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妨随野性 系统提示:接受主线任务(一)【寻因】 任务描述:你为何要修仙。 完成方式:未知 时长:未知 奖励:未知 每一个玩家在进入游戏时的那一刻,眼前一片混沌,脑海中都回荡着这样的声音,而随着一道白光,他们纷纷降生在这个第二世界,同时,他们每个人都接到了一个相同的任务。 虞姬被这道白光刺激得闭上了眼睛,睁开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出生在了这个世界,以一个十几岁少女的样子。 虞姬看着自己这骨骼纤细的胳膊和白嫩白嫩的小手,又看了看自己周围这只有几点荧光闪烁的黑暗,摸了摸自己身上,除了一层薄薄的布料之外,身无长物。 毕竟是资深的职业玩家,虞姬闭上了眼睛,尝试着默念了一下游戏里的必需品,属性板,果然,几排无比简单明了的数据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姓名:虞姬 性别:女 年龄:14 门派:无 灵根:未知 灵魂强度:未知 功德值:0 境界:无 功法:无 装备:布衣、布鞋 虞姬将属性板收了回去,想起了进来游戏之前,和游戏头盔在同一个包裹里的说明书光板对这个游戏的描述—— 背景:仙侠世界 时间流速:现实世界一天,游戏世界一年 本游戏自由度极高,其余请玩家自行摸索,仙缘劫世界欢迎您的到来。 说实话,虞姬自认玩了这么多年游戏,在游戏界也算一号响当当的人物,到现在,还没有遇见过比这个更加任性的游戏。不过,毕竟是全球第一款全息虚拟网游,有这个任性的资格。 在虞姬的字典里,强者,才有说话的资格。 不知道为什么,虞姬突然想起了刚刚降生的时候听到的那段话和接到的那个任务。 她从来不觉得玩一个游戏只是为了打怪升级,对于她而言,不管她玩任何一个游戏,她都会把自己最大程度地代入那个角色,融入那个游戏所构建的世界,而进入了这个无比真实的仙侠世界,她便不再把自己当做是一个玩家,而是在这个世界里活着的一个人。 所以,对于自己来说,修仙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更好地体验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真实?还是接下了这个世界向她发起的挑战?还是像那段话里说的那样,是为了长生、权势、自由? 虞姬伸出自己那尚且显得稚嫩的小胳膊,握了握拳,抬起头,略有些飞扬的眉尾将目光显得更加锋锐,全然不似一个只有14岁的少女。 我从不知何为大道,亦从不知长生之乐,我虞姬修仙,只为变强,再不受人欺凌! “叮——系统提示,主线任务【寻因】发生变化。” 虞姬看了一眼任务面板,发现原本完全未知的任务描述下面又多了一排字—— 任务进度:信念 突如其来的任务变化让虞姬原本有些激荡的感情再次变得平静了下来,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致的冷静。 虞姬带着谨慎,一步一步地朝着这片浓郁的黑暗当中的那些个黄色的光点走去,渐渐走近。她本是个从不知怕的人,可这般场景,她也是生平第一次遇见,不免暗提一口气,屏住呼吸,小心摸索向前。 虞姬突然在距离幽光仿佛五步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眯了眯眼,原本似有似无看不真切的黄光,此时却好像能看得更加清楚了一些。 此时虞姬才发现,原本她以为的黄光却是惨绿色的,而且不知道怎么的,她总觉得这些幽光光点好像比之前她在远处看的时候要多了一些。 这点点惨绿色的光在这粘稠的黑暗里,显得格外瘆人。 虞姬握了握拳,借着这些微弱的光芒,打算在地上找一些小石头之类的东西,毕竟在一片未知的黑暗中,投石问路总是最有效的办法。 虞姬在地上慢慢地摸索,直到左手不负众望地摸到了一个小石头,不大不小刚刚好,也算是不幸当中的万幸了。 虞姬刚打算把这块小石头捡起来,突然觉得这块石头变得软了下来,湿滑黏腻,竟然还会动,而且还在舔她的手心! 虞姬被这般变故吓了一跳,却非但没有把手撤回来,反而狠狠地将那个“变异的石头”握在了手里,用力往外一拽,便听到了一声无比尖细的惨叫,和无数声忽男忽女忽老忽幼的笑声同时回荡在了这片黑暗里。 突然,虞姬被手里的东西一挣之下踉跄了两步,发觉自己好像撞到了一面墙上,抬起头,发现原本距离她五步远的那一堆幽光在她眼前乍开,原来竟然是无数只凸起的眼睛!而刚刚被她握在手里的,正是现在绕着她飞来飞去的其中一只! 她刚才手里握着的,竟然是一只眼珠! 只不过这只眼珠没有发着幽幽的惨绿色的光,也没有像其他眼珠那样发出刺耳瘆人的笑声,它也只是在她眼前飞来飞去,时不时地“舔”一下她的手指而已。 虞姬着实被惊得冷汗出了个透,路过的风一吹,虞姬竟然觉得有点冷。 新手装备果然不能指望,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站在原地等死过!拼了! 虞姬眼中厉芒一闪,飞快地将那个蹭向自己的眼珠紧紧地抓在了手里,不管它怎么想要横冲直撞,虞姬就是死死地攥住不松手。一边吃力地躲着身后无数只惨绿的眼珠向她发起的突袭,一边拼尽全力地跑向感受到有风的那边。 当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的时候,能抓在手里的,都是不能放开的! 虞姬是在赌!赌这个世界给她的不会在一开始就是一条死路,赌运气,也赌自己的判断! 这千钧一发九死一生之际,虞姬心里被压制多年的野性终于再次冒出头来,越是要她死,她就越是偏要活! 风力越来越强了,虞姬原本降生时绑成蝎子辫的头发已经完全地披散开来,可她没有时间去管,哪怕有的眼珠已经碰到了她的头发,甚至好像还拉扯到了其中的一束,她也根本丝毫停下来的意思,咬着牙,拼劲了全力,越跑越快,全凭一股意念在支撑。 不知道跑了究竟有多久,直到虞姬觉得风力大到刮得脸都生疼的时候,直到那束头发被那些眼珠扯走的时候,虞姬眼前终于景色一变,不再是刚才完全黑暗还只有无数只眼珠作伴的恐怖片,而是变成了一片原始森林。 虞姬靠着惯性,再次向前冲了两步,回头一看,发现那些眼珠已经不见了,而自己的身后,也并没有什么黑暗通道,有的,只是一棵棵笔直参天的大树。 终于……逃出生天了! 虞姬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昏迷时,虞姬的左手依旧死死地攥着那只眼珠,没有松手。 【二】还似在山时 当虞姬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一间石屋中了。 猛地翻身从床上坐起,便听见一声有些敦厚还带着些爽朗的笑声从门口传来,“女娃娃醒了?” 虞姬发现自己可能是坐起来的速度太快了,眼前一黑,脑袋晕了一下,忙扶住床边,闭上眼睛缓了几秒,一边竖起了耳朵。 等再睁眼时,便看到刚才那个声音的主人果然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看打扮,是个猎户。 “头晕了吧?女娃娃,你都昏迷三天了!刚好我熬了粥,你趁热喝点。”猎户大叔显然是个热心爽朗的,没等虞姬回答,直接转身掀开帘子出门了,想必是给她端粥去了。 虞姬自觉有手有脚,没有让别人把粥给她端来当做断手断脚伺候的道理,于是,从床上跳了下去,穿好鞋子,也掀开帘子从屋子里出去了。 一出去,就看见猎户大叔正揭开锅,往一只黑陶碗里盛粥。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两盘分量很足的肉块,一盘猩红色肉的纹路是螺旋的,另一盘褐色肉的纹路是一条一条的,都是拿黑陶的碟子盛的。而在此之前,虞姬从未见到过长成这样的肉。 桌子上除了这两盘肉,还有一罐子散发着无比浓郁中药味的黑鸡汤。 “怎么下床了?头不晕了?”猎人大叔端着那碗粥放到了桌子上,拿起一条长条布在一张凳子上擦了擦,示意虞姬快点坐下。 “嗯,已经好多了,多谢大叔。”虞姬向猎人大叔抱了抱拳,脸上笑容真挚,放在这张只有14岁孩子的脸上,则是显得颇为天真可爱。 虞姬认为,对于别人的善意,她总该是要大方回应的。 “大叔,咱们现在在的地方是什么地界儿啊?”虞姬觉得自己有必要了解一下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毕竟说明书毫无借鉴价值,她还是要靠自己探索。 “你也是那些外来者吧。”猎户大叔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反而叫破了她的身份,对于这些NPC,也就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来说,她的确是一个外来者。 “大叔是怎么知道的?”不由得虞姬不奇怪,如果所有NPC都知道玩家的身份,那还怎么融入这个世界? “那天捡到你之后的第二天,我一出门,就碰上了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男娃娃,他说他不是这个域的,跟我来打听打听道。”对于仙侠世界的人来说,出现从别的地方来的人是一件并不奇怪的事,因为仙侠世界,往往都广袤无边,可能只是一个域,就能让普通人一辈子都走不完。 “原来是这样。”虞姬点点头,喝了口粥,刚想开口继续,却突然看见自己的手指上多了一个东西。 一个看着像是由草木根部编织的戒指,虞姬抬手轻轻嗅了嗅,还带着一点草木的清香。 不确定这些NPC能不能看得到,虽然虞姬猜想他们多半是看不见玩家的属性板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再看。 “女娃娃?” 刚一回神,就听见猎户大叔在叫她。 “啊?啊……大叔,那我究竟是在哪里啊?之前的那个跟我一样的人他走了吗?”如果能和同是玩家的人相互交流一下,或许能得到些有用的东西。 “那个娃娃可是个能干的,别看年纪小,力气可大着呢!这不,在我这间屋子的旁边的地方,半天时间,自己搭了个草房子,像模像样的。我猜你们俩的问题应该都差不多,正好,吃完饭,你可以过去问问他,没准,你们还是从一个地方来的呢!” “好,谢谢大叔!”和虞姬想的一样,就是不知道,那个人人品怎么样,不过应该还不错,住在猎户大叔家附近,是为了等她醒来好结成伴? 吃过饭后,虞姬发现原本还有些无力的身体竟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先回了趟屋,查看了一下自己手上多了的这个戒指。 【清心戒】 品级:上品五 功效:储物、清心 物品描述:红参草根须以清荷露浸泡后编织而成,炼器时铭刻清心普善咒,使用时以灵力注入激活,清心明性。储物空间3。 虞姬看着手上的戒指,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没想到竟然会是品质这么高的戒指。之前她在查看自己这身新手装备属性时,发现这身新手装备都只是凡品一,而功效也只有【蔽体】这一条。而这个清心戒则是上品五的戒指。虽然她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物品的等级划分标准,不过现在看来,上品总该是要比凡品级别要高的。至于储物空间3,她大概猜得到,应该是一种空间计算方式,就是不知道这个储物空间3到底会有多大。 不过,虞姬现在根本连灵力都不知道是什么,也是有些无奈,看来这个戒指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并没有任何用处,除了能闻闻味儿以外,完全是能看不能动啊。 想了想,虞姬从自己身上这件新手布衣上抽了一根线出来,揉揉搓搓,把戒指从手上摘下来,串好线,套在了脖子上。 反正也没用,还不如就这样挂着吧,又不显眼,还方便。 财不露白,怀璧其罪,在自己还没有实力的时候,低调做人才是王道。毕竟初来乍到,对于这个新世界,虞姬充满了好奇,但也因为刚来的那一幕而怀有不小的警惕。 可等虞姬费劲地把“项链”往脖子上系的时候,又觉得有点憋屈,她活了二十三年,从未有做过什么遮遮掩掩的事儿,把一个戒指往脖子上带,这般遮掩,实在太不爽利。于是,虞姬一挥手,打算把线扔了,戒指重新套回手上。 结果没成想,线没扯断。 她14岁的时候多少还有点营养不良,力气也不算大,何况这个戒指系得实在是复杂又尴尬,系的结在脖子后面,她胳膊不够长,够得费劲,把结放在前面吧,她又看不到,这屋里也没个镜子,算了,就这么先放着吧,等她回来跟猎户大叔借个镜子使使。 整理了一下衣服,虞姬出了猎户大叔的石屋,朝着猎户大叔说的那间草房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说是旁边,但事实上还真不算特别近,因为一直在爬坡,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会把屋子搭在了这么高的地方。 终于看见那件草房子时,虞姬不免在心中感慨,果真称得上像模像样,没想到,在2798年生活的人,竟然还会搭这么原始的房子,而且只用了半天时间,应该是个有能力的人。 站在门口,虞姬敲了敲门,“朋友,你在吗?” 门开了。 虞姬一惊。 “是在屋子里,还是院子里?” “屋子太闷了,还是去院子里坐会儿吧。” “好。”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回屋拿了件衣服披上,这才出来。 他披上的那件衣服自然是新手布衣,所以……刚才他是赤着上身给虞姬开门的。 “庾橼。” 一个简单明了的自我介绍,搭配上带着一身伤疤的摄人体魄,简直不能更酷。 但是原谅虞姬在心里笑出了声音,憋得嘴角都有些抽搐,连说话都不敢,生怕一开口就笑得再也停不下来。 芋圆,哈哈哈哈……这么酷的一个男人竟然叫这名字,哈哈哈哈…… “芋圆”捕捉到了虞姬不时抽动一下的嘴角,眉弓轻微地动了一下,“想笑就笑吧。” 叫这个名字,他也很无奈啊。 不过,他还是尽力介绍着自己,“庾信庾、木缘橼。”一个三声,一个二声,连在一起叫,无比自然地就成了“芋圆”了。 “抱歉,庾橼兄”虞姬艰难地向这位“芋圆兄”拱了拱手,十分用力地强调了第一个字身为三声的尊严,才勉强敛起几分正色,强行止住自己过于活跃的内心,做了个自我介绍,“虞姬。” “嗯。” “庾橼兄,不知道你对这个世界了解多少。” “关于这个世界,我听说过两个部分。” “两个部分?” “嗯。第一个部分,是听猎户说的。据他所说,这个世界由两块大陆组成,一块是九州大陆,是一块修仙大陆,海内有东、西、南、北、四海,祖洲﹑瀛洲﹑长洲﹑生洲﹑玄洲﹑元洲﹑炎洲﹑流洲﹑凤麟洲﹑聚窟洲十洲,昆仑、方丈、蓬丘三岛,而我们所在的地方,正是西海聚窟洲和昆仑海的边境,距昆仑二十六万里的青邙山脉。” 虞姬望着远处绵延不知几何的山脉,被云雾遮挡得若隐若现的碧色,在暮色穿透云雾的微光下,好像铺上了五彩霞帔一般。 虞姬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向着那个方向走了两步,又转身环顾这四方天地,哪怕她已经站在了这座山峰的最高处,可比其高者又何止百十之数! 层峦耸翠,遮天蔽日,仿佛就在这青邙山中,便自成一方世界,只观其区区一角,便觉心神激荡,胸膛起伏难平。 真想知道这片天地究竟是何等的广袤无疆,不知道她此生,能不能行遍这方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只是稍一畅想,或御剑于这天地间,或乘灵兽遨游,或脚踏虚空,凌空飞行,可俯瞰这不知道有多少座这样的山脉支撑的天地,可肆意变幻畅游其间,便已然心驰神往,难以自已。 “很震撼吧!”庾橼显然也怀有同样的心情,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着这片天地,“这几日,我常常在这儿,看这山,还有这一片莽莽苍翠。你知道吗?在我来这里的路上,看见的都是一棵棵参天巨木,抬头看时,连天都被遮得没了影子,一点光都透不进来。而站在这里再看时,我几乎无法相信,眼前这群山披着的一层暮色,就是那些可以遮天蔽日的合抱巨木,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真心感叹天地造化,造物神奇。” “是啊,当真震撼!”虞姬和庾橼一样,从未见识过此般几乎无法用言语描述其万一的景象,在此之前,她也曾去过无数座名山大川,可她甚至都想象不出,世间安有此等壮丽雄奇之胜景,身在这山上,仿佛已然小了天下。 二人显然都被这眼前的一切摄住了心神,哪怕良久之后目光移开,可那样的色彩、那样的景象也依旧刻画在脑海中,许久都挥之不去。 【三】静入无声乐 等到两人心情都渐渐平复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该吃晚饭了。 听见猎户大叔在下面叫他们吃饭的回音,二人相视一笑。 “对了,庾橼兄,我降生时发现自己这般样貌,刚好是我现实中14岁时候的样子,你呢?”而此时虞姬没说出口的话其实是,你不会也是14岁吧?一个满身伤疤的肌肉男会是他14岁时候的样子?虞姬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无法置信,所以她才会在庾橼打开门的时候吃了一惊,原本她还以为会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娃娃呢。 “嗯,一样。”虽然两人之间的气氛融洽了许多,但是除了之前看见青邙山的时候,庾橼的说话方式又恢复成了简单明了的省话模式。 虽然虞姬不会去问庾橼是做什么的,也不会问他经历了什么,为什么14岁的时候身上就会有这么多道疤。联想到猎户大叔说的,他力气很大,很熟练地搭草房子,还有之前看见青邙山时候的言谈,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可又说不准,觉得这人身上好像自带一种神秘感一样,让人看之不透。 这世界上总有人过得好,也总有人过得不好,皆是时也命也,你能做的只有享受和挣扎。而过得好的人突然过得不好,过得不好的人突然过得好,往往才是最大的悲剧。 “刚才你说这方世界由两块大陆组成,一块是九州大陆,那另一块呢?” “如果说九州大陆是仙之大陆,那森罗大陆就是魔之大陆。” “在这个世界里,仙和魔是被两块大陆分开的?” “是也不是,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部分。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降生在了一座镇魔狱的第一层,里面有一匹燃着黑火的马,疯了似的一直追着我不放,但好在我身手还不错,系统也是没真的想让我死在那里,最后,我还是逃了出来。而当我逃出来之后,脑海中就多了一些信息。” “这算是通过考验后系统给的奖励?”虞姬觉得自己的清心戒应该也是这样,不然总不可能凭空出现吧,就是不知道自己抓住的那个眼珠算不算评价加成。 “嗯,大概是。”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明明能猜得到,虞姬应该也接到了考验,甚至在完成之后得到了奖励,但他就是连问都不问一句,一个探寻的眼神都没有给过虞姬。 真是又坦诚又狡猾,虞姬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对方表示出了坦诚和信任,如果还是全然的生疏和戒备,实在不是她的处世之道。 “可能每个人都有降生考验吧,我一开始以为是随机降生,只有我降生在了有怪物的地方,没想到你也是,那这就应该不是巧合了吧。” “嗯。”庾橼听见虞姬这么说,既没有表示出被信任的激动或者是对虞姬之前隐瞒的不满,也没有表示出对虞姬获得奖励的好奇,连步子的频率都没有变,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真是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明明之前仙魔两块大陆的事情还没说完,但两个人现在谁好像都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了。饶是虞姬平日里为人豪爽,不拘小节,可毕竟是她隐瞒在先,此时也不免觉得尴尬,心中觉得自己好像长了一万张嘴,却怎么也说不清楚这话,一时间竟是难以再开口。 于是,两人直到猎户大叔那里,一路无话。 “两个娃娃怎么走了这么久,再过一会儿这彩雉的肉可就不好吃了,香味都快散没了。”猎户大叔随口埋怨了一句,不过马上就充满热情地招呼他们吃饭了。 “大叔,我叫虞姬,别再叫我娃娃了。不过庾橼兄这么魁梧,为什么也叫他娃娃啊?”光看外表的话,是绝对看不出来庾橼只有十四岁,但是大叔一直一口一个娃娃地叫他们。之前见到庾橼之前就听见猎户大叔叫庾橼娃娃,她还真以为会是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但是在第一眼看到庾橼的时候,虞姬差点没把舌头咬掉。 “哈哈,小虞姬,你们家大人怎么连这都没告诉你?” “……父、爹娘走得早,他们说了什么,我都记不得了。” 庾橼看了虞姬一眼。 “唉,我的好几个老朋友也葬身在了在十年前的那场兽潮,可惜我实在是没有修仙的资质,不然说什么也要拿我这把剥皮刀,斩下几个妖兽的头来!” “没有修仙的资质?” “是啊,不管是哪个修仙门派,入门前都要测你的灵根,灵根品级越高,修仙资质就越好。像我,是个没用的,赤灵根三品,入了五行宗,做了三十三年的记名弟子,到现在,也不过就是练气六层的修为,除了身体稍稍壮些,其实还是个凡人,修成仙人,我是早就不想了。”猎户大叔显然对于修仙显得十分沮丧,这个世界上,谁还没有个修仙梦呢? “对了,正好我这有本书,我看你们都很有灵气啊,修仙肯定比我强!”大叔也是个急性子,一边说着一边往里屋走,然后就是一阵叮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大叔顶着一脑袋的灰出来了。 “唾!”大叔显然也是吃了一嘴的灰,用力地拍了拍书,明显能看到屋子里可视的微颗粒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喏,这是当年进五行宗的时候大家人手一本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上面的字我都倒背如流了,可这修为也不见涨。” 虞姬接了过来,把书放在桌子上,推给了庾橼,自己再也没看一眼,反而和猎户大叔拉起家常来了。 “大叔,这就是彩雉?”虞姬指着桌子上的那盘和她之前见过的一模一样的猩红色带着螺纹的肉问道,她记得这肉的味道异常鲜美,上次吃过一口之后,觉得唇齿生香,简直是人间美味。 “没错!这彩雉可是这青邙山中的特产,就算是城里的那些大人们也都好这一口,可惜的是,彩雉速度太快,又很聪明,很难毫发无损地抓到,而一旦受了伤,很快就会死,就算是做熟,不过几个时辰,就没了香味了,肉也没有那么鲜美多汁了。不然,像我在这青邙山里打了快三十年的猎,早就发家致富了。”大叔前面说的还兴高采烈,可到后面,就变成摇头苦笑了。 “三十年?”虞姬有些惊讶,“大叔,你为什么不搬到城里住,反而要住在这山上,一住就是三十年啊?”对于凡人来说,百年就算是平均寿命了,为什么要把生命的三分之一都扔在青邙山上? 【四】狂抛正律诗 “像我这样身份修为的,若是去了城里,就是给别人打杂的命,你说我这辈子,已经都没有修仙的命了,要是还每天低三下四地活着,就算能多活个十年八年,哪里又比得上我窝在这青邙山里来得快活!” 虞姬听得出,这是对现实的无奈,天命如此,生便是劣等灵根,三十三年,不过是练气六层的修为,任谁都觉得心如槁木吧,无论是对大叔的命途,还是对老天的愚弄,都让虞姬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她从不想做这种戳人伤疤的事。 突然闻得一直沉默的庾橼兄击掌赞叹,“男儿在世,本就该如此,那尘世污浊,哪里比得上这大好的山林里来得自在快活!此话,当浮一大白,有肉无酒,可惜可惜,实在是可惜!” 虞姬看了猎户大叔一眼,只见猎户大叔听见庾橼兄这话,眼睛一亮,原本还有些消沉的情绪这下倒是真的洒脱了起来,好像又变回了之前的那个热情洒脱的猎户大叔。 没想到,庾橼兄还真有一手,不过更加重要的是,他到底还是个内心火热的人,心里燃着一把火的人,都是值得相交的朋友。 刚才两人在路上的沉默同心里燃着的这把火相比,便显得无关紧要了,何况本就是她隐瞒在前,现在看来,倒该是她先向庾橼兄道个歉了。 “确实可惜了,在这片地方,想要酿一坛好酒,真是谈何容易!不说别的,你就说那五花露吧,便是要采得白玉杏花,青梦桔梗,紫月兰花,赤妖桃花和绯红含笑这五种花的露水,再加上这青邙山雪岳峰上的那汪澧泉,才能勉强酿上一些,莫说旁的,就算是这汪澧泉,那也是青邙山有名的灵泉,不是谁都能掬得到的。” “哦?这话怎么说?难不成,这雪岳峰是座常人无法攀登的奇险之地不成?”虞姬也对这五花露很感兴趣,她本就是个好品酒的,一听见有这等难以酿制的好酒,必是美酒无疑啊。 “呵呵,这雪岳峰是这青邙山上平日里去的人最多的地方,怎么会是无法攀登的险峰?只不过这汪澧泉,是一眼灵泉,想要掬得泉水,必得两个条件。” “愿闻其详。”虞姬心道这泉水莫不是也成了精,还会和人做买卖不成?不过既然是在仙界,又和灵字沾边,可能确有不寻常之处。 “这第一啊,在青邙山有那么一句话,叫做,‘甘露降,醴泉出’,说的就是,必须要天降甘露,澧泉才会涌出。” “天降甘露?难不成这里的雨水都是甜的?” 猎户大叔摇摇头,笑道,“哪里有那么简单啊,这天降甘露,是六大祥瑞之一,非得是‘天地相合’,方降甘露,反正我这辈子,一共就见过那么一次。” 虞姬有些咋舌,三十多年就见过一次,她不由得看向了庾橼兄,见他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觉得这人可真是外冷内热得厉害,该不是之前已经得罪了他,他小心眼到现在吧。 “那次大叔莫不是酿成了五花露?”虞姬只是好奇这五花露的味道,毕竟她也算是半个酒痴了,活了二十五年的她算是喝了十多年的酒了,说实话,那些酒她大多都已经喝腻了,如果能一品鲜酿,那真是但愿长醉不复醒啊! “小虞姬,我倒没想到,你还是个小酒鬼。不过,五花露哪儿是那么好酿的啊,我一共只在为一个大人办事之后,讨了一小口,可就这一小口,我怕是这辈子都对她念念不忘了。”猎户大叔一脸的追忆和回味味道,更加引诱了虞姬想要尝尝这五花露。 “那是因为这取澧泉的第二个条件?” 猎户大叔笑了几声,“取澧泉已经算是容易的了,可我实在是与她有缘无分,至于那五种花,我这辈子恐怕都不做多想了。” “难不成这五种花都长在了海角天涯?” “可不是海角天涯?”猎户大叔显然颇为遗憾,“这五种花正好分布在了这青邙山的五大灵地,也正是因为五大灵地的灵气滋养,才能出现这几种奇花。” 虞姬表现出了充分的好奇之意,猎户大叔满意地继续往下说,“先说那澧泉,除了天降甘露这等奇事,还非得洗心志,跪挹之,稍有不诚,那泉水,你一滴都别想取走。” “这天下还有这等奇事!”虞姬不免发出了感慨,这片天下,这方世界,究竟有多大,究竟会有多少无法想象的奇事,作为一个28世纪的人类,早该忘记这些怪力乱神,可现在,她却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便稀奇了?小虞姬,你若是听见了那五大灵地,你不是还要惊掉下巴?”显然猎户大叔也是好久都没有遇见小朋友了,谈性甚高,这不,还有闲心揶揄虞姬呢。 “大叔,莫说旁的,快说那五花灵地。” “小虞姬,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问我,我是怎么看出来,这小娃娃和你是一般大的?” 虞姬点点头,配上这张只有十四岁的还充满稚气的小脸,简直就是大叔们的杀手锏。而这话一出,便连一直埋头吃饭的庾橼兄也看了过来。 “嘿嘿,其实对于还没有修炼的人来说是个神奇的事,但是一旦入了门派,这也不过就是个人人都会的技巧。每个门派都有‘忘气术’一说,这‘忘气术’不止能看得出一个人的气运,还能看出这个人的骨龄。”猎户大叔笑了笑,看了看庾橼兄那和年龄完全不相符的脸和身材,又看了看虞姬那无比稚嫩的小脸,简直笑得更加大声,虞姬毫不怀疑,要是声音再大点,他能把房盖都掀起来。 “咳!”猎户大叔看着虞姬拿着筷子扒拉盘子里的肉,往嘴里塞的样子,终于止住了笑声,“接着说五花灵地的事。” 虞姬支起的耳朵表示洗耳恭听,而庾橼兄也放下了筷子,显然也对此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这青邙山上有五大灵地,分别对应了金木水火土五行,就像这青邙山东口入山二里,有一个天然火洞,若是修炼火属性功法的人去那里,必将事半功倍,但相应的,不管是哪个灵地,属性都不是很稳定,容易走火入魔,所以,除了那些想要拼命的家伙,没有人会去五大灵地修炼,而那火属性的赤妖桃花就在那火属性的灵地里,其他的也是如此。” “不可以在那里修炼,可为什么不能去采那五花呢?” “因为要酿五花露,五花和澧泉缺一不可,可五花当中的白玉杏花却长在了青邙山的中央山脉,那里是整个青邙山灵气最丰沛的地方,据说常常会下灵雨,而每次灵雨之后,连里面的白玉杏花都有修为大进,化成人形的机会,没有人不眼馋的。可那中央山流传有大妖盘踞,根本没有人敢进去,甚至连靠近都不敢,不少修仙者组成的小队说是进去降妖,可最后都是有去无回,像我这样修为的,哪里还敢进去?就连我帮着做事的那位金丹期大人,也是得到了大妖沉睡的消息,才敢在外围捡几枝白玉杏花回来。” “大叔,练气期和金丹期相差有多远,能让你叫他大人?”虞姬听了这玄之又玄的故事,终于是彻彻底底地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那个世界了,现在的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满了玄奇。 “小虞姬啊,这练气期和金丹期之间的差距,就像这青邙山一样大,或者比这还要大,至于我叫他大人,等到你们去了门派,就全都懂了。”猎户大叔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练气期和金丹期的差距,又岂是以毫厘计?“如果你要是真想知道,就翻翻我给你的这本书,上面都有写。” “知道了,大叔。”虞姬还是没有看桌子上的书一眼,而庾橼兄也没有推回来。猎户大叔看着他们两个人的样子倒是笑了,“真是两个娃娃,若当真想要修仙,今日之感情种种,不过是长生路上一烟云,都算不得真的。” 两人都看向了猎户大叔。 “大道三千,偏何要走那无情道?”这话竟是庾橼兄问出来的。 “你们只知道有修为境界,却不知还有道心境界,而这道心境界的最后一境界,却是准定境,而何谓准定境?说白了,就是没有任何事能够动摇你长生的本心,若抛不开七情六欲,你就永远都无法不动准定。”扒了口饭,猎户大叔还是补充了一句,“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这也是有一次我听宗门的一个金丹大修士讲道的时候听来的,反正我这辈子是修仙无望了,我管他对错鸟事?” “我便绝不信这等话。”庾橼兄显然对这无情道甚是抵触,态度前所未有地恶劣。 “现在说这话都还为时尚早,可等我成了金丹修士,我便要看看,这话究竟是对是错。” “你们两个小娃娃倒是心气儿高,当初我也和你们一般,现在也不过成了一山野猎户,虚度了三十三年光阴,现在想想,若我当初没有一门心思地去修仙,说不得也能逍遥自在个三十载,可不比修仙痛快?”猎户大叔现在说起自己当年,语气很复杂,无奈遗憾回味后悔,可谓是五味杂陈。 “若不曾登上山顶,怎知那边无限风光?”虞姬轻声却坚定地开口,而她此时心里说的话是,我虞姬这辈子,还从未说过后悔二字!便当真在这修仙路上折戟,也好过一辈子望山生畏、止步不前。 【五】真性莫须醑 饭后,虞姬问猎户大叔要了一面镜子和几个杏子,去了她房间前面的院子,将几个杏子摆了一盘,放在了石桌上,往庾橼兄那边推了推,用意不言自明。 庾橼兄也没推辞,能看出脸上的神色柔和了一些,拿了一个杏子,放在手里揉了揉,之后才开始剥皮,杏子被揉了之后,皮就变得好剥多了。 真的很奇怪,28世纪的时候,大家都是用管家机器人干这些活的,就像她也是在进了游戏之前,给机器人下了指令,每隔三天,换一次营养液,保证她的身体机能,如果不是小时候的那段经历,估计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生存能力基本归零。而眼前的这个人,能自己搭房子,熟练地剥杏子,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她原本是想问之前有关仙魔两块大陆的事,可谁料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倒是让她不好再开口了,免得倒像是她有目的一样,与其如此,她倒是宁肯不问。 没想到,倒是庾橼兄率先开口了。 “其实仙、魔两块大陆的说法其实都源于一个传说和一个屏障。传说在无数万年前,这片大陆并不叫做九州大陆,那边也不叫森罗大陆,两边其实在同一块大陆上,而这块大陆的名字就叫做‘陆’,而仙、魔、妖、人都生存在这片大陆上,彼此互有争斗,但整体上还算相处和谐,但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突然间,仙魔之间发生了一场旷绝古今的大战,最后,仙、魔各自占据了‘陆’的东西一隅,虽然我认为这个故事定有后续,但主脑给我的东西就到此为止了,我也就无从考证。”庾橼兄伸手又拿了一个杏子,继续揉揉搓搓,又剥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虞姬点点头,若有所思。 她以往玩有些的习惯是在进入游戏前将背景通读,这样在进入游戏以后,才能对NPC、任务做到了如指掌,常常能借此触发到一些剧情,完成一些常人接不到的任务。但仙缘劫这个世界说是游戏,却又已经不再是一个游戏了。如果可以一直活在这个世界里,长生不死的话,按照现实中她还可以活大概一百多年来算,她在这个世界里至少还可以活三万多年,这已经超出了一个游戏的范畴,可以说,这里就是人类的第二世界,就是不知道,人一旦死亡会如何。 “所以‘一块屏障’指的就是有一块将仙、魔两块大陆隔开的屏障了?”联系到之前庾橼兄说的,并不难以得出这个结论。 “不错,这块屏障被称为‘天地壁垒’,隔断了仙魔两块大陆。” 虞姬点点头,又想起了刚一降生就接到的任务,沉吟片刻,问道,“这个世界的仙,都在哪里?” 庾橼兄摇了摇头,显然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 虞姬一愣,随即才想起来,面前这人跟她一样,是个外来者,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而那猎户大叔也不过是个修为不算高的凡人,哪里会知道仙人的事,不由得无奈地笑笑,摇了摇头。 “那庾橼兄,对之后的事,你可有所打算?” “抓彩雉。”说完,便将吃完的杏核放在眼前的桌子上,摆成了一个倒‘Y’字,抬起头看着她。 虞姬不免脸色有些愕然,心中更是大奇。她不过只是随口问了猎户大叔几句彩雉的事,又要了几颗杏子,这人能知道自己要去抓彩雉就已经很厉害了,还能猜到自己要用什么办法,这未免也太神了吧。 “以前,我和朋友在山里用这办法抓过野鸡。”庾橼兄还是解释了一句,没想到却引起了虞姬的共鸣。 “怪不得,真是巧了,我也用这法子抓过不少野鸡。我第一次抓的时候,还担心这法子到底灵不灵,谁曾想,这个突然从我脑子里冒出来的法子还真灵,抓了只特别肥的家伙,我去看的时候,它还在网里扑腾呢,要不是我眼疾手快给按住了,没准儿就让这家伙跑了!”有了谈性,虞姬的本性也一点点地暴露了出来,平时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可没少在一起侃大山,常常是无酒无肉不欢,而有了酒肉,那就没头了,往往能侃一宿。内容嘛,就什么都有了,天南海北,鸡毛蒜皮,历史传记,八卦传闻都是他们聊的话题。 “突然从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庾橼兄不是很理解这句话,点子自然都是自己想出来的,怎么还有突然冒出来这一说? “我在那次之前,根本就没抓过野鸡,也没看见过别人抓,可当时已经入冬了,一点吃的都找不到了,我也是饿急了,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出这么一法子,死马当活马医呗。可说来也怪,我那时候都饿得头晕眼花了,还能有力气做那份细致活,就这杏核,我磨了好长时间才磨出两个孔来,后来我自己都觉得我那时候真是疯了,就这么一个一点根据都没有的点子,我都信,也是绝了。幸好还真有用,不然我怕是要当个饿死鬼了。”虞姬将一条腿抬起踩在了坐着的石凳上,再加上这一身古人装扮的新手布衣,若是个男人,倒还真有几分跑江湖笑生死的味道,倒真是浪费了这张长得还不错的脸,虽然她现在还是14岁时候的样子,个子已经勉强有一米六了,可脸上还带是满满的稚气,配上这副痞子样,若是让之前的猎户大叔看到了,只怕要捧腹大笑惊为天人了。 说来也怪,庾橼兄原本线条有些僵硬的脸被虞姬硬是侃得柔和了许多,话也变得越来越多,两个人就这么就着一盘杏子,硬是一句话不停地聊了一宿,聊的狗都睡了,鸡都起来了,他俩还精神奕奕的,一点都不见疲惫。 经过了一宿的称兄道弟之后,虞姬发现两个十分重要的事实。 第一,她发现,她之前的判断发生了失误,她一直以为庾橼兄是外冷内热型的,没想到这位其实是内热外也热型的,之前只不过是因为大家不熟,再加上一点小误会造成的,熟了之后,虞姬发现,这位和她能侃的程度简直不相上下啊。 第二,她终于知道了这位仁兄为什么既能搭房子,还能抓野鸡了,因为从他的祖辈开始,就向往山林,于是便在山林中买了块不小的地方,这便导致了他的父母亲族都住在山里,而他从出生一直到他二十岁,自然都一直在山里面待着,这些都算是基本的生存技能,他自然是手到擒来。 两个人,一盘杏子,谈了一宿,有了了解,生了默契,成了朋友,所以有些事他们自然也就无需再试探了,两个人在天明之时,当即决定,进山,抓彩雉! 【六】默契方在兹 两人虽然是14岁的身体,但却都是从小就有了一身生存的本事。虞姬这时候的体质不敢说比得上那些从小每天用营养液改造过的“现代社会人类”的身体,毕竟营养不良,但若论这在山林里奔走打猎的本事,可是胜出得不止一星半点。 睡过了少许几个时辰,又用了顿便饭,两人就告别了猎户大叔,进山去了。 进山之后,二人在林子里面穿行而过,庾橼兄的脚程很快,可虞姬也能毫不费力地紧随其后,而有趣的是,庾橼兄也当真丝毫不曾有过照顾虞姬几分的意思,好似真把虞姬当成了男人一般,不过这般做法,倒是让虞姬很是受用。 谁都不是弱鸡,何必费力去照顾?莫说她自是能跟得上的,便是她跟得当真吃力,也是她自己欠练,怨不得旁人。虽说昨夜二人相谈甚欢,可说到底,也不过只是认识了短短一天的两个人而已,朋友之义,尽得也尽不得。 莫说旁的,只说前一刻二人还在聚精会神地奔行记录,下一刻二人便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分毫不差,或可算得默契天成? 而此时虞姬心里的想法是,若是在山里的话,这位庾橼兄倒是个不错的战友,估测两个人的配合也应该不错。不过这都是放在心里的想法,虞姬也没有贸然表现出来的意思,只是上前了一步,站位变成了和庾橼兄并肩站立。 “你也觉得这位置不错?” “嗯,毕竟是冬天,猎户大叔说,彩雉在冬天是极少活动的,因其羽毛艳丽,在这雪里容易被其他捕食者当成猎物,而且不易逃脱,所以,这无雪的地方倒常常是其活动范围。”虞姬环顾了一下四周,抬头看了看,又矮下身子捻了捻土,站起身说道,“这里土壤较松,不似别处因为水分充足而冻得凝实,而且成片无雪,说明此处由于某些原因不会落雪,或是因为树冠太大,导致雪无法落在地上。对于那些在冬天常常不挪窝的家伙们来说,这里一定是它们会选中的地方。” 庾橼兄点点头,没说话,只是从背上卸下了他和虞姬之前从猎户大叔那儿借来的网,开始布置。而虞姬也开始就地取材,拿着把柴刀对着几块木头就开始削楔子,她这边的楔子刚削好,那边庾橼兄也在地上挖好了六个小洞,把一根粗壮的树枝插了进去,虞姬也把削好的五个楔子插了进去,拉弯树枝,放上网,撒上一把彩雉最喜欢吃的散谷,一个抓野鸡最有效的陷阱就做好了,虽然是用来抓彩雉的,但也应该不差。 二人退到一旁的林子里,吹响了杏核的孔洞,音色奇异,像是鸟类羽毛翕动的声音,正是为了引来那些发情的彩雉。在猎户大叔那儿的时候,虞姬吹给大叔听过,根据大叔的形容,他们按照彩雉版的加以改良,现在就等着结果了。 两人在林子里藏好,屏息,凝视,等待。 视线内并没有看到彩雉的影子,也没有听见可疑的响动,可两人还是一动不动地蹲在那儿,身为一个老猎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永远要比你的猎物更有耐心。所以,在彩雉没有出现的时候,两人并没有不耐烦地冒出头去探看,而是继续耐心地等待。 突然,虞姬的耳朵里捕捉到了一点声音,心道一声,终于来了! 而此时,庾橼兄的耳朵也是一动,显然也是察觉到了猎物已经上钩,二人对视一眼,均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亮光,随后,再次紧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出现了。 虞姬的眼中突然出现了一只五彩斑斓的禽类,头顶黄铜色,两侧有微白眉纹,眼周裸出,喉和后颈均呈黑色,紫绿色的颈部上有一道白环,背部从金黄色到栗红色再到橄榄绿色,夹杂黑白双色斑纹,腰侧从蓝灰色转向栗色,胸部则呈大片铜红色,拖着一条黄褐色斑纹的长尾羽,晃晃悠悠地朝着他们的险境走了过来,小眼睛还滴溜溜地转,显然是个胆小鬼,这是准备一有动静就跑路啊。 然而等待着这只彩雉的可是两个老猎人,不仅经验丰富,而且耐心充沛,显然没有惊动它的打算。 于是,在绕着散谷溜达了一圈又一圈之后,这只彩雉终于被咕咕叫的肚子逼着朝着散谷走了过去,爪子还在楔子支起的险境外面,只有鸟喙探了进去,叼了两粒散谷,然后就这么丝毫不惊动险境地退了出来,然后掉头就走。 虞姬的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可她还是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乱,还是压抑着呼吸,面上显示出一种极度的冷静,尽管这件事,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她不知道彩雉在这方面的习性,猎户大叔也是个半路出家的猎户,可她知道野鸡的习性,既然长相和脾性都很像,那吃东西的习性应该基本一致吧。野鸡不会在第一次就把食物吃光,充满警惕性和玩心的它们喜欢一次吃一点,分成多次把食物吃完,所以她不能急,只能等,哪怕彩雉和野鸡在这一点上并不相像,她也只能等,哪怕有可能会直接放鸡归山。 如果不愿再等,直接冲出去扑向彩雉,最后的结果不做第二想,连像猎户大叔这样的有修为的人都追不上彩雉的话,她并不认为她和庾橼兄两个普通人就能抓住。而如果等下去,还有至少一半的几率可以抓到它,所以,这对于她来说,是一道并不怎么难以选择的选择题,无须纠结,只需等待。 虞姬紧紧地盯着那只彩雉不放,而在她的眼里,那只彩雉已经越走越远了。 她的拳头捏得越来越紧,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赌徒,每次赌的时候,她都一万分地不愿意输,哪怕只是一只无比艳俗的野鸡。 突然,虞姬眼前一亮,几乎想要拳掌相击,当然,她自然还是克制住了,只是眼睛越来越亮,身体微弓,活像是一只捕捉到了猎物随时准备出动的豹子。 “嘣——” 虞姬嗖的一下窜了出去,一把把网拉住,把口子收紧,拧成了螺旋状,里面的彩雉被网牢牢地挤压住了,根本就折腾不起来。 “成了!”虞姬大喊一声,脸上全是捉到猎物之后的畅快,回头朝着庾橼兄举起了彩雉。 “恭喜虞老猎户,成功捕获杂毛野鸡一只。”庾橼兄脸上也带着笑意,还能拿俏皮话打趣虞姬,显然也是兴致颇高。 “哈哈!”虞姬挥舞着手里的“杂毛野鸡”笑得豪迈,朝着庾橼兄一抱拳,赫然是响当当一名壮士,“同喜同喜,庾橼兄可莫要太过自谦,这‘杂毛野鸡’可还有你一半功劳咧!” 【七】雪落有千斤 青邙山某山洞中 “庾橼兄,咱们这是被困在这洞里了?”虞姬找了块大个儿的石头,左手颠了颠手里的木棍,比量了一下,把木棍的另一头搁在了石头上,手起刀落。 “咔嚓——”还算粗的棍子断成了两截,虞姬用力过度的右手还在微微发颤,虎口都有些开裂,可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借着洞口缝隙里传来的光,看了看手里的棍子,摇着头笑笑,偏身坐在了刚才那块石头上,削着那个棍子。 “谈不上困,只是短时间内恐怕是出不去了。”庾橼兄躺在了一张兽皮上,靠着墙壁说道。 “短时间?我看这洞口封得虽然不够严实,可留下的缝隙根本无法出去,庾橼兄说短时间,想必是另有发现?”虞姬也有些无奈,一边削着手里那根已经颇见雏形的棍子一边问道,雪重千斤,现在不过是面前看得见外面,不至于被活生生憋死在洞里罢了,可想要推开外面这不知道多少斤的雪,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她拿着手里这根棍子全力一砸,也不过是砸了个小小的坑罢了,而留出的缝隙又在洞口的上面,她身高不够,根本发不上力,庾橼兄身高倒是够,可之前雪崩的时候,这座山突然开了个口子,庾橼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站的位置明明可以避开却没有避开,结果腿折了。而她站的位置根本连避都避不开,不过好歹算是有所准备,摔了几下,擦伤是有,不过没有伤筋动骨。 “天无绝人之路。”说完这句话,庾橼兄就不再继续说了,开始闭目养神了起来。 虞姬愕然,这种情况下这位仁兄居然卖起了关子,真不知道该说他豁达,还是该说他心大。 “庾橼兄,你的腿还握在我手里,你可是莫要忘了。”虞姬笑着揶揄了庾橼兄一句,既然庾橼兄能这么老神在在,想必也是已经有办法了,知道自己不用死在这儿,虞姬也是心情不错,手上继续“刷刷地”削着棍子,这洞里虽然光不够足,但胜在她还算技术熟练,还有心思处理一下这根拐杖上面的木刺,倒也是够悠闲的。 “很熟练。” “呦,承蒙夸奖!”虞姬抱着那把猎刀和那根拐棍背对着庾橼兄勉强抱了抱拳,洞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说话间的痞气倒是愈发地肆无忌惮了起来,只是刻意地把庾橼兄话里的询问之意给避开了去。 庾橼兄抿了抿唇,原本丰润的唇抿成了几乎平角,屈起另一条腿,从地上站了起来,迈开步子就要往虞姬那儿走。 一步。 两步。 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个黑影。 “够心急的,刚削好,喏,给你。” 庾橼兄接过了拐杖,伸手握了握上面微微凸起的地方,摩挲了几下,开始了拄拐生涯。 “很合适。”拄着拐,走了两步,庾橼兄便说道。 “好了。”虞姬也站起身,把猎刀别回腰间,习惯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土,“终于恢复行动力了,不用怕我丢下你一个人跑了,现在该说了吧,发现了什么?” 明知道虞姬是在开玩笑,庾橼兄还是觉得有一丝无奈,原本冷硬了一点的线条又柔和了下来,跟个孩子似的,实在是没法跟她生起气来。 庾橼兄朝着他刚才躺着的地方走了回去,抄起手里的拐棍,敲了敲他靠着的那面墙壁。 回响。 “这山壁怎么会是空的?”虞姬惊讶,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一面墙壁是空的,这意味着什么?他们是因为山体突然开裂所以才掉了进来,现在的位置应该在一座山的里面,就算是站在洞口处,也能透过缝隙看到外面十分稀薄的光,这说明他们距离山外还有很远的距离,可现在庾橼兄却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山壁是空的。 庾橼兄摇了摇头,又抬起拐棍敲了敲旁边的地方,渐渐地,敲出了一个大致的圆形,最后敲了敲这个圆的中心,“我也不知道,不过如果是这么大的洞的话,出去不是问题。” 虞姬走上前,侧身趴在了那个圆上,用力锤了锤墙壁,“不会超过五厘米。” “嗯。”庾橼兄显然和虞姬英雄所见略同,“把刀给我。” 虞姬看了庾橼兄一眼,退了两步,抽出了刚才那把猎刀,递给了庾橼兄。 庾橼兄明明还拄着拐,瘸着腿,可当他拿着猎刀站在这面墙壁前的时候,任谁都能看出他的胸有成竹。 五厘米的山壁,如何才能凿透?无论如何,他们都是14岁的身体。 “咚——” “咚——” 和虞姬想象中不同,他以为庾橼兄会把山壁凿穿,可庾橼兄却只是不紧不慢地反手握着猎刀的刀柄,砸向了石壁,每一下都发出了回荡在整个狭小空间的回响。 石屑迸溅! 虞姬有些目瞪口呆。 原本她只以为庾橼兄只是力气大一些,可现在才发现,之前的判断根本就完全错误! 这哪里只是力气大一些,把一柄材质不怎么样的猎刀刀柄当凿子用,最多两下就能看见有石屑从山壁上飞出来,真是非人类,大概只有那些一直泡在A级或者S级营养液里的成年人才能比一比吧。 黑暗中有些看不清楚,只是隐约能看见庾橼兄一下一下地把手臂拉到最开,然后瞬间拉回砸向山壁,好像一张突然拉满又突然放开的硬弓,人形兵器。 有光! 虽然还很微弱,但虞姬看见了庾橼兄微微的停顿就知道,刚才一直砸的那个点已经砸透了。 接下来的进度已经很快了,因为之前虽然砸向的是一个点,但连带震动的却是整块山壁,其他地方当然可以忽略不计,但庾橼兄敲的那块圆形自然是首当其冲。 石屑飞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快,光也越来越明显了一些。 “轰!” 当那块山壁塌了一地的时候,虞姬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果然是个圆形。 这块山壁碎裂一地之后,带着微弱的光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个切面为圆形的甬道。 虞姬呼出了一口浊气,拦住了想要进去的庾橼兄,先一步进了甬道,庾橼兄顿了顿,随后也微猫了猫身子,跟了进去。 到此刻,两人之间才算是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一份信任。 【八】知音能几人 “能判断出大概有多长吗?”虞姬走着走着,突然问道。这甬道似乎格外空旷,将人的声音传得忽远忽近,还有些失真,听着有些瘆人。前方洞口的光很微弱,原本在甬道外的山洞里看时就好像是这样的亮光,走了这许久,明明是一条直路,却感觉并没有一点变亮,连影子都模糊得几乎显现不出来,就好像两个没有影子的东西在这里游荡一样。 庾橼兄伸手摸了摸身旁的石壁,一手的湿滑,“小心些,我感觉这里有古怪。” “嗯。”虞姬应了一说,并没有什么什么,其实她心里也觉得,这条甬道不简单,而且想到这里并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唯物主义世界,只怕就算是故事里的鬼怪灵异也会不无有之吧。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虞姬突然停了下来。 “停一停吧,歇歇脚,正好我也有些饿了,之前打的彩雉我身上还带着两只,虽然被摔死了,但总归还是能吃。”虞姬一边背上卸下装彩雉的一个小兜,一边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小柴刀说道。 “可惜了。”庾橼兄感叹了一句。 “是啊,真是可惜了!”虞姬话音未落,便突然回身一砍,砍向的人赫然便是庾橼兄,这一刀,简直毫无征兆! 刀上带了几滴血。 虞姬嗅了嗅柴刀,眼睛却一直逼视着庾橼兄,耳朵竖了起来听着四方的动静,嘴里却说着,“好大的狐骚味儿!盯着我背上的东西,盯得有些忍不住了吧?!” “庾橼兄”显然又惊又怒,捂着虽然已经退得够快却还是被虞姬砍了一刀的右臂,心里依旧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还有些瘦弱的小丫头竟然会这么狠,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突然砍了过来,难道她就不怕她猜错了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我还有给你答疑解惑的义务?狐狸精?”虞姬显然并没有耐心回答他问题的好兴致,不过她还是沉下了手中的刀,毕竟对面不是熟悉的人类,对于未知的东西,人类总是怀有戒心,她是在试探和喘息。 “小丫头,没想到你年纪不大,见识倒是不少,居然……啊!你敢!”狐狸精正说着场面话,没想到却再次被虞姬一刀砍向了面门,匆忙之间,只得抬起手臂挡了这一刀,还是右臂。 虞姬心中暗道一声可惜了,刚才可是个好机会,只可惜机会稍纵即逝,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 第一次时出其不意,趁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他,第二次是攻其不备,趁他以为两人可以说话缓一缓的机会再次动手,只可惜只伤了他的手臂,没有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不过,显然这个狐狸精可不如书里面写得那样道行高深,连伤口都无法愈合,血都止不住,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而偷袭不致命的后果是,显然,这只狐狸精怒了。 原本还保持着庾橼兄样子的他突然身形一晃,脸面变得异常地白皙精致,连身形都较着庾橼兄缩水了不止一圈,不过这样总算符合了虞姬心中狐狸精应该有的形象。 虞姬突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甬道里原本微弱的光突然变亮了许多,而且如果不是她的错觉的话,她觉得这光似乎正在变得越来越凉,好像太阳升起! 见到这一幕,虞姬心中有了计较。 不过还未待细想,狐狸精已经猛地向她扑了过来,虞姬刚想伸出左臂去挡,却又猛地向后一倒,在这并不宽敞的地方来了个懒驴打滚,极其艰难地避开了这一爪和接着的另一爪。 “小丫头,你怎么不发狠了?瞧这滚的,一身都是土,你娘要是知道了,仔细你的皮!” 虞姬脑中突然一阵恍惚,她好像看见了一个不算美,却一看就是贤妻良母的女人,正对她说着话。只是下一刻,虞姬突然抬刀一劈,劈下了几根狐狸毛。 “你说错话了!”虞姬抡起刀,一刀狠似一刀,好像要剁下这只狐狸的爪子一样,就算这只狐狸的手上弹出了白色的锋利的指甲,对着虞姬这几刀,也是不敢硬接。 笑话,他才刚能借着几滴灵雨幻化成人形,除了有几分幻化的本事,也和人没什么两样,再说他本体实在是不成器,幻化成人的身子也是够弱的,连个十几岁的女娃娃都对付不了,狐狸精也是一肚子气闷,尤其是在自己的幻术失效,还被虞姬这几刀压制了之后,他简直觉得自己有愧于妖的尊严! “小丫头,你真是够心狠的,你那个小情郎到现在都还没出现,你却连问也不问一句,真是比我们这些精怪都不如。”狐狸精决定扬长避短,一面勉强在虞姬的攻势下施展了一点点幻术,一面拿言语想让虞姬的心灵出现破绽。 虞姬没说话,拼了身体本能的躲避和疲惫,死命地咬着牙,根本一刀不停地砍向这只狐狸精。 直到虞姬终于瞧准甬道上凸起的一块石头,顺势一个斜身,这一刀带着她全身的力气劈向了这只狐狸精,变故突生! 虞姬在地上一个侧滚,滚出了好远,才终于稳了身形,蹲起身,打量着四周。 这一刀劈在途中,对方却突然不见了,虞姬整只手臂都在不停地颤抖,喘息声再也克制不住,胸口起伏得厉害,显然用错力的感觉并不好受。 突然,虞姬看见了那边的光变得越来越亮,眼前的甬道好像突然晃了晃,随后,她就看见了凭空出现在了她身侧的庾橼兄。 两人默契地侧身,背靠背站在了一起。 一把柴刀,一把猎刀。 一长一短,都在滴血。 “我这儿有一只狐狸。” “一样,不过我猜你的那只是男狐狸。” “哦?这也能猜出来?” “因为我的这只是女狐狸。” 虞姬一脸错愕,“怎么就不会是两只女狐狸?” “直觉。” 虞姬觉得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候听见这样两个字,没有马上抄起柴刀砍盟友,她的脾气真的是太好了。 “开个玩笑。”庾橼兄一本正经地说道。 虞姬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两只狐狸就这么跑了?”甬道中狐狸的骚味变淡了,除却他们能够隐藏体味的可能,应该是见讨不着好便悄悄地走了。至于隐藏体味,如果他们能的话,就不会因为体味被她发现了,当然,也不排除是他们之前轻视了他们两个,所以没有隐藏,不过如果对比眼前通往山洞的道上突然出现的鲜血的话,就可以得出这个结论了。 他们刚才就跑出去了,只不过怕被他们发现,所以动用幻术,隐藏了地上的鲜血。从刚才看,这种幻术显然都是有限制条件的,而这隐藏鲜血的手段,大概就是不能离开施术人多远?或是他们的灵力已经不足以维持了? 总之,他们走了。 “嗯。”庾橼兄把猎刀往身上擦了擦,擦出两道血痕来,随后把刀递给了虞姬,“物归原主。” “庾橼兄这次可错了,难道庾橼兄忘了,这是猎户大叔的刀了?可不是我的刀,谈何物归原主?”虞姬没接刀,只是掀起了布衣的一角,翻到了内里那面,也擦干了刀,将这把小柴刀再次别回了腰上。 “好可惜啊,好端端地,丢了三件衣服。” “三件?” 虞姬伸出了一根手指,指了指之前山洞的方向,“猎户大叔给的那件,被我的这把刀裁成了垫子,给你铺地了。”说着,还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腰间,看着庾橼兄点点头,随后又伸出两根手指,“跑了那两只狐狸,那可不是一般的狐狸,要是能剥了皮做成衣服,那可是赚了啊!咱们那儿早就不能杀狐狸做衣服了,若是真能锦帽貂裘地来上一回,最好再降只老虎,那才叫无憾啊!” 庾橼兄突然觉得,他们两个人的思维模式,真是大哥别说二哥,谁也别说谁。 【九】往事一蹉跎 没有了那两只狐狸的幻术,两人没走多远,就走到了亮着光的洞口,果然,这洞口是通向外面。 “庾橼兄,您这手劲儿可是够大的,硬是把好端端的一根拐棍给砸折了,这下可倒好,拄着这一捆柴禾,也不怕影响您的光辉形象。”终于摆脱了山裂雪崩之后的困境,虞姬明显贫得也更有力气了,而且她和庾橼兄也算是并肩过的战友了,说起话来也变得更加随意,全然是她二十郎当岁时“好哥们一生一起走”的样子,不过和那时不一样的,恐怕就只有自己这身高了。 虞姬觉得略有些惆怅,她是从十六岁的时候才开始生活改善了许多的,也慢了别人半拍地用上了A级营养液,身体也猛地蹿高到177,勾肩搭背也不难。 哪像现在?虞姬略怨念地看了庾橼兄一眼,14岁就长到一米八开外,自己还停留在一米六的矮人身高,这小脸还这么稚嫩,和她14岁的时候真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这个世界,还真是当真还原。 虞姬正当微微出神之际,却忽听得庾橼兄说了句,“虎口裂开的我还道是哪个?” 虞姬真是失笑,庾橼兄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她揶揄了几句他的腿,他就过来嘲笑她的手,她当初怎地就以为这家伙是个白肚皮的!? “庾橼兄也是好兴致,出来这一趟,那件给你铺了地的兽皮我倒是还能缝回去,可这到了手的彩雉两只进了肚,一只长埋于此了,还有两只在我背上血流成河,连带着这身衣服也毁了,两个人也只回去了一个半,哎呀呀,这可怎生地是好啊!”说到后面,虞姬故意捏着嗓子,说的话倒是和戏文里唱的一个样。 “可都说,虞姬是个能让西楚霸王都百成钢、绕指柔的女子,怎地我见着的虞姬,却是你这个样子的?”庾橼兄笑骂了一句,“你这衣服还能穿不能?外面这么冷的天气,之前洞里阴森,只怕血都还没干吧,不然,你找个地方,换了我这件,总好过就这么一直湿着吧!” “成吧,不过少说我要再占一次庾橼兄你的便宜了。”其实虞姬觉得并无什么大碍,相比于有兽皮批着的上身,其实还是腿上的风凉刺骨更难忍些,不过好歹也是习惯了的,但既然是别人的好意,她总该是接受的,毕竟换件衣服,总好过要让朋友担心。 “占我便宜?”还再一次?庾橼兄有些不理解,不该是怕他趁机占她的便宜吗?他一个大男人,又有什么便宜好占? 虞姬眨眨眼,嘴角浮现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来,看得庾橼兄有些发毛,他不知道虞姬在想什么,但他可以肯定,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这边虞姬已经脱下了外面披着的兽皮,一个14岁小女孩只着染血布衣的单薄身影在这寒风中看起来还是颇为楚楚可怜的,庾橼兄也忙把外面的兽皮解开,脱下了这件新手布衣的上衣,递给了虞姬。 “小心些,别走得太远!”虽然每次和虞姬在一起都总会忘记她其实是个女孩子这件事,可每次她那黄毛丫头的外貌都提醒着他这一事实。 虞姬没说话,一面拎着庾橼兄刚出炉还热着的布衣进了林子,一面朝后头摆摆手,之后把手放下来明显是在解衣服的动作也是让庾橼兄颇为无奈,边走边脱,他要怎么才能把她当成是个女孩子? 随着虞姬的动作,庾橼兄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这样的一个人,会让你觉得连照顾都是多余。 庾橼兄刚要移开那个方向的视线,突然看到有一个东西朝着虞姬飞扑了过去,才要高声示警,“小心”两个字刚出了半声,就听见虞姬无比爽朗的一声笑声,“稍待稍待!有趣有趣!哈哈哈!” 果然是稍待。 还未等她笑完,庾橼兄就看见虞姬手上拎着一个东西出来了,一边往出走,一边单手把腰上的衣带拉好,他定睛一看,发现虞姬手上拎着的赫然是一只灰毛兔子,知道刚才那个冲过去的影子该是这只兔子,却也有些不解,这只兔子怎么会死在虞姬手上? “哈哈哈,庾橼兄,哈哈哈……”显然虞姬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原本在林子里显得爽朗的声音在近处听,却完全不似成年男子般厚重,不过若是放在14岁少年少女的身上,倒也称得上是雌雄莫辩了,就算是男生,也少有人能笑得这般豪爽,叫你一听,便觉得豪情。 “看、看……哈哈哈!”虞姬朝着他挥舞着手里的这只灰毛兔子,庾橼兄这才发现,这只兔子竟然是头部受了撞击死的,显然虞姬不是个使锤子的,那么……庾橼兄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虞姬,果然,看见虞姬一边笑得不行了,一边点了点头,嘴里勉强挤出了几个十分模糊的音节,“哈哈……守、守株待、待兔!哈哈!今儿算是见着、见着活的了!哈哈哈……” 庾橼兄也觉得哭笑不得,谁能想到,他以为的“丛林偷袭者”竟然会是只把自己撞死在树上的蠢兔子,真是让他觉得哭笑不得之余又觉得大开眼界,这世上还真是无奇不有。 庾橼兄颇为好笑地看着虞姬,心道这人还真是骨骼清奇,笑成这个样子。庾橼兄看着虞姬一边笑得肚子疼,一边还拿另一只手指了指,看这意思是说,他们可以走了。 两人就这么走在了回去的路上,虞姬笑够了之后,显然心情颇为不错,一边打量着这只蠢兔子,一边口中还念念有词,庾橼兄显然耳力相当不错,听了个一清二楚。 “呦呵呵呵呵~这也不算一无所得嘛!好歹也算有只猎物了,这次可不怕猎户大叔笑话了!”庾橼兄看着这个和之前在洞里的那个判若两人的虞姬,心情也好了不少。他从小过得颇为艰难,虽不是生计难以维持,可与之相比,只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每一天,都做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意,身上的疤根本说不清到底是哪一天弄上去的,可他不在乎,他只要成为最强的那个!可后来…… 庾橼兄看了看这周围的世界,看了看身边生机盎然的虞姬,重活一次,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十】分离亦在即 天色临晚时,虞姬和庾橼兄两人却看见了山中有一户人家,炊烟弯弯绕绕地浮上天空,最终和这山中云雾融为一体,显然是在生炊。 虞姬和庾橼兄两人相视一笑,快步走了过去。 刚一走近,便看见了小院中的一个几岁大的娃娃,正在地上滚来滚去,正朝着那一手拿着锅铲从屋中走出来的妇人撒娇耍赖呢。只是这娃娃撒娇的方式倒也奇怪,不说话,反而只是一个劲儿地在地上滚,幸好这院儿里打扫得够干净,不然非得滚一身的雪泥不可。 “庾橼兄,这倒是一户人家,可若是人家不肯收留咱们,该如何是好啊?”虞姬站在人家的小院栅栏外面,显得颇为担忧地道。 庾橼兄颇为好笑地看了虞姬一眼,“我这还没捂热乎的玉佩,你那在洞里差点丢了的戒指,不都能抵个食宿费吗?” “我这戒指看着忒地廉价了,就是个草编的,说是红参草根须编的,可谁认得这什么红须草蓝须草的?我看还是庾橼兄的玉佩看着值钱些,若是要抵,还是庾橼兄抵了吧。” 虞姬这边还在打趣庾橼兄,却听得庾橼兄道,“也不知道这小孩是不是个男娃娃。” “自然是男娃娃”说着,虞姬还颇为好笑地看了一眼庾橼兄,“庾橼兄,你该不是连男娃女娃都分不清了吧,之前在洞里,你是不是被那道光晃花了眼啊?” “当真是男娃娃?” “自然当真。” “那真是太好了!”庾橼兄面露喜色,“我瞧这户人家家境殷实,这孩子跟你年岁差的也不多,若是人家不肯收留我们,你就死缠烂打,留在这家做个童养媳,我看也不错!” “快走吧!”虞姬哭笑不得,“一会儿连晚饭也错过去了。” 二人走到小院的院门处,见院门虚掩,对视一眼,都没有伸手推开。 庾橼兄高声道,“人家!我兄妹二人在山中迷路,误打误撞来到此处,不知主人家可否借宿一晚?” 门开了。 是刚才那个手中拿着锅铲的年轻夫人,只不过现在她手中拿着的却是一把闪亮闪亮的菜刀,不免让虞姬多看了两眼。 而那个妇人也看见了虞姬,显然眉间的紧张之色渐消,毕竟不会有人带着个小姑娘出来行凶,而这男子身形魁梧,面上却是一派堂堂,该当不是那作恶之人。 “进来吧,正巧能吃上我做的晚饭。”夫人笑着晃了晃手里的菜刀,“随便坐,我家小野很乖,但还不会说话,他爹又进山打猎去了,正巧你们来了,还能跟我说说话。”年轻妇人给两人倒了壶茶,就要进厨房做饭去了。 虞姬忙拦住她到,“大嫂,我兄长猎了只彩雉和野兔,还请烦劳,若不嫌弃,我也可以打打下手。” 妇人见到虞姬手里提着的野兔,眼前一亮,面露犹豫之色。 “大嫂可是有事?” “嗯,不知这兔子的这身毛皮可有着落?不若我出钱买下如何?” 虞姬想起了之前院子里的那个孩子,恍然,忙道,“谈什么出钱?大嫂若是喜欢,便请拿去,权当是我和兄长的留宿费了。” 妇人看了看庾橼兄,显然庾橼兄也是同样的意思,不免心喜,“别大嫂大嫂地叫我了,我叫方芸,叫我芸娘、芸姨,都成。等着,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去。” 虞姬刚要跟过去打打下手,就被芸娘拦在了外面,“不过是两只彩雉,我还是能料理的,你们先聊着,喝喝茶,解解渴,饭菜马上就好!”说完,就进了厨房。 虞姬无奈,只能听芸娘的,和庾橼兄在外头喝茶聊天。 “庾橼兄,依我看,之前从那只彩雉腹中取出的石球,和你那从洞中找到的清心玉佩,定是冥冥之中有缘,你却为何不肯收?”闲来无事,虞姬想起之前几日在洞中的遭遇,也自然不是全无疑惑的。 “那只野雉是你猎的,它的肚子也是你剖开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你那强拉硬扯的关系,哪里算得上冥冥注定?”庾橼兄可不接虞姬这一茬,端起茶杯喝起茶来了。 “唉,我这戒指也不能用,现在又多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石球,也不知道这一路上还要捡多少东西。” “……你选好门派了?”庾橼兄自然听出了虞姬话里的意思,一路上,自然指的是去门派的一路上。 “嗯,昆仑。”虞姬说得似乎漫不经心,“地儿离这儿也近,大叔给的册子上也说,昆仑是三大仙山之一,没道理不选昆仑啊。庾橼兄,不知你可否选好?若是没有,不妨同往?”这算是虞姬的邀请了。 “我已经选好。” “哦?不知庾橼兄选的是哪里?” “你说昆仑近,昆仑离聚窟尚且有三十万里的路,我却比你还懒,闲云宗,就在这聚窟洲。” “什么闲云宗?这位小兄弟莫不是要去闲云宗?”芸娘端着饭菜上来,虞姬忙接了过来,帮着摆盘。 “庾橼。” “虞姬。” 虞姬见芸娘对于他们兄妹的身份没有一点疑问,这才反应过来,她和庾橼兄的姓氏很像,只听的话,二声三声很难分得清楚,说是兄妹也没什么让人觉得奇怪的,这也算是一种缘分? “芸姐,方才你说起闲云宗,莫不是对闲云宗也有所了解?” “你们兄妹不是聚窟洲人士吧?” “不错,我们是为了修仙问道,才特意到这海外来的。” “难怪,莫说是聚窟洲本地人,就算是那边的昆仑,凤麟,都少有不知道闲云宗的。” “这么说来,这闲云宗岂非很有名气?” “那是自然,我也是常听我夫君说起,说这闲云宗每次招收弟子时,场面是如何的浩大,他还总说起这闲云宗的宗主闲云道人是个闲不住的主,明明是个方外人,却总是偏要管这俗世里的事,动辄就幻化成一个大侠,或是一个乞丐,一个纨绔子弟去俗世行走,本人也没什么斩妖除魔的正义感,偏生就爱管俗事,也是个怪人,我家夫君就是和他在幻化成一个妇人的时候,还英雄救美了一把,这才和他相识。” 虞姬觉得这位闲云道人甚为有趣,说句不相称的话,她倒是觉得,这位闲云道人的脾气秉性很对她的胃口,只可惜她已经做好了去昆仑的打算,她有这么个脾气,不管别人知不知道,只要是她在心里下了决定,她就不会再变了,通常这种人我们可以称之为:轴。这股轴劲上来了,莫说是个闲云道人,就算是老天亲自来请她,也没有用。 自然,她也没有那个能耐,老天也没有那个闲功夫来请一个黄毛丫头,但每次下决心的时候,虞姬却就是这样的想法,任谁都劝不动她。 “那昆仑呢?”虞姬突然也想知道,自己将要去的宗门在别人的眼中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若是有一个比闲云道人还要有趣的人,那可真是完美了。 “小丫头,你莫不是还想去昆仑?”芸娘显然觉得虞姬这想法颇为有趣,“我看,你还是和你兄长一起去闲云宗来得合适。” “这是为何?”虞姬不解,难不成这昆仑不是什么三大仙山,而是什么穷山恶水之地不成? “若是说这闲云宗的名气很大,那这昆仑可就是人尽皆知并且趋之若鹜了。昆仑常年招收代理弟子,可人民熟知的也还是那几个道长,我打小就听着那几位长老的故事长大,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过多了个年轻一代的彭连山,那天璇门下的大师兄言平澜一直都生生地被他压上一头,每次有所进步的时候,都会得知彭连山也更进一步了,就他们两个人的事,我都听我夫君讲了这么多年了,可你知道吗,那言平澜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了,死在他手下的妖魔鬼怪不知凡几,可在昆仑也说不上是数一数二,你便可以知道,这昆仑虽名为仙山,可凶险之处绝不亚于这莽莽青邙。” “芸姐,大哥难不成也是修仙中人?” 芸娘笑了,“他哪里算什么修仙中人?撑死也就是个有些小本事的,不过靠着他这些本事,我们母子俩的生计倒不成问题,跟着他,能安心。” 虞姬虽然还是没听出方芸夫君是做什么的,可话说成这样,她也不好在问,而庾橼兄也不知怎的,是和芸娘不熟?还是另有心事?不管是和猎户大叔还是和芸娘,他似乎都不像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那样放得开,照她看,这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若不是她一直和庾橼兄在一起,她都要怀疑这人是被人给偷梁换柱了。 “对了芸姐,我看小野现在也有六七岁了吧,怎么却不会开口说话?” “唉,再等等吧,等小野长大,就能正常讲话了。” 虞姬和庾橼兄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差异,不明白芸娘这是个什么说法。 【十一】天数不可逭(一) 两人对此心中疑惑,可芸娘却只说是先天不足,后天将养便能说话,二人虽觉些许疑惑,但芸娘不肯再说,便也只好作罢,毕竟是别人家的私事,他们实在没有那个必要刨根问底。 “芸姐,我刚才突然想起一事。且不说昆仑距此地尚有三十余万里,便是我这兄长此去闲云宗,莫不是还要考较脚程?”虞姬有此问也不奇怪,毕竟大家降生并不在一处,若稍远些的想要去拜山,难不成还要先走上几年不成?难道只能就近选择宗门吗?这岂非太不合理。 芸娘捂嘴轻笑,“仙人都有御剑飞行,甚至是肉身飞渡的本事,若是靠咱们这些凡人自己走着去,只怕不知要走到什么年月去。仙人有仙人的办法,咱们凡人也有凡人的走法。” 芸娘显然对此知之甚详,之前二人并非忘记询问猎户,而是还是小看了这世界之广袤。此次进了这青邙山,月余的时间里,却只翻越接连三山,见过的人也不过数十余草木树种,吃过十几只小兽,管窥蠡测,窥一斑而见全豹,这世界的多姿多彩便已然可见一斑,任他们在那个世界再能耐,他们也不敢再任意行事,尤其是在见到那两只狐狸之后,便更是如此。 他们来到这个世界,除了他们那些不值一提的生存手段,他们真若是从零开始。 对于芸娘的话,二人均表现出倾耳细听的意思。 “若是从我家走,绕开前面的兔儿山,向西行足五日,便可见千吕城,但也是见到,因这千吕城长年隐在山雾林气之中,若是到了雨雾重的天气,只怕是走到千吕城脚下都未尝能见到千吕城全貌。若是晴天里见着了千吕城,那便再走一天便到。” “至千吕城莫不是有传送之物?”作为职业玩家,虞姬对主城的传送点功用倒是熟悉。 芸娘却是又笑了,“传送之五自然是有,而且还是昆仑、方丈、蓬莱、青城、峨眉五大仙宗共同设立的,须臾便可至数十万里之外,方便得很。” “莫非还要使用限制?”听了芸娘那笑声,显然是有其他意思在。 “小姑娘真聪明,若想用这传送阵,须得按路程远近,付不同数量的灵石,若是从千吕城传送至昆仑,便须得二十块中品灵石,要知道,二十块中品灵石却是足足两千块下品灵石,莫说是你我这些凡人可能一辈子都不曾见过这灵石的模样,就算是那些小修士,也少有能这样奢侈的。” 虞姬和庾橼兄相视一眼,均是看见了对方眼中神色,大半皆是茫然。他们在猎户大叔给的那本小册子里见过,灵石是这个世界的货币,也是很多修仙之人吸取灵气的东西,可那本小册子上只说一块上品灵石是一百块中品灵石,一块中品灵石是一百块下品灵石,至于这灵石的购买力如何,他们却是全无概念,如今听芸娘的话,似乎这二十块中品灵石还真是个不小的数字。 虞姬露出了一点无奈的苦笑,“芸姐,我现在对大哥真是越来越好奇了。”照芸娘的意思,她的这些了解,该都是从她夫君那里知道的,虽然芸娘不肯承认,但虞姬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她这夫君只怕是和修仙中人有着不小的渊源。 芸娘笑笑,眼中有些许复杂之色,没接这话,而是换了话题“仙人有仙人的办法,凡人有凡人的路数,富人有富人的逍遥,穷人自然也有穷人的活法。千吕城除了传送阵,还有这附近大大小小门派的接应人在,那闲云宗的云翎仙鹤我也是有幸和夫君乘过两次,很稳,这位小哥…”芸娘本想说这位小哥不必怕,可庾橼兄突然抬眼看了她一眼,目光相撞,不知怎的,她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而下一秒,庾橼兄又继续盯着面前的一只杯子发呆,也好像只是在专心致志地盯着食物,细嚼慢咽地吃着。 可芸娘却忘不了刚才庾橼兄看她的那一眼,不必刻意去想,便觉得遍体生寒,许久未曾缓过来。 明明现在庾橼兄的样子和之前一样,可她却再不觉得这人就是个普通的山里人,也不敢再拿乔或是出言调侃,只是那一眼,她便觉得,即便是在夫君的眼睛里,也没有感到如此浓郁的压迫感。她突然想起了之前有人跟她夫君对视一眼,脚下的青砖便全部开裂粉碎。明明自己还好好地坐在这,她却觉得这人比自己的夫君还要可怕。 虞姬自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只听得芸娘话未说完又突然停下,不禁有些无奈,开口抱怨了一句,“芸姐,你说话真是吊足了人的胃口。” “啊,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感觉,你叫我芸姐感觉有些奇怪,不若你直接叫我芸娘吧。” 虞姬不知道刚才还有些傲气加拿乔的芸娘怎么一下子变得这样谦和,谁知让她更加惊讶的还在后头。 “正好我吃饱了,我记得灶上还温着汤,我去给你们添点汤。” 虞姬知道不是自己的错觉,如果说之前芸娘的反应还可以说是在想事情,可刚才的转变便证实了她心里的猜测。 虞姬看向了庾橼兄,“庾橼兄,你不老实。” 庾橼兄看向虞姬,突然呲了呲牙,好像一只大型犬科动物突然露了一排锋利的白牙,看得虞姬心里一惊。 “她不禁吓。”庾橼兄如是说。 这便是承认了之前的事和他有关系了吧,虞姬突然非常感兴趣,她想知道刚才庾橼兄到底是怎么把芸娘吓走的。 还显得稚嫩的小脸虽然没有什么姿色可言,可大小也算是个美人坯子,然而虞姬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靠这个干点啥,整天一身痞气,尤其是现在,明明面上看还是个没长大的丫头片子,可却跟个江湖草莽差不多。认了庾橼兄这个战友兼朋友,那就彻底放开了,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知道就直接盯着对方问,现在也不像刚认识的那会儿了,总处处防备。 “你不是知道了吗?” 虞姬摇摇头,“知道归知道,我是想感受一下。”她之前猜到了庾橼兄在那个世界里的职业,所以刚才也大概猜得到他用的是什么办法。可知道是一回事,切身感受是一回事,“免得将来我再跟人打个照面,也被吓成这样。” 庾橼兄偏了目光,和之前一样,随后突然将目光移向了虞姬,二人视线交错。 虞姬有些愕然,“庾橼兄,你不会就是这么把人给吓走的吧?” 庾橼兄稍稍沉默了一下,“对朋友,我露不出杀意。”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之前她在汤里动了手脚,我那只是给她一个警告。” “警告?所以她下的不是毒药?” “嗯,我尝了一点,应该是介于安神汤和麻药之间的东西,她大概是想把咱们放倒,也算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虞姬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显然,她知道了庾橼兄的意思。 如果只是防人之心,这自然是最好的情况,可一旦被放倒,那可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别看芸娘是个带着孩子的妇人,可这世界,谁又能说得准谁呢? 过了一会儿虞姬方才开口道,“庾橼兄,不知之后你作何打算,是再猎写东西回猎户大叔家,还是就此去千吕城,而后前往宗门?” “你呢?”奇怪,庾橼兄竟没有直说,而是问了她?这算是朋友的福利? 不得不说,听见庾橼兄说她是朋友的时候,她还是在心里生出了该当如此和满意的感觉,毕竟照她来看,以庾橼兄之前她猜测的职业,恐怕不是个容易产生信任的人,即便是他们以前并肩作战过,他也可能无动于衷,而显然,现在并不是这样。 “有始有终吧,我先回一趟猎户大叔哪里。”虞姬说了她的决定,“想想聚窟、昆仑相隔迢迢,你我二人这一别,却不知何时再见了。这里不比咱们那儿,不管相隔多远,起码还能互通信件,这里要想联系得上,恐怕真非是千难万难不可。” 离别总是让人觉得惆怅,哪怕虞姬已经足够洒脱,可这世界却不比当初,说不好可能一生都不会再见了。 【十二】天数不可逭(二) “会有办法的。”谈及离别,庾橼兄也不再开玩笑,二人陷入了一种沉默又很奇怪的氛围。 很快就日落西山,星幕铺展了,虞姬和庾橼兄暂住在了芸娘家里一个平时用来堆放杂物的小房子里。芸娘本是想要把主屋腾出来的,可二人均是不同意,不管之前如何,毕竟芸娘才是这里的主人,没有让客人住主人屋子的道理。 芸娘想了想也就没再推托,毕竟两人是兄妹,住在同一间屋子可能也习惯了。 而虞姬和庾橼兄的想法是,两个人住在同一间屋子,如果出了什么事毕竟也有个照应,对于他们来说,出门在外,自然要有个防备。何况其实对于两人来说,他们即便是在平时睡觉的时候,也都像是睁着一只眼睛一样。 等到两人快要休息的时候,听见了有人敲门。 虞姬下去开门。 打开门,发现是小野。 “有什么事吗?”虞姬其实很想摸摸这个娃娃的脑袋,她是真的挺喜欢这个孩子的,他不会说话,但是他很乖,而且总是不经意地跟他们卖萌,六七岁的孩子就知道帮娘亲收拾碗筷了,看得她心都一软。 小野突然把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虞姬定睛一看,发现他手上是一张布条,而此时,庾橼兄也听见了动静,走了过来。 虞姬看了看布条,虽然是繁体字,但是她看着还是不怎么吃力的,上面这字写得歪歪扭扭的,一共五个字,还写错了一个。虞姬看了看面前的这个小家伙,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娘亲知道你来吗?” 小家伙立刻瞪大了眼睛,一根手指竖在嘴唇上,虞姬看着又是一乐,摆明了这小家伙是没告诉娘亲,偷着过来的啊。 “那……你娘知道了怎么办啊?”虞姬有心思想要逗逗这个小家伙,故意没答应,还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看着眼前这个小家伙。 小家伙扁扁嘴,本来长得就软萌软萌的,现在失落的样子,简直让她不忍心拒绝。 虞姬突然笑了,揉了揉这小家伙的头发,把人给牵了进来。 “上面写的什么?”庾橼兄没看见纸上的内容,不过他倒是有些好奇,好奇这个小家伙这么晚瞒着他娘亲过来是想要干什么? 虞姬忍着笑,把布条塞给庾橼兄。 庾橼兄打开布条一看,也乐了。 五个无比歪歪扭扭的,用木炭写在布条上的大字:我要听故事! 虞姬带着小野坐在了床上,而庾橼兄则是坐在了桌子旁边,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娃娃,一个十四岁的黄毛丫头,和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简直毫无违和感。 庾橼兄觉得很有意思。 “那小野,你想听什么故事呢?” 小野眼前一亮,扯着虞姬的袖子,做了个口型,虽然没出声,但虞姬看懂了,小家伙说的是,外面。 这下可是把虞姬给难住了,她和庾橼兄也刚来这里不久,在这山里虽然待了一段时间,听见的却是比看见的还多,她去哪儿给这小家伙讲外面的故事呢? 然而没等到故事,小家伙又扁扁嘴,拿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看着虞姬,一副你要是不讲,我就立马哭给你看的表情,让虞姬更是一阵头大,她最受不了别人哭了,尤其是小孩子,于是,虞姬只能用同样的眼神,向庾橼兄求助。 这下庾橼兄也头疼了。他本来看虞姬在这儿逗小孩觉得很有意思,结果现在虞姬把讲故事的难题推给他,无奈之下,庾橼兄刚想开口推托,就听见虞姬对小野说,“小野,我这儿没有适合你听的故事,但是你看见那边坐着的那个哥哥了吗?他很会讲故事,他有很多故事,小野要不要去求求大哥哥?”说完,还向庾橼兄眨了眨眼,显然一副坑队友的表情。 听见有故事可以听,小野从床上踩着鞋子就朝着庾橼兄蹭了过去,开始拿刚才看虞姬的眼神看着庾橼兄,庾橼兄简直想仰天长叹。你不管是让他杀野兽,还是杀人,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可对着这个感觉轻轻一掐就能掐出水的小娃娃,他心里只剩下无奈了。 始作俑者在一旁作壁上观,等着看好戏,一点也没有救庾橼兄于水火中的意思。 “我自己其实没什么故事好讲……”刚说了一句话,就看见剩下那两只都有些失望的眼神,庾橼兄一咬牙,“但是我有朋友的故事,你要不要听?” 小野的眼神一下子又亮了,小包子似的拳头一个劲儿地蹭着庾橼兄,示意他快讲。 没得办法,庾橼兄只好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有一个朋友,他家里很有钱,也很有势力,但是因为他不是家里的独子,也没想过要和弟弟们争什么,一心就想要做一个好大哥,所以,除了在他小妹求他瞒着长辈跑出去玩的时候,他过得算是不错。 但是因为他是大哥,每次弟弟们犯错,长辈都会骂他,平时教他们功夫的时候,长辈们都会要求他要做到最好,因为他是大哥。不过也没什么,我这个朋友天生力气就大,家一直都在山里,靠着长辈们在上头逼着,他也算努力,还算是成了一个不错的猎人。” 小野还在睁着大眼睛听故事,但是庾橼兄讲到这儿的时候,虞姬已经明白了,这哪里是他的一个朋友,分明就是他自己。 而庾橼兄显然也从不曾对别人像讲故事一样说过这些事,现在一边讲着,一边陷入了回忆。 “有一次,他小妹又偷跑出去玩,他虽然有些担心,但也没有很是在意,因为小妹已经不是第一次跑出去玩了,也从来没有被长辈们抓到过。只不过因为担心,所以在天快要黑了的时候,他去小妹那里看了一眼,但却发现,小妹没在。这下子,他可真是慌了,小妹从来不会这么晚都不回来,到现在都没回来,只怕是出事了。所以他匆匆忙忙地跑到小妹常说的那几个地方去找,还不敢让长辈们知道,因为如果这次被长辈发现,那以后小妹都别想跑出去玩了,他知道,能够出去,对小妹来说,是一件多么重要和有吸引力的事情。所以他只能自己找。然而当他找到小妹的一片衣角的时候,他整个人彻底懵了,因为在这片衣角旁,有虎掌的痕迹。” 小野听到这里,眼睛里写满了害怕,显然,这小子是见过老虎的,也知道老虎的可怕,而虞姬听到这里,心里便猜想,他的小妹怕是凶多吉少了吧。 “他来不及再回去找长辈了,自己一个人沿着老虎经过的痕迹找了过去,发现小妹抱住了一枝树杈,就那么挂在了树上。他在心中松了一口气,没有出事就好。因为他从很小就已经开始自己打猎了,所以一只不算健壮的老虎对于他来说,拼一拼,不说一定能打死,但打跑应该不在话下。于是,他和那老虎死命地斗了一场,拼了命,肩上还挨了那只大虫一爪子。不过最后总算是把那只大虫给打跑了,小妹也算是得救了。” 小野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不管过程如何,最后结局是好的,人获救了,就已经很好了。 而虞姬则想起了他初见庾橼兄时,他身上的那些伤,没想到,他竟然在14岁之前打跑了一只老虎,救了小妹,真的很厉害。 “好了,故事也听完了,回去睡觉吧。”庾橼兄捏了捏小野的脸,一下子单臂把小野抱了起来,在小野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把小野送出了门外。 关上门,没有躺在他的那张床上,而是依旧坐在了他刚才坐的凳子上,吹熄了灯,一个人也不知道在黑暗中想些什么。 虞姬见他这般,心中猜测,故事的结局虽然是好的,可事实却未必如此吧。 一时间,想起了自己的从前,在黑暗中,心里也有些戚戚然,叹了口气,渐渐睡下了。 【十三】天数不可逭(三) 第二天,山中莫名地起了大雾,莫说是十米外无法辨认,就算是一米内也看不清楚,没得办法,二人只好在芸娘家里再留宿一宿,奇怪的是,这家的主人,也就是芸娘的那个不简单的夫君却是还没有回来。 早上的时候,芸娘避开了小野,特地和虞姬二人解释了,昨天是为了安全起见,毕竟她只是一个女人,还带着孩子,希望他们见谅。二人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并对芸娘这两天的招待表示了感谢。 傍晚的时候,这雾却好像突然变得浓稠,山中原本弥漫着的乳白色的大雾,如今却好像飘飘散散地和天接在了一块儿,不知是谁让谁变了颜色,陆离斑驳,整个山,整片天都变得五光十色了起来,好不瑰丽。 第三天清晨,两人醒来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昨天的大雾竟然都散尽了,一丁点都不剩。 二人好奇地问芸娘,芸娘道,“这青邙山中就是如此,旁的山我不知道,但这青邙大雾也是有名的,说来就来,说散就散,一丁点征兆也无。有时候,这雾能半个月都不散,可有时候,就像昨天,一天就散了,为什么我可不知道,不过关于这雾有一个传说,说是在青邙山中央有一个大妖盘踞,那大妖能吞云吐雾,一呼一吸就形成了这山里的云雾,而每年的正月,所有山里的人都必须从山里离开,或是进城躲避。因为这青邙山会有一场毒瘴,传说是大妖会在这个月苏醒,不过我却从未见过,因此这青邙山中有没有大妖我不知道,但毒瘴却是真的。” “进城躲避?”这里的城池难不成是个王八壳子一般封死的吗?躲在自己家里就有事,躲在城里就会无事? “嗯,城里会有仙人们用来保护我们的阵法,只要进了城,瘴气自会被隔离在外。” 虞姬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我兄妹二人在这青邙山中兜兜转转也快一年了,却已经忘了现在是何年月了。”这是这两天中,庾橼兄第一次主动开口。 “现在已经是腊月初二了,你们要么就快快出山,要么就快些到千吕城,寻求阵法的庇护,那毒瘴可不是闹着玩的,吸一口恐怕就会全身麻痹,人事不省,不过三口就会致命,可大意不得。” “我看这时候也将近了,你何不同我们一起动身前往千吕城?”虞姬一边逗着刚被芸娘用拿一包肉干支开的小野,一边问道。 “我夫君尚未回来,我自然是要等他一同动身的。” 虞姬点点头,“芸姐你可知,若是从这里前往千吕城,途中可会遇到野兽凶兽之流?”不怪虞姬有此一问,若非是之前在山洞里遇见了那两只狐狸精,她也不致如此小心。 芸娘见虞姬逗着小野,庾橼兄也主动开口询问,心下倒是放心了几分,连带着说话也轻松了许多,“野兽凶兽自是会有,毕竟在这青邙山里遇见什么都有可能,不过,以这位小哥的本事,一般的野兽恐怕也奈何不得你们,而那些精怪之流,只怕是也不会出现在这青邙山外山中。” 芸娘显然对之前庾橼兄之前那一眼还心有余悸,对于庾橼兄的本事也是相信得很。 虞姬好笑地看看庾橼兄,只见庾橼兄依旧没什么表情,还拿手捏着小野的小脸,任由小家伙玩着自己的衣角和腰上的玉佩。 “正巧今日大雾散尽,时间也有些紧,庾橼兄,不如咱们今日动身?” 庾橼兄看着小野听见他们要走,那瞬间变化的小眼神,笑了,解下了身上的玉佩,给小野戴在了脖子上,“小家伙,有缘总会再见的。” 【失去清心玉佩】 因为角度的缘故,这一番举动并没有被芸娘看见,而小野自然是说不出话的,因此,没有经过你来我往的推辞,玉佩就成功地戴在了小野的脖子上。 芸娘把小野刚才拿过来的那包肉干递给了庾橼兄,“风干已经来不及了,这是我今天一早拿你们带来的那只彩雉烤成的肉干,虽然口感一般,但总归是个盘缠。” “谢过了。”对于别人的好意,庾橼兄还是抱了抱拳,表示了感谢。 “何必这么客气,说来也是要感谢你们,小野他爹可能遇见了好的猎物,到现在都没回来,眼看着入了腊月,该给小野做个兔毛披肩了,多亏了你们的兔子。”芸娘看了看放在那边凳子上的半成品披肩,又看了看小野,眼神变得格外温柔。 庾橼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二人再次道别,上路。 走出小院儿,回头的时候,小野还睁着大眼睛,朝他们挥手。 半月后,二人活捉了五只彩雉,回了猎户大叔那里。 三人喝着猎户大叔自己酿的五谷酒,没有人醉,也没有人醒,还是那张石桌,两盘肉,一碟杏子,还有天上隐隐约约的一牙月亮。 由于时间紧急,二人只在猎户大叔家里待了一晚,第二天天还没大亮,猎户大叔还没起,二人就已经再次上路。 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在腊月十七的时候赶到了兔耳山,不过不是芸娘家的那面山壁,而是背过的方向。 和往常一样,二人刚想找个山洞或是个能避风的地方歇息一晚,却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待那阵狂风过了,还未及细看,就听得庾橼兄一声大吼,“闪开!” 耳边话音未落,虞姬就听得身后有恶风,来不及全身闪避,虞姬忙不迭往前一倒,肩上一疼,也是没时间回味缠绵,呼地向侧面翻滚出好远,捂着肩膀站起来时,这才看见,刚才袭击她的竟是一头吊睛白虎! 这一爪,直接抓烂了她的左肩,衣物裂开,皮肉翻卷,虽看不分明,但这痛感可是实实在在,做不得假。 可现在虞姬连自己伤处如何都顾不得了,庾橼兄的腿还没好,哪怕他曾经真的打死过老虎,此时也不能放任他一人面对,并肩作战的战友不是说着玩笑的,战友,便是并肩战斗到死。 庾橼兄被这只大虫逼得有些狼狈,原本插在腰间的猎刀此时竟成了累赘,不仅根本没有机会拔刀,连躲避都显别扭,眼看着这畜生一爪朝着庾橼兄抓了过去,根本无处躲避,虞姬不及细想,拔出腰间的小柴刀就朝着庾橼兄扔了过去,随后朝着那大虫的尾巴就冲了过去。 死命地拽住这畜生的尾巴,拼了死力,硬是将这只成年白虎拖出去两三米远,解了庾橼兄的围。 庾橼兄用那把小柴刀挡住了那一爪,又得虞姬这一解围,这才拔出腰间的猎刀,抛给了虞姬。 二人皆是大口粗喘,死死地盯着那畜生,不敢放松。 虞姬这一下,虽是拼了全力,可对于那头畜生来说,根本半分伤害也无。 庾橼兄的腿还瘸着,虞姬现在这副身体又只是个14岁的丫头,对方却是一头成年吊睛白虎,注定这将是一场苦战。 【十四】天数不可逭(四) 那白虎被虞姬这一下拖出两三米远后,没有急着扑上来,而是和他们一样,打量着二人,鼻息一呼一吸,将身前的落叶都卷得轻轻飞起。 虞姬右手握着那把小柴刀,左手死死地攥起,手心里全是汗,刚才这一番惊险,却是让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打透,肩上的伤此时才回过味儿来,热辣辣地疼。 方才错身之际,她发现庾橼兄的状况非常糟糕,原本折了的那条腿因为硬接下这畜生的那一爪,只怕是再度打折,疼得他现在都要靠着那把猎刀才能艰难起身,虞姬不禁眉头一皱。 蓦地,那白虎低低吼了一声,声音回荡在山壁,在虞姬的耳中震荡不休。虞姬只觉耳膜一鼓一鼓地疼,对声音也有一秒、抑或是两秒的时间,觉得自己和外界似乎像是隔了一层膜,仿若失聪了一般。肩上的伤口也带着血管突突地跳,她不敢在这时候捂着伤口,血自然也就止不住地流,在这样,只怕没等眼前这只畜生动手,她就自己失血过多而亡了。 虞姬用余光给庾橼兄递了一个眼神,又看着对面那只蠢蠢欲动的白虎,一咬牙,不退反进,敌若动,我先动! 手里握着这把也算跟着她杀鸡宰羊过的小柴刀,朝着这只已经不安分的白虎杀了过去。 虎有灵性,自然不能让虞姬这“鱼肠入腹”的阴谋得逞,虎掌在地上轻轻一撑,朝着虞姬就扑了过去。 虞姬猛地止住还在冲刺的脚步,迅速往后一倒,这一刻,她已经感受到了那股腥臭热气打了她一脸。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她看不见庾橼兄现在在干什么,也顾不得之前庾橼兄有没有看见她的那个眼神,此时此刻,她只想掰掉这只畜生的牙! 你要咬死我?好啊!我就算死,我也要掰断你的牙!咱们谁都别想好! 生死关头,虞姬心里压抑了这么多年的“独”和“狠”全部爆发出来了,她原本就是活在这天地间的一个人,没有人支撑,也没有人搀扶,她不是依旧活到现在吗?现在,一只白毛畜生也想毫发无伤地吃了她,简直做梦! 虞姬见着这张血盆大口朝着自己咬了过来,心下一狠,跟自己较着劲,没闭眼,眼睛睁得更大,将这畜生舌头上的颗粒都看得分明,在这畜生咬下来的一瞬间,将自己的胳膊送了上去! “哧!” 鲜血飞溅! “嗷——”这头畜生因为小柴刀插进了口中而痛得大吼一声,震得虞姬差点昏过去,眼前一黑,眩晕了大概不过两三秒钟,便又被一阵阵剧痛生生痛醒。 虞姬握着柴刀的那只手上面全是浓稠的鲜血,整条胳膊都染上了血红,她似乎都能感受到虎牙在自己的胳膊里咬下去的涩感,阵阵剧痛眩晕一同袭来,下一刻,她就要跟这条胳膊说告别了。可这时候,她却死死地盯着这只畜生森白森白的牙,原本用来支撑着这头畜生上膛,不让它咬得太紧的手突然松开,在这头畜生因为剧痛而松口的一瞬间,虞姬没有借此把胳膊抽出来,而是用那只还算完好的手,猛地拔出了插在这畜生口中的刀,又是狠戾一刀,一个倒转,直接插入了这畜生的上膛。 “嗷——” 再次被剧痛刺激得大吼一声的老虎竟然没有趁机咬下虞姬的脑袋,而是跳开了! 一边后退,一边看向了已经被它一声大吼震得昏过去了的虞姬,眼中冒着血光。 白虎属西金,大凶!自然不是善类。 虞姬眼皮合上前的最后一个意识是,这畜生朝着她冲了过来,死无全尸的死法倒也不错,正合适她!她已经到了极限,似乎见到了黑白无常拿着锁魂链朝着她走了过来,却是再无力睁开双眼。 过了不知多久,虞姬一直觉得自己的血肉如同油煎,炽烈的痛感不知道从身体的哪一处传来,熟悉而又陌生,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可模模糊糊地又一直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吵得她脑袋都像要裂开一样。 突然,虞姬发现自己眼前开始从黑暗变得清晰,呼吸间也不再只是那股腥臭的药味,开始有了草木香,耳边也渐渐地听到了水声还有鸟鸣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身在一片竹林中。 虞姬看看周围,除了自己之外空无一人,连户人家都不见,心中生奇,便沿着水声的来源走了过去。 越向竹林深处走,越觉得浑身轻松,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好像是来到了传说中的姑射山一般,仙人之所,吸上几口仙气就能跟着羽化成仙一般。 突然,眼前一亮,豁然开朗。 原来层层密密的竹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她抛在了身后,前方出现了一座千仞绝壁,直插云霄,让人望而生畏,完全生不出去征服的信心。 虞姬朝着那绝壁的方向走了几步,发现了在山下立着一块石碑,上书“阴阳山”,而五六步开外有着另一块石碑,上书“无人峰”。 虞姬抬头看着眼前这座遥不可及的高山,和站在山脚完全看不见的山顶,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自己腰间似乎插了一把小柴刀,手下一摸,果然,抬手一翻,手上就出现了一把小柴刀。 虞姬看着这把小柴刀,乐了,抬手把小柴刀往自己衣服上蹭了蹭,用力一插,插在了山壁的交错缝隙中,一个借力,蹬了两步,就飞身上了这面绝壁。 这山上好像刚刚下过雨,摸上去还很潮湿阴冷,手一碰上去就觉得冰凉冷冽。 虞姬很久没有遇见能让她这般心无旁骛而又简单的事情了,只需要不断地向上攀爬,不需要任何思考,不需要和任何人并肩行走,也不需要有任何虚与委蛇,这样的事大概就是这世上最幸福快乐不过的事了吧。 虞姬艰难而又缓慢地在这面险峰绝壁上攀爬,没有思考过一旦坠落便会粉身碎骨,也没有想过从哪里可以原路返回,她心中只剩下了一件事,她要登上这座山的山顶,她要站在最上头,她要改了这山的名字! 没有任何理由,她只是想做,再简单不过。 因为这一个最简单的想做,虞姬隔绝了胆怯,抛开了生死,心中只有攀爬和征服。 【十五】天数不可逭(五) 左手突然一滑,右手握着的小柴刀迅速地一插、一别、一钩,一只手将自己熟练地挂在了山壁上,左手就近地往另一个突起的一角上一扳。整个人又稳定地固定在了几乎垂直的山壁上,就像是重复了不知道不知道多少遍的动作。 不敢抬头看还有多高,也无法回头看自己离地面有多高,只是咬着牙往上爬,此时,她的身体仿佛回到了她二十几岁的时候一般,强健有力,支撑着她不断地攀爬,不曾力竭。 左肩在淌血,染红了大半的上衣。 这就想要阻止她吗?她这辈子,虎口夺食,狼口拔牙,她都干过,就是从不曾向谁弯过腰,向谁低过头,哪怕是一面“无人峰”,她也要让这“无人峰”变成“独人峰”,不为别的,只为她想要。 猛地,一阵狂风席卷而来,虞姬伏在山壁上,贴合身体,忍受着几乎要将她掀飞出去的狂风,和树枝、石子打在背上的生疼,等待着狂风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虞姬肩上淌下的鲜血几乎渗透了整件上衣的时候,这阵来历不明的怪风终于停了。虞姬艰难地睁开眼睛,轻轻动了动几乎已经僵硬的四肢,可只是抬了抬肩膀的这个动作就无比艰难,疼得她又是一脸的冷汗不停地坠下山崖,不知道掉在地上砸成了几瓣。 这是真把她的骨头吹得移了位,散了架了。 这山上究竟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给人看的,使出了这种种的手段阻止她,可她生来就是这副性子,偏不让她上去,她就偏要上去!心里那点生出来的畏惧和懒惰,她就偏偏不让它们冒出头来。 这人也奇怪,逆着别人也就罢了,连自己的性子也要逆,真是花丛中的奇葩,顽石里的怪胎。 手掌也已经被粗粝的岩石磨得鲜血淋漓,原本锋利发亮的小柴刀也已经不再锋利,卷了刃,也沾了血,变得有些滑腻,没过几下,就让虞姬抛弃在了一块岩石缝隙中间,完成了它的使命。 也不知道又爬了多久,虞姬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沿着这只手向上看去。 “庾橼兄?你怎么……”这句话还未等她问完,就感觉到庾橼兄用力拉了她一下,把她拉了上去,原来她已经离山顶这么近了,可她却从未抬头看过。 虞姬上去后,刚想问出刚刚没有问完的那个问题,却看见庾橼兄手一挥,虞姬登时觉得浓重的困意袭来,愈发地睁不开眼睛,终于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虞姬悠悠转醒的时候,看见了守在她床边的庾橼兄。 “庾橼兄?”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梦?她是真的爬了那座山,然后遇见了庾橼兄?还是这只是她做的一场梦,她被庾橼兄从虎口下救了出来? 只不过还未曾问出这个问题,虞姬先被自己哑得不成样子的嗓音吓了一跳。 “你先不要说话,喝口水,听我说。”说着,庾橼兄就伸手将虞姬扶了起来,递上了一杯水。虞姬刚想伸手接过,就发现左臂一阵剧痛,好像被什么固定住了,丝毫动弹不得,心里不由得暗惊,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你的左臂臂骨尽碎,已经被固定住了,我也给你找了大夫,但是现在暂时还动弹不得。我们现在是在千吕城附近的一处庄子,名叫连云庄,庄子不大,大夫水平也有限,现在距离封山还有八天,需要去城里才能进一步治疗你的手臂,你因为伤了元气,所以现在还不能开口说话,大夫说到明天就会好。”果然是庾橼兄一直在说,一边说还一边观察着虞姬的表情和情绪,担心的意味溢于言表。 虞姬点点头,虽然右臂也有些肿胀疼痛,但总归还能够动弹。伸手接过庾橼兄手里的水,一口一口地慢慢喝下去,期间还给了庾橼兄一个放心的笑容。 看来之前的那座“无人峰”也不过是一场梦,只是这梦未免也太过真实,倒是让她庄周梦蝶了,至于自己的左臂,说不担心是假的,可担心也没什么用,反而还会让庾橼兄也跟着担心,甚至自责,她又何必做这等徒劳无用的事呢?还不如先到千吕城,再做打算。 突然间,虞姬想起了什么,朝着庾橼兄比划了一个虎爪的手势,然后歪了歪头,以示询问。 “你昏过去的时候,那畜生已经伤得很重了,也疼得有些发疯,我将那畜生打死了。”说起自己的事,庾橼兄的说话方式倒是又回归了简单,只不过看虞姬这样子,他自然难免心中自责,调侃的话也再无法说出口。 虞姬又指了指他,挑了挑眉。 “我没事,只是用力过度,小伤。”庾橼兄说起自己的伤势果然还是意料之中的轻描淡写,只不过说的这般风轻云淡,虞姬却是不信的,她还记得,庾橼兄匆忙之间,赢接了那畜生一爪,当时的腿骨只怕是再次折断,现在怎么可能无事。 虞姬翻了个白眼,表示她并不相信庾橼兄这番说辞,刚要强行开口,就被庾橼兄那一块不知名的果子堵住了嘴,只好伸手把果子拿了出来,一口一口地啃掉。 瞧这果子的样子,倒是和海棠果长得很是相像,只不过味道是否一样,她却是辨不出来了,因为现在这果子是酸是甜是涩是苦她都一概尝不出来,汁液流过喉咙,一阵热辣刺痛。 虞姬可不管自己喉咙是什么感觉,她就这么一边吃着果子,一边看着庾橼兄,一眼不错。 终于,庾橼兄还是被虞姬看得不免抿了抿嘴,显然他平时也不是个可以不露声色跟朋友说谎的人,被虞姬这么盯着看,未免有些心虚,还是低垂了眼眸,避过了虞姬探究的视线。 虞姬咬着牙,心中也不免有些气闷,这人平日里不是跟她很能贫的吗?怎么现在就一句话都不说,好像他欠了她什么一样。其实当时的情况虞姬心里清楚的很,不是庾橼兄不救她,而是他的腿根本不允许他做出什么快速反应,而且能把她从虎口中救出来,就是救了她的命了,哪里有什么是对不起她的? 虞姬艰难地抬起右手,将自己的身体往里侧移了移,拍了拍床铺,给庾橼兄比了个“坐”的口型,示意他坐下说话。 庾橼兄坐下了,这坐姿,和刚才的心里装着事的样子可是迥乎不同,完全的大马金刀,该是个爽快坦诚的人,现在却连话都不会说,让虞姬在心里暗自摇头。 “不必……自责。”虞姬操着一口哑到几乎难以分辨的嗓音,发出的是不能算是人声的可笑音调,在庾橼兄让她闭嘴的目光中继续说道,“你救了……我的命。” 【十六】天数不可逭(六) 这件事情两人并没有时间去纠结,因为距离封山还有八天,他们要在八天内赶去千吕城,何况虞姬的手臂只是应急处理了一下,筋骨之事,久拖不得,于是,第二日,两人便动身赶往了千吕城。 没有雾气的遮挡,这千吕城已然近在眼前,不过望山跑死马的道理二人还是知道的,现在已经可以遥遥望见,可若是真要走,只怕还要走上一两天才能到。 “前方有间茶肆,先休息一下吧。” 虞姬点点头。 赶了一天的路,身体却大不如前,不止咳嗽不止,伤臂也隐隐作痛,明明穿得并不算单薄,却觉得寒风像是能刮在骨子里一样,虞姬知道之前大概是伤了元气,而且由于伤臂作祟,有这些症状也是自然,可她还是在不经意间皱眉,她并不喜欢现在这个“弱不禁风”的自己,好像一场风雪就能把她卷走一样。 尤其是在那个梦中,攀上了无人峰之后,她原本就飞扬的两条眉毛好像变得更加有杀气,原本还稚气的小脸也变得有了几分棱角分明,愈发地贴近她二十多岁时候的样子了,只不过现在的她明明还是14岁的时候。 进了茶肆,虞姬轻颤了一下,长舒了口气,寻了个靠近炭火的上风向位置坐下,一边烤着炭火,一边又不至于呛了烟,这嗓子若是吸了那黑烟,只怕就要咳个惊天动地了。 说来也着实让人气闷,虞姬能忍伤痛,能忍冷热,可就单单这咳嗽,却是怎么忍都忍不住,自己强忍半天,都不如一口水来得有用。更让她挠头的是,每每她一咳嗽,不论风刮得再大,她咳得再小声,庾橼兄总能听得见,虞姬也不知道庾橼兄眼中那神色究竟算什么,自责?不像。同情?更不对。她虽然说不出那是什么,可总让她觉得别扭就是了。 庾橼兄将一直背着的大包裹放在了条凳上,“店家,来几个饽饽,一盘肉,捡几个果子,再上壶热茶,要快!” “好嘞~”店家热情地应了一声,提了茶壶,过来把桌上倒扣的碗翻过来两只,给他们添了两碗热茶,又麻利地回了后厨,想是去准备吃食了。 不多时,这三样便都上齐了。 虞姬拿了一个饽饽,就要直接往嘴里塞,结果就看见了一个梨子在眼前放大。 没奈何,虞姬只好接过,先三口两口吃下了那只梨子,才继续就着热茶,吃着饽饽。 “大哥,咱们这次能成吗?我可听说姓袁的那户人家不好惹,之前有一伙子人也去了,结果全都没回来!” 虞姬耳朵一动,和庾橼兄对视一眼,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继续低头吃着吃食。 “嘿嘿,你知道什么?”那老大故意压低了声音说话,只是他们这几个人嗓音又沉又重,再怎么压,就隔着一道帘子的虞姬二人还是能听得分明。 “那姓袁的这几日都不在,只剩下他老婆和他那哑巴儿子,要是咱们今天去了,除了能完成雇主交代的任务,还能落个女人玩玩!” 虞姬和庾橼兄再度对视一眼,老婆和哑巴儿子?这几日都不在?该不会是…… “老大,这消息当真准吗?”另外几人显然对于这“姓袁的”心有余悸,不敢轻易下手。 “废话!”那老大一声吼出来,见旁边有几道目光看向他们这里,这才又压着声音讲话,“这消息要是不准,你当我敢接这活?我又不是活腻了!” “老大,那这次油水多吗?”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显然和之前那人的谨慎小心比起来,这人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贪婪。 “嘿嘿,定金是这个数。” “老大,那咱们还等什么?没风险,油水还多,做啊!”第四个人的声音充满了刀头舔血之人的意思,既哑又狠。 虞姬坐的位置刚好背过炭火,说话那人和自己坐的地方一致。炭火发出了小小的一声爆响,帘子被火微微鼓起,虞姬趁机偷眼瞄了一眼那人。秃头,左耳有一只金属大耳环,满脸横肉,这样的人光看长相都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个好人。 “秃子你闭嘴!老大一定有老大的考虑,听老大说完。”这声音中透着几分严厉,是第五个人。 “我知道了,三哥。”秃子原本凶狠的声音里多了一分不耐烦和几分服气,显然这个“三哥”在这群人、或者说在秃子心里的地位不一般。 “你当雇主为啥要出这么高的价?那个姓袁的神通广大,手段堪比仙人,行事却比咱们都狠。若是他回来的时候发现老婆被咱们给…儿子也丢了,最后一查,很快就能查到咱们哥几个头上。再说,能干出这种事的,那雇主怎么可能是个善茬,万一最后他再推波助澜,放个风,说是咱们哥几个干的,咱们可是难逃一死啊。这人家在暗,咱们在明,想推也推不出去啊。”老大说得倒是很有条理,虽然话是粗了点,可道理却是不错的。 “老大,那咱们怎么办啊?”这是贪婪的那个声音,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就要从嘴边飞了,他怎么可能甘心?! 老大但笑不语,可是急坏了这几位,一个劲儿地追问。 “都消停一会儿,老大既然接下了,就一定是有了办法,看把你们给急的!”说这话的是那个谨慎小心的家伙,只是现在来看,这个刚刚还谨慎小心的家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然绝对不会在众人面前如此说话。 “对对对,二哥说得对,老大一定有办法。” “是哦,老大怎么可能没有办法,对吧老大?” 直到此时老大才慢悠悠地开口,“办法自然是有的,这次油水可是够厚,开张别说吃三年,就是吃十年都够了,所以,付出点代价也是值得的吧。” “当然!老大,这次油水太足,就算是冒险也得干啊!” “话说得没错,可怎么着也得先把退路想好再说。”果然还是谨慎小心的秉性,未思进,先思退,可就是这种小心谨慎,让他们不知道少流了多少血,少丢了多少条命。 “退路嘛,我当然已经想好了,所以咱们还得等两天,等那边完事了,咱们这边也可以开工了。” “老大,我就知道你最英明神武了!” “啊?还得等两天啊……”说话的明显是那个秃子,只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巴掌给打断了。 “吵吵什么?这两天你就不能消停点?就算是为了你和哥几个这几条小命!” “知道了三哥!” 虞姬看向庾橼兄,只见庾橼兄比了个手势。 对方竟然有十三个人?! 这下子可是麻烦了,庾橼兄的腿还没好,她的手臂也还碎着呢,靠敷了一味麻药才能面前扛着到千吕城,若是……罢了!毕竟有同屋之缘,不能见死不救! 虞姬和庾橼兄对视一眼,见对方也是这般想法,于是迅速结账,赶到了道另一边的驿站,租了两匹马,朝着芸娘家里飞奔过去。 “庾橼兄,那只老虎你卖了什么价钱啊,够找郎中,够吃饭,还够租马?” “九十两。” “这么多?不是说普通金银和两千年前的时候差不多吗?” “……虎鞭。”说完之后,庾橼兄抬手给了马一下,超过虞姬,跑在了前头。 “啊?哈哈哈哈……”虞姬愣了一下,随后突然恍然大悟,朗声大笑,也打马追了上去。 【十七】天数不可逭(七) 有了这两匹马代步,五日的路程缩短到了两日,并不是马儿跑得不够快?33??而是这两个病号不约而同地发起了高烧,硬是拿这冰雪做了天然降温剂,一路上风餐露宿,干粮雪水充饥,这才两日便到了芸娘家里,他们都知道,他们必须和时间赛跑,谁知道那群匪徒会不会有别的手段缩短路程,因此,他们必须要快。 可当他们赶到芸娘家里的时候,却险些被一阵狂风掀翻在地,几个踉跄之后入目的,却是芸娘倒在血泊里,血肉模糊,生死不知。 小野呆呆地背对着芸娘倒地的方向,一动不动,仿佛痴傻了一般地看着前面,泪水不停地从眼眶中滚滚而落,明明张着嘴无比用力地想要嘶吼却悲哀地发不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声音,明明想要冲到前面去,可身体却又一动都不能动,连握紧双拳都难以做到。 虞姬和庾橼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不成紧赶慢赶之下,还是让那些匪徒抢了先吗?顾不得心中万分的震惊,虞姬先是蹲下身,探了探芸娘的鼻息,又翻了翻她的眼皮,心里一片悲哀,站起身,朝着庾橼兄摇了摇头。 走到小野身边,发现原本乖巧活泼的小野此时被泪水糊了一脸,眼眶泛着深红,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当虞姬靠近的时候,只见小野的眼神一下子活了,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无比恳求地看向虞姬,又看了看前面,又看着虞姬。 “你动不了?”虞姬问小野,小野却根本不理会她的问题,只是一味地拼命示意她去前面。 虞姬见帮不上小野,给庾橼兄递了一个眼神,正好他的腿最好不要动弹,便留下照看小野,而她则是冲向了小野一直盯着的方向,可没行多远,就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定在了当场,这一幕在她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只身长十几米的独角黑狼卷着无比浓重的黑雾将茂密油绿的草地灼烧得一片焦黑,还在低吼咆哮,一开口四周的空气都跟着震荡,原来刚才把自己刮了好几个踉跄的狂风竟然是这样!距离如此遥远就能将自己掀了好几个踉跄,若是身在其中,真不知会是何种压迫和力量。虞姬一面觉得心中激荡震撼,一面又止不住地目不转睛地看着。 和那只可以称之为“庞然大物”相对的,是在它面前的一个渺小的人类女子,那女子着紫衣,罩白纱,左手掐着符箓黄纸,右手连续变幻手势,只见那女子在黑狼卷起的狂风黑雾中身形飘摇,却又偏是不曾倒下,虽然大部分被黑雾遮住看不分明,但每当那女子手中符箓发出道道黄色的光,直冲向黑狼,斩破黑雾之时,虞姬总能看到那女子正在和那黑狼抗衡的模样,竟然连一片衣角都不曾碎裂。 反观那黑狼,身体外还覆着一层反光的鳞甲,黝黑发亮,双眼瞳孔竟好似针尖大小,发着悚然的红光,头上还顶着一只独角,除了那黑雾和狂风,便是这森白的独角给了这紫衣女子最大的威胁,每次挑起,和那紫衣女子堪堪擦身而过之时,便能看见那紫衣女子身体周围似乎有一个透明的防护罩发出阵阵涟漪,有时还会发出狠狠地震荡,传出了似是钟声的嗡鸣,每当此时,虞姬都会觉得双耳有了短暂的失聪。 这般危险,她不但没有走开,反而更加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双眼放光,好似在看什么珍宝一般,如痴如醉。 “兀那畜生,尔分明已过腾云金丹之境,却还要吸食那无辜妇人阴气,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收了你这头畜生!”说罢,紫衣女子口中念念有词,收了符篆,双手法诀连变,愈来愈快,不多时,竟已呈幻影,虞姬只见紫衣女子手中兀地发出一道刺目白光,直直插向那黑狼一目。 这黑狼显然未曾想到,这紫衣女子竟有这般手段,躲闪不及,匆忙间,只得闭上眼皮,偏了偏头。 刷—— 这道白光与那黑狼眼皮相撞,竟然擦出簇簇火花,倒像是金属相击。 嗖地一下,那道白光无功而返,竟是又回到了那紫衣女子身前,此时虞姬方才看清,那道白光竟是一柄剑! 原来这就是那本书上说的飞剑,仙人所配,第三候金丹境有成,方可御剑天地,刚听得那女子口中所言,面前这只独角黑鳞狼竟然也是已至金丹境,也不知这二位胜负到底如何。 若说是普通人,见此场景,不说丢盔卸甲落荒而逃,也要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躲藏藏,可虞姬偏不,她虽然站得不算近,但那只因为有狂风肆虐,若不然,她只怕是要凑过去仔仔细细地看个清楚不可。 虽然有眼皮的阻挡,收效甚微,可也将那黑鳞狼击得踉跄后退几步,显然也并不是做了无用功。 那黑鳞狼发出一声低吼,空气中顿时弥漫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气,虞姬稍一呼吸,竟觉得脑袋昏沉,一阵眩晕,忙屏住呼吸,低头揪了一把草,掩住了口鼻,勉强呼吸。 这还不算完,这黑鳞狼定是有了报复的意思,只见它先是缓缓后退了几步,随后飞快地朝着紫衣女子冲了过来,每一步都引得大地震荡,原本充斥着这片空间的狂风突然变得更加凌厉,隐隐能看到以黑鳞狼为中心的狂风竟然凝成了刀刃模样,四面八方地朝着紫衣女子就杀了过去。 一时间,紫衣女子顿时被成千上万风刃所包围,身边那透明的圆滚滚的防护罩也震荡不休,好像不知哪一下就会突然碎裂,虞姬一边观战,一边不由得为那紫衣女子捏了一把冷汗。 照芸娘尸体上的爪痕和这女子所言,便该是这头黑鳞狼杀死了芸娘,她自是没那本事替芸娘报仇,芸娘那夫君也不会在这几日回来,因此这报仇一事,还得指着前面这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眼看着防护罩便要碎裂,心中一急,一咬牙,左手握住飞剑指天画地旋了个半圆,右手自腰带上一抹,就凭空出现了一只金黄色的小钟,这钟虽小,可遇见黑雾之后,光芒却是大盛。 “山河天地,以此为媒,御!” “嗡——” “嗡——” “嗡——” 这只金黄色小钟随着紫衣女子纤手轻扬,顿时随风壮大,每响一声,便壮大一分,七声过后,这只小钟已经将这紫衣女子完全笼罩在内,那些密密麻麻的风刃击在这钟上,却是半分震荡也无。 原来仙人还会有这般手段!虞姬在心中感慨,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对于仙人不说是一无所知,但也是知之甚少,现在有这般亲眼目睹仙妖大战的机会,她自然要一眼不错。 黑鳞狼眼见了这口大钟,原本针尖状的红色瞳孔猛得放大,随后又是一缩,前爪拍击了几下地面,微微后退,眼睛一直注视着紫衣女子的动作,显然已经萌生退意。 “想跑?”紫衣女子右手轻点大钟,只见那口原本还是半透明的大钟竟然渐渐变得完全透明,紫衣女子的身形彻底显现了出来,那黑鳞狼见到这一幕,猛地鳞甲都立了起来,像是刃口向上的刀刃,咧开血盆大口,威胁着紫衣女子,莫要与它生死斗,显然,这头黑鳞狼是想要逃跑了。 那紫衣女子并不理会,右手又从腰带上摸出了两块乳白色的小石头,不过半个呼吸,这两块小石头就统统化为了齑粉,那黑鳞狼已然转身逃跑,飞也似的狂奔而去。 紫衣女子猛然抬眸,眼中变得一片冰冷,左手持剑高高举起。 “玄清一炁,雷动九霄,引!” “轰!!!” 【十八】天数不可逭(八) 虞姬也是个从不知怕的,在她觉得身边的空气像是被谁猛地抽空的一瞬间,晕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竟然是,值回票价了。 无数道儿臂粗细的紫雷从天而降,“轰”地一下,劈在了那黑鳞狼的身上,尘埃滚滚,声浪阵阵。虽然看不到这头黑鳞狼的下场,但能见到这种天雷惊落的恐怖场面,再联想到之前黑鳞狼瞳孔的紧缩,不战而逃,最后的结果其实也就可想而知了。 “咦?这么快就醒了,我还以为你至少要睡到明天去呢。”虞姬刚觉得闻到了一阵奇异的香气,从太阳穴透进来一阵清凉,才要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便听得耳边有这么一句,猛地翻身坐起,惊讶地看着声音的来源。 之前她并没有察觉到房中还有另外一人。 紫衣女子,是她? 那时毕竟离得太远,并未将这女子面貌看得分明,但此时只见到这身紫衣,便也猜得到这女子身份。 “多谢前辈相救。”虞姬刚醒,意识还没有完全回炉,下意识地朝着紫衣女子一抱拳,没想起自己左臂还断着的事实,结果这才一抬手,左臂处便传来一阵剧痛,一瞬间疼出一脸的冷汗,脸色也顿时白了三分,牙骨都颤了颤。全是左肩这一处害得,之前赶路也未曾好好将养,如今不消看也能知道,定是已然肿胀不堪了。牵动这样的伤,也只是让虞姬咬着牙,屏息缓了几秒,便又神色如常了,若非头上未干的冷汗和极其苍白的面容,无人能看出,她身上还带着这样的伤。 更绝的是,她还能接上一句,“有伤在身,礼数不周,前辈见谅。” 不管这紫衣女子是何来头,见着她这般礼数,也总不好发难于她,她只是在熟悉的人的面前才会“痞性毕露”,在其他人面前,她可以滴水不漏。 紫衣女子看着虞姬,突然笑了,“你们来这里的原因,另一个孩子已经同我说过了,你们倒是真的不错,年纪不大,一个断臂,一个断腿,却能千里奔行回来报信,都是仁义的,跟我回紫府怎么样?”不像是虞姬心目当中仙人该有的高贵样子,倒像是个邻家妹妹,一脸的“快跟我回去吧”,睁着大眼睛的单纯,倒是和小野的样子如出一辙,只不过…… “前辈,小野现在怎么样了?” 紫衣女子脸上原本明媚的笑容一下子也消失不见了,扁了扁嘴,“那个小娃娃好可怜的,父母都没了,我解开他身上禁制的时候,他还咬了我一口,泪水糊了一脸。” “父母双亡?” “嗯,他娘就死在他身边,我在这房子后头找见了一个男人,和他娘亲一样,那个男人也是被那只畜生杀害的,我想,应该就是他爹了。只不过我还没来得及问那孩子,他就昏过去了,到现在还没醒呢。” 虞姬觉得,眼前的这个紫衣女子该是个心地纯良的人,对小野,她能做到感同身受,眼看着眼睛里也蓄着泪水。 还没等虞姬回过神来,就听得紫衣女子问她,“我已经决定,要带这小家伙回紫府了,你们呢?要不要跟我回去?” “紫府?”虞姬心中疑惑,猎户大叔给的小册子上,对稍具规模的宗门都提到过,她却是未曾看见这“紫府”的名字,可听这紫衣女子言语间带着对紫府的骄傲,想必不会是什么小门小派,可她却着实是没有听过,心中生奇。 “啊!我好像忘记了,凡人是没有几个听过紫府的名字的。”紫衣女子显然十分懊恼,还伸手拽了拽自己散落在身前的头发,完全是一副天真少女的样子,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我们紫府呢,不是在凡间很有名气的修仙宗门,但是在修仙界却很有名,地位也很高,上次仙门鸿论上,我们紫府排在第四位,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紫府也是在聚窟洲?” “啊?不是不是,我们紫府不在聚窟洲,在南海炎洲,虽比不得上昆仑仙境,但也是灵气丰沛,仙家星张,这炎洲的众仙宗中,我们紫府可是这个!”一边说着,一边还无比骄傲地比了比大拇指。 虞姬别的没太入耳,可“比不得上昆仑仙境”这几个字她还是听懂了的,她本就一心要去昆仑,如今得知这紫府尚比不得昆仑,那自然不会入她的心意,虽然她总是一副浪子做派,可不管做什么,她总是要争强好胜的,求胜欲从未在她心里消失。 “这仙门鸿论中,排在第一的难不成就是昆仑?” “嗯……也不能说是昆仑,应该说是上昆仑。” “上昆仑?”刚才就听见她说过,“难道上昆仑和昆仑是两个门派不成?” “当然不是,上昆仑自然在昆仑之中,只不过上昆仑又独立于昆仑,又高于昆仑。” 虞姬觉得自己已经要被绕糊涂了,“前辈可否细说?” “哎呀,我都忘记说了,我叫紫月,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不要再前辈前辈地叫了,虽然我们的岁数差了一些,但看起来还是差不多的嘛。” 虞姬有些哭笑不得,之前见这位与那黑鳞狼争斗,以为该是个杀伐果决的人物,总该像她心目中的一派不食人间烟火模样,可谁想到竟是这般,真真让她觉得世界观有些崩塌。 “那我叫你紫月姐怎么样?”无奈归无奈,虞姬原本就是个天然痞的性子,人家都已经这般说了,她也是不屑于三番推辞五次做戏的,让叫就叫。 紫月眼前一亮,“爽快!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嘛!” “我该有的样子?”虞姬心道,这是个什么说法?难不成庾橼兄竟是把她平日里的作风给说出去了不成?应该不会吧,庾橼兄不像是这样的人啊,难不成也沉迷在了紫月的美貌当中了? 虞姬内心还在丰富联想的同时,却听见紫月说,“是啊,我听说了你们的事情之后,就觉得你们才是我之前在茶楼听说的大侠该有的样子,行侠仗义,两肋插刀,除暴安良……” 虞姬彻底哭笑不得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看来这位紫月仙子只怕是平时从不下山,一下山就遭受了话本之流的荼毒吧。还除暴安良?她和庾橼兄都折了一条胳膊一条腿了,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我们不是大侠,就是两个普通人,你看,我这胳膊还折着呢。”虞姬打断了紫月对大侠的幻想。 “没关系啊,我身上没带着你能用的丹药,不过你要是来了紫府,珠玑神玉膏,俨元丹,还有紫阳续元膏,我都可以给你要来,就算是你全身的骨头都碎了,也都能恢复如初,还能更上一层楼!”紫月显然很是兴奋,“我爹和师兄他们都可无聊了,好不容易下山,就遇到了你们这对‘雌雄双侠’,可一定要跟我回紫府!我还等着听你们给我讲大侠的故事呢。” 紫月还在讲着她听见的茶馆话本,那边虞姬已经是一脸的无奈,瘫靠在了床上,原来仙人也有迷糊成这样的啊。 【十九】天数不可逭(九) 好不容易等到紫月自己说累了,停了下来,看着虞姬完全瘫在床上的样子,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自言自语,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紫月姐,上昆仑。”虞姬不得不提醒了一句,因为刚才早已经离题千万里了。 “哦,对了,上昆仑。上昆仑又称内昆仑、昆仑虚,是昆仑的命脉和核心所在,普通的内门弟子和长老根本无法进入上昆仑,除非是对门派有重大贡献的亲传弟子和长老才能在获得上昆仑的认可后进入,可众人也都只是知道上昆仑的名声,只有在每次人类大劫的时候,才能窥见上昆仑的冰山一角,但只是这冰山一角,也足够这些人对上昆仑生出无数遐想了。”说着上昆仑的强大,显然紫月并不甘心,扁了扁嘴,嘟囔着,“其实我们紫府也是很强的,只不过没有昆仑那么身后的底蕴罢了,但是也是远远高于那些一流的修仙宗门的!” 虞姬有些无奈地听着紫月一直王婆卖瓜,忍住没有提醒她,在昆仑之下,紫府之上,还有两个宗门的存在。 不过虞姬没打算往人家伤口上撒盐,紫月倒是自己憋不住说了出来,“你可不要以为紫府比不得上昆仑,就和上面那两个家伙差距很大,其实整个修仙界,只有上昆仑处于绝对的第一交椅,剩下的像凤麟洲的吉光洞,元洲的不老宗,聚窟洲的青石道场,还有我们炎洲紫府,其实都是交椅轮着坐,我们也不争这个虚名,修仙本就是条通往长生的大道,无谓的虚名和争斗毫无意义。” 虞姬听了紫月这话,觉得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一派天真的少女会看得这般通透,不由得盯着紫月多看了两眼,却是把紫月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这些话不是我说的,是我听我爹常挂在嘴边上,教训我哥的,嘿嘿。” “你还有一个哥哥?我以为修仙之人都会是清心寡欲,仙风道骨。”没想到还没等正式踏上这条路,就遇见了面前这一位,让他对猎户大叔讲的那些修仙界的传说故事产生了怀疑,猎户大叔是不是也是话本传奇听多了? “嗯,我有两个哥哥!”紫月骄傲地宣布,“大道三千,不必偏要选那条无情大道;大道至简,刻意寻求因果不若顺其自然。”紫月老神在在地说了这样一句,可虞姬看着她那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在背书一般,加上有前车之鉴,她心里明白了,这定然又是她爹说的。 果不其然,只听得紫月补充了一句,“这也是我爹总说的。” 虞姬刚想再问紫月些事情,突然听见门外传来庾橼兄的声音,“你醒了?” “庾橼兄。”虞姬高声对着门外唤了一声,她醒来的事庾橼兄还不知道,也是让庾橼兄平白地为她担心了。 “我可以进来吗?”毕竟男女有别,庾橼兄在门外先行询问了一句,可问完之后,突然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很可笑的话,一个能边走边换衣服的女生也能算是女生? 果然,听见里面传来几声笑声,“庾橼兄,何必拘泥于那些小节,外面天寒地冻,还请进来暖暖身子,我这屋可是炉火甚足!” 紫月听见虞姬这话,却是突然眼睛一亮,猛地拍了一下床板,大声道,“就是就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这样才爽快嘛!” 刚刚推门进来的庾橼兄迎头就撞上这么一句,脸色突然变得异彩纷呈,倒是给虞姬看得忍不住乐得直捶床板。 “你要喝鸡汤还是排骨汤?” 这下轮到虞姬眼前一亮,“还有排骨?” 庾橼兄转身出门,没一会儿,手里就端着一个小碗进来了,“许久未曾进食,伤了元气后奔行也未曾将养,少喝点汤,之后再大补。” 虞姬也未曾细想,只道是庾橼兄在这山野人家里买了一点汤品,打从庾橼兄进屋开始,她就闻见了这炖排骨的香味儿,顿时食指大动,原本没什么知觉的胃也觉得腹中空空,饥肠辘辘了起来。 “紫月,她这手臂,能治吗?”庾橼兄倚着柱子,问道。 “当然能治。”紫月回答得不假思索,在她看来,就算是比这严重一百倍的伤都有办法治,何况只是折了一条手臂。 “你能治?” “我当……”紫月刚想脱口而出,我当然能治,却突然想起,自己身上的丹药对于虞姬的伤势根本毫无作用,没有修仙的人,根本炼化不了那些中品丹药的药力,想到这儿,蓦地扁了扁嘴,“我现在治不了。”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轻快了几分,“但是你们跟我回紫府的话,我就能治了啊。” 庾橼兄看了一眼虞姬。 “如果不和你回紫府,有办法吗?” 庾橼兄显然并没有对紫月的提议抱什么希望,按照虞姬那个性子,根本不做第二想。 “为什么不回紫府?”紫月显然还没转过弯来,歪着小脑袋问道。 庾橼兄抿了抿唇,沉默片刻,突然说出一句,“她打算浪迹天涯。” 虞姬绝倒。 还没等虞姬说什么,紫月就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显然这个理由她完全理解了,“也是!你们都是大侠嘛,浪迹天涯,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劫富济贫……当然不能跟我回紫府喽。”紫月显然深陷话本世界,不能自拔,“可是那样就没有人陪我回紫府了,我会闷死的。” “……小野刚刚父母双亡,紫月,还请你多多照看。”若说心性,紫月也还是个孩子,让她照看小野,虞姬心里着实有些放心不下,她也曾想过带着小野一起去昆仑,可在知道紫月的身份之后,她觉得跟着紫月,比跟着自己更加合适,也更加安全,毕竟对于自己的脾气秉性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只怕是会仇家无数,处处树敌。 她本就是这样的人,朋友遍天下,知交二三人,风雨荆棘路,斧钺堪加身。 提起小野,一时间,屋中气氛稍显沉重。 “虞姬,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看小野的。”紫月握了握拳头,一脸的带着稚气的坚定。 谁都未曾想到,这世间,因缘皆有定,天数不可逭,今日之因,必为来日之果,谁都逃脱不得。 【二十】大雾漫千吕 本以为小野不会这样容易,就答应了要和紫月回紫府,这让已经准备好晓之以理和耐心诱哄的虞姬有些惊讶,也有些心疼。这根本不像是之前那个一直黏着她让她讲故事的奶娃娃,一夕之间,父母双亡,这样的打击,对于一个才六岁的孩子来说,的确是有些残忍了,虽然她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小野…”虞姬轻唤了一声,本想跟他说,要他听紫月姐的话,可小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之后,看见那样的眼神,她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破碎,黑暗,没有一点光亮。 虞姬突然把小野抱在了怀里,轻轻地揉了揉小野的脑袋,在他耳边低声说,“小野,爹和娘亲都在天上看着你呢,照顾好自己,别让他们担心,所以,别让自己难过。”说的话带了一点残忍,可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温暖,熨贴着心上受伤的地方。 庾橼兄在后面静静地看着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安慰着另一个小孩,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并不擅长安慰人,也从没有谁安慰过他,所以,他只能这样站在这里看着,不时地看一眼站在另一边眼眶早就红了的紫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切都会好的。”虞姬搂着小野这样低声道。 听见这句话的庾橼兄皱了皱眉,不再看向这边,眼中神色突然变的复杂又阴沉,叫人捉摸不透。 在紫月名为“培养感情”和“沿路散心”地带着小野御剑飞走之后,虞姬和庾橼兄在毒瘴弥漫前到达千吕城的时间就变得异常紧张了。 “庾橼兄,马儿不见了,你我只怕是要走回千吕城了,事不宜迟,咱们当即动身吧。”虞姬觉得有些头疼,四天的时间,想走到千吕城并不容易,何况是对于一个瘸子和一个断臂的家伙。但也别无他法,之前人狼大战动静那样大,马儿早就跑远了,他俩又心系小野一家,也没去管那马儿跑去了哪里,如今却要面对这样的情况,也着实令人无奈。 “对了,庾橼兄。”虞姬还没等庾橼兄说话,就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之前马是租来的,你不会抵押了东西了吧?!” 庾橼兄点点头,“九十两都抵了,不然你以为怎么能租来两匹马?” 这可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虞姬简直想要一头栽在地上,若不是她之前休养还算不错,缓过来一些元气,这时只怕就要觉得头痛欲裂了。 虽然辛苦,不过好歹也都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觉得有些无奈罢了。却正当虞姬准备招呼庾橼兄赶紧出发的时候,突然听见庾橼兄口中吹出了蜿蜿蜒蜒一声哨声,绵延不绝。 许久之后,林深处突然奔出两片黑影。 虞姬眼前一亮,伸手大力捶了庾橼兄肩膀一下,“真有你的!” 竟然是那两匹已经都跑丢了的马! 殊不知,其实庾橼兄心里也是稍稍松了一口气,他也没有多少把握,毕竟他也只是看见了朝着树林方向的马蹄印,并不能确定,马儿真的能用这种方式叫回来,不过总算是有马代步了,怎么着也好过两人继续“伛偻蹒跚”地走到千吕城的好。 在邙山毒瘴抵达前一天,两人总算还是紧赶慢赶地来到了久违的千吕城。 闲云飞阙探看,白雾深深,黑城拔地。 七尺偏入千吕,人影绰绰,闹声喧天。 街面上,雾气糟糟,看不清楚行人多少,货物几何,两人只能凭着感觉,摸索前进。不过显然,这里的人并不陌生于这样的生活,因为当虞姬不小心在拐角撞到一个人的时候,对方显然笑着表示理解,并没有放在心上。 “看样子,两位是第一次来千吕城吧。”被撞到的这人还笑着和他们寒暄了几句,“我也不是这城里的人,但是我在这城中有朋友,如果二位还没有找到住的地方的话,可以跟我来,我那朋友,可是个喜欢交朋友的人。” 这人这话是对着庾橼兄说的,显然,他并没有把还没长成的虞姬当成他交流的对象。 庾橼兄自然不是个江湖道行浅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跟着人走?这显然是这位骗子先生小看了他们。 “这位仁兄,刚巧,我在这城中也有朋友,已经约好住处,就不劳烦兄台了。”说罢,庾橼兄拉着虞姬衣服的一边,转身就走。 “诶!这位小兄弟,五湖四海皆兄弟,你我今日相逢,就是有缘,何必戒心这么重呢?” 庾橼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虽然大雾弥漫,看不见庾橼兄脸上的表情,可虞姬却是根本不用看就知道,这人今天该是要被啄了眼了。 “不瞒这位兄台,家兄就在闲云宗,今日前来,正是为了入门前先见见家兄,宽宽心,就不劳兄台费心了。” “哦?”那人眼睛一转,“令兄真的在闲云宗?” “不在。” 等那人从突如其来的惊愕中反应过来时,庾橼兄已经和虞姬消失在浓浓大雾中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跺脚不已。 “哈哈哈哈,庾橼兄,真没看出来,你也有这么一面。” “怎么?难不成之前你一直不说话,就是为了看我的好戏?” “当然不是。”虞姬自然否认,“不过庾橼兄,这人没有像猎户大叔那样望气的本事,应该是个凡人,可咱俩是听着这人一直跟着,佯装偶遇,一早便知道他是个骗子,可他是怎么在这大雾中跟上咱们的呢?” “转移话题?” 虞姬有些愕然。 庾橼兄看见虞姬这表情也不知道脸上是个什么神情,不过随即,他便从腰带内拿出了一面六边镜,拍在了虞姬的手里。 “应该是这东西的作用,他之前一直在看着这东西。” 虞姬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难不成现在的这个家伙才是庾橼兄的真面目?他还真是性格成谜。 不过,先没管庾橼兄的事,虞姬先是低着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六边形的镜子,手指在上头摩挲了几下,辨不清楚材质。又轻轻嗅了嗅,香味很熟悉。 抬手将镜子翻了个面,发现镜子背面还写着三个字,“中隐镜”。 “噗”地一下,虞姬就笑出声来了。 “怎么了?” 虞姬把镜子按回了庾橼兄的手里,一边笑道,“‘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这名字起得还真是朴素。”想了想又叹了口气道,“可惜了,用不了忘气术,看不出这镜子的属性,也不知道该怎么用。” 说完,就转身向前面亮着几个点点红光的地方走去。 他们早在一进城就买了一包梨子,和小贩打听了去客栈的办法,那些亮着灯的地方,就是这座城的各大客栈。 之前把那家伙在拐角撞出来,也不过是想看看,是谁在跟着他们。毕竟芸娘的事情还未完全过去,难保那些歹人查不到他们身上,两人现在都是有伤在身,智取都尚显艰难,何况力敌? 值得庆幸的是,刚才那家伙应该只是个欺生的骗子,和那些家伙不是一伙的。其实想想也是,怎么可能就那么巧,能查到他们身上,还能在这千吕城遇见? 不过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巧,所谓有因必有果,无巧不成书。 【廿一】去疾莫如尽(一) 二人抬步走进了一间客栈,一时间,虞姬不免感慨视力恢复的幸福,似刚才那般摸索前进,实在是苦不堪言。 庾橼兄前去和客栈老板询问,虞姬有些无所事事地四处打量,可这一眼看得虞姬汗毛登时竖了起来。 “老大,怎么办!有人抢先下手了,女人也死了,小孩也不见了,如果找不见那个小孩,咱们可是要付一大笔违约金的啊。” 这熟悉的声音顿时吸引了虞姬下意识地往那边看了一眼,此时,正好其中一人也向这边看来,和虞姬无意间对视。 虞姬忙低下头,偏离了视线,可她还是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停顿了许久。 “叮——” 【支线任务:灭,黑羽十三鹰!】 【任务描述:去疾莫如尽,黑羽十三鹰任务失败,须赔偿大笔违约金,黑羽十三鹰中的老三为人狡诈,心细如发,显然对你产生了怀疑,想办法,杀掉黑羽十三鹰,行侠仗义,除恶*务尽!】 【完成奖励:侠义值20点。】 【失败惩罚:无。】 【确认:是否接受任务?】 虞姬向庾橼兄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收到了同样的眼神,看来,庾橼兄也接到了这个任务。 虞姬勾勾嘴角,庾橼兄也微眯了眼,什么叫想睡觉就有人给送枕头?终于有任务了! 接受! 【任务提示:玩家庾橼接受了本任务,检测到距离一里内,是否选择组队完成任务?】 组队! 余光看到老三已经站起身,盯着这头,朝着这边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虞姬突然咳了一声,随后这咳声就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左手掩口,脸色刷地变白,又泛起一层大病的潮红。 庾橼兄三步并作两步,扶住了虞姬,“还是不行吗?” 虞姬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事实上,她并不知道庾橼兄想要怎么演,他们也没有机会和时间去商量,没有剧本,她只能继续作“病秧子”状,顺势将头半埋在了庾橼兄怀里,不时地咳上几声,听到耳中,就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了一般,每一声,都带着哑声。 老三止住了脚步。 “三哥!你怎么了?哦~难不成是看上了那个黄毛丫头了?” 老三没回头,也没说话,眯了眯眼,依旧盯着这边。 “唉!都怪我,都怪我没用,治不好你的病。眼看着这虎骨也要用完了,毒瘴也又要来了,咱们只剩这点盘缠,可怎么办啊……”庾橼兄这话说得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好像变成了喃喃自语。 虞姬适时地接了一句,“大哥……”声音闷闷的,带着些绝望。 庾橼兄一咬牙,“小妹,你放心,大哥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一定会治好你!” 说罢,庾橼兄就扶着虞姬,出了客栈,融入这浓浓白雾之中。 直到一直走到这条街的另一边,离十三鹰差不多有一里半的距离之后,两人才停下来,进了一间亮着绿光的店。 两人前脚刚进店,后脚就差点被挤了出来,原来店里面人挤人,正好排队排到了门口,他们俩人这一进来,好么,差点就多米诺骨牌似地撞倒一排人,也是够厉害的。 “这里不是医馆吗?怎么人满为患了。” “之前客栈老板说,这家医馆这时的坐堂大夫,许回春,人称回春妙手,没有他看不好的病,没有他治不好的伤,据说他曾经连仙人受的伤都治好过,名气在这千吕城中数一数二,与此地城主徐凤天,一梦楼的洛千秋并称‘千吕三杰’,城中人,没有不知道他的。”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有济世救人,免除诊金的善行呢。” 庾橼兄似笑非笑地看着虞姬,虞姬觉得自己被他看得脸上好像平白长出一朵花来。 “庾橼兄,这是何故?” “如果再早生几年,只怕就不是‘千吕三杰’了。” “难不成还有千吕四杰?” “可不是?这第四杰,就当属你这铁口直断了。”庾橼兄显然心情不错,接到了一个艰难得甚至生死一线的任务,可对于他们来说,这种走钢丝的感觉又且非是他们所求? “真的免除诊金?” 庾橼兄点点头。 “那这位许回春许大夫这回春妙手和三杰之一的称号可是当得了,不管是魄力亦或是胸怀,都足矣了。” “小丫头,你倒是口气够大,许大夫在这千吕城中已成名十年有余,又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够点评的?去年我娘子难产,其他大夫都说大出血,没救了,眼看着那一盆一盆端出去的血,我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结果还是许大夫前来,最后,母子平安!” 虞姬这边话音刚落,排在两人前头的人就回过头来,朝着虞姬絮絮叨叨好一通念叨,念叨得虞姬头都大了几圈,差点没一口把自己的舌头咬掉,刚才何苦多说那些话,现在可倒好,让人家好几倍地还了回来,还带着点这边的方言味儿,也是一阵头大。 “大叔大叔,我已经知道这位许大夫是个神医,是个好人了,您可千万别再说了,我有病,我是来瞧病的,可别没见着许大夫,我先死在了许大夫门口,这也不吉利是不是?” 最后好说歹说,总算让这位大叔住了口,虞姬只觉得耳边好像还有一万只蜜蜂在嗡嗡乱飞,原本只是肩膀痛得难忍,现在可倒好,病还没看,脑袋大了一圈。 然而等虞姬看向庾橼兄的时候,只觉得一阵气哭。 庾橼兄竟然一直在一旁偷笑! 怪道方才庾橼兄为何一声不出,原来竟然躲在一旁看戏,真真是…… 刚想声讨庾橼兄,却听得庾橼兄在她耳边小声道,“你可别看我,我可怕那位大叔再来一回,那我可要落荒而逃了。”说罢,又在一旁无声仰天大笑。 虞姬扶额,接了这么个任务,他们两个还这么欢乐,实在是太过跳脱。 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些陌生,也有些向往。 一个没什么朋友一直自己一个人走路的人,身边多了一个朋友,便好像更加坚定了许多。 毕竟,一个人的路,真的不好走。 【廿二】去疾莫如尽(二) 等了不算许久,自未时等到近申时,幸好这位许神医没说就这么让他们回去,不然这才真是让人苦笑连连。 不过,虞姬和庾橼兄对于这位许神医的效率真可谓是叹为观止,之前排在他们之前的人,少说要有二十几号,却都是进去不久便千恩万谢地出来了,开药的开药,直接出门的直接出门,最久的一个也才不到一刻钟,真是令人啧啧称奇。 轮到他们,掀起帘子,走进去,一愣,这原本三分惊奇又添了一分。 “许神医?” “病人上前。”这位被称为千吕三杰之一的许回春许神医不知是驻颜有术,还是真的就这般年纪,看起来竟不到三十岁,除了右侧鬓角一抹斑白之外,丝毫不像是那个人人称道的回春妙手。 “皆是病人。”虞姬没走上前,也没让开身位,反倒是回了一句,并且打量着这位许神医。 面如冠玉,五官说不上精致,也不是那种能让人看上几眼就能记住的样貌,只是肤色异常白皙细腻,刚才说话的声音也偏单薄,不要说同说话低沉厚重的庾橼兄比,就是和她比,都算得上不分伯仲。若不是喉间那再明显不过的喉结,和这人即便坐着也能看出绝对要高于一般男子的身高的她都要以为这人是个女人了。 很明显,虞姬想人家是个女人的时候,明显没有意识到她自己也是个身高高于一般男生的女人,或者说,这位并不记得自己也是性别女的生物了。 “谁先谁后,都不重要。” “那我先来!”虞姬走上前,痛快地直接坐在了许回春对面的条凳上。 “伸出手臂。”许回春没什么表情,一点都不像是那些人口中给大家送温暖的许神医,一张脸臭得倒像是有人欠了他多少银子似的。 这是忽略了“望闻问”,直接要切脉? 虞姬如言伸出了右臂。 许回春抬眼看了她一眼,“左臂。” 这下轮到虞姬惊讶了,“切脉不是男左女右吗?”难不成这个世界大家是反的?这可真奇怪了。 “哪儿有伤治哪儿,左臂有伤,伸右臂,有屁用!”显然不是好气儿,许神医济世救人慈悲心肠的形象在虞姬心里彻底崩塌了。 竟然还爆粗口!虞姬心觉有些神奇,这可跟她从前看的那些正野史、话本传奇中神医的形象完全迥乎不同,她对这个世界越来越感兴趣了。 虞姬听了这话,也没生气,也没觉得眼前这位有多粗鲁,笑话!她要是起个兴,喝点酒,放飞自我,绝对比这位粗鲁一百倍都不止。再说了,有能耐才是最要紧的,这人在千吕城中有口皆碑,济世救人,免除诊金总不是假的,说话难听点,在虞姬眼里也是有个性,对脾气,怪人遇怪人,谁也别嫌谁怪! 换手。 许回春又看了虞姬一眼。 两人陷入了莫名其妙的僵持,许回春一直盯着虞姬,虞姬也盯着许回春看。 “许神医,您一直看我干嘛,莫不是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不成?”虞姬还有闲心在这儿逗闷子。 “……这位患者”许回春在“患者”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好像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哪儿有伤,看哪儿。” 听见这话,虞姬到现在才回过神来,感情许神医不是要切脉,是要直接看伤处啊,怪道他俩在这儿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得,闹了个乌龙。 “许神医,您看您不早说,我这还以为您要切脉不是?”虞姬觉得这位许神医挺有意思,小贫了一句,右手直接把衣带一拉,外衣直接垮在了身上,抬手一撩,连带着中衣也扒开了,一下子,左肩上的伤处就一目了然。 许神医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又多看了虞姬一眼,伸手在伤处碰了碰,在一处用力按了按,立时,手下的整条胳膊都跟着微颤,麻药毕竟只是麻药,过了这么久,效果早就十不存一,除了硬忍,也没法子,原本还自我催眠忽视伤痛,可被这一下按得,好像知觉一下子全部回笼,疼痛一下一下地刺激着她的神经突突地跳,只能盯着前面的一个点强忍。 “左臂大臂臂骨尽碎,伤口还掺了虎毒,之前用的麻药太多,伤口没怎么愈合,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作为大夫的许回春还是尽职尽责的,仔细检查了几下后,下了结论。 可听在虞姬的耳朵里,她怎么都觉得这后头少了一句,“准备截肢吧!”或者是“准备后事吧!”这种话,要不怎么听这语气死气沉沉的,完全不像是能治的样子。 “那您治得好吗?” 许神医瞪了虞姬一眼,“你怀疑我的医术?”语气很是危险,虞姬莫名地额上见汗,她觉得应该不止是疼的。 “没有没有,哪儿有的事儿啊,回春妙手的大名如雷贯耳,您可是这千吕城的骄傲,我哪儿敢怀疑您的医术啊,不是说,您连仙人都能治好吗,哪儿还能治不好我一个凡人。”毕竟胳膊还在人家手里,虞姬可是不敢在这时候跟人家呛,且不说这位许神医的医德如何,就算是给治,万一添点副作用,或者是受点折腾,那可就是哭都找不着地方了。 更何况,庾橼兄的腿还没治呢,她这个实验品做的,起码探出了这位许大夫人品该是不错的。 不过许回春也皱了皱眉,“臂骨尽碎,一般的治疗方法肯定是不顶用的,那就只剩下两个办法了,就看你选哪一个了。” 虞姬眼睛一亮,“说说看?”臂骨尽碎还有两个办法可以选择,这千吕城的神医,果然不是那小庄子的大夫能比的。 “第一种办法,去给我找一味赤蛛草,我来配几贴五方凝骨膏,取出断骨,贴药重塑,只需要好生将养几年,就能恢复正常。” 虞姬抿了抿唇,过了几秒钟才开口,“那第二种办法呢?” “第二种办法,断臂修仙。” “断臂修仙?” “不错,这千吕毒瘴会持续一个月,也就是说,不管你想去任何一个修仙门派,这一个月之内是做不到了。而虎毒入体,拔毒倒是小事,但你的手臂无法根治,便会烂掉,此处离心脉极近,若是危急心脉,只怕神仙难救。所以,只能先切除断臂保命,等到一个月后,你进了门派,在修炼时引灵气入体,自会刺激断臂重生,这便是第二种办法。” 虞姬皱眉,突然感到有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抬头,只见庾橼兄神色莫名地看着她。 转头,“我选第二种,劳烦许神医了。” 抬手抱拳,这时虞姬心里也有了点破罐破摔的解脱意思,疼算什么?若不是怕让伤处恶化,她才不会管左臂怎么样。现在反正已经选了第二条,也不怕它再怎么样了,大不了从头再来嘛!不是还有断臂重生吗? 庾橼兄没说赞成还是反对,虞姬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又岂是会听他劝的?再说,易地相处,他不是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吗?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他,心里开始弥漫出浓浓的后悔,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后悔的究竟是什么。 【廿三】去疾莫如尽(三) 相比于虞姬的左臂大臂臂骨尽碎,庾橼兄的腿倒算是小伤了,将养些时日,总会恢复如初,也算是两人这坎坎坷坷的一路中不幸中的万幸了。 “神医,左臂切掉之后,会不会有虚弱期啊?”在和许回春零零散散地瞎贫了几句之后,虞姬将人家的姓也给省了,直接叫神医,听着倒像是老朋友一样。 幸好许神医面白无须,要不就要被虞姬这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了,“我是神医,不是神仙!断了一条手臂还想不虚弱几天,你还真是异想天开。” 原本刚才在许神医给庾橼兄诊治的时候站了起来,此时又随手捞了一个凳子坐下,一点都没有见外的意思,反正他们身后也已经没人了,那就敞开了聊吧。 “神医,咱们打个商量成不,先给我几贴镇痛的药,过几天再麻烦您给我治,您看行不?”想了想虞姬又加了一句,“医药费自然不消您出,不过得先欠几日,等我再来治的时候,一并还您。”跟许神医打商量的时候,虞姬说话倒是客气了不少,就是这股子痞气怎么也遮掩不住,一个14岁的黄毛丫头说话又贫又痞,场面略有些滑稽。 许神医有些没好气,“过几天?就你这伤势,如果再不治,五天后你还能活着,那我许回春的招牌就咂了不要了!” 这时许久没说话的庾橼兄开口了,“保命要紧,我有办法,不差你一个。” 他很清楚,虞姬之所以要拖着伤病不治,就是为了要做这个任务,可他总不能眼看着她为了一个任务连命都不要了,不过是十三个土匪流寇,又岂会被他放在眼里,拼一拼,总不至于会输。 “说什么呢?两个人的活,要你一个人干,天下间哪儿有这样的道理?再说了,许神医医术高超妙手回春,总会有办法的,哦?”说着,虞姬眯着眼睛朝许回春笑,显然吃定了许回春。 “你这丫头真是……”许回春显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个再普通不过的患者吃得死死的,他好像拒绝不了这个给了他多年朋友错觉的人,也真是奇了怪了,“罢了,算我怕了你了,治一次也是治,治两次也是治,你先在这儿等着,药我一会儿拿给你。” “谢了!”虞姬笑得开心。 庾橼兄在一旁看着,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笑了。 她总是有这样的魅力,一见面,几句话,就好像跟她成了朋友,真是让你觉得奇怪,又想要靠近,和她做朋友的感觉,确实很好。 “对了,神医,你看外头也没什么人了,要不一起去喝点酒?我已经好久没喝酒了,真是有点想了。”虞姬单手抻了个懒腰,因为身高问题,揽不到庾橼兄的肩膀,就变成胳膊搭在了庾橼兄的身上,完全一副没骨头的样子。 许回春脸都气黑了,“我不治了!你去找别人治吧!”说完之后,抬脚就要往里屋走,虞姬忙拽住袖子,一把拦住。 “神医,神医!”好么,这位也是二王炸的脾气,要不是她力气比一般的小孩儿要大上不少,这一下,单手还拉不住他。“我就是这么一说,您看我现在都这样了,哪儿还能喝酒啊。”一边说着,一边拿左手象征性地拉了拉许回春的袖子。 许回春神色渐缓,回身,只见虞姬挺不好意思地看着他,脸上见汗,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发现虞姬拿左手拽着,无奈地站住。 还真是跟这伤势一样决绝,这道歉的方式,让人无法拒绝。 虞姬一看许回春站住不动,知道这算是接受道歉了,小小松了一口气,“再说了,这不是还没开始治呢嘛,等治的时候再戒也来得及嘛!” 许回春的脸色再度变得漆黑一片,可他还是没有甩开虞姬拽着他袖子的手,只是怒视虞姬,却发现虞姬一脸揶揄地看着他,显然刚才那句话是故意为之。 “哼!”许回春冷哼一声,“你若是再拽着,今天晚上就要过去了,难不成,你想饿着肚子过夜?” “哪能啊?只不过我在这儿也是人生地不熟的,这不是等着您这位千吕三杰带路嘛。” 一句话,算是交了半个底,也让许回春面色柔和了不少。 “今天晚上多少会有些动静,在家吃吧。” “呦,嫂子下厨啊?那今天想是有口福了,是吧,庾橼兄?” 许回春头上青筋跳了跳,“快走!” 虞姬看向庾橼兄,只见庾橼兄憋着笑,朝她摊摊手,走在了前头。 只剩下虞姬一头雾水。 没有酒过三巡,只有菜过五味,吃了些小菜,喝了些素汤,虽然不见荤腥,但也称得上是酒足饭饱,可算是给已经风餐露宿不知道多久的两人一个满足的机会。 “神医,你这手艺真不错,我觉得你可以兼职开一个酒楼了,一定宾客盈门。”虞姬对这顿饭可谓是满口称赞,“不说别的,我一定给你捧场。” “兼职?”显然许神医并没有听过这个词,对虞姬的话产生了疑惑。 “哦,这是我的家乡话,意思就是……比方说,神医你既是救死扶伤的大夫,也是一家酒楼的老板,这就叫兼职。”虞姬已经习惯了如何把话圆回来,这世界太大,无奇不有,一个奇特而又遥远的家乡,也无可厚非。 “兼职兼职,身兼两个职业?”许神医听完虞姬的话,自己念叨了几句,又觉得这个词十分的有意思,“你的家乡话还挺有意思,乍一听不明白,可细想想,也能对的上。” “可不是?”虞姬也觉得自己的家乡话很有意思,也很有味道,看着在一旁咀嚼这两个字的许神医,虞姬突然来了兴趣,“对了,神医,听说你在千吕城已经待了至少十年了,那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许神医瞥了虞姬一眼,发现虞姬正一脸好奇地盯着自己看,没好气地说,“两百岁了!” 虞姬瘪了瘪嘴,“不说就不说,发那么大脾气干嘛!” 许神医看着虞姬吃瘪的样子,和庾橼兄对视,两人都是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在这件事情上,两人竟出奇地有了默契。 未知几年几月几日,未来九州大陆上最有名的“亡命徒”、“逍遥侯”、“不死斋主人”就在这一天,相遇了。 【廿四】去疾莫如尽(四) 带着神医配好的药,两人便出门了。 一出门,才发现昨天那般几乎要将千吕城淹没的大雾已经统统消失不见了。终于,他们可以好好地打量一下这座千吕城了。 玉色清晨雾骤消,车行人海浪潮潮。 若问此身何处在,千吕黑城一隅中。 “庾橼兄,你平日用什么兵器称手啊?”两人沿着一条大道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边走还一边打量,东瞅瞅,西逛逛,丝毫不像是要刀光见血的人,倒活像是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枪。”庾橼兄这几日显然兴致都不怎么高,尤其是在昨天之后,虞姬一度怀疑是治伤的时候太疼了,到现在他还没缓过劲儿来。 “庾橼兄,这个世界又没有X物质,我去哪儿造把枪给你啊?”虞姬无奈,探手,想要摸摸庾橼兄的额头,看是不是还在高烧,怎么净说胡话? 庾橼兄停下,点了点拐杖,挽了个花式,看向虞姬,“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虞姬眼前一亮,“古枪?” “嗯。”庾橼兄点点头,眼中有光一闪而过,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瞧着那个凶汉的家伙就不错,到时候正好借来使使。” 虞姬揉了揉下巴,“那偷袭这活计,就只能我来了。”一边说着,一边还用右手轻轻地捏了捏左臂,“庾橼兄,我原以为你是个属狼的,现在看来,你倒是个属狐狸的!昨天才接到任务,就已经在肠子里弯弯绕绕打了一个来回,不过,也不知道唬住了那个老三没有,虽然昨天反应已经够快,但我总觉得,那个老三没有完全相信。” “嗯,虽然其实在老三心里,咱们应该就是见过两面的路人,可昨天老三看着你的眼神明显不对,再加上任务提示,很明显,不知道是哪里让老三发现了咱们和芸娘的牵连,这个问题如果不弄明白,以后还是会被动。” “嗯。”说起正事的时候,虞姬还是有着足够的认真和周密,“所以现在的第一个问题是,到底是先调查这十三只扁毛畜生,还是先去弄把称手的家伙。” “……这件事我也想了很久,你也知道,现在的形势并不是简单的敌明我暗或者是敌暗我明,症结在于,现在无法知道对方究竟知不知道咱们和芸娘的牵连,如果知道,又知道多少,这件事必须要弄清楚,不然可能会不战先败。” “没错,但是如果调查,要从哪里下手?一个不慎,就有可能打草惊蛇。”虞姬借着铁匠铺门外的一柄立着的大刀反光,打量着隐藏着的那几个家伙,不着神色地和庾橼兄交换了一个眼神。 二人走进铁匠铺,迅速地瞄了一眼,虞姬就咳嗽着出去了,庾橼兄匆忙地跟了过去,突然,虞姬倒在了庾橼兄的怀里,一副站都站不住的样子。 “小妹!我都说了,你不能跟我进这种地方,再咳几次,我、我……唉!真是作孽啊,这病,怎么就不生在我身上呢?!”庾橼兄扮演了一个憨直的兄长,面对妹妹的病无能为力,,手足无措,如果对方有所企图,他们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当然还不够。 两人进了一间简陋些的客栈,随后没过一会儿,庾橼兄就一个人出去了,行色匆匆,朝着北边去了。 虞姬在客栈中佯装昏迷,倒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苍白,满脸虚汗,神情痛苦,最令人惊心的是嘴唇还泛着深红色,显然是心肺有疾,恐怕是命不久长。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虞姬悄悄竖起耳朵,暗道一声来了!于是愈发地放缓呼吸,却又时不时地急促几下,伴随着几声咳嗽,眼睛却是紧闭着的。 摩擦声。 细小的碰撞声。 落地声。 呼吸声。 来人这撬门栓的手段还不算高明,若是她来,连落地声都不会有,虞姬不免对来人粗制滥造的技术一阵腹诽,当然,也有可能是对方根本没有将她一个14岁的黄毛丫头放在眼里,不过在虞姬看来,狮子搏兔亦须用全力,来人这般轻视,倒也是好对付了。 两个人。 “三哥也真是的,何必非要让咱们暗中来看,要我说,就这么一个小不点,甭管他有什么阴谋还是阳谋,直接捉回去了事,岂不是更方便?还不准咱们打草惊蛇,搞得我堂堂第八鹰竟然还要来干这溜门撬锁的活计,真他奶奶的憋屈。”第八鹰声音不大不小地骂了一句,如果虞姬真的昏睡过去,确实不会讲她吵醒,显然,这个三哥说的话他还是不敢不听的。 虞姬在心里对这个“三哥”的重视又提了一分,想到任务提示上说,注意到他们的正是这个“三哥”,虞姬不得不提醒自己小心再小心,这个“三哥”一定不简单。 “你总嚷嚷什么?嚷嚷得我这个心烦,你要是觉得三哥说的不对,那你就去找三哥说理去,在这儿吵我算什么本事?” “嘿!老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八哥了?” 此时虞姬已经听了出来,这个说话的老八,就是那个脾气最爆、也是最怕“三哥”的秃子,而那个老九,却是上一次没有听见过的。 “你小点声!”老九压低了声音喊了一句,“万一把这丫头吵醒了,看见咱们了怎么办?到时候,我看你怎么跟你三哥交代!” “老九,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三哥’?二哥真要跟三哥掰面?” “你胡说些什么?!”老九的声音虽然还在压着,但已经不自觉地高了好几个分贝。 “我早就知道,二哥一直不服三哥,一直都想着要三哥手上的货,没想到,现在竟然当着我的面说这话!老九你说,这次是不是二哥派你来监视三哥的?!”老八的嗓门已经快要震天响了,老九都差点被老八这混不吝的架势给镇住。 虞姬心道真是想睡觉就有人给送枕头,随即皱着眉,咳嗽了几声,难受地翻了翻身。 那边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虞姬的动作,屏住呼吸,看向这边,看到虞姬一副难受的昏睡的样子,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老八,你有什么话,可以等回去说,二哥和三哥的事,不是咱们两个能插上手的,小心引火烧身!”老九暗暗警告了一句之后,悄悄走到虞姬床边,突然伸手探向了虞姬侧躺朝外的左臂。 不出意外,左臂软绵绵地耷拉着,脉搏更是一片混乱。 殊不知,虞姬刚才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察觉到了老九的靠近,只以为他只是会看一看自己是否真的病重昏迷,却没想到,他竟然会突然伸手探向自己的脉门,若不是她反应够快,抑住了本能反应,再加上左臂原本就大臂臂骨尽碎,神经传达不够迅速,刚才那一下,只怕就会让老九发现破绽。 此时落在老九的眼里,虞姬因为疼痛,难受地皱眉,呼出的热气连他都能感受的到,脸上、身上一层层地出着冷汗,显然若不是有回春妙手,眼看着就要不久于人世了。 老九收回手。 “怎么样?” “按照反应和脉象看,这丫头活不了多久了,真是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要是能活得好好的,那小子怎么会急成那样!” “可是今天咱们跟着他们的时候,这丫头还没有这么虚弱啊,怎么一会儿不见,就成了这样子,难不成只是因为被铁匠铺里的火灰呛了一下?这说不通啊。”老九一边说着,一边目光死死地盯着虞姬的脸,若是一般人,恐怕难以在这样的目光下继续装睡。 “嘿,老九,你是不是跟着二哥太久了,不仅总怕这怕那的,连记性也差成这样了。” “怎么说?” “你忘了,她和那小子今天早上可是从那位那里出来的,那位出手,怎么能没有几个吊命的手段?” 老九点了点头,收回了盯在虞姬脸上的目光,显然,这个理由他还是有几分相信的,再加上脉象和伤势确实如此,现在也唯有这么解释了,但他还是不放心。 “老八,你再跟我到那位那里去一趟。” 【廿五】去疾莫如尽(五) 脚步渐远,出了房间,关门声。 虞姬没动。 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来养成的,她一直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就像现在,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让她如芒在背,她知道,那两个人绝对没有走,还在什么地方盯着她。 真小心啊。 虞姬原本侧躺在床上,面朝墙壁,此时一面快速地喘息,一面微微朝着墙壁又侧了侧身。 “老九,你就是跟二哥待久了,不过是一个丫头,这么小心干什么?” 耳边传来秃子老八的声音,虞姬咳了两声,没动。 关门声。 一秒。 两秒。 三秒。 一分钟。 有人撞开了门! 老九一脚踹开了门,逼近了虞姬,一把掀起了虞姬的被子。 虞姬把自己抱成团,瑟缩着,双眼紧闭,身子不时地抖一下,好像是打摆子了。 老九盯着虞姬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老八不耐烦地催了他好几声,他才松手,被子掉回了床上,说了声,“走吧。” 出门声。 摩擦声。 虞姬想,对方现在应该是在拿了细丝钩子之类的东西,将门栓勾回了原处,还真是不打草惊蛇。 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对方的动静,一边在心里想着之前那两人对神医的称呼,“那位”。 果然能在十年间被称为“千吕三杰”的人,不会仅仅只是一个能救死扶伤还不收平时看诊诊金的大夫,看起来,这位还真的有自己的兼职。 虞姬还在想着,反正做戏做全套,哆哆嗦嗦地又演了半天,中间夹杂着几声咳嗽,刚想翻身,就听见一声,“老九,你到底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只这一声,虞姬“刷”地出了一身冷汗,穿的中衣彻底湿透,手脚冰凉。 好险。 若非是那个秃子老八这一声,她几乎都要掀起被子跳下床,给自己倒壶茶解解渴了。 谁能想到,这二人竟然还没走! 听声音,二人是在门外。虞姬想起,这房间的窗户都是木雕纸糊的,心想,这是把窗户纸给戳了一个洞?可如果留下这个洞,难道就不会被发现有人窥视过吗? 而且听声音,传来的方向好像不是…… !!! 虞姬惊得差点就睁开了眼睛,声音传来的方向竟然是在自己的头顶! 他们竟然是在自己的隔壁,然后在自己头顶的那面墙壁上凿了个洞! 怪不得她觉得这种不安的感觉一直没有变淡,怪不得她下意识地闭着眼睛继续演戏,怪不得她觉得声音像是在自己的耳边炸响! 而下一秒,虞姬更加觉得手脚冰凉。 他们要待到什么时候? 如果他们一直待到庾橼兄回来,那岂不是…… 虞姬一边努力地维持着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昏迷不醒的病秧子,一边在脑袋里飞快地想着对策。 怎么办?! 这下,虞姬头上的冷汗有一半不是装出来的了,真的是急得满头大汗。 她之前吃下了让神医帮着配的药,做出了伤重不治的表象,而按照自己现在这样子,一会儿庾橼兄回来的时候,自己是绝对不应该醒来的,可如果不醒来,她要怎么提醒庾橼兄,有人在监视? 不用别的,按照这个老九的疑心,只要庾橼兄进来的时候叫一声虞姬,那就全完了。 越想越着急,可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她连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担心都不能……翻来覆去? 灵光一闪,虞姬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虞姬让自己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脸色因为呼吸困难而变得赤红泛紫。 “老九,这毛丫头不会就这么死了吧,要真是死了,那可怪可惜的,啧啧。”老八又说话了,这次,老九没有堵他的话,只是不说话,也没有赶过来给虞姬探脉。 虞姬心中暗叹,他们都在等,都在耗,耗到对方露出破绽,耗到对方先扛不住,这老九也真是个人物,连对自己这么一个14岁的黄毛丫头也怀着这么大的戒心,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 虞姬自认半分破绽也未曾露出,可还是被对方如此警惕,只能说明,对方实在并非常人。 幸好的她的本意,原本就不是为了让对方自己走过来,她也是为了等,为了等一个机会。 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一直竖着耳朵的三个人都听见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这几声脚步声,却牵动着三个人的神经。 这时候,虞姬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没有露出破绽,怪不得老九一直怀着戒心,原来自己犯了一个异常明显的错误。 门栓! 他们亲眼见到庾橼兄和自己进入客栈之后狂奔出去,而他们随后进来时就看见自己发病倒在床上,而庾橼兄已经出去了,显然门栓不会是他带上的,那么门栓是谁上的? 当然是她自己。 她没想到,自己随手的一个动作,却是让老九起了深深的警惕,一系列的怀疑和试探,虞姬现在终于找到了源头。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门栓。 之前犯下的错,已经弥补不了了,她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毕竟逼近门口的脚步声告诉她,已经没有让她慢慢去想的时间了。 推门。 显然,有门栓阻挡的门并没有被打开。 静。 虞姬加重了自己的喘息声,伴随着又重又哑的咳嗽声,不像是在刻意地提醒着谁小心什么,倒像是自然而然的病发。 越是这时候,越是一步都不能错。 “咣咣咣——”一阵无比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紧接着的是庾橼兄无比焦急的喊声,“小妹!小妹!你还好吗?!” 当然没有人回答,听在庾橼兄耳朵里的,只怕就是虞姬沉闷的咳嗽声。 虞姬提着的心一直都没有放下,她知道,这第一关他们算是勉强过了,庾橼兄不愧是庾橼兄,反应不可谓不快。 可这和不在计划之中的第二关,却未必好过。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她从来都是个赌徒。 赌命,正是她所擅长的。 “砰——”不出所料,庾橼兄一脚踹开了门,狂奔到了虞姬的床边。 “小妹,小妹!”庾橼兄焦急地唤了几声,轻摇了虞姬几下,仿佛视若珍宝般的舍不得动,但又不得不叫醒她一般。 好演技。 虞姬在心里赞叹了一句,她只希望庾橼兄和她的高默契和高演技能一直维持下去,千万不能出错,现在的他们如同于高空万米走钢丝,真的一步都错不得。 火候到了。 虞姬悠悠转醒。 猛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呼吸弱不可闻。 “小妹!!!” 【廿六】去疾莫如尽(六) 神医处,内室。 “哼,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拿着我的药不会安分,你们不是刚来千吕吗,怎么会惹上那十三个小鸡崽儿?”显然,和虞姬猜测的一样,能被黑羽十三鹰在背后都不敢直呼姓名,只敢称呼“那位”的存在,又怎么会是个普通的大夫?一进了内室,身后尾随着的三个人就都毫无踪迹了。 “非也非也,不是我们惹上了他们,是他们非要招惹我们,那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说不得,只能你死我活地斗一斗了。”虞姬接过神医手中的湿布巾,擦干了嘴角的血迹,随后,讲了讲他们之间的“孽缘”,以及在庾橼兄走了之后发生的事情,说完之后,还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还别说,咬舌头真疼,那么一大口血,我也能拿个影帝了。” 这次,神医显然没有管虞姬说的影帝是什么,只是在听完虞姬说的之后,随手抓了几味药放在了药碾上,开始碾药。 “这黑羽十三鹰看起来不像是好对付的,听你一说,这个老九还真是个人物,只因为一个门栓,就这般小心谨慎,屡屡试探,若是想打入内部,只怕更是难上加难。”庾橼兄摸着脸颊,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还不算正式开始,及时抽身也来得及,所以……是变,还是不变?”虞姬将那湿布巾翻折了一下,抹了把脸,再一抬头,顿感神清气爽。 庾橼兄看了一眼虞姬,眸色深了深,“我以为你是个一条道跑到黑的人。”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需要实力的。”虞姬像是没看到庾橼兄的眼神变化一样,继续说着,“就算是个概率问题,概率太低,以一搏九,有这个必要吗?” “你怕了?” “我只是在问你。” “你怕了。” 两人都像是在答非所问,而一旁还在碾药的神医则是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都不过是十四岁的少年少女,可这说话做事,却好像是三十好几的人一般,也是有意思的很。 两人对视许久,虞姬突然笑了,“笑话,我活这么大,还从未领教过什么是怕!” 庾橼兄也笑了,“你不怕,我自然也不怕,既然都不怕,那就有意思了。” 做事情最忌讳的不是做事前瞻前顾后的考虑,而是做事前欠考虑,做事的时候再前怕狼后怕虎,那才真是糟糕透了。 “你们说完了?”神医插口,脚下也停止了碾药,站起身,将碾好的药一股脑地放进了那边火上架着的药罐子里,瞬间,这药罐子里的白水就成了绿水,颜色碧绿透亮,好似一大块翡翠,虽然在虞姬的认知里,好像毒药才是这个颜色,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幸运,要喝这东西。 “神医,俗话说得好,见者有份,所以你也得出一份力。”虞姬这话说得可谓是掷地有声,可另外两个人却一个是嘴角抽搐,想笑又没笑出来,另一个是瞠目结舌,目瞪口呆,显然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见、见者有份?”神医用他职业道德打赌,从来没听说过见者有份还有这个意思,一时间,神医还处于茫然的状态,身前药罐子里的“毒药”都翻滚得快要爆炸了,他都无动于衷,只有脸色变化得像千吕城的天气一样快。 “是啊!”虞姬说话的语气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见者有份”四个字带给对面这两位仁兄的冲击,“神医,你看,俗话说得好,所谓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世难求对吧,现在你的知心有难了,你怎么着也不能坐视不管吧。” 庾橼兄偏过头去,嘴角抽搐,不忍直视,虞姬这是满嘴跑火车的劲儿又上来了,神医,你自求多福吧。 神医才缓过劲儿来,他这辈子,哪儿遇见过跟他这么贫的?那些人,哪个不是尊他敬他畏他怕他,多少人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这么多年了,他还真是第一次遇见像虞姬这样的。那个“见者有份”他就不说什么了,后面还问他“对吧”?他差点没被这个“对吧”气得一巴掌把她给轰出去。 不过他最后还是笑了出来,这么有意思的人,他多少年没见过了,轰出去怪可惜的。 说实话,他对虞姬还是很有好感的,忽略年纪的话,她应该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相处的感觉最像他朋友的人了。 “你想让我怎么帮啊?” “嘿嘿,别的不要,就跟你要点消息。” “那几只小鸡崽儿的?” “对的!”虞姬显然没觉得这称呼有什么不对的,想想便觉得难对付的黑羽十三鹰被对方叫做小鸡崽儿,她只是觉得够有趣的,而庾橼兄虽然也早就察觉到了这个神医的不一般,但显然,对方身上并没有“针对、敌意、动手”的气息,他便也就跟着虞姬借借光了。 “我看你们两个身手都不错,怎么,不考虑考虑直接杀上门去?”神医揶揄地看着虞姬和庾橼兄,说出的话却让虞姬一阵气结。 “神医,你竟然叫你的朋友去送死,也恁的不仗义了!”虞姬理直气壮地指责神医的不仗义,丝毫没有考虑到,他们现在其实是三个只见过两面的人。 神医听到“朋友”二字的时候,不由得浑身一震,随即笑了,她倒是比他痛快的多,这就把他当朋友了? 被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说是朋友,他也没否认,也没拒绝帮忙。那几只小鸡崽儿算什么?他忽然想看看,这两个很奇怪的家伙能干出点什么大事来。 给治伤,给配药,给情报,神医还是很仗义的,这是虞姬心里的想法。 这天晚上,又是三人一起在神医家里吃的神医做的饭,还喝了点小酒,那滋味,简直妙不可言,虞姬只觉得,自己从未喝过这么又香又烈的酒。 喝酒的时候,显然她忽视了,明明之前神医听到她要喝酒的时候还是气得直跳脚,大呼“不治了”的,怎么今天会这么大方地让她喝酒? 而到了第二天,才算是有了答案。 【廿七】去疾莫如尽(七) 这世上有一种酒,喝下后,筋骨如初。 一夜后,虞姬一声大吼,叫醒了另外两个同样宿醉的人,惊飞了停在外面树上的栖鸟,一时间,神医的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 左臂的这一下彻骨的剧痛瞬间把虞姬从宿醉中叫醒,手段简单粗暴,十分有效。 庾橼兄冲进屋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虞姬躺在床上,盯着自己举起的左臂一动不动。 “怎么了?疼得厉害?”庾橼兄现在别说衣衫整不整了,他根本连中衣都没来得及穿,听见虞姬的喊声就冲过来了,现在还裸着上身,虽然称不上是有碍观瞻。 “不疼。”虞姬心里有着难以言表的震惊,话都快说不明白了,“不疼了!” 庾橼兄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他看见虞姬摔着胳膊,刚想伸手去拦,才突然反应过来虞姬说的不疼了是什么意思。 “好了?!” “好、好了。”原谅虞姬到现在还没缓过来,这是她第二次真正地感觉到,这是个神奇的世界。第一次是那两只狐狸出现在自己面前,而这次则是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而庾橼兄也才发现,自己跑过来的时候步伐完全不受影响。他捶了捶自己的断腿,丝毫没有受伤的痕迹,连将养痊愈后的酸胀感都没有。 两人在这里一个看胳膊一个看腿,这时候,神医才姗姗来迟地趁着懒腰,出现在了门口,一边还拿着白布巾抹脸,好不惬意。 “是好酒吧?” 明知故问。 “神医,你不会真的是神仙吧?昨天,晚上我就喝了那么一小碗而已啊!”虞姬一把拽住神医的衣袖扯着道。 “糊涂!瞎说!仙人都是大能者,我不过区区、区区一个大夫,怎么敢妄称神仙?切勿妄言!”神医显然对此颇为忌讳,脸上的神色是虞姬从未见过的严肃。 “知道了知道了!”虞姬才不在乎什么神仙不神仙的呢,反正她又没见过,“神医,你给我喝的真的是酒吗?可别是什么你珍藏多年的天材地宝白白浪费在我身上了。” 这个人情是欠定了,其实不消说,虞姬心里对这酒的价儿也有所估量。 神医伸手。 “啥意思?”虞姬不解。 “承惠,白银三百万两!拿来吧。” 我倒! 虞姬脸都快皱成包子样儿了,她现在兜儿比脸都干净,别说三百万两,就算是三百两她都拿不出来。 庾橼兄忍笑,不知道为什么,他挺喜欢看虞姬吃瘪时候的样子,看着,就让他觉得心旷神怡,一身轻松。 虞姬出其不意,突然踹了庾橼兄一脚。 庾橼兄刚才还忍笑忍得辛苦,哪里注意到了虞姬的动作?这一脚算是挨了个结实。 “你!唉……”这下轮到庾橼兄一脸哭笑不得的苦闷脸了,虞姬劲儿倒是没用多大,可这裤子上的一个明晃晃的鞋印只怕是得在上头待上一会儿了。 那面神医也一下子乐出了声,收回来手,显然刚才的三百万两承惠不过就是在打趣虞姬罢了。说实在的,和这酒相比,三百万两实在不算什么。他酒都给人喝了,要那一坨阿堵物又有个屁用?! 在神医处是一片欢声笑语神采飞扬,出了门之后,立时便是怎生得一个愁云惨淡了得。 “原本还想来个智取十三鹰的好戏,结果这如今,却是光景变了哦~”脸上愁云笼罩,不妨碍虞姬心情不错,一边装着弱柳扶风,一边嘴里说着俏皮话儿。 庾橼兄表面上一副担心心疼的悲痛表情,好像正强自欢笑,陪着小妹说话,可实际上他说的却是,“真是难为你了,不仅得扮个女人,还得扮个弱女子,深表同情。” 都是一派的好演技。 两人一面走着,一面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身后跟着的、和已经偶遇了好几次的这几位,在神医那儿领教了十三幅妙手丹青之后,现在再看这几位,头上已经顶了几个红色的大字。 虞姬觉得十分有趣,这算是被鉴定了之后的NPC吗?老八、老九、老十二,啧,这名字也太逊了,她还以为得是什么“黑羽十三鹰之老八!”之类的呢。 心里在腹诽,可演技却一点儿没落下。 走在街上,这些叫卖声、说书声、吆喝声一直往耳朵里面凑,好不热闹。 天色尚早,又是冬日,街上的人却穿什么的都有,有布衣短打的,有锦缎棉袍的,还有长衫罩裘衣的,他们两个穿着这新手布衣,披着毛皮拼接的小氅,看起来好像也不怎么奇怪了。 “大哥,我、我想吃那个。”虞姬怯生生地看着一个扎满了糖葫芦的串靶子,咽了口唾沫,小心地拉了拉庾橼兄的袖子,眼睛一直盯着那堆移动的糖葫芦,越看越忍不住咽口水。 “好,大哥给你买!”区区一串糖葫芦,庾橼兄却像是咬着牙才下的决定一般。 “小哥儿,我要一串。”庾橼兄从怀里摸出一角碎银,拿手指蹭了蹭,糖葫芦小哥儿接了过来,找给了庾橼兄二十文钱。 “小妹妹这么可爱,我给你挑个个儿最大的,给!”说挑最大的,他倒也不食言,真挑了最大的,颗颗红得晶莹剔透,不像糖葫芦,倒像是一串红宝石。 这糖葫芦小哥儿的做派,看起来倒是比庾橼兄还爽快些。 尤其是在庾橼兄转过身,扶着虞姬吃糖葫芦的时候,嘴里嘟囔着这什么糖葫芦竟然要十文钱怎么不去抢云云。 一个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角色,一个囊中羞涩,却要养家糊口的角色,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有诱惑力的身份呢? 趁虚而入,趁火打劫,趁人之危……这十三只黑毛怪里面,总有一个读过点书的吧。 这千吕城分为内城和外郭,比起内城的秩序井然,外郭显然就是贫民窟一般的混乱之地。 神医说,若是在这内城里杀人闹事,是没有人敢做的,但若是在外郭,就没有那么严了,只要你足够强,只要你有办法摆平,那就一切随你心意。 等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到外郭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虞姬掐指一算,今天正宜动土,见血,杀人! 【廿八】去疾莫如尽(八) “小妹,大哥对不起你,住不起城里的客栈,只能在这腌臜地方委屈几天了,不过你放心,等这毒瘴散了,咱们还回山里,到时候,等你的病彻底好了,唱歌给哥听,咋样?” “大哥,其实这里也挺好的,不像城里那么吵,就像回到了山里一样,省些钱,大哥再给我买糖葫芦吃好不好?”虞姬笑得眉目弯弯,尚显病容之色的脸上,却因为这样的懂事而显得可爱。 一个身形魁梧的哥哥,牵着一个体弱多病的妹妹,这样的组合在这千吕城的外郭中并不少见,但这里的人却都打量着他们。 虞姬好像有些害羞,把脸躲在了哥哥的身后,实则在暗中打量着这些形形色色的人。 突然,虞姬眼角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再细看那边情形,却是眉间一紧。 怎么办! 虞姬拽了拽庾橼兄的衣角,“大哥,咱们歇歇脚再走好不好?” “好,咱们找个茶棚休息一下再走。”庾橼兄在周围寻找着茶棚的踪影,他知道,虞姬不会无缘无故地说歇歇脚,那就一定是有不能明说的理由,所以,他只是佯装在寻找周围能歇脚的地方,而显然,他也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形。 猎户大叔。 两人往茶棚那边走过去。 “大哥,你看!那边在打人!” 虞姬好像刚刚发现一般,拽着庾橼兄的袖子,“大哥,那个人好可怜,救救他,好不好?” “小妹,这不是咱们能管的事。” “可是大哥,那个人真的好可怜,一定好疼的。”虞姬完全是一副不忍心再看的样子,看着庾橼兄,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哥,你最厉害了,帮帮他好不好?” 庾橼兄仿佛是受不了小妹的哀求一样,一咬牙,“行,我帮。”说完,便站起身,朝着那边走了过去,大喝一声,“住手!” 那些原本站在旁边看热闹的人纷纷看了过来,里面的人也停了手,看过来,好像要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你是谁?没看见我们在这里教训人呢吗?识相的,趁早滚开,看你是个生面孔,我们可以放你一马,你若是再不识相,那休怪我们兄弟把一起教训了!”李三原本不想跟这个管闲事的废话,但看庾橼兄的身形,先是心里有些发憷,再者说,像他这样混江湖的,最厉害的可不是身手,而是眼力。他从未见过庾橼兄,也辨不出他身上的衣服是哪里的样子,一个外地人到这里来,还敢管这样的闲事,只怕不是好惹的。 和李三一伙的几个人都觉得有些惊讶,他们听得出,李三这是主动退了一步,难不成,这人还是个厉害的主?要知道,三哥可不是随随便便只见人一面就服软的。 而这一伙人不知道的是,庾橼兄不说话,其实是在打着腹稿。 他将自己现在扮演的角色在心里过了一边,拿捏了几下,才开口说道,“休要再说,快快放人!不然,就让你看看爷爷的本事!” 这几句话下来,倒让李三松了口气,对庾橼兄看轻了几分。 是个有勇无谋的,哼,像这种没脑子的,他力气再大,还能大得过他们这么多人? 李三心中怯意尽消,招呼了身边兄弟,“兄弟们,先别管那个醉鬼了,有人要让咱们好看,那咱就试试他的本事,称称看,他到底有几斤几两!” 庾橼兄偏过头,看了虞姬一眼,看着虞姬紧紧攥着衣角,嘴角一勾,抬手把上衣一脱,往腰间一系,脚一蹬地,竟是率先朝着李三等人杀了过去。 他不知道猎户大叔有多少本事,可多少也是个修炼的壮汉,又常年打猎,听他们说“醉鬼”,只怕是趁他酒醉昏酣之时动这拳脚吧,但这些人为何要对一个醉汉动手,若要些财物,只需趁他昏睡时窃去便是,何必将人按在地上暴打? 庾橼兄心中有诸多不解,可当初蒙猎户收留招待,算得上是半个朋友,无论如何,不能见人被暴打而不施援手,这可不是他的作风。 李三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见一个碗大的拳头瞬间在他眼前放大,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来去,却被这一拳惊摄住,没得动弹,正正被一拳放倒在地,左眼窝瞬间炸开了一片姹紫嫣红。 其他几个见李三连反抗也没有地直接一声“哎呦”被放倒在地,心下已经生出了想要逃跑的冲动,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事情没办完,可钱却已经收了,信誉总是要的,再说,看这莽汉的架势,只怕不敢下死手,那他们兄弟几个,拼一回,他们还就不信了,他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这小子一个! 这时候,这几人的心倒是齐,想法也都差不多,就是吃定了庾橼兄不敢下狠手。 王二狗想通这些后,一咬牙,高喊一声,“兄弟们,这小子趁三哥不备,咱不怕他!上!打他!” 庾橼兄不禁多看了他一眼,这人可惜了,是个无所事事的坊间混子,要是扔在战场上,或可有一番作为,是个当伍长队长的好材料,还知道打心理战呢。 心里想着许多,手上却一点没慢。 他这副身体虽然只有十四岁,可已经锻炼成了个好架势,格斗相扑技巧他都算精通,这几个瘦得跟鸡崽儿似的家伙,哪里是他的一合之敌,不过几个呼吸间,已经在地上躺成一片,哀嚎不止。 庾橼兄走过去,有些嫌弃地扛起了猎户大叔,和虞姬一起,在附近找了个有些简陋的客栈,开了两件房,将人扔了进去。 “唉,救了个麻烦,还带了回来,真麻烦!”庾橼兄抱怨了一句。 “大哥,你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大侠!嘻嘻,我就知道,大哥最厉害了!” 庾橼兄和虞姬给猎户大叔勉强擦洗干净,露出青青紫紫的脸,而猎户大叔此时还在床上酣睡未醒。 “大哥,这个大叔究竟喝了多少的酒啊?被打成这样都没醒过来,真厉害!” 而等到晚上,庾橼兄和虞姬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觉得彻底安静了好一会儿之后才低声交流。 “被人下药了?” “应该是。酒气不算很重,按理说,不该醉成这样。”巧的很,他们曾在一起聊过酒,他的酒量,他们还算是有所了解的。 “这事有鬼。” 【廿九】去疾莫如尽(九) “现在猎户大叔还……” 外面突然传来了打更声,还有更夫的喊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话音戛然而止,虞姬朝着庾橼兄的方向翻了个身,“大哥,我冷。”说着,便又靠近了庾橼兄一点。 没声音,好像是睡着了。 虞姬也不说话了,没一会儿,两人的呼吸都渐渐平稳放缓。 天蒙蒙亮的时候,虞姬竖起耳朵听了听,“大哥,你昨晚怎么不理我。”敌人太狡猾,昨天晚上明明已经离开,却又突然折回,也不嫌麻烦,要不是昨天更夫经过,窗户上出现了来不及躲开的一个影子,说不定就直接暴露了,这样的事说不定还有多少,她二人便只好兄妹相称,也省的露出马脚。 “昨天?大概是白天打一架太累,睡过去了。”一边说着,庾橼兄还一边打了个哈欠。 “你骗人!以前你白天打死两头野猪,晚上还能跟芸姐上屋顶看星星,我才不信你昨天睡过去了!” “诶!”庾橼兄忙捂虞姬的嘴,“不能说!芸姐惹上麻烦了,咱们不是说好,不要再提他们了吗?!” 虞姬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气势软了软,“知道了大哥,我就是忘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过大哥,芸姐一家到底惹上什么麻烦了,怎么会突然这样?” 庾橼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之前偶然听见那黑羽十三鹰要找芸姐的麻烦,咱们就快马加鞭去告诉了芸姐,可还是晚了一步。之前芸姐就说,她可能要有一劫,没想到还是没逃过。” 窗外有两个人,走了一个。 “别说这些了,咱们下去吃饭吧。”庾橼兄提议。 “太好了大哥,我都快饿死了。” “你要是昨天不吃那串糖葫芦,怎么会这么快就饿了?之前在神医那里吃了那么多,我都替你觉得丢人!” 虞姬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神医伯伯的饭好吃嘛。” “人家治好了你的病,大哥还在想怎么报答人家,你可倒好,我看,那天桌子上的菜,都进了你的肚子了!” “大哥!”虞姬跺脚,显然是被庾橼兄说得不好意思了。 “好了好了,哥不说你了。”原本在调笑虞姬,此时神色却有些愧疚,“也是哥没能耐,别说报答神医了,连让你每顿吃饱饭都做不到……”庾橼兄狠狠攥紧了拳头,“唉!我真是没用!” “大哥!你别这么说!爹娘走得早,是你一手把我拉扯到大的,我又从小体弱多病,他们都劝你扔了我,可你没有。有你一口吃的,就一定有我一口,你为了给我治病,腿都摔断了,还非要去打老虎,差点连命都没了。你要是再说什么没用的话,那、那我就去死好了!” 一时无言。 “走吧,去吃饭吧。”庾橼兄叹了口气,把虞姬垂下来的一绺头发掖到了耳后,带着虞姬下楼去了。 窗外人影晃动,消失。 “第二个巷子。”庾橼兄看着窗外人影的消失,终于找到间隙,简单地说了句话。 虞姬摸了摸藏在衣服里的一把小刀,舔了舔有些干的嘴角,终于要开工了,就是不知道这把拿来削梨子的刀,够不够锋利! “店家,来半斤牛肉,两屉大包,两碗米粥!” “好嘞!” 没一会儿,都已上齐。 老九带了个不怎么显眼的毡帽,独坐右后侧的一桌,若是一般人看过来,根本看不出这位竟是黑羽十三鹰的九爷。 或许是听见了庾橼兄和虞姬的对话,老九背对着两人而坐。 “两个馒头,一个豆汁,两碟小菜。”老九低声吩咐,小二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可也没觉得什么,还是热情地应了声“好嘞!”转身就去了后厨。 老九要的简单,两分钟,小二就举着一个盘子过来了,摆盘上菜。 虽然是小店,但这个店小二的服务还是到位的,老九点了点头,摸出了一角银子,习惯性地赏了小二。 小二一愣,随即兴高采烈,脸上笑容无比灿烂,“谢爷赏!” 老九点点头,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小二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突然看见这位出手大方的爷又朝他招了招手,忙乐颠颠地过去。 “爷您有何吩咐?” “附耳过来。” 老九在小二耳边低声吩咐几句,小二脸上突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老九又摸出了大概二十两银子,店小二一咬牙,同意了。 老九背对着虞姬二人,他看不见虞姬二人动作,虞姬二人也看不见他有何举动。 小二悄悄应了一声走了。 老九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极细的发簪,挨个试了一遍,连一碟萝卜都不放过。 银针没有变色,无毒,可以食用。 监视人不是个简单的活儿,累,而且麻烦,他本来扮演的就是老二手下第一智囊的角色,身体远比不上老八他们,监视人这事,怎么也不该是他来做,可昨天晚上老八不耐烦,先撤了。 他本来想阻止,可一想,也就任由老八去了,反正他留在这里,只怕更会坏事。 没想到的是,今天早上监听,竟然听见了一个不小的秘密,老十二被他派过去通知大哥他们了。 老十二也不是个有脑子的,监视这事,还是只能自己来。 老九咬了口馒头,夹了块萝卜块,就了口豆汁,偷眼看了看那边小二给自己做了个手势,算是放心了。 又装作簪子掉在了地上,捡簪子的时候打量了一下虞姬那一桌。 庾橼兄背对着他,完全看不见动作。 虞姬侧身也背对着他,不过勉强可以看见,这小姑娘食欲不错,吃得很欢乐。 他又放心了一些,如果是发现了他,或者是心怀算计,大概是不会吃得这么毫无顾忌畅快淋漓的。 若是虞姬知道老九的判断标准,只怕真是要大笑三声,都要开工干活儿了,怎么能不先填饱肚子? “大哥,我吃完了,咱们去看神医伯伯吧!”虞姬拍拍肚子,说实话,她没有吃很多,毕竟,她赶时间。 “好,咱们走吧。” 两人起身结账。 “承惠您呢,三十七文。” 庾橼兄摸出了一角碎银,递给了小二。 “我该找您十三文钱,您拿好。” 两人出门。 “下次再来啊您!”小二还在身后大声招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三十】去疾莫如尽(十) 出了门之后,庾橼兄撕下来一片衣袖,揣进了怀里。 “明知道你我要去神医那里还敢耍这些手段,这条去神医家的路,只怕是不好走。”虞姬笑了,老九找的这个店小二演技实在太差,想也是第一次做这事,眼睛一直往找的那几枚钱上瞟,生怕别人不知道钱上有鬼一样。 “这条路既然不好走,那就正好换一条路走。” 第二个巷子,是个好地方。 “大哥,我还想吃一串糖葫芦。”说罢,虞姬就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庾橼兄,不出意外的,庾橼兄败下阵来。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庾橼兄刮了一下虞姬的鼻子,“走,哥给你买糖葫芦吃,走喽!” 两人带着老九这条尾巴,就这么,为了买糖葫芦,并没有走最近的那条大路,而是绕去了另一条小街,路过了第二条巷子。 老九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眼见着虞姬二人进了第二条巷子,他便心有不安,天性谨慎小心的他本觉有诈,却听见里面传来了一声,“糖葫芦嘞!又大又红的糖葫芦嘞!” 老九松了口气。 一道从天而降的白光刺得双目难视,老九忙抬手侧头,血光四溅! 一截断掌在地上滚了几滚,地上一片血污。 老九不愧是黑羽十三鹰之一,就算身手弱鸡的很,这生死关头已够狠辣,舍掌保命,意识到自己被袭击的那一刻便对自己下了狠心,下一秒,转身就跑。 可惜,背后的路也被人挡住。 老九捂着断掌,突然整个人扑在了地上,挣扎不起,口中冒着血沫,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虞姬和庾橼兄猜得到他心里的疑问,可两人没有给他答疑解惑的义务,虞姬也没有等着他咽气的耐心,走过去,掏出那把削梨子的刀子,抹喉。 刀还不够快,血溅了一脸,虞姬还是面无表情,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不眨眼。 “干净了,走吧。”虞姬将老九身上藏着的东西从头到脚摸了个干净,又随手撕下了老九的外衣,擦了擦脸。 两人看似慢实则快,杀人便退,丝毫不拖泥带水。 等两人翻出了巷子,才隐隐传来庾橼兄的声音,“刀法不错,力量不足,还得练。”算是对虞姬表现的总结陈述。 “哈哈哈,庾橼兄的口技我是甘拜下风。” 第一个人。 “剩下十二个,应该已经有斥候在来这儿的路上了,就是不知道来了几个。”虞姬和庾橼兄从巷子翻过去之后的那个作坊里顺了两个斗笠,再加上外袍掖在腰间,一身短打,颇有几分古侠士的意思。 “这第一局打的是对方无视,第二局打的是对方轻视,真正难打的是第三局,保持警惕,若是正面交手,十三鹰只怕未必好对付。”庾橼兄到底被虞姬猜测在现实是杀手的人,从这些方面看,庾橼兄倒是经验十足。 “放心,爷也不是吃素的。”虞姬这时候要是刀在手上,只怕就要习惯性地耍个刀花了。 庾橼兄无奈,不过这段时间异常丰富的经历告诉他,虞姬只是现在说说而已,真动手的时候,她比谁都周密冷静,也便由她去了。 这第二条巷子是一条四面漏风的巷子,两边没堵,被另外两条巷子横插,旁边住户少,大多是工坊和废作坊,晚上的这里只怕除了守夜的就没别人了,若说是杀人放火装神弄鬼,倒是处绝佳的地方。 两人刚刚从这条巷子消失不久,就有三个人出现在了老九被杀死的那个巷口处,他们头上的红色大字正是老八,老十二和老十三。 刚来到巷口,他们就闻见了一股刺鼻而又新鲜的血腥味,三人心中都生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们都知道,老九那庄稼把式的身手,是绝对不会主动动手的,那这血…… “是九哥!!”老十二眼尖,看见了隐隐躺在巷口一拐角不远处的老九,大吼了一声,三人均是心神一震,忙跑了过去。 跑到近前,三人又是心神剧震。 “一剑封喉!!”上前查看尸体的老十三喊道,心中惊讶万分,他们从未想过,有人敢在千吕城对他们动手,这无异于是在挑衅整个黑羽十三鹰的尊严。 “好家伙,虽然我平时看他也不顺眼,总想着教训他一顿,可他真被人杀了,他NND,怎么好像有人骑在老子头上拉屎呢!”秃头老八还是老样子,有什么说什么,咋咋呼呼的,虽然他平日里和老九没什么交情,还总看他不顺眼,可他这一死,那就是有人在打他的脸了,他秃头老八能忍?! “十三,不是一剑封喉,你看!”老十二虽然总被老九认为是没有脑子的,但事实上他可是十三鹰里观察力数一数二的,在其余两人都被老九的尸体吸引和震惊的同时,他最先看到了不远处老九的半截手掌。 “老十三,能看出是先杀的人,再砍的手,还是先砍的手,再杀人的吗?”老八走过去,捡回了老九掉落的半截手掌问道,虽然老八没脑子,但论身手,他还是很可以且很感兴趣的。 十三鹰摇了摇头,“不行,间隔时间很短,工具又没带在身边,靠眼睛,还看不出来,不过能看得出,是一种武器,但未必是一个人。” “哦?怎么说?”老八感兴趣了。 “八哥你看,砍去九哥手掌的这一刀,干净利落,连皮带骨,削面都非常平整,显然持刀之人力气不小。而九哥脖子上的致命一刀,看似细似剑痕,但却出刀速度略慢,导致在入刀处有尖角出现,细看之下,在刀痕周围也有小皱褶,若是削去九哥手掌之人所为,必不会如此,一定是一条极细的血线,甚至没有半点血迹溢出才对。” 若是虞姬二人在此,听见十三鹰的这一番论调,必定会大呼高手,简直可以改行却做仵作了。 的确,第一刀,也就是削去老九手掌的那一刀,是庾橼兄出手,而最后老九脖子上的致命一刀,是她出手,说是武器一致,其实也没错,因为都是削梨子用的刀子,自然相差不多。 “等等,老十三,你说,老九是被刀杀死的?”老八抓住了重点,“不是用剑的吗?”刚才他还在脑中回想,谁有这个能耐杀死谨慎的老九,谁有这个胆子敢挑衅他们黑羽十三鹰,谁是用剑的人,可现在却听见,十三说是个用刀的。 “对,不是用剑,从伤口上就能看出来,虽然细,但不是剑,而且看断手的皮肉撕扯处能看出,应该是刀刃极细的短刀,甚至是飞刀之类的东西。” 老八点点头,对于老十三的判断,他还是相信的。 “那,有没有可能是那兄妹二人?!” 如果不是用剑,而是用短刀的话,那么首当其中,最有问题的,当然就是老九一直以来跟踪的对象! 【卅一】去疾莫如尽(十一) 三人讨论不久便决定,让老十二回去报信,老八和老十三留下来,会会这杀害老九的贼人。而为什么是秃子老八和老十三留下来呢?老八因为武力值在那儿自然不必多说,而老十三留下来自然也是有理由的。 老十二转身回去给大哥他们报信了。 “老十三,你快点,施展施展你那狗鼻子吧。” “……八哥,我那是五行宗秘法,无极追踪术,不是狗鼻子。”老十三无奈地辩解。 “行了行了,你成天秘法秘法的,除了找个人,就是偷个东西,哪有能真刀真枪用的上的?”老八对老十三的这些“秘法”表示颇为不屑,不过他也承认的是,有的时候,尤其是在抓人追击的时候,带上老十三的确方便许多。 “八哥,你再这么说,那我可不找了啊。”老十三虽然脑子不算太灵光,但和这个他们兄弟十三个公认的根本不带脑子的老八比起来,他还是自认要更胜一筹的,“你看看,这里巷子这么多,我要是不找,嘿嘿,我估计你今天这场架,是打不上喽!” 老十三可是知道老八为什么会在刚才讨论的时候非要留下来,他根本就是手痒了,想杀人了。而他和老十二也觉得,第一,对方再厉害,也不可能打得过老八,毕竟这千吕城里面,除了那些来来往往的修士和那些早就传开了的潜修者,论打架杀人,能排在老八上头的,人虽然不算少,但绝对没有用小刀的,再看着藏头露尾的作风,定然不是高手。第二嘛,论这个轴劲,他们两个可没人有信心能拗得过老八,万一这货脾气一上来,恐怕倒是坏事,莫不如先从了他,去找大哥报信,这短短的半个时辰,老八根本不可能出事,到时候等大哥他们一来,就不怕老八不听话了。 老十三将这番话同老十二一说,兄弟俩一合计,觉得就这么办吧!于是,这才留下了老八和老十三在这儿,而老十二则悠哉悠哉地回去报信去了。 且说这老八听了老十三这话,瞬间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瘪了,显然,老十三拿住了老八的三寸。不过,这老八服软的办法倒是蝎子耙耙——独一份!别人服软,都是软语相求,他倒好,服个软,也要做出个吃人的样子来,完完全全的色厉内荏。 “老十三!你要是再在这儿磨磨蹭蹭地害老子今天杀不了人见不了血,那老子就要你好看!快找!” “是是是,我马上找马上找。”老十三脑子灵光的也很有限,也没看出老八这是色厉内荏,毕竟老八脾气爆,前几年还总有把人脑袋拧下来的爱好,他看着都胆寒,谁知道这个老八什么时候脾气一上来,六亲不认,再把他的脑袋也拧下来,他找谁哭去?他可还没活够呢。 老十三手上掐了个法诀,口中低声念了几句,面前就浮了一条细细的红线,朝着前面的一个拐角飞速延伸。 “八哥,你也知道,这无极追踪术只能跟着对方走的路线走,所以你可别急,咱们得找一会儿。”老十三解释了一句,生怕这秃子老八不耐烦了。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啰嗦!”老八拽着老十三就撒丫子朝着红线延伸的方向跑了过去。 拐了两个弯之后,在一个十字巷口,红线纠缠在一起,好像一团乱麻,两人都看得眼晕。 老八一薅老十三的领子,“人往哪边跑了?!” 老八怒了。 往往越是没脑子的人越讨厌复杂的问题,而像老八这样既没脑子脾气又爆的人,遇见此类问题的表现就是,发飙。 “八哥松手!松手!”老十三挣扎着,这货力气太大,差点把他勒死在这儿,“咱们被发现了。” 老八松手,“被发现了?” “咳咳!”老十三大口呼吸了几次,这才缓过来点意思,“是啊,对方这是早有防备,带着咱们兜圈子呢。” “为啥子?”老八智商欠费。 “八哥,对方有必要在杀完人之后,还在这小巷子里绕来绕去吗?对方之所以绕来绕去,就是为了迷惑咱俩,让咱俩找不到他们?” “那咋办?”老八急了,他必须得敢在大哥他们来之前找到人,要不然,可真没他什么事儿了,“老子不管,你必须把人给我找出来!要不今个老子就那你开荤!” 老十三也被老八唬了一下,心里一颤,老八可是个嗜杀的疯子,现在这样,明显是想杀人想疯了,他可得离他远点儿。 “八哥,要不然这样,我算了算,你看,这红线往这两个方向延伸,而这巷子一横两纵,咱们可以分头行动,掐着一条横的找两条纵的,一旦发现敌人,就能把对方堵死在里头,你看怎么样。”天可怜见,他是真心不想再和老八待在一起了,他现在只想离的越远越好。 “能抓着人?” “肯定能!” “行!能抓着人就行,那俺听你的,俺往那边去了!” 二人一南一北,分头行事。 而在一片片白色帷帐后的某二人则是低语道,“第二步可以省略了,不用分兵之计,对方竟然自己就分开了,真是天助我也。”遇见这样合作愉快的对手,两人都很高兴,对于他们来说,计划越简单,他们的胜算就越大。 “刚才在老九身上搜到不少银子,正好回去请神医喝酒。” “时间差不多了,我去推墙。” “一切小心。” 庾橼兄起身,绕过层层的白色帷帐,潜到了老十三身后的一墙之隔处。 轰!!! 老十三马上起身跳开,却发现脑后生寒,忙强行扭转身体,避开了对方的一个突袭。 耳下擦出一道血痕。 虞姬在手上习惯性地挽了个刀花,全身放松了下来。 庾橼兄踩着倒下的墙走了过来,“刀法有进步。” 虞姬一笑,“合作愉快。” 面对着对面的老十三,两人却可称得上是谈笑风生,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敌人只有活着的人,死人是永远都没有做敌人的资格的。 老十三卸下背后的棍子,一个横扫,便朝着二人攻了过来,同时发出一声长啸。 立时,便听见了另一声长啸远远传来,迅速逼近。 老十三已经做好了遭遇对方排山倒海般攻势的准备了,毕竟如果是他,他就一定会在老八到来之前解决他,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两个好像不是个聪明人,竟然还悠哉悠哉地处于守势。 那他就不客气了! 老十三将棍子挥舞得密不透风,以守对守。若是有第四人在场,恐怕得以为他们是在友好切磋,丝毫没有杀伤力。 声至人到! 老八一斧劈下,石屑飞溅! 二对二。 而此时,黑羽十三鹰的其他人应该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若是听见了二人的长啸,只怕不消多久便会赶到,到那时,只怕场面就不像现在这般好看了。 虞姬和庾橼兄对视一眼,调整站位,庾橼兄左前,虞姬右后。那边秃子老八一手摸了摸锃光瓦亮的大光头,舔了舔嘴角,笑了,目中嗜血光芒一闪即逝。 就在此时,老十三轰然倒下。 庾橼兄抢攻。 二人战至一处。 【卅二】去疾莫如尽(十二) “啊!”原本正打算和庾橼兄好好较量较量的秃子老八一见身边站着的老十三轰然倒下,心里登时一惊,原本劈过的这一斧力道顿时先没了三分,一下子跳出了战圈。 “你这是什么妖法?!”这是老八的第一个念头,普通人不知道的事,他可是清楚的很,就像老十三整日里念叨比划跟着了魔似的东西,可都是修士才会的,像他们这几人都是没什么炼气根基的,只能强身健体,也算得上是普通人里的佼佼者,若说是对上一般的练气期修士,还算心里有些底,可若是对上那些再高一些的,或是有几分手段的,那他可就不够看了。 庾橼兄可不管老八是什么想法,反正他心里想的是,没有他三哥手里的那杆枪,他手上的这柄斧子也不错,借来使使吧! 老八心中胆寒几分,不过到底是个脑子不怎么灵光的莽汉,见庾橼兄杀了过来,他只觉浑身的血液一下子都冲到了头上,也顾不上害不害怕胆不胆怯了,操起斧子,便和庾橼兄彻底战成了一团。 和虞姬走的以快制胜的路数不同,这场中二人可全是每一招都势大力沉。秃子老八一斧重似一斧,庾橼兄也是一刀狠似一刀,二者相撞,连脚下的石板都有些微微开裂,实在骇人。 若不是这情形不对,虞姬几乎要大喊一声好,可没一会儿,庾橼兄便在虚挑一刀之后,脚一点,一挑,手一翻,却是将老十三的那根混铁棍抄在了手里,找准空隙,一个翻天棍便朝着秃子老八砸了过去。 秃子老八原本正打算趁着庾橼兄那一个虚招之后,来个力劈华山,可他没想到的是,庾橼兄竟然硬是来了这一个硬碰硬,将他恨得牙痒痒,眼中顿时凶光暴射,一个临时的变招敢跟他叫板,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顿时,秃子老八将这蓄力已久的一斧劈下,和庾橼兄这一棍来了个短兵相接。 嚓!!! 二人脚下石板尽裂,烟尘四起,场中情形顿时模糊,一个人影格外清晰! 虞姬! 早已在场外观战多时的虞姬立时冲进了二人战圈,顾不得刚才是哪个占了上风,更顾不得这瞬间吸满的一口气呛得嗓子生疼,冲入战圈便是一刀砍过。 “啊!!!” 一声怒吼,无比惊痛,一条手臂冲天而起,仿若下了一场血雨,浇了三人满头满脸。 常人刀法有单刀双刀之分,也有横刀纵刀一讲,而虞姬走得大多是竖刀的路数,这一刀高高跳起之后劈下,趁的更是他旧力已尽,新力未发之时,这一刀,可称得上是势在必得! “锵!!!” 手中这柄斧直插入地,直至没柄,徒剩一个斧头露在外面,可见这物件是如何之沉之重! 趁你病要你命!这大好的机会岂可放过,本就是之前研究之后的剧本,现在不过是照着剧本在演戏罢了,庾橼兄扬手扫了一棍,只见棍影不见棍身。 嘭!!! 老八那原本锃光瓦亮的大秃瓢顿时就成了血葫芦,血肉模糊一片碾在了地上。 虞姬大口喘着气,此时才有功夫去打量庾橼兄。 手上全是鲜血,虽然棍子尚未脱手,不过持棍之手也在微微颤动,夹杂着鲜血从这根棍子蜿蜒而下,如一条血蛇画在了棍子上,倒是别有一番美感。 照例,虞姬摸着这秃头老八和老十三的身上,将二人身上种种搜刮殆尽了之后,二人才会立刻远遁离去,也算是二人独特而又默契的职业素养。 而此时,虞姬一边撕着老十三的衣服飞快地擦着脸上的血,还一边问着庾橼兄,“庾橼兄,那一招是怎么回事啊?” 明明是老八蓄力多时的一斧,而庾橼兄则是刚刚换过武器的一棍,怎么会是势均力敌的结果?不,并不是势均力敌,庾橼兄应该只是微微脱力,可她去撬地上的那柄斧子的时候才发现,不远处地上躺着的老八的手臂,不止是被她切断,整条手臂姿势扭曲,该是和庾橼兄那一招之后的后遗症。 庾橼兄占了上风。 不可思议。 也不符合常理。 庾橼兄冲虞姬摆了摆手,示意她离远一点,随即一脚踹上了那柄斧子,将那柄原本没入地下的斧子硬生生地踹的打着圈地飞了出来! 嗡—— 即便已经落在了地上,可仍旧颤动不止,发出了声声嗡鸣,仿佛在控诉庾橼兄的暴力。 “这就是原因。”庾橼兄简单粗暴的说明,显然效果显著,不消再过多解释。 “庾橼兄,原本我只知道你力气大,可没想到你力气竟然这么大,难不成你从小就是泡的营养液?A?还是S?”虞姬一边和庾橼兄撤离一边好奇地问道,按她的猜想,庾橼兄大概是干杀手这一行的,可她不记得有哪个杀手组织有一个像庾橼兄这样出色的杀手,就算以他14岁时候的身手,只怕也应该小有名气了,她不会一点都没有听说过,要知道,好歹她也算是半个灰色的人。 庾橼兄对于虞姬的追问第一次表现出了不置可否的表情,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一面抻着顺来的布给自己裹成了一个略厚重的造型,一面说了句,“你猜吧。”语气十分随意,按虞姬的了解,她觉得,她之前好像猜错了答案。 “你是天生神力?” “嗯。”虽然庾橼兄只回答了一个字,可虞姬打赌,她刚才真的在这一个字里面听见了一点小愉悦。 虞姬一边重新戴上了斗笠,一边想着,命运真奇妙,让她来到这个世上第一个遇见的人是庾橼兄,若是别人,哪里能活得这般精彩? 其实后来她才发现她错了,她和庾橼兄的合作不过是平方级的化学反应罢了,便是只有她自己,她依旧能搅和得天翻地覆,可别把这赖到庾橼兄的身上,她天生就是个胆子大到没边的家伙,这样的人,到哪儿都安分不了。 身后远远传来几声大吼,身后有不少人都朝着这边跑了过来,他们二人也跟随着这些人往出跑,不前不后,不紧不慢,很快就融入了人流大军。 看来,这黑羽十三鹰在这千吕城郭的影响力和威慑力当真不可小觑啊。 寻常百姓畏之如狼如虎。 【卅三】去疾莫如尽(十三) “啧啧啧,这老八死得可真冤枉,我瞧着他那力气绝对算不上小,可跟庾橼兄你这一比,倒是小巫见大巫了。”虞姬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和庾橼兄渐渐从人前消失,在这城中一些隐蔽的地方游走。 “天生神力,也说不得是幸,还是不幸。”不知怎么的,庾橼兄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倒是让虞姬有些惊讶,自从他们两个认识到现在,还从未听过对方说起从前,他们似乎都对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活闭口不谈。 “命既然已经这样决定了,便也无从改变。你若非是天生神力,这辈子哪里能活得这样精彩?想想看,若你完完全全是个普通人,整日里勤勤恳恳庸庸碌碌甚至是混吃等死,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吧。”虞姬理解庾橼兄的心情,她也曾怨过老天,为何要给她这样的命数,这样无法无天的脾气,可后来她也想开了,甚至感谢老天,她才能过上和普通人截然不同的人生,她觉得痛快! “……马上要面临追捕了,回城吗?”庾橼兄没回应,换了个话题。 “回城里销赃?”虞姬自然也不会再提,按照他们的计划,其实还有一件事要办,不知道庾橼兄为什么突然提起回城。 “……算了,先按计划来吧。” “诶?!”虞姬有点懵,直到一刻钟之后她才反应过来,那分明是庾橼兄强行转移话题失误了。 “哈哈哈哈哈……”虞姬是很不厚道地笑疯了,眼看着要把庾橼兄笑得恼羞成怒了,这才勉强停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庾橼兄平时的挑战难度系数太高,现在看见他发窘的一面便显得格外好笑。 庾橼兄停下来,瞪了虞姬一眼,只是略深的肤色让脸上的那抹红色看不太分明,但很明显,这一眼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我这不是抓紧笑笑吗?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这话一出口,虞姬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虽然神经大条,但也不是毫无常识。这几天,他们都有意无意的对即将分别的话题闭口不谈。对于虞姬来说,庾橼兄是她来到这个世界遇见的第一个同一个世界的人,而且还是和她并肩作战的战友,有些无法再能做到痛快而又潇洒。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会再见的。” “嗯。” 来到一个隐秘处,虞姬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蓝色的丝囊,一拉袋口,飞出了一只碧绿碧绿的小虫子,在虞姬附近嗡嗡地飞着,随后慢慢地开始朝着一个方向飞了过去。 二人跟上。 “神医这份情算是欠大了,唉,真是头疼。”虞姬看着前面飞得欢实的小虫子,感慨了一句。 “又不是你一个人欠下的,一人还三分之一,不算太难。” “三分之一?”就算是他们两个人欠下的,不也该是一人一半吗?怎么会是三分之一?虞姬在盯着小虫子的同时瞄向了庾橼兄的脸,偷眼打量,心中暗暗思忖,庾橼兄不会是之前的恼羞成怒还没缓过来呢吧? 庾橼兄又瞪了虞姬一眼,“你我各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一,自然是神医自己还自己了。” “自己还自己?” “谁让他这么倒霉,认了你做朋友呢?” 虞姬黑脸,嘴张开又闭上,如此几次,便彻底放弃同庾橼兄争论,不过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她也知道,认她做朋友,的确不是件多赚便宜的事,她那闯祸惹事的能力,啧,只恨不得把天都捅出个窟窿来。 在小虫子要冲进平安客栈里之前,虞姬一把把小虫子给抓了回来,放回了袋子里,紧紧地系上了丝囊的口子,又揣进了怀里。 “果然是他留了下来。” 他们从神医那里拿来的可不止涂在刀子上见血封喉的毒药,还有放在老九身上的牵连香。老八、老十二、老十三都在老九身体周围5米处停留过,身上都沾染上了牵连香,而这小虫子,就是能嗅到牵连香的灵物,跟着它,身上沾了牵连香的人。而他们判断,黑羽十三鹰人数众多,而且行事偏谨慎,并且对方已经知道了他们可能会回城去神医那里避难,那么便极有可能会留下几人,堵在他们回城的路上。 十三鹰里面,见过虞姬二人真面目的只有老三、老八、老九、老十二和老十三,现在老八老九老十三已死,显然不可能会让老三带人留下来,毕竟老八如果疯起来,也只有老三能管得住他了。那么就一定是让见过他们的老十二和某人留了下来,现在,这小虫子带的路已经充分说明了这点,只是不知道,除了老十二以外,留下来的人会是谁。 虞姬二人一个闪身,躲在了客栈侧面的一个酱缸后面。 不一会儿,有三个人便从平安客栈里走了出来,头上顶着大大的红字,老四、老六、老十二! 竟然会是三个人!这事麻烦了。 二人屏住呼吸,贴紧身后的石墙,等到三人渐渐走远之后,方才重新走出来。 “没想到会留下三个人,这可有点难办了,除了老九以外,这黑羽十三鹰里可全是手上功夫够硬的,抛开那个老十二不说,老四和老六的排位还在老八之上,想要解决掉他们,恐怕要从长计议了。”虞姬话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谨慎,但同样很明显的是,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反而带着一丝兴奋。 原本在他们的计划里,黑羽十三鹰死掉三个人,剩下十个人,除了三巨头会带人去老九死的地方和老八他们汇合之外,恐怕还会有人在客栈中留守,可他们没想到的是,竟然会有三个人堵在他们回城的路上,这可就麻烦了。按照审议所说,黑羽十三鹰是照能力排位,老八已经很强了,若不是庾橼兄突如其来的神力打了老八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虞姬刀上的毒药够烈,恐怕收拾老八可真是要着实费一番功夫。而老四和老六的能力尚在老八之上,再加上一个老十二,这可真是麻烦了。 不过事已至此,与其被两头堵死在这千吕城郭里,还不如他们主动出击,见招拆招吧。 两人远远地坠在了三人身后。 而此时,一座酒楼三层的某人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抬手灌了一口酒,而桌上已经有的三个空酒坛则是给这家伙的酒量做了个清楚明白的注释。 青衣人从楼上飘下来,转眼间便消失不见,没有惊动任何人,便从三层高的酒楼里消失不见了,只有桌上的空酒坛和桌角的一锭银子证明了,刚刚的确有一个酒鬼曾坐在这里。 话本定律之一,一个身着青衣从三层跳下来毫发无伤并且能消失的无影无踪的酒鬼,一定不是个普通人。 【卅四】去疾莫如尽(十四) 尽管有三个人死在了千吕城郭的一条小小的巷子里,但在去往千吕内城的这条路上,依然是人声鼎沸,各种食物交杂的香气飘飘散散,各式的叫卖声层出不穷,都想要抓住别人的耳朵,时不时经过铁匠铺子的时候,还能听见金铁相击的声音,侧眼一瞧,便能看到点点火星迸溅,庞大的水汽飘出来时,瞬间就成了白色的雾气,遮得人眉眼都看不清楚。 “若是在咱们那儿,现在该是满大街的张灯结彩了吧,可惜这里的人过年不贴春联也不放鞭炮,只弄些猪肉牛肉,挂几个树枝便罢了,一点都不热闹。”虞姬一边捧着刚从路边买的两个大肉包啃一边说道,看起来,他们两个在这里悠哉悠哉,一点都不像是刚杀完人,也不像是要被人追拦堵截,倒像是异界一日游一般,好不自在。 “恐怕今年那里也不会贴春联,也不会放鞭炮。”庾橼兄一边揉捏着之前用力过度的手臂,一边答道,语气也是无比轻松。 都是大心脏。 虞姬一愣,转而笑道,“可不是,大家都来了这里,说不得也得入乡随俗了。”三口两口把两个肉包干掉之后,虞姬咂咂嘴,点评了一下,“不过这里的包子倒真是不错,今天的早餐吃得太紧张,牛肉都没吃出什么味儿来,可惜了。” “还有一个路口就得分开行动了,你要不要再来口茶,润润喉?” 虞姬翻了个白眼,她算是发现了,一旦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庾橼兄最大的爱好就是揶揄她,这算什么?是要报之前她的嘲笑之仇吗? “那庾橼兄,你要不要再来两屉包子啊,我看你刚才就吃了六个包子,好像没怎么吃饱,还是再吃点吧,可别一会儿演戏都没力气了。”笑话,庾橼兄这是讽刺她能吃吗?那她可得甘拜下风,毕竟她刚才只吃了两个包子,可庾橼兄却在她刚吃下一个包子的时候,已经吃完了六个包子,这饭量,她可不敢比。 两人还在互相调侃,约定好要分开行动的路口便已经到了。 “一切小心。” 两人击了一下掌,便分道扬镳了。 而两人离开没多久,一个青衣人就站在了刚才他俩站的地方,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最后抬头望天,最后还是朝着右边去了。 右边,是虞姬离开的方向。 三人在路上走得不算慢,虽然人潮拥挤,可黑羽十三鹰凶名在外,尤其是在这千吕南郭,更是可谓是地头蛇,如今看见三人一脸杀气地同行,傻子才会敢拦他们的路。 三人是用走的,而虞姬是用跑的。 摘下斗笠,随手丢到一个杂物堆里,扯下帽子,揉了揉脸,呼出口气,随即脸上的神情就变得无比紧张起来,焦急、紧张的表演简直入骨三分。 “这位大叔,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肤色有点黑的男人?”虞姬随手扯过一个买布的老头问道。 “没有没有。” 虞姬又往前走了几步,“大娘,请问您有没有见过这么高,肤色有点黑的男人?” “是外地人?” “嗯,外地人,他是我大哥,我们走散了。” “那我就没有见过了。” 虞姬一脸的失望和焦急,刚想再去找一个人问,结果刚一转身就撞上了一个人的胸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抬头看,正是三人中的老六。 虞姬看见老六的那一刻,脸上先后出现了害怕、慌张和一副来不及掩饰的表情,低下头,不自觉地向后面退去,嘴里小声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虞姬余光看向自己的身后,刚才还在卖茶壶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想来也是,谁能看见黑羽十三鹰过来还不跑得远远的呢? “老十二,你说这就是那个丫头?”声如洪钟,常人若是在他面前听他说这么一句,只怕呼吸都困难,而虞姬也配合地抑制住了呼吸,一副呼吸困难的样子。 毕竟她此时扮演的是个刚刚大病初愈的弱鸡,弱鸡就该有弱鸡的样子。 一只手抓住虞姬的衣服,像拎小鸡似的把她拎了起来,盯着她的脸看了一眼。“没错,就是她。” “你大哥在哪儿?!”一只手瞬间抓住了虞姬的头往后拉,虞姬的小脸上满是苍白惊惧。 “我、我不知道。”虞姬怕得浑身发抖,显然被老四这举动吓得够呛。 “嗯?!”老四怒了,他连个小丫头都治不住了吗?!真是个笑话!满是横肉的脸上挤出狞笑,恐怕能吓哭全城的小孩。“说不说?!不说,死!!” 虞姬想摇头,却因为头被老四抓住而做不到,只能靠一双眼睛和不住哆嗦的嘴唇来表达。 其实这时候虞姬心里想的是,按照剧本,她如果哭出来,效果会更好,然而尴尬的是,她并不能哭出来。 老六如同洪钟的声音再度传来,“四哥,你先放开她,让我问问。” 虞姬被丢在地上。 老六蹲下身,“丫头,你认得我们对吧。” 虞姬看了老六一眼,又低下头,缩了缩脖子,没说话。 “刚才,我们有一个兄弟死了,我们怀疑是你大哥做的。” 虞姬猛地抬起头,“不、不是,不是大哥做的,我、我可以证明。” 老六眯了眯眼睛,“你的证明可不算数,除非你能答上我几个问题。” 虞姬想了想,点点头。 “第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找不见你大哥了?” 虞姬点头。 “那你是什么时候和你大哥分开的?” “我、我不知道……” “老六!你就是个死脑筋,就这丫头,我一巴掌拍下去她就什么都说了!”老四显然是个暴脾气,看不惯老六这样子,抬手就要把虞姬拽过来,吓得虞姬往老六那边缩了缩。 “四哥,你一巴掌下去她还有命在吗?现在咱们的当务之急是搞清楚到底是谁杀了老九,而不是在这里喊打喊杀,你别忘了,出门前,大哥是怎么跟你说的。” “哼!那你就问,我看你能问出个什么来!”老四显然也想起了离开前大哥说的话,把要骂人的话憋了回去。 老六转头继续对虞姬问道,“你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和你大哥分开的?” “今天路过宋风巷的时候,我觉得头突然一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大哥就不见了。” “你被人打晕了?” 虞姬想了想,“好、好像不是,不是那种晕,就像是我之前每次发病的时候那样。” 老六心中暗忖,这是发病了,还是被人下药了,于是便问道,“那你昏过去之前,有没有问道什么味道?” 虞姬作势想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有,有一种很奇怪的味道,好像是、是……是木头味儿。” 老六心头一震,木头味儿的话,极有可能是五息散,闻过之后,昏迷不醒。 老四不是老八那个没有脑子的,他只是脾气暴了些,听见虞姬说这话,他也反应过来了,“老六,这是有人设了个套?” 老六没点头,也没否认,只是说,“如果这丫头说的是真的,那这件事就麻烦了。当时只有老九跟着他们兄妹两个,如果是有第四人在场,那杀害老九的人就值得商榷了,毕竟极有可能是来人迷晕了这丫头,带走了他大哥,杀死了老九,只是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老六能说出这话来,就表明,他对虞姬说的话在心里至少已经信了五成了。 老六瞧了一眼缩成一团的虞姬,把她拽了起来,“走,我带你去找你大哥。” 【卅五】去疾莫如尽(十五) 老六等人就这么带着虞姬掉头,去和老大他们汇合去了,毕竟作为半个当事人的老八和老十三多少也能知道些消息,再说老十三的验尸技术还是比较靠谱的,给他点时间,到底是怎么下手的,就一目了然了。 保险起见,三人决定,先回平安客栈,等着大哥他们回来。 三人拉着一个虞姬回到客栈的时候,发现大哥他们还没回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突然,老十二低喊了一声,“四哥六哥你们看!是那小子!” 老四和老六忙扒着窗户看了过去,“那个穿得乱七八糟的那个?” “没错!”老十二非常肯定,说实在的,见过庾橼兄一面的人再想要忘记可是不容易,如果用一个女性的眼光来看的话,庾橼兄的长相也是没得挑,阳刚,硬朗,身形魁梧,可惜的是,庾橼兄身边一直都没有一个女性能够欣赏。像虞姬这样的自然是被抛除在外了,毕竟如果她也算女人的话,那恐怕这世上有一半的男人都不是男人了。 “我去把他抓过来!”老四一声大吼,就要冲出门去,却被老六一把拦住,“我和你一起去!” 若是不让他去只怕又要争吵不休,可让他一个人去他也不放心,就算是让老十二跟他一起去,只怕也是制不住他的,只好他们两个一起去了,“十二,你留下来看家。” “知道了六哥。” 老六出门前回头看了虞姬一眼,发现这丫头紧紧地攥着衣角不松开,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留老十二看家,他还是放心的。 老六也是被虞姬精湛的演技给骗过去了,再加上庾橼兄的突然出现,使得他没有时间去仔细检查虞姬的身上,若是他再细心一些,他就会发现,虞姬之所以紧紧地攥住衣角,不仅仅是因为她紧张,更重要的是,她必须遮掩手上的痕迹不能让他们注意到,一旦看见虞姬的手,在场的这三个人无论是哪一个都会看出来,这是一双使惯了兵器的手,这出戏就算是破了。 使惯了兵器的手和干活的手在他们眼里,简直是一目了然。 可即便是如此一目了然的事情,在这世上却还有一个词,叫做一叶障目。 虞姬除了尴尬得没哭出来的演技之外,从出现在他们眼前那一刻开始,就是一副弱鸡的样子,从病得差点死了,到痊愈后见着他们是的惊惧害怕,还有她瘦弱的身板和年纪,让他们忽视了话本当中的另一大定律,江湖中最不能招惹的就是女人、小孩、和尚和道士,恰巧,虞姬占了两样。 老四和老六狂奔到了大街上,旁边的人看见他们就是一副唯恐躲闪不及的样子,给他们让出了一条真空的道路来。 老四狠狠地抓了抓脑袋上干稻草似的头发,显然即将陷入狂暴的状态,“老六,你看见人了吗?贼老子,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人还能跑远了不成?!” 老六余光一闪,“在那里!” 一个拐角一闪而逝的一个身影恰巧被老六捕捉到,狠狠地拍了老四一下之后,便飞奔似的追了上去。 两个人硬是追出了尘埃滚滚鸡飞狗跳的视觉效果,也是一绝。 这一追,有意无意中,三人愈发地逼近了千吕内城的方向,和老大他们在的方向,愈发得南辕北辙。 直到追着庾橼兄到了直通向内城的一小片林子,而庾橼兄突然停了下来,二人方才觉出不对来。 本以为这家伙是要回内城,去那位那里求助,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没有跑向内城,而是一头扎进了林子里。 老六站在林子外面没说话,老四却先开口了,“老六,你说会不会有诈?” 显而易见。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明明那个丫头还在他们手上……糟了! “快回去!”老六拽起老四,拔腿就往回跑。 “怎么了?”就算对方有诈,他们不进林子不就可以了,为什么突然这么大反应。 “十二有危险?!”老六现在心里已经悔不当初了,恨不得当初就让老四一巴掌把那丫头直接拍死,现在也不会陷十二于险地。 “啊?!”老四被老六这么一说,也突然明白过来,“早知道……” 轰!!! 二人向后一滚,顾不得一身灰尘,忙看向前方。 两棵大树倒在地上,激起烟尘滚滚,从漫天沙土中慢慢显出了一个人影。 这身影…… “是你!!!”老六一语道破了来人的身份,不是别人,正是被他们留在客栈中的虞姬。 她出现在了这里,只能说明一点,老十二已经被她杀害了。 一时间,老六看着虞姬的身影不由得目眦尽裂,而老四更加直接,直接奔向了虞姬所在,一个加速的同时,双手一个倒拔,抽出了背后背着的大刀,顺势一个纵斩,势要把虞姬一劈两半。 刺啦—— 完全没有金铁相击时的铿锵声,有的只有老六一刀斩在地上时,破开地皮的声音。 虞姬闪身躲开,根本不曾与他正面交锋,只是腾挪纵跃闪躲,时不时补上一刀,好像一副根本不担心老大他们会来的样子。 “你做了什么?!”老六耳朵里听着那面老四和那小子交锋时的声音,再看看自己这边似乎毫无威胁可言的战局,心下却觉得一阵不安,他到底算漏了什么?!此时,他无比怀念二哥在的日子,因为如果是二哥在这,他一定会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虞姬不搭话,回应老六的是刺向胯间的一刀,“刷”地一道凉气就从老六的尾椎直升天灵穴,整个人都被这一刀惊了一下,这哪里像是之前那个满脸惊惧的弱鸡,分明是出手极尽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杀手! 虞姬这一刀接连一刀并未给老六带去什么像样的威胁,双方的战局依旧是颤抖不休,只是时不时地在老六的肋侧、胯间、裆处、腿弯刺上一刀,使得战局不断持续。 一面是接连不断的金铁相击声,一面是只有破空声的静默,谁都知道,只等那面破局,或是对方的人马到来,这场战斗便会迅速结束,只是,对方会如他们所愿吗? 话本另一大定律,凡是你以为会一帆风顺的时候,就一定会出岔子。 【卅六】去疾莫如尽(十六) 虞姬把老十二的尸体用绳子挂在了客栈中的房梁上,将一包药粉洒在了屋中的火盆里。想要解下绳子,将老十二的尸体放下来,势必要费一番功夫,有这个时间,便足够他们嗅入一定量的毒药了。 虞姬一直都觉得,神医真的是个奇人,而这样一个人能这样帮他们,她想,如果不是他把他们这两个只见过两面的人当成朋友的话,那就一定是别有所图。可他们两个身无长物,可称得上是一穷二白,她实在想不出,他们身上有什么事千吕三杰之一的神医所图的。 论人数和武力,他们居于绝对的弱势,所以没的办法,他们只能靠毒药、诡计这等见不得人的手段,好在他们两个在某种程度上都算得上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底线和原则绝对有,而且很硬,但对象绝对不是像黑羽十三鹰这样的人。 突然,虞姬眼前白光一闪,来不及闭眼闪身,只凭着本能格了一下,砰—— 整个人像是迎面撞上了一颗炮弹,在地上倒飞了出去,劲力之强,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无比刺眼的血迹。 虞姬发觉自己已经无法睁眼,眼前一片黑暗,甚至顾不得身后被大地刮去一层皮的剧痛,匆忙翻身一滚,嘭—— 被无数泥土砂砾浇了满头满脸。 刚才虞姬所在的地方被劈出了一道深痕,刀头一挑,霎时间,无数沙土漫天飞扬。 刚才为了刹住后退的身形,不得已将刀插入了土中,躲闪匆忙,来不及拔出,现在的虞姬,赤手空拳。 双眼依旧不能视物,眼前背后火辣一片,手无寸铁,庾橼兄那边依旧是不绝于耳的金铁相击,耳边呼地再次传来猎猎风声,夹杂了一声大吼,虞姬匆忙仰倒在地,狠力一拍地面,侧开来去。 除了遥遥的打斗声之外,周围是一片寂静。 忽然,虞姬心头警铃大作,不好! 一个急冲,对着接连而至的风声不退反迎,拼了! 刷—— “啊!!!”老六一手本能地捂着脸,发出野兽般的一声惨叫,可到底是个狠人,下一秒,便挥刀砍向了虞姬。 刚才的急冲洒出了那包药粉已经是她拼了全力之后的结果,这么大的消耗,本就已经是咬着牙在硬挺,现在听见耳边的半道风声根本来不及避开,只能拼了命地错开一步。 “呵……”虞姬倒在地上,手臂腰上血流不止,她却咬着牙,逼着自己连呼吸都屏住。 现在大家都是瞎子,这就已经够了。我要做的,本就不是杀了你,而是拖住你。 老六胡乱地挥舞着大刀,发了疯似地大吼大叫,企图激虞姬出来,可俩人都是瞎子,一时间,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寂静。 忽如其来的死一般的寂静。 老六也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动作,屏住了呼吸。他们都知道,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扑面而来的大片血腥气,令人作呕,也令人发狂。 风声。 沙土声。 脚步声。 不重的脚步,却好像带起了大地无声的震动,明明无声,可听在其余二人耳中却仿佛震耳欲聋。 谁活着,谁死了。 谁又将活着,谁又将死去。 一刀,老六的武器被磕飞。 他冲上去,被另一刀砍了脑袋。 没了脑袋的身体在地上剧烈地颤抖了几秒,随着热血喷涌滋养了大地,也变得僵硬冰冷,成了一具无头尸体。 “赢了。”虞姬听见这声音,脸上浮现出一个微笑,“哈!我们不会输的。”语气里的张狂,一点都不像是个刚从鬼门关里撤回半只脚的人。 庾橼兄没搭理她。 虞姬没听见声音,眼睛又看不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无人应答的沉默。 “庾橼兄?”虞姬尝试着唤了一声,却只听见一阵压抑的急喘如同被压抑许久的山洪,轰然爆发,无法停息。 虞姬心里一凉。 摸索过去,伸手一探,一手的血腥气。 “庾橼兄!庾橼兄!!你怎么样了?!!”脉搏忽强忽弱,却听不见他开口说一句话,只有无法停止的急喘,夹杂着被扼在喉咙里的闷声透露着这人的痛苦。 任务成了,人却折了,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过了不知多久,这粗喘声终于渐渐听了下来,才听见庾橼兄无比微弱的一句话。 “放心,我没事,就是脱力了。” 虞姬心中一凉。 “还有呢?”虞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算是拖,她也要把这人拖到神医那里,“你可别欺负我这个瞎子看不见。” 说着开玩笑的话,可话里却没有一丁点往日调侃和痞气。 没有声音。 虞姬瞬间觉得全身冰冷,试探着摸索着探向庾橼兄的鼻息,心下一松,还好,还有气。 突然,一声高喊声吸引了虞姬的注意,没用第二秒,她瞬间扛起了庾橼兄,朝着声音相反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 听不清那人说的是什么,更来不及去听另外一人的回答,可这声音她绝对不会认错。 老三。 不知道和多少棵树撞在了一起,此时她根本就顾不上那么多,她只知道,这是九死一生的局面,如果被发现,他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怪不得系统一直没有任务完成的提示,虞姬扛着庾橼兄跑出了不知道多久,突然脚下一绊,心中一惊,瞬间抱住了从她肩上滑下去的庾橼兄,两个人一起从这地方滚了下去。 竟然是一处高坡。 这算不算一点生机? 眼睛瞎了的时候,真的是一丁点安全感都没有,你看不见周遭的一切,除了能摸到庾橼兄的手臂,证明身边还躺了个人之外,只能听见远处模糊的说话声。 一片黑暗。 在黑暗中,虞姬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远处的动静,一边摸索着,慢慢地移动着,让自己离庾橼兄远一点。她不是没有想过暴露自己,声东击西,保庾橼兄安全,可她却发现,一个瞎子,连眼前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别说声东击西,出去,就是直接冲向了敌人张开的血盆大口。 她只能继续竖着耳朵听,提心吊胆地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远处模糊的说话声也突然不见了,虞姬屏住呼吸,做好了最后一搏的准备。 【卅七】去疾莫如尽(十七) 不知过了多久,虞姬觉得自己已经在等待中等得浑身僵硬,也不知是冻的还是紧张的。她想,这时候就算敌人真的过来,只怕她也动弹不得了。 可想归想,她还是没有动弹分毫。 眼前不再是漆黑一片,可睁开眼,却是满目血光,红通通的一片,还掺杂着丝丝眩晕,她只能紧紧地闭着眼睛,免得自己被这一阵一阵的眩晕刺激得直接昏迷不醒。 不知道那老六使的是什么手段,单只那一道亮光,便教她直到现在都与瞎子无异,难不成这个世界还有“致盲”这个技能?越是这生死关头,虞姬嘴角越是忍不住勾出一抹笑意,心道自己真是想太多。 突然,虞姬脊背一僵,这是被人盯上的感觉,还未等她有何反应,这次真的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耳边传来一声无比熟悉的声音,“哼,醒了?” 虞姬苦笑,心中半是庆幸,半是无奈。庆幸的是,自己和庾橼兄这是被神医给救了,而无奈的是,他们两人这是又被神医给救了,这下子,这人情可欠得太大了,救命的恩情,说不得也得拿这条命去填上了。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从未欠人什么,可现在……虞姬心头漫过无数无奈,和庾橼兄倒还说不上亏欠,可和神医……唉,虞姬感觉到眼前出现了一个阴影,心知是神医过来了,于是朝着神医笑笑,“神医,今天晚上我请你喝酒吧!” 这叫什么?这叫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不愁,她算是看开了,欠与不欠也就是那么回事了,反正神医若是要她做什么,她做就是了,她还就不信了,这世界上有什么债是她欠了却换不上的,大不了还有一条命能填上嘛! 虞姬是看开了,可没想到这句话刚说出口便被神医给顶了回来。 “请个屁!你们两个一个瞎子一个废人还请我喝酒,拿什么请啊?拿命请啊!?”神医显然十分气愤,每次在那些普通病人之间都得夹杂着这两个疑难病号,“一醒来就喝喝喝酒酒酒,有没有一点身为重病卧床生死之间走一遭的人的自觉!” 虞姬噤声,好可怕。 “张嘴!” “神医,你这是被我气得要毒死我啊?”这药味儿,刺得虞姬差点直接打出个喷嚏,可问虽然这么问了,虞姬还是乖乖伸手要过药碗。 “你就没发现你胳膊上还裹着药吗?!张嘴!我毒死你我!”神医已经快要被虞姬气死了,这两个,没一个让他省心的,这次竟然是被人家整晕了送了回来,他刚忙完就看见这两个家伙半死不活地躺在榻上,真恨不得直接一人一碗毒药毒死她他们算了,省心! 虞姬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算了,神医正在气头上,就算是她手臂上有伤好了。 乖乖张嘴,然而姿势和面部表情却十分别扭,显然是第一次被别人投喂。 虞姬看不见,神医的脸色好了很多,手里慢慢地给虞姬送着药,等她喝完之后,还递上了一碗清水。 “对了,这次你怎么不问庾橼儿的伤势如何了?”神医抄起桌子上的药杵继续捣捣捣,一边还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这不是对你有信心嘛!你可是神医,哪儿有你救不活的人啊!”虞姬小小地拍了神医一个马屁,给炸了毛的神医顺了顺毛。 “哼,庾橼儿被我灌了两罐子药,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算是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想了想,神医又哼了一声,“别以为这样我就算原谅你们了!你这眼睛,是中了人家的咒了,要不是我还算有几分能耐,你就等着做睁眼瞎吧!”神医继续碎碎念,自从遇上虞姬之后,他觉得平时那个温和慈善,妙手回春的自己已经离自己远去了,也不知怎么的,一和虞姬说话,两句话就能把他的火儿给拱出来,也很奇怪。 “中咒?”虞姬捕捉到了关键词,剩下的碎碎念被她自动过滤器了,“中什么咒了?”显然,虞姬对此饶有兴趣。 “中什么咒?中法咒了呗!你还以为是什么好事是怎么的?”神医继续在虞姬耳边碎碎念,明明是自己想听的内容,可虞姬却觉得一阵阵头大,“你这是中了对方的一级失明咒术了,还笑呢!” “一级失明咒术?”虞姬眼前缠着布条,做不出眨眼的动作来,“可你不是说黑羽十三鹰都是凡人吗?怎么能用出咒术来啊?”虞姬虽然不知道这咒术具体是什么,可听见了一级两个字,她也就猜得差不多了,应该是修士专属的某种技能啊,怎么会出现在老六身上的。 “你这常识也不知道是哪个告诉你的,肯定不是个高手!”虞姬眯了眯眼。 “很多东西常人无法使用,并不是因为修士专属,而是因为常人身体里没有灵力,无法激发这些东西,也就是所谓的无法使用。” “那老六是找到法子能修炼了?”虞姬接了一句,随后就发现又没了声音,过了好几秒才听见神医的一声骂,“我怀疑你不是中了失明咒,我怀疑你还被人下了无脑咒。” 虞姬嘴角抽了抽,要是眼睛能看得见的话,她一定会朝着神医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她才到这个世界几天,她怎么知道那老六是用什么法子让她中了那什么失明咒。 虞姬没有发现,她现在这个有点依赖性的想法在平时是绝对不会出现的,只不过她自己还没有发现而已。 “那他是从哪儿弄到灵力了?” “常人身体里没有灵力,那是因为他们身上没有修炼所需的灵根,所以可以从天地、灵石之中吸取灵力,但却没有办法引导入自己的身体里,换句话说,没有灵根的人身体就像是一个漏斗,存不住东西。” 虞姬点点头,接口道,“所以老六是吸取了灵力直接用于激发咒术了?” “准确的说是激发符咒,他若是能念咒的话,那他一定就能修炼了。” 虞姬还想说什么,却被神医抢先堵住了话头,“行了!那种酒我可再没了,你们俩还是让我省省心吧!” 说罢,神医便一边捣着药一边起身离开。 虞姬听着神医离开的声音若有所思,神医真的不是普通人,或者说,不是凡人,就是不知道,他和紫月比起来,谁更厉害一些。 【卅八】去疾莫如尽(完) 虞姬发现,凡是被冠以“神”之称呼的,总是要有几分非人手段的。 不过是区区三日之后,虞姬已经可以活蹦乱跳地下床给神医捣药外加添乱了,而庾橼兄除了面色尚有几分憔悴之外,从外表上看,其实也已经与常人无异了,只不过是在三五日之内不能再次动手罢了。 这手段,完全称得上是起死回生了,“神医”这美誉,自然是当得。 至于为什么庾橼兄的面色不是几分苍白而是几分憔悴,嘿嘿,这就要问庾橼兄的肤色了。 之前还不觉得,只是觉得庾橼兄的肤色略深,颇有几分健康的美感,可现在再一看他那和神色极为不搭调的肤色,每次看,虞姬都忍不住乐出声。 这一日风和日丽,虞姬觉得再闷在屋里恐怕就要长出蘑菇了,本想拉着神医一起上街遛遛,可谁曾想神医却摆摆手,一脸的嫌弃,“你快走吧,我终于能清静清静了。” 天知道他这几天过的是什么日子,病人成群结队不说,还得额外照顾这两个无比麻烦的病号,一个卧病在床也就罢了,可另一个,自从能下床之后就天天给他捣乱,将他的药庐弄得鸡飞狗跳。而能看见之后就更别提了,天天从柜子里抓一把药弄一根草来问他这是啥这是啥这是啥,他觉得自己之前的人生简直是无比的幸福,没有遇上这么一个小魔头。 被嫌弃了的小魔头虞姬则是拉着庾橼兄上了街。 自从能看见之后,她就看见了系统提示。 【支线任务:灭,黑羽十三鹰!】 【任务进度:任务已完成,奖励待领取。】 【任务提示:组队完成任务,奖励由赤级提升至橙级。】 【任务提示:外力作用,难度减小,奖励由橙级降至赤级。】 【任务提示:请自行摸索奖励领取方式,祝玩家游戏愉快。】 而庾橼兄那里情况也是一样,前面的都还好说,可最后一项,着实让虞姬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算是什么提示?自行摸索?可她的游戏经验告诉她,凡是能算得上是任务提示的,一定多多少少都包含这真正的提示。 比如,【组队完成任务,奖励由赤级提升至橙级。】这就说明,这个世界,是鼓励组队完成任务的,因为组队,奖励提升,而虞姬还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组队的人数越多,奖励提升幅度就越高?而【外力作用,难度减小,奖励由橙级降至赤级。】则是说明,按照这个世界主脑的评判标准,没组队的都算是外力,可由此,虞姬产生了第二个疑问,这个外力究竟指的是帮助他们的神医呢,还是指最后杀了老二和老三,救了他们的那个神秘人呢? 是的,几天前还躺在那条道上的尸体证明了这个神秘人的存在,更为直接的证据是,神医也承认,确实是有一个人把他们送到他这儿来的,从神医说话的语气上看,虞姬判断,神医是认识这个人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不说。 两人在街上东瞅瞅西逛逛,没一会儿,虞姬手里就多了好多大大小小的袋子,全是吃的。 从那几位身上,他们发了笔小财,光银票就有厚厚的一沓,昨天他们点了点,好家伙,竟然有两万六千两,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个普通人的话,这笔银子足够他过好几辈子的了,只要他不是花天酒地的话,毕竟这里的人们常常一年只需要几十两银子便能过得不错,甚至十两银子便能过活,这些银子,真可谓是一笔横财。 可两人只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便把银票放在了一旁,他们心知肚明,这笔银子只怕也是来路不正,虽然他们也稍稍遗憾,之前的那根棍子和斧子都不见了,不过能保住命,顺利完成任务,就已经是九死一生之后的大幸了,再说,他们都是被人捡回来的,谁还能把那两个重家伙一起送回来不成? 没有想太多,二人又看向了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 三块名称为【???】的石头,一根极其精致的凤尾花簪,还有一块黑色的木牌。 让人惊讶的是,这块牌子虽然是木制的,可重量却不算轻,虞姬掂了掂,“这得有快一斤重了吧。” 庾橼兄接过去,“一斤一两一钱。” 只是一块长约三寸的六棱木牌,便有一斤余重,想必不是块随随便便就能丢弃的小玩意。 而且单看这木牌一面阳雕“千秋令”三字,一面阴雕浮云、马尾、断剑,虽然弄不清楚这东西的用途,但显而易见,不是个简单的东西。虞姬记得这东西是从老九身上摸到的,心中不免疑惑,如此重要的东西不在三大巨头身上,反而是在老九一个不懂功夫的人身上,也是奇哉怪也。 二人本想去问神医,没想到刚说了一句“神医,有点东西……”便被神医开口打断,“莫说莫说,那些都是你们自己的机缘,我掐指一算,便知道天机不可泄露,你们就不要告诉我了。” 听得神医如此说,二人只得作罢。 且说二人一路吃吃喝喝商商量量,已是走到了平安客栈。 庾橼兄刚想进去,却被虞姬伸手一拉,“别就这么进去啊,这都快午时了,先去喝点酒,没准还有小曲儿听呢。” 酒楼在平安客栈对面,高至三层,若是坐在上头,平安客栈的动静也就一览无余了。 庾橼兄抬头一看,便已知道虞姬用意,“福记酒楼,这名字……” 虞姬也笑了,再神一般的对手都不如一个猪一般的队友让你头疼,幸好,他们两个谁都不是猪队友。 二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走进福记酒楼。 “你瞧瞧,这可都是好皮子,别看东西脏,可关键时候能救命,用这皮子镶个甲,绝对靠得住!” “说这么好,报个价儿啊!” “就是,别光说啊!” 一楼是酒楼大堂,人声鼎沸,吵吵嚷嚷,尤其是几个恨不得站到桌子上去的大汉,一个虬髯,一个秃头,一个跛脚打拐,还有一个戴着个眼罩的独眼龙,几人各自叫卖,这一桌,可谓是好不热闹。 虞姬和庾橼兄对视一眼,走过去,打算瞧瞧这热闹。 【卅九】话本听仙踪(一) “嘿嘿,俺张老九可不诓人,这皮子,一口价,九百两!” “九百两?!张老九,你怎么不去抢啊!” 原本还饶有兴趣的众人一听见这报价,纷纷破口大骂,差点没把这福记酒楼的二层楼给震掉下来。 “欸!俺张老九可是本分人,你们可别小看这皮子。”张老九将那一大张皮子高高举起,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把刀用力地划了过去,在几声惊呼声之后,人声又瞬间把张老九给淹没了。 “张老九、老九。”在一旁的秃子说话了,“你说咱们哥几个也算是搭伙做买卖,有这样的好东西你竟然之前一点风声都不透露,也太不仗义了吧!” “现在说也不晚嘛!”张老九看着众人的兴致如此高昂,连平时总是眼高于顶的秃子都忍不住跟他套起了近乎,心中也甚是得意,便道,“老谢,怎么,你也想要这宝贝了?”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这好东西,谁不想要?怎的,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给个友情价?” 结果张老九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打拐的跛子先说话了,“秃子,你这话是怎么说的,论交情,也该是我和老九两个人的事,该着你什么事了?前几天,我和老九还在一起喝酒呢!”跛子又转头和张老九说道,“老九,你若是还念着和我的这点情分,痛快点,八百两,让给我!” 张老九没等说话,跛子又道,“你也知道,我比不得你们,无家无口,一身轻松,过几天,我还要去童大人那儿,万一我要是出了什么事,就剩她们娘俩儿,我这也放心不下啊。”跛子说这话是软了口气,慢了言语,原本还打算出言反对的秃子也不说话了。 虞姬在一旁听着这话,心中暗暗记下了“童大人”这个名字,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是个做什么危险行当的,不过看在场这些人的反应,只怕这个童大人不是个好惹的角色,他的活计,想必也不好做得很。 可他们还得再千吕城至少待上二十天,总要干点什么,总不能这么每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吧。 距离黑羽十三鹰的那无数次的九死一生不过数日,虞姬便又不安分了,她这人吧,你让她每天出生入死,她行,你要是让她每天享乐安定,那才是要她的命呢。 这位还不知道在哪儿的童大人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个危险分子惦记上了。 这边虞姬心里打着小算盘,那边张老九又开口说话了。 “老王大哥,当真不是俺不答应,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上次童大人的活,我还欠着八百多两没还,眼看着就要到日子了,不然我也不会铤而走险,去青邙山石林那种地方,那可都是修士才去的地方,我拼了这条命,也就换这么块皮子,你也不能让我真舍了命不是,不然童大人那里我实在是交代不过去啊。”张老九这话说得也恳切,在场的人又都不说话了,他们都没那资格去同情谁不是? 跛子一咬牙,“要不然,八百五十两……” “别!说好的一口价,就九百两!”跛子的话一下子被人打断,脸色十分难看,众人一看,原来打断他说话的正是刚才在张老九之前吆喝草药的独眼龙。 “瞎子,你什么意思!”跛子一拍桌子,满面怒容。由不得他不生气,独眼龙这是在断他的生路啊。 “呦,瘸子,你怎么急了啊?咱们都是圈里头的人,自然得按这个圈的规矩办事。这个圈的规矩,价高者得!别说你付不出老九的一口价,就算你能付得出,按规矩,我只要提价在两成以上,就有资格买这宝贝,你说我说的没错吧。”独眼龙一上来就给跛子扣了个帽子,套上了套子,像他们这种人,平时是醉生梦死也好,是破衣烂衫也罢,该守的规矩都是一样都不能少的。 跛子咬牙,可他知道,独眼说得没错,这个圈子里的规矩,说白了就一条,价高者得,可他拿这皮子是要用来保命的,说不得也要挣扎一番,总做不到连争都不争就不要,于是咬牙道,“瞎子,你可不要欺人太甚!” 独眼笑了,只露出一只眼睛的脸显得有些诡异可怕,“欺人太甚?瘸子,你可别忘了规矩!” 张老九想要开口说话,张了张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闭上了嘴,在独眼和跛子的争吵当中选择了保持缄默,而最开始说话的秃子也不说话了。 显然,这场浑水谁也不想趟,或者说,谁也趟不起。 虞姬和庾橼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点疑惑。 虞姬环顾了场中众人的反应,发现众人的反应也都奇怪的很。原本看似势均力敌的四个人瞬间分出了胜负,而原本在一旁围观起哄的众人也都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默,反常得很。 “瞎子,你别以为跟祁疯子搭上关系就可以无法无天,你若是想要,可以,可我李瘸子也不是个吃素的,想要这东西,那就得先过了我这一关!今天我就把话撂这儿,这东西,我还就非要不可了!”李瘸子显然已被激怒,有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嘿!过你这关?你能拿出九百两?” “价高者得是规矩,可规矩里还有一条,以物易物!” 这下轮到独眼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了,看来他是知道李瘸子若是要拼了,他恐怕也讨不到好去,于是换了口气,不似刚才一副吃定了你的模样,倒开始晓之以理了起来。 “和我抬价,最后不是白白让老九捡了便宜?还是说你有信心能争得过我不成?” “那也总比让你拿了东西的好!” “瘸子,咱可别意气用事,你说说,和我作对,你那点家底不怕都露出来?财不露白,怀璧其罪,捡着童大人任务的可不都是好人,我怕你出事啊。” 李瘸子沉默了。 半晌,李瘸子说了一句,“这东西,我是不会让的。” 一时间,场中气氛异常紧张,眼看着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抬价战,正在此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好热闹啊!” 所有人纷纷望向来人,不少人登时一惊。 竟然是他! 【四十】话本听仙踪(二) “祁疯子?!!”李瘸子低吼了一声,在来人看过来的时候又瞬间闭上了嘴。 虞姬看向从门口进来的这人,一头锈红色半长披发尤为瞩目,身长五尺余,约合175左右,身形也算不上魁梧,别说比起之前凶神恶煞的秃子老八,就是眼前的这个虬髯张老九都比他看起来凶狠许多,可虞姬却是见到这人第一眼的时候便觉得,危险! 一步。 两步。 三步。 这个祁疯子在距离虞姬一步半远的地方站定,突然整张脸出现在了虞姬面前,吸了吸鼻子,“好东西在你那儿?真香。” 虞姬抬眼,和这张脸进行了一次相隔两寸远的对视,一笑,倒是把祁疯子弄得有些发愣。 虞姬的手已经摸上了后腰处的刀子,她不清楚这个祁疯子到底有多疯,但她知道,她一定比他更疯,无论是谁,比疯,她从来没怕过也没输过任何人。 她才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有意思,有意思啊?哈哈!”在众人都以为祁疯子要对虞姬做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绕开了虞姬,甚至没再看她一眼,而是走到了那张桌子旁边。 张老九放下了原本踩在桌子边上的脚,退开。 秃子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显然十分紧张。 李瘸子原本一脸凶狠,刚才还口称“祁疯子”的他此时神情却是如避蛇蝎,眼神躲避着祁疯子看过来的视线,显然,他怕! 和三人反应完全相反的则是刚才气焰异常嚣张的独眼,这时候他的眼神可变得异常好使,一见祁疯子过来了,忙上前给祁疯子行了个礼,“祁爷!”这一声喊得异常响亮,脸上一片的洋洋得意。 而在独眼这一个高调的“祁爷”之后,其他三人,还有围成一圈儿的众人也都唤了一声“祁爷”,尤其是正给祁疯子让出一条道的那几个人,声音异常突出,好像生怕祁疯子听不到一样。 他们都怕他。 虞姬和庾橼兄将这些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原本这件事对于他们而言是事不关己,可以在一旁看热闹,可刚才这个祁疯子的举动是明明白白告诉他们,他已经盯上她了,所以,是走,是留? 这时候,虞姬觉得好像有人在拽她的衣角,回头一看,只见是她身后站了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伯,给她递了张布条。 虞姬狐疑地接过布条,一边展开布条一边还在想,谁会给他递字条? 只见字条上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上三楼! 虞姬看向老伯,刚想开口询问,就见到这个老伯指了指他的嘴,又摆了摆手,只是做了个上楼的手势,就立在一旁不动了。 正当此时,虞姬只听见庾橼兄说,“退无可退,不若不退。” 听见这话,虞姬也笑了,“那我可就一步不退了。” 二人“蹬蹬蹬”上了三楼。 而此时虞姬脸上的笑容就值得玩味了,她在上楼的时候有意地看了看那祁疯子的眼神,显然,祁疯子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只是他并没有制止,这说明了什么可就显而易见了。 一楼上二楼,便是一变。 人变少了,声变静了,空气变好了,穿的衣服变长了,身上挂的东西变多了,桌子上的酒和菜也多了。 二楼上三楼,又是一变。 人又变少了,只有一个人坐在栏边,声变得更静了,除了那人的喝酒声自然再无一声,不过令人惊奇的是,一楼的人声鼎沸和二楼的侃侃而谈都并没有传到三楼来,上了三楼,竟像是到了一片独立的天地。 一张桌子,没有凳子,能坐的就只剩下栏边凭台了。 这下,就变成三人席地而坐了。 青衣人眨眨眼,看了看虞姬,又看了看庾橼兄,如此来来回回地打量了几眼后,也笑了。 这青衣人还没等说话,虞姬倒是突然吸了吸鼻子,眼睛一亮,“好酒!” 这青衣人也是眼前一亮,“呦,还是个同道中人?” 美酒在前,虞姬可没功夫絮叨,天知道,她这几天被神医管得有多严,她给神医捣乱,还不是因为神医把她管得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哪儿也不让去,一点肉沫都看不见,天天吃素,连酒也没有一滴,唉,简直都不是人过的日子。 现在闻见这酒的香味儿,可是把她的馋虫都勾出来了。别人留在这个世界是为什么她不知道,可若是让她说,那必然有一半就是为了眼前这物啊! 真香! “朋友,你叫我上来,不会是让我光看着你喝酒吧!那你可是要了我这条老命了。” “是酒友,那就一切好办了,你是个酒鬼,那这位?”那青衣人看向了庾橼兄。 庾橼兄好像只有和虞姬单独相处的时候才会很贫,一旦有第三人在场,就会立刻恢复面瘫寡言模式,还是虞姬抢先替他开口,“我是酒鬼,他是酒桶!” “酒鬼,酒桶?哈哈,那正好,‘看无边天墉,谁是浪子,谁是酒中仙!’咱们凑合凑合,倒真是一块儿的了。”这人和虞姬的豪爽痞气不同,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人骨子里的那份桀骜和不羁跟不要命似的往外冒,腰上还拴了个酒葫芦,恐怕又是个酒鬼浪子。 当一个酒鬼、一个酒桶、一个酒鬼浪子和几坛酒撞在一起的时候,那就真是千言万语尽在酒中啊! 酒促谈兴,菜是一味都无,可酒却早已三巡不止了,这下子,三人都激出了藏起来的那分狂性,不醉,偏生张狂! “……我记得……嗯……多少年前的事我忘了,但是肯定是在凤麟洲,因为凤麟洲有一种轮回酒,唉!那滋味儿,真是多少年都忘不了。”这两坛酒下去,青衣人都不知道想了多少个当年了,反正你问他多少年前,他就是想不起来,大抵还会回你一句,反正就是很多年前喽。 虞姬也觉着奇怪,怎么她到这个世界认识的全是酒鬼,从被一口酒迷得神魂颠倒的猎户大叔,到喝酒跟灌酒似的这么个大酒桶庾橼兄,再到不是酒鬼但有好酒神酒的神医,再到眼前这个喝了酒就想当年的无名氏,虞姬扶额。 “诶,老浪,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听见这个称呼,青衣人瞬间懵了一下,然后就看见靠在对面围栏的庾橼兄捶地大笑,显然虞姬这称呼不是叫他,“老浪?” “是啊,你不是‘谁是浪子,谁是酒中仙!’么,我当然要叫你老浪了,不然难不成我要叫你老子?那不是白白被你占了便宜?当我老子,我还不知道我老子在哪儿呢!” “那你叫我老酒也……” “老九?那我老几?” “再不济老中……” “老公?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虞姬顺手脱下了一只鞋子朝着老浪的脸就飞了过去,老浪一边抓着鞋还一边说,“那就老仙,总比老浪好听!” 庾橼兄听着这对话,也是笑得不行,难道重点不是这货到底叫啥吗?怎么就非要跟老仙和老浪较上劲了? “你说了不算,今天谁先倒下,谁就输。你输了,我就叫你老浪,我输了,那就不叫!” “打赌!” “赌!” “你说话算话吗?” “什么叫算话吗?”虞姬一听这,哪肯干,锤了锤胸口,“爷出来混了这么多年,一口唾沫一根钉,还没有说话不算数过,你要是不信……”突然一拽庾橼兄,勾肩搭背,“他作证人!” “不管了!反正我不可能输!论喝酒,我还没输过!” “哈!说得好像爷输过一样!” 庾橼兄看着虞姬,那“老浪”喝没喝多他不知道,但是虞姬这可是有点上头了,不过……没关系,这样也不错。 而此时,二楼来了个话本先生,正说到这,“昆仑清潭波月洞,红姑偶遇那张家郎,却道是,仙子出浴,少年寻春正值春在绿树黄莺柳梢头,一仙一人一见倾心那个一见钟情,却不知,原来本是两世因果今世到,前尘未续今生缘……” 【卌一】话本听仙踪(三) 因为要做证人,所以可怜的庾橼兄被下了禁酒令,他只能在一旁看着这两人喝,幸好他只是个酒桶,而不是个酒鬼,若不然,只怕真是要馋死了不可。 不过这两位也没让他等多久,又是两坛酒过去,虞姬的上半身已经有些发飘了,摇摇晃晃,但庾橼兄敢打赌,这时候要是跑去和虞姬说,你醉了,或者是你输了,不能再喝了,只怕对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再看还在一旁想当年的老浪,面色根本就是一丝变化也无,好像刚才只有虞姬一个人在喝酒一般,也怪不得他夸口,自称是“酒中仙”,这酒量,只怕当年太白在世也不过如此吧。 庾橼兄还在想着这个老浪和太白究竟谁更胜一筹的时候,突然被这位仁兄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吼吓了一跳,这一声喊得,只怕面前这整整一条街的人都听得见,可偏偏街上众人往来如常,未曾看过此处一眼。 “酒饮正酣,君饮几坛,我饮几坛? 醒时行乐,醉时高歌,天亦艳羡我,我不艳羡天! 乌云泱泱过闹市,青衣衣我,独僻众人! 笑白衣文士,酸腐不堪,娘们兮兮,滴酒不沾,生亦何欢? 你骂我放浪形骸荒腔走板五声不全, 我笑你他娘的浑浑噩噩瞻前顾后卑微蝼蚁,何曾开眼看过天? 百世更迭,代代往转,谁能不在三界五行中,谁能凌空飞渡天地间? 唯我醉眼高歌斩妖除魔,是真英雄,真好汉! 你看那无边天墉,谁是浪子,谁是酒中仙!” 原本被几坛酒激得上头的虞姬一听见这,又是如痴如醉如梦如醒,上半身还晃晃悠悠个不停,可嘴里已经跟着念叨,一时间竟是痴了。 过了好一会儿醒过神儿来的时候才发现,刚才还狂歌痛饮的老浪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头栽倒在地上,浸着酒香,趁着凉风,呼呼大睡了起来。 “嘿!他喝醉了!”虞姬一看见老浪这样,哪里还记得刚才还如痴如醉的狂歌,立马拽住庾橼兄的袖子,兴奋地指着地上的老浪大喊,“我赢了,哈哈哈!” 还没等乐完,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也呼呼大睡了起来。 庾橼兄看着地上这两位,想了想,发现这事还真不好办了。 那祁疯子在一楼也不知是走还是没走,这福记酒楼也没个房间用作休息,只怕是出了这三楼,立时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庾橼兄无奈地摇了摇头,站起身,在屋里转悠了一圈,手里多了两条薄毯,丢在地上,把两人一手一个,直接扔在了薄毯上,任由那两个酒鬼睡得天昏地暗,他自是找了个好去处。 凭栏远望,风景果真不错。 拽坛好酒,醉上一场,可当真是“天亦艳羡我,我不艳羡天。”妙哉,妙哉! 独饮两坛好酒,三人两毯睡得正酣。 虞姬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异常熟悉的地方,不由得苦笑,揉了揉太阳穴,捂住了脑袋。 这酒的后劲儿还真大。 “呦!还能醒啊?我以为今天中午能宰一头小猪做个下酒菜了呢!” “神医,为啥每次我醒来都是在你这儿啊?” 虞姬面前出现了一个碗,黄褐色的药汁,闻着就觉得一阵反胃。 “神医,你看我病都好了,喝药就不用了吧。”虞姬讨好似得看向神医,神医的药真的是谁喝谁知道,她觉得,这千吕城的人都病的不轻,这么难喝的药竟然天天有人来找神医看病,想必这些人都是病入膏肓了。 “这是醒酒汤。”依旧是熟悉的神医式的拿腔拿调,这腔调一出来,虞姬就知道,这是神医的大夫职业病上身了,她的身份也自动转换成了病号,要是病号不听大夫的话,神医发怒,后果可是严重得狠。 虞姬只能乖乖地接过了醒酒汤,深吸一口气,一饮而尽。 我的天!又腥又臭又苦又辣,虞姬觉得之前死活没挤出来的眼泪差点被这醒酒汤给逼了出来,难喝到了一个人间极致啊! 还没等虞姬缓过劲儿来爆粗,就看见眼前又出现了一碗清水。 虞姬忙不迭地接过来,咕咚咕咚两口就干了下去,她觉得这清水都像是放了两斤糖一样,如此的甘甜可口。 在一夜的宿醉缓过来了一些之后,她此时脑洞大开。她忽然觉得,另一个世界上吃穿不愁却偏偏得了什么抑郁症的那些人,真应该叫他们来尝尝神医的醒酒汤,再来一桶清水,估计都能切身感受到生活是如此的幸福美好。 人都醒了,自然没有再躺着的道理。 虞姬起身,刚想找自己的那身衣服,就发现刚才出了门的神医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叠衣服。 “神医,我有衣服穿。” “在你昨天喝醉之前,你的确是有衣服穿。” 虞姬表情惊悚,嘴里好像能放下一个鹅蛋,“我吐了?”不会吧,她自从练就了一身酒神本事之后,已经很久都不曾喝吐过了。 神医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自从认识了眼前这货之后,每天的好脾气都像是借了无数比高利贷一样,不然要是靠原来的脾气和修养,他觉得他和虞姬一定是一死一活的下场。 深吸一口气,“一身酒气的衣服你觉得能穿吗?!” 虞姬迅速接过了神医手中的衣服,“是是是,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不是酒醉刚醒嘛,脑袋还不是很清楚。不过神医,我好歹也算是你半个病人,你就不能多一点耐心吗?吼得我脑瓜仁儿疼。”一边说着,虞姬还一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在神医爆炸之前,迅速解开了里衣的腰带,硬是把神医逼出了门。 “换好衣服出来吃饭!!!”神医在关上门的一瞬间瞬间喊了一句地动山摇,整个外堂的患者都受到了惊吓,尤其是特意来看心病的李大爷差点被神医这一吼给吓得当场发作,身后的几个老熟人赶忙帮着又是揉胸又是拍背的,这才缓过劲儿来,没砸了神医的招牌。 从内堂出来的神医瞬间又变成了回春妙手许回春的招牌表情,标准的神医式表情,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再生父母,妙手回春,除了那个被吓得够呛的李大爷之外,其他的人都感受到了神医如春风拂面般的欺骗……不,是温暖。 而等到吃饭的时候,虞姬和庾橼兄刚在饭桌旁坐好,神医在桌子上放了一盘“青瓜冬笋”之后,开口道,“今天还有一位客人。” 虞姬刚想问是谁,突然吸了吸鼻子,熟悉的酒香,口水差点就要流出来,猛地回头一看,“老浪,怎么是你?!” 【卌二】话本听仙踪(四) 听见这一声“老浪”,老浪顿时脸拉得老长,转身就往外走,结果被虞姬一把拉住,回头一看,只见虞姬一脸的“垂涎欲滴”。 笑话,在虞姬的人生字典里,可没有到了手的酒还能长了翅膀飞出去的道理,“人都来了,怎么还往外走呢?” 老浪眯着眼睛看她,“你想说的其实是酒都来了,怎么还跑了呢吧。” 被人看穿心事还如此直白的说出来,饶是虞姬再能贫能痞,也不免有些尴尬,可还没等她要摆手为自己辩白一番,就听见神医满是疑惑的声音。 “老浪?什么老浪?你用化名了?” 不提还罢,一提,老浪的脸更黑了,要不是虞姬眼疾手快瞬间拽住他,他真就转身出门去了。 太丢人了! 老浪觉得自己很是憋屈,昨天喝着喝着他就突破了,可他总不能说我昨天不是喝醉了,是突破了,我其实没有输给你吧。今天他来就是来拉人的,顺便为自己正正名,结果刚一进来,就被来了一声老浪,抬头望天,他念一个消尘诀行不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她这段记忆消除算了。 可想归想,他倒不是那么没品的人,大不了也就多一个人听个笑话罢了,他又有什么豁不开的? 如此这般,老浪主动开口,将昨天这事一讲,顿时引得神医哈哈大笑,一边笑还一边忙不迭地道,“想你堂堂昆仑第一浪子竟然也有今天,哈哈哈哈……老浪?哈哈哈……” 那边神医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这边老浪的脸已经越来越黑,不过此时虞姬觉得惊讶的是,老浪是昆仑第一浪子?这可真够让人吃惊的。 直到四人在桌前坐好,神医才忍住继续哈哈大笑的冲动,不过一张无比白净的脸此时却是憋得发红,显然“老浪”这个称呼给他制造了无限的笑料。 见着此情此景,虞姬倒是难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那只是一句醉话,却让人家被笑成这样,此时虞姬的心里有点后悔,当时不该打了这个荒唐的赌。可偏生现在她却是不好开口,张口闭口闭口张口,就是说不出话来,却是让庾橼兄看见了,“没想到,你还是个嘴笨的。” 虞姬白了庾橼兄一眼,“我也没想到,你还是个落井下石的!” 不过神医和老浪竟然是认识的,江湖大得很,江湖也小得很。 “我也没想到,你这酒量,也真是可以,就冲这个,咱俩今日就不醉不休。”老浪将地上放着的酒坛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放下豪言。 “嘿,那是!我那酒量是吹出来的吗?”虞姬抬手就要提过酒坛倒酒,结果被老浪一手拍开。 “你那酒量不是吹出来的,是睡出来的!” 虞姬有点懵。 “我昨天压根就没醉。” 还没等虞姬接话,就听见老浪道,“不过也幸好昨天我没醉,所以才亲眼见证了到底这酒桶的称号当真是名不虚传。”抬手倒酒,之后把酒坛给了庾橼兄。 这时候神医突然打量了一下老浪,有些惊讶,“你突破了?” 老浪显然也是心情不错,“突破了!” “那真是恭喜了,你困在这铜瓶颈已经有两年了吧,怎么突然就突破了?” 老浪看了看虞姬,一脚踩在长凳上,这坐姿让庾橼兄和神医都觉得甚是眼熟,于是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虞姬,把虞姬看得有点发毛。 “……看我干什么?那什么,既然你昨天并未喝醉,那我就不能再叫你老浪了。这都同饮两场酒了,总该通个姓名吧,虞姬。” “洛蜀客。”他也就坡下驴了,毕竟终于有个能给自己正名的机会了。 “庾橼。” “你们是兄妹?”洛蜀客显然觉得有点奇怪,他一直没有对这两人有什么探查法术,但照他来看,这两人实在不像兄妹。 庾橼兄也有些无奈,只得解释道,“庾,橼。”一边蘸酒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名字,因为神医和洛蜀客都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谁姓庾,只能用这笨办法介绍自己了。 洛蜀客看了一眼,“那她呢?” 虞姬也是突然想起,洛蜀客似乎没有办法像他们一样联想到美人虞姬的名字,于是也只能一笔一划地蘸了酒水写着自己的名字,只不过她每写一个字都觉得万分心疼,好酒啊,就这么糟蹋了。 啧啧啧,真是暴殄天物。 “庾橼,虞姬?”洛蜀客念了两遍这两个名字,然后整个人就开始莫名其妙地发起呆来,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起来,然后突然用力地摇了摇头,“算了,不想了,不记得了。” 几人一边聊天,一边慢慢喝起酒来。洛蜀客说是要和庾橼兄一较高下,可到底没喝得很凶,倒像是在品。 “昆仑第一浪子?那你是昆仑弟子?”虞姬夹了一筷子青瓜,觉得这青瓜的清香配着这酒香,也真是回味无穷。 “嘿,昆仑天璇门下,自然是昆仑弟子。” “昆仑出来的都是你这品种?”虞姬显然很感兴趣,如果昆仑都是洛蜀客这品种,她就不用对看不见闲云宗的闲云道人太过遗憾了。 “品种?”洛蜀客摸了摸下巴,似乎觉得这个词很有意思,不过她摇了摇头,“我这个品种在昆仑可是独一无二,要不然怎么能叫昆仑第一浪子呢。他们整日里都道来道去的,除了修炼就是除魔卫道,可魔族已经好久都不在这九州大陆出现过了,哪儿有那么多魔好除?” 不得不说,虞姬有些失望,如果都是洛蜀客这品种的,那她还真是对昆仑多出不少向往,可照洛蜀客这么一说,好像昆仑中人都是些老学究、老古板形象。想到这儿,虞姬不禁打了个小小的寒颤。 这变化倒是被洛蜀客尽收眼底,随即便听见他哈哈大笑,“开玩笑的,昆仑可不是什么卫道士待的地方,别以为昆仑是什么圣地,那不过是一群不了解昆仑的人臆想出来的,其实昆仑就是一群怪人待的地方,那儿的人,可都是有意思的很。” 这下虞姬眼前一亮,“怪人?有多怪?” 【卌三】话本听仙踪(五) 洛蜀客笑得像只做了坏事的猫一样,“有多怪?这我可是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你去了昆仑,自己发掘去吧。” 气得虞姬一口诹干了碗里的酒,不说话了。 庾橼兄一笑,“洛兄,你还是说一说吧,不然我怕她今晚连觉都睡不好。” 洛蜀客摆了摆手,“不必担心这个,她再睡不好,那喝了我这酒可是能睡得人事不省。”洛蜀客还刻意在“睡”字上读重了音,显然是在打趣。 虞姬放下酒碗一阵呛咳。 庾橼兄大笑。 这下换成虞姬有些惊讶地看他了,他和有自己以外的人在一起时,从未有笑过这样大声过。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他们也才认识了不过两月,哪里谈得上知之甚深。 庾橼兄察觉到虞姬在看他,可等她看过去的时候,虞姬却已经偏过了视线。虽心中不解,可碍于有他人在场,不好多问,只得暂时作罢。 “哈哈,今日少饮,明日一早,我带你们去游千吕!”洛蜀客这才说出真正意图。 “对了,这算是你们的东西,拿去!”洛蜀客手里凭空出现了一个毛皮包裹,鼓鼓囊囊,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虞姬疑惑地接过来,戳了戳包裹,“什么东西这是……?” 洛蜀客已经去和神医叙旧去了,她只好拆开包裹自己看。 银票若干,三十多块那种奇怪的石头,两本书,还有一堆零碎,不做赘述。 这是黑羽十三鹰的家当。 和庾橼兄对视一眼,虞姬发现庾橼兄刚才还明朗的脸色已经变得冷淡了下来,她觉得自己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感觉到这边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洛蜀客和神医二人看了过来。 “怎么了?”洛蜀客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一个包裹二人便骤然冷淡了神色。 虞姬将包裹推回了洛蜀客那里。 洛蜀客愣了一下,随后突然发现自己闹了个乌龙,无奈一笑,“这是他们落在客栈的包裹,昨日你们去酒楼不就是为了找这东西吗?” “你还去了一趟客栈?” “我要是不去客栈,你以为这些现在还能在这儿?虽然那几只小崽子没什么大的能耐,不过盯着他们的人可是多了去了,要不是我在把你们送回他这儿之后就想起来要回客栈,要想再找,那可真是大海捞针了。” “救命之恩尚无以为报,再说本就是你找回来的,就是这些对于你来说无关紧要,但实在是不能要。” “啧,你这人怎么这般固执?” “不是我一个,是我们两个。” 庾橼兄点头,显然对虞姬的话表示认同。 “救命不过是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再说我不是说了吗,昨日我突破瓶颈,救命的事已经了了,有什么好纠结的?”洛蜀客今天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包裹给他们,可该着了,那两人偏偏觉得这是在占人便宜,愣是不要,把洛蜀客急得要火上房了。 还是神医出面解释清楚其中缘由,“你们还是收下吧,这东西,他可不敢要。” 虞姬和庾橼兄对视一眼,坐等神医的解释。 “修仙讲究因果,他救了你们,你们助他突破,这就是你们各自的因果,如果他拿了这东西,不管多少,都是沾了因果。但凡沾了因果,这一生只怕就不好过了。” “怎地便不好过了?” 洛蜀客无奈地笑笑,“很多年前,在我昆仑首座门下有一位师姐,虽修昆仑正统法术,却从不穿本门弟子服饰,也不穿法衣,单只着凡间的红罗裙,披红纱,本命法宝也是一条红色匹练,旁人都叫她红姑,她也乐得别人这样叫她。久而久之,她的真名反而无什么人记得。 红姑天赋异禀,虽然身披烈火,但却是先天极纯木灵根,木系法术一绝。可偏偏她后来不知怎的,突然木系法术毫无进境,昆仑七大真人轮番上阵,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到有一天大妖来犯昆仑,却被红姑召出缕缕天火烧得乱窜,那时方才知晓,红姑原来是去钻研火系法术去了,一时间,风头无二。”洛蜀客停顿了一下,喝了口酒,酒到碗干,可不再是方才品酒的样子了。 虞姬听着故事,心中猜测,这红姑和他,又和那因果有什么关系?莫不是他和红姑…… 还未待虞姬多想,只听见洛蜀客继续道,“某一日,红姑无意间吃了内昆仑中的一棵仙枣树上的枣子,突然之间,灵力大涨,可偏生木生火,木系灵力飞涨的结果就是,火系灵力膨胀,远远超出了她体内丹田能容纳的范畴,没奈何,她只能一头扎进了附近的清潭波月洞中,企图以洞中水寒之气化解,可谁能想到,却偏生误打误撞到一个姓张的书生。 来不及细想为什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为何会出现在内昆仑中,红姑总不能伤及凡人,便只能向波月洞的里三段走去。” 这个故事显然神医也不曾听过,故而一时间只有洛蜀客一人时不时地灌口酒,其他三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他讲故事。 “波月洞的里三段被称为'非有神人不得活,非有至人不得全',当时红姑内火攻心,便是有第五候神人的境界,怕在这里三段里也是九死一生。可等她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毫发无伤。 万般惊奇之下,红姑出了里三段,发现那个书生倒在了波月洞第一洞处,红姑只怕是他受了自己影响,上前救治。书生本是凡人,红姑内火引动波月洞寒气暴动,那书生自然经受不得,而待到书生清醒后红姑问起他为何会出现在内昆仑时却发现,那个书生失忆了,前尘往事,一概不知。 这二人一个伤势未愈,一个有心照顾,就这般,日久天长,渐生情愫。”又是一碗酒一口喝干。 虞姬心想,看他这样子,莫不是他喜欢红姑,却被那书生抢了先? 但这话却是不好问的,只能等洛蜀客自己告诉他们。 “红姑和这姓张的书生在内昆仑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被寻人的天璇道人发现。” “这是棒打鸳鸯?”听过不少此类故事的虞姬顿时反应过来,这难不成又是一个仙人不得相爱的故事? 洛蜀客摇了摇头,眼看着整整一坛酒几乎被他一个人喝了下去,抬手一翻,又是凭空抓出一坛酒来。 “约是千年前,那张生的前世游历山中却遇蛇祖。那蛇祖盘山蔽日,哪里是他一个凡人所能及的,说来也是他倒霉,见着蛇祖的蛇尾却以为是山势起伏,听说此山遮蔽道路,竟说了一句,'我非仙人,无那般移山填海本领,但我心无瑕,今日势要移山填海一回!'” 虞姬等人都觉得这书生的前世很有意思,哪里听过还有这样傻气的人,可洛蜀客的神情却满是悲伤,一点都不像是那天荒腔走板的老浪。 “他是何等自不量力!”洛蜀客好像说了许久,却只说了这样一句话,却在这短短的一句话中,夹杂着太多的讽刺、怨恨和悲凉。 【卌四】话本听仙踪(六) “这张生的前世虽是凡人之躯,未曾羽化飞升,但总归也会些道法,第二日,行至方圆五百里的最高一处,寻着洛川的一处源头,刚巧就是他要移之山的腰眼,于是那自不量力的家伙便仗着自己会的几式道法,硬是撬起了那山的半个头。可笑,若只是座山倒还罢了,可那分明是蛇祖之口,而唤醒了蛇祖的后果便是,顷刻之间,地动山摇,千里绵延山势霎时崩塌,而那不过是蛇祖探起了半个身子,却让附近山中再无一人活口。” “唉,这人出发点倒是好的,只是……偏巧撞见了蛇祖。”虞姬给了一句中肯的评价,的确,那张生的前世惊醒了蛇祖,闯下了大祸,确实造下了业障,可杀死那些人的说到底还是蛇祖,那张生的前世总归不是个恶人。 “哼,他的无心之举,却让何止千百人丧生?”洛蜀客显然对那张生的前世有一种莫名的厌恶,让虞姬不由得心想,莫不是那山中有洛蜀客的亲人?若是这般,他厌恶那张生倒也是理所应当。 “洛川?‘东山洛川居奇兽,身长无所知,其上为赤,其下为碧,息时声如风,惊时音若钟。’莫不是,这东山洛川的奇兽竟是蛇祖?”神医突然惊呼出声,显然他曾听过这个传说,“难不成两百年前的血尸灾竟是因为这张生的前世?” “是啊,就是因为这张生的前世。” “血尸灾?”虞姬不解,什么是血尸灾?为什么两人都是那副表情。 “呵”洛蜀客笑了一下,笑得讽刺,“山有林兽近万、山人千余,顷刻身亡,本该化为游魂厉鬼,于洛川徘徊不去,可蛇祖在侧,阴厉凶鸷,魂不得脱,可肉身已死,何能魂附?加之阴气相佐,七百余年,纷纷化为血尸,凡器刀枪皆不入,周身阴气血光肆虐,凡人若触,生者多病灾,性狠厉,死者不可超升轮回,只可化为厉鬼幽魂,为祸人间。二百一十六年前,聚窟大乱,仙家皆来人,死伤无数,方才止此大乱,又是佛门高僧尽出,方才超度世间无辜游魂。” “那张生的前世呢?他也死了?”虞姬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看向洛蜀客的时候却猛然发现,此时洛蜀客眼角眉梢全然都是讥诮之色。 “他没死。” “不是无一人活口吗?他身处动乱中心竟然没死?” “他非但没死,还功力大增,原本不过是第三候金丹境,这七百余年间,却是炼化了血气和阴气,修为直至第五候分神,已是神人境的他除了修炼的本能以外,几乎丧失了所有的记忆,混混僵僵,连自己是谁都已经忘记,你说,为什么只有他偏偏活了下来?又为什么明明活下来,却没了记忆?” 洛蜀客的问题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能够回答,就像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张生的前世能够活下来一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分神期的修为让他产生了一些变化,他渐渐地不再安分地待在洛川,开始向外面游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遇见了一个修仙门派的女子。那女子修为不高,却也有着除魔卫道的志向。洛川血尸作乱,她赶来洛川,本是要斩杀血尸,还人间太平的,却未曾想,遇见了那张生的前世。那女子心地良善,以为他是因为碰到血尸才变成这样,便把他带在了身边,她师门中人纷纷劝说,他身上并非是简单的阴气作祟,而一定是另有乾坤,可她却执意要把他带在身边,他终日呆呆傻傻,他们也便由她去了。却在中元节那天晚上,遭到了数万血尸围杀,除了他和那女子,方圆数百里尽是血尸,再无活人。” 这般惨剧,叫虞姬说不出话来,可心中也有疑惑,为何只有他和身边那女子无事? “数万血尸围杀?血尸不是全无意识吗?又怎么会对他们进行围杀?”许久不曾开口的庾橼兄如此问道,经他一问,虞姬才注意到洛蜀客用的是“围杀”二字。 “啊!这张生的前世难道是大乱祖季连山?”神医终于连上了这条线,在洛蜀客说到血尸灾的时候他便觉得有些熟悉,现在一经庾橼兄提醒,他突然想起来,这怕这张生的前世就是两百年前的大乱祖季连山。 “是啊,季连山,大乱祖,一切灾祸都是因他而起,可他却好好地活着。” “那那个女子是清舒仙子?” 洛蜀客不再说话,只是一味地喝酒。 而在虞姬的追问下,神医开始讲述那个大乱祖季连山的故事。 “季连山,本是凤麟洲吉光洞门下弟子,在血尸大乱以前,几乎没有人听过这个名字,而血尸大乱可以说是因他而起,也可以说是因他而终,这场血尸大乱波及三洲,搅乱苍生,因此季连山被称为大乱祖。他被邪气入体却毫发无伤,反而能利用如此庞大的血气和邪气功力大增,全因他在游历之时无意中拾到了仙门异宝,一阳离火戒。可显然这个季连山原本的境界太低,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血气,导致神志不清。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中元节这一天,所有的血尸都会本能地向他们的王者靠拢,而身上血气味道最浓的人自然是季连山,所以其实,那些昆仑子弟也可以说是因为季连山而死。” “那之后呢?” “朝拜过王者的血尸陷入了狂躁状态,开始更疯狂地屠戮无辜百姓,纵然佛道两门大能尽出,也无法做到将他们一网打尽,如此几载,每逢中元节朝拜,那些血尸的能力都会更强上一分。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季连山也终于能适应了体内的血气,神志也渐渐清醒,他想起了自己才是始作俑者,他也想起了每年中元节之时自己的血气影响着那些血尸,几乎陷入崩溃,于是,他飞奔到昆仑,向昆仑自首。” “他已经恢复神志,也罪孽深重,可总归不曾亲手杀死一人,这官司,昆仑只怕也不好断吧。” 神医点点头,“季连山向昆仑自首的消息很快传开,天下人都要求昆仑将季连山剥皮削骨,抽筋拔髓,可清舒仙子却为他而辩,昆仑也陷入了两难。季连山本求速死,但昆仑首座却说,这血尸灾的解救关键还在他身上,所以,季连山不敢死,只能被困在昆仑之上。日复一日,下一个中元节很快就要到了,如果再不杀季连山,天下又要徒增不知多少冤魂,而此时,昆仑首座在翻阅典籍后终于找到办法,要季连山流尽一身鲜血,以全身精血为引施法,才能断绝血尸之乱。此举正合季连山本意,于是,就在中元节前一日,季连山在昆仑的积金台上,清舒仙子持剑,三百余剑后,血液终于激发整座法阵,血尸力量骤减。而就在血尸大乱终结的那一天,清舒仙子拔剑自刎。” 虞姬沉默,干了面前这碗酒,无法言语。她想起了洛蜀客之前所说,那女子心地良善……师门中人纷纷劝说……执意带在身边……积金台亲手持剑……这一切的一切已经预示了,她无法原谅自己。 “其实,她并没有死。” 【卌五】话本听仙踪(七) 洛蜀客一语惊醒众人,仿佛看见了转机。 “清舒仙子是红姑?”庾橼兄的一句话,让整个故事好像回到了原点,是了,原本这就是张生和红姑的故事,既然张生的前世和清舒仙子有所牵绊,如今季连山已死,清舒仙子自刎未果,按照时间来看,只怕这清舒仙子就是昆仑的红姑了吧。 洛蜀客点点头,“她被首座救起续命,虽散尽一身功力,忘了前尘往事,但一切从头开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那日在内昆仑,二人依偎被我师尊撞见,可我师尊并未多说,只是留下了一句,‘死生忽入道,因果何寻寻’便离开了,二人虽不解,却也未曾细想。直到某一日,红姑突然发现,张生好像老了,这才意识到,她已然入了第六候阳神境,可张生不过是一介凡人,即便身在内昆仑这等先天灵地,也经受不住岁月的考验,于是,她开始和张生一起修炼,二人打算共赴长生。” “兜兜转转能在一起,虽然两人都忘记了前尘往事,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虞姬觉得重新开始其实想想也不错,这也算是再续前缘不是? “红姑死了,是被张生一剑杀死的。” 洛蜀客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一句话,引得众人皆惊。 “怎么会?!”虞姬几乎要跳起来,不是共赴长生吗?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因为红姑手上的一阳离火戒,因为张生断断续续地想起了红姑刺他的三百余剑,想起了自己死在了红姑的手中……这就是因果!” 虞姬心中震惊得无以复加,却听得洛蜀客继续道,“红姑本是木灵根,却突然在火系法术上一日千里,全因她从我师尊手上拿到了一枚戒指,这枚戒指正是季连山在死前托我师尊保管的一阳离火戒,而红姑心神坚定那日,师尊将这戒指交给了她,却未曾想,那张生想起了记忆片段,教他以为,是红姑为了一阳离火戒才残忍将他杀害。他太害怕了,于是,他杀了红姑,拿回了戒指,最终却得知真相,亦是拔剑自刎。一剑还一剑,一戒还一戒,一生还一生,这便是因果。” “……因果循环,业果往复,除却仙道,不可超脱。只要一日为人,就要受一日的因果捆缚,谁都不可例外。”神医唱念出来,虞姬二人如闻梵音至理,心中如广钟轰鸣,余然不绝,凝神回想。此时这二人并未看到,洛蜀客依旧是面带讽刺讥诮,闭上眼睛,却好像是在掩饰眼中的神色。 三人微酣,一人清醒。只道是,今日勾起伤心事,坛坛美酒入肠愁。休休,但愿翌日可无忧。 第二日一早,洛蜀客又变回了那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浪子,昨日的一干讽刺怨怼都好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说出来之后看得开了,还是有些伤口藏得太深不愿让人知晓,但起码今天的洛蜀客,走在街上总不至于令他人胆寒。 走在街上的三个人每人手里都拿了一串冰糖葫芦,让街上的人都颇为侧目,有好几个人迎面走过去了之后“十分隐蔽”地朝后面瞅,然后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很奇怪,想笑又不好意思笑。虞姬倒没什么,可洛蜀客已经悄悄抹了好几回脸了。 “我脸上有脏东西?不会啊,今天早上我明明洗脸了,衣服也是新换的……”洛蜀客张嘴狠狠地咬下来一个渣子,一边嘟嘟囔囔自言自语。 其实虞姬心里也觉得挺好笑的,这几日她的身高稍稍长了一些,可从外表上看还是个大孩子,边走边吃糖葫芦自然是没什么,可是那两位,哈哈哈,从外表上看都是成年男子,尤其是洛蜀客,真实年龄都不知道多少岁了,两个人竟然跟她一起吃糖葫芦逛街,还净往那些人多的地方去,哪儿热闹去哪儿,也是有趣得很。 “洛兄,咱们这是去哪儿啊?”昨日过后,虞姬觉得总不好再叫人家老浪了,想了想,就跟庾橼兄一样,叫洛兄好了,这样的称呼总是没错的,也和她平时的习惯差不多。 “啧,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子可都是一口一个‘洛哥哥’地叫我,再不济也是叫一声‘洛哥’,只有你,先是……现在又‘洛兄洛兄’地叫,简直不像个女孩子嘛。” 虞姬一听见这声“洛哥哥”就是一阵头皮发麻,那声“洛哥”听得她也是鸡皮疙瘩一地,打了个哆嗦。简直太肉麻了,谁会这么叫嘛?不过很快,虞姬就被打脸了。 “一梦楼?这名字感觉很耳熟啊!”虞姬敲了敲脑袋,站在街上,看着上面高高悬着的“一梦楼”三个字,觉得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到过了,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没来过这儿。 “千吕三杰,城主徐凤天,一梦楼洛千秋,回春妙手许回春。”庾橼兄适时地提醒了她。 “想不到,你还是个有点名气的人物嘛。”被提醒了之后的虞姬做出了如此的评价。 “哎呦,看不出来,反应很快嘛。”提起一梦楼,洛蜀客还是有些小得意的,想他放荡不羁,从未在一个地方做过多停留,唯独在这千吕城,留下了这么一座一梦楼。 “那你是洛千秋的儿子还是侄子?” 洛蜀客一个踉跄,庾橼兄“噗”地一下笑出声,他算是发现了,虞姬只有在做任务和必要的时候才带脑子,平时简直就是少根弦嘛,真是……庾橼兄无奈地摇了摇头,三人进楼。 前脚刚踏进一梦楼,各式的甜香味儿就铺天盖地而来,虞姬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就看见一大群莺莺燕燕扑了过来,“洛哥哥~”、“洛哥~”,各种亲切,各种腻人,虞姬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嗯,蒹蒹最乖了。” “嗯,露露更漂亮了。” …… 虞姬扶额,看向庾橼兄,“庾橼兄,你们男人不会都是这个类型的吧。” 庾橼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时候知道你是个女孩了?” 虞姬又偏了偏视线,看向了那边扑在洛蜀客身上的以及努力地往他身上扑的那些女孩子,迅速地收回了视线,猛地摇了摇头,完了,对自己的性别产生怀疑了怎么办? “哈哈哈哈……”庾橼兄看着虞姬这样,不由得摇头大笑。 而虞姬也感觉有些惊讶,很少看见庾橼兄在有旁人在的时候这样大笑。 还没等她听见庾橼兄的回答,那边洛蜀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美人怀里挣扎出来了,还跟他们打招呼,“来,咱们上千秋阁说话。” 【卌六】话本听仙踪(八) 千秋阁。 光听名字,只觉气势不错,想必是个有些风光精致的去处,可令虞姬觉得有些啼笑皆非的是,这千秋阁竟然真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阁,和那些“水仙阁”、“漪兰阁”并没有什么两样。 而虞姬脸上的神情显然被洛蜀客看到了,“怎么这副表情?难不成,是被我的那些妹妹们吓到了?” 虞姬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这人变得太快,一天一个样子,她本以为像她这样的人是不会有个固定的去处的,结果不仅有,还有这么多的妹妹,真是令她叹为观止。 “我原本以为千秋阁会是个什么一览众山小的地方,结果竟然真是个普通的屋子,如果这就是你说的好去处的话,那我自然是失望的。和这些东西为伴,我还不如回去喝酒嘞。”虞姬一撩衣摆坐下,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具和棋盘,还有旁边闲置的一架琴说道。 听虞姬这般说,洛蜀客也不生气,反而笑道,“今天拉你过来,就是为了让你好好开开眼界!”说罢,抬手在墙上一按,整个屋子顿时转动了起来。 虞姬忙扶了一下桌子,稳住身形,不至于被这突然的一下弄得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一会儿的功夫,虞姬发现,这屋子已经停止了转动,眼前不再是刚才的密闭空间,而是一个古罗马斗兽场似的地方,一根根几乎与天同高的白石柱,自上而下俯视的一目了然,偌大的一个地方却空空荡荡没有一人,更让她觉得此地如此浩大无边,心中震撼。 而职业性地观察着四周的庾橼兄则是发现,刚才那屋子的门和窗还有墙壁都已经不见了,却而代之的则是四周包围着的水幕,若隐若现的波纹涟漪,让他们身在高空却无一丝风感。 “这是什么地方?”虞姬回身问洛蜀客,心中在想,这便是神仙手段吗?又忍不住猜想,他们现在难道是身处另一片空间了? “这是在葳蕤龙图里,这里自成一片天地,而这千秋阁就是钥匙。”洛蜀客显然也对这般能耐感到自豪,张开双臂,仿佛拥抱着这片天地地。他们在高空时快时慢,时缓时急地飞翔游走,好几次险险地避开这些柱子,与那些被大风卷起的石头侧身而过,虞姬好几次惊呼出声,心中又觉得畅快淋漓。 “喂,你怕吗?”洛蜀客看了看那边盘膝而坐,显然享受其中的庾橼兄,又看看摇摇晃晃的虞姬,于是问道。 “怕?我这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怕!我天不怕!地也不怕!”虞姬骨子里的一份狼性被此情此景这话这怕给激了出来,朝着远方尽抒胸意,长啸不绝。 但愿你这一生不要知道什么叫怕。洛蜀客看着这样的虞姬,在心里这般道。 这片空间没有人,但却有飞禽走兽,鸟虫鱼蛇,草木鲜花,日出日落,江河山川,无一不有。他们飞得仿佛忘记了时间,到后来,他们任由这阁子被风卷着走,晕得他们几乎要吐出来,可他们笑得痛快。 等再次看见墙壁的时候,虞姬只觉得踩在地面上,腿都发软,要不是还有凳子能坐,桌子能扶,只怕这一下就要坐到地上去了。 再看庾橼兄,比她算好些,但也好不到哪儿去。原本绝对算不上白的肤色此时却能看出明显的发白,嘴唇抿成了平角,显然难忍得很。 而另一边的洛蜀客自然是无事的,若不是刚才有不少飞行姿势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她都要以为是洛蜀客故意的了。 “喂,你俩到底行不行啊。”洛蜀客看他俩这样子,忍不住捧腹大笑,说话的声儿都发颤,虞姬说话的声音也发颤,只不过洛蜀客是笑的,虞姬是晕的。 “你说谁不行呢?”虞姬这脾气一来,硬是拍桌子站了起来,稳着步子,摇摇晃晃地往洛蜀客那儿走,像是个喝醉酒的,自己还不自知。 虞姬大概也猜得到自己现在大概走得不怎么好看,但她也做不到都被人指着鼻子说不行了还坐在那儿,四平八稳。 而另一边,虞姬判断的比她好一些的庾橼兄真的比她好一些,甭管内里是怎么翻江倒海,起码人家从表面上看绝对是稳如泰山。 洛蜀客摇摇头,笑得无奈。 三人坐好。 “洛兄,你说开的眼界就是这千秋阁?” “之一。”洛蜀客伸出来一根手指,“这千吕城可是有意思的很,我走过这么多地方,唯有这千吕城能留住我。” “你不是因为要接收昆仑弟子才留在这儿的?” “咳……”洛蜀客猛咳。 虞姬眯眼看他,显然不信。 庾橼兄喝茶,眼中含笑。 “这只是之一,之一。”洛蜀客强调,也喝了口茶,咂咂嘴,显然是想酒了。 这下倒是轮到虞姬惊讶了,“你不是天璇门下吗?真的是来这儿收人的?” 洛蜀客一敛方才嬉笑之色,正色道,“切不可如此说,昆仑中人,与这天下众生无甚不同,同是为人,哪里有什么高低上下?入昆仑门这第一条律令,便是众生平等,不可以道法害人。切记!” “众生平等?可众生生来就不平等,有人健康,有人残疾,有人富有,有人贫穷,有人父母双全,有人……如何能说是众生平等?”虞姬的反应有点大,她从小到大,从未以社会评定三六九等的地位来交友看人,可她知道,这天下,原本就是不公平的。 “你也觉得这世上之人都有三六九等?” “……我只愿没有。” “那你注定了是我昆仑之人。” “为何?” “因为我昆仑之宏愿,便是愿这世上再无三六九等。” 这可能吗?虞姬摇摇头,她活了二十余年,从未听过哪里真的能做到没有三六九等,而在这个世界,她见到过修士本领,也见过恶人作恶,她也亲手杀死数人,可这地方的律法对于武力超群的人来说,根本毫无作用。 “你相信能做到?” 洛蜀客笑了,“即便千年时间不成,总还有万年时间,十万年时间,只要昆仑不灭,就不会忘记这一宏愿,只要昆仑尚余一人,也誓要做到!” “这是昆仑?” “这是昆仑!” 【卌七】话本听仙踪(九) “对了,洛兄,洛蜀客和洛千秋到底哪个是你的真名啊?”几杯清茶,几句闲聊之后,虞姬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计较那么多做什么?”洛蜀客也是故意要逗虞姬,一般的妹妹逗起来没意思,至于庾橼兄,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人又神秘又危险,明明是跟普通人无异,但他就是有些不敢逗他。 虞姬真想扑上去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 “嘿!不逗你了,跟只小老虎似的。我名时,字千秋,号蜀客,三个称呼,随意叫。”洛蜀客做了个非正式的自我介绍,“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呢?不过看你们这年龄也不知道字和号都有没有。” 洛蜀客自己也觉得可能有点好笑,明明自己已经活了三位数了,可面对两个十四岁的孩子,却总跟平辈同龄似的,显然,他忽视了自己其实是自动降龄的这一事实。 “庾橼,字长天,号逍遥。” “广臾木长天,长天自逍遥,看来庾兄是家学广渊啊。”洛蜀客自己也没发现,他称呼庾橼兄为庾兄,不是虞姬那声庾橼兄的有几分打趣成分在的称呼,而是一个活了三位数的人管一个十四岁的人相互称兄,只不过此时他们都不曾发现。 “山上人,没什么家学广渊的,不过是长辈讲究这些。”这话不知是对洛蜀客称赞的应对,还是在和虞姬解释,也可谓是一石二鸟。 “谦虚了。”洛蜀客转头看向虞姬,“你呢,小老虎?” “虞姬,字不臣,自号亡命徒。” 洛蜀客惊了一下,谁会给自己的孩子取字不臣的,不过他突然想起那天喝酒的时候虞姬好像提过,她不知父母是谁,于是恍然,“这字是你自己取的吧,不臣?有意思!就是别人听了可是有觉得够瘆得慌的,不过这号取得倒是贴切,亡命徒?但是可不像修士的号啊,也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虞姬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没办法,也没人给我取个像样的字,不过正好,我自己觉得怎么舒服怎么来!这个名字还是脖子上挂了块牌子,上面写的,要不谁会叫这名字?女气!”虞姬撇了撇嘴,做出这样的评价,接着又道,“再说这号又哪儿不吉利了?要是没有这三个字,我早都不知道死在哪片林子里了。要我说,这三个字,又合适,又吉利!” 洛蜀客无奈地摇头,“你还真是怎么说都有道理。”听听这评价,女气?你不就是个女孩子嘛!不过这话他是说不出口的,毕竟谁要是跟虞姬说过话之后还能说出“女人”这两个字来,那估计都得是身长八尺,上天能蔽日,在地能伏虎,下海能擒龙的彪形大汉,而且还得够痞能贫才行。 “对了,老洛,你听说过侠义值之类的东西吗?”虞姬觉得这侠义值的使用方法实在是摸不着头绪,死马当活马医,问问当地NPC。 洛蜀客眨眨眼,“啥?” 和庾橼兄对视一眼后,虞姬抚额,她也实在是没办法了,要不也不会问出来。 “这里有没有听过惩奸除恶来换取报酬的东西?”庾橼兄换了个说法,这次洛蜀客倒是给了个袭人的反应。 “当然有了!” 二人眼前一亮。 “不管是昆仑还是其他门派,但凡是修仙门派,都会有门派贡献点,也就是在门派中的流动货币。除此之外,在九州大陆的各座城池也有相应的贡献点,只不过因为是城主自己掏腰包,所以贡献点并不相同,分类也不像门派中的那么明确。”洛蜀客摸了摸下巴,好像想起点什么来,“我记得那几只小鸡仔好像有个任务,你们可以去徐老那儿看看,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你们现在跟一穷二白也没差什么,十几个贡献点差不多够换点小东西了。” 虞姬和庾橼兄对视一眼,看来这贡献点倒是和一般游戏里的一样,做任务换贡献点,贡献点换东西,就是不知道比率怎么样。 “老洛啊,这千吕城的城主怎么样啊?该不会克扣贡献点吧。” “想什么呢?!”洛蜀客跳起来,“徐老可是一等一的英雄人物,不许胡乱编排他老人家!” 洛蜀客这样一天三变放荡不羁的人也一口一个“徐老”,而且冠以“一等一的英雄人物”这样的名头,想必该是个不凡的人物。 这下子,虞姬的精神头又上来了,“来来来,讲讲,讲讲,他有什么惊人的事迹没有?” 洛蜀客嘿嘿一笑,“自己探索。” 虞姬吃瘪。 “除了这千秋阁,今日可还有别的去处?” 洛蜀客看向庾橼兄,嘴张开又闭上。 他本想像逗虞姬一般调笑两句,但是又被庾橼身上的那股奇怪的气场给压回去了。 洛蜀客眯了眯眼,罢了,反正他又不入昆仑,就当是和自己没有关系好了,若不然,强行拉上因果,只怕更是糟糕。于是起身,打了个响指,“第二个去处。” 一梦楼对面,姑射居,是个吃饭的好去处。 三人至二楼就坐,庾橼兄发现自从刚才看见“姑射居”这三个字虞姬的脸色就显得有些别扭,抬手倒了杯茶,“这牌子怎么了?莫不是这字看着眼熟,像是熟人写的?” 虞姬翻了个白眼,心说大哥,咱俩是一个地方来的,这地方除了你我哪儿还有熟人啊?不过碍于洛蜀客在场,虞姬没说话,只是朝着庾橼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只是奇怪,一个吃饭的馆子,竟然叫姑射居这么大的名字,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姑射居怎么了?”洛蜀客不解,有一梦楼之前,这姑射居就不知道在了有多久了。 “这难道就是个普通的饭馆不成?”虞姬不信,如果这姑射居不是另有蹊跷,只怕也不会被洛蜀客称为第二个去处吧。 洛蜀客摸了摸下巴,没说话。 虞姬瞪大了眼睛,“不会吧?就是个普通的饭馆?那你为什么把这里定为第二个去处?” “因为姑射居有两大特色。”洛蜀客伸出了一根手指,“第一,酒好。”随后又伸出了一根手指,虞姬已经有了无力的感觉,“第二,这里的话本说得千吕城第一!” 虞姬咬牙,“那你当初把一梦楼扔在对面,难道是因为酒和话本?” “这理由难道还不够充分吗?”洛蜀客一脸的理所当然。 虞姬抚额。 【卌八】话本听仙踪(十) “说真的,为何觉得姑射居这名字很大?难不成还有别的地方也叫这个名字?”小二上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之后,三人开动,洛蜀客叫小二找老孟过来之后,回头问道。 虞姬挠挠头,“在我家乡,有一座山,名为姑射山,那是神人居住的地方,可现在连一个普通的饭馆也叫这名字,让我……” “姑射山?神人居住?”洛蜀客一脸惊奇,身体忍不住有些前倾,“这天下还是太大了,我活了这么多年,走了这么多地方,却没有听说过一座有神人居住的山名,真是惭愧。” 想了想又问道,“你见过那儿的神人吗?” 虞姬摇摇头,“我出生得晚,那会儿想必神人都不在山上了,不过有人是见过的。” “哦?!当真有人见过神人?” “在我家乡有一个叫庄周的人,很是奇怪,曾经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醒来时便说,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这人,连自己和蝴蝶都分不清楚了。” “有意思!这人有意思,等哪日我去你家乡时,定时要见见这个人!”洛蜀客喝了口酒,品了品,也不知是品这话,还是品这酒,不一会儿咂咂嘴,斜斜地一腿支在长凳上。 庾橼兄看向虞姬,随后一偏头,揶揄地笑了一下,“怎么,是不是心里有些痒痒的?” 虞姬突然报复性地一抬脚,“啪!”踩在了凳子上,还有庾橼兄的一点衣摆。 庾橼兄无奈地笑笑,看着她,“你还真是个孩子。” 虞姬愣了一下,随即抿了抿唇,视线偏向另一边,“就是这个叫庄周的人写过姑射山的神人。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说完,便与洛蜀客大眼瞪小眼了起来。 半晌,洛蜀客咂咂嘴,“没了?” “啊,没了。” 洛蜀客显然有些失望,“这哪里称得上是神人?普通修士金丹期即可御物飞行,元婴期便可凌空飞渡,至于御飞龙,这怎么能信?不知道多少年前开始,龙早就不复存在了。” 虞姬刚要说话,这时走上一个人来。虞姬仔细一看就是个大概六十多岁的老头,微微有些驼背,但精气神却都好得很,面有红光,显然身体硬朗,气血不亏。 “洛爷,我来了。” 洛蜀客还未说话,就听见另一桌有个人喊了一句,“老孟来了!” 顿时,整个二楼就跟炸开了锅一样。 这个喊,“老孟,我要听赤蛸戏龙!” “那都讲过多少次了,欸,老孟!我要听白崤大战鬼门楼!” “你起开!老孟,我可是听你讲话本从小听到大,今天怎么着也得讲一回言四爷了,上次四爷的身世还没听到,就完了,不过瘾!” 还有人推开窗户朝下面喊,“欸!大家伙儿!老孟在呢!” 这下子,街上好多个街坊邻居小商小贩过往行人都朝着姑射居就挤了过来,整个姑射居瞬间变得人满为患了起来。 一时间,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这时候,原本被人快挤满了的楼梯台阶突然又挤了挤,硬是从当间儿挤出一条过道来,一个女人走了过来。 “我就知道,要不是洛爷也在,你老孟怎么会跑到我这里来。”这一句话,算是跟两个人都打了声招呼,随后,这人便回头,朝着人群说了声话,“今日,姑射居空楼!” 这话一出,便像是往那滚沸的油锅里浇了杯水,顿时是炸了锅了,不少人都高喊,“黄老板爽快!”此起彼伏。 虞姬觉得很有意思,也觉得有些奇怪,于是便朝着洛蜀客问道,“她也是修仙的?” 洛蜀客撇了撇嘴,“她修为可不怎么样,不过为人处世算是有几分手腕,我和她爷爷是旧时,看在她爷爷的面子上,往日也关照几分。” 虞姬点点头,怪不得她看似不怎么用力讲话,就能将众人的声音全部盖住,也怪不得众人看起来对她并没有太多的畏惧。而反观他们这一桌,周围一米,除了他们三个,空无一人。 “洛兄,虽然说你修为很高,但是好歹也有个千吕三杰的称号在,我看这儿的人可都有些怕你,莫不是你平日里还欺行霸市过?” “胡说!”洛蜀客若是有胡子,只怕胡子都要气飞了,“欺行霸市个屁!” 虞姬偷笑。 “每每看见那些欺行霸市的混账都少不了要教训几回,让他们长长记性,到了你这儿,我怎么就成了欺行霸市的?”洛蜀客表情忿忿,瞪了虞姬一眼。 虞姬捡了块红色的糕点放在嘴里,眯着眼睛细细地品味,就是不看洛蜀客。 洛蜀客看见她这样子也真生不起气来,再说,不管怎么说,她都还只是个14岁的孩子,他好歹也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还不至于要和一个孩子置气,相反,虞姬这样子让她觉得挺有意思的。 “这花糕不要一直吃,要不然神医又该给你开药了。”洛蜀客突然凉飕飕地来了一句。 “咳咳……”虞姬一脸的惊悚,“这糕有毒?!” 洛蜀客哈哈大笑,庾橼兄抬手遮脸,但是抖动的肩膀出卖了他。 “这糕的主料是赤棘花,赤棘花……” “赤棘花,色大红,十余瓣,圆瓣尖头,有甜香,性热,无毒,可食。花萼性温平,有辛味,可入药,常做佐药。花茎有刺,微毒,被花刺刺中,红肿微痒约三日,根部可解毒。”洛蜀客话没等说完,就听见虞姬跟背书似的把赤棘花的全家都背了出来,洛蜀客的嘴都成了个O形。 庾橼兄喝了口茶,觉得唇齿留香,“你以为她在神医那儿没偷着些好东西?” 神医常抱怨虞姬在他身后问东问西,每天捣乱闹腾,他也没有想到,虞姬真的把他说的这些东西都记了下来。 这时,原本挤在一起的众人竟然全都下去了,整个二楼就只剩下他们三个,外加一个老孟在。 “对了,刚才黄老板说要开空楼,开空楼是个什么东西?” 洛蜀客一笑,坐姿相当放松,往哪儿一指,“看,这不是开了吗?” 虞姬回头一看,只见整个二楼除了他们脚下的这块地板,其他的竟然像被一只手折叠了一样,跟整个一楼融为一体,三楼也是如此,而那些折叠好的地板竟然就着大梁,成了一折一折的楼梯。 随着一声机关卡簧的声音响起,整个姑射居就成了一个天然的百人聚集场地。 不过盏茶功夫,虞姬看见,对面已经坐满了“一墙”的人,一楼也全都是人,看着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时,洛蜀客一抬手,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弧形水幕,将他们与众人隔开。 老孟回身,跟洛蜀客点了下头,随后,手上凭空出现了一把椅子,往那儿一坐,手上又出现了一副说话本的家伙事儿,几声木梆子一响,这便是要开说了。 【卌九】话本听仙踪(十一) “天下分得十二洲,四海三岛五湖游。一张口开说东西,两片唇闭默春秋。今日老孟(我)来说道,说道是—— 这肉体凡胎,种种无奈。六道轮回往来复,(是)七情八苦逃不脱。千种凡心万般苦,百年多病不思欢。 凡人艰辛世间苦,见不得那,朱颜凋尽,美人迟暮,白发苍苍,气短英雄。若是那,华颜如玉人如树,岂不是,事不如意近半消? 又听闻,遥遥海外有仙山,天地人和生昆仑。七星为脉分道统,九重天外响雷音。百龄青年岂鲜见,千岁神仙也曾闻。御剑纵身游天下,斩妖除魔清平愿。五行六道逃得脱,八苦七情避不开。 诸位看官倾耳听,我为诸位道一道。仁义礼智信五常,温良恭俭让五德。千秋昆仑君子在,天璇峰里侠士存。若问义字当头第一位……” “啪!”醒木一震。 “请赏几枚茶钱来。” 众人听着定场诗正听得热乎,一听老孟开口讨要茶钱,登时就是纷纷掏钱砸了过去。一文的十文的,一两的百两的,这里头,当属洛蜀客这一桌最大方,三人每人五百两相送,这般下来,规矩已是做足了。 “谢过诸位看官捧场,不管多少,总是心意,有福了您——” 老孟这一沉气,众人知道这是要开说了,都是聚精会神,生怕漏去一个字,连洛蜀客这个昆仑出身的都不禁屏息等待,他倒是想知道,谁是这天璇峰里义字当头第一位。 “话说从前,戏言一乐,切莫认真。”说这话的时候,老孟的表情倒是认真得很。 “约是五六十年前,昆仑有一金丹大圆满修士,姓万,单字一个代,天璇长老门下,修炼灵根凡凡,但或许是平时太过顽皮跳脱,常常在战斗时能做到越级战斗,以弱胜强,也因此被诸位长老看中,虽是金丹大圆满的修为,但在昆仑也算是小有名气。 若单只是在昆仑小有名气,那不算什么,毕竟今日喝酒明日喝茶,三日积金台上比武,五日天墉城里耍耍,总归都是脸儿熟。可这位万代小兄弟却是不一样,他可不仅仅是在昆仑里小有名气,哪怕是在这聚窟洲的五行宗里也是有名的很。一个区区金丹期大圆满就能在五行宗里扬名,你道是为何?且听我来说一说。”把众人的好奇心和注意力都勾了过来的老孟却是不着急了,也不知从哪儿又拿出来一杯茶,抿了一口,吊足了胃口,这才继续道。 “说这万代也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当年不过刚入金丹,结丹尚显不稳。而那次五行宗来人交流,本该是他大师兄言四爷出面,对上五行宗宗主石钺的儿子石阔海,可谁想到,这石阔海自诩是天才人物,以年纪相压,言辞凿凿,口口声声称言四爷如此天分,在他面前不值一提。暂且不提言四爷是何反应,且说五行宗来人中,除石阔海和他的小跟班张连岳以外,其他人听了他这话,脸色也都是好看得很。谁不知道,言四爷天资之高,在昆仑同辈中,只有摇光峰的祁白能勉强压他半头,其他人,根本不足话下。这样的人物却被石阔海瞧之不起,嘿嘿,孟老儿我不予置评,还请诸位细想。”老孟完全掌握着全场的节奏,当连则连,当断则断,此时微微歇一口气,又马上接了过去。 “那石阔海如此说,言四爷未及着恼,有人却早就不干了。这人是谁呢?嘿嘿,自然是他的师弟万代。 说来也是有趣得很,那万代可是个天也不怕,地也不理的主,却偏偏对两个人维护得紧。一个,便是他的师父,天璇长老,另一个,便是他的大师兄言四爷言平澜了。 原本他便瞧着石阔海这小子不顺眼,一直想找个机会教训教训他,没成想,这小子倒是先开口出言不逊,针对的对象还是他师兄,那他哪里能忍,跳将出来,就在众人面前指着石阔海的鼻子道,‘小子,就你还想跟我师兄比划?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那样子!来来来,想跟我师兄比划,那就先踩着我身上过去!’ 万代这话一出口,那边石阔海的鼻子都气歪了。 他一向自诩是少年天才,同辈翘楚,那一张脸也是随了他娘丹玉仙子,走在凡间界,就算说是个小白脸也不过分,结果被万代说要他照镜子看看样子。这下子,可算是点了火药桶了,石阔海也不跟万代客气,同样指着鼻子骂了回去,‘你是哪个?敢这么跟我说话?走,咱出去比划比划,谁怂,谁是这个!’说完,还朝着万代比了个小指。 他们两个都算是小辈,在这里闹僵各自面上都不好看,偏着了这次主持交流的两边就是上一代昆仑和五行宗的老对手,苏太白长老和梅里长老,这两位那可真是一言不合就打上个三日三夜,这次只怕是各自老大都嘱咐过,虽然看对方依旧不怎么顺眼,但却都没有打起来。此时一见着小辈掐起来,这两位非但不组织,反而放任他们闹起来,这岂非正合他们心意不是?于是,在万石两人一人一句狠话之下,这次斗法就这么成了。”老孟扽了一下醒木。 “啪!” “这便是,有心栽柳自成活,何况风调雨又顺!” “噗哈哈……” 突然听见这么一句,不少人都笑了出来,石阔海和万代有心掐架,两边领头的还一个劲儿地撮合,这可不是风调雨又顺嘛。 众人笑笑,老孟也跟着笑笑,随后笑容一敛,“啪!”又是一扽醒木。 “别看这二位指着对方鼻子撂狠话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狠,可真斗起来,嘿,那是一个比一个精细。这边万代引了个雷法,那边石阔海就祭了个符篆。等石阔海试探完了,开始放大招的时候,万代又是早有准备,一口飞剑祭出,把石阔海准备了半天的水华天幕给搅和了,但万代也没得意多久,因为石阔海刚才口中念念有词,念的正是他五行宗颇有名气的秘法,归虚符法,这下,万代便疲于奔命了。因为这归虚符法其实说白了,便是直接以灵力凝出虚符,若不是万代也已经步入金丹期,有些护体的本事,这时只怕早已落败了。 说到这儿,各位看官想必也已听出,万代和石阔海打根本不占便宜,可咱们方才也说了,万代经此一战,在五行宗扬名,如果是输了,只怕就成了笑柄了,还谈什么扬名?所以,不消猜,万代最后是占了胜场了。可万代究竟是怎么胜的,嘿嘿,一盏茶后,咱们再说。” “啪!” 【五十】话本听仙踪(十二) 趁着这休息的盏茶功夫,那边不少饿着肚子的都纷纷叫来了些吃食,还有黄老板友情赠送的茶点,连带着聊一聊刚才听着的万代的事。 而虞姬这一桌这时候也聊了起来,毕竟有一个如假包换的昆仑天璇门下弟子,这个故事想必他一早便听到过。 “洛兄,万代这个名字不是真名吧。”虞姬捡了块浅白色的茶点,和白糖糕的味道差不多,但是里面又掺着一股花香。她虽然靠着死记硬背记下了神医那儿的不少草药名和功效,但一时半会儿,还和味道对不上号,说不上来这里面掺的是什么花。 洛蜀客吧唧吧唧嘴,表情有点奇怪,“啧,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老小子胆子挺大啊……” 他虽然没说年龄,但保守估计也有百岁开外了,叫老孟一声老小子,倒也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虞姬听这话听了半句,也听不真切,只听见了“啧……老小子……”,心里暗暗猜测,难不成这个万代其实是什么昆仑不能提的人物不成?可老孟的定场诗里也说了,这万代是义字当头第一位的人物,有什么事不能提的呢? 虞姬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想到了什么,但是又什么都没抓住。倒是一直在一旁听故事的庾橼兄听见虞姬问这话,看了洛蜀客一眼,喝了口茶,没说话。 而那边吃吃喝喝的大家也都聊了起来,声音倒是有高有低,可低的就像是整整一楼的蜜蜂在嗡嗡嗡,高的又像是要把房盖给掀起来一样,说话的不觉的什么,可虞姬听的却是一个头两个大,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出些多少有用的来。 虞姬托着下巴,胳膊肘支在桌子上,看着水幕外面的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也有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娃娃,有身强力壮的大汉,也有瘦得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竹竿子,她想了想,觉得很有意思,又有些别的什么。 这和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那个世界不一样,倒真像是流传下来的古话本里写的那样,有几分江湖的味道,浑浊又干冽,遥远又贴近。 她又偏了偏头,看了看一旁依旧一袭青衣,显得又肃杀、又浪迹沧桑的洛蜀客,年纪明明已经很大了,可容貌却还像是三十出头的壮年小伙,若不是脸上胡子拉碴不刮干净,衣服虽然常换但依旧不修边幅,他看起来大概也就是二十出头那样子。 真神奇。 他的年纪比那边坐着的那些老头子要大上好几十岁,甚至一倍,可他的容貌却好像未曾改变,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这是个百岁开外的人。 修仙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这几日,她总是会想起紫月和黑鳞狼的那场大战,或者说是斗法,她依旧觉得不真实,哪怕一切都是她亲眼所见。在见到老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来一堆东西,还有洛蜀客总好像是喝不完的好酒,以及这些人嘴里时常说着的那些高来高去的故事,她觉得向往,却又觉得虚幻。 华颜如玉人如树,事不如意近半消?百龄青年岂鲜见,千岁神仙也曾闻。这两句定场诗她记得清楚,她不曾活过如此漫长的年月,也不知道对于修仙的人来说,时间是不是就变得毫无意义。但她知道,她现在心里生出了一股躁动,她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这样的世界了,她很像试试这样的人生。 御剑纵身游天下,斩妖除魔清平愿。 虞姬的嘴角出现了一抹笑容,她觉得这样的人生应该很不错。 “你猜,那个万代是怎么赢的石阔海那小子的?”洛蜀客没发现虞姬在发呆,点点手指,抛出了一个问题。 虞姬被他给吓了一跳,不过她也很好奇,这个万代是怎么赢的。虽然她对这些法术都不懂,但光听也能听得出来,境界比不过,招式上还被那么无赖的招术给限制住了。 虞姬托着腮帮子,想来想去,却也想不出石阔海是怎么从那铺天盖地的符篆里冲出来,把对面那人给打败的。 洛蜀客哈哈大笑,拍了拍桌子,“别想那么复杂,他可不是用招术赢的!” “不是用招术赢的?那难不成是耍赖赢的不成?”虞姬有些失笑,她哪里能猜得到,她连一丝灵力都还没有,连清心戒都还打不开呢。 “……要是有人耍赖赢了你,你会服气吗?” 虞姬眨眨眼,“那就是对方状态不好?” “他状态很好。” “对方喜欢他妹妹?” “他没妹妹!” “你是万代?” “嗯,我是……”庾橼兄直接笑了出来,洛蜀客抬手,捂住半张脸。 “嘿!让我猜中了吧,千秋万代,一统江湖,这化名起得也忒不走心了。”虞姬嘿嘿直笑,笑得洛蜀客有点发毛。 “什么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额……这个是……我家乡有个挺有名的……” “话本。” “对!话本。”虞姬终于在庾橼兄的提醒之下想起了说辞,并向庾橼兄投出了一枚感激的目光,随后,她就简而言之地讲述了一个浪子、一个美女、一个疯老头子,还有一个人妖的故事。 “那个……人妖,他练的功法我似乎听说过,不过好像不叫那个名字,好像是叫……叫……叫什么来着?”洛蜀客有些挠头,天知道,他对于酒、昆仑和行侠仗义以外的事基本上都只有鱼的记忆,这个功法他知道是知道,但也不过是听人说的,不是亲眼见过,也是记不清了。 虞姬一听这地方也有练这功法的,顿时汗毛都竖起来了,心道,果然是变态处处有,身边特别多啊。 这边虞姬还在心里暗暗吐槽,那边醒木突然一响,“啪!” 接着的是老孟的声音,“嘿嘿,一盏香茶,三五瓜果过去,咱们虽不是酒足饭饱,但也不是饥肠辘辘,那咱便接着讲。方才说道,那石阔海境界上比这万代可高明得很,虽被万代取了巧,破了前面几个回合,可不过两个呼吸以后,这归虚符法一出,场上形势立变。眼看着再没有什么奇招怪式,这万代便是必然要落败。正当此时,万代顶着方才凝出的法盾,直接冲向了石阔海,嘿嘿,这下石阔海也有点懵了。要知道,这次比武为了安全起见,二人虽是金丹期,但只可御器,不可飞出高台,这下子,石阔海和万代两人的距离可就是无比之近了。 万代这一下,可是个怪招,但若说要赢石阔海,就必须得出这种奇招怪式。你不是归虚符法吗?你不是虚空凝符吗?可这下子我跟你站在一块儿了,有能耐你爆个符啊?嘿,大不了咱们一起挨炸,反正我不是为了赢,不输我就是赢了,同归于尽也挺好。 石阔海虽然不知道万代心里所想,可这万代黏住他不放,他在心里就骂开了,这小子这打法忒地不像昆仑中人了。他见师父师兄同昆仑中人相斗,都是高来高去的,哪儿有这么流氓的打法?他也没见过啊!所以,他也有点懵,这打法也不像方才那样有进有退了,想快点结束战斗,免得啊,万代这小子再整些怪招出来。 他这么一想,打法就有些急了,这一急啊,就坏了事了。他本想直接来一招他爹的成名技,划山归海,或是什么金石为开,但是具体他想使的是什么招,我也不知道了,因为啊,他根本就没事出来。 说来万代也是坏,他故意装作被万代击出了几米的样子,而这个距离,不远不近,说远吧,还不足以在他再次贴近之前再次用处归虚符法,说近吧,也不像刚才那样一口气不给他留地快攻。当时石阔海的师叔在看台上一看,便知道,完了,这小子要输,对方这是故意挖坑让他往里头跳啊。可他也不能真跳啊!嘿,这傻小子! 果不其然,这一招大招还没等放出来,那边万代就把这蓄势已久的一下子给弹了出去。为什么说是弹呢?因为这小子用的根本不是飞剑的剑刃,而是剑柄,曲指弹了一下,崩了出去,将石阔海可是崩岔了气了,这一下,便是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精彩部分算是过去,这时候虞姬侧头问洛蜀客,“这是真的?” “半真半假吧,比这艰难些,也有意思些。” 虞姬乐了,吃着坚果仁,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小松鼠。 这个段子老孟已经讲到了尾声,“……这便是啊,天璇门下,奇葩常出,万代此人,独占鳌头啊!” 【圩一】话本听仙踪(十三) “前因话毕,该说真章。说到这儿,想必大家伙儿都已经知道,这万代因为在众人面前,以弱胜强,胜了五行宗来的少宗主石阔海,一时间,扬名两宗,很多人可能都不知道这个叫万代的长相如何,修为哪般,但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个叫万代的人,胜了石阔海。 这般如此,是如此这般,但转眼便是十数载过去,有句话说得好,修真无岁月,转眼已千年。虽说这话说得大了些,可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万代的资质在巍巍昆仑中自是不甚出挑,可为人洒脱,无甚心魔阻碍,如此一来,倒是比一些资质稍强于他的人进境得快些。他只用了十数年,便从刚入金丹,修炼到了金丹大圆满之境,这便说回了一开始我说的,他在五六十年前,以金丹大圆满修为下山,寻找契机,以求突破。 万代生性潇洒不羁,下山历练正合他意,他正想会会这天下间的高手,行侠仗义,扫尽天下不平事。可从未下过山的万代这才刚一下山便迷了路了,在这昆仑脚下打了好几个转,就是找不到出路。” 虞姬揶揄地看向了洛蜀客,那眼里的意思是,你是路痴? 洛蜀客咳了一声,红了耳尖,佯怒瞪了虞姬一眼,只是配上他爆红的表情,简直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这一来二去地找不到出路,万代觉得自己这一没带地图,二没有目的地,这么瞎走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也可能是被逼急了,万代飞回了天墉城,毕竟天墉城在整个昆仑岛的最高处,御剑飞行,一眼便可望见。回了天墉城,万代可算是松了口气,晃了晃腰间的酒葫芦,发现竟然是空的,一下子愣住了。你道是为何?昆仑天璇门下,个个都是酒中霸王,自天璇道人以下,到刚二十几岁的小徒弟,没有一个是不会喝酒的。而且,不光会喝酒,而且都是酒仙、酒桶似的人物,每天不喝上两口,这心就直痒痒。这心一痒啊,那别的事就做不下去了,所以,现在困扰着万代的当务之急,还真不是去哪儿的问题,而是解决喝酒的问题。” 虞姬舔了舔嘴唇,她这一听“酒”字,就觉得口也干,心也痒,原本聚精会神地听着话本,这时候也有些不安分了。老孟的话也是听一句漏半句,脑子里像是有三千个和尚一起念经,嗡嗡嗡的,可在她听来,却全是酒酒酒酒。 唉!虞姬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还真成了酒虫了不成?其实虞姬心里也在想,她来这个世界以前,虽然好这口,一遇酒就疯,可也不像现在这般,连事都做不下去了。 她还没想出个结果来,鼻子突然翕动了一下,手比脑子快一步接过了面前的东西。 一碗酒。 虞姬眨眨眼,抬头,发现洛蜀客和庾橼兄都是一脸好笑地看着她。 虞姬望天,不过她可没敢张嘴说话,倒不是怕那两人笑话,她是怕自己一开口,这嘴里的口水可就全流出来了。 馋啊。 “敦敦敦”一碗酒下肚,虞姬舔了舔嘴角,心满意足了。这一下却是福至心灵,虞姬觉得,应该是这个世界的酒实在是太香了,才勾动了她肚子里的酒虫。总之,若是说她酒鬼,这么几次三番下来酒瘾犯了,她是绝不会承认的。 “……万代越是喝不到酒,他就越想,他这越是想啊,这肚子里的酒虫就越勾着他走。没奈何,万代就去了天墉城最大的一个一家酒楼,轻王侯。诸位可能不知道,轻王侯并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恰恰就是这家酒楼的名字。那可能就有的看官要问了,一家酒楼,既不叫什么什么楼,也不叫什么什么居,偏偏叫了个奇奇怪怪的轻王侯,这是个什么情况?”老孟环顾四周,见果真有不少人都点头,一脸的疑惑,笑了,“那今天我就在给大伙儿说道说道这个轻王侯。” “说起轻王侯,就不得不说起这家酒楼的主人家,易卦乾。听过这个名字的可能不是很多,但他的另一个名字想必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百晓生,一挂钱。”果然,无数人都恍然大悟一般。 “原来是百晓生一挂钱啊。” “对啊,我说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原来是百晓生啊。” 众人议论纷纷,这边老孟喝了口茶,茶杯轻轻往小桌儿上一磕,众人便一起看他,知道这是又要开讲了。 “大家伙儿知道百晓生一挂钱这个名字大多都是因为跟他打听消息,每个消息一挂钱的规矩,但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也叫易卦乾,只不过是易经的易,八卦的卦,乾坤的乾。说来这个名字和他其实还是挺相配的,毕竟他精通占卜之术,甚至能补出一点真天机来。但很少听见他说出自己的真名来,这是什么原因呢? 嘿,这还真跟这个一挂钱有关系。当初,易卦乾在几道书院读书的时候,他有个同窗,叫什么呢?叫乌王侯。他家里是做什么的呢?姓乌嘛,是乌阳城城主乌阳的儿子,所以给他起了个名字,叫乌王侯,其实这名字也没起错。这乌王侯的确有几分王侯之风,为人也大方,耿直,但这人就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喝醉了就有些口无遮拦。 有一次,几道书院与善渊书院交流切磋,结果几道书院小胜,按理说,胜了,一个学院的同窗出去庆祝,这本没什么,还是好事啊!可偏偏,这个乌王侯太过豪爽,朋友也多,这一来二去,你来我往,就有些喝多了。有句话叫什么?喝酒上头,喝酒上头。这乌王侯喝多了酒,可不就上头了吗。这喝酒一上头,坏了,就管不住嘴了,他干了什么呢?他什么也没干,就是一下子趴在了易卦乾的身上,正好咯到了易卦乾放在旁边的卦箱上。这下子,吐了易卦乾一身。 若只是这样,那还罢了,事后道个歉也就了了,毕竟都是一个书院的同学,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可问题就在于他吐完之后,舒服了,胃里也不闹腾了,一抬头,看见了易卦乾正看着他。然后这小子就乐了,‘易卦乾,一挂钱,一挂钱,嘿嘿嘿,今天晚上睡……嗝……明天我……嗝……给……一挂钱……’这下子,易卦乾脸都黑了,抬手就把乌王侯给扔了出去摔了个灰头土脸,躺地上开始往起爬,爬了好几次没爬起来,就直接放挺了,在地上睡了,当然了,这小子第二天一醒,自己也懵了。结果洗脸时候往水盆里一看,好嘛,脸上破皮的破皮,青的青,紫的紫。要不怎么说这位耿直呢,他根本就没往自己被人揍了那方面想。他寻思他可是个人品一流,朋友遍天下的主,哪儿有人会揍他?没多想,只以为是昨天喝多了自己摔的。 他没多想,可有人多想了啊。易卦乾这时候一宿没睡,正生气呢。他心里犯嘀咕,气得直咬牙,平时也没看出来,这个乌王侯还是个有色心的,昨天吐了他一身他也就不计较了,可听听,他那嘴里说的是什么话? 可无巧不成书,昨天乌王侯吐了他一身,嘴里乌里乌涂地说的那些话,除了他自己,也没人听见,别人还都以为是他因为乌王侯吐了他一身就把人丢出去不管了。 而等乌王侯往出一走,和朋友们打个招呼,听别人围着他问了半天,他才闹明白,感情是自己吐了人家一身,然后别人把他扔出去了。乌王侯听他这些朋友们说啥的都有,有说他不该往人家身上吐的,也有说易卦乾太小气的云云。乌王侯自己心里呢,也有点纠结,别人不了解易卦乾,他自然是了解的,这人有洁癖,平时从来不跟他们一起洗澡,都是一个人单独洗,常常一个月换二三十套袭衣,他吐了那人一身,那人只是把他扔出去,也算是给面子了。不过想归想,他这心里还是有点别扭的,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对易卦乾就是比别人要看中,要不也不能喝醉了往他那儿跑。 然后,乌王侯神经再粗也发现有些不对了,于是啊,他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易卦乾走。而易卦乾呢?作为当事人之一,他当然是以为这是乌王侯做贼心虚了。不过他也不是那种能主动去找一个躲着你走的人麻烦的人,于是,就一直这样到了十几年之后,出师的时候。 一出师,乌王侯还在考虑要不要回乌阳城,而易卦乾则早已决定好,他要留在天墉城,开了个酒楼,而最顶层则是用来一展所学。但到了取名字的时候,易卦乾纠结了。毕竟自己刚出师,起个‘窥天’、‘衍机’之类的名字未免太大,可若是起个小气的名字,又不像自己的抱负。正在此时,易卦乾余光看见了一个人,这人是谁呢?正是乌王侯。易卦乾可是个记仇的,看见了乌王侯,想起了这几年不少人有意无意地排挤他的事情,一咬牙,提笔在牌匾上题了三个大字——轻王侯! 而这三个可谓是金光灿灿,铁画银钩,是风流潇洒,放荡不羁,正好落入了乌王侯眼中。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