道舒站在门口,焦炙道:“怀司宫帮我传一下吧,我有要事。” 怀道舒忙使使眼色,将公子豫拉到了一边,小声说道:“大王刚刚睡下,吩咐道‘只要不是敌国入侵等军国大事,一律等寡人醒后再报’,不知公子豫要报的是什么事啊?” 听了怀道舒的话,公子豫内心欢喜不尽,脸上却焦灼万分道:“公子无承刚刚悬梁自尽了。” 怀道舒小声道:“这件事,小人已经派人告知王后了,等会儿大王醒了之后,小人自然第一时间将这件事禀告大王,并将公子豫对公子的关心也告知大王。所以,公子豫您还是先回去吧。” 公子豫搓着手,心焦道:“短短两天内,两个公子不明不白的死去,真是我越国的不幸。唉!” “谁在外面呢?”这时,屋里传来了越王翳的询问声。怀道舒一听,忙对公子豫道:“大王已经醒了,公子豫现在可以进去面见大王了。” 公子豫冲怀道舒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进去见越王翳了。 却说牧春风和云淇不敢耽搁,飞马朝宋国奔去。如今,云梦山的名气在诸侯中早已传开了,虽然有些诸侯未必信服云梦山的纵横捭阖之术,但多少也有所耳闻。牧春风和云淇到了宋国,比较顺利地便见到了宋国国君——宋休公。 宋休公见了牧春风和云淇,喜不自禁道:“你们就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高徒吗?” 牧春风和云淇跪道:“草民正是。” “哈哈哈!”宋休公打量了一下牧春风和云淇,爽朗地笑道:“果然一表人才,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你们起来吧。” “谢陛下!”牧春风和云淇站了起来。牧春风微微抬眼看去,见宋休公摸着花白的胡子,瞪着大大的眼睛,眉长而精神,脸胖而红润,露着洁白的牙齿,挺着隆起的肚子。 宋休公高兴地问道:“不知道你们这次前来,要给寡人送什么礼物啊?是千里马呢,还是城池呢?” 牧春风施礼道:“千里马虽然世间罕有,但城池更是圣明君主之爱,陛下包元履德,弹压山川,草民等岂敢在陛下面前献丑呢?” “哈哈!”宋休公笑着坐了下来,“寡人是个爽朗之人,你们有话不妨直说,莫要长虫吃鸡蛋——吞吞吐吐的。” 云淇道:“陛下既然如此讲,草民倒是真有几座城池要送给陛下,只是,这城池一般人不敢要。” 宋休公一听,越发高兴地指着云淇,“小小年纪,还挺会用激将法的,难道是越国的城池吗?” 云淇听后,心里一惊,他没有想到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宋休公,原来还真有些大智若愚,于是冷静地说道:“陛下英明,正是越国的城池。” 宋休公捻须笑道:“城池固然是寡人所想要的,但越国乃是昔日的霸主,如今虽然国势有衰,可就像冬天的狼毒草——叶枯毒还在,寡人怎么敢引火烧身呢?不过,云梦山近来所做之事,寡人倒是有所耳闻,也颇为钦佩尊师清溪先生的韬略,足不出山,却对天下事了如指掌,只是,这次的事,寡人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大夫华厘恭敬地在一旁坐着,表情平静,缄口不语。 宋休公看着华厘事不关己的样子,笑着问道:“华大夫,你认为越国的城池,我宋国能接受不?” 华厘施礼道:“陛下深谋远略,微臣岂敢猜测一二?况且越强宋弱,防之尚且还来不及,怎敢奢望其城池?” “哈哈!”宋休公大笑了起来,指着牧春风和云淇道:“看看,这不是寡人一个人的想法,就是明天朝会提及此事,恐怕诸位大臣也是要极力反对的,这样以卵击石的事儿,三岁孩童都能看出来。所以,两位还是暂且到驿站休息吧,寡人会亲自修书一封给尊师,说明这次的事情。” 牧春风微微侧了侧头,朝云淇使了下眼色,两人朝宋休公施礼,然后退了出来,离了宫院。 第234章 华厘直谏 牧春风和云淇刚出去,华厘便跪道:“陛下,切不可听信清溪先生徒弟的话,如果要与越国为敌,恐怕宋国今后的灾难就不断了。” 宋休公笑着抬抬手,“爱卿起来吧,越国地大物博,实力雄厚,它不侵犯我宋国,寡人就谢天谢地了,怎么敢没事去招惹它呢?再说,这两个年轻人是碗里弄鱼——看得浅,军国大事,岂是他们想得那么容易?所以,爱卿安心回府吧,寡人决不会拿宋国的命运开玩笑的。” 华厘高兴道:“陛下英明,微臣告退。” 宋休公等华厘走了之后,派人将牧春风和云淇叫到了宫中。 “你们说说越国现在的情况如何?”宋休公微笑地问牧春风。牧春风将越国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宋休公。 云淇见宋休公微微思索了下,便趁机道:“俗话说‘国有权臣,朝无善政’,越国现在内部斗争严重,只是矛盾尚没有激化,贸然出兵,的确不利,不过,天下之事,没有必胜之路,常有谋划之成,陛下若真肯用兵,我们一定助陛下达成所愿。” 宋休公微笑地看着云淇,“你这个云淇,难道就是在楚国跟随吴起学习兵法的齐国大夫云乔的侄子吗?” 云淇一听,顿时惊讶不已,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答了。牧春风见云淇愣住了,忙推了推他。云淇这才反应过来,忙施礼道:“陛下英明,居然对草民了解如此之深,真让草民又惊又喜。” “哈哈哈!”宋休公拍腿笑道:“说来也不奇怪,那是因为寡人见过你云家的故人,刚才听了你的介绍,这才想起来,所以才确定一下。” “故人?”云淇越发不解了。 宋休公摸着胡子笑道:“就是我宋国的墨子,墨家的创始人。” 云淇一听,恍然大悟道:“啊!原来是这样。” “哈哈!”宋休公欣赏地看着云淇,“只可惜我宋国地小国弱,若是如齐楚一样的大国,寡人肯定要赏赐官爵给你们,让你们留在宋国的。” 云淇受宠若惊地施礼道:“草民何德何能,竟然得到陛下如此垂青,纵然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宋休公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微笑道:“这个冠冕堂皇的话,就不用在寡人面前说了,寡人又不是桀纣一样的暴君,你也不用扬脖子吹喇叭——起高调儿,好了,闲话也不多说,就照刚才的商议,你们赶紧离开宋国吧,寡人自有分寸。”说着,宋休公把写好的信给了牧春风。 牧春风道:“草民一定将陛下的书信带给家师,也代云梦山感谢陛下的信任和支持。” “哈哈!”宋休公笑着摆摆手,“事不宜迟,你们速速离去吧,等事情办妥了,寡人再答谢你们。” 牧春风和云淇辞别了宋休公,离开了宋国。 牧春风和云淇刚离开王宫,宋休公便下令军队向宋越边境集结。大夫华厘得知消息后,立即来到王宫,然而宋休公却避而不见。华厘没有办法,便在议政殿外跪谏。 大臣桓嘉得知华厘的情况后,急忙来到议政殿前。他走到华厘跟前,伸手去扶华厘时,被华厘推开了,华厘生气道:“你要是真有力气,就去劝谏陛下,让他收回成命,将军队撤离,如今宋弱越强,陛下听了清溪先生徒弟几句话,就信以为真,以为越国真有内乱,要趁乱占人家的城池,只怕别人的城池没有到手,恐怕我们的城池就被人家占了。” 桓嘉微笑地摇摇头,慢慢蹲了下来,然后坐到了地上,抬头问道:“大人这样跪着,陛下就肯退兵了吗?” “我不管,反正作为臣子,我必须为宋国千万黎民百姓着想,若是陛下不听,我就以死劝谏,国家总是需要有人站出来说话的。”华厘大义凛然地昂着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喘着粗气。 “呵呵!”桓嘉依然微笑地摇了摇头,指着华厘道:“怪不得别人喊你‘华一根’,还真是一根筋。” 华厘气呼呼地瞪着桓嘉,责备道:“这里是堂堂的议政殿,是讨论国家大事的地方,我没有功夫和你吵架,再说,你身为堂堂的宋国大臣,如此坐在地上,成何体统?陛下也是人,又不是腊月二十三送灶神——只能说好,不能说坏,除非你舍不得你的高官厚禄和荣华富贵。” 桓嘉看着怒气冲天的华厘,问道:“我们这些正直的大臣都死了,岂不是给奸佞之人都腾了地方,到时候,他们把持朝政,蛊惑陛下,那宋国岂不是更乱,岂不是更要亡国吗?” 华厘一听,愣了一下,怒气少了些,说道:“你这样一说,还真是这个道理,那这次,我就不以死劝谏了,太便宜那些小人了。” 桓嘉微笑道:“你能这样想,就对了,走吧,跟我回去吧。” 华厘正要站起来的时候,忽然说道:“不对?你一定受了陛下的指使,所以来做我的说客,我差点儿就上了你的当。到时候宋国大败,甚至亡国,我做了亡国之臣,才是千古的罪人。”说着,他又视死如归般地跪下了。 桓嘉愣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既然如此,一口锅里舀饭吃——没外人,我也跟你一块跪吧,让你也看看什么叫‘疾风知劲草,危难识诚臣’。” 华厘高兴地看着桓嘉,抱拳道:“这才是我认识的桓大人。” 不一会儿,陆续又来了一些大臣,跪在了华厘和桓嘉的旁边。怎奈有的大臣年龄太大,身体实在熬不住,跪了一个多时辰,便晕倒了两个,旁边站着的侍者将晕倒的大臣抬到了太医院。 华厘生气道:“陛下真是的,居然闭门不见,董大人和姜大人那么大年龄了,陛下也不体谅,就听了云梦山两个毛孩子的几句话,就派兵了,简直太把军国大事当儿戏了。” 桓嘉轻轻拽了拽华厘的衣袖,朝他眨了眨眼。华厘瞪了瞪桓嘉,又看了看周围的大臣,闭口不语了。 “华大人说得有理。”这时,华厘不远处的大臣黄丙中怒目圆睁,也愤愤不平道:“我们都跪了这么长时间了,陛下也不吭一声,华大人是宗室重臣,陛下居然也不体谅,简直太寒我等臣子的心了。” 华厘扭头看着面容清瘦,但眼睛极为有神的黄丙中,冷冷地说道:“黄大人能亲自来跪谏陛下,足见大人忠君爱国之心,陛下一时被奸佞蛊惑,才决策有失,我们做臣子的理应直言上谏,岂能因此而对陛下不满呢?”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说着,黄丙中作了个揖。华元扭头不说了。 黄昏时刻,宋休公身边的侍者过来道:“各位大臣,天色已晚,你们还是请回吧。陛下今日身体抱恙,不能召见诸位大臣,陛下传旨道‘诸位大臣若有要事,可直接上奏折,无需在殿外跪侯……” 没等侍者把话说完,华厘便怒道:“你回去禀告陛下,就说陛下若不召见我们,若不退兵,我等就一直跪在这里不起。” 旁边的大臣见华厘说话了,也都跟着小声起哄起来。侍者无可奈何,只好说道:“各位大臣稍安勿躁,小人这就去禀告陛下。”说完,侍者便回去了。 “哼!”华厘气呼呼地说道:“陛下这是要软刀子杀人吗?想用缓兵之计拖延时间吗?上午明明当着我的面说不出兵,谁知道我前脚刚出了宫殿,后脚陛下就下令出兵了,哪里还有一国之君的威信?简直太儿戏了!” 桓嘉劝道:“看看等会侍者怎么说吧。” 华厘喘着粗气,将头扭在一边,紧紧盯着议政殿的大门。不一会儿,侍者过来了。华厘一看侍者的表情,抢先道:“陛下是不是依然不同意召见我们,不同意收兵?” 侍者不高兴地点了点头。 “哈哈!”华厘大笑道:“我就知道是这样,陛下一定是受了小人的蛊惑,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希望大王能回心转意。” 这一声大笑,把周围的大臣吓了一跳,桓嘉也惊讶不已,觉出事情不妙来,可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华厘迅速站了起来,跌跌撞撞朝旁边的石狮子跑去。 “快拦住他!快拦住他!”桓嘉吓得边大喊边站了起来,侍者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给吓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众大臣也迅速站了起来,纷纷上前去拦华厘,可是,最少的也差了六七步。旁边的侍卫倒是反应快,朝华厘飞奔过来,眼见着华厘就到了石狮子跟前,侍卫猛得朝前一扑,将华厘推到了一边,但华厘的头还是砰到石狮子上,顿时便流出鲜血,人也昏死到一边了。 桓嘉这时跑到了跟前,赶紧伸手去试华厘的鼻息,已经气若游丝,他忙喊道:“赶快送到太医院!”旁边的侍卫抬起华厘便朝太医院跑去,大臣这时议论了起来。 桓嘉对侍者道:“你赶紧回去将此事禀告陛下!” 侍者却站着不动,对众臣高声道:“陛下有旨意!” 黄丙中一听,随即跪倒在地,旁边的大臣见状,也纷纷跪了下来,桓嘉看着远去的华厘,也只好跪了下来。 侍者这时不慌不忙地从袖子里取出一卷帛布,展开后朗声道:“奉天承命,宋公敕令。寡人近来抱恙,理政力绌,太子仁孝,历事既久,朝乾夕惕,持正公允,自今起,由太子监国,举国之事,尽付太子。众臣当恪尽职守,殚精竭虑,公正廉明,为国建言。” 黄丙中听后,忙道:“臣等谨遵陛下旨意!”旁边的大臣也紧跟着喊了起来。侍者读完之后,片刻也没有停留,转身便走了。黄丙中这时站了起来,佯装自言自语道:“既然太子已经监国,我们就是在这里再跪一天,也是拍大腿吓老虎——一点儿没用,还是先回去再说吧。”说着,黄丙中走到桓嘉身边,俯身问道:“桓大人,您说,我们该怎么办?” 这时,周围有一部分大臣也站了起来。 第235章 群鹊斗鹰 桓嘉抬头,平静地看着黄丙中,然后撩起衣服,旁边年轻些的大臣忙上前扶着桓嘉,桓嘉借势站了起来。他轻声道:“黄大人说得对,既然太子已经监国,我们还是应该去面见太子。” 黄丙中微笑道:“哎呀!可惜华大人早了一步,要是能像桓大人这般沉稳,也不至于头破血流了。” 桓嘉也微笑道:“那的确没有黄大人老成持重。”说完,他一甩袖子,径直朝前走去,大臣见状,也都跟着走了。桓嘉来到太医院处,见到了华厘。 华厘本来躺在床上,见桓嘉到了,忙坐了起来,急急地问道:“陛下怎么说?” 桓嘉疾走几步上去,按住华厘的肩膀,“你先躺好吧,陛下深谋远略,不是我们所能揣摩透的。” 华厘想了想,试探道:“是不是太子监国了?” 桓嘉吃了一惊,然后道:“你这不是挺聪明的吗?那为什么还要撞石狮子呢?如果你运气好,偏偏撞死了,那才是金子弹打鸟——因小失大呢!” 华厘看着窗外,“哼”地冷笑了一声,然后道:“我如果不撞,陛下怎么会让太子监国呢?看来,陛下是铁了心要与越国一战了。” 桓嘉给华厘倒了一杯水,递到他跟前,“既然是这样,那陛下必定已经前后思量好了,依我看来,这次我宋国不会吃什么亏的。再说,云梦山清溪先生现在派弟子下山,无非是想在诸侯中立功,然后扬名,将来徒弟们也好有个好的出路,若助我宋国失败了,他云梦山清溪先生的招牌也砸了,这样赔本的买卖,清溪先生会做吗?” 华厘听后,微笑地点了点头,“你说得有理。” 云淇和牧春风自宋国出来后,马不停蹄地朝齐国赶去。 却说公子豫见过越王翳后,越王翳随即召见太子诸咎。 越王翳倚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寡人如今日薄西山,也做不了几年大王了,太子你也不要心浮气躁,更不要听信他人的挑唆,而置手足之情于不顾,那个什么云梦山的徒弟,油嘴滑舌,貌似忠厚,一定要提防,你是太子,一国储君,将来越国的大王,自己的想法得像姑娘的绣球——不能随随便便抛出去,不能被几个年轻人牵着鼻子走。公子豫是你的亲叔叔,越国宗室的顶梁柱,他只有满腔忠心,绝无半点私情,太子万不要听信了谗言,冤枉了你这位叔叔。你六弟和八弟怎么死的,寡人心里大概也有个数,太子要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太子放心,这越国的王位迟早要传于你的,你又何必心急呢?” 诸咎听了这话,吓出一身冷汗,惊得跪倒在地,哭道:“儿子就是有一万个心思,也都是希望父王福寿安康,希望王室和睦团结,绝不敢做出半点有违理法的事,六弟和八弟的死,儿子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绝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说完,诸咎便捣蒜一样地磕头。 越王翳静静地看着诸咎,抬了抬手,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起来吧,寡人也没有别的意思,寡人是怕你嫉恶如仇,一时被小人左右了,所以才给你提个醒,要知道,一国之君,要喜怒不形于色,要深谙帝王之术,不能让周围的人摸清你的脾气,不然的话,就会口上挂笼嘴——吃不开。” 诸咎跪道:“儿臣谨遵父王教诲。” “你跪安吧,寡人累了,要休息会儿。”说着,越王翳轻轻闭上了眼睛。诸咎慢慢站起身来,悄悄退了出来。 怀道舒见诸咎出来了,忙施礼,并将诸咎引到一个角落。 诸咎悄声道:“陛下说累了,要休息会儿,司宫好好伺候吧。” 怀道舒微微低着头,小声道:“方才公子豫来见陛下,说殿下是受了云梦山清溪先生徒弟的挑唆,想篡夺王位,故此设计杀死两位公子,他让陛下诛杀殿下……” “住嘴!”诸咎闻听,吃惊不已,斥道:“这话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怀道舒道:“小人偷听了几句,然后侍奉大王时,大王与小人聊天,不慎说了出来,小人觉得此事重大,故此才冒死告知殿下。” 诸咎瞪着怀道舒:“这话可千万不能再对别人说了,不然,会引来杀身之祸。以后怀司宫只管侍奉陛下,其他事一概不要留心,免得引火烧身,你知道了吗?念在你侍奉父王母后多年的份上,这次本太子就不追究了。” 怀道舒低头道:“小人谨遵殿下旨意。” 诸咎从宫里出来后,感觉脑子有些乱,他刚踏出宫门,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喜鹊的叫声。 “难道今天还有什么好事吗?”诸咎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抬头看去,只见几只喜鹊在追赶一只老鹰。 “哼!”诸咎冷笑道:“几只喜鹊还想与老鹰斗,简直封神榜上有名——该死!鹊始终是鹊,鹰终归是鹰,臣子再厉害,也斗不过王,真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说完,他低下头准备朝前走时,忽然听见了喜鹊和鹰的叫声更加响亮了。他忙抬头看去,只见这时又多了几只喜鹊,老鹰在空中不停地转圈,一会儿飞上一会儿飞下,八只喜鹊组成的“战斗群”将老鹰逼得落魄至极,它们不停地用嘴啄着老鹰的身体,老鹰身上掉下了片片羽毛。最后,老鹰在喜鹊地夹击下有些招架不住,一头扎进了诸咎的马车里避难,吓得车夫登时便跳下了车。 这时,就见八只喜鹊全部俯冲下来扑向马车,车夫吓得挥舞着鞭子大叫了起来,马匹见此情景,也站立不住,开始嘶叫起来,而且四蹄来回乱动。 “放肆!”诸咎登时大怒,“让几只喜鹊成了精了!”他一瞪旁边的卫士,指着马车顶上的喜鹊,“把那些喜鹊给我打下来!” 卫士领命,举着矛朝马车奔去。喜鹊见众多卫士挥矛而来,只得离了马车,飞上天空,在马车的上空盘旋,叫声响亮,噪彻云天。 “简直反了!”诸咎看着盘旋不去的喜鹊,更加恼怒,对站岗的卫士道:“取弓箭来!” 看到太子因为几只喜鹊而大发雷霆,卫士有些愣住了。 诸咎见卫士不动,狠道:“放肆!没有听到本太子的话吗?” 卫士这才确定太子是真生气了,忙跑走去拿弓箭了,不一会儿,卫士便把弓箭拿来了。诸咎一把夺过来弓箭,拉弓搭箭,朝着天上瞄了一下,“嗖”的一声,一只利箭飞了出去。没承想,喜鹊倒是极聪明的,居然躲开了。 “娘的!”诸咎简直如怒火中烧了,忍不住骂了起来:“鸟贼!竟敢跟本太子做对。”话音刚落,一支利箭就飞了出去,这支倒是特别准,一下子射中了喜鹊,喜鹊登时便落在地上。 “哼!”诸咎冷笑道:“让你们也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说完,“嗖”的一声,又一支箭射了出去,这支却又落空了。奇怪的是,喜鹊并没有飞走,而是盘旋着落到了地上,在中箭的喜鹊旁来回跳着鸣叫着。 卫士见状,忙挥矛去赶,喜鹊急忙飞了起来,却并不飞走,鸣叫的声音更大了,这声音中分明带着几分愤怒和凄惨。这时,一个卫士眼疾手快,“嗖”的一声,将矛朝喜鹊扔去,不偏不倚,正刺中一只喜鹊,那喜鹊登时便毙命倒地。 旁边卫士劝道:“喜鹊是吉祥的鸟,你这样会倒霉的。”卫士话音刚落,又一只喜鹊被诸咎射了下来。剩余的喜鹊见状,也实在无可奈何,只好高高地盘旋在天上,鸣叫了几声,然后飞走了。 诸咎这时志得意满地走到马车旁,看看惊魂甫定的车夫,又看看车里的老鹰,说:“把那只老鹰抓住,看看伤得严重不,如果没伤就放了,伤了就好好养着,等养好了再放。” 卫士领命将老鹰抓住了,老鹰果然受了伤。诸咎这时心情大好,坐上车回府了。 诸咎刚进府门,仆人说公子无余在客厅等候。 诸咎来到客厅,还未说话,公子无余便疾步上前,哭着跪在诸咎面前,抱着他的腿,“殿下救命啊!”诸咎见状,忙屏退所有人,将无余扶了起来,然后进了里间。 无余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殿下一定要救我啊!” 诸咎不解道:“倒底发生了什么事?” 无余抽泣道:“九弟无至被他的姬妾灌醉后勒死了,然后姬妾跳湖自尽了。” “啊?——”听到这消息,简直如五雷轰顶一般,诸咎顿时便愣住了,他此刻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无余继续道:“自从六弟和八弟出了事,九弟便被吓得整日呆在家里,哪里都不敢去了,那贱人让他去买首饰,他便训斥了贱人几句,不料这贱人竟然下了狠手,将九弟勒死了。可是,这贱人如此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呢?她一定是受了谁的指使,不然哪里来的胆量,竟敢谋害九弟?” 诸咎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刚才宫门口喜鹊盘旋鸣叫的场景,他禁不住道:“莫非这喜鹊真得打不得?” 无余看着诸咎魂不守舍的样子,又见他自言自语,不禁又多了一层担心,他擦了擦眼泪,轻轻推了推诸咎,“大哥!大哥?” 诸咎回过神来,看了看无余,“唉!这是造得什么孽,怎么一下子这么多事,我们兄弟倒底惹了谁,怎么平白无故招来这样的祸事?”说到这儿,诸咎也感觉后背发凉。 无余问道:“大哥,要不,我就住在你的府上吧?我实在不敢回家了。” 诸咎看了看满脸惊慌的无余,拍拍他的肩膀,“既然如此,就先这样吧,不过,就算在我的府上,你也得留心。照如今的情形,一定是有人在幕后策划,此人心狠手辣,千万不能小视。” 这时,仆人来报,说寺区来了。诸咎听后,心中安稳了不少,忙和无余出来迎接。 第236章 提议迁都 寺区领着国安和文梦龙向诸咎和无余施了礼,然后分别坐好。诸咎命仆人退了出去,且将门窗都关好了,并派兵在外守候。 寺区道:“殿下,如今公子无至遇害,此事绝非偶然,那姬妾不过是棋子一枚,要迷惑圣听而已。殿下若再不行动,恐怕灾祸会接踵而至。” 无余忙道:“是啊,殿下!如今我明敌暗,若不采取措施,恐怕悔之晚矣。” 诸咎瞪了无余一眼,问寺区道:“不知老师有何良策?” “迁都。”寺区肯定道:“唯有迁都乃是上策。” 诸咎和无余异口同声道:“迁都?”然后两人面面相觑。 诸咎摆摆手,“迁都乃是国之大事,恐怕陛下不会答应。再说,迁都不过是换个地方,都不知道敌人是谁,就算迁到天涯海角,恐怕也无济于事。” “哎呀!”国安气得有些不耐烦了,说道:“怎么不知道敌人是谁,就是公子豫啊?” “放肆!”诸咎大怒道:“公子豫为了文梦龙,将自己的爱妾都杀了,他怎么会是敌人!” 看到诸咎生气的样貌,国安心中更加恼火,心中骂道:“他娘的世道!这个鸟太子真混蛋,公子豫连爱妾都能杀,这才是张家的儿子李家养——大有名堂。他都快把你兄弟害死完了,你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哪里见过这么善恶不分的龟孙。真是气死小爷了!” 文梦龙听了这话,只觉得脸滚烫滚烫的,心跳都加快了,只好将头深深低下了。 寺区斥责国安道:“殿下面前,不得放肆!”他转而对诸咎道:“琅琊如今远离江南,又离齐宋较近,若江南有事,恐怕鞭长莫及。迁都既为大事,又为如今迫切之事,望殿下深思,等朝会之时,老臣也会向陛下奏明此事。” 无余看了看诸咎,又看了看寺区,想到自己刚刚盖好的府第,轻声问道:“难道非得迁都吗?” 寺区道:“江南为鱼米之乡,四季温和,风光秀丽,人杰地灵,财税丰盈,我越国本来便于江南兴起,灭吴之后才迁都琅琊,如今迁都,不过回归旧都而已,若嫌宫殿府第小,扩建绝非难事。” 无余听后,心中欢畅,小声道:“迁都也未尝不可。” 文梦龙的嘴动了几动,还是低头不语。 诸咎道:“迁都为国之大事,恐怕大臣们也会阻挠的。” 无余想了想,道:“是啊,陛下如今上了年纪,好不容易得享太平盛世,迁都这件事,多半不会同意的。” 寺区道:“不管答应不答应,明天朝会时,只管说说此事,也让大王有个心理准备。” “唉!”诸咎想起近来发生如此多的事,既感到疲倦,又觉得害怕,只好说道:“既然老师这样说,到时候,我同意就是了。” 却说公子豫刚回到家,墨正便将无至被害的消息告诉了他。 “做得利索吗?”公子豫轻声问道。 墨正阴险地笑着,点点头:“主公放心,小的做这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再说大王年迈,如今只知自保,并不关心子女的死活。” 公子豫道:“我王兄实在太可怜了,生了那么多儿子,居然没有一个成事的,若是越国真交到他儿子手上,不把越国毁了才怪。我也是没有办法,若不是为了越国的千秋基业,我怎么会和王兄背道而行呢?唉!恐怕我将要背上乱臣贼子的千古骂名了呀!” 墨正义正词严道:“主公一心为国,等做了大王,到时实行仁政,百姓得主公恩泽,越国得主公庇佑,百年之后,自有公论,况且哪有兴国的反臣,何来亡国的明君呢?正是因为主公一心为国,小的才誓死追随主公,主公切莫胡思乱想,若是前功尽弃,将寒了多少属下的心呐!”说着,墨正跪倒在地上。 公子豫欣慰地扶起墨正,眼里闪着泪花,“你有这样的认识,也不枉我对你的栽培。好了,你继续留意事态的发展,我去宫里一趟。” 公子豫离府来到了王宫,不料又被怀道舒拦住了去路。 怀道舒将公子豫拉到一边,小声说:“大王刚刚喝了药躺下,吩咐只要不是外敌入侵等军国大事,任何人都不能打搅。” 公子豫焦急万分道:“哎呀!公子无至被他的姬妾害死了,恐怕大王还不知道了吧?” 怀道舒低头道:“这事已经禀告过王后了,王后已经派人去公子府上了,说等大王醒了之后再奏报。” 听了怀道舒的话,公子豫忽然绕开了他,疾步朝寝宫走去,等怀道舒反应过来时,公子豫已经敲响了寝宫的大门,“陛下,臣弟有要事奏报!” “哎呀!”怀道舒急地砸拳,只是暗暗叫苦。 越王翳刚刚睡着,正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见急促的敲门声,只好睁开眼睛,仔细听了听,慢慢坐了起来,大声道:“进来吧!”公子豫推门进来了。 “什么事啊,这么着急?”越王翳心中有些不耐烦。 公子豫将大门关好,跪倒在越王翳跟前,哭道:“王兄啊!公子无至被他的姬妾灌醉后勒死了!” “啊!”越王翳听后,大吃一惊,气地“啪!”地砸了一下案几,随即眼泪便下来了,“哎呀!哎呀!天要亡我越国吗?” 公子豫道:“如今几天之内三位公子接连遇害,绝对不是巧合,一定是太子在兴风作浪,王兄若再不诛杀太子,恐怕必为太子所害啊!” 越王翳听后,陷入了沉思。 公子豫继续道:“三位公子对太子并无威胁,且对太子谦恭礼让,太子居然都能下得了毒手,如今太子欺王兄年迈,想趁乱夺政,王兄若不趁早下手,恐怕越国从此内乱难停也!” “啪!”越王翳气得又砸了一下案几,无奈道:“非得逼寡人狠心,太子迟早要当大王的,难道就不能等寡人咽气了再行动吗?唉!” 公子豫进一步道:“如今太子得了云梦山清溪先生徒弟的帮助,更是如虎添翼,大夫寺区也从吴地回来了,太子羽翼已丰,哪里还顾得上王兄呢?” “可是……”越王翳犹豫道:“三位公子的死,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太子所为呢?” 公子豫道:“只要王兄下令,臣弟便即刻着手调查三位公子遇害之事,不过,还请王兄下令将寺区调往边关,并驱逐清溪先生的徒弟出越国,不然,有他们的干预,只能使事情更糟糕。” 越王翳思虑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你先回去,让寡人再思考一夜,明天给你答复。” 公子豫本来还想再说什么,想了想,说道:“那王兄先休息吧,臣弟告退了。”说完,公子豫退了出去。 第二天朝会的时候,大夫寺区提出迁都时,果然一些大臣都跪谏反对,越王翳见状,也摇头不允,公子豫更是极力反对。诸咎见状,也没有站出来表达自己的看法。 散朝之后,寺区回到家,得知国安和文梦龙已经走了,并且留下一封书信,内容只有几句话:“家师言:都若不还,祸生眼前;权臣不除,越国无主;吴国虽亡,其人为殃。” 寺区看后,颇为钦佩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啊!这个清溪先生远在千里,却洞察我越国世事,可惜,老夫也只管得了眼前事,至于死后如何,就看儿孙们的造化了。”说完,寺区将书信焚毁了。 却说国安和文梦龙回到文家后,将文梦龙的祖父母墓地重新修了修。 这一日,文梦龙、国安搀扶着文骏笃,来到刚刚修好的墓地。见到墓碑上熟悉的名字,文梦龙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实在没有想到,到家的这段时间,居然经历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而且,这些复杂的事情,远远没有结束的意思。 “我的二哥二嫂呀!你们的命咋这么不好呢!”这时,就听得一人连哭带喊着跑过来了。 国安听着这声音极其耳熟,下意识地一扭头,却看见文肃征如丧考妣地跑了过来。国安愤怒道:“他这个狗娘养的来干什么?” “哼!”文梦龙怒目圆睁,使劲儿啐了一口,“铜钱眼里打秋千——小人!”说着,文梦龙左右看看,准备松开文骏笃,去拿旁边的石头。文骏笃使劲儿拽着文梦龙,“冤家宜解不宜结,你爷爷奶奶的死虽然和他有关系,但他也是个提线的木偶——傀儡。没有上面的人给他撑腰,他也神气不起来。” 国安才不管那么多,仰脚踢起旁边的一块石头,这石头登时像离弦的利箭,直冲文肃征飞去。文肃征一看,忙转身躲闪,可是已经晚了,他刚一侧面,那石头便蹭着他的脸过去了,顿时,他觉得脸像火烧般疼痛,忙用手一摸,居然有血。 “啊?”文肃征吓了一跳,随即用袖子捂着脸,另一手挥道:“国大爷手下留情!国大爷手下留情!” 国安本来已经找好了第二块石头,听得文肃征这样喊,倒是有些受用,再加上文骏笃在一旁劝阻,他才作罢。 文肃征跑到文骏笃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时也顾不得脸疼流血,双手趴地,“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二哥二嫂,对不起侄子你们一家,更对不起文家的列祖列宗!还望侄子能念在我们同宗同族的份上,饶九叔一名吧!”说着,他便捣蒜一般磕起头来。 国安鄙夷地看着,恨不得他立即磕死。 文梦龙见此情景,胸中有万语千言竟然不知该如何说起,只是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文骏笃摇头叹了口气,泪眼道:“老辈人常说‘今日留一线,他时好相见’。九叔做事就是太绝了。我虽然知道你也是奉命行事,但万不该仗势欺人。万不该手里有点儿权力便横行乡里。哎!也罢!事已至此,我也不多说了。九叔今后能堂堂正正做人,多少为乡亲们办点儿实事,也算将功折罪吧。”说着,文骏笃弯腰要去搀扶文肃征,文梦龙和国安硬是不让。 听到这话,文肃征忙抬头,看了看愤怒的国安和文梦龙,又看了看温和的文骏笃,涕泪横流,“侄子果然是个忠厚人呐!”说着,他放声大哭起来,“我文肃征对不起列祖列宗呀!” 国安忽然好奇起来,冷笑道:“原来不可一世的收税官,如今怎么成了矮子放屁——低声下气的,这岂不是太有损您老的身份了?” 文骏笃说道:“九叔,您起来吧,让外人看到,这算咋回事?” “多谢骏笃侄子了。”说着,文肃征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擦了擦脸上的血,摇头叹气道:“哎!俗话常说‘没有高山,不显平地’。我文肃征以前就是井里的癞蛤蟆——没见过大世面,哪里知道云梦山的厉害?那县令吉在东的头挂在城楼上示众了好几天,邱捕头吓得连我们村都不敢来了,听说邱县丞见到太子殿下给我骏笃侄子家的赏赐时,害怕得腿都站不直了,因此病了好几天。我一个虼蚤一般大小的里正,怎么敢得罪骏笃侄子?”说着,文肃征啪地给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我以前真是眼睛都长到裤裆里了,竟然逼死了二哥二嫂,成了文家的罪人。我一定用后半辈子的时间为文家好好做事,希望大家能原谅我。” “哼!”国安瞪了文肃征一眼,将头扭在一边。 文梦龙道:“既然如此,希望九爷以后弃恶从善,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一听这话,文肃征忙跪倒在地,“多谢梦龙了。” 文梦龙忙扶起文肃征,“九爷这是干啥,您是长辈,赶紧起来吧。” 第237章 墨正中计 国安和文梦龙刚扶着文骏笃到家,就见云淇和牧春风迎了出来。 “你来干什么?”牧春风一见文肃征,怒气一下就来了,“还嫌坏事做得不够吗?” 云淇狠狠地瞪着文肃征,拳头握得紧紧的。 国安忙道:“他已经准备弃暗投明了。不过,这个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们。你们有啥事?” 文肃征在一旁尴尬地谄笑着。 云淇道:“太子殿下让我们来喊你们,说有事商量,让你们即刻就走。” 文肃征一听,吓得赶紧低下头弯下腰,大气不敢出了。 “这么急?”文骏笃有些不舍。 “爹,我忙完了殿下的事,马上就回来。”文梦龙紧紧握着文骏笃的手。 国安冲文肃征说道:“里正大人,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还望您有空多多关照一下文大叔。” 文肃征胁肩谄笑道:“小人怎么敢担得起‘大人’这个称呼,少爷真是折杀小人了。小人一定一天三次来这报道,如果有谁敢欺负骏笃侄子,小人第一个不答应。小人就是拼了老命,也得冲上去反对。” 国安笑着拍拍文肃征的肩膀,“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最好多想想吉在东的下场,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少爷教训的是!少爷教训的是!”文肃征不断地点头哈腰。 “爹,那我们走了?”文梦龙眼圈红红的。 文骏笃道:“大丈夫志在四方,你们走吧。路上互相照应着。” 于是,云淇等人离了文家,忙朝国都赶去。 到了琅琊后,寺区先把云淇等人喊了过去。 寺区焦灼道:“一连三位公子不明不白地死去,肯定是公子豫下的毒手,而且司宫怀道舒也偷偷告诉我说公子豫劝大王将太子杀掉,以绝后患。而且,不断有大臣来找我,说公子豫在军队中的势力也蠢蠢欲动。如果再不动手,恐怕真要受制于人了。” 国安拍了一下案几,“‘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是老百姓都知道的话,怎么太子越是遇到大事越糊涂呢?” 牧春风看了看国安,低声道:“位置不同,考虑不同。太子与我们的角度不同,考虑得肯定比我们多。” 文梦龙嘴唇动了几动,说道:“太子恐怕是怕担了‘逼宫’的罪名,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云淇想了想,“我倒是有一计,不妨试一试。” 寺区一听,立即道:“说来听听。” 云淇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大家表示赞同。 下午,寺区进宫拜见越王,道:“陛下!臣闻听吴国旧地之人蠢蠢欲动,恐非社稷之福。且如今齐国、楚国对我边境虎视眈眈,宋国又趁火打劫,在边境陈兵,若三国共同出兵,吾人又反,恐怕我越国一时难以抵挡。所以,今日在朝上臣才提议迁都,并非没有道理。” 越王翳微笑道:“爱卿之言,寡人岂能不知?只是众大臣安土重迁,在此富贵久矣,他们不赞成,寡人岂能一意孤行?况且王弟也坚决反对,故此,迁都之事,以后再说吧。” 寺区道:“陛下若有意迁都,其他之事交给臣去办就行了。” 越王翳道:“只要不出什么差池,爱卿就看着办吧。” 之后,寺区又跟越王聊谈了一些,便回府了。到了府上之后,得知墨正正在客厅等候, 寺区满面春风,“真是好久不见呀,墨大人!”说着,就走上前去。 墨正弓腰道:“大人别来无恙。” 寺区握着墨正的手,“哈哈,不仅别来无羊,还别来无牛呢?走,随我到书房一叙。” 到了书房之后,寺区与墨正天南海北聊着,墨正却心不在焉,总是警惕着看看周围。这时,寺区道:“贤弟先稍等一下,我出去方便一下就来。” 寺区笑着出去不久,云淇端着茶水进来了。墨正一看,立即严肃道:“你怎么在这儿?” 云淇一愣,随即道:“小的是大人家的仆人,当然得在这儿侍奉大人了。” 墨正忽的站起来,冷笑道:“哼!少来这儿蒙骗我。别人不认得,我还能不认得?阁下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虽然你乔装了一番,也骗不了我的眼睛。” 云淇暗自佩服墨正的记忆能力,却微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在下看墨大人也是深明大义的人,那就请看看这个吧。”说着,云淇从袖子里取出一卷布帛递给了墨正。 墨正接过后,展开一看,鼻子差点儿没有气歪,但还是看完了。看完之后,吓出一身冷汗来。他冷冷地看着云淇,不屑道:“哼!随便你们怎么说,反正大王是不会相信你们的。” 云淇笑道:“我们压根儿就没想让大王知道。全天下谁不知道大王与公子豫的兄弟之情,我们怎么会傻到去离间他们的手足之情?只要太子相信我们就行了,说句大不敬的话,越王已是风烛残年,太子登基也是迟早的事,太子若知道了这些真相,公子豫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哈哈哈!”墨正大笑起来,低声道:“太子?太子就是个泥糊的神像——根本不顶事。就算他亲眼看见我家主公害死了无纪,他也会觉得那是被陷害的。我家主公如果不是拿捏准了太子的脾气,怎么会忍痛杀了吉在东和爱妃?太子不仅没有任何怀疑,反而觉得我家主公大公无私,所以才能尽释前嫌。大王的毒,的确是我们下的,至于公子无承,是他自己没有本事,居然被我家主公三言两语就吓得上吊了。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都城中传的我家主公害死无纪和无承的话,一定是你们散播出去的。你们想制造混乱,浑水摸鱼。休想!” 云淇微笑道:“你们这样耍弄太子,就不怕太子登基后找你们算账?” 墨正鄙夷道:“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我家主公早就成功了。” 云淇笑道:“竹筒倒豆子——直来直去,墨大人真是一个豪爽的人,在下还没有怎么问,您就都说了?难道不怕我们告密或者谋害大人吗?” “哼!”墨正道:“就凭你们几条小泥鳅,也翻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再说,我家主公大事将成,就算把我杀了,也无济于事,反而会惹怒主公,对你们不利。你们让寺区把我骗到这里,装神弄鬼,不就是想听我讲这些事情吗?好了,故事也讲完了,我可以走了吧?”说着,墨正瞪了云淇一眼,袖子一甩,便要出门。 “恐怕你是出不去这个门了。”话音刚落,从门外进来两个人,登时将门关上了。这时,从书房里间出来几个人,墨正扭头一看,顿时吓得魂不附体,随即跪倒在地,“太子恕罪,方才都是云淇设计陷害微臣的,微臣实在冤枉啊!” 太子诸咎早已怒不可遏,将明晃晃的宝剑横在墨正的脖子上,“本太子一心向善,你们这些小人,非得逼着好人当坏人!”说着,诸咎便要杀墨正,幸亏牧春风眼疾手快,随即将诸咎的剑打飞了。 “你干什么?”诸咎怒道。 这时,就见墨正往嘴里吃了一个东西。文梦龙飞起一脚,狠狠踢在墨正的后背上,墨正“啊”地一声,将一粒丸药吐了出来。国安随即将墨正打晕了。 云淇道:“殿下息怒!这个墨正已经活不成了,不需太子动手。” 诸咎这时泪流满面,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的是我的仁慈害死了无纪和无承?哥哥对不起你们啊!”说着,诸咎将拳头砸向柱子,献血顿时便流了出来。寺区忙拽住诸咎,“殿下!公子豫不除,越国内乱不止,外患将至。宜早下决断!” 诸咎泪眼看着寺区,“事已至此,那就依各位的计策行事吧。” 却说公子豫正要进宫,忽然下人来报,说是收到一个布袋。公子豫来到布袋前,心跳忽然加快了。布袋打开后,露出的正是被塞口捆绑的墨正。 “赶快松绑!”公子豫随即派人将墨正扶到书房。 墨正哭道:“属下无能,中了云梦山那群龟孙的圈套。本来已无脸再见主公,但为了送信,只能暂且隐忍苟活。如今,太子已经知道了主公害死无纪和无承,杀死吉在东和王妃,以及给越王下毒等事情,恐怕要反攻了。望主公早下决断!” 公子豫一听,火气腾地便上来了,正要训斥墨正时,就见墨正忽然站起来,猛得朝柱子撞去,登时鲜血横飞乱溅。 等公子豫反应过来时,墨正已经死在了血泊中。 “哎!”公子豫气得狠狠砸了一下案几,“来人呐!” 源宗这时进来了。公子豫见到后,大吃一惊,“你怎么来了?” 源宗一看地下的墨正,惊骇道:“墨叔叔怎么会这样?” 公子豫这时后悔摇头道:“每成大事必伤人,自古帝王最狠心。宗儿,你墨叔叔死得其所,我们一定要善待他的家人。他是为了我越国的安定,被奸人陷害,为保名节而死。” 这时,进来几个仆人,公子豫吩咐了他们几句,将人抬了出去。 源宗跪道:“儿子劝父亲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不要为了王位再起杀戮了。” 公子豫听后,愣了一下,随即道:“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源宗也不争辩,从袖子里取出一卷布帛给了公子豫。公子豫看后,怒火又起,“云梦山这群兔崽子,定要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才甘心!” “父亲,您醒醒吧!大王和太子待我们不薄,您如今已位极人臣,何必非要当大王呢?” “啪!”公子豫气得给了源宗一巴掌,“混账!我做这么多,还不是为了你?我还能活几年?”公子豫觉得手火辣辣得疼,训斥过后,便后悔了。他现在脑子里早乱成一盆浆糊了。他无意中瞥到了柱子上的血迹,心有余悸地蹲下来搂着源宗,眼泪不由自主地便流了下来,“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父恐怕已经没有退路了。” “哎!”源宗泪眼婆娑,“那父亲就及时收手,向大王认罪吧!” “哎!”公子豫摇头道:“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说完,他抱得源宗更紧了。 第238章 宣室之变 越国朝会,寺区奏道:“陛下!边关急报,宋国已经陈兵我越国边境,进攻之势已经非常明显。齐国虎视琅琊已非一日,如今正在调兵遣将,齐越之战也在所难免。而且据地方官奏报,吴国虽灭,但吴人复仇之心犹切,大王不得不防。这些事情虽然紧急,尚有周旋余地。但楚国日益强大,而且已然出兵攻打我越国,已占我三座城池。陛下若不及时派兵,等宋国、齐国夹击,恐怕就晚了。” 诸咎一听,焦急道:“楚国来势汹汹,望父王早下决断!” 公子豫一听,正要反对,就见祁震业奏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寺区大人所言有理,如今外患内忧,若不及时出兵,就怕祸自边境之上,变生肘腋之间。望陛下早下决断,处理于刚发之际,莫待其已盛之时。若齐宋趁机并进,我越国必将疲于应战。” 公子豫看到越王翳正在踟蹰,忙站出来,“启奏陛下!”他话音刚落,就见殿外跑进来一个侍卫,手举一个筒子,“启奏陛下!边关急报!。” 越王翳一听,脸立即就沉了下来,轻轻摆了摆手。怀道舒立即将奏报呈了上来。越王翳看后,停了停,看了看公子豫,问道:“王弟,你想说什么?” 公子豫见越王翳一脸不悦,忙说道:“臣弟也是劝大王早下决断!” 越王翳叹气道:“王弟果然深明大义!边关急报,宋国已经出兵,攻占了我两座城池,众卿以为当伐宋,还是伐楚?” 寺区忙道:“宋国不足为惧,其所攻占者,乃我越国西北之地,犹如四肢;楚国乃心腹大患,其所攻占者,乃我越国江南之地,正如心脏。人无四肢可活,若无心脏必死。且宋弱楚强,攻宋不足以解边关之患,伐楚必将能卫越国之安。且江南之地,尚有吴人之忧,若其趁机而反,我越国必将手忙脚乱,难以立即平定。” 越王翳一听,有了些精神,对公子豫道:“王弟以为如何?” 公子豫见状,只好说道:“寺区大人分析透彻,与臣弟不谋而合,望大王即刻下令出兵,臣弟愿领一支劲旅,为国而战!” 于是,越王翳下旨,出兵江南。 越王翳亲率大军南下,王公贵族跟随着颇多。公子豫亲信负责守卫越王翳的安全。 大军来到吴(今江苏苏州)时,恰逢大雨,大军由此停驻不前。越王翳召开会议,众位大臣都参加了。 越王翳道:“楚国闻寡人进兵,已经退兵,且吴人也老实了起来。如今又逢大雨,我们是继续前进呢,还是撤兵?” 寺区忙说:“楚国之所以退兵,是因为大王率兵前来,若大王撤兵,楚国来攻也未尝不能,且吴人不满之心久矣,恐日长生变。且我越国本来便起自江南,如今不过回家而已。故此,臣建议就停在吴也未尝不可。” 公子豫偷偷看着越王翳的神情,知道事情不妙,因此并不说话。 太子诸咎这时道:“寺区大人言之有理,儿臣建议迁都于吴。” “迁都?”大臣一听,大吃一惊,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咳咳!”越王翳故意咳嗽了几声,大臣们安静了下来。越王翳道:“迁都之事,暂且搁置,一路上车马劳顿,大家先回去休息吧。” 散朝之后,公子豫刚出大殿,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旁边的大臣赶紧来扶,他抬头的一刹那,觉察出不对来。他忙找来侍卫首领王信。 “守卫大王的侍卫怎么换了?”公子豫焦急地问道。 王信不以为然道:“怀道舒拿着大王的旨意,说是让换的。” 公子豫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大事不好了!你赶紧跟我去见大王,然后相机行事。” 说着,公子豫领着王信来找越王翳。刚到越王翳寝宫宣室门口,就被怀道舒拦住了,“大王旨意,因赶路甚是疲乏,这会儿睡下了,谁也不见。” 公子豫直接去推怀道舒,想硬闯。但是,怀道舒也使着劲,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大胆!狗奴才。”公子豫斥责道:“居然敢挡本侯的路!”说着,他就拼命去推怀道舒,“你给我让开!”怀道舒毕竟上了年纪,又没有公子豫长得壮实,生生被推开了。怀道舒忙朝旁边的侍卫使眼色,“还不拦住?”侍卫见状,赶紧上前,准备架起公子豫。不料公子豫弯腰从腿上抽出一把短剑,直接刺进了一个侍卫的腹中,那侍卫登时便被刺死了。另一个侍卫见状,愣住了。怀道舒见了,大张着嘴,也傻了。王信这时忙跑了。 公子豫使劲儿推开了大门,见越王翳正在躺着。他快走到跟前时,这时从门外跑进来几个侍卫,个个手里握着明晃晃的大刀。 “反了你们了!”公子豫指着侍卫,“没有大王旨意,你们胆敢拿刀进大王的寝宫?难道你们不知道越国的法律吗?” 怀道舒这时站在侍卫后边,壮着胆子,“君侯手里拿着剑行刺大王,大王已经晕倒,我们是为了救驾!”说着,怀道舒一摆手,“还不把这个大逆不道的公子豫抓住!” 众侍卫一听,忙围了过来,公子豫根本不是对手,很快便被抓住捆上了。 “怀道舒,你个阉狗,居然敢谋反!”公子豫一边挣着绳子,一边破口大骂。 怀道舒也不争辩,命人将公子豫押到了门外。这时,就听到院里传来呼喊声。侍卫见状,早将大殿门关上了。 “咚!咚!咚!”不断传来撞门的声音。 “赶快把侯爷放了,还能饶你们不死。”王信领着侍卫在门外大喊。 怀道舒吓得腿都软了,衣服也被汗溻湿了,颤抖着声音说“你们赶紧顶住。太子马上就率人来了。”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很大的一声“咚!”门被撞开了。侍卫见状,松开公子豫,朝后退去。 怀道舒见此情景,赶紧朝里屋跑,可惜刚踏进一只脚,他的背后便中了公子豫扔来的刀。他登时扑到地上,只是还努力往前爬着。公子豫夺过旁边人的刀,赶上前去,一下将怀道舒的头砍了下来,“狗娘养的!敢造反?”怀道舒的头滚到了一边。 王信喊道:“给我顶住!” 公子豫一回头,发现太子诸咎领着兵过来了。他刚要往前走,就觉得腿忽然巨疼无比,低头一看,已经中了一箭,随即便倒地了。“哎呀!”他咬着牙,痛苦地摸着腿。 王信这时正在和国安交手,根本腾不出空来。他见公子豫中箭,心一慌,便分神了,登时被国安重重踢了一脚,后退了好几步。王信的手下这时被杀的被杀,被擒的被擒。 王信见状,挥刀朝国安砍来。国安有些大意,没有料到王信力气如此之大,挥刀抵住的时候,已经晚了。王信的刀砍在国安的刀上,已经按在了国安的肩膀上,鲜血顿时便流了出来。国安感觉有力使不出来,而且伤口越来越深了。 文梦龙见状,忙挥剑过来了。 “不要脸!”王信忙抽刀,同时给了国安一脚,国安立时被踢到一边。王信的大刀下来,文梦龙的剑刚一接触,就被震掉了。王信大刀一挥,文梦龙躲闪不及,胸前立即便挨了一刀,鲜血喷洒了出来,人倒在地上。 “对,就是这,就是临死也得先砍死云梦山的这几个龟孙!”公子豫在一旁咬牙切齿地说。 云淇见状,二话不说,挥剑朝王信劈来,王信挥着大刀刚要与云淇的剑接触,云淇快速向一旁移动,剑立即变了方向,朝王信的大腿划来,王信没有想到云淇的身手这么快,等到反应过来时,云淇已经转到了他的身后。幸亏有盔甲护身,不然,大腿早被划伤了。但王信刚一转身,云淇又转到了另一边,而且将剑刺向了甲片之间的缝隙里。王信顿时感觉胳膊疼起来,血顺着铠甲流了出来。这一疼,王信不禁大怒,正要反击时,云淇的剑早已离了盔甲,已经划伤了他的手。“哎呀!”王信条件反射的一伸手,大刀“当啷”一声便掉在了地上。他刚要去捡时,云淇将刀踢向了一边。王信刚要起身时,牧春风已经绕到他背后,朝他狠狠跺去。王信重心不稳,登时便趴在地上。侍卫立即将其按住捆上了。 牧春风不屑道:“不给你点儿颜色瞧瞧,你还真小看了我云梦山。” 王信的胳膊、手腕、后背,都是火辣辣得疼,而且满腔怒火,“呸!几个人打一个,还算你们有能耐了?” 太子诸咎不耐烦道:“跟这个乱臣贼子啰嗦什么,拉出去砍了!” “慢!”寺区道:“殿下!王信一向忠于大王,只是缺少谋略,此次被反贼利用,恐怕事出有因,也是情非得已。如果殿下能网开一面,允许其戴罪立功,王将军定能为国尽忠!” 王信朗声道:“大丈夫死则死矣!何必求生?寺区大人的好意,末将心领了。太子当断不断,不当仁慈而仁慈,若为君王,恐非越国之福。” 诸咎一听,立即怒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砍了!” “太子!”牧春风见到王信大义凛然,而且颇有见识,因此跪倒在地,扣头道:“草民觉得寺区大人说的有理,王将军确实是忠勇之士,只是一时糊涂,误判了形势,还望殿下能法外开恩。” “殿下!”寺区这时也跪了下来。 王信看着寺区和牧春风,不知怎么的,只觉得心潮澎湃,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诸咎看着跪在地上的寺区和牧春风,又想起王信平时的为人,顿时有些犹豫了。 “哈哈哈!”公子豫忽然大笑起来,“王信呐!王信。没想到,天底下最大奸似忠的人,原来就是你呀!以前你是怎么对我说的,如今你的血还流着,这么快就找到新主人了。哈哈哈!” 寺区听后,怒不可遏,忽然站起来,指着公子豫,“越国的罪人!” 诸咎一听,立即下了决心,“谁也不要劝了!立即将逆臣王信斩首,家产籍没。”侍卫见状,领命而去。 第239章 诸咎之乱 “哎!”寺区只好深深叹了口气。 诸咎看到公子豫,忙弯腰扶起他,“王叔怎么这么糊涂?怎么竟听信小人在中间挑拨?” 公子豫大吃一惊,愣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殿下!”寺区义正言辞,“此次事件,完全是公子豫一手挑起,他害死殿下三个兄弟,又想对大王下手,此人不除,越国难宁。岂不闻‘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放肆!”公子豫圆瞪双目,“这乃是我们王室之间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若不是看着你有几岁年纪,曾经为越国立过些许功劳,早让你滚回老家了!” 国安一听,骂道:“你个反臣贼子还有理了?”说着,就要上前扭公子豫的脖子。公子豫急忙往后退了退。 “退下!”诸咎道:“这是我们叔侄之间的事,其他人不要干预,否则,别怪本太子翻脸不认人!” 寺区等人只好默不作声了。 诸咎随即严肃道:“不过,王叔,公是公,私是私,不能混为一谈。王叔毕竟掀起这么大的风波,对我越国产生比较坏的影响,侄子若就此放了而不治罪,对我越国臣民也无法交待。但王叔又是王室至亲,况且古来就有‘刑不上大夫’的说法,所以,还请王叔以庶民身份迁居别地吧。”说着,诸咎厉声道:“送王叔回家,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后,护送到他地。” 公子豫冷笑地抱拳道:“多谢太子的深恩厚德!王叔我就此别离。” 看见公子豫离去的背影,云淇无奈地摇摇头。 诸咎进到里间,见怀道舒身首异处,顿时觉得恶心起来,干哕了一下,忙扭头,“将怀司宫以大夫之礼厚葬,从其亲属中按礼制择人担任大夫一职,以告慰怀司宫在天英灵。” 诸咎看到卧床未醒的越王翳,佯装关心地跑过去,一下扑在他的身上,流泪道:“父王!父王!您这是怎么了?那些乱臣贼子真是狗胆包天,居然敢对父王下此毒手。” 这时,越王翳轻轻睁开了眼睛,看着一脸悲痛的诸咎,“发生什么事情了?”他又朝屋里看了看,见侍卫个个精神抖擞,手持利刃,又见地上还有殷红的血迹。 “王叔被属下胁迫发动了叛乱,而且还给父王下了毒,儿臣刚刚才率兵平定了叛乱,司宫怀道舒护驾身亡,儿臣已封他为大夫,准其亲属世袭。儿臣知道父王与王叔手足情深,但又不得不惩罚王叔,因此将他贬为庶人,准其搬出都城居住。” “你!”越王翳忽然动起怒来,指着诸咎,“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你叔父?咳咳……” 诸咎见状,忙去拍越王翳的后背,“父王息怒!父王息怒。”他转身对诸人道:“快传太医。大家都回去吧,各司其职,要提高警惕。” 越王翳推开诸咎,“你也出去吧。把王信喊过来。” 诸咎不动,也不吭。 越王翳不敢猜而猜道:“难道他也参加叛乱被杀了?” 诸咎轻轻点点头。 越王翳捶胸摇头道:“他是寡人一手带大的,像寡人的儿子一般,若不是寡人,他一家人的性命早就没有了,哪里还有今天的荣华富贵?他感恩戴德尚且还来不及,怎么会背叛寡人?” “但是,”诸咎冷冷说道:“他的确已经死了。” “谁?”越王翳忽然抬起头,怒瞪道:“谁杀的?寡人一定要将他治罪!” 诸咎嗫嚅道:“混乱之中,也不知道谁杀的。” “呸!”越王翳道:“王信武艺高强,又力大无穷,岂会死在无名小卒手上?” 诸咎这时站了起来,作揖道:“父王既然已经疲乏,那儿臣就告退了。”说着,他便要出去,正巧碰见太医进来了。 越王翳一看,吼道:“哪里来的江湖郎中,寡人根本没有见过,出去!” 太医看看诸咎,诸咎使使眼色,太医出去了。诸咎随之也出去了。 “逆子啊!”越王翳此时气愤不已,“真后悔没有听王弟的话,早早杀了他,才有今天的祸患。” 越王翳骂了一阵,觉得口渴,端起案几上的水一饮而尽,谁知没过多久,他便觉得腹痛难忍,“来人呐!”可是,根本没有人进来,虽然还能听见外面的人的说话声。 寺区等人回府后,云淇道:“晚辈觉得越国可能并未结束。我观太子心性已发生改变,恐怕越王命不久矣。” “不会吧?”国安根本不相信,“他连造反的公子豫都不舍得杀,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去弑父呢?” 牧春风沉思道:“太子想用释放公子豫的假象来掩盖弑父的真相,真是欲盖弥彰。” 寺区忧虑道:“若真是那样,事情就麻烦了。” 这时,诸咎派人来到寺区府上传达命令,并未说什么事。寺区忙随传令之人来到太子府,到了之后,才发现已经来了一些朝廷重臣。 诸咎这时出来了,悲伤道:“刚才宫里传来消息,大王急病发作,已经驾崩了。大王临走前,留下了遗诏,让本太子继承王位,还叮嘱诸位大臣要尽力辅佐。”说到这,诸咎呜呜哭了起来。 大臣听到,面面相觑,个个惊诧不已。 祁震业朗声道:“上午见大王时,还精神矍铄,怎么晚上忽然就宾天了?” “对呀!”祁震业的话一出,像一滴水滴进了滚开的热油中,顿时炸开了。大家越讨论越觉得奇怪。 “既然要宣读遗诏,为何不去宫中,而来太子府上,这也不合祖宗家法,没有礼制可寻呀?”祁震业继续说道:“太子如此行事,怎么向天下臣民交待?” “放肆!”诸咎忽然瞪起眼睛,举着诏书,“难道你们怀疑诏书有假,才如此咄咄逼人?” 听到太子大声说话,卫士忽然都跑进了屋子里,拔出明晃晃的刀来。 众大臣一看,都低头不语了。 祁震业义愤填膺道:“太子这是什么意思?我等皆是越国大臣,难道太子也要将我们无罪斩杀吗?” “滚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诸咎挥挥手,卫士们都出去了。 诸咎朗声道:“众位爱卿有什么建议和意见,尽管提,寡人一定从谏如流。” 听到“寡人”两个字,众位大臣又吃惊不小。祁震业见状,正义凛然道:“先王刚刚大行,诏书还未宣读,也未得诸位大臣劝进,太子殿下便自称‘寡人’,似乎并不妥当吧?” “什么?”诸咎实在没有想到,平时老实巴交的祁震业,今天居然这么较真,而且较真的很不是时候,“你这个祁震业,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难道,不怕寡人杀你的头吗?”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寡人现在准你去死。” “你是太子,是臣,我祁震业也是臣,为什么要听你的?” “先王遗诏,令寡人为大王,怎么不是君?” “大王之崩,尚存争议,因此,遗诏真假未知,怎么能相信你一面之词?” 诸位大臣都暗暗佩服起祁震业来,虽然知道他一向坚持原则,却没有想到这么耿直刚烈,因此都为他捏一把汗。 “来人!”诸咎怒不可遏,“把这个无父无君的反臣贼子拖出去斩了!” 卫士得了命令,随即进来了。寺区忙朝卫士瞪去,“我看谁敢?”卫士见状,停住不前,静静看着诸咎。 “老师!”诸咎更加恼火,“您这是干什么?” 寺区跪道:“请殿下法外开恩,恕祁大人无罪!”寺区一跪,满屋子大臣都跪下来了。 诸咎听着“殿下”两字,颇为刺耳,像一根钢针直接刺到心脏上。但还是忍着说:“好吧,就恕祁大人无罪。” 众位大臣都站了起来。 诸咎见大臣们都不说话了,因此宣读了诏书,并安排了越王翳的后事,之后便让诸位大臣回去了。 第二日,诸咎在宫中,等着诸位大臣上朝,却发现没有人来。这不仅惹怒了他,“来人!去把这些不听话的老家伙都捆来!” 错枝这时走过来,跪道:“父王!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凶狠,一点儿也不像以前的您啊?” 诸咎激动地看着错枝,“寡人怎么了?寡人那么信任王叔,那么仁慈,王叔却接连害死寡人三个兄弟,又多次劝先王杀死寡人,还准备对先王下毒手。这世道,如果你不凶狠,而是一味仁慈,别人就会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到时候,你想翻身都翻不了。” 错枝看着面目有些狰狞的诸咎,内心不住地恐惧起来,他也不想再说什么了。辞别了诸咎,便离了王宫。 诸咎派去抓大臣的人还没出宫门,就遇到王信手下孟义率兵而来,于是赶紧来禀告。 “什么?”诸咎一听,拍案而起,“反了!居然敢反对寡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快想办法去告诉寺区大人,速来救驾。” 诸咎哪里知道,王宫已经被包围住了,根本冲不出去。没有办法,诸咎只有自己率领宫中的守卫拼死抵抗了。 寺区得知孟义起兵后,即刻派云淇等人护送公子无余持虎符前去接管都城防卫。 孟义所率部队虽然不多,但因为众大臣对诸咎害死越王翳的做法非常不满,因此召集呼吁,许多人都跟着起兵了。 因为是刚刚迁都,王宫还未来得及修整,因此城低墙薄,没过多久,孟义之兵便攻进了王宫,将诸咎杀了。孟义还未站稳脚跟,寺区便率兵攻了过来。孟义自知不是寺区对手,因此投降了。 卿大夫寺区平定内乱后,而越国没有国君,大臣们请求错枝即位,但错枝一想到王位,便想到父亲诸咎狰狞的表情,顿时觉得命不久矣。所以,他坚决不肯出任越君,而且躲进了丹地的洞穴。不管寺区等大臣如何劝说,错枝还是不肯出来。 “这可怎么办?”寺区一筹莫展,他不想再用暴力手段了。 国安道:“要不,往洞里灌水吧?” “什么馊主意?”牧春风道:“你没有听说过晋文公放火烧死介子推的故事吗?要是把他淹死了怎么办?” 云淇一听,道:“做大事不用在乎细节,在下倒有一个办法,只是不算高明。就是用烟熏的方法。” 寺区听后,“那就试试这个吧,不行再想其他办法。” 于是,越国人就以烟薰的方法迫使错枝出来了,将他推举为越王。 错枝小心翼翼地登上车,对着上天大声呼喊说:“君位啊!君位啊!还是不可以交给我啊!” 云淇将寺区拽到一边,低声道:“请恕在下冒昧,错枝恐怕也非长久之君。老百姓常说‘牛不喝水不要强按头’,如今错枝对王位极其排斥,又怎么会用心国事呢?王纲不振,势必会有权臣乱政,大人不可不深思啊!况且,临下山时,家师还有几句话让我转告大人——一秋枝上静,一纪鱼下安,手足立天地,一仁一狠间。” 寺区无奈道:“尊师的话,老夫虽然不怎么懂,但目前这样的选择,也是没有办法。” 国安凑上来,微笑道:“寺区大人,我看越国的动乱,到此结束了,我们也该回去复命了。” 寺区道:“莫慌,可以先在文梦龙家住上几日,再走不迟。” 文梦龙忙点头,“是的是的。” 于是,国安等人便在文梦龙家住了几日,之后,便返回云梦山了。 错枝当了越王,不断让位,大臣们无奈,只好接受,于是,第二年,寺区立错枝族人无余为越王。无余做了12年越王,后为大夫寺区的弟弟所杀,由无余子无颛继承越国王位。 第240章 吐来福祸 云淇等人回到云梦山后,清溪先生已经派了荀子和、苏名远、乐正珩下山来到了楚国。随后,清溪先生怕云淇因为越嫣然的事伤心,故此又派他与国安也赶往楚国都城郢都,前去与荀子和等人汇合了。 荀子和见了国安,笑着说道:“都说越国产美女,没想到四弟到了越国,这皮肤也像缎子做浴巾——又光又滑,让我这个老爷们看见,都忍不住想上前去抚摸一下呢!” 国安忙将荀子和的手推开,玩笑道:“这么多天没见,二哥还是这么没正经,还是三个钱买猪头——就是一张嘴。” 苏名远看了看国安,忙说道:“二哥和四哥这样的见面方式,让兄弟们怎么学呢?几天不见,倒都吃了画眉的舌头——能说会道了,好像不夸赞几句,就不会正经说话一样。” 国安笑着点了点苏名远,“五弟用心良苦啊!你是怕二哥说话没有深浅,我再跟二哥恼了,再打起来吧?放心,下山历练这么久了,早看开许多事了,不会跟二哥一般见识了。” 乐正珩呵呵笑着,并未说话。 云淇道:“五哥,你们见过楚王了?” 苏名远微笑道:“我们也才到楚国不久,师父嘱咐我们要和你与四哥汇合,了解了越国的详细情况,才好面见楚王。” 于是,国安将越国的情况详细地讲了。五人商议后,决定明天去面见楚王。 荀子和道:“既然都说好了,下午还有时间,我还没有来过郢都,七弟不妨带着我们去转转吧?” 国安抱怨道:“是啊,在越国简直压抑死了,本来风和日丽的天,但那个该死的公子豫不断制造暗杀事件,弄得王室都人心惶惶的,害的我也没有心情去游玩大好的山川。这回到了楚国,先不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先游玩了再说。” 云淇笑着说:“四哥这话倒是在理,常言说‘惜花春起早,爱月夜眠迟’,人生在世,不懂享受,简直白活一世了。” 荀子和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云淇,坏笑地看看国安,说道:“你四哥春心荡漾,当然爱花了,也更喜欢夜晚来临,好佣美人夜眠了。” 云淇忙一边摆手,一边向国安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 国安笑着将云淇的手按下去,拍拍他的肩膀,“大老爷们春心荡漾,喜欢美人,这再正常不过了,难道七弟没有这样的心思吗?” 这一句问得云淇的脸登时便通红通红的,他忙低下了头,不说话了。 “哈哈哈!”国安看着云淇,勾着他的脖子,贴近他的脸,“兄弟害什么羞啊?男人有几个不是嫁给染匠的婆娘——贪色的?你不用不好意思,我们兄弟又不是外人。再说,你跟越嫣……” 苏名远忙戳了一下国安,国安即刻住口了,因为他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越嫣然梦中穿白衣的形象。 云淇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了,脑海中浮现出越嫣然的微笑。 荀子和故意碰了一下案几,“哎呀!个鳖孙,这案几啥材料做的,皮都快蹭掉了。” 国安忙扭头,“恐怕是把案几的皮蹭掉了吧?” 苏名远忙道:“好了,两位哥哥,你们赶紧去大街转吧,再斗嘴的话,天都黑了。” 乐正珩看了看沉默不语的云淇,小声道:“怎么……” 苏名远忙朝荀子和使了眼色,说道:“我和云淇在家,你们出去吧。” 国安道:“云淇一起去吧,好不容易来楚国一趟。” 云淇勉强笑了笑,说道:“你们去吧,我有点儿累,先不去了。” 荀子和对苏名远道:“五弟,还是你去吧,我忽然不想去了。” 苏名远看了看国安和乐正珩,又看了看荀子和,微笑道:“好吧。” 于是,国安、苏名远、乐正珩出去了。来到郢都的闹市,熙来攘往,果然繁华热闹。 “呸!”国安下意识地朝旁边吐了一口痰,不料,正吐在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身上。 “哎呀?”这个年轻人顿时便来了火气,怒道:“瞎了你的狗眼!居然敢往小爷身上吐痰,还不赶快道歉?不然,剥掉你一身的狗皮,打断你全身的筋骨!”这年轻人身边簇拥着几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一个个怒目圆瞪,肥厚的嘴巴霸气地撇着,眉毛像刷子蘸着黑漆刷过的一般,黝黑的肌肤显得越发结实了。 国安吐过痰之后,并未在意,依然大摇大摆地朝前走着。乐正珩朝后侧了一眼,见那年轻人怒火万丈,吓得赶紧转过了头,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苏名远正忙着看周围繁华的景象,并未注意国安的动作。 年轻人气急败坏地骂了一通,发现国安根本不理睬他,由不得更加恼火,他挥手道:“给我按住他按住他!” 几个大汉领命走到国安跟前,不由分说,便去抓国安。国安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见大汉蛮横,轻轻一闪,便跳到一边,顺势一脚,便将一个大汉跺翻在地,巧得是,路边不知是谁家猫狗拉的屎,被这大汉一掌全按了上去。 “哈哈哈哈哈!”国安见状,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年轻人见状,骂道:“没用的奴才!还不赶紧抓住他抓住他?” 乐正珩这时站在一边,嘴动了几动,还是没有说话。苏名远这时疾步上前,伸手拽住一个大汉的胳膊,借力将大汉推到了一边,这大汉脚未站稳,重心偏移,一下子撞到了旁边的木柱上,撞得木棚子摇摇晃晃,马上要翻的样子。 年轻人一见苏名远,越发恼火了,他急忙左右看看,不是卖布的,就是卖水果的,一件称手的家伙也没有。 苏名远抱拳朗声道:“且慢动手!不知我们几个如何得罪了阁下,竟然惹得阁下如此大动肝火?” 年轻人摆摆手,壮汉们回到他的身边,按屎的大汉方才将手在旁边的土堆里使劲拨弄着,总算将屎弄得看不见了,可是抬头闻闻,似乎还有恶心地味道刺鼻而来。他这时将手背到身后,也站在年轻人旁边。 国安怒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好端端的,你竟敢派人偷袭我,说清楚倒底怎么回事?不然的话,小爷还饶不了你呢!” “呀?!”年轻人看到国安怒气冲冲的样子,气急败坏道:“他娘的!真是剥了皮的蛤蟆——临死还要跳三跳啊!”说着,年轻人抬起胳膊,拽起衣袖,露出刚才国安吐的那口痰,果然还完整地粘在上面,“你看看,这就是你吐的痰,吐到小爷的衣服上,连个屁也不放,就大摇大摆的走了,简直太不把小爷放在眼里了。不教训教训你,还以为本小爷好欺负呢!” 国安看着年轻人的动作,又看了看他衣服上的痰,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我刚才确实放屁了,还很臭呢!只是你没有闻见而已。” “娘的!”年轻人一看国安嘻笑的脸,又听了国安的话,简直快把肺都气炸了,吼道:“打死他打死他!” 苏名远忙站到跟前,挥手拦道:“且慢动手!”周围的大汉看看苏名远,停步不前,都回头看看年轻人。这时,周围已经站了不少围观的群众,都在指指点点地议论着。年轻人看了看自己的手下,又看到国安气势汹汹,见他刚才的身手,知道他不是一般人,因此道:“干什么干什么?” 苏名远作揖道:“此事全是我们不对,冲撞了少爷,还望您能海涵。” 听了苏名远这话,年轻人觉得无限受用,他还没有开口,身边的一个略显瘦小而且个子也不高的随从章消厉声道:“谅你们几个外地人,也不敢在我家少爷面前撒野,我们家少爷是仁慈,不想理睬你们,若是真生气了,真要处理起你们,那是米筛筛胡豆——一个都漏不掉。” “呸!他娘的世道。”国安骂道:“你算他娘的什么东西,长得贼眉鼠眼,也敢在主子面前放屁!我们与你家主子说话,有你个狗腿子什么事儿,滚一边儿去!” 年轻人一听这话,立即怒道:“通天大道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打死他们打死他们!”话音刚落,大汉们也不再犹豫,直接朝国安他们打来,苏名远想拦也拦不住了,乐正珩本来想往后退几步,谁知一扭头,正看到国安凶狠的眼神,吓得他赶紧止住了脚步,急忙也挥起了拳头。于是,两帮人立即打了起来。旁边的群众看得不亦乐乎。正在吵闹间,忽然听见有人喊道“衙门来人了!衙门来人了!” 百姓一听,根本不用谁去组织,立即自觉地闪出一条路来,只见衙役们理直气壮地就冲了出来。他们一见年轻人,立即摆出笑脸来,为首的捕头管常胜微笑道:“权少爷怎么有空来这闹市散步了?” “呸!”年轻人啐了一口,斥道:“你活得不耐烦了吗?说谁闹事呢说谁闹事呢?” 管常胜忙笑着赔礼道:“少爷听错了,小的是说您怎么有空到这市集上来了?” “哼!”年轻人白了管常胜一眼,讥讽道:“我怎么来了?我如果不来的话,怎么知道你是‘管一方’还是‘乱一方’呢?还不把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地人给我抓起来抓起来?” “你狗屁放完了没有?”国安看着年轻人摇头晃脑的样子,忍不住指着他骂道:“大概又是仗着你爹有几两权势,所以来这儿恶婆娘撒泼——耍无赖吧,别人吃你这一套,本小爷可不吃你这一套!” 管常胜也不搭理国安,直接对手下道:“给我锁了他!”衙役们一听,不由分说,立即拥上前去,怎奈“好汉难敌四手”,国安三人立即被反剪了起来。 “哈哈!”年轻人得意地走到国安跟前,拽起他的衣服,“呸呸呸”,连吐了三下,没等国安开口,他忽然跳在一边,点着国安笑道:“叫你知道知道小爷的厉害。” 国安的唾沫已经到了嘴边,可惜够不到年轻人了,气得他用力吐了出去,却被年轻人躲过了。 管常胜一摆手,将国安三人押走了。身后传来年轻人和仆从们肆无忌惮的笑声。 “他娘的世道!”国安气得说道:“自打下山以来,就没有顺利过,恐怕这次又要吃那不掏钱的饭,住那不掏钱的房子了。” 乐正珩把头使劲儿低着,一句话也不说。 苏名远微笑着向管常胜道:“我们无意中冒犯了权少爷,实在不是有心的,就算真要锁我们,也得给个罪名吧?” 管常胜瞪了苏名远一眼,并不说话。 国安本来想骂管常胜一顿,后来想想跟这不讲理的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于是闭口不语了,只是越发后悔方才吐那一口痰,又实在后悔刚才逞那口舌之快,想到这儿,他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也将头深深低下了。 管常胜板着脸,将国安三人带进了衙门后院。 管常胜将其他衙役打发走,然后走到苏名远身后,伸手将锁打开了,又将国安和乐正珩的锁也都打开了。 苏名远和国安十分不解地互相看了看,国安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料管常胜作揖道:“得罪各位了,还望见谅!” 国安越发惊奇地看了看苏名远,又看了看弯着腰不起的管常胜。苏名远上前扶起管常胜,微笑道:“捕头这是做什么?你把我们放了,你如何向那位权势少爷交差呢?” 管常胜站直了身子,看了看国安三人,微笑道:“实不相瞒,‘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时候,真得没有办法。方才那位少爷叫权中节,他是楚国司败权好问的儿子,这位权大人倒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也深得百姓爱戴,只是他夫人是当今大王的亲姑姑,这位权夫人深得大王尊敬,又疼爱儿子,因此权少爷桀骜不驯,我等也不敢招惹,深怕惹祸上身。但是,我一见三位,就觉得你们器宇轩昂,绝非一般人,方才出于无奈,才锁拿了你们。”说着,管常胜又作揖道:“得罪之处,还望多多见谅。” 国安高兴地扶起管常胜,爽朗道:“哎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啊!都是豪爽的人,何必弄这些个繁文缛节,反倒疏远了我们之间的距离?真没有想到,在这权势熏天的衙门,还有你这么爽快的人,真是少见!” 乐正珩从袖子里掏出些钱,递到管常胜的跟前,小声道:“这些就当作给捕头及兄弟们添一些茶水吧。” 管常胜忙将乐正珩的手推到一边,不屑道:“何须这些世俗的陋习?在下是实在欣赏几位的风姿,颇有惺惺相惜的感觉,要是索要钱财,还会这么爽快放了你们吗?” “就是!”国安看了乐正珩一眼,将他的手按了下去,“兄弟这也太庸俗了吧?”说着,国安冲管常胜抱拳道:“我们乃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到楚国来办事的,不料因为区区一口痰,却惹出这样的祸事,但是,却与管大哥这样的英雄相识,真是不虚此行!” “什么?”管常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忙紧紧抓住国安的手,“你们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 第241章 结识常胜 苏名远这时也从袖子里取出些钱,连同乐正珩的一起塞到管常胜的手里,笑道:“我们的确是清溪先生的徒弟,来楚国有事要办,没想到与捕头结识,这些就当作请弟兄们吃饭了。人在江湖上,总少不了兄弟们的扶持,将来捕头有用得着兄弟们的地方,我们一定竭尽所能。” 管常胜看也不看苏名远手里的钱,只是使劲往外推着,“你们这是作贱我了吗?” 国安也有些不悦道:“是啊,五弟,捕头大哥是个豪爽的英杰,怎么会在意这些如粪土一样的钱财?” 管常胜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忙笑道:“兄弟说的是兄弟说的是。” 苏名远看了看国安,稍微眯了一下眼,然后微笑道:“大哥再不收下,就是怕以后我们有事相求,故此把我们当作外人了。” 管常胜忙伸手接住了钱,不好意思道:“兄弟既然这样说了,那哥哥就收下了。”之后,双方互报了姓名,又聊谈了会儿,国安等人便离开了。 国安刚走,几个衙役便出来了。 管常胜忙将袖子里的钱留下一些,然后将剩余的都拿了出来,向众人炫耀道:“看看!本捕头的眼光果然没错吧?这几个没毛的年轻人果然不是一般人,出手果然阔绰。”说着,他将钱扔给旁边的一位衙役封呈,封呈忙笑着接过了钱,拿在手里,沉甸甸地十分高兴,“大哥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给钱呢?” 管常胜得意道:“把不准他们的脉,真是白当兽医了!这钱留着晚上我们出去大吃一顿。” 这时,另一个衙役实远微笑道:“那权少爷如果责问起来,我们该如何回答呢?” 管常胜不屑一顾道:“你真是捂着屁股过河——小心过度(渡)了!那个仗势欺人的主儿,估计早把这事儿给忘了,不用管他,如果他想起来了,到时候再说。” 封呈拍拍实远的肩膀,笑着说道:“大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不用你我兄弟操心,实远兄弟想得太多了。” 实远微笑地点了点头,“但愿吧。” 却说国安三人刚出衙门没走几步,就见三个流里流气的男子在调戏一个衣衫朴素的美貌女子,那女子百般躲闪,只是走不脱。 国安一看,立即动了肝火,啐了一口,“他娘的世道!这出来才多大会儿,都看见的是他娘的什么猪狗禽兽。”说着,国安便想冲上去,乐正珩忙说道:“四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苏名远忙拽着国安的衣袖,“天下不平的事多了,我们哪里能管的过来,何况我们也就是个平头百姓,哪里有实力和那些强梁抗衡?” “呸!”国安气得朝旁边吐了一口唾沫,推开苏名远,大义凛然道:“他娘的世道,我就是看不惯,我看见了,能管一件是一件。”话刚说完,国安便跑了过去。苏名远想拦也没有拦住,只好跟了过去,乐正珩先是无比佩服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无限后悔地叹了口气,也跟了过去。 “住手!”国安声若惊雷地喊了一声,那三人不约而同地回头,见国安怒目戟指地跑了过来,后边还跟着两个人。 女子趁三人回头的时机,忙朝一边跑了,不料被其中一个拽了衣袖,一时竟不能脱身。 说话间,国安已经到了跟前,他指着女子旁边的男子道:“你速速放了这女子,凡事好商量,不然的话,叫你阎王爷出丧——鬼哭神嚎!” 这时,苏名远和乐正珩已经到了国安旁边。苏名远看了看那三人,暗自叫声不好,乐正珩忙将脸微微侧在了一边。 “哎呀!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啊,腰里别着死耗子——来这儿冒充打猎的了?”其中一个开口道。 国安一看这人的嚣张气焰,忽然想了起来,他就是刚才权中节的贴身随从章消。 章消指着国安得意道:“果然被我料中了,管常胜这个贪钱的家伙果然把你们给放了……” “少来这儿放屁!”国安摩拳擦掌,怒道:“再不放人,这拳头立即就打在你们身上,小爷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就凭你们三人,一定打得你们癞蛤蟆吹唢呐——没人声。” 章消看了看不远处的衙门,刚才还看见有站岗的,此时竟然没有一个人了,而周围远远的已经聚起了看热闹的百姓,他忽然摆手,“将这小妞儿放了,我们回去禀明少爷,一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家丁黄亦小声道:“万一少爷追问起来,我们怎么回答?” 章消扭头瞪了黄亦一眼,当时就踢了他一脚,“我刚才的话你没有听清楚吗?” 黄亦低着头不语了。旁边的人只好将女子放了,女子忙跑到了国安这边。 “走!”章消手一挥,大摇大摆地走了。 女子施礼道:“多谢壮士搭救之恩。” 国安摆了摆手,“你起来吧,无需这样的礼节,只怕这伙人不会就此罢休的,姑娘还是速速离去吧。” 女子抬头,泪眼婆娑,说道:“我是这衙门捕头管常胜的妹妹叫管芸嫣,方才听那强人说壮士与家兄有关,故此不敢言语,若家兄有得罪之处,还望多多见谅。”说着,管芸嫣忙又施礼。 国安也不碰这管芸嫣,高兴地拍手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你哥哥刚刚救了我们,我们刚一出门,又救了你,真是上天安排好的缘分啊!你哥哥是侠肝义胆的豪杰,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苏名远扶起管芸嫣,问道:“管姑娘来衙门干什么?” 管芸嫣一听这话,眼中便泛起了泪花,施礼道:“家母病重,我一个女流之辈实在没有办法,故此来寻哥哥。” “唉!”乐正珩叹了口气,说道:“只怕惹了权中节,你哥哥恐怕也有麻烦了。” “啊?”管芸嫣一听,立即慌了神,忙施礼道:“还望你们帮帮家兄,他其实本质不坏,只是在衙门呆久了,也学得油滑了。” 正在这时,管常胜领着几个人从衙门跑了出来。来到跟前,着急地握着管芸嫣的手,“你怎么样了?没事吧?”说着,便左右看看管芸嫣。 管芸嫣的眼泪忽然便涌了出来,她一边拭泪一边指着国安道:“是他帮我解了围,哥哥应该多谢谢他。” 管常胜看了看国安,作揖道:“多谢国安兄弟了!” 国安高兴地扶起管常胜,“不是哥哥高抬贵手,我们怎么出来救得我们的妹子?” 实远这时轻声道:“只怕章消不会咽下这口气,大哥还是赶紧领着大娘和妹子找个地方躲躲吧,到我家也行。” 封呈看了看实远,不屑道:“你也太小心了吧?权少爷虽然顽劣,也不是赶尽杀绝之人,再说了,管大哥是朝廷的人,又没有犯事,他如何能公报私仇?” 苏名远指着实远,对管常胜道:“这位兄弟说的对,管捕头赶紧找个地方躲躲吧。”说着,苏名远又从袖子里取出些钱,然后便往管常胜手里塞,“大娘身体不好,这些就当做我们孝敬大娘的,等我们办完了事,一定去看大娘。” 管常胜使劲儿往外推着钱,心里忽然觉得十分酸楚,眼睛也湿润了,只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国安握住管常胜的手,“大哥再推托,就是不想让我们去看大娘了?” “唉!”管常胜将头一侧,深深叹了口气,伸手接住了钱,“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能与几位认识,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实远催促道:“事不宜迟,大哥赶紧走吧。” 管常胜无奈,只好别了国安等人,领着管芸嫣回家了。 苏名远苦笑道:“我们还是回去吧,这楚国的大街真是不好转,再转下去,还指不定会遇到什么麻烦呢!” “是啊。”乐正珩也说道:“我也好久没有回楚国了,也感觉有些陌生了。” “哼!”国安不悦道:“我就不信,今天的运气就这么差,你们要回去你们回去,我倒更想在这郢都多转转了。” 乐正珩看了看苏名远,不说话了。苏名远道:“好吧,那就一块转吧。”说着,三人便朝前走去。谁知,还没有走出衙门前的这条街,就见迎面一个人骑马飞奔过来,旁边的人急忙躲闪,一个行人往旁边闪躲的时候,不小心将一个老头撞翻了,老头登时倒地不起,呻吟了起来。 国安一见,胸中本来就没有熄灭的怒火忽然又熊熊燃烧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看,猛地将一块石子踢起,只见这石子像离弦的箭一般,直朝骑马人飞去。 “啊!”骑马人忽然觉得肩膀被什么东西击中了,钻心般疼痛,他手一松,缰绳离了手,马的速度又快,他一时没有把握好重心,居然从马上摔了下来。那马跑了不远,居然停了下来。 街上正好有巡逻的衙役,衙役见状,忙来到骑马人处,将他扶了起来。 “该死!竟敢暗算我?”骑马人只觉得此时仿佛胳膊腿都摔断了一般,一动便剧痛钻心,忍不住喊道:“哎呦!疼死我了。” 骑马人忍着疼痛说道:“我袖子里有封信,是权中节少爷写给你们县令的,我现在受了伤,没法送信了,你们赶紧送过去,要是耽误了,可有你们好受的。哎呦!” 衙役见状,知道权中节不好惹,其中一个拿了书信,便朝衙门奔去。 “他娘的!”国安气得砸了一下拳头,低声道:“老天无眼,让这些猪狗禽兽横行。” “走吧。”苏名远劝道:“我们还有要事要办,不能本末倒置,在这儿浪费了时间。” 国安无奈,也无心情再逛街,于是同苏名远、乐正珩回去了。 第242章 权府见闻 第二日,国安等人便到宫中拜见楚肃王。到了宫中,楚肃王正在练剑。国安等人只好在旁边等候。 楚肃王练完后,将剑收好,问道:“寡人剑术如何?” 荀子和笑着道:“陛下剑法刚柔相济,虚实相辅,貌似笨拙,实有千钧之力,颇似‘吴起剑法’。” 楚肃王听后,颇有些傲睨得志地指了指荀子和,微笑地说:“看你年轻,没有想到,还真有点儿见识。不错,寡人使的正是‘吴起剑法’。”说着,楚肃王坐了下来,端起杯子,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眼皮也不抬一下,冷冷地问道:“不知道你们大老远地来我楚国,所为何事啊?” 荀子和道:“替陛下免除一场灾祸。” “呸!”楚肃王忽然将杯子放在案几上,茶水立即溅了出来,然后他将口中的茶水喷到一边,斥道:“下贱的奴才!这水都没有做开,就敢让寡人喝,不要以为平时说几句好话,寡人不吭声,就以为寡人好脾气了。来人,拖下去杖责四十,罚在打扫处,终生不得离开!” 旁边斟茶的侍者立即失了魂魄般瘫软地跪倒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辩驳,只说道:“大王息怒!谢大王恩典!”说完,周围的侍者便将斟茶人拖了出去。 荀子和一看这架势,往后退了几步,缄口不语了,云淇等俱低头不语。院子里此时异常的安静,只传来鸟雀清脆的鸣叫。 楚肃王整了整衣袖,微笑地问道:“不知我楚国会有什么灾祸啊?” 苏名远上前作揖道:“常言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只怕我等年轻,说话不知深浅,万一触怒了大王,还望大王赦免我等死罪。”说完,苏名远便跪倒在地,荀子和等人也忙跟着跪了下来。 “哈哈哈!”楚肃王大笑起来,抬手道:“你们起来吧,但说无妨。” “谢大王!”苏名远等人站了起来。苏名远道:“楚越为邻已经多年,时有争端,如今越国都城在北,江南地区防备空虚,且有吴人不忘灭国之痛,越国粮草,多自江南出,江南不稳,则越国亦不稳。而今越国公子豫擅权,俗话说‘国有权臣,朝无善政’,虽公子豫已被驱赶,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越国内乱已起,江南不定,必将还都江南。大王定已向越国江南移兵,然草民劝大王向江南移兵为假,增兵北方为真,如此可与宋齐为盟,同取越国北疆,越国首尾不能顾,则其北疆必失矣!然大王进兵越国之时,还需提防西方巴蜀两国,此两国蛮夷之地,最是无信,大王切不可掉以轻心。”说完,苏名远退了回去。 楚肃王听后,表情依然冷峻,说道:“越国内乱,是越国之事,与我楚国何关?” 正在这时,侍者来报,说司败权好问求见。楚肃王准见。 权好问进来后,二话不说,倒头便拜,且拜且说道:“臣闻听大王增兵楚越边境,此万万不可取啊!” 楚肃王忙笑着抬手道:“爱卿平身,此话从何而来?” 权好问跪道:“越国乃是霸主之国,如今虽然不如勾践之时,我楚国亦非敌手,大王出兵江南,恐怕败多胜少,还望大王三思。” 楚肃王笑道:“爱卿快快请起,难道非要寡人起来扶你吗?”说着,他便站了起来。 权好问这才站了起来,作揖道:“我楚国虽然地方广博,兵源甚广,然如今正缺将领,常言道‘将无兵,一能胜百;兵无将,万不如千’。臣非阻大王用兵,实忧越国之将多。” 楚肃王摆摆手,示意权好问坐下,然后笑着说:“那越国虽然将多,不也是战争中磨练出来的吗?我楚国将少,如果久不历战阵,岂不是越发无将吗?” “这个……”权好问一时语塞,愣了一下,说道:“反正这次大王用兵是凶多吉少,况且巴蜀在我之西,虽兵不如我多,却着实蛮横,亦不得不妨。” 楚肃王微笑地点了点头,“好了好了!寡人知晓了,爱卿还是回去吧,听说中节今天在大街上又与人争斗,还把人锁进了衙门,真是越来越调皮了。” 权好问一听,脸立即便红了,心跳禁不住加快了,忙作揖道:“大王日理万机,还操心犬子,真是微臣的罪过,微臣回去,定当严加管教。” 苏名远听后,内心惊讶不已,他未曾料到这楚肃王有如此手段,居然连些许小事都了如指掌,想到这里,忽然感觉后背发凉。他想了想,忙上前几步,作揖道:“大王圣明!昨日草民等上街,不意冲撞了权少爷,草民一时鲁莽,动了拳脚,不料正遇见巡街的捕快,将草民等锁了去,后查明情况,罚了草民款项,并严加训斥,才将草民等放了。草民在此向权大人赔罪。”说着,他便跪下来磕头。 权好问这才注意到一边的苏名远等人,忙不解地问楚肃王:“他们是?” 楚肃王笑着点了点,“他们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来此劝说寡人不要轻易向越国用兵的。” 权好问一听,立即对苏名远等人有了好感,站起来走到苏名远跟前,“噢?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说着,他忙弯腰扶起苏名远,笑着说道:“一定是小儿无知,给诸位添麻烦了。” 楚肃王笑着说道:“若是没事,你们先下去吧,寡人还要去向太后请安呢。” 于是,权好问与苏名远等人别了楚肃王,离了王宫。权好问便邀苏名远等人到府中做客。 苏名远等人刚到权府,就碰见权中节的随从章消,章消的身后跟着几位丫鬟,其中便有管芸嫣。 章消等人见了权好问,忙跪下施礼。 国安一见管芸嫣,登时大惊,他也不顾许多,径直走到管芸嫣旁边,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章消跪在地上,想要阻拦也来不及了,只是暗自叫苦不迭。 管芸嫣心乱如麻,听到有人问话,轻轻将头抬起,恰与国安的目光相撞。管芸嫣见到国安,像“他乡遇故知”一般,内心一阵暖流涌起,眼泪止不住地便流了下来,只是暗自抽泣,一声不敢出。 国安一见这情形,内心不由怒火升起。 权好问这时指着管芸嫣,问章消道:“她是干什么的?” 章消回头看了看管芸嫣,嗫嚅道:“她……她……她……” 权好问也不再问,对随从道:“把这个畜生给我关到三省堂,罚他两天不准进食,看他还这样吞吞吐吐。” 章消一听,立即“咚咚”地磕头道:“老爷饶命啊!老爷饶命啊!” 权好问的贴身随从权诚明厉声道:“还不从实招来,非要惹老爷生气吗?” 章消像落魄的乞丐般,低声下气地说道:“她是郢都捕头管常胜的妹妹,少爷知她素来家贫,让小的请姑娘来,说要接济她家呢。” 国安一听,怒火更盛,只是在权好问面前,也不好发作,只是静静看着。 “哼!”权好问冷冷地哼了一声,手一挥,骂道:“死了的啄木鸟——好硬的嘴!将他关到三省堂三天不准进食,违令者赶出权府!” 权诚明听罢,也不顾章消如何乞怜,带人将他押往后院去了。谁知刚到后院门口,就遇见权中节领着几个小厮过来了。 章消哭喊道:“少爷救我啊!” 权中节拦住权诚明,“慢着!”几个小厮排成一排,拦住了去路。 权好问看见后,大怒道:“给我打死这个逆子!” “且慢!”一声洪亮的女声从院子里传了出来。小厮听到后,急忙闪到两边,腾出一条路来,权诚明见状,也赶紧押着章消站到了墙根处。 国安随声看去,并未见人,却看到权府的人竟是如此低头弯腰,再回头看看权好问,竟是一脸焦躁,由不得心里道:“他娘的世道!这楚国真是卧虎藏龙,自打到了这儿,真是耕田的老牛——被人牵着鼻子走,我倒要看看这个娘们是谁?” 稍时,衣着光鲜的丫鬟簇拥着一个满头珠翠的约摸四五十岁的妇人出来了,只见她凤眼微眯,细眉稍锁,鼻子小巧,嘴唇红润,粉红的脸庞,丰腴的体态,好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却是个颐指气使的长公主。 权府仆从皆跪倒在地,呼道:“参见公主!” 权夫人摆摆手,大家都起来了,之后,权夫人朝国安等人走来。国安等人忙跪下施礼。 权夫人看了看苏名远等人,眼前一亮,禁不住高兴地问道:“这几位年轻后生是从哪来的?长得这么仪表不凡?” 权中节在旁边努着嘴,不屑道:“他们就是昨天在市集上和孩儿动手的那几个外乡人!” 权夫人打量了苏名远等人几眼,斥责权中节道:“二流子骂街——胡说八道!我看他们仪表堂堂,断不是惹是生非的人,一定是你出言不逊,欺负他们是外地人,由此才有了争执。” 权中节像受了莫大的委屈,理直气壮地指着国安,气道:“是他把痰吐在孩儿的衣服上,而且还不道歉,孩儿才生气的。” 权夫人轻轻看了看国安,问道:“是吗?” 国安强压满腹的怒火,轻轻点了点头。 权夫人作色道:“既是如此,你来我府上,是要道歉的吗?” 国安微微低着头,紧紧绷着嘴,一个字也不说。 权夫人身边的丫鬟方玲瞪着眼睛,冲国安道:“大胆!夫人问你话呢?你还不赶紧回答!” 国安听后,只气得拳头握得紧紧的,恨不得一拳打翻眼前这盛气凌人的小丫鬟。 权夫人瞪着国安,国安气呼呼地看了权夫人一眼,然后将头扭在一边了。 权好问见状,忙说道:“夫人,他们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刚刚被大王召见,与我相谈甚欢,所以我才请他们到府上做客。至于昨日市集之事,有空我再详细告诉你。” “云梦山?”权夫人一听,立即神采飞扬道:“可是朝歌城附近的云梦山?” 第243章 芸嫣撞柱 苏名远施礼道:“正是!” “哎呀!太好了。”说着,权夫人忙扶起苏名远,急切地问道:“听说清溪先生有通天彻地之能,颇是驻颜有术,如今五十岁的人了,看上去仿佛三十岁的样子,有什么秘方,你们一定要告诉我。” 苏名远直起了腰,轻轻收回了手,低头道:“草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权中节忙在一边委屈道:“母亲?” 权夫人瞪了权中节一眼,责道:“他们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都是世外的高人,不与你计较,就是你的造化了,你居然还敢来我这里告状?” 国安心里狠狠鄙视了权夫人几眼,骂道:“纵然皮囊护养的再好,也是靠屁吹火——不顶事,到时候该死还得死。” 这时,权夫人高兴地走到权好问身边,“走吧,请贵客到客厅饮茶吧。” 国安忽然觉得有人扯他的衣服,低头一看,原来管芸嫣正站在旁边,他拍了一下脑袋,“哎呀!”于是忙拽了拽苏名远的衣袖,苏名远回头看见了管芸嫣。苏名远忙摇了摇头。国安无奈,正要朝管芸嫣摆手时,却见她泪流满面,由不得心中怒火翻腾。 国安跪道:“公主殿下!草民有一事冒死启奏!” 权夫人这时满脑子都是养颜美容的事儿,恨不得立即得到清溪先生的驻颜秘方,看到国安跪下,立即不悦道:“你要说什么?” 国安指着旁边的管芸嫣,“她是草民结义大哥的妹妹,也就是草民的妹妹,如今无故被抓到权府做丫鬟,她母亲如今正卧病在床,就是有罪,也让她尽孝之后再来抵罪吧!” “放……肆!”权中节忙站出来指着国安骂道:“真是强盗上了云头星——竟敢偷天换日,你才来楚国几天,哪里就有什么狗屁结义兄弟……” 权夫人瞪了权中节一眼,权中节随即闭口不语了,她说道:“这女子叫管芸嫣,哥哥是郢都捕头管常胜,中节看上了她,想收她做一房妾室,所以才派人请到了府中,此事我已知晓。而且,做了权府的妾室,再给她母亲看病,还不是小事一桩,这难道不是尽孝吗?再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我敬你是清溪先生的徒弟,可是,这本是权府的家事,难道你也要来干预吗?” 国安被说得哑口无言,但胸中的怒火却更盛了,他扫了一眼,见乐正珩、荀子和像木偶般无精打采地低着头,由不得火气更大了。 云淇在旁边也被气得两眼瞪得溜圆,只是满腔怒火,却不能说出一个字来。 苏名远此时也不知该怎么说。众人在这院子里站着,一时竟然安静得出奇。 管芸嫣看了看周围的人,眼睛一瞪,拭干了眼泪,怀着忐忑的心,低头说道:“夫人是楚国公主,金枝玉叶,权少爷也是王亲国戚,能嫁入这样的豪门,自然是寻常百姓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常言道‘门当户对,和睦增辉;门庭不符,祸事频出’,如今我家父早亡,家母重病在床,家兄又被褫夺官职,我如此寒微之家,岂敢与权府结亲,还望夫人高抬贵手,放民女回去侍奉母亲,民女一定为夫人立一个长生牌位,永世不忘夫人恩德。” 权夫人一听,凤眼圆睁,指着管芸嫣骂道:“呸!坐轿子哭丧——不识抬举。不是看在清溪先生徒弟面上,早把你剥皮抽筋了,还能凭你在这里红口白牙地搬弄是非?船桅上捆鸡毛——好大的胆(掸)子,你给谁立牌位,咒谁早死呢?来人,把她拖下去,关到三省堂里,三天不准进食。” 听了权夫人这话,管芸嫣只觉得自己心跳得更快了,满腔的怒火烧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这时恶狠狠地瞪着章消,“你做的好事!” 章消看到管芸嫣的眼神,忽然觉得很害怕,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就见管芸嫣突然站了起来,不顾一切地朝旁边的柱子撞了过去。 乐正珩与荀子和虽然不言语,却一直观察着管芸嫣的举动,见她站了起来,便忙朝这边跑来,但毕竟隔着几步,等荀子和抓住管芸嫣的衣服,她还是碰上了柱子,鲜血登时便流了出来,人立即昏死过去了。荀子和双手抱着管芸嫣,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 国安急忙跑了过来,伸手便去试管芸嫣的鼻息,已经气若游丝了。 “哎呀!”权好问烦恼地砸了一下拳,准备上前,却被权夫人一把拽住了,权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 苏名远等人这时已经到了管芸嫣跟前,他从袖子里摸出“九天回尘丸”,给管芸嫣服下了一颗。 权中节见状,像躲瘟疫一般往一边站了站,不耐烦地说道:“真是出门见狐狸——一路晦气!若是这样,谁还敢要谁还敢要?” 苏名远这时走到权夫人跟前,正要说话,权夫人问道:“哎呀!这个女子也太刚烈了,真是世间少有,我这话比民间婆婆的话仁慈许多了,她连这话都受不了,将来还怎么嫁人呢?既然如此,你们赶紧领着她回家吧,粉刷柱子的钱,也不用她掏了。” 苏名远正要转身,权夫人笑着说道:“让他们几个回去就行了,你就留在府中吧,我和老爷有话要问你呢!” 苏名远无奈,只好让国安等人带着管芸嫣先走了。 国安等人带着管芸嫣先到了附近的医馆,找到一位贾大夫。贾大夫把脉之后,说是管芸嫣性命堪忧,需要住几天观察一下。 乐正珩拽了拽国安,附耳道:“我已把过管姑娘的脉,虽然气息甚弱,但已吃了‘九天回尘丸’,性命恐已保住,只是不知何时见好,这位大夫居心不良。” “他娘的世道!”国安满腔怒火正找不着地方释放呢,“啪!”他猛地一拍案几,怒道:“神医!这姑娘当真有性命之忧?” 贾大夫眯着小眼,微笑地看着国安,抱拳道:“小的行医已有十数年,这等人命大事,岂敢胡说?” 荀子和看了贾大夫一眼,说道:“我们还是换一家医馆吧,何必与他饶舌?” 云淇也说道:“是啊……”正说话间,忽然异香扑鼻,让人忍不住闭目呼吸,这味道极其清爽,吸入之后,直觉身体轻飘飘的,仿佛置身仙境一般,内心许多欢悦之事,此时一发蹦了出来。 “不好!”乐正珩忙袖中取了丹药,塞到嘴里一颗,他正要上前帮助国安时,却见两个大汉挥刀过来,于是急忙躲闪。荀子和、国安、云淇如失了魂魄般,此时眼睛迷离,昏昏沉沉。 “二哥!”乐正珩一边大声喊叫,一边与大汉周璇。荀子和听得乐正珩喊叫,使劲儿睁开眼睛,却朦朦胧胧的,像是身在云雾之中,看得人影重重叠叠,一切都不分明。 “哎呀!”贾大夫轻蔑道:“没想到,打了一辈子鹰,今天反倒让鹰差点儿跑了,看来,这小子有点儿道行啊!” 乐正珩此时赤手空拳,只恨平时没有多学些拳脚功夫,大汉们虎背熊腰,他渐渐有些招架不了了。 “救命啊!”乐正珩拼劲全力呼喊。 贾大夫立时气急败坏,指着乐正珩:“坏我好事!要你狗命!”说着,贾大夫手中飞出数根银针,乐正珩眼疾手快,急忙躲闪,飞针全部落空了。 乐正珩瞅准时机,跳上案几,飞身爬上柱子,上到了梁上,大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贾大夫气得顿足捶胸,忽然夺过大汉手中的刀,横在荀子和脖子上,厉声道:“你再喊,我就结果了你的兄弟!” 乐正珩见状,不再喊了,可是也没有脱身的办法。 贾大夫威胁道:“你再不下来,我就杀死他们!” 乐正珩看着荀子和昏昏欲睡的状态,心如刀绞,可是又无可奈何,只好说道:“你休要动手,我这就下去。”说着,乐正珩到了柱子处,翻身下来了。 贾大夫得意道:“哼!早知道这招好用,就不用刚才费那么多功夫了。他奶奶的,一群毛孩子,敢在老子面前逞威风,看不把你们的皮揭了当药材用。” 大汉将刀横在乐正珩的脖子上,怒道:“他娘的滚过来!” “唉!”乐正珩心如死灰般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想不到竟然丧命在这黑医馆内,真是冤也冤死了。” 贾大夫命人将国安等人身上的钱都搜了出来,然后沾沾自喜道:“你也不用觉得冤枉,老子也不是无名小辈,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散财扁鹊’就是在下。” 乐正珩听后,颇有些惊讶,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散财扁鹊”贾大夫贾执均,见他身材矮小,衣着寒酸,眉毛不浓,眼睛很小,却极灵活,下巴稍尖,嘴巴也不大,两颗门牙也微微外露,怎么看怎么像一个落魄的农民,完全没有一点儿江湖好汉的气概,更与劫富济贫的“散财扁鹊”的形象相差甚远。 乐正珩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贾执均一看,也不屑道:“所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我与传说中的确相去甚远,但本尊确实如此。我本来行走江湖,只是替天行道,锄强扶弱,只用九步香取人钱财,均与穷苦百姓,并不害人性命,只是今日被你识破了本相,才不得不破戒杀死你们几个,纵是冤枉,也是你们的劫数,你若也晕倒了,自然饶过你们,可你偏偏没中九步香。” 乐正珩抱拳道:“前辈大名,如雷贯耳,晚辈也钦佩不已,适才多有冒犯,还望见谅。晚辈乃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今奉师命来楚国办事,还望前辈高抬贵手,今日之事,晚辈也绝口不提。” “什么?”贾执均惊讶道:“你们是清溪先生的徒弟?”说着,他忙看了看周围的大汉,砸拳道:“哎呀!若是这样,今日不杀你们都不行了,如今云梦山在列国中影响正大,得罪了清溪先生,恐怕老子今后行走江湖都得提心吊胆了。只是,你刚才吃得什么东西,居然能避过我的九步香?” 乐正珩抱拳道:“如今晚辈命悬一线,说与不说,都会被杀,又何必说呢?” “这……”贾执均犹豫道:“你这样说,倒是有几分道理,都说清溪先生有鬼神不测之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老子原以为‘九步香’是可以独步天下的,没想到清溪先生连云梦山都不出,就破了我的‘九步香’,真让老子心服口服。”说着,他无限佩服地摇着头。 乐正珩见贾执均分了神,忙偷偷从袖子里取出一颗丹药,喊道:“贾前辈!” 贾执均猛地扭头,“啊”的答应了一声,不料,嘴刚微微张开,就觉得一个什么东西飞了起来,他惯性地一咽唾沫,将那东西也咽了下去。 “啊?”贾执均觉得情况不妙,忙捏着脖子,可惜丹药已经咽了下去,“咳!咳——”他使劲儿咳着,自然什么也咳不出来。他抬头老羞成怒地瞪着乐正珩,“混蛋!你给老子吃的什么东西?” 第244章 拜见管母 大汉见状,忙将刀横在乐正珩的脖子上,怒目圆睁,却不说话。 贾执均挥手道:“你们退到一边。”大汉听后,将刀抽回,退到了旁边。 乐正珩微笑作揖道:“如今我性命攸关,给前辈吃的乃是云梦山的‘养志散’,晚辈出此下策,实在是迫不得已。” “呸!”贾执均气得啐了一口,骂道:“老子原本知道清溪先生的徒弟是极其机灵,君子小人的方法都用的,没想到今日竟被你算计了,你师父的威名,老子是知道的,既然如此,你把解药给我,我就饶你们一命。” 正在这时,乐正珩看到贾执均悄悄使了使眼色,他忙朝旁边躲闪,身后大汉明晃晃的大刀便落了下来,顿时把旁边的案几劈成了两半。乐正珩见状,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得急忙又躲闪起来。 “他娘的!”贾执均气得跺了一下地,“他娘的!真是人家的棺材抬自家——自讨晦气,老子怎么就碰见了清溪先生的徒弟?”他正恼怒间,忽然看见窗外人影晃动,正要说话时,“砰”的一声,门板飞了起来,倒在屋子里,门口站着许多人。 贾执均忙吹一声口哨,大汉抽刀便走,乐正珩并不追赶,喊道:“并非养志!” 原来权好问不放心,派权诚明跟着国安,权诚明见国安等进了医馆,刚要进来,却发现了贾执均与乐正珩正在打斗,于是急忙回去叫人。 “上!”权诚明大喊一声,众家丁手持木棍,蜂拥而进。贾执均见状,忙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什么东西,往地上一摔,登时冒起烟来,瞬时烟雾弥漫,气味极其刺鼻,家丁顶不住这呛人的味道,纷纷后退,乐正珩也忍耐不住,退到了门口。贾执均借此掩护,从后门逃脱了。 稍时,烟雾散后,乐正珩忙进屋帮国安等人解了毒。 乐正珩冲权诚明作揖道:“多谢老兄及时赶到,不然的话,我们真是难逃一劫了。” 权诚明扶起乐正珩,微笑道:“方才在权府,多有得罪了,你们莫要见怪,老爷不放心芸嫣姑娘,故此派我来看看情况,不想你们竟有如此奇遇,这医馆的老板,我原本认识,方才隔窗相望,见情况不对,才喊兄弟们过来一起帮忙。”说着,权诚明取出一些钱,递到乐正珩手上,“这是老爷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让我交给芸嫣姑娘的。如今姑娘尚昏迷着,你就先保管着吧。” 乐正珩紧握着拳,推辞道:“这怎么行呢?怎么能让老爷颇费呢?” “哼!”国安看了权诚明一眼,气得将头扭在一边,咬牙道:“刽子手烧香——假慈悲!” 权诚明瞥了国安一眼,装作没有听见,只是微笑地将钱又推到乐正珩手边。 云淇揉着太阳穴,一脸痛苦的表情,他走到乐正珩身边,握住乐正珩的手,说道:“既然是权大人一片诚意,我们又怎么好拒绝呢?再说,是给芸嫣姑娘的,我们怎么可以做主,要推辞也是芸嫣姑娘推辞,我们可不能火不热灰热——喧宾夺主了。” 乐正珩见云淇这样讲,也不再推让了。这时,从里间走出来家丁,说发现了医馆原来的主人——郝馆主,乐正珩进去帮馆主解了毒。 家丁扶着郝馆主从里间出来了,郝馆主摸着额头,一脸大病初愈般无力的表情。 权诚明忙上前问道:“老弟怎么回事?” 郝馆主一见权诚明,忽然睁大了眼,诉苦道:“方才遇到一个人,说是来看病,我见他衣衫破烂,也没收他的诊费,还准备赠些药给他。谁料闻见一阵香味儿,不知怎么回事,我就昏迷了,之后啥也不知道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你们了。” 权诚明看看乐正珩,“你知道刚才是什么人吗?” 乐正珩连忙摇了摇头,“虽然刚才交过手,可是什么也不知道,估计是过路打劫的吧,正巧被我们撞见了。” 权诚明笑着看了看郝馆主,玩笑道:“谁让你医馆装饰得这么豪华,不招贼才怪呢!” 郝馆主笑而不答,一扭头,看见管芸嫣躺着,忙推开家丁,一边疾步上前,一边说道:“有病人,怎么不早说呢?居然还来这儿聊天。”说着,郝馆主忙看了管芸嫣的伤情,包扎了一下,又开了些药。 之后国安等人雇了辆马车,带着管芸嫣回家了。 管常胜见管芸嫣奄奄一息的样子,大吃一惊,忙上前扶着问道:“怎么回事?难道是权府打得?” 管芸嫣刚动了动嘴,国安抢先道:“权夫人要把芸嫣纳为权中节的小妾,芸嫣不从,撞到了柱子上,幸亏我们师兄弟眼疾手快,不然,后果就严重了。” 管常胜听后,愣了一下,朝国安抱拳道:“多谢兄弟了。”说完,他低头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嫁到权府,也未尝不可啊!” “当啷!”就看见床上躺着的管常胜的母亲忽然将手中的药碗重重摔在了地上,药水洒了一地,管母指着管常胜,轻声骂道:“不争气的下贱货!竟敢把你的亲妹妹往火坑里推,那难缠的公主不把你妹子生吞了都是好的,那个什么混账少爷,他会对芸嫣实心实意地好吗?到时候也是棺材板改锅盖——不装人,净受气。” 管常胜也不说话,只是低头捡着地上的碎片。管芸嫣哭着走到管母旁,附在她的身上,一句话也不说。 云淇劝道:“大娘莫生气,我们已经劝权夫人放弃了这门亲事,您把身体养好,就是儿女最大的福气。” 管母摸着管芸嫣的头,静静地看着云淇,问道:“你们可是昨天常胜新认识的朋友?” “是!”云淇眼睛里泛着泪光,说道:“管大哥一时糊涂,才说出刚才的话,其实,他对芸嫣和您老,是最好的,我们虽然才刚认识,但觉得管大哥是响当当的一条汉子,本来我们说好办完事再来看您,但是没想到今天就提前来了。” 管母推起管芸嫣,扶着墙要起来,说道:“我去烧水。” 管常胜马上道:“我去我去!”说着,便要出去。 国安急忙道:“不用了,我们马上便走!” 管母冲管常胜摆摆手,管常胜站在一边了。管母摆手道:“我知道你们是做大事的,今天也不留你们。但说几句话还是可以的。你们都找地方坐下吧,我们家穷,常胜虽然当个捕头,可是一个月也没有多少钱,我又久病在床,吃药也花钱不少,你们昨天还送钱给我,我本来想让常胜还给你们,可又怕影响了你们的兄弟情谊。” 荀子和笑道:“大娘说的是,如果还了钱,恐怕今天我们就不来看您了。” “是啊,昨天管大哥不收我的钱,我都跟他急了。”国安道:“兄弟之间,互相帮衬是应该的,谁能说自己一辈子荣华富贵,谁能说自己一生没有时来运转?常言道‘穷帮穷,富帮富,官面儿帮财主’,我们以后还指望大哥帮我们呢!” “呵呵!”看着国安等人微笑的脸,管母也开心地笑了起来,她指着管常胜道:“他们几个虽然比你年轻,但都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都是当今少有的豪杰,你能认识他们几位,真是我管家几世修来的福分,你可一定要珍惜。” 国安等人在管家呆了会儿,又给管母留了些钱,然后便回了住处,却未见苏名远回来。 “哼!”国安冷笑道:“五弟一定被那只老骚狐狸给纠缠住了,可惜一朵鲜花插在了狐狸粪上。” “哈哈!”荀子和走到国安旁,搂住他的脖子,笑道:“四弟是抱怨自己这朵鲜花没有狗屎运吗?” 国安笑着摸着荀子和的脸,“没事,筵席上的冷盘——好菜还在后头呢!二哥这朵婀娜多姿的狗尾巴花还没有找到可插的猪粪,四弟我慌什么呢?” 荀子和忽然松开国安,站起来道:“四弟果然跟以前不一样了,不仅能开得起玩笑,而且才思敏捷,不知从哪里学得这么多歇后语,让二哥我深为佩服。”说着,荀子和颇显庄重地朝国安作了个揖。 “呵呵!”国安微微笑出了声,扶起荀子和,“二哥以为师父让我下山,是闹着玩的吗?还不是为了历练我。” 他们正说话间,苏名远满面春风地回来了。 “怎么样了?”云淇问道。 苏名远笑而不答,提起水壶倒满一杯水,喝完后,兴奋道:“这次的事情,或许就成了。” 国安瞥了苏名远一眼,说道:“五弟真是做出了不小的牺牲啊!” 苏名远笑道:“四哥别多想,权夫人毕竟是楚王的姑姑,王室的长公主,岂能不知礼仪?她把我叫过去,就是问了些驻颜之术,其他一概没有提及。” “唉!”国安泄气道:“五弟就是让她长生不老,她一个妇道人家,又不能干政,能帮我们什么忙?” 云淇沉思道:“我倒是听说这权夫人在楚王面前说话还是很管用的,如果五哥弄好了,说不定真是一条捷径呢!你看今天楚王那脸拉得,比驴脸还长,还先处罚个宫人,给我们来了个下马威,只是可怜了那个宫人。” 荀子和不屑道:“这世间的事儿,本来就像嘴里吃了烂猪毛——乱糟糟的,你可怜他,也没有什么用,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下等人始终是下等人,贵族始终是贵族,礼制是不能乱的。” 国安点头道:“那是,要是上下不分,礼制不尊,天下不乱套了吗?” 云淇低头不语了。乐正珩看了看云淇,附和道:“说的是。” 苏名远并未说话,而是直接去配制给权夫人的驻颜药了。国安等人之后也都帮着苏名远配药了。 第245章 驻颜之药 辛苦了大半夜,苏名远终于将药配好了,天亮之后,立即送到了权府,只是,权夫人尚未起床,苏名远只好在客厅等候。 权诚明这时端来茶水,“您请用茶。” 苏名远微笑地接过了,嗅了嗅,果然清香扑鼻,忍不住赞道:“真是好茶。”说着,便喝了一口。 权诚明道:“您且安坐,我去看看夫人起来了没有。”说着,权诚明出去了。 苏名远在客厅坐着,正在无聊的时候,忽然觉得肚子难受了起来,他本想拿着驻颜药的锦盒去茅房,可是又觉得不合适,于是将盒子放在案几上,嘱咐旁边的丫鬟莫动,然后便去茅房了。 “丫鬟该不会掀开盒子胡乱动吧?”苏名远在茅房蹲着,还在担忧着:“真是的,拿盒子吧,茅房太臭了,不拿吧,又不放心,唉!”上完厕所后,苏名远忙跑回了客厅,背着丫鬟打开盒子一看,驻颜药依然完好,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没有坐一会儿,就听见权夫人的声音。苏名远忙正襟危坐。 权夫人乐不可支地进来了,一边疾走一边说道:“哎呀呀呀!真是老龙王搬家——厉害(离海),这么快就把药配好了。”说完,权夫人坐了下来,“快把药呈上来,让我看看?” 苏名远忙捧着锦盒走到权夫人面前,权夫人伸手夺过锦盒,打开一闻,闭着眼睛,撅着小嘴,一副完全陶醉的神情,禁不住叹道:“真是太好闻了!太好闻了!” 权夫人忽然睁开眼睛,看着苏名远,笑道:“你先在这儿坐着,我进去擦擦试试,如果有成效,再赏赐你。”说着,权夫人抱着盒子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苏名远忙将用法告诉了她。 权夫人眼开眉展地紧抱着盒子快步走了,亏她丰腴的身体竟走得那般快。 苏名远微笑地摇了摇头,又坐下来开始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权诚明笑着进来了,未走到苏名远跟前,便开口道:“恭喜恭喜!您配制的驻颜药,夫人擦了后,十分开心,夫人已经进宫去向太后请安了。”说着,权诚明取出些钱,递给苏名远,“这点儿钱,您先拿着,夫人说,等擦几天,成效明显的话,再多给您,这暂且就算订金吧。夫人让您先回去等信儿。” 苏名远低头,接过了钱,心说:“真是财主劫道——为富不仁,一个堂堂的长公主,权府夫人,就给这三核桃俩枣的,跟打发要饭的差不多。”想到这儿,苏名远将钱偷偷递到权诚明手上,小声道:“这些权当是您的通报费了。” 权诚明双手推辞道:“可不敢可不敢!要是让夫人知道了,我的腿估计就被打断了,这权府规矩极严的。” 苏名远也不再推让,鼓舞欢欣地回去了。 却说权夫人坐在马车上,手里一直拿着镜子,不停地照着,问道:“到了没有,怎么今天这么慢呢!”其实,路边的行人都快躲闪不及了。车夫赶得也浑身是汗,终于到了王宫,权夫人大步流星地去见太后了。 楚太后正在和楚肃王对弈。 “禀太后,长公主殿外求见!”宫人弯腰道。谁知宫人话音刚落,权夫人便眉花眼笑地进来了。权夫人向楚太后和楚肃王施了礼。 楚太后见权夫人满面笑容,又如此匆忙,轻轻将棋子放在盒中,问道:“何事如此高兴啊?” 楚肃王也惊奇地问道:“是啊?姑姑如今红光满面,仿佛又年轻了几岁呢!” “真的吗?”权夫人兴奋道:“我看起来真得年轻了吗?”说着,权夫人捧着锦盒走到楚太后跟前,将盒子递给楚太后,“这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秘方,他亲传的弟子配制的驻颜药,我刚擦过这药,看起来白了不少呢!” 楚太后一听,又仔细看了看权夫人的脸,惊讶道:“果然白了不少,而且白的自然。老妇也早就听说这清溪先生是个通天彻地之人,而且驻颜有术,不知,长公主是怎么遇见他的徒弟的,而且还配制了药呢?” 权夫人听后,颇为不解地看了看楚肃王,只见楚肃王连眨了几下眼,权夫人支支吾吾道:“啊……这……” 楚太后笑道:“你们也不用在我面前演戏了,我好不容易清静下来,才懒得去管朝廷的事,只是,这药才配制好,长公主怎么也不找人试试,便自己擦了呢?万一有什么不妥,岂不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吗?” “哼!”权夫人自信道:“他敢!他要是敢戏弄本公主,纯粹是老牛梦见买肉的——离死不远了!” “哈哈!”楚肃王笑道:“公主还是应该留点儿心。” 权夫人听了这话,兴致立即减去了一半,微笑道:“既然这样,我把这驻颜药拿走就是了,等我实验好了,再来献给太后。” “哈哈哈!”楚太后大笑地点了点权夫人,“我才提醒了你一下,你就不乐意了,你有这么好的东西,不是自己独享,而是立即跑来孝敬我,这份孝心,我岂能不知?你拿都拿来了,怎么好意思再拿回去呢?” 权夫人一听,立即欢喜若狂,将锦盒放到棋盘上,“我就知道太后一定会喜欢的。” “啊——”楚太后打了一个哈欠,她眼里噙着泪,说道:“我忽然有些乏了,该回去休息了,你们先在这儿聊吧。”说完,楚肃王和权夫人向楚太后施礼,楚太后回寝宫了。 权夫人问楚肃王道:“那苏名远是不是找过陛下,让陛下不要出兵江南,而出兵越国北疆?” 楚肃王微笑地看看权夫人,喝了一口水,然后道:“寡人刚才一听说驻颜药,就知道公主被苏名远收买,做了人家的说客了。” 权夫人笑道:“什么说客不说客的,我是那种让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吗?只是这苏名远看起来极其聪慧,又是清溪先生的高徒,他如此费尽心机来讨好我,无非就是让我把这话来劝陛下,我虽然不懂很多军国大事,但人家如此煞费苦心,我想着或许对楚国有用,所以才来问问陛下。常言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陛下应该广开言路,礼贤下士,俗人可以有好恶,但是帝王应该不能被好恶所左右。” 楚肃王听了权夫人这番话,颇吃惊地看着她,问道:“这些话也是苏名远教公主说的吧?” “哈哈哈哈!”权夫人忍俊不禁道:“陛下果然英明,我就是比干宰相——无心,忽然说出这么些大道理,自己都觉得可笑。不过,仔细想想,人家说得也很有道理。” 楚肃王道:“唉!他说的的确有道理,可是,寡人就是看不惯清溪先生这做派,自己躲在山里,让一群学生在列国中沽名钓誉。寡人就不相信,清溪先生和他的徒弟有那么大能耐,能左右列国的事?诸侯之间的事儿,哪有他们想得那么简单。” 楚肃王正要接着说的时候,忽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权夫人,惊诧不已地指着权夫人的脸,“公主赶紧照照镜子。” 权夫人看了楚肃王的神情,笑道:“陛下又在故弄玄虚地开玩笑了,一定是嫉妒我忽然变年轻了吧。” 楚肃王这时铁青着脸,一句话也不说,权夫人见状,忙拿出镜子,“啊——”“哐啷”,权夫人喊叫了一声,失手将镜子掉在了地上。她捂着脸哭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哼!”楚肃王气得拍了一下案几,怒道:“该死的苏名远,劝说寡人不成,居然敢戏弄公主,简直胆大包天!” 权夫人低着头哭道:“陛下一定替我报仇,绝对不能放过苏名远他们,一定要杀死他们,不然,他们真以为我楚国好欺负了!” “哼!”楚肃王眯着眼睛,咬牙道:“寡人自有办法!” 权夫人偷偷捡起旁边的镜子,悄悄照了照,不照还好,一照,发现脸上的斑点更多更大更黑,整个脸也黑了下来。看到这情景,权夫人的哭声又起来了。 却说苏名远回去之后,众人都还在休息,因为昨晚都熬夜了。苏名远见状,也休息了。 也不知睡下了多长时间,苏名远正觉得梦里无限舒服之时,忽然被人剧烈摇晃着,而且传来“五哥五哥”的声音。 苏名远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看到乐正珩正在晃他,“怎么了?” 乐正珩微笑道:“权府来人了,说是权夫人请五哥马上过去一趟,有重要的事商量。” 苏名远听后,一个鲤鱼打挺便起来了,说道:“看来,这个权夫人说话还挺管用的,估计我们的事情成了。” 乐正珩微笑道:“但愿吧,不过,五哥也别寄希望太高了。” 苏名远笑了笑,起来之后,也没有耽搁,便去权府了。到了权府后,权诚明在后门等着苏名远。苏名远心中不解,但是也没有问。权诚明左顾右看,像做贼般将苏名远领到了权好问的书房。 苏名远越发不解,问道:“不是夫人请我来吗?” 权诚明微笑着弯腰道:“是老爷请您来的,您少坐片刻,老爷马上就到。”说着,权诚明出去了。不一会儿,权好问一脸严肃地进来了,苏名远站起来正要施礼,权好问一把拽住苏名远的手腕,关切道:“你们几个赶紧收拾东西离开楚国吧,片刻也不要停留,不然的话,就走不成了。” 苏名远看看权好问庄重的神情,有些将信将疑地问道:“出什么大事了?” “唉!”权好问松开苏名远的手,砸了一下拳,摇头道:“此事说来真是不光彩,我那夫人,本来就是长公主,又是当今大王的姑姑,甚得大王敬重,谁能惹得起?结果,你却给她配制了什么青春不老药,她抹了之后,现在满脸黑斑,奇丑无比,估计已经在大王面前重重告了你们一状,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苏名远一听,立即如猪尿泡上扎刀子——泄气了,顿时愣住了。 权好问唉声叹气道:“不过,我也只能见机行事,在大王面前尽量为你们开脱,趁着公主还没有回来,你们赶紧走吧,不然,让她知道是我送的信儿,就该跟我闹个没完了。” 苏名远这时已经镇静了下来,他作揖道:“大人深恩,我等没齿难忘,将来若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一定万死不辞。” 正在这时,忽然响起了轻微而急促的敲门声。 第246章 智赚解药 权好问忙示意苏名远躲了起来,然后才开了门,权诚明焦急地站在门口,“夫人忽然回来了!” “啊?”权好问一听,有些着急了,搓着手道:“这可怎么办?” 权诚明想了想,低声道:“老爷先去拖住夫人,小的送客人出去。” 权好问一边思索一边点了点头,“就这样吧。”然后,权好问又嘱咐了苏名远几句,便去迎权夫人了,权诚明顺利将苏名远送出了权府。 苏名远疾走在路上,纳闷道:“驻颜药不该有问题啊?怎么会有满脸黑斑呢?而且这么快就显现出来了,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脚呢?对,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脚,肯定是趁我上茅房的时候。噢……怪不得我喝了一口茶,就忽然觉得肚子疼,原来,我是牛犊子学耕田——让人牵着鼻子走了。真是太大意了,居然上了别人的圈套,唉!” 有道是“有事不觉时去快,无事唯盼时快去”,思索间,苏名远便到了住处,推开院门,还没有走几步,就见荀子和从堂屋迎了出来,他满脸不悦地说道:“五弟怎么才来,权夫人已经派人在这儿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哎呀!”苏名远心中暗自叫声不好,急忙进来堂屋,只见章消已经笑眯眯地站了起来,见到苏名远进来,忙作揖道:“夫人派小人前来,请苏少爷到权府做客。” “苏少爷?”荀子和听后,心中冷笑道:“呸!不要脸的奴才,现在见主人待我们好了,居然叫起少爷来了。呸!顶礼膜拜的小人——一副奴才相!” 苏名远微微笑道:“有劳阁下传话了,我与兄弟们说几句话,即刻随你前往。”说着,苏名远看了看,见国安不在,于是将乐正珩叫到一边,附耳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与荀子和和云淇也说了几句话,便随章消到权府了。 章消将苏名远领到花厅门口,指了指屋子,悄声道:“夫人已在里面等候,少爷进去吧,小的就在门外侯着,有什么事,直接叫小的就行。” 苏名远轻轻推门进去,见屋里静悄悄的,随即将门关上了。他仔细看时,见屋子正中是错金银猛虎铜座有凤来仪的屏风,屏风前是座云龙纹金丝楠木矮榻,榻上铺一张上等回字形花纹竹席,席四角放着铜鎏金瑞兽席镇,榻前摆着紫檀如意纹案几,几上放着凤鸟展翅铜熏炉,案几前左右是一对错银鸳鸯宫灯,左边宫灯不远处喜鹊登梅青铜座上安放着明晃晃的雕花铜镜,右边宫灯不远处挂着朱条暗花对凤纹锦幔帐,宫灯前不远各有两个矮小的雕花红木榻,榻中间放着错金银青铜虎啸山林案,榻后摆着彩绘描漆木雕鸟兽座屏。 苏名远还没有看完,就见幔帐晃动,权夫人从里间轻盈地走了出来,只是脸上遮着面纱。 苏名远心中暗想:“事已至此,也只能脚趾头上挂铃铛——走一步想(响)一步了。”于是忙跪下施礼。权夫人抬手,“你起来吧。”说着,权夫人将脸上的面纱除去了,“你看看,我擦了你配制的驻颜药,脸上忽然起了这些东西,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名远抬头一看,登时吓了一跳,只见权夫人满脸斑点,早没有了先前的红润富贵相,倒像一个放了许久的包子上发霉长了许多斑点一样。之后,苏名远近前看了看,又把了脉,明知道是有人做了手脚,却找不到原因所在。他冷静地想了想,说道:“在下配制的驻颜药的确没有问题,只怕是被人做了手脚,公主试想一下,我等身为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今奉师命下山,岂敢做出对公主与楚国不利之事?况且,云梦山的名声传出去不易,我们怎么会自毁招牌呢?不过既然如此,在下立即配药,可使公主容貌恢复如初,并且更胜从前。” “那太好了!”权夫人高兴道:“需要什么尽管说。”然后她又遮上了面纱,将章消叫了进来,严肃道:“你带苏名远到后院配药去吧,他要什么,你就给什么,若是敢说半个不字,你知道后果。” 章消听权夫人说这话的口气,心中欢喜不尽,嘴上却惶恐地说道:“小人遵命。”之后,章消便领苏名远配药去了。苏名远忙了一个半时辰,权好问与权诚明过来了。 章消看见权好问,立即跪倒在地施礼。权好问二话不说,劈头骂道:“你这个混账,在这儿干什么?” 章消不敢抬头,理直气壮道:“奉公主之命,在此伺候苏名远配药,因此不敢擅离半步。” 权诚明朝权好问使了使眼色,然后问道:“药配制好了吗?” 这时,苏名远推门出来了,先向权好问施礼,然后手里托着一个锦盒,微笑道:“给夫人的药已经配制好了。” 权好问厉声道:“既然已经配制好了,章消,你赶紧起来给夫人送去吧,不得迟疑。” “是!”说着,章消便站了起来,双手接过了苏名远的锦盒。权好问瞪了章消一眼,“若是敢有半点儿差池,仔细自己的性命!”说完,他便走了。 等权好问走后,章消拿着锦盒去给权夫人送了,可是没走出多远,他忽然觉得不对,打开盒子一看,顿时便傻眼了,盒子里空空如也。 “娘的!”章消的火气立即便上来了,骂道:“混蛋苏名远,居然敢戏弄我!”这时,他想回头去找苏名远,一想不行,于是忙来到权中节的房间。 权中节正与丫鬟们打闹,见章消进来了,笑着问道:“怎么一张苦瓜脸?” 章消听后,越发不悦。权中节见状,将丫鬟等人都打发了出去,勾着章消的肩膀,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章消将锦盒托在手里,举到权中节的眼前。 权中节打开盒子,不解其意,笑道:“你给我一个空盒子干啥?” 章消将刚才的事情说了。 权中节听后,大惊失色,忙抓住章消的手,发急道:“哎呀!事情败露了,娘会不会惩罚我啊?会不会停了我的零用钱,不让我出去玩了?怎么办,这倒底怎么办啊?”说着,权中节松开了章消的手,在屋里恐慌地踱起步转起圈来,他一边转,还一边埋怨道:“我还问你,事情做利索了没有,没有想到,你办事这么不牢靠,可害死我了,要是整天被关在家里,就憋死本少爷了。”说着,他忽然站住不动,对章消道:“要是母亲问起来,你就说都是你自己做的,跟本少爷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打死也不能松口,事成之后,本少爷一定重赏你。” 章消苦笑道:“少爷莫慌,一切后果,由小人承担,绝对不会连累到少爷的。只是,小人心里憋着一句话……” 权中节一听章消愿意承担后果,喜不自胜,忙道:“快说快说,在本少爷面前,就不用鸭子吃鳝鱼——吞吞吐吐了。” 章消道:“这云梦山的人的确惹不起,如今这件事就是明证,我们以后还是敬而远之吧,他们不是一般的聪明。” 权中节一听,随即不服道:“哼!这次是因为母亲,不算数。他们虽然聪明,却都是下贱的平民,纵然在清溪先生那儿学了点儿什么骗人的伎俩,又怎能与我‘钟鸣鼎食之家、世代簪缨之族’对抗呢?常言说‘熊瞎子舔马蜂窝——怕挨蜇别想吃甜头’,这次我们失败了,但以后有的是机会对付他们。” 章消撅着嘴,生气道:“少爷自然是王亲国戚,没人敢动,小人却是下贱的平民,就是顶罪的命。” 权中节看了看章消,忙搂着他的脖子,笑道:“本少爷下贱行了吧?这次本少爷实在没有办法,你就先吃点儿苦,以后绝不会有这样的情况了。要知道,本少爷可一直把你当兄弟看待的,你赶紧去送药吧,不然,把母亲惹急了,你我就死定了。” 章消叹气摇了摇头,将解药放进锦盒,去给权夫人送了。权夫人吃了解药后,当天脸上的斑点便少了许多。苏名远则被留在了权府。第二日,权夫人果然容貌恢复如初。权夫人厚赏了苏名远,让其回去了。 苏名远在回去的路上,越想越有些疑惑了,他也弄不清权好问与权夫人,倒底谁真谁假,也搞不懂这驻颜药事件究竟有什么深意。他回去后,将自己的想法与国安等人说了。 大家还没有开始讨论,就听见剧烈的敲门声,荀子和忙去开了院门,不料呼啦啦进来一院子侍卫,个个怒目圆睁。荀子和吓得忙进了屋子,慌道:“这是怎么回事?” 乐正珩看了看荀子和,发愁地闭嘴不语。荀子和摇头道:“个鳖孙!真是贵人出门风雨多啊!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 “他娘的世道!”国安骂道:“我就知道那个骚狐狸不是个好东西,一定是她使的坏!”说着,他便朝屋外走去,其他人忙跟了出去。 “这里谁管事!”侍卫首领巫寻常昂头喊道。 苏名远忙走到国安前面,来到巫寻常跟前,作揖道:“不知巫将军大将光临,所为何事?” 巫寻常惊讶且喜,斜着眼看着苏名远,冷冷道:“你认得本将军?” 苏名远笑着作揖道:“小人前日入宫时,听权好问大人说起过将军,自此钦佩不已。” “哼!”巫寻常厉声道:“知道就好。” 苏名远继续笑道:“我等刚来楚国,不知怎么竟然惊动将军了?” 巫寻常昂着头,抱拳往左肩上一举,盛气凌人道:“奉大王旨意,来此捉拿盗取宫中珍宝之人。”说着,巫寻常瞪着苏名远,“你们最好如实招来,不然,休想活着离开楚国。” 苏名远微笑着将巫寻常拽到一边,悄悄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美玉,一边往他手里塞,一边悄声道:“还望将军行个方便。”巫寻常装作若无其事地看了看周围的人,迅速将美玉塞到腰间,厉声道:“我等奉大王旨意,岂敢徇私枉法?你们若能交出珍宝,如实交待,大王或许还能网开一面。” 国安一见这情况,气得将苏名远推到一边,指着巫寻常的鼻子骂道:“你要搜不出什么破宝贝,叫你棺材搁在树桠里——死无葬身之地!” 第247章 冤入楚牢 巫寻常一看国安,立即怒道:“来人!此人对大王不敬,抗旨不遵,扰乱执法,将此人拿下!”巫寻常话音刚落,侍卫们便围了上来。 荀子和见此情况,也义愤填膺,他忙与国安站在了一起,云淇也只好往前走了几步,乐正珩随即跟上了。 侍卫们虽然围住了国安,却未敢直接动手。 巫寻常见侍卫们不动,顿时起了无明业火,指着他们骂道:“他娘的,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苏名远忙劝道:“休要动手,有话好说。” 荀子和火冒三丈,冲巫寻常吼道:“你有什么证据来拿我们?虽然我们并非楚国人,你也不能如此欺压良善,若此事被诸侯得知,不嘲笑楚国是蛮夷之地,才算怪呢?” 巫寻常一听,忙摆手道:“住手,先搜出珍宝再说。”之后,侍卫们进屋开始搜了,不一会儿,一个侍卫跑出来,抱着一个锦盒,“禀告将军,找到了。” 苏名远看去,那锦盒就是权夫人刚才赏赐的东西,国安随即瞪了苏名远一眼,说道:“我说的没错吧?” 巫寻常小心翼翼接过锦盒,慢慢打开了,里面是一块游龙戏珠的玉玦,举世罕有,故此楚肃王当作珍宝,十分喜欢。 巫寻常将盒子盖好,笑道:“如今人赃并获,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哼!”荀子和瞋目切齿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是你们的地盘儿,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何必雨淋神像两行泪——假慈悲!” 国安将头扭在一边,气呼呼地咬紧牙,一句话也不说。 “唉!”苏名远无奈地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我们还有什么话说呢?任凭你们处置吧。”之后,巫寻常命人将苏名远五人押了起来,送到了天牢。 巫寻常将苏名远等人关押好之后,便向楚肃王复命。楚肃王正与楚太后在一起聊天。楚肃王见巫寻常进来了,朝侧头朝他使眼色,谁知巫寻常低头施礼后,说道:“回禀陛下,苏名远等人已经关押到天牢了。” 楚肃王一听,立即火了,可是又不好发作。楚太后见楚肃王头扭在一边,不悦道:“怎么回事?苏名远等人犯了何罪,居然关到天牢里了?” 巫寻常轻轻抬头,见楚肃王怒瞪着眼,吓得唯唯诺诺不敢明言。 楚太后轻声道:“你下去吧。” 巫寻常像得了大赦一般,急忙退了出去。 楚太后也不吭,只是静静地看着楚肃王。楚肃王见状,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这个苏名远简直太狂妄,居然跑到楚国来指手划脚的,如果不教训教训他们,他们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楚太后微微摇摇头,点点楚肃王,“大王是一国之君,他说的有道理,就听,说得没有道理,就不听,何必把他抓起来呢?如今的云梦山清溪先生是秃头枕着门槛睡——名(明)头在外,大王如此做,恐怕反而使云梦山名气更大,更加使诸侯以为我楚国是蛮夷之地,不与中原文化相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一定是长公主撺掇大王这样做的吧?” 楚肃王一听,立即低头小声道:“是那清溪先生的徒弟太嚣张,将公主的脸弄得跟个芝麻饼一般,他对公主不敬,就是对我整个楚国王室不敬,理当受此处罚。” 楚太后听“芝麻饼”三个字,忍不住笑了起来,“就算是个寻常的人,如果求人办事,又怎么会得罪要求的人呢?况且公主地位崇高,苏名远又是个聪明人,他们怎么会做出如此的傻事,来断绝了自己以后的出仕之路?这中间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脚,想要嫁祸给他们。” 楚肃王听后,想了想,微笑道:“母后教训的是,儿臣本来也觉得事情蹊跷,不过,事情已然如此了,总不能现在就把他们放了吧?那样,儿臣的旨意还有什么威严?” 楚太后微笑道:“放心吧,很快就有理由放他们了。”之后,楚太后回自己的宫院了。 不一会儿,大臣涂越尚来了。 “大王,微臣听说宋国已经向越国北方移兵了,而且越国最近一连死了三位公子,况且吴人虽然国灭,但如今在江南的势力却很大,越国钱粮皆出自江南,公子豫叛乱虽然刚刚被平定,但越国迁都不久,立足未稳,大王如果不趁此时出兵,一旦错失良机,那就追悔莫及了。”涂越尚跪在地上。 楚肃王忙道:“你起来回话。” “谢大王!”涂越尚站了起来,往前走了走,说道:“微臣听说最近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面见大王,不知所为何事?” “哼!”楚肃王不悦道:“他们来劝寡人向越国北方移兵,如今被关在天牢里了。” 涂越尚一直偷偷注意着楚肃王的神情,“越国都城虽已不在北方,但那里依然防备甚严,如果我们移兵越国北疆,估计什么好处也捞不到。可见,这群游士也没有什么见识。” 楚肃王笑道:“还是爱卿理解寡人的心思,只是,刚才太后对寡人关了清溪先生徒弟的做法不太满意,寡人正在忧愁呢!” 涂越尚想了想,微笑道:“不知大王以什么罪名关得他们?” 楚肃王将盗取珍宝一事说了。 涂越尚说道:“这事好办,就说珍宝赏赐给了长公主,大王一时忘了,而公主家的下人在给苏名远准备赏赐的时候,拿错了东西,这完全是一个误会,大王就将负责这个案件的相关人等治罪,允其出钱赎罪,然后再给苏名远些钱,将他们打发走就是了。” 楚肃王听后,高兴地拍了一下案几,“好!这事你即刻去办吧。” 涂越尚狡黠地笑道:“大王,既然已经抓了,就多关他们一些时候,让他们知道‘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不挫挫他们的锐气,还以为我楚国好欺负呢!” 楚肃王想了想,说道:“寡人本来都想好了,只是没有想到此事被太后知道了,因此感觉难办。不过,你出了主意,寡人就放心了。” 涂越尚忙跪道:“‘君忧臣辱’,为大王排忧解难,乃是臣子的本分,大王如此说,真是折杀微臣了。” 这时,宫人来报,说权好问来了。 涂越尚一听,立即说道:“大王,要不微臣回避一下吧?” 楚肃王笑道:“你怕他干什么?” 涂越尚故意尴尬地笑着说:“权大人与微臣有些误会,一时也解释不清,微臣不想与权大人起些无谓的争执,让大王不悦。” 楚肃王手一挥,“不用回避。”之后,便让权好问进来了。权好问进殿来,发现涂越尚正低头站在一边,心里纳闷道:“这个奸臣,不知道又来怂恿大王犯什么错误了。” 权好问施礼后,跪道:“臣方才派人去找清溪先生的徒弟苏名远等人,听说被宫中侍卫押进了天牢,不知道大王知道否?” “哈哈!”楚肃王笑道:“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他们是被抓进了天牢,方才涂爱卿已经为他们求过情了,而且事情确有蹊跷,等会儿就由涂爱卿负责处理此事。” 权好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微微抬头看了看涂越尚,寻思道:“这个奸臣不是一向与我做对的吗?他怎么会忽然这么好心,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你也不用看涂爱卿,在大是大非面前,涂爱卿还是很公平的,你们都是国家的栋梁,偶尔政见不同,争论一下,也属正常,但不能因此而闹得不愉快了。”楚肃王看着权好问,“权爱卿站起来吧。” 权好问站了起来,强压心中的怒火,说道:“臣谨遵大王教诲。” 之后,他们君臣又聊了几句,权好问便回家了。 “呸!”看着狱中昏暗的环境,国安气得都快没有了脾气,忍不住骂道:“他娘的世道!我也不知道是上辈子偷看女神仙洗澡了,还是把男神仙的裤子扒掉了,如今都坐了三次牢了,他娘的不平世道,全让我一个人体会了。” 荀子和笑着走到国安身边,勾肩搭背道:“这世道,本来就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四弟又何必生气呢?晋文公做国君前还流亡十九年呢?四弟吃这么多苦,将来也必有一番大作为的。” 国安看了看荀子和,笑道:“认识二哥这么久,今天终于听到人话了。” 云淇沉思道:“没事儿,我们不会在这儿呆多少时间的。” 乐正珩道:“但愿吧。”荀子和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时,狱卒走到关押国安等人的栅栏前,喊道:“吃饭了。”说完,将一个罐子放了下来。 国安瞥了一眼,直眉怒目道:“没有个碗筷,怎么吃饭呢?” 狱卒嘲笑道:“你们进了天牢,不是他娘地进了天堂,还他娘的规矩不少,要是不吃,我这就提走。” 荀子和往前走了几步,正要低头看饭,忽然便捏着鼻子往后退起来,一边退一边说:“这是给人吃的饭吗?馊味儿这么大,恐怕猪狗都未必吃。” “哎呀?”狱卒讥笑道:“真是烧香惹鬼叫——好心不得好报,老子好心给你送饭,还嫌不好。”说着,狱卒弯腰提起罐子便做出要走的姿势。 国安见到狱卒这不可一世的态度,就来火,不耐烦道:“你赶紧卖麻团跌跟头——有多远滚多远,小爷还懒得看你呢!” 狱卒一听这话,立即火了,他将罐子往地上一扔,指着国安骂道:“你真是屎壳螂点灯——找死(屎),敢惹老子,有你好看的。”说完,狱卒也不与国安争辩,转身便要走。 云淇忙小声喊道:“军爷息怒军爷息怒!”说着,云淇从袖子里掏出明晃晃的钱在手里托着。 狱卒听见喊声,下意识地回头,忽然看见云淇手中的钱,立即转过身来,走到栅栏前,“你有什么事儿?” 第248章 狱卒善恶 云淇陪笑道:“军爷息怒,如今到了您的一亩三分地,当然是希望军爷能高抬贵手,不与我等一般见识。我这兄弟脾气急,说话不好听,但没有什么坏心眼儿,军爷大人不计小人过,切莫记怪。”说着,云淇将钱往狱卒手里塞,狱卒扫视了一下,忙接住了钱,低声道:“我也没有怪罪你们,在这地方,我比你们好不到哪里去。小兄弟放心,牙齿和舌头打架——伤不了和气。”说着,狱卒便将罐子放到了地上,说道:“这是牢里统一配发的饭菜,你们不吃,我也没有办法,碗筷我倒是可以给你们添上。” 罐子里的馊味确实挺冲,云淇没有注意,忽然吸了一大口,像闻了一个极臭而经久不散的屁一般,熏的人发火的冲动都有了。云淇忍住这味道,笑道:“军爷莫怪,我等是下午吃过饭来的,暂时不饿,这饭就让与其他犯人吃吧。” 狱卒听后,说道:“那好吧,有啥事只管说,只要有东西,啥都好办。”说完,狱卒便走了。 国安瞪着云淇,极其不满道:“你给他钱干什么?他能当得了屁家?” 荀子和似闭非闭着眼睛,跟没事人一样晃着脑袋,说道:“常言道‘老爷三分毒,奴才十分恶’,古往今来败在小人物手上的大人物也有不少吧。我们都是做大事的人,何必与这些虾兵蟹将纠缠,就是斗胜了他们,我们又有什么光彩的?” “哼!”国安听后,坐到墙根处的草堆里了。 这时,一个狱卒提着两个罐子悄悄过来了。 国安一见,嘲讽道:“怎么又提着山珍海味来了?还是留着那些孟婆汤自己投胎用吧!” 荀子和笑着看看国安,“四弟再说两句,恐怕我们的钱就用光了,何必说这些不关痛痒的话?” 谁知,这狱卒看看周围,悄声道:“你们可是管常胜管大哥的朋友?” 国安一听,立即扭过头来,盯着这狱卒,“你认识管大哥?” 狱卒近前道:“我叫古松友,是管大哥从小玩到大的兄弟,那天你们去看管大娘的时候,我正在牢里当差,因此没有见到你们。刚才我听牢头说关进了云梦山的什么人,猜想可能就是你们,所以赶紧来问问。” 国安大喜过望,急忙上前,握住古松友的手,“古兄弟,我叫国安,我们都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如今遭到陷害,被关到这里,真是有苦难言啊!” 古松友将罐子放到地上,说道:“我把晚饭带来了,刚才的狱卒叫原行高,与我有些过节,是个小人,你们千万别与他一般见识。” 国安激动地都快流出泪了,“我们不饿,你能不能捎信给权好问大人,让他赶紧来救我们。” 荀子和在一边道:“权大人位高权重,他能轻易见到吗?” 乐正珩也道:“这是天牢,我们得罪了楚王,恐怕不那么容易出去吧?” 云淇听后也点了点头。国安一看,松开古松友的手,指着荀子和等人道:“你们就不能想想办法,只会说些丧气的话!” 古松友没有底气道:“你们说得没错,我的确是蚂蚁戴夹板——人小面子窄。” 苏名远看着微微低头的古松友,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布包,递给他,轻声道:“兄弟回家的时候,找到管大哥,让管大哥把这东西交给权大人,应该可以救我们出去的。” 古松友接过布包,怀疑地看着,“这能行吗?” 国安道:“五弟怎么不早拿出来,如今沦为阶下囚了,能管用吗?” 荀子和笑道:“一定又是师父的什么锦囊妙计,我们就放心吧。” 古松友忽然将布包塞到袖子里,立即站直了身子,提高嗓门,冷冷地问道:“你们倒底吃不吃?不吃我可就把饭提走了?” 苏名远往后退了退,不厌其烦道:“最好赶紧提走,这些喂猪的东西以后就别拿给我们吃。” 国安探着头,往外瞄了瞄,只见狱卒原行高大摇大摆地过来了。原行高见了古松友,冷笑道:“我刚才已经给他们送过饭了,他们都是大爷,不吃这牢里的饭,你怎么又送来了?” 古松友佯装轻蔑道:“不吃?那是饿得轻,等他们想吃的时候,连猪屎都没有了。” 这时,原行高已经到了古松友的跟前,他一脚将罐子踢翻了,里面的饭菜全洒在了地上。原行高忙装歉意地笑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将饭洒了,浪费粮食,真是造孽啊!” 古松友弯腰将罐子提起来,“踢倒就踢倒吧,反正他们也不吃。”说完,古松友便提着罐子走了。 原行高见古松友走了,忙上前将云淇喊到一边,奸笑道:“我刚才去看了下,今天的饭菜的确不好,等明天吧,我再费费劲,冒冒险,帮你们弄一顿好饭,不过,你们可得破费一下。”说着,原行高左右看了看,故意压低声音道:“刚才那个狱卒叫古松友,你们可得小心点儿,他是黑瞎子装神像——面善人不善,我之所以踢翻了刚才的罐子,是怕他在里面下药,然后来骗你们的钱,也就是我好心,才冒着得罪别人的风险对你们说这些。”说完,原行高嘻着脸,眼巴巴地看着云淇。云淇微笑地从袖子里取出些钱,原行高一把夺过来,低头看了看,塞到自己的袖子里,笑道:“你们放心,明天一定给你们弄顿好饭吃吃。” 国安本来正要恶心原行高几句,可是见云淇已经把钱给他了,只好气得闭嘴不语了。 原行高得意洋洋地走了。 “娘的!”乐正珩气得小声骂道:“都是些什么东西?” 国安惊讶地看了看乐正珩,搂着他的肩膀,乐道:“能把七弟气得说脏话,看来他娘的世道真是太不公平了。” 乐正珩的脸登时便红了,只是牢里光线暗,看得不分明。 荀子和有气无力道:“我们如今是面团做小人——愿咋捏就咋捏了。” 云淇微笑地看着荀子和,拍拍他的肩膀,“二哥不用担心,有五哥在,就是十八层地狱也困不住我们。” 苏名远看看荀子和,笑道:“那是,如果是一地狱女鬼,恐怕更困不住二哥了!” “哈哈哈“,大家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越国见宋国和齐国都在北疆陈兵,又探知楚国陈兵江南,江南吴人又蠢蠢欲动,钱粮运输几乎被影响,迁到新都之后,寺区辅助错枝清除了公子豫的残余势力。宋国与齐国趁机出兵越国北疆,宋国夺回原来被越国占领的五座城池,齐国新占了六座城池。楚国趁越国与宋国和齐国在北疆开战,且新都未稳之机,出兵江南,攻占了越国城池十几座。 楚肃王收到前方捷报,大宴群臣。 权好问心急如焚,待宴会散了之后,找到楚肃王,跪道:“大王,如今越国已经还都江南,我楚国也攻占其许多城池,宋国与齐国将要与越国议和,到时越国兵合一处,恐怕与我楚国不利,臣冒死劝大王及早收兵,况且巴蜀狼子野心,也不得不妨,若趁机攻打我楚国,越国再反攻,到时腹背受敌,恐有亡国之忧。” “放肆!”楚肃王吼道:“你说寡人是亡国之君?” 权好问愣了一下,说道:“‘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 楚肃王站起来,揎拳捋袖,指着权好问道:“好你个权好问,你以为全楚国就你是忠臣吗?整天打着‘冒死谏言’的旗号来贬低寡人,以抬高自己的威信。如果不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寡人早把你剥皮八百回了,你居然还敢来这儿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权好问只觉得此时自己仿佛被剥光了衣服吊在大街的牌楼上任凭行人议论,心脏跳动得厉害,脑子也忽然大了起来,一股无名之火从双脚升起,顺着血管只管往头顶冲去。他庄严道:“大王乃一国之君,当言语慎重!” “慎重?”楚肃王气得提起案几上的茶壶,晃晃悠悠地走到权好问跟前,将一壶热水倒在了他的脖子里,“哈哈哈哈!”楚肃王开怀地笑了起来,“今天索性就烫死你,让你再掀开帘子说话——没里没外!寡人已经受够你了。” 权好问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热水顺着脖子流到了里面,烫得皮肉立即疼了起来,“大王烫死微臣,便是暴君一个!” “啪!”楚肃王气得将壶摔碎到地上,飞起一脚,踹在权好问的身上,将权好问踢倒在地。权好问身上烫伤的疼、被踹的疼、倒地的疼、对楚肃王失望的心疼,一起涌到心间。他咬着牙爬起来,大义凛然道:“大王今日踢死了微臣,明天就是桀纣一样的千古暴君,少不得史书上留下不光彩的一笔。” 一听这话,楚肃王更是暴跳如雷,他弯腰举起案几就往权好问身上砸去。 权好问纹丝不动地跪着,雷嗔电怒地瞪着楚肃王。 周围本来静静立着的侍者这时也站不住了,为首的侍者广顺这时忽然跑到权好问旁边,一把将他推开了。说时迟那时快,广顺刚将权好问推开,楚肃王的案几便砸了下来,只听“咚”地一声,案几重重落在了地上。 楚肃王见状,大怒,“来人!” 广顺推到权好问之后,立即跪倒在地,劝道:“大王息怒!大王息怒!” 楚肃王话音刚落,巫寻常便领着几个精神抖擞的侍卫进来了。楚肃王指着广顺,吼道:“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推出去斩了!” 第249章 楚王失常 巫寻常一看地上的广顺,一时愣住不动了。刚刚爬起来的权好问也大吃一惊。广顺傻傻地看着楚肃王,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楚肃王见居然没有人动手,指着巫寻常,“没有听见寡人的话吗?把广顺这个狗奴才推出去斩了,把权好问也关到天牢里去!” 看着额头上青筋暴起的楚肃王,巫寻常一时竟然没有了主意。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权好问,权好问浑身颤抖着,但还是摇了摇头。 巫寻常忽然跪倒在地,劝道:“大王息怒!广顺赤胆忠心,还曾经救国大王的命,大王曾说楚国没有斩广顺的刀,大王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楚肃王气得一脚将巫寻常踢翻了,指着他骂道:“混账!没有杀他的刀,就不能用绳子把他勒死吗?你敢抗旨,灭你九族!”说着,楚肃王看着旁边的侍卫,“你们敢抗旨,把你们都族灭了!” 侍卫见状,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道:“大王息怒!大王息怒!” “反了!都反了!”楚肃王见跪倒一屋子人,气得团团转,忽然,他看见了墙上挂着的削铁如泥的宝剑,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取过来,抽出宝剑,一边朝广顺砍去,一边说道:“让你这个狗奴才知道抗旨的下场!” 广顺早已满脸是泪,他静静跪着,看着张牙舞爪的楚肃王,一点儿也不躲避,宝剑没有任何迟疑地落了下来。就在这时,巫寻常突然推开广顺,利剑立即砍在了他的右肩上。巫寻常虽然穿着铠甲,但哪里挡得住利刃,鲜血登时便顺着开缝的衣服流了出来。 楚肃王迅速抽回宝剑,骂道:“混账!真是找死!”说着,挥剑又朝旁边的广顺砍去。广顺闭上了眼睛,依然静静地跪着。 权好问这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忽然站了起来,楚肃王刚反应过来,整个人连及胳膊已经被权好问死死抱住了。权好问大叫:“快去请太后!快去请太后!”挨着门的侍者随即跑了出去。 楚肃王像一只刚刚被关进笼子里的雄狮,使劲儿晃着身体,想摆脱权好问的束缚,可是说来也怪,权好问平时看起来孱孱弱弱,这次却抱得异常紧。楚肃王暴跳如雷道:“喊谁来也没用!寡人今天就是要杀人!把这些抗旨的人杀得一个不留!” 侍卫扶着巫寻常站了起来,巫寻常捂着伤口,说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等并非惜命,但也得等大王酒醒之后,才敢赴死!” “呸!”楚肃王吐了巫寻常一脸唾沫,“寡人根本就没有喝醉!你们今天犯得都是死罪,谁也别想逃脱。” 巫寻常没有办法,只好忍痛跪道:“那就等太后到来之后再说吧。” “太后……”楚肃王刚说出这两个字,就听见“当啷”一声,宝剑掉在了地上,楚肃王眼一闭,头一歪,晕过去了。广顺见状,忙站起来,使劲掰着权好问的手,“快松开快松开!大王晕过去了。”说着,他看着旁边的侍卫,“赶紧去找太医!顺便把巫将军的伤口也处理了。” 巫寻常忍着剧痛,咬着牙看着广顺,“这里就拜托你了,我先带两个人出去了。”说着,一个侍卫搀着巫寻常往外走,另一个侍卫飞快去叫太医了。 这时,在门外久候的涂越尚连忙进来了,见到楚肃王晕倒了,惊讶非常,嘴张得尤其圆,瞪大眼睛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权好问忍着痛,细声说道:“大王喝多了。” 涂越尚看着满脸是汗的权好问,关切道:“权大人怎么满头是汗?大人是不是生病了?” 广顺已经将楚肃王扶到床上躺好了,这时才想起来权好问也受了伤,忙对旁边的侍者道:“忙送权大人去看太医。”说着,他对权好问道:“这里有我和涂大人照看着就行了,权大人还是赶紧去看看烫得严重不严重。” 涂越尚紧紧盯着权好问,万分着急道:“权大人被烫伤了?怎么烫伤的?严重不严重?大人赶紧去看一下吧!楚国没有了大人这样的栋梁之臣,可是楚国的损失啊!” 听了这话,权好问心中虽然怒火正炽,却眯着眼睛轻轻说道:“有劳涂大人费心了!涂大人公忠体国,才是楚国众臣的楷模。”说完,权好问朝广顺点了点头,也不理涂越尚,径直朝门外走去,侍者赶紧跟上了。 涂越尚像受了极大的委屈,对广顺道:“你看看,我好心问问权大人吧?他却这样冷言冷语地回答我,我真搞不懂,是哪里得罪了他,这好人呐,真是烂田里的活路——难做!” 广顺一边给旁边的侍者分派着打扫的任务,一边说道:“大人宅心仁厚,是人所共知的,权大人岂会不知?” 涂越尚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太医过来了,给楚肃王把脉之后,开了醒酒的方子,说并不严重,侍者赶紧熬了汤,让楚肃王喝下了。 一顿饭的时间,楚太后过来了。 “怎么回事?”楚太后听侍者说得挺严重,到了之后,发现屋子里一起如常,“广顺,你如实讲来。” 广顺见众多人在场,嗫嚅道:“方才……方才……” 楚太后看了看周围的侍者,道:“别方才圆才的了,直说吧。”除了广顺,侍者们尽皆退出去了。 广顺正要讲述的时候,楚肃王忽然睁开了眼睛,他艰难地睁着眼睛,轻轻揉着太阳穴,呻吟道:“哎呀!这是怎么一回事?” 楚太后近前坐下来,“大王现在可好些了吗?” 楚肃王不解道:“寡人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说着,他看看广顺,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广顺觉得很奇怪,见楚太后、楚肃王、涂越尚都看着,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于是低头不语。 楚太后道:“你说吧,哀家恕你无罪。” 广顺这才低头轻声道:“大王刚才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又是拿开水烫权好问大人,又是挥剑砍奴才,结果巫寻常将军替奴才挡了一剑,受了伤,大王大怒,说我们抗旨,要把我们都族灭了。” “有这种事?”楚肃王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广顺的胳膊,“你说得可都是真的?”广顺只好点了点头。楚肃王松开广顺,惊讶不已地看着楚太后,“怎么会有这种事?” 涂越尚看看楚肃王,然后轻声对楚太后道:“莫不是楚国大获全胜,先王有知,特回来看看的?” 楚太后略微一想,随即点了点头,“依哀家看来,也是如此。大王只想着大宴群臣,怎么没有想起向祖宗报告这一喜讯呢?故此祖宗怪罪,才派先王到来,给大王一个警示。” 楚肃王佯装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母后说得有理。” 楚太后对广顺道:“天家威严,不容有失。今天的事,若有传出去者,势必严查,治以车裂之罪。”广顺忙跪道:“奴才遵旨!” 楚太后摆摆手,广顺出去了。楚太后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布条,递给楚肃王。 楚肃王接过布条,看过之后,直接扔给了涂越尚。涂越尚慌忙接住,展开一看,布条上写着:“东望明月照丰年,西山风雨奈何天。巴蜀高歌千山近,同观白鹤故都边。” 涂越尚见楚肃王愁眉不展,说道:“这是最近都中传唱的童谣,微臣以为是无稽之谈,故此并未向大王奏报,微臣有罪,请大王责罚。”说着,涂越尚便跪了下来。 楚肃王摆摆手,“起来吧,你知道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涂越尚站在一边,低头道:“大概是说我楚国攻打越国,巴蜀会趁机进兵吧?” 楚肃王握紧拳头,本意要使劲砸一下案几,可楚太后就在旁边,他只好忍着将拳头放下了,“这一定又是云梦山那几个小子搞的鬼。” 楚太后静静问道:“难道清溪先生的徒弟还没有放出来吗?” 楚肃王忙微笑着说道:“这事寡人让涂大人去办的,应该早就放了吧?” 涂越尚慌忙又跪下答道:“微臣有罪!中间有些细节还没有弄清楚,再加上最近又在打仗,故此还没有顾得上。”说完,涂越尚趴在地上,“微臣办事不利,有负圣恩,望大王治罪!” 楚太后道:“既然如此,就赶快查明了。无非是几个想建功立业的年轻人,又是清溪先生的徒弟,绝不会做出偷东西这么下作的事,以致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楚肃王看了布条后,气得将布条扔在案几上,傲睨得志道:“这些游士,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摇唇鼓舌,擅生是非。我楚国刚刚大败越国,却来诅咒我有迁都之难,亡国之险,真是驼子死了两头翘——又好气来又好笑!” 楚太后道:“好话说来易,直言听去难。大王乾纲独断,也需三思而行。”说着,楚太后动了动身子,广顺忙上前扶着她站了起来。楚太后道:“哀家院中的花也该浇水了,有空的话,大王也可以过来看看哀家的花,虽然天气转冷,但它们长得却还茁壮,有盆已经有了花骨朵,含苞待放,完全不像初冬时节。长公主说这花本该春天开放,如今初冬却要开,怕是不吉祥,哀家当时就说了她一顿。‘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几朵花能做得了谁的主,简直可笑!”说完,楚太后便回宫了。 涂越尚跪道:“此次伐越得胜,还望大王早日赏赐众将士。” 楚肃王打了个哈欠,含着眼泪说道:“这事以后再说吧,寡人亏待不了大家的。走吧,陪寡人一起去看看权大人和巫将军怎么样了。”楚肃王说完,刚要站起身来,忽然便又坐了回去。他皱着眉头,捏着太阳穴,闭着眼睛,表情痛苦地说道:“寡人真是不胜酒力了,如今这酒劲又上来了,就先不去看他们了。广顺,你拿些水果点心,就说寡人身体不适,代寡人去看看权大人和巫将军。”广顺跪下领旨。 楚肃王随后便到了后宫方妃处。方妃欢欣鼓舞地施礼后,上前扶着楚肃王,“听闻大王大宴群臣,多饮了几盅,怎么不在寝宫好好休息,又来到臣妾这儿呢?” 楚肃王侧着头,微笑地看着方妃欲说还休的表情,见她粉嘟嘟的脸颊,忍不住抚摸道:“难道你不希望寡人今夜前来吗?” 方妃在背后摆摆手,宫人们都出去了。 方妃撒娇地钻到楚肃王怀中,“臣妾希望陛下夜夜前来呢!只怕王后不乐意,又怕太后训斥。” 楚肃王躺到床上,深深吐出一口气,喟叹道:“要是能经常这样自在地躺着,随心所欲地搂着美人,不去理睬朝廷那些烂七八糟的破事儿,该是多么逍遥的事儿啊!” 方妃偷偷看了看楚肃王欢愉的神情,于是轻轻摸着他短短的胡子,柔声细语道:“此时不正是大王逍遥的时刻吗?” 楚肃王一听,立即侧过身子,色迷迷地看着方妃,淫笑道:“今日正好,似醉非醉,似醒非醒,正好和美人放肆地颠鸾倒凤。”话刚说完,楚肃王便搂着方妃使劲亲吻起来。方妃左右躲闪,好不容易得了空隙,忙说道:“臣妾有事要和大王商量呢!” 楚肃王正在兴头上,紧紧搂着方妃,“什么事儿,赶紧说!” 方妃忙妩媚道:“臣妾的堂弟也参与了攻打越国,而且出力颇多,还受了伤,大王不该赏赐爵位给他吗?” 第250章 方妃被斥 一听这话,楚肃王立即将方妃推到一边,怒道:“你那个熊堂弟是逃跑受伤的,你以为寡人什么都不知道吗?寡人不降罪于他,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如今你居然还敢厚着脸皮来为他求赏赐……” 方妃一见楚肃王生气了,忙滚下床,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抽泣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臣妾再也不敢了。”“咚咚”的磕头声清脆地传入楚肃王的耳中。楚肃王此时正欲火焚身,只好下床扶起方妃,不满意道:“你好好做你的妃子,寡人决不会亏待了你们方家,但是,功是功,过是过,赏罚不能乱了,要知道,朝廷没了法度,国家也就保不住了。” 方妃满脸是泪,额头磕得红红的,她委屈地抽咽道:“臣妾家族寒微,男丁稀少,只这个堂弟如今成人,希望能顶门立户,臣妾一时糊涂,还望大王恕罪!”说着,方妃又要下跪。 楚肃王兴致稍减,不悦道:“好好的,你弄这么一出,今天晚上还怎么快活?” 方妃一听,破涕为笑,用袖子拭干眼泪,忙站起来,投入楚肃王怀抱,娇嗔道:“臣妾就是一时糊涂,才说出刚才的话,大王忽然这么严肃,简直都吓坏臣妾了。” 楚肃王低头看着妩媚多姿的方妃,高兴地一把搂住了她。 第二日,楚肃王正在睡梦中,忽然被宫人叫醒了。他气得睁开眼睛,怒道:“混账!喊什么喊,就不能让寡人睡个囫囵觉吗?” 宫人吓得跪倒在地,叩头道:“是时其正大人在门外求见。” 楚肃王一听,像突然刮来一阵凉风,整个人顿时精神了不少,他立即扯过来旁边架子上的衣服,谁知一不小心,竟然将架子拽翻了。宫人见状,忙上前帮忙。楚肃王光着脚下了床,一边穿一边催促道:“赶紧赶紧!都日上三竿了,你们也不叫寡人,时太傅肯定又该责怪寡人了。真是的!” 方妃这时已经醒了,见楚肃王匆忙起来了,也急忙穿好衣服,面露不悦道:“大王现在乾纲独断,还怕那个老头儿做什么?” “啪!”的一声,方妃挨了楚肃王一记响亮的耳光。 “混账!”楚肃王指着方妃骂道:“你知道什么!周武王一代英主,伐纣除暴,尚且尊姜子牙为‘师尚父’,时太傅是寡人的老师,寡人岂能不尊师重道?” 方妃捂着火辣辣的脸,满腹的冤枉,眼泪就在眼眶里一直打转转,一时愣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哼!”楚肃王一甩袖子,匆忙出去了。 时其正这时就在院子里站着,见楚肃王出来了,忙跪下施礼。楚肃王赶紧跑到时其正跟前,弯腰搀起他,“太傅无需多礼,有话站起来说就行了。” 时其正硬是行过礼后,才颤巍巍站了起来。 楚肃王看着时其正雪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眼圈红红地说道:“太傅偌大年纪了,怎么不好好在家呆着,有什么话,让宫人捎来就行,何必跑这一趟呢?” 时其正笑呵呵地说道:“常言道‘话越捎越多,东西越捎越少’,老臣如今腿脚还行,走走就当锻炼吧。” 旁边的宫人早上来要搀扶时其正,楚肃王将宫人都推开,自己搀着时其正进了屋。 方妃见楚肃王搀着时其正进来了,忙倒茶水。时其正忙跪下朝方妃行礼,楚肃王松开了手,就站在旁边。方妃见此情景,才真是鼻头上抹鸡屎——脸上尴尬,一时站也不是,动也不是,伸手觉得不妥,不伸手也觉得不妥。 时其正行过礼,楚肃王忙搀着他起来,而且瞪了方妃一眼,方妃见楚肃王眼含怒意,顿时吓傻了,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楚肃王见方妃呆若木鸡,气得小声道:“还不给时太傅端茶?”说着,他扶着时其正坐了下来。 时其正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大王可不能乱了规矩呀!” 楚肃王一听,摆摆手,对方妃道:“你们先下去吧。”方妃和宫人都出去了。 时其正道:“大王,老臣听说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来我楚国了?” 楚肃王一听,心中暗笑,嘴上却说:“老师面前,寡人不敢说谎。他们冒犯寡人,又触怒了长公主,被关在天牢里了。不过,权好问、涂越尚等大人也为他们求过情,寡人已经派涂大人处理此事,他们马上就要被放出来了。” 时其正道:“老臣本来也是来为他们求情的,大王既然已经恩准释放他们,那再好不过了。”他看了看楚肃王,接着说道:“老臣虽然不认识这几个年轻人,但与他们的老师清溪先生却有些交情,故此才冒昧来到大王这儿。” “噢?”楚肃王颇感兴趣,问道:“老师还与清溪先生认识?怎么以前没有听老师提起过呢?” 时其正微笑地捋着胡须,回想起以前与清溪先生在一起讨论国家大事的情景,忍不住说道:“三十年前,老臣在卫国大伾山明源宫与清溪先生一同论道,由此相识,只是后来分道扬镳,联系便少了。” 楚肃王听后,慢慢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时其正又与楚肃王聊了会儿,便回去了。时其正刚走,楚肃王便将巫寻常叫来,低声道:“传寡人的命令,让涂越尚速速将清溪先生的徒弟放了……” 楚肃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急促的敲门声。 楚肃王摆摆手,巫寻常开门问道:“什么事?” 宫人偷偷往里看了看,低头道:“边关急报,说是巴国和蜀国联合进兵,已经攻入我楚境二百余里。” “什么?”楚肃王在屋里听得分明,他惊讶地走到门口,一把拽住宫人,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 宫人吓得微微蜷缩了身子,“这是刚刚的消息。” 楚肃王将宫人松开,站直了身子,若无其事道:“你下去吧。”宫人忙走了。 楚肃王表情从容,转身准备进屋,不料忘了脚下的门槛,一步没有迈开,身子立即朝前倾去,登时摔了个狗吃屎。巫寻常在旁边反应过来时,楚肃王已经趴在地上呻吟了。 “大王!”巫寻常一边喊一边忙弯腰去扶楚肃王。楚肃王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指着门槛道:“以后寝宫中不许留门槛,违者杀无赦!”说着,他就觉得嘴唇上流下来什么东西,伸手一摸,“啊?居然流血了?这该死的弹丸小国,寡人非灭了它不行!” 巫寻常扶着楚肃王进到了屋里。 却说苏名远等人依然被关在狱中。 国安抱怨道:“怎么回事?师父这次的锦囊妙计怎么不灵了,怎么关了这么多天,还不见放我们出去?” 荀子和闭目养神道:“我们现在是闭着眼睛趟河——听天由命吧。” 乐正珩凑到苏名远身边,疑惑道:“是啊!难道师父算错了?” “不该吧?”云淇皱眉思索道:“我们下山的时候,师父并没有特别的交待啊?” “唉!”苏名远叹气道:“师父并没有给什么锦囊妙计,那个布条是我写的,不过,按说我们应该早就被放出去了。” 云淇想了想,微笑道:“放心,若是我们有大难,师父早就告诫我们了。师父既然没有说,就说明我们这次是有惊无险。‘每临大事有静气’,好歹我们都是云梦山出来的,自己先乱了阵脚算什么。” 听了这话,苏名远释然地笑道:“云兄弟这话说的极其在理。” 荀子和和乐正珩也笑着点了点头。 国安高兴地凑到荀子和旁边,搂着他的脖子,“我还以为二哥是酒糟鼻子不喝酒——徒有虚名呢!原来也有几分沉稳不迫的大将风度。” 荀子和正要说话时,忽然听见走廊中有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于是忙摆摆手,大家见到,都静了下来。不一会儿,几个狱卒簇拥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站在了栅栏前,年轻人手里还提着一个做工精细的食盒。 国安一见,立即圆瞪了眼睛,胸中燃起腾腾的怒火,只是咬紧牙,眯着眼,一句话也不说。 荀子和冷笑了一下,对乐正珩道:“这牢里昏昏暗暗,倒也好,免得看到世上都是姨太太当家——小人得志,脏了我们的眼睛。” 云淇笑了笑,并没有说话,他看了看栅栏外的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权中节。 乐正珩板着脸,瞪了权中节一眼,将脸扭在了一边。 苏名远似笑非笑道:“不知权少爷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权中节看到栅栏里的五个人,喜不自禁地将食盒举在眼前,朗声道:“这是家慈特意为你们准备的饭菜,家慈知道牢里伙食极其不好,怕你们不习惯,所以专门让我给你们送过来。家慈怒气已经消了,感觉很对不住各位,也希望各位谅解。” 荀子和道:“既然觉得对不住我们,那就赶紧将我们放了,省得影响了长公主的美名。” 权中节将食盒放到地上,闭口不语了。章消往前上了一步,奸笑道:“下令关各位是大王亲自下的旨意,没有大王的旨意,我们谁也不敢放诸位高人出来。对你们的遭遇,我们也深表同……” “呸!”章消的话还没有说完,国安扭头就吐在他的脸上,指着他怒道:“少来这儿又当婊子又立贞节牌坊!同情你爹还不把你爹们放出去!” “哼!”乐正珩心跳快得厉害,但又抑制不住满腔的气愤,他斜着眼睛,疾言厉色道:“哈巴狗带串铃——充什么大牲口!” 国安一听这话,“啪啪”地立即鼓起掌来,“哈哈哈!这话形容得太对了,天底下再造不出比这更贴切的话了!” 权中节此时铁青着脸,喘着粗气,一言不发。 第251章 章消被辱 章消面不改色,轻轻拭去了脸上的唾沫,微笑地抱拳道:“我以为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都是些什么世外高人呢!原来不仅谈吐粗俗,还随意吐痰这么肮脏,真真的是把清溪先生高贵的形象都衬托出来了。” 苏名远听了这话,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中也怒火升腾,他想着国安可能要发威了,谁知看看国安,却见国安反而满脸笑意,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国安连着朝章消脸上“呸呸呸”地吐了三口痰。苏名远登时大吃一惊,云淇和乐正珩也愣住了,荀子和只是在旁边偷笑。 原行高在旁边看着,这时忙上前对国安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诸位好歹也都是清溪先生的徒弟,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气,这样做可就不对了,怎么说权少爷也是奉了长公主的命令来看望诸位的,俗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 国安狠狠瞪着原行高,嘲讽道:“你官居何位?封爵哪等?读过哪家书?见过几位诸侯?穿过几天绸缎?吃过几回山珍?整天在几个钱上翻滚,成年看人眼色行事,见过什么世面,就敢来小爷面前放肆!我们不过虎落平阳,暂借这破屋住上几日,等小爷出去了,你就知道自己今天有多恶心了。哈哈哈哈!” 原行高听着这话,脸红一阵白一阵,气得攥紧了拳头,只好往后退了几步。旁边古松友直直地站着,心中好不舒畅,嘴上却也不说话。 章消见原行高吃了亏,又见国安趾高气扬,料想自己也沾不了什么光,只好闭嘴了。 “放肆!”权中节怒瞪双眼,看看栅栏,指着国安有恃无恐地骂道:“真是疯狗咬月亮——不知天高地厚!我们好心来看你们,你们居然恶言相加,既然如此,就算你们死在这牢中,恐怕也没有人再来看你们了。” 国安这时并不回答,他看了看栅栏,然后双脚展开,轻轻闭上眼睛,气沉丹田,将气力灌注于双手,突然左脚往外一挪,双手斜着朝左使劲儿推去,“啊”地大叫了一声,就见他双手重重打在一根木头上,那木头登时便裂开了缝。国安迅速站好,用力一跺,木头从中间断开了,下半截倒在了地上。 “少爷!”章消见状,拽着权中节的袖子喊道:“快跑!犯人越狱了!” 原行高退到权中节后边,慌忙喊道:“快来人!快来人!” 古松友也惊诧不已,一时愣住了。 权中节被章消拽得踉踉跄跄的,但他并不想走,因此一直盯着国安。 苏名远忙拽住国安,“四哥稍安勿躁。” “哈哈!”国安站着并未动,大笑道:“我才懒得动这些东西,不过是让他们开开眼界,看看我们云梦山的本事。” 云淇高兴地瞪大了眼睛,颇为钦佩地看了看断掉的木头,又看了看国安,禁不住竖起大拇指,“四哥好样的。做鞋不用锥子——真(针)行。”乐正珩也高兴地点了点头。 “啪——啪——啪!”荀子和有节奏地拍着手,笑道:“有些人觉得自己有几分小聪明,就王麻子吃核桃——里外出点子,就你们那些个伎俩,在我云梦山的纵横捭阖之术面前,简直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还好意思来小爷们面前卖弄,简直是东施效颦——愚蠢可笑!” 权中节见此情景,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章消回头瞪了瞪国安,“哼”了一声,也跟着走了。原行高觉得无趣,对古松友道:“你在这儿守着,我去禀报狱曹。”说完,他也走了。 古松友等众人走后,来到栅栏前,还未开口,国安便作揖道:“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古大哥见谅。” 古松友忙冲苏名远示意,苏名远扶起了国安。古松友道:“国安兄弟豪气冲天,刚才的壮举,愚兄也十分佩服,只是没有这样好的功夫和胆量,不过,百姓常说‘好鞋不踩臭狗屎’,既然踩了,就走一步说一步吧。只怕狱曹知道了你们的本事,恐怕要给诸位兄弟换间结实的屋子了。” 苏名远悄悄摆摆手,低声道:“我托古大哥的事怎么样了?” 古松友笑道:“现在满大街的孩童都在传唱着布条上的话,估计早传到大王耳朵里了。” 云淇微笑地点头道:“这样就好,我们应该很快就出去了。” 荀子和纳闷道:“那个‘原形毕露’去了这么长时间,咋还不回来了?” 国安冷笑道:“看他吓得屁滚尿流的怂样,下辈子恐怕都不敢来了。” 荀子和也起了疑心,“兄弟说的有理,那个圆滑的东西,最善于献媚,现在这么好的邀功请赏的机会,怎么会放过呢?现在不来,怕是出了什么事吧?” 苏名远道:“恐怕真如二哥所言,一定是出事了。” 古松友道:“你们在这儿呆着,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说着,古松友转身走了。等古松友来到监牢门口时,见一切如往常一样平静,只是两个狱卒在低声讨论,见古松友来了,其中一个瘦狱卒招手道:“松友,你来你来!” 古松友忙到了跟前,瘦狱卒忍不住笑道:“刚才那个权中节得意洋洋地进去了,没有想到灰头土脸地出来了,他的家丁不知道告诉了他一个什么消息,把他吓得居然跑了起来,可怜双腿像借来的一般,没出两步便摔了个狗吃屎,满嘴流出血来,没有想到,他爬起来捂着嘴继续跑了,我猜……”说着,瘦狱卒看看周围,附到古松友耳边道:“不是他老婆被人睡了,就是他那个什么公主母猪老娘被人睡了。” 古松友一听,吓了一跳,忙扫视了周围,悄声道:“可不敢乱说。” 旁边的胖一点的狱卒不以为然道:“怕什么!那个该死的老妖婆平时就知道欺压老百姓,说她两句都是轻的,你都不知道,城里都有老百姓早上起来除了上茅房之外,第一件事就是给这个老妖婆烧香,还说‘早晚一炷香,送她见阎王’。只怕是阎王见了都觉得她可恶,不让她死才让百姓苦恼呢。” 古松友一听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转而一想,问道:“权中节跑那么快,你们知道是什么事儿吗?” 瘦狱卒笑道:“我又不是他后爹,又不是他亲爷,他需要向我请示吗?” 古松友一听,点了点瘦狱卒,“你呀,早晚也是蚊虫遭扇打——吃了嘴的亏。”说完,古松友便进了牢里。 却说权中节和章消一大早便出门了,权好问被楚肃王烫得浑身伤,躺着比较难受,所以便早早起来去书房看书了。权夫人则仍在酣睡中。当权夫人睡得正香时,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而且一边敲着还一边喊着。 权夫人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想了想,才分辨出梦境和现实,看看窗户,明媚的阳光已经隔着窗帘的缝隙照了进来。“啊——”她打了个哈欠,然后伸直胳膊,长了长身子,自言自语道:“真不错!又是一个晴朗的天,等会儿可以去晒晒太阳了。”想到这儿,她慢慢坐了起来。敲门声和喊声仍然连续不断地飞进她的耳中,她瞪着眼睛,不悦道:“一群狗奴才,什么世面也没有见过,菜籽儿大点儿的狗屁事儿,也看得跟个太阳似的。”她一边说着一边穿好了衣服,“进来吧!” 丫鬟方玲推门便进来了,着急忙慌地喊道:“不好了夫人!不好了夫人!” 权夫人端坐着,一边看看铜镜里自己满意的容貌,一边看看旁边首饰盒里的玉簪,然后拿起一根碧玉簪子,问方玲道:“你看我今天戴这个怎么样?” 方玲“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脸色都变了,“夫人,真得大事不好了!” 权夫人见状,轻描淡写地问道:“又是怎么了,难道被狼撵了丢了魂了?今天演得也太像了。” 方玲道:“宫里方才来人传话,让奴婢赶紧通知夫人,说是马上要迁都了,因为巴蜀的兵快要打过来了。” 权夫人一听,先是一愣,继而指着方玲笑了起来,“哈哈哈!你这个丫头片子啊!跟着本夫人,什么本事没有学会,倒也学会面不改色地开起这样的玩笑来了。你咋不说周武王领着八百诸侯打过来,那样我岂不是会更加相信?”说着,权夫人仔细看着铜镜里的发髻,然后将簪子放到一边,拿起梳子梳起头发来了。 方玲这时急得上前夺过权夫人的梳子,“夫人,是真的!报信的巫将军就在院门口呢!” 权夫人本来想呵斥方玲,见她一脸焦急,又见她言辞凿凿,将信将疑地自言自语道:“巴蜀这两个弹丸小国,怎么会打到楚国,是不是你听错了?” 方玲也不争辩,只说道:“夫人不信,我去把巫将军喊过来吧?” 权夫人回过神来,细眉竖起,凤眼圆瞪,一把夺过方玲手中的梳子,斥道:“放肆!这是本夫人卧室,岂容闲杂人等随便进入?你去把巫寻常领到花厅,本夫人装扮好,随后就到。” 看着权夫人的眼睛依然没有离开镜子,方玲本来想说些什么,想了想,气得跺了一下脚,然后跑出去了。 方玲来到院门口,巫寻常急忙问道:“夫人呢?怎么不见夫人出来?” “唉!”方玲气得重重叹了一口气,然后道:“夫人正在梳妆打扮呢!说卧室不能随便让外人进入,让将军先到花厅等候,夫人一会儿就来。” “娘的贱妇!”巫寻常心中骂道:“都他娘什么时候了,还不忘抹那个屁股脸,有他娘的什么用?”想到这儿,巫寻常也颇为气恼,他扫视了一下,低头悄声道:“那巴蜀的军队真的打过来了,大王都准备迁都了,大王一向敬重长公主,所以特地派本将军前来通知,让公主赶紧收拾细软,明早本将军将派人护送公主与大王汇合,即刻赶往安全之地。此为绝密之事,大王下令,不得泄漏,违令者斩!” 听到巫寻常这样说,方玲道:“既然这样,将军在此稍候,我马上去通知夫人!”说完,不等巫寻常回话,方玲便跑走了,谁知没有跑出几步,一个不小心便摔倒了,还没等巫寻常询问,方玲麻利地爬起来,身上的土都没有来得及掸掸,便继续朝前跑去了。 第252章 楚王出逃 不一会儿,权夫人风风火火地过来了,见到巫寻常,一把抓住他的手,“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巫寻常点点头,掰开权夫人的手,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布,递给权夫人,“大王早料到长公主会有怀疑,故此特意下了这道旨意,公主还是自己看吧。” 权夫人一把夺过布条,惊慌失措地看了起来,刚一看完,将布条一抛,喊道:“天呐!”然后便准备跑走。方玲一把拽住权夫人,问道:“夫人莫慌!此事是不是得赶紧禀报老爷啊?” 权夫人此时满脑子都是自己的首饰胭脂之类和屋里那些值钱的东西,恨不能立即将它们装了箱子,即刻便去往宫中,听了方玲的话,她忙道:“快去告诉少爷,让他赶紧收拾收拾,然后告诉老爷,让老爷处理一切事物。”说着,权夫人回转身来,殷切地看着巫寻常,“巫将军,你最好回宫向大王请旨,即刻派兵来权府护卫吧!万一有刁民闹事,想发国难财,打我权府的主意,你也好及时保护我们。”说着,权夫人低头看了看腕上的白玉镶金手镯,又看了看红宝石的戒指,微微晃了晃头,想起刚戴的碧玉簪子,略微一思考,迅速摘下了赤金梅花垂珠耳环,一把拽过来巫寻常的手,将耳环硬往巫寻常手里塞,“这对耳环还值点儿钱,将军收着吧!等我们收拾好了,到达安全的地方,一定重重答谢将军。” 巫寻常紧握着手,推辞道:“末将奉大王命令前来,公主无需如此。” 权夫人急了,作色道:“你是不是嫌我给的少了?” 方玲在一旁催促道:“巫将军赶紧收下吧!” 巫寻常见状,只好收下了,“公主赶紧收拾吧,末将这就回去复命。”说完,巫寻常走了。 权夫人见方玲还在旁边站着,怒道:“你咋还在这儿了,还不赶紧去通知少爷!” 方玲低头道:“少爷去天牢了。” 权夫人此时急得浑身燥热,她抬头看看明媚的阳光,越发觉得晒得热得难受,恨不能立即将这太阳射下来。听了方玲的话,她心急火燎道:“这个混蛋儿子,一定是去大牢里嘲笑清溪先生的徒弟了。”说着,她忽然拽住方玲的胳膊,瞪大了眼睛,“你赶紧去把少爷找回来,就说我的病犯了,昏迷不醒了。” 这时,权诚明过来了,见到权夫人,还未施礼,权夫人便问道:“少爷回来了没有?” 权诚明施礼道:“还未见少爷回来……” “你赶紧派人跟着方玲一起去把少爷找回来,一刻也不能耽搁。”权夫人忽然觉得一下子竟然有这么多事,感觉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权诚明见权夫人焦急万分,又见刚才巫寻常来过,问道:“夫人,发生什么事了吗?” 方玲接茬道:“夫人让你赶紧去找,你就赶紧去找,问那么多干什么?” 权诚明见这主仆二人行为异常,猜想可能是宫中出了什么事,不过,仍然问道:“老爷让小的来问问夫人,今日阳光明媚,城外五里坡的菊花竞相绽放,夫人还去赏菊吗?” 一听这话,权夫人立刻急了,怒道:“赏他娘的狗屎!你赶紧把老爷叫过来,赶紧去!” 权诚明不明就里,赶紧走了。 第二天,时其正等大臣身着朝服依旧来上朝,却发现宫中冷冷清清。 时其正问旁边的侍者:“今日宫中怎么这么安静?” 侍者施礼道:“回太傅,听说大王天不亮就出去狩猎了,太傅与众位大人还是回去吧。” 时其正听后,看了看身后的大臣,问道:“涂越尚大人也跟着大王去了吗?” 侍者低头道:“小人不知。” “太傅!”一声凄厉的喊叫声穿过安静的庭院,传到众位大臣的耳中。大臣们看去,见几名宫女风风火火地簇拥着方妃过来了。 众大臣忙向方妃行礼。时其正行礼后,正准备斥责方妃何故来到朝堂,却见方妃风鬟雾鬓。方妃哭道:“太傅!您可得主持大局啊!” 时其正不悦,说道:“宫中之事,自有王后和太后作主,微臣乃是臣子,怎敢僭越?” 方妃焦急道:“本宫早上起来去向太后和王后请安,谁知道根本没有人,大家都说大王天不亮就走了,说是打猎去了,可是哪有这样偷偷摸摸狩猎去的?大王肯定是担心巴蜀的军队打过来,连夜走了。” 方妃此话一出,顿时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大臣们也纷纷议论起来,忽然有人提起最近流行的童谣,说是恐怕楚国已经迁都了。 时其正听后,惊诧不已,忙仔细看了看周围的大臣,果然,楚肃王平时极其信赖的大臣,一个也不在。这时,众大臣都上前来,围着时其正,问他该怎么办。 时其正此时既恼且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好说道:“大王乃一代明君,即便迁都,也会有旨意留下,总不能一下子全都搬走,大家稍安勿躁。我楚国地大物博,巴蜀纵然一时得胜,也打不到郢都。大家且都回去候旨吧。” 众大臣也无奈,只好散了。 方妃拽着时其正的袖子,时其正忙甩开了方妃的手。方妃尴尬道:“难道我们就留在这里,不去跟随大王吗?” 时其正严肃道:“大王乾纲独断,没有旨意,谁敢离开,莫忘了公族之难。” 大臣申初诚一甩袖子,怒道:“大王无道,临阵脱逃……” “申大人!”时其正高声喊道:“空发议论有何用?” 申初诚怒视着时其正,忍了几忍,将话咽了回去,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方妃听了这话,立即低头不语了。说起这“公族之难”,还有一个故事。吴起投奔楚国后,楚悼王仰慕他的才华,任命他为令尹,吴起在楚国开始变法。但吴起的变法触犯了楚国贵族的利益,招致他们的怨恨。公元前381年,楚悼王去世,楚国贵族趁机发动兵变攻打吴起。贵族们用箭射伤吴起,吴起拔出箭逃到楚悼王停尸的地方,大喊:“群臣叛乱,谋害我王。”贵族们在射杀吴起的同时也射中了楚悼王的尸体。楚国的法律规定伤害国王的尸体属于重罪,将被诛灭三族。楚肃王继位后,命令尹把射杀吴起同时射中楚悼王尸体的人全部处死,受牵连被灭族的有七十三家两千多人,楚国贵族被屠戮殆尽,使楚国元气大伤。 却说此时,楚肃王带领人马已经离开楚都三十里了。看着晴朗的天气,楚肃王忽然有了睡意,虽然坐在车上,却颠簸得厉害,虽然如此,也颠不走他越来越浓的睡意。他刚刚闭上眼睛,忽然听见广顺不住的喊叫。 楚肃王迅速睁开眼睛,警觉地看着广顺,“怎么了怎么了?巴蜀打过来了?” 广顺低头道:“禀告大王,不是巴蜀,是越国趁巴蜀攻打我楚国之机,也趁机进兵,将先前我楚国所占之城池又夺了回去,而且开始攻打我楚国的城池,前线告急,守将派人来向大王奏报。” “啊!”楚肃王惊吓地大张了口,圆瞪了眼,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难道东边也不能去了吗?这可怎么办?” 广顺道:“越国如今自顾不暇,若不是巴蜀分散我楚国的精力,它也断然不敢对我楚国用兵,为今之计,小人倒有一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楚肃王惊魂甫定,看着平静的广顺,问道:“什么建议,赶紧说。” 广顺道:“还望大王下一道旨意,把清溪先生的徒弟放出来,让他们想想办法,他们毕竟游说过列国,听说还帮了不少国主出谋划策,另外,大王即刻调兵遣将,积极抵御巴蜀,双管齐下,大事可成矣。” 楚肃王听后,先是沉默不语,然后道:“怎么,清溪先生的徒弟还没有放出来吗?”楚肃王想想最近的遭遇,倒是和苏名远他们说的如出一辙,禁不住感叹道:“真不知道清溪先生的这些个弟子,倒底是蒙的,还是真有本事,如今的情况,竟然和他们说得差不多,看来,他们是唱旦的不涂粉——玩真本事啊。”说着,楚肃王砸了一下拳头,“也罢!成大事不拘小节,广顺,你即刻前往郢都,传寡人旨意,速速将清溪先生的徒弟释放,并任命他们为楚使,为我楚国奔走,以解我楚国目前之忧,事成之后,定有重谢。” 广顺跪道:“大王英明……”谁料话还没有说完,车子就剧烈地晃动起来,“哎呀!”楚肃王忽然被晃得撞到了车厢壁上,他的头磕到了坚硬的木头,“疼死寡人了!……”他刚说出一句话,车子又向另一边晃去,“哎呀!”楚肃王又撞到了另一边的车厢壁上。广顺自然也跟着东倒西歪。 不一会儿,车子不晃动了,但是车外传来震天动地的呼喊声。楚肃王一听,忙掀开窗帘,不看还好,一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原来两边是山坡,坡上是树林,树林间此时正跑着举着旗帜的不知那路人马,恍惚间,漫山遍野的也看不清倒底有多少人。 楚肃王将广顺推到一边,掀开门帘,对车夫道:“加快速度!” 随扈的巫寻常见楚肃王掀开了帘子,忙奏道:“大王安坐,待末将前去击退这群鸟贼!” 楚肃王道:“不要留情,一个也不要放过!” 巫寻常领命带兵去抵抗了。车夫加快了速度,楚肃王坐在车里,只觉得身子都快被颠散架了。 也不知跑了多远的路,楚肃王只觉得浑身疼得厉害,屁股也坐得极其难受。不过,车子的速度倒是慢了下来。 这时,巫寻常来报。楚肃王掀开窗帘,看到两边是微黄的草地,这才放下心来,于是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不是巴蜀的军队吧?” 巫寻常道:“刚才好像是一股灾民,以为是哪个大官经过,想趁机劫掠些财物,已经被末将击退了。” 楚肃王听后,恶狠狠道:“这群刁民,真是大虾跳进油锅里——该死!竟敢造反,等寡人腾出手来,一定将他们千刀万剐!”楚肃王转念一想,疑问道:“不对?寡人看他们手里举着旗帜,哪里是灾民?”楚肃王话刚出口,只见一个黑色的东西朝巫寻常飞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巫寻常已经倒在地上了。 第253章 公主行礼 楚肃王仔细看时,原来落下来的是一块大石头,巫寻常骑的马已经被砸死了,周围都是血,巫寻常也被石头砸伤昏死了过去。 “护驾!”广顺掀开门帘,大喊道:“护驾!” 士兵们即刻围了过来。这时,广顺一边派人将巫寻常扶到一边医治,一边派人去周围查看情况了。楚肃王看着地上的血迹,恶心得差点儿把早饭吐了出来。他赶紧放下了窗帘,呆呆地坐着。广顺这时轻声喊道:“大王?大王?” 楚肃王心有余悸,忽然抓住广顺的手,“我们还是下车吧,这车上太不安全了。” 广顺道:“些许毛贼,成不了气候,再说,士兵也加强了防卫。大王如果真下了车,岂不是向几个毛贼示弱了?” 楚肃王一听,头一昂,说道:“那是!寡人老虎都敢射杀,几个毛贼,贱的跟蚂蚁一样,何足惧哉!” 这时,涂越尚来了。楚肃王掀开窗帘,“刚才怎么回事?” 涂越尚回道:“详情还未知,许是越国的奸细趁乱所为,大王不必忧虑,微臣已经加强防卫,大王就安坐车中吧。” 楚肃王笑道:“有涂大人在,寡人自然放一百二十个心。” 涂越尚说道:“方才灾民闹事,冲乱了我们的队伍,好像长公主落在后面了。” “什么?”楚肃王惊诧道:“你怎么不早说?派人去保护了没有?” 涂越尚支吾道:“如今兵力有限,又出了刚才的事,得先保护大王……” “放屁!”楚肃王气得吼道:“赶紧派人去把长公主救出来,要不惜一切代价!救不出来,拿你是问!” 涂越尚见楚肃王勃然大怒,只好分兵又往回赶,去找权夫人了。 却说权好问一家确实落在后面了。因为楚肃王提前大半天告诉了权夫人迁都的事,所以权夫人把认为值钱的东西都带上了,准备了五车。楚太后见状,本来让她把东西留下,可楚肃王却答应了。方才慌乱之中,五辆车重,速度又慢,挡住了前路,导致权家的车马没有及时跟上楚肃王的队伍。 权好问焦躁道:“我们是来逃命的,你带这几车东西干什么?赶紧把这几车东西扔掉,我们还能趁机脱身,不然的话,才是黄羊跑到虎穴里——凶多吉少呢。” 权夫人簪子上的吊坠随着车的剧烈颠簸也剧烈地摇晃着,一下下打在她的脸上,她竟丝毫不觉得碍事,反而怒道:“你知道啥?‘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日难’。再说,大王都下了旨意,准许我带着,你不让我带,难道你想抗旨吗?” “唉!没有砣的秤——不知轻重。”权好问无奈,自言自语道:“只怕我权家就要葬送在这几车财物上了。” “呸……呸……呸!”权夫人连忙呸了三声,“你喉咙长刺口生疮——说不出好话来吗?我带这些东西,不也是为了这个家吗?俗话说‘居家不打拼,路上穷煞人’,亏你读那么多书,难道不知道穷家富路的道理吗?” “娘!”权中节不时掀着窗帘往外看,“我们的速度也太慢了,要是那帮山贼追上来,我们就都没命了,还要这堆金银珠宝有啥用?” “混账!”权夫人骂道:“你知道个屁!你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操过一文钱的心没有,居然敢来这儿教训你老娘……”权夫人正说着,忽然停住了,因为权中节一直看着窗外。她气得正要举手去打权中节时,权中节忽然冲车外问道:“怎么了?” 原来章消骑马跟上了,“少爷,后面的山贼还一直追着,而且越来越近了,怕是这样追下去,我们会很危险啊!” 权中节扭头对权夫人道:“娘!我们赶紧把东西扔掉往前跑吧!” 权好问这时也焦急万分道:“我做主了!那五车东西不要了,先保命要紧!”说着,权好问就要去通知章消。谁知,权夫人一听,立即来了火气,“你敢!”边说边猛推了权好问一下,加上车子的颠簸,权好问一头撞到了旁边的车厢上,登时便昏过去了。权夫人大喊道:“谁敢掉丢我的车子,我就跟谁拼命!” 权中节看着权夫人已经失去理智的表情,心中实在有些害怕,因此对章消道:“尽量快些赶路吧。你注意打探就是了。”说完,权中节将帘子放下,忙去查看权好问的伤情,虽然掐了人中,也不见人醒过来。他也没有办法,只好安静地坐着了。不料还没有跑多远,车子忽然停下来了。 权夫人忙掀开门帘,问车夫道:“怎么回事?” 车夫道:“小人也不知,前面停下,小人就停下了。”这时,权诚明骑马从前面跑了过来。 权夫人问道:“前面怎么回事?” 权诚明道:“第二辆马车的轮子快掉了,要不将车扔掉,继续往前赶吧?” 权夫人并不立即回答,而是低着头掐着指头查了查,然后严肃道:“扔了哪辆车子,都不能扔了第二辆,速速派人去修!” 权中节实在看不下去了,急如风火道:“难道不能把那辆车上的箱子搬到其他车子上吗?” 权诚明道:“哪个箱子都很大很沉,只怕搬到其他车上,恐怕就跑不起来了。” “废什么话!”权夫人怒道:“还不赶紧修车去!” 权诚明也没有办法,只好去前面督促修车了。章消这时骑马赶了过来,急杵捣心道:“怎么又停下了,后面的人马上就追来了。” 权中节又急又气地瞪着眼睛,“修车呢!” “哎呀!”章消干着急没有办法,他只觉得余光中权夫人的眼睛似乎都能喷出火来了,因此一句话也不敢说。 章消正要策马回去的时候,忽然“啊!”地一声便从马上坠下来了。 权中节低头看时,见章消胳膊上中了一箭,此时正挣扎着要站起来。 权夫人吓得魂不附体,急忙躲进了车子里,钻到了晕倒的权好问的身后。 “少爷!”章消这时已经站了起来,“快跑!后面的人追来了。” 这时,后面果然传来浑厚的呐喊声,仿佛有千军万马要杀来一般,权中节也傻眼了,呆呆地看着章消。 章消忙对车夫道:“赶紧拉着少爷走!” 车夫这时六神无主道:“前面不走,我咋走啊?” “啊!”章消正要说话,不料左胸又中了一箭。 “啊!”权中节看着章消,顿时只觉得心跳跳得快得厉害,只吓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回头看看车里,权好问昏迷不醒,权夫人醒如不醒。 “娘的!”章消怒火填膺,取下身上的弓,抽出一支箭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朝身后射去,竟然一箭将对方射死了。这时,权诚明也领着人赶了过来。 章消这时瘫软在地上,忍着剧痛,权诚明托着他的头,眼泪已经落了下来。章消道:“赶紧让老爷夫人和少爷下车改为骑马,你们护送着往前跑吧,把这几车财宝留下来,也够这群山贼闹一阵的,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可怜章消话还没有说完,便咽气了。这时,喊杀声越发近了。 权诚明放下章消,站起来道:“赶紧下车骑马!” 家丁黄亦看着地上的章消,发愁道:“章消怎么办?” 权诚明瞥了黄亦一眼,冷笑道:“你还真讲义气。章消平时那么嚣张,欺负的你都快叫他爹了,你现在反倒装起好人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活人都快顾不上了,哪里还管的着个死人?” 黄亦又悲又气,正要分辨,这时,权夫人从车里露出头来,喊道:“还不赶快扶本公主下车!还管什么章消?” 黄亦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急忙扶着权夫人下了车。权夫人瞪了黄亦一眼,忙说道:“还不把老爷少爷赶紧扶下来?” 权中节此时仿佛失了魂魄,已经呆傻了。权诚明只好命人丢下车子,率众人骑马朝前赶去。不一会儿,后面的人果然追上了。他们见了华丽的车子,还有五辆车上的箱子,顿时欢天喜地起来。 “大师兄!”一个瘦小的衣着破烂而举旗的人对旁边一个衣着稍微干净点儿人说道:“真是风刮帽子扣麻雀——意外收获啊!” 这位大师兄,乃是楚国一个秘密宗教清平教的首领,名叫张红灯,而说话的瘦小的人外号叫做“三猴”,至于本名叫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一个叫晁丰年的教民说道:“什么意外收获,这是羲和神赏赐我们应该得到的。”三猴听后,低头不语了。晁丰年说完便站在章消的尸体旁,喊道:“大师兄?就是这个人刚才用箭射死了文四哥!” 张红灯瞪着圆圆的大眼,络腮胡子将一脸怒容装扮得像是地府的判官。只见他抽出腰间的利剑,喊道:“将这贼人乱刀剁碎扔到沟里喂野兽,替文四弟报仇!等我们回去,再为文四弟树碑祭祀。” 教众一听,呼喊着挥起锄头砍刀之类朝章消身上打去,霎时打成了肉酱一般,被众人用农具推到了河里。 看着章消被推到了河里,三猴偷偷白了晁丰年一眼,迫不及待地喊道:“大师兄!打开这箱子吧?” 张红灯走到车子旁边,看了看几车箱子,志得意满道:“只要大家信仰虔诚,羲和神一定会保佑我们的。羲和神无私地照耀大地,他是公正的,但楚国奸佞当道,国王滥开杀戒,连自己的亲戚都屠杀了几千人,何况我们这些小民?所以,羲和神派我来告诉大家,只要大家真诚信教,我们一定能推翻暴君,建立平等的社会!这五车珠宝,就是羲和神对我们的赏赐!” 三猴见状,忙跪下来,趴在地上,喊道:“羲和在上,天下公平。佑我康安,保我福荣。”众教民纷纷跪倒在地,跟着齐声喊了起来。 众人喊过后,随即站了起来,张红灯挥手道:“把箱子打开!” 三猴迫不及待地跳上车子,用破刀片子去砍绳子,谁料绳子没砍断,刀片却先断了。 “哈哈哈!”周围的人大笑起来。 “让开!”张红灯抽出腰间的宝剑,三猴赶紧跳下车,闪在一边。张红灯手起剑落,绳子随即便断了,他朝着箱子上的锁砍了一下,锁立即也被砍断了。众人都惊讶不已。三猴也目瞪口呆,禁不住赞道:“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三猴说完,随即跳上车,掀开了箱子,顿时有些傻眼了。 第254章 公主之死 张红灯见三猴表情不对劲,忙近前观看,只见这口箱子里放着一面很大的青铜镜,镜旁是几个明亮的铜盆,旁边是雕刻精美的百鸟朝凤红木桶,桶里有个漆盒,三猴忙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个个精美的小盒子。他见盒子极其精致,忙打开一个,见里面红红的,不禁疑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张红灯拿过盒子一看,嗤之以鼻道:“真是见了骆驼就说马背肿——少见多怪。这是有钱的婆娘抹屁股脸的胭脂。” 三猴谄笑地竖起大拇指道:“大师兄自然是沟边的大树——见识(湿)多,我们哪里见过这些东西。”说着,他看遍了整个箱子,大失所望道:“这都是些个什么玩意儿啊!倒底值钱不值钱啊?” 张红灯仍然劲头很高,不以为然道:“把其他四个箱子都打开!” 教众把其他四个箱子都打开了,一箱都是权夫人的衣服,一箱都是食物,一箱都是铺盖,权夫人千叮咛万嘱咐的第二个箱子被教民打开了,这箱子一开,三猴立马跳了起来,“大师兄!这是一箱子水!” “什么?”张红灯一听,立即到了车前,箱子里是一个大桶,他拔下头发的银发簪在桶里搅了搅,拿出来看了看,“倒是没有毒。” 晁丰年大惑不解,“刚才看着这群人挺排场的,不是说楚王出逃了吗?怎么带了几箱子破烂就出来了,还他娘带了一车水,这是故意耍我们的吗?” 张红灯也皱着眉头,疑问道:“不该啊?消息不会有假,而且刚才前面的确是军队护送,看车马,的确像是楚王的。或许,财宝在前面的车上,所以他们才安心把这些箱子放在了后面。” “唉!”三猴失望地叹了口气,小声道:“老鼠跳到糠箩里——空欢喜。”晁丰年随即捣了他一下,而且捣得生疼,三猴正要发火,抬头看见张红灯怒瞪的眼神,吓得赶紧敛声屏气了。 张红灯喊道:“楚王老奸巨猾,他能杀死两千多亲戚,可见不光心狠,还十分狡诈,我们这次算是上了老贼的当了。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我们虔诚信仰羲和神,总有一天会抓住老贼,得到属于我们的天下!今天,我们差点儿就抓住老贼,这就是明证!” 三猴和晁丰年急忙跪倒在地,呼喊道:“羲和在上,天下公平。佑我康安,保我福荣。” 张红灯也极为扫兴,说道:“将水倒掉,其他东西都推回山寨吧。”教众领命而行。 却说权夫人骑在马上,颠得骨头都快散架了,满肚子火气没处释放。不料颠簸中,偏偏她头上的一支镶和田红玉的金簪掉下马去。俗话说:“玉石挂红,价值连城”。权夫人忽然间觉得金簪上的坠不再撞击左额,伸手一摸,不见簪子,于是大喊道:“停!” 权诚明忙问:“夫人,怎么了?” 权夫人道:“大王赏赐我的红玉金簪掉了,赶紧停下来找找!” 权中节这时在旁边道:“娘!都什么时候了,掉了就掉了,逃命要紧啊!” “呸!”权夫人啐了权中节一口,“这是大王赐的免死金簪,你要不要?” 权中节一听,大吃一惊,他只是听过权府有钦赐的免死令牌,没承想就是权夫人平时最喜欢的簪子,实在匪夷所思,“娘!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跟儿子开这样的玩笑!” 权夫人不再争辩,自己径直去拽缰绳。权诚明无奈,只好勒住了马。众人见状,也都停了下来。 谁知,马还没有站稳,权夫人便翻身掉下马来。路上坎坷不平,可怜权夫人娇弱的身子被参差不齐的石头磕得七疼八伤,腿也站不直了。 “哎呦!”权夫人颤抖着手,轻轻摸着自己的腿,“该死的巴蜀佬,害得本公主遭这等罪……哎呦……” 权好问这时已经清醒了过来,他疾步走到权夫人身边,蹲了下来,手刚一碰她的腿,“啊——”权夫人一把推开了权好问,“你想趁机掐死我啊!” 权好问没有留意,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他气呼呼地瞪着权夫人,一句话也不想说了,扭头看着两边的风景,只见澄空万里,层林尽染,飞鸣不时入耳,泉水不断潺潺,他心道:“唉!要是能撇开眼前这堆烂事儿,做一介布衣,归隐山林,徜徉在这宁静的田间地头,钓钓鱼,赏赏花,该有多逍遥啊!” 权夫人见权好问扭头不理她,气得拿起身边的一个木棍,狠狠敲在他的背上,“你想造反吗?” “哎呀!”权好问只觉得脊梁骨像被打断了一般,疼痛钻心,一下子将怒火烧了起来。他气得夺过木棍,扔在了一边。权夫人见状,竟然不顾腿疼拼命挪动着,伸手便去打权好问。权好问握住权夫人的胳膊,往回一甩,怒道:“注意点儿!”没承想,他这一下,完全出乎权夫人的意料,她重心一下没有保持好,身体朝后倾去,头磕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立时淌出血水来,人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了。 权好问见状,吓得面无人色,轻轻伸手去试权夫人的鼻息,“哎呀!”他吓得忙缩回了手。 权中节见权夫人脑后的血,“啊?”地大叫起来。他忙跪下来扶起权夫人,可是她的身子像没有骨头一样瘫软了。他吓得试了试鼻息,随即嚎啕大哭起来,“娘啊!娘啊啊——” 权好问惊慌失措,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呆呆地坐在地上。 权诚明忙摸摸权夫人的脉搏,又试试她的鼻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随即俯身道:“老爷!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带着夫人一起走吧。” 权好问此时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只好按权诚明说的去办了。大约半个时辰,巫寻常领着军队碰见权好问的队伍,之后便一同追赶楚肃王了。等追上楚肃王的时候,已经到了六十里外的黄**镇。 楚肃王正闭着眼睛躺在榻上,侍者在给他捶腿。巫寻常这时领着权好问进来了。 “大王?”巫寻常轻轻叫了一声。楚肃王随即睁开眼睛,立即坐直了身子,惊喜地看着巫寻常,不过看到权好问垂头丧气地站在旁边,他将笑容敛了大半,“怎么不见长公主?” 巫寻常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权好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地磕头声清晰地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中。他边磕边哭道:“罪臣罪该万死!罪臣失手推了一下长公主,不料长公主碰在石头上,没了。” 楚肃王站了起来,走到权好问跟前,轻声问道:“没了,是什么意思?” 此时,权好问磕头的声音更大了,额头已经磕破了,“长公主已经辞世了。” 听了这话,楚肃王微微闭上眼睛。侍者见状,急忙上前扶着楚肃王。楚肃王轻轻推开侍者,忽然瞪着巫寻常,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巫寻常,你是怎么派兵保护长公主的?” 巫寻常扑通跪倒在地,只是咚咚磕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大王!”权好问哭道:“巫将军到的时候,长公主已经不在了。” 楚肃王摆摆手,“巫将军,你站起来吧。”巫寻常站了起来,仍然一句话也不说。 这时,楚肃王弯腰搀着权好问的胳膊,劝道:“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如今长公主不在了,姑父应该是最悲恸的。这一切都是意外,若不是巴蜀犯边,怎么会生出这些事端?姑父也要节哀顺变啊!”说着,楚肃王将权好问搀了起来。权好问的脸早已血泪模糊。 楚肃王见状,对侍者道:“先领着权大人洗洗脸吧。” 广顺领着权好问刚出去,权中节哭哭啼啼地跑了进来,刚到门口便跪了下来,然后膝行道:“大王——” 楚肃王眼圈红红的,“寡人都知道了。”说着,看了看侍者,侍者随即将权中节扶了起来。 权中节的脸上沾着几滴泪水,哭诉道:“母亲本来都已经脱险了,谁知道大王钦赐的红玉金簪不见了,母亲发疯似的非要找,我怎么劝都不听,结果……就出事了……” 楚肃王一听,叹道:“唉!没想到,免死到成了催死了,看来,这免死的事,以后不提也罢。” 权中节一听这话,顿时愣了一下,心中暗自叫苦,可是,又不能说出来,想起母亲不在了,免死金簪也不在了,不知道今后楚肃王还会不会恩宠权家了,他还能不能锦衣玉食了,想到这儿,他心中立即痛楚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滴滴地落在了地上。 楚肃王见状,越发难受了,禁不住落泪道:“想哭就哭出来吧。” 不说还好,楚肃王这一说,权中节立即放声大哭了起来。 “唉!”楚肃王搂着权中节的肩膀,感叹道:“真是母子情深啊!”他看了看周围,见只有侍者,于是哭道:“长公主虽是寡人的姑姑,却像待亲生儿子一般待寡人,寡人先前并非太子,太后也不是寡人生母,若不是长公主疼惜,寡人何能长大成人,何能当这一国之君?”说着说着,楚肃王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了,眼泪肆意地流着,万语千言都憋在心头,融进这眼泪,毫无顾忌地流了出来。 “走吧!”楚肃王扶起权中节,哀痛道:“随寡人去看看长公主。” 权中节悲不自胜,随楚肃王一同来到权夫人灵前。此时权好问正在旁边坐着恸哭,见楚肃王来了,赶紧施礼。 楚肃王见状,大哭道:“姑姑啊——”说着,跪倒在权夫人尸体前。权好问见此情景,只好扶起楚肃王,但没有说话。 楚肃王道:“权大人,事已至此,我们虽则悲恸,但更应该做些让姑姑安息的事。为今之计,莫若先安葬了姑姑。寡人想同权大人在这附近挑选一处吉壤作为姑姑千秋安歇之所,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权好问看着楚肃王,又气又悲,说道:“微臣遵旨。”随后,楚肃王带着权好问到附近挑坟地去了。 第255章 秦驿杀手 山路狭窄,未到山腰处,楚肃王忽然喊道:“权大人!” 权好问见楚肃王站立不稳,忙上前去扶,楚肃王死死拽住权好问,用力一推,权好问身体的重心难以保持平衡,身子朝一边倾去,谁料脚下不稳,立即滚下坡去,掉进了湖中。 “哎呀!”楚肃王手足无措,“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呢?” 巫寻常就在旁边护驾,见状奏道:“末将这就带人下去救权大人吧?” 楚肃王瞪了巫寻常一眼,道:“你们也一定要小心啊!” 巫寻常心领神会,带人下到湖边,将权大人捞了上来。可怜权大人不会游泳,捞上来时,已经一命呜呼了。 这时,探马来报,说巴蜀已经占领了兹方(今湖北省松滋)。楚肃王闻听,忙对巫寻常道:“赶快找个地方把权大人就地埋了吧,黄**镇也不能呆了。”说着,楚肃王便带人回去了,将权夫人交给地方官妥善安葬,随即又逃往前方了。 广顺奉了楚肃王的命令,即刻领人带着符节、诏书及盘缠到了郢都天牢,将云淇等人放了出来。楚肃王命苏名远为使,荀子和、国安副之,前往越国,乐正珩为使,云淇副之,前往秦国。 苏名远接了楚肃王的诏书,脸红地对云淇道:“二哥、四哥……” 国安爽朗地笑着拍拍苏名远的肩膀,“五弟,不用不好意思,你学得是游学,此去越国,正好施展你的才学,这是公鸡不下蛋——理所当然的,不用不好意思。” 苏名远微笑着抱拳道:“四哥果然是英雄豪杰,让兄弟钦佩不已。” 广顺在一边焦急地站着。国安见状,冷笑道:“广司宫不用着急,我们兄弟马上启程。” 广顺笑着点了点头,“我也是奉大王之命,得罪之处,还望多多见谅。” 云淇和乐正珩一刻不敢耽误,随即骑马朝秦国飞奔而去。秦楚接壤,西北无战事,云淇等人晓行夜宿,终于到了秦国境内。 在驿站休息时,云淇忽见乐正珩脸色不对,忙问道:“七哥,你怎么了?” 乐正珩朝云淇使使眼色,云淇近前,乐正珩悄声道:“刚才我口渴得要命,喝了壶中水,只怕是中毒了,再者,我本来就身子弱,加上牢里伙食又不好,最近又忙于赶路,恐怕要遇到麻烦了。” “啊?”云淇听后,吃惊不已,看看窗外,夜幕正在慢慢降临。 乐正珩这时强打起精神,低声道:“四哥,为今之计,我们只有将计就计了。”他正要向云淇说自己的计划,不料毒性发作,脑子天旋地转,由不得他做主,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床上。 “该死!”云淇气得小声骂了一句,心中怒火微微烧着。云淇想了想,随即大声骂道:“他娘的世道,跑这么远的路,没有想到这么累。”边说边哗啦啦地倒了碗水,光明正大地喝了起来,不一会儿,他也倒在了地上。 停了一会儿,门轻轻地开了,进来三个蒙面的黑衣人,手里握着明晃晃的大刀。其中一个矮个杀手蹑手蹑脚地走到乐正珩跟前,举刀便砍。 “当啷”,清脆的响声立即传遍了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飞进了每个人的耳中。蒙面人当即吓了一跳,忙四周看看。 杀手头儿本来快到了云淇跟前,见乐正珩这边有动静,忙举刀走了过来,小声道:“怎么回事?” 矮个杀手觉得手似乎都被震麻了些,借着灯光,低头看了看,见有一个石子,然后弯腰捡了起来,捏在杀手头儿的眼前。杀手头儿大吃一惊,忙又朝四周仔细看了看,而且用刀朝床下划拉了几下,屋里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另一个高个杀手举刀朝云淇砍来,眼看刀就挨着云淇了,云淇却忽然朝旁边一倒,躺在了地上。 “他没中毒!”高个杀手指着云淇,激动道:“他在装死!” 杀手头儿觉得受了极大的愚弄,往后退了一步,“哎呀!老子杀人无数,今天倒被个毛没长齐的孩子耍弄了。”言讫,他举刀便朝云淇砍去。云淇忽然睁开眼睛,朝旁边一滚,立即站了起来,飞起一脚,不偏不倚,正踢在杀手的手腕处。“当啷!”杀手的刀应声而掉。高个杀手见状,举刀也朝云淇砍来。矮个杀手眼疾手快,忙朝乐正珩砍去。 云淇这时也顾不得反击,只好迅速躲开高个杀手的刀,猛给了杀手头儿一拳,杀手头儿刀刚捡起来,没承想挨了一拳,登时失了重心,朝矮个杀手倒去。矮个杀手见状,急忙躲开了。这时,高个杀手依然紧跟着云淇。云淇一闪,要去夺高个杀手的刀,没想到,这高个杀手反应极快,云淇不仅没有夺到刀,还差点儿被划伤,他瞅准时机,拿起案几上的杯子便朝高个杀手扔去。令云淇意外的是,这高个杀手非但不躲,迅速用右手接住了杯子。这时,杀手头儿和矮个杀手已经缓过劲儿来,又要去砍乐正珩。云淇不敢和高个杀手纠缠,只得朝杀手头儿来了。杀手头儿见云淇过来了,愣了一下,这一愣不要紧,手中的刀立时被云淇夺了去。 云淇得了兵器,简直如鱼得水,只是,他并没有学过刀法,可是,他也顾不了那么多,忙使了明拙剑法中的“图难其易”,刀柄急速转动,刀身形成一个明晃晃的刀圈,像表演杂技一般,看得人眼花缭乱。高个杀手并不管这个,举刀便砍,不料一下子砍空了,等回过神来时,云淇的刀已经砍在了他的胳膊上。云淇忙抽回刀,迅速闪到了一边。 “哎呀!”杀手头儿见状,有些惊慌失措,忙上前扶住了高个杀手,“兄弟怎么样了?” 高个杀手推开杀手头儿,握紧刀,准备朝云淇进攻。这时,云淇依旧使出“图难其易”,看得杀手头儿的眼睛都花了。 “他奶奶的!”杀手头儿恼羞成怒:“这是他娘的什么刀法,这么邪门!” 高个杀手不甘心,举刀便砍,不料,又砍空了,只是,他这次抽刀极快,云淇也没有想到杀手动作如此之快,因此也没有来得及砍,便顺势来了招云梦剑法中的“纵横捭阖、横扫千军”,朝杀手下盘攻去。没有料到,这杀手居然不躲,云淇的刀登时便砍在杀手的腿上。云淇惊诧不已,等抽刀回来时,杀手的刀已经落下,云淇急忙躲闪时,还是慢了一点儿,胳膊已经着了杀手一刀,登时流出血来。只是,这杀手腿被砍伤,顿时便站立不住,倒在了地上。他边倒边喊:“还不砍!” 杀手头儿忙瞪了矮个杀手一眼,矮个杀手立即举刀朝乐正珩砍去,谁知道,他的刀还没有落下,云淇的刀已经飞了过来,他躲闪不及,云淇的刀扎进了他的衣服里。 “啊!”矮个杀手低头看着腹部前露出的刀尖,只觉得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精神也脱离了肉体,仿佛马上要飞走一般。 “住手!”杀手头儿扭头看见云淇手中捏着几把飞刀,忙哭腔道:“英雄手下留情!” 地上的高个杀手并不甘心,甩手将刀扔去,云淇眼疾手快,忍着剧痛,身子一侧,顺势接住了刀。 “唉!”高个杀手悔恨不已,“大哥!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云淇见杀手头儿面露难色,忙说道:“我们素昧平生,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要赶尽杀绝呢?” “呸!”高个杀手吐了云淇一口,骂道:“屌货!我们是奉命行事,管他娘的狗屎怨仇,有本事,你小子把老子们都杀了。” 杀手头儿这时冲云淇抱拳道:“我们也是逼不得已,还望英雄见谅。”说着,他的眼泪便流了出来。 “大哥!”矮个杀手倒在杀手头儿的怀中,气若游丝地说道:“我怕是不行了……这差事终究……不是人干的,大哥和二哥早日……退出,隐居山林吧,人来世上一遭不容易……”矮个杀手边说边流着泪,“可惜……这花花世界与我无关了……大哥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我”矮个杀手的头忽然朝旁边一侧,再也不说话了。 杀手头儿看着死不瞑目的矮个杀手,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唉!”高个杀手这时强撑着站了起来,怒视着杀手头儿,“大哥!事已至此,我们只有玉石俱焚了。” 杀手头儿伸手将矮个杀手的眼睛闭上了,无限悲痛地说道:“悔不听三弟之言啊!‘地大大不过天,井深深不过海’。云梦山果然卧虎藏龙,我们今日前来,果然是自寻死路。可惜了三十年的兄弟情谊啊!” “大哥!”高个杀手怒道:“大丈夫要死便死,啰嗦什么!” 这时,屋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原来是驿站里的人听到动静,都过来了。 云淇这时抱拳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们要杀我兄弟,在下一时性急,才错杀了你的兄弟。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如果你们肯放过我们,在下愿助你们逃离此地。不然,等会儿驿站的人一到,你们只能无谓的牺牲了。” “呸!”高个杀手狠狠啐了云淇一口,骂道:“带念珠的老虎——假慈悲,少他娘来这儿糊弄老子,老子才不会上你娘的当。老子是望乡台上跳黄河——临死也得落个清白。” 这时,窗外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云淇忍着痛来到门口,透过门缝一看,人已经到了院子里。云淇扭头道:“等会儿我会用纵横烟把大伙儿困住,你们捂住嘴赶紧跑!”说着,云淇将一截东西塞到杀手头儿手中,“保命时用。”然后跑到门口,猛然将门一开,大喊道:“抓刺客啊!抓刺客啊!”喊时,趁人不备,甩手将纵横烟扔到院子里,顿时院子里刺鼻冲眼的烟雾弥漫,接着便是一院子的咳嗽声。 杀手头儿也顾不上那么多,背起矮个杀手便朝屋外跑去,高个杀手无奈,也只好忍痛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 驿站主事赖延年这时高声喊道:“刺客朝院门跑了!赶紧堵住院门赶紧堵住院门!”众人这时忙朝院门堵去。 第256章 涂氏兄弟 杀手头儿背着矮个杀手,高个杀手一瘸一拐地跑着,云淇故意胡乱喊着。杀手们借着纵横烟顺利出了院子,不过终究受了伤,没有跑出多远,便被驿站的人抓住了。 云淇这时也顾不得外面的情况,忙进屋去看乐正珩,见乐正珩已经坐了起来。 “七哥,怎么样了?”云淇疾步到乐正珩身边,说道:“刚才好险,三个刺客进了屋,才被我打出去。” 乐正珩揉揉太阳穴,微微晃了晃头,“多谢兄弟救命之恩了。”说着,他冲云淇抱了抱拳。 云淇笑着按下乐正珩的手,“你跟我弄这虚礼干啥?你现在感觉咋样了?” 乐正珩微笑道:“不碍事了。只怕,刺客的事,没有这么简单。我们才到这儿,怎么便有刺客来了?” 这时,从屋外进来几个驿站的人。为首的主事,个头不高,衣着整洁,皮肤黝黑,眉粗眼大,浓浓的胡子,两眼炯炯有神,声音文雅动听,“在下疏于防范,让两位使者受惊了。” 云淇抬眼一看,见此人文文弱弱,不悦道:“等你们来救,早投胎八百回了。” 主事一听,冷笑道:“原来孟婆汤喝多了,人果然变得极其呆傻。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你怎么说话呢!”云淇怒目圆睁,准备上前,被乐正珩一把拉住了。乐正珩忙赔礼道:“大人莫怪,我这位兄弟不过喜欢开玩笑,实在没有别的意思,大人莫怪。” 云淇正要说话时,驿站官员赖延年风风火火从外面进来了,见云淇面露怒色,忙作揖道:“在下防范不周,致使刺客惊扰了使者,还望多多见谅。” 乐正珩忙下了床,扶起赖延年道:“大人说哪里话?刺客又没有通知大人,如何事先防范?” 赖延年站直了身子,上下打量着乐正珩,“你们没事吧?” 方才的主事道:“他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我看是灯草打围墙——一点儿没事儿。” 云淇一听这话,扭头看看眼前这位文弱的主事,见其五官虽然端正,却没有丝毫的英俊之气,正要不屑一顾时,忽然见其耳垂上居然有个小点儿,再仔细看时,居然没有喉结。云淇纳闷道:“莫非是女扮男装?若是这样,这女子也长得太彪悍了,若不是,这男人未免太娘们气了。”想到这儿,云淇上前,死死盯着,笑道:“那是,我们不像贵国的大丈夫,一点儿脸却长这么浓密的胡子,耳朵上还钻着孔,脖子上平平如也。” 赖延年一听,忙看着文弱的主事,这主事红着脸,气得瞪着云淇,恨不能一拳将云淇打蒙。 “吕昭兰!”赖延年登时放下脸,“简直胡闹!我秦国没人了吗?要你来这儿冒充男人?还不赶紧下去!” 吕昭兰只觉得心跳加速,脸烫得要命,恨不得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指着云淇道:“你个小人!” 赖延年一摆手,“将吕昭兰押起来关到后院,说不定刺客就是她派的。等会儿再详细审问她。” 吕昭兰瞪了瞪周围的人,周围的人不敢上前。吕昭兰瞥了一眼赖延年,冷笑道:“赖大人好手段,想公报私仇!” 赖延年怒斥周围的人道:“难道你们也都有了招惹权贵的心思了吗?” 周围的人一听,低头不语了,其中一个叫丰南田的人靠近吕昭兰,使了使眼色,抱拳道:“得罪了!”说完,一摆手,周围的人将吕昭兰押下去了。 赖延年笑着冲云淇抱拳道:“要不是使者大人目光如炬,险些被这个丫头蒙混过关了。” “哈哈!”云淇笑道:“我刚才也在惊讶和疑惑,哪有女人长成这个样子的,大人认不出来也是极正常的事。” 乐正珩这时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眼睛快速眨了眨,眼泪还没有眨回去,紧接着又打了一个哈欠。 赖延年见状,微笑道:“天色不早了,两位使者大人休息吧。在下已经加强了防备,大人可以放心睡眠。明早还要审问刺客,到时还得麻烦大人,以了解详细的情况。” 云淇正要说话,乐正珩忙截道:“大人放心,我们一定配合。” 赖延年微笑地出去了。 云淇将门窗关好,吹灭了灯,悄声问道:“七哥该不会又怕惹事,才拦住我的话吧?” 乐正珩低声道:“我确实不想多事,而且看这个赖延年獐头鼠目,眼虽小,却极有精神,颇有些城府,只怕刺客之事,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简单。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尽早将楚王交待的任务完成才是正事。天下恩怨多了,哪个不是冬瓜牵豆棚——纠缠不清,我们又怎么管得过来,再说,我们也实在管不了。” 云淇瞪了乐正珩一眼,心中有些厌烦,说道:“既然如此,你赶紧睡吧。我去茅房一趟。” 乐正珩苦笑着说:“兄弟也不用瞪我,我也是一片好心。” 云淇大吃一惊,心道:“屋里伸手不见五指,这小子居然能猜出我的眼神,果然有两下子。”云淇掩饰道:“我瞪你干什么,我是真要去茅房。” 说完,云淇悄悄推门出来了。 却说赖延年从云淇屋中出来,径直去了关押刺客的房间。他屏退周围的人。 “怎么搞得?”赖延年怒瞪着杀手头,指责道:“你涂维贤不是拍着胸脯说,两个屌毛孩子根本不在话下吗?怎么三个人还打不过一个?” 原来,这杀手头叫涂维贤,高个杀手叫涂维义,矮个杀手叫涂维让,三人是亲兄弟,父亲当兵,在秦国攻打魏国的阴晋之战中阵亡,尸骨无存,当时涂维贤已满十岁。母亲领着三个儿子生活,日子过得极其艰难,不料战后瘟疫横行,他们的母亲染病身亡,三兄弟被墨家救下,算是有了着落。 涂维贤看着两个兄弟,怒火冲天,斥责赖延年道:“大人怎么不早说他们是云梦山的人呢?” 赖延年一愣,轻声说道:“我只知道他们是楚国来的使者,谁知道他们是云梦山还是雨梦山的?” “既然如此,你就该趁乱把我们放了,为什么又把我们关起来?”涂维义忍着腿痛,怒道:“我们完不成任务,自有师兄责罚。世人谁不知道墨家祖师墨子曾与清溪先生隐居山中,乃至交好友,如今大人欺瞒墨家,使我们与云梦山结仇,只怕墨家也饶不了大人!” 赖延年一听,忙陪笑道:“在下实实的不知他们是云梦山的人,要是知道,怎么能欺瞒诸位呢?再说,驿站出了刺客,我怎么能不抓呢?谁知道你们动作这么慢,居然被驿站这群饭桶给抓住了,我现在还发愁呢!”说着,他看到涂维让躺在地上,忙问道:“老三怎么了?” 涂维义斜了赖延年一眼,没有好气道:“要不是我三弟脑子转得快,早被人一刀捅死了。” 赖延年想了想,说道:“要不,你们把我打昏,趁着夜色逃跑吧,这样,我也可以交差了。” “唉!”涂维贤叹了口气,说道:“山茶花开在牛粪堆上——真窝囊!” 涂维义理直气壮道:“有什么好逃的,我墨家锄强扶弱,济危扶困,做事向来光明磊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涂维让道:“二哥,稍安勿躁,事已至此,也由不得我们做主了,还不如刚才一死了之呢!” 赖延年看了看涂氏兄弟,说道:“你们三兄弟自然是豪气干云,侠肝义胆,只怕你们的师兄就未必如此了。你们若是不走,岂不是更丢墨家的脸吗?” “唉!”涂维贤摇头道:“怎么就领了这么个任务。既然如此,就听赖大人的吧。” 赖延年把三兄弟的绳子松开了,冲涂维贤使使眼色,大喊道:“来人呐!”话刚出口,涂维贤便挟持了他。这时,屋外的人冲了进来,见此情景,也不敢轻举妄动。 涂氏兄弟挟持着赖延年到了门口时,将赖延年打昏了,并燃起了纵横烟,顿时,屋子里白烟滚滚,涂氏兄弟趁机逃跑了。谁知他们还没有跑出几步,就碰见了云淇。 云淇惊诧不已,戒备道:“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是墨……”涂维义话刚出口,涂维贤忙说道:“英雄莫要挡我们的生路,大恩大德,定当后报!” 云淇借着亮光仔细一看,面前居然站着三个人,由不得心中怒火重生,“呸!我刚才好心放你们,你们却来糊弄我,不知那死了的兄弟是怎么复活的?”说完,云淇拦在了路中间,这时,身后的嘈杂声越来越近了,云淇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安。 涂维让这时哀求道:“我们也有难言之隐,我们素来敬佩云梦山的豪杰,绝对不敢与云梦山为敌,事情紧迫,还望大哥能高抬贵手,好事做到底。” 云淇看着火光越来越近,心中也觉得烦躁,忙摆手道:“你们赶快逃命吧。”说完,云淇飞身上了墙,跳到另一个院子里。涂氏兄弟惊叹云淇身手竟如此之好,随即逃走了。 云淇来到一个僻静的院子,见屋里有亮光,于是蹑手蹑脚地走着,没走几步,发现从屋里出来一个人,云淇忙躲在了树后,谁知那人出来后站在门口,居然不走了,而且东张西望,实在令人生疑。云淇无奈,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块,朝院子东边扔去。门口的人听到院子外有声音,忙朝东边走过去,云淇趁机上了树,跳到围墙上,来到了屋顶。他轻轻揭开瓦,屋里昏弱的灯光柔和地从椽子的缝隙间透了出来,云淇趴在瓦上,仔细看着,竖起耳朵听着。 第257章 夜审昭兰 “外面什么情况?”吕昭兰关切地问。 驿站人员丰南田悄声道:“我让蒙甘棠在外面守着,不会有事的。前院的刺客跑了,他们正在忙呢!要不,我把你放了,你赶紧走吧。” “哼!”吕昭兰斩钉截铁道:“本姑娘就在这儿,我看那条癞皮狗敢把我怎么样?” “哎呀!你何必跟他弟兄分家争勺子——斤斤计较呢?”丰南田伸手便要去解绳子,吕昭兰扭动身体,躲开了,怒道:“你别动!你还是赶紧走吧,癞皮狗好不容易抓住个整治吕家的机会,他怎么能善罢甘休呢?不然,怎么向上邀功请赏呢?放心,他还能黑瞎子打立正——一手遮天了?再说,当今君上又不是昏君,不会由着这些奸臣做坏事的,不然,家父早没有立足之地了。” 丰南田疑问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女扮男装起来,冒这么大风险干什么?” 吕昭兰埋怨道:“都怪家父好管闲事,邻居打架,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他非得上前去拦架,你想想他都五六十岁的人了,我哥能让他去?结果,一个不小心,我哥被人打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家父旧病复发,癞皮狗又要小题大做,没有办法,我只好来尽孝了。本来装得好好的,都好几天了,谁也没有看出破绽,就刚才那个小白儿脸多事儿又多嘴,把我露了出来,当时要不是你们拦着,管他清国楚国的狗使者,本姑娘早叫他跪地求饶了。哼!” “小白儿脸?”云淇一听,感觉脸有些热起来。 丰南田忧虑道:“你也知道赖延年是肯定要拿此事大做文章了,如今刺客一跑,就更加说不清了。你何苦得罪那楚国的使者,听说他们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 “什么?”吕昭兰一听,立即来了精神,追问道:“你说得是真的?你敢肯定吗?他们真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吗?” 这时,蒙甘棠忽然推门进来了,“有人来了,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丰南田立即冲蒙甘棠点了点头,朝吕昭兰摆摆手,“我们先走了。”说完,他们便出了屋子。云淇正要离开,却隐约看见有人过来了。不一会儿,赖延年领着人进了屋子。 “啪!”赖延年端坐在案几后,猛地一拍案几,怒道:“大胆吕昭兰!竟敢女扮男装淫乱驿站,而且勾结刺客刺杀堂堂楚国使者,意图嫁祸当朝华宗华大人,好为你父翻案,如此歹毒,简直罪不容诛!若不从实招来,小心皮肉受苦!” 吕昭兰鄙夷地看着赖延年,冷笑道:“赖——大人!有些事是姐妹俩守寡——你知道我知道,何必闹这么复杂呢?要是都抖落出来,只怕是鸡脚上拴癞蛤蟆——飞不了你,跳不了它,到时候就难看了。” 听了这话,云淇在房顶上差点儿没有笑出声,心中佩服道:“有点儿意思,这小女子倒是颇有几分胆色。” 周围的人听到,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但是又不敢出声。赖延年一看,气得怒火旺盛,“啪!”地一声,又狠狠拍了一下案几,只拍得手火热般地疼。他瞪着周围的人,指着吕昭兰,“还不让罪犯跪下来,难道这事儿跟你们也有关系吗?” 周围的人一听,立即严肃了起来。丰南田和蒙甘棠这时偷偷混了进来。丰南田使劲儿一蹬吕昭兰的腿弯儿,斥道:“还不跪下!”吕昭兰顺势便跪在地上,她怒得扭头看了看丰南田,骂道:“他娘的!不会轻点儿啊!” 赖延年不耐烦道:“你最好赶紧招供,我也不与你个女流之辈在这儿纠缠,不然的话,我即刻奏报郡守派兵,将你父吕伯骞抓起来,让他来解释这件事。” 吕昭兰此时虽然满腹怒火,却也无计可施,丰南田和蒙甘棠在旁边也帮不上什么忙。 “又是个狗官!”云淇在屋顶看着,也是干着急没有办法,心中不免生气。夜色深凉,他又在屋顶呆了这许久,一阵凉风略过,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忽然有了打喷嚏的欲望。他急忙揉揉鼻子,使劲儿忍忍,才算将打喷嚏的意识忍了下去。他刚要低头下去的时候,忽然劲头儿又上来了,这时揉鼻子也来不及了,“啊——嚏!——”一个大大的喷嚏在屋顶上响了起来,他的手使劲儿一按瓦片,只听见手下哗啦啦的声音。 “屋顶上有人!”蒙甘棠大吃一惊,随即喊了起来。赖延年忙抬头看去,不看还好,一看,屋顶的灰尘正好落了下来,他闭眼都来不及了,这灰尘倒一点儿没有浪费,不是落在赖延年身上,就是落在他的眼睛里了。 “啊!”赖延年闭着眼睛,觉得眼里异物磨得难受,怒火在胸中憋闷地燃烧着,他抖着手,催促道:“赶紧端盆清水来!快去!快去!” “哈哈哈!”吕昭兰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蚂蚱碰上斗鸡——活该倒霉,真是老天有眼。” 丰南田这时冷静地指挥着:“甘棠,你快去端盆水过来!”他指着周围的人,“你们几个留下来,剩下的人跟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说完,丰南田便领人跑了出去。 蒙甘棠站着没动,幸灾乐祸地看着焦躁的赖延年,旁边的人也津津有味地看着。 “还不快去!”赖延年试着睁了睁眼睛,看到满屋子的人居然都不动,怒道:“都等死呢?” 蒙甘棠鄙夷地撇撇嘴,大声道:“这就去这就去!”说完,慢腾腾地出去了。 云淇早已从屋顶上下来,回到了房中。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乐正珩见云淇来了,才有了睡意,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哈哈!”云淇高兴道:“那个女子果然是个人物,我先前居然冤枉了她,唉!也怪我太心直口快了。不过,这驿站的主事赖延年的确够奸猾,正在策划着一个阴谋,我明明杀死了一个杀手,谁知道却又活了。赖延年抓住了他们,又放他们走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乐正珩的睡意越来越浓,禁不住劝道:“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你也不用为吕姑娘担心,还是早点儿歇息,明天赶紧赶路,也不知道楚国现在怎么样了。” 云淇瞪了瞪乐正珩,也不说话,倒头便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乐正珩便起来了,可是发现云淇不见了。他刚要出门寻找,迎面碰见了赖延年。 赖延年施礼道:“使者大人早啊!昨晚真是惊扰大人了。” 乐正珩还礼道:“老兄说哪里话?真是太客气了,不知大人见我的随从了没?” 赖延年微笑道:“在下正为此事而来。由于昨晚的事,需要大人的随从云淇配合审问,所以在下特来向大人禀明,而云淇一早便找到在下,询问昨日之事,怕此事影响了秦楚两国之间的关系。” 听了这话,乐正珩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那云淇就留下来配合审问吧,我不能再耽搁了,吃了早饭得即刻赶往都城栎阳。”说完,乐正珩便走开了。找到云淇,乐正珩还没有开口,云淇先说道:“想必赖延年已经跟七哥说过了,我先不走了。我总觉得此事有蹊跷,所以一定要弄个明白,不能因为我,冤枉了人家吕姑娘,害了人家的父亲。” 乐正珩强压着内心的话,说道:“那你就呆在驿站吧,不过一定要多加小心,弄清了事情,即刻到栎阳与我汇合。” 云淇高兴地搂着乐正珩的肩膀,笑道:“我知道!我都下过好几次山了,知道轻重缓急。” 乐正珩吃了早饭,别了云淇,骑马朝栎阳赶去,天黑的时候,到了旬阳驿站。 驿丞林常风将乐正珩安顿好了,微笑道:“此处鄙陋,还望上国使者莫要见怪。” 乐正珩的嘴唇此时已经干得快裂开了,他眼巴巴地看着案几上的水壶,却不敢喝,只是说道:“驿丞大人说哪里话?哪里有什么上国下国,都是周天子钦封的诸侯,地位都是平等的。” 林常风忙上前提起水壶,倒了一杯水,端到乐正珩跟前,让道:“楚使请喝水。” 乐正珩忙站了起来,接过水杯,看着杯中晃动的水,真想一饮而尽。他笑道:“林大人无需多礼。” 林常风看看乐正珩,又看看水杯,朗声笑道:“楚使莫不是怕这水中下毒吗?”说着,林常风夺过乐正珩手中的杯子,将水喝完了。 乐正珩尴尬的脸红了,低声道:“唉!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说着,他倒了一杯水,咕咚咚喝完了,顿时觉得甘甜无比。 林常风笑道:“楚使放心,这驿站安全得很,当今君上还曾经来过呢!谁敢在这儿闹事,才是买干鱼放生——不知死活呢!”说着,林常风将杯子轻轻放到了案几上,“楚使长途奔波,辛劳无比,还是早些休息吧,有事喊下官就行。” 乐正珩送走了林常风,洗了洗脸,将灯吹灭,伏在案几上睡着了。因为枕着胳膊睡,所以一夜醒了多次。看着天蒙蒙亮了,他才放心地躺到床上睡了,刚一挨床,震天的呼声便响了起来。正在睡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时候,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第258章 节丢马死 乐正珩从梦中醒来,看了看屋顶,忽然想起自己在驿站,忙坐了起来。他打了个哈欠,然后下了床,推开门,见天气极其晴朗,眼前碧空万里,耳边鸟鸣阵阵,他禁不住伸了个懒腰,紧接着又打了个哈欠。 “谢谢你叫醒我。”乐正珩笑着感谢叫他起床的人,谁知这人像没听见一样,扭头便走了。 “楚使真早啊!”林常风笑眯眯地走了过来,“下官知道大人要赶路,所以早命人准备好了早餐,大人请移步就餐吧。” 乐正珩看看林常风,见他头发花白,眼睛不大,眉毛微黑,圆脸塌鼻,个头不高,稍微有点儿胖,“林大人真是善解人意,让晚辈说什么好呢?”说着,乐正珩跟着林常风去吃早饭了。 吃了早饭,乐正珩感觉浑身都是劲儿,睡意全无,赶路的想法特别强烈。他回到屋里,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发时,却怎么也找不到符节了。 “咦?”乐正珩疑惑道:“我昨天明明就放在了案几旁,怎么会不见了呢?”说着,他又把屋里屋外翻腾了一遍,依然没有找到。 “哎呀!”乐正珩有些焦躁了,“找不到符节,还怎么面见秦君?” 这时,林常风微笑地站在门口,轻声问道:“楚使在找东西吗?” 乐正珩循声看去,见林常风一脸笑意,不敢抱又抱着希望问道:“我昨天就把符节放到了案几旁,怎么现在忽然找不到了,驿丞大人见了吗?” “符节?”林常风一听,脸上的笑意顿时便没了,他忙进了屋子,四处看了看,郑重地问道:“楚使没有记错吗?” 乐正珩自信不疑地说道:“符节是使者的凭证,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能记不清呢?” 林常风这时不悦道:“楚使的意思是说,这么重要的东西,在当今君上曾经巡查过的驿站丢失了吗?” 乐正珩听着语气不对,再看林常风时,见他双目圆睁,一脸严肃,一时也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常风道:“楚使大人莫不是昨晚来的时候,就把符节丢了,今早故意来刁难下官的吧?” “什么?”乐正珩一听,无名之火登时便升腾起来,但又不敢发出来,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他忙陪笑道:“驿丞大人多心了,晚辈绝无此意。晚辈身负楚王使命,只求尽早完成任务,别无其他想法。再说,我与大人素昧平生,刁难大人对我有何好处?” “哼!”林常风冷冷地说道:“有没有好处,只有楚使自己心里明白。符节这么重要的东西,大人不随身带着,本身就是大人的失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弄丢了,如今又来诬陷我们驿站。你诬陷驿站倒也罢了,藐视当今君上,真是其心可诛。” 乐正珩越听越生气,可是又不敢与林常风吵,只能暗叫倒霉。他无可奈何道:“唉!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可怎么办呢?” 林常风走到乐正珩跟前,严厉道:“外甥打阿舅——公事公办!楚使说符节在本驿站内丢的,要拿出来证据,不然的话,大人就要写个字据,说明符节丢失与本驿站无关,否则,楚使大人就在驿站呆着,等候郡守大人前来裁决。” “啊?”乐正珩一听这么麻烦,顿时头都大了,他有气无力地坐了下来,有些一筹莫展了。 林常风说道:“本官看楚使也是个明白人,何必在这件事上费神呢?写个字据又不损失什么,找回符节才是头等大事。楚使再坐一会儿,恐怕对楚国更加不利吧?” 一听这话,乐正珩腾得便站了起来,“大人提醒的是!没有符节也罢!拿笔墨,我这就写。” “来人,取笔墨来。”林常风话音刚落不久,就有人端着笔墨进来了。林常风使劲儿剜了来人一眼,来人放下东西,忙低头出去了。 乐正珩一看,知道符节的事是驿丞捣得鬼,可是也没有办法,只好提笔写了起来。谁料还没有写完,就听见林常风“哎呀”叫了一声。乐正珩循声看去,见林常风倒在地上,昏迷了。 “来人呐!”乐正珩捡起刚刚放下的笔,喊道:“来人呐!” 送笔墨的人刚走不远,听见喊声,忙跑了进来。这时,乐正珩轻轻放下笔,佯装焦急地走了过来。走到林常风身边时,乐正珩心花怒放起来,原来,符节正安静地躺在林常风的身边,是符节把林常风打晕了。 乐正珩忙弯腰捡起符节,握紧了仔细看了看,居然看到上面有丝丝血迹,他忙用袖子拭干了。 送笔墨的人推晃着林常风,又掐了他的人中,总算把他弄醒了。 林常风摸着还有些疼的头,慢慢坐了起来,他刚一抬头,就看到了满脸兴奋的乐正珩,又见他手里握着符节,顿时更加大惑不解了,于是问送笔墨的人:“老杨,这是咋回事儿?” 老杨板着脸,看了看乐正珩,又看了看林常风,说道:“不知道!” “扶我起来。”说着,老杨扶着林常风站了起来。 乐正珩忍住笑意,将符节放在身后,问道:“林大人没事吧?” 林常风推开老杨,不解道:“符节怎么找到的?” 乐正珩严肃道:“我刚才正在写东西,忽然就听见大人惨叫了一声,于是连忙喊人,老杨到屋时,我刚离了案几。” 林常风看了看老杨,老杨依旧板着脸,不过微微点了点头。 林常风摸着头,越发迷糊了,心道:“这符节怎么自己冒了出来?这倒底是要唱哪出戏啊?”想到这儿,他微笑道:“既然符节找到了,楚使大人先完了差事才是主要的,这中间的细节,以后有空再仔细调查吧。我现在头疼得厉害,先告辞了。” 乐正珩在背后使劲儿握着符节,恨不得肋下生出双翅,立即飞出这个蹊跷的驿站。 林常风摸着依然有些疼的头,不高兴地走了。 乐正珩随即骑马离了驿站,朝前奔去,天快黑时,他不敢再住驿站了,于是将符节包了起来,住到了镇安县客栈里。 这次,他始终将符节放到身边,寸步不离。一夜安眠,早上醒来时,乐正珩见符节安静地躺在身边,心中总算舒了一口气。他推开窗户,又是澄空如洗的晴朗天气。 “梆梆梆!”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听着这敲门声,乐正珩只觉得胆战心惊,他自言自语道:“该不会又出了什么事吧?呸!”刚一出口,他便觉得太不吉利。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开了门。 客栈的郝掌柜焦急道:“客官不好了!您的马不知怎么回事,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乐正珩一听,心中反倒安静了起来,反正到了秦国,就没有顺利的事,已经习惯了。他禁不住自言自语道:“唉!也不知得罪了那路小人了,也罢,蝎子掉进裤裆里——由你折腾(蜇疼)吧。” 客栈的郝掌柜见乐正珩眼神飘忽,又在喃喃自语,忙大声道:“客官!您没事儿吧?” 乐正珩微笑道:“您不用这么大声,我耳朵不背。”说着,他便随郝掌柜来到后院马棚,只见自己骑的马果然倒在地上,旁边还站了几个伙计。他走近一看,“哈哈!”地笑了几声。 伙计们见乐正珩不急反笑,于是纷纷议论起来。郝掌柜也吓了一跳,心思:“这小伙子该不是疯了吧?手里一直握着根白布包裹的棍子,跟拿了根哭丧棒一样。”想到这儿,郝掌柜正要开口,乐正珩先笑着说道:“没事儿,掌柜的,我没事。” 乐正珩看着地上的马,哪里是倒在地上起不来了,分明是已经死了不知多长时间了。 郝掌柜忙说道:“这可跟我们客栈没有关系,客官,您看,周围几匹马可都是好好的,说明我们的草料没有问题。” 乐正珩苦笑地摇了摇头,然后拍拍郝掌柜的肩膀,笑道:“我知道这事儿跟你们没有关系,这马就归掌柜的处理吧,我也决不会追究此事,该付的钱,我一个也不会少。” 郝掌柜张着嘴,呆呆地看着乐正珩,好一会儿没有回过神来。见乐正珩转身要走,郝掌柜一把拽住他,“客官慢走!” 乐正珩站住了,扭头道:“这是干什么?” 郝掌柜不好意思地笑着,嘴唇动了几动,说道:“秦国律法,擅杀马匹者,是要治罪的。这马不明不白地死在小人的客栈里,官府若是追究起来,小人浑身是嘴,恐怕也说不清,所以,还望客官把这马带走吧。不过,就算客官自己带走,也得禀告官府,不然,万一被人揭发,最轻也是一顿板子。” “唉!”乐正珩摇了摇头,说道:“还真得药铺里卖棺材——往最坏处想了。” 郝掌柜这时接道:“一匹马而已,不用买棺材,马再主贵,也不能主贵过人不是?” “哈哈!”乐正珩苦笑道:“郝掌柜,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写个文书,就说这马的死跟客栈无关,是我自愿将马交给您处理的?” 郝掌柜低头想了想,看了看旁边的伙计,一个个头不高,但看起来精明的伙计说道:“我们怎么知道这马是怎么来的?” 听了这话,郝掌柜微笑地点了点头,冲这个伙计说:“还是小刘想得周全。” 乐正珩忽然觉得事情复杂了起来,本来梳理好的思路忽然乱成了一团,不但找不到头绪在哪儿,反而越来越乱。他抬头看看东边,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小刘见乐正珩面露焦急,建议道:“不知这位客官在这城中有没有熟人,您找个保人,然后立下文书,到官府说一声就行了。” “哎呀!”乐正珩实在被憋得没有办法了,他轻轻将符节外面的布除去了,举着符节道:“这个东西,你们认识吗?” 郝掌柜看了看,摇了摇头。小刘围着符节转了一圈,不屑道:“谁家的拐杖做得这么奇怪?” “拐杖?”乐正珩忽然感到百姓的愚昧无知,于是得意道:“这是符节,是使者代表国家出使另一个国家的凭证!” “啊?”郝掌柜惊讶道:“客官,您从哪儿偷来的这个东西,这罪名可比杀马的罪名要大啊!”说着,郝掌柜往后退了几步。 “偷?”乐正珩鄙夷不屑地看了看郝掌柜,觉得自己像受了极大的侮辱一般,他的心跳此时又跳得快了起来,不过,为了尽早结束死马这件事,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就是楚国派到秦国的使者,这符节就是凭证,我还有楚王亲自写给秦国君上的书信,不过,不能随便让你们看。” “啊?”郝掌柜不可思议地看着乐正珩,又看了看小刘,根本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衣着平常的年轻人,居然是楚国来的大官。 小刘道:“就是死一匹马而已,交不起罚款,大不了挨一顿板子,修几个月城墙,也死不了人,可是,您要是冒充大官,这罪名小的就不敢乱猜了。您还是想清楚吧。” 第259章 墨家相助 乐正珩此时觉得有些寸步难行,看着太阳越升越高,他感觉眼前的事情比丢了符节更麻烦。他此刻真想把周围的人打翻,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郝掌柜见乐正珩实在为难,便说道:“客官若真是楚国来的大官,那小人就派人到衙门禀告一声,都是官家的事,自然好处理。只是,客官莫要害了小人。” 听了这话,乐正珩心中忽然温暖了起来,他忙将符节夹在胳肢窝里,双手紧紧握着郝掌柜的手,激动地说道:“真是太感谢郝掌柜了!大恩大德,定当后报!” 小刘在一旁拽着郝掌柜的衣袖,并不断使眼色,郝掌柜对小刘道:“老辈人都说‘与人为善,与己为善’。何况,我看他并不像奸猾之人,我们能帮就帮了。” 正在这时,就听见前院吵吵闹闹,忽然跑来一个伙计,一边跑一边喊:“掌柜的,不好了!掌柜的,不好了!衙门来人了!” “衙门?”郝掌柜一听,跺脚砸拳道:“祸事了!” 乐正珩冷笑道:“这事儿弄的,跟排练好一样,我要看看,倒底还能有哪些花样?” 小刘这时往后退了退,低头不语了。周围的伙计也都往后退了退。不一会儿,衙门的差役便到了马棚。 郝掌柜一见,忙笑脸迎上去,对捕头谭秉直说道:“这么一大早,谭捕头就来到小店,不知所为何事?” 谭秉直将郝掌柜拽到一边,低声道:“郝掌柜,你是个忠厚小心的人,这事儿你也不要多管,只管站到一边就行了。”说着,谭秉直站直了身子,朗声道:“有人举报,说这里有人故意杀死了马匹,要知道,君上早已下令,擅杀马匹者,要治以重罪的,是谁这么大胆?” 乐正珩此时孤独地站在马匹旁,犹豫着要不要亮出身份。 这时,小刘壮着胆子往前上了几步,战战兢兢地指着乐正珩,说道:“是他的马死了,他说他是楚国派来的使者,他还说他手里的拐杖就是使者的凭证,谭捕头可以问他,这事其实和小店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谭秉直看了看小刘,吓得小刘又站了回去。谭秉直来到乐正珩跟前,看到他手里的符节,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见他衣着虽然平常,却有几分气质,于是微笑地问道:“阁下手中拿得可是符节?” 乐正珩看看谭秉直,心中松了一口气,禁不住说道:“总算遇到个明白人了,真正是楚国的符节,我还带着楚王写给秦国君上的信件,不料昨夜马匹忽然死去,以致僵在这里,耽搁了行程,还望谭捕头高抬贵手,放本使过去。” 谭秉直不解道:“不对啊?你既是楚国派来的使者,又有符节,又有书信,理当住在官家的驿站,却为何自掏腰包,非要住在客栈呢?这也解释不通啊?” “唉!”乐正珩见太阳悬在天上,却陷在此地不得脱身,心中不免焦躁,“到了秦国,我本来都是住在驿站的,只是到了贵地才住了客栈,个中详情,日后定当相告,只是本使有王命在身,实在不敢再耽搁了。” 听了这话,谭秉直眼睛一亮,微笑地问道:“楚使既然从驿站而来,可曾见过边关驿丞吕大人?” “吕大人?”乐正珩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什么吕大人,于是歉意道:“本使没有遇见捕头所说的吕大人,连一个姓吕的都没有见过。” “那么,赖延年赖大人呢?”谭秉直继续微笑地问道。 乐正珩一听说得是赖延年,又见谭秉直满面春风,于是放心道:“赖大人为人和善,尽职尽责,本使岂能忘记?” “哈哈!”谭秉直冷笑道:“好一个楚使大人,既然如此,那只有儿媳妇坐堂——公事公办了。”说着,谭秉直立即翻了脸,严肃道:“立即派人检查,看看这马究竟是怎么死的?”旁边的差役领命而去。 乐正珩登时就目瞪舌强了,他试探着问道:“刚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谭捕头忽然就翻脸不认人了?” “哼!”谭秉直瞪着乐正珩,怒道:“蹲在茅坑问香臭——明知故问,若不是你在驿站混淆是非,吕伯骞大人的千金又怎么会被关起来呢?你还说连一个姓吕的都没有见过,如此奸诈之徒,差点儿让你逃脱了。” 郝掌柜这时冲着乐正珩连连叹气道:“唉!你这个小伙子,怎么好事不做,偏偏去陷害吕大人呢?如今,我也帮不了你了。” 乐正珩这时想了起来,问谭秉直道:“捕头说得可是吕昭兰?” “呸!”谭秉直啐了乐正珩一口,斥道:“小姐的名讳,岂是你一个外邦人可以随便叫的?”说着,谭秉直右手一伸,藐视道:“请楚使大人移步,到衙门去跟县令大人解释吧!” 乐正珩此时已无计可施,虽然焦急,也没有办法,只好走一步说一步了。乐正珩将住店的钱给了郝掌柜,郝掌柜将乐正珩的手推了回去。 谭秉直一把抢过乐正珩的钱,塞到郝掌柜的手中,“你不要乱发善心,这是你应得的钱,为什么不要?” “唉!”郝掌柜摇了摇头,对乐正珩道:“到了衙门,你就实话实说,县令大人明察秋毫,不会冤枉了你的。” 乐正珩感动地冲郝掌柜抱拳道:“多谢郝掌柜。”随后,乐正珩便跟着谭秉直出了客栈,朝衙门走去。 到了衙门,县令却不在。谭秉直厉声对乐正珩道:“你先在这儿侯着吧,等县令大人来了,再说你杀马和真假使者的事儿。” “真假使者?”乐正珩一听,都觉得好笑。谭秉直说完之后便出去了。门口站着差役,乐正珩一看,反正也出不去,于是趴在案几上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正在甜美之时,忽然就被推醒了。乐正珩睁开眼,见面前站着一个衣着简朴但精神抖擞的人。 “你干什么?”乐正珩问道:“县令大人来了吗?”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涂维贤。涂维贤悄声道:“阁下可是从楚国来的使者,而且还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 乐正珩一听,睡意全无,立即坐直了,看了看门外的差役,小声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涂维贤抱拳道:“在下墨家涂维贤,曾经受过云淇贤弟的恩惠,今日特来帮你脱身的。你的符节,也是我帮你找到的,只是当日不便现身。” 乐正珩此时谁也不敢相信了,可是听涂维贤说的事,倒有几分是真的,于是他点了点头。 涂维贤站了起来,从容地走到门口,从袖子中取出一卷帛布,说道:“这是县令大人的吩咐。” 门口的差役仔细看了帛布上的文字,而且还有县令大人的印章,又看了看涂维贤,将信将疑道:“既是大人的吩咐,应该让我等去办,怎么会劳驾阁下呢?再说,阁下看着面生,不像衙门里的人。” 涂维贤颇有些傲慢地说:“我是大人家的仆从,大人家的仆从,你们都认识吗?再说,这是大人的吩咐,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说着,涂维贤将袖子一甩,头扭在一边。 差役见状,忙陪笑道:“得罪了得罪了!我们也是怕丢了差事。” “哼!”涂维贤也不理睬差役,转身走到乐正珩跟前,“走吧,跟我去面见县令大人!” 乐正珩像得了特赦令,高兴地慢慢站了起来,握紧符节,跟着涂维贤从衙门后门出来了。 “多谢涂兄,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耽搁到什么时候呢!”说着,乐正珩便准备离开。涂维贤一把拽住乐正珩,低声道:“你现在还走不了。” “怎么了?”乐正珩不解。 涂维贤道:“此地离栎阳还有一百多里的路程,你要两只脚走到那里吗?” “买匹马不就行了?”乐正珩像久在樊笼中的鸟,忽然得了自由,感觉一身轻松。 涂维贤道:“你的马是被人害死的,我与杀手交过手,此人武功很高,而且一早衙门就知道客栈死了马,很明显,这是早就设好的圈套,你如今去买马,指不定又会生出什么事端呢!到时候,不知道又要浪费多少时间。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跟我去见县令,没有官方的许可,你走不了。” “啊?”乐正珩越发不解,“刚才那帛布文书不是假的吗?” “假的?”涂维贤不屑道:“我墨家济危扶困,光明正大,骗人的江湖伎俩,我们怎么会用呢?” 乐正珩更加疑惑了,“既然县令大人要放我,又何必抓我呢?” “哎呀!”涂维贤往前拽着乐正珩,“你的问题还真多,如果不是我去找县令大人,你怎么能得救呢?这县令大人仰慕我墨家已久,我答应他只要他帮助了墨家,墨家一定会报答他,他这才肯帮忙的,但捕头谭秉直和吕家关系很好,大人怕他为难你,所以才让我偷偷来接你。这下,你该踏实跟我走了吧?” “呵呵!”乐正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吧。” 乐正珩跟着涂维贤到了县令家,县令询问了他几句,随后他便骑上县令赠的马出发了,涂维贤怕乐正珩中间再出现什么差错,于是一路跟着他,将他安全地送到了栎阳,然后才回去交差了。 住到了栎阳驿馆,乐正珩的心情才放松了些。驿丞石旷远问道:“楚使一路上可还顺利?” 乐正珩看着石旷远,见其头发花白,眉毛瘦长,眼睛眯着,满是笑意,脸稍长,而肤色很白,只是有了年纪,脸上皱纹道道,显出岁月的痕迹来。乐正珩微笑地说道:“还算顺利吧。” “顺利?”石旷远明知故问道:“你是不是在边关驿站遇到吕伯骞大人的千金了?” 乐正珩一听又是姓吕的,顿时泄气了,无奈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连吕大人的面都没有见过,何苦要陷害他和他的家人?” “哈哈!”石旷远捻须笑道:“你不用担心,老夫和吕大人是至交好友,驿站的事,吕大人已经来了书信,纯粹是一场误会,况且你又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弟子,绝对不会做出栽赃嫁祸的事情来。” 乐正珩想了想,问道:“有句话,晚辈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第260章 华宗请客 石旷远笑着点了点头。 乐正珩道:“吕大人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我在文昌县时,发现吕大人极得百姓拥戴,可他却是边关的驿丞,文昌县离边关可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呢!” 石旷远笑着拍拍乐正珩的肩膀,笑道:“果然心思缜密,而且温文尔雅,吕大人得罪了当朝权贵华宗,华宗曾经奉命出使楚国,却被楚国长公主羞辱了一番,因此与楚国结了仇。吕大人是因为做郡守时,奉公执法,没有照顾华宗的田地,因此得罪了他。边关驿站主事赖延年百般想巴结华宗,所以才会设计阻碍你来栎阳。” 乐正珩听后,深深点了点头,说道:“如此说来,晚辈如今到了栎阳,恐怕也不会轻易见到君上吧?” 石旷远捋着胡子,陷入了沉思。 “唉!”乐正珩长长地叹了口气,“真是横着垄拉车——一步一个坎啊!” 石旷远微微摇了摇头,“老夫如今动辄得咎,只能保证你在这驿馆之内平安无事,其他的忙,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乐正珩冥思苦想了一阵,计上心来,他笑着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石旷远。 没过一会儿,华宗派人来请乐正珩了。 乐正珩道:“厨子拍屁股——坏了菜了。” 石旷远平静地说道:“你如果不去,坏的就不仅是菜了。要知道,华宗请客——名堂不少啊。” 乐正珩握着符节,来到了华宗府上。华宗正在客厅等候着。乐正珩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吓得登时站住不动了。原来,客厅上坐满了人,一个个衣着华丽,器宇轩昂,看样子,也都不是一般的人。 华宗见乐正珩来了,忙下了座位,笑脸相迎地走了过来,“哎呀呀!真是老虎串门儿——稀客啊!”说话间,华宗已经到了跟前,他伸手拉住乐正珩的手,关切地问道:“楚使这一路上辛苦了。” 乐正珩看着眼前这个人,见他穿着镶青边的黑色曲裾深衣,似乎是朝服,一支雕刻精美的簪子插在发髻里,额头上有些许的皱纹,浓黑的眉毛,圆圆的眼睛此时正含着无限笑意,鼻子稍短,嘴唇微薄,但比较红,此时正露出洁白而整齐的牙齿,瘦长的脸,白皙的皮肤。整个人看上去,倒颇有几分平易近人。 乐正珩觉得自己此时完全就像个木偶,被拽着往前走,他只觉得两边几十双眼睛都在注视着自己,自己的脸也越来越烫,压根儿也不敢往两边看。 两边的人见华宗如此殷勤地对待乐正珩,纷纷都站了起来。 华宗将上座指给乐正珩,“楚使请坐吧?” 乐正珩见此座位,顿感受宠若惊,他看着两边站起来的人,更加觉得脸烫心跳,连连推辞道:“华大人如此厚爱,晚辈心领了。只是,这一屋子人中,论年龄,都是我的长辈,论资历,都是我的前辈,论官职,都可做我的上司,这座位,晚辈要是坐上去,岂不是要折掉几十年的阳寿吗?” 华宗点着乐正珩手中的符节,对众人朗声道:“这符节可代表堂堂楚国,楚使手持符节,难道还坐不得这个座位吗?” “这……”乐正珩无话可说,只好坐了下来。聊谈了会儿,华宗便命人摆下了饭,乐正珩坐在席间,实在感觉别扭,只盼着宴席早点儿结束。 不知不觉间,乐正珩也喝了不少酒,他也不知道宴席什么时候散的,只记得自己被人搀扶到了房间。等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他揉揉模糊的眼,定了定神,打量了一番,顿时呆住了:自己盖的是绣被鸳衾,罩的是锦帐流苏,岸上摆着珊瑚玉树,盘中放着点心水果,地上洁净如雨后石面,墙上平整似斧剁刀削,梁上有五彩风景,门上有精美花纹,熏香升腾缭绕,沁人心碑,灯盏昂首挺立,赏心悦目。 “坏事儿!”乐正珩心道:“这明明就是女人的闺房,我该不会又被人陷害了吧?”想到这儿,他忙下了床,悄悄来到门口,正要推门时,门忽然开了。他躲闪不及,被门板狠狠撞了一下。 “哎呀!”乐正珩感觉自己的头都要被撞得流血了,他抬头一看,见一群家丁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 “大胆楚使!居然敢趁小姐不在,擅闯小姐闺房,来人,给我请出去!”管家祖信厉声道:“对楚使大人要客气点儿!” 乐正珩随即冷笑道:“放心,不用你们请,我也得问问华大人,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先容我找个东西。”说着,乐正珩走到床边,将符节握在了手中。 祖信将乐正珩带到大厅,此时大厅中居然又是高朋满座。华宗正襟危坐,见乐正珩进来了,怒目圆睁,指着乐正珩,厉声道:“哼!我敬你是楚国使者,将你当上宾看待,请来诸多好友为你作陪,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包藏祸心,胆敢仗着酒醉擅闯小女闺房,幸亏小女去宫中向华妃问安了,不然,她一世清白,就毁在你的手上了!都说荆楚是蛮夷之地,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哼!”华宗说到激愤处,猛地一甩袖子,“骑脖子拉屎——欺人太甚了!” 座上的宾客都是华宗请来的,这时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来。乐正珩心里道:“唉!咋遇到这么恶心的事儿了?如今有嘴也说不清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华宗居然这么卑鄙,连女儿的清白也可以不要。”想到这儿,乐正珩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傻站着。 华宗见乐正珩并不开口,摆摆手,众宾客都闭口不语了。华宗道:“楚使大人,你说这事该怎么解决?” 乐正珩面故意无表情地看着华宗,轻声道:“我昨晚喝得大醉,宴席什么时候散的,我都不清楚,府上这么大,好似迷宫一般,我初来乍到,怎么知道哪个是小姐的闺房,哪个是大人的书房,至于我怎么到了小姐的闺房,那还得问问搀扶我的祖管家了?”说着,乐正珩扭头看了着门外的祖信。 “啪!”华宗气得一拍案几,“放肆!真是狗咬秤砣——好硬的嘴啊!不愧是云梦山清溪先生的徒弟,果然能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祖信老成持重,昨晚又没有喝酒,怎么会领你去小姐的闺房?你还是留着这些话跟栎阳城的县令去讲吧!”说着,华宗一摆手,“将此人送到栎阳县衙,交县令大人发落。”说完,华宗便离开了。 乐正珩只气得满肚子火气,却释放不出来,如今正是染坊里的大缸——任人摆布了。 华宗回到书房,众宾客也跟着到了书房。华宗将众人都打发走了,贵族栗平章又回来了。 “大人?”栗平章小声道:“这小子虽然无足轻重,可他毕竟是楚国的使者,他还没有面见君上,您就把他送到衙门,君上万一怪罪,可怎么办?再说,云梦山清溪老头儿可是有仇必报的人,你让他的弟子如此出丑,恐怕也不妥吧?再说,这对小姐的名节也不好。” “哼!”华宗高抬着头,然后微笑着说:“小姐进宫请安,几乎路人尽知了,名节上能有什么损失?乐正珩是楚使不假,他进小姐的闺房也是真,至于谁是谁非,就让栎阳令去裁决吧。至于清溪先生,一个躲在深山里的老头儿,去糊弄那些愚蠢的君主还行,他那些鬼把戏,怎么能瞒过我的法眼?”说着,华宗拍了拍栗平章的肩膀,“老弟不用担心,这秦国诸多的大风大浪都见过了,乐正珩这条小鱼苗,能有什么道行?哈哈哈!” “梆梆梆!”忽然传来敲门声。 “进来。”华宗轻轻说道。随从轻轻推开门,弯腰道:“启禀老爷,宫里来人,说君上下旨,让老爷即刻进宫一趟。” 栗平章急忙问道:“说是什么事了吗?” 随从的头一直低着,“没有说。” 华宗笑道:“能有什么事儿?”说着,他摆摆手,“你下去吧,按照老规矩,不要亏待了宫里来的人。”随从领命下去了。 栗平章猜测道:“会不会是楚使的事被君上知道了?” 华宗鄙夷道:“知道又能怎么样?再说,楚使毁我女儿名节,就等于往秦国王室脸上抹黑!就算君上不计较,王室能不计较?再说,出兵帮助楚国,此等大事,君上岂能自己做主?” 栗平章微微弯着腰,微笑地不住点头道:“大人说的对,大人说的对!” 随后,华宗便来到了王宫。见了秦献公后,华宗并未施礼,而是直直地站着。 秦献公微笑地挥挥手,“纹信侯坐吧,无需那些繁文缛节。” 华宗随即坐了下来,说道:“谢陛下恩典,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秦献公端起杯子,吹了吹杯中的水,说道:“最近南方战事频繁,越国和巴蜀两面夹击楚国,楚国经过吴起之变,王室被杀两千余人,元气大伤,恐怕难以招架越蜀之攻。当年伍子胥攻破楚都,鞭楚平王尸体的时候,楚国派申包胥前来,请求我秦国出兵,申包胥哭秦庭七日,感动我秦国,我秦国遂出兵帮助楚国复国。自此之后,秦楚相安无事。如今,楚国与当年情形相似,若楚国再派使者前来,纹信侯以为我秦国是出兵相助呢,还是坐观成败呢?” 华宗看着秦献公,心道:“看样子,他好像是不知道楚使的事。”想到这儿,华宗道:“出兵助楚这样的大事,还需廷议时商榷才行。”说完,华宗闭口不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