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起 - 人定胜天? - 东方未明OP “第三纪元2123年十月初十,轩辕末帝太一,承天景命,行零始之盟。以身化天门,绝三界通途,遂弭笛梵之祸。轩辕氏自开国以降,历六十四帝,享祚二千一百二十有三载,至是宗庙隳颓,胤嗣断绝。九鼎倾覆,山河裂帛,九州板荡,四海分崩。曩者紫微垣常明之象,终坠于参商永隔之境矣。”———————《帝国编年史》 “子煦,搭把手!这个有点重。”面容姣好的女人嗓音清亮,小麦色的脸庞沁着汗珠,正费力挪动一口陶缸。 “哦,知道了,这就过来。”白戬将长枪斜倚墙角,胡乱抹了把汗,疾步上前。 “兰姐,这缸里是什么啊?” 缸沿覆着薄霜,腌菜酸涩的气息扑面而来。 “嘿嘿,是雪里红,我看入冬了,就腌了点,这不一大缸,够咱两吃到明年开春了。” 两人将一大缸腌菜抬进了地窖,地窖很大但也很破旧,支撑地窖的柱子因岁月的侵蚀而变得朽败不堪。 “子煦啊,刀锈了,去城北老李家打把新的。”米兰抛来块碎银。“哦对,还有记得去趟老赵家,把这块玉给赵叔,他会明白的。” “哦,知道了,还有别的吗?” “没了,快去吧,我先去生火做饭了。” 昆仑山,青铜棺椁轰然洞开。,一个男人从棺材里起来了,眼神茫然地看着四周,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少年,只记得之前父皇在朝堂上对自己的叱骂。 在棺材前有一套他沉睡前的衣服,男人指尖触到冰凉的绸缎——那是他沉睡前的冕服。帛书从袖中滑落,墨迹遒劲: “朕儿知悉:济远,汝见此笺时,朕已归九泉,或江山倾覆矣。日月有晦明,沧海变桑田,此天地不易之理也。汝为社稷重器,非惟人族兴衰所系,实乃苍生存亡之枢机。荧惑守心,紫微摇动,彼界之物将临尘寰,血海劫波即在朝夕。朕穷究河洛之数三十载,终窥登神之阶,得布星罗棋局。然汝所处之世,必是烽火连天,宜速砺剑枕戈,先据太行之险,再收吴楚之富,终成囊括八荒之势——此非汝之愿,实轩辕血脉之责也。,藏《论阿卡莎人民民主革命的可行性》。昔周公制礼,商君变法,皆未脱窠臼,朕以MLM为经,工农兵为纬,更参星槎秘录,方成此经天纬地之策。然因天机所囿,未敢轻示于世。今朕弗克躬行,此天时未至也。呜呼!朕尝夜观北辰,见帝星旁有客星犯座,其芒如血。儿当谨记:治大国若烹小鲜,非雷霆手段不行,非菩萨心肠不立。朕负汝廿载天伦,然苍生兆亿,岂敢以私情废公义?慎之!慎之!” 泪水晕开墨痕。他攥紧帛书,耳畔似又响起朝堂上的叱骂:“竖子不堪大任!“自己是多么渴望父皇的认可。原来父皇早将半生期许,藏在这方寸棺木之间。 他屏息踏入左墓室,潮湿的青苔气息裹挟着腐朽的霉味扑面而来。摇曳的火光在斑驳石壁上投下扭曲的阴影,正中央的黑色石棺表面凝结着细密水珠,像具沉默的巨兽匍匐在岁月深处。当他用颤抖的指尖推开积满铜绿的棺盖时,暗红天鹅绒衬布上躺着的古籍突然泛起幽蓝微光——鎏金标题《论阿卡莎人民民主革命的可行性》在尘埃中灼灼生辉。他翻开开始研读起来。 青州城北的积雪在暮色中泛着铁青,白戬的皂靴碾过石板路上的碎冰。白戬在老李家的事办完,正往赵家走。越往南走,檐角垂落的冰棱越是浑浊,掺杂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草木灰。街角蜷缩的人影在暮鼓声中渐渐密集,像被北风刮落的枯叶堆叠在墙根。褴褛麻衣下支棱的肩胛骨硌着青砖,婴孩的啼哭混着铜壶里雪水煮沸的咕嘟声。而在齐王宫内年轻的国君此刻或许正在暖阁品着密州新贡的云顶雪芽,鎏金兽炉里沉水香燃得正旺,连城郭外冲天而起的狼烟都熏成了画屏上的写意山水。当一只瘦鸦啄食起道旁冻毙的尸首时,白戬的掌心已掐出五道月牙。这满城饥民眼眶里跳动的鬼火,分明比高挂的悬日更灼人。 “你是谁,到此有什么事情?”门口的两个披甲壮汉拦住了白戬的去路。 “我找你们家主,我是城东米家的,有事找你们家主。” “稍等,我们这就通知家主。” 不一会儿,白戬便走到了大堂,最中间只有一把椅子,左右两边各四把椅子。家主便坐在最中间,招呼着白戬坐到了左边靠门的那把椅子上。 白戬将玉佩交给了赵国昌。赵国昌接过玉佩仔细端详了一会,便将屋子内除了两人的所有人支了出去。 “子煦啊,米兰那丫头告诉我让我给你某个差事,我知道你是十年前米家收养的,但归根结底,你终究还是外姓,但是考虑到我们赵家与米家世代交好,又加上米家五年的灭门惨案,我决定回头我觐见齐王,给你谋个差事,但是。”赵国昌话说一半,面色变得沉重起来。 “赵叔,怎么了?” “但是,齐王不接受身份低微的人,我赵国昌虽然身为东泰侯,但是你一个无身份,无名气的人,很难让齐王给你封官。” “赵叔,其实我想参军,到战场上打仗,建立军功。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养活我和兰姐了。” “哦?我虽然听说你会点武,但不知道你的程度怎么样。我们现在到后院练练走,我看一下你有上战场的本事吗,别到时你在战场上身死,我还没有办法给米兰那丫头交差呢。” “赵叔,这怎么行呢,刀剑无眼,万一把您给伤到了呢?” “我这东泰侯可不是世袭来的,是我在战场上厮杀来的。不行也得行,走。” 后院,二人换上了劲装,白戬拿起了一柄长枪,赵国昌则拿起了一柄长剑。 “赵叔,晚辈得罪了。”白戬向赵国昌鞠了一躬,便挥枪刺去。 “铛!“火星迸溅,东泰侯连退三步,剑锋已现缺口。 银蟒乍破。白戬掌中长枪撕开雪幕,十三道寒芒裹着铁腥气直取咽喉。赵国昌玄色大氅鼓成残云,足尖点着枪杆暴退三丈,青砖上炸开的雪尘还未落地,剑已携着裂帛声劈向白戬后颈。 白戬拧腰的瞬间,枪尾铜鐏撞碎三枚冰棱,枪头却毒龙般自腋下反钻而出。赵国昌瞳孔里映着越来越大的枪,耳畔响起二十年前边关夜战时的金戈声——他腕骨暴旋,剑刃堪堪贴上枪尖的刹那,虎口迸裂的血珠在寒铁上烫出猩红雾气。 铛! 两杆兵器震颤的余韵撕扯着漫天雪粒,赵国昌靴底在冰面犁出两道深。 “好个回马枪!“赵国昌拄剑喘息。“ 二人打了有六七十个回合,最终以赵国昌体力不支而告终。 “不打了,不打了,好小子有本事,估计我年轻时候也不是你的对手。不遇到修仙的,单单只拼武,全天下估摸着能打过你的没几个。” “谢谢,赵叔夸赞,晚辈也只是胜在年轻,真高手还得是赵叔您。您的剑技也很高超,在晚辈见到的人中排到前三。” “哦?前三,那还有谁?” “是晚辈的师傅,可惜在十年前仙逝,晚辈只好流浪。被米家收留” “哦,看来你师傅是一个本事很大的人呢,可惜我是见不到了。好了,我一会去找本初,让他下个月出征的时候带上你。” “是。我先回了。” “嗯,走好。” 米家小院飘着酱香,米兰盯着灶火出神。 “我回来了,做的什么菜啊,好香啊。” “不过是家常菜罢了,先把手洗了再吃饭。” “好好,兰姐,你说日后谁把你娶了,那不得幸福死,你长得这么漂亮,饭还烧的一绝。这么贤惠漂亮的老婆,上哪找啊。” “别嘴贫了,说说,赵叔那边怎样了。” “妥了,下个月,本初兄会带我一同出征。” “当啷!” 铁勺撞在陶瓮沿口的脆响惊飞了檐下麻雀。米兰转身时围裙带子勾倒了盐罐,雪白的晶体在两人之间铺成银河。她左脚无意识碾着盐粒,右手却将木勺越攥越紧,指缝间渗出参汁混着沉水香的褐痕。 “你再说一遍?“她突然笑了,嘴角扬起不自然的弧度。 白戬伸手要扶她打翻的盐罐,却被米兰突然擒住手腕。“上月替王寡妇收殓她男人时,你说最见不得棺材里泡胀的尸首。现在要去造更多棺材?“ “没事的,兰姐,你看我武艺高强,连赵叔都挡不住,再说了,上战场和死有没有百分之百的必然联系。” “不行,反正就是不行。” “别啊,兰姐,你看我一没有身份,二没有名气。怎么让齐王给我封官,日后吃什么,穿什么啊。再者有本初兄在,我们两个有个照应。” 她突然松开手,转身去搅那锅早已沸腾的菌菇汤。蒸汽蒙住她瞬间通红的眼眶 “你知道吗,我真的舍不得你去那吃人的地方,你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叫我该怎么活啊。”米兰擦了擦眼泪,将饭菜端上桌,示意白戬先吃饭。 饭桌上,米兰拿这男人一点办法也没有,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 米兰的竹筷悬在酸菜鱼上方已许久。油灯将她颤动的睫毛投在青年侧脸,那道随吞咽滚动的喉结伤疤,正是五年前她跪在瓦砾堆里,用绣帕裹着雪给他止血时留下的。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白戬鼓着腮帮抬头,一粒胭脂米粘在嘴角。 米兰的银簪突然滑落半截,发丝垂落时带翻了姜醋碟:“不过是想起...“她慌乱地用指甲刮着桌缝里干涸的梅子渍——那是去年白戬生辰醉酒时打翻的,“想起你总说酸笋老鸭汤最下饭。“ 煨得酥烂的鸭腿夹过去时,汤汁在碗沿积成小小的琥珀色湖泊。 “兰姐你也吃啊。“青年把酸菜鱼推过来,白戬的指尖蹭过她指尖。米兰倏地缩手,袖中那缕偷偷藏了去年的断发险些滑落——是白戬及冠那夜醉倒灶房时,她剪下的。 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腌菜缸群的阴影在地窖口扭曲成爪牙状。米兰起身添汤时,白戬的铠甲正挂在窗边,月光下隐约可见内衬缝着的暗袋——那里装着所有出征战士的遗发,而最旧的那缕青丝,是她亲手从阵亡父亲颅骨间捡回的。 天界,云端棋盘纵横如星河,黑子忽坠入迷雾。 “奈亚,咱两下了两千多年了,这盘棋是越来越有趣了,是吧。”说话的男子身穿龙袍,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轮廓分明,清冷如月。 男子意味深长地笑道。“可惜啊,人间劫数,未必由你我执子。别到时候给阿撒托斯给惊醒了。“ “小天策啊,话别说的太早,且看你那儿子,能掀多大风浪......“ 而在西洲,水晶穹顶下,精灵长老抚过预言卷轴:“轩辕门闭,神州气运将尽。一年后,取青州为祭,以此来取悦伟大之笛梵。“ 银甲如潮水般跪伏,月刃映出千里外的烽烟。 第二章 漠南风波 - 人定胜天? - 东方未明OP “第四纪元元年一月初一,轩辕太一殉道,帝畿崩殂,烽燧四起,三纪遂绝。越二百二十载,至七夕之期,神州诸侯并立,共奉秦主马莱凯斯迈德(原轩辕帝室议政大夫)承祚,行分封之制,诸国自治。”————————————《秦史》 “第四纪元二百五十六年冬十月朔十日,西洲列邦——鸢庭、铁砧盟、雾翎邦、鹰徽圣域、烈阳王朝,并樱岛神藩联兵犯神州,天下兵戈遂起。至二百六十年九月重阳,神州溃败,西域、雪域、大漠、黑水诸部自立。翌岁,西域、大漠、黑水合盟,建万妖国,拥林媚雨(九尾狐部旧主)为君。神州乃与西盟订《南海之约》,其款曰:岁纳四秩岁赋以偿兵费;割蓬莱仙岛予联军;限步卒之数,禁水师之兴;废轩辕天策皇帝之祀;罢科举二十载;黜默克迈德帝,更立嬴颇嗣秦祚。神州自此衰微,诸侯愈恣,四海鼎沸矣。”——————————《秦史》 赵府,赵国昌找来赵泰。 烛火在青铜雁鱼灯中摇曳,赵国昌握着一柄错金马刀反复端详。月光透过龟背纹窗棂,将先王御赐的金甲映成寒潭碎冰,照见他筋肉虬结的手臂正调试护腕铁扣。 “本初,下月出征带上子煦。”刀尖点在漠南舆图某处,砂砾随着敲击簌簌滚落。 赵泰擦拭佩剑的手顿了顿,剑脊映出他蹙起的眉:“父亲,那可是战场,万一子煦有个三长两短的,米兰不得掐死我。” “铛!“ 错金马刀砸在案上,惊得灯焰骤缩。 “他的武艺在我之上,他会没事的。”赵国昌拿起弓,仔细端详着。 赵泰望着父亲绷如铁弓的脊梁,恍见十年前白戬初到米家那夜。彼时米兰攥着半块胡饼蜷缩在门后,却将整碗肉羹推给昏迷的少年。 “子煦的枪,和父亲过来几个回合?” “六七十个回合。”赵国昌突然挽弓对准窗外悬月,弓臂雕着的睚眦兽在月光下森然欲活,“只要不遇上妖狼祭师,他就没事。” 赵泰凝视东墙《九边烽燧图》,朱砂标记的关隘被各州诸侯私自篡改——本该标红示警的饮马河,在楚侯进献的舆图上竟晕染成胭脂色。 “三十六路诸侯当真闭门不出?” “嗯,是的,各个诸侯各心怀鬼胎,只有咱们的齐王还傻乎乎地出兵。”赵国昌指腹抹过箭簇锋芒,血珠在月光下凝成珊瑚珠。 赵泰按剑的手背暴起青筋。 赵国昌抛来犀角扳指,指环内侧的刀痕与米家门环如出一辙,“米家丫头既给他备了三十双鹿皮靴,总得踏碎几顶狼帐才值当。” 夜风掀起《九边烽燧图》,燕云十六州的墨迹在纱窗透来的雾气中洇开。赵泰俯身拾起被吹落的箭囊时,听见父亲正在哼唱《无衣》,每个尾音都带着弓弦震颤的余韵。 一个月后,白戬从地窖拿出了他去年买的铠甲,擦去上面的尘土,穿了上去。便向着军营策马冲去。 白戬的银甲在暮色中泛着幽蓝寒光。当他策马冲入辕门时,最后一缕残阳正被来自漠北的朔风撕碎,化作漫天金鳞洒在玄甲精骑的旌旗上。值夜的戍卒刚要呵斥,却见那杆沥泉枪挑开营帐帘幕,枪尖垂落的红缨正与少年嘴角血迹相映。 “子煦!”赵泰的熊罴臂膀猛然箍住他肩甲,镶铜护腕硌得锁骨生疼,“你这身明光铠可比当年偷穿米家帐子的模样威风多了!” 白戬苦笑着挣脱,枪尾铜鐏扫落帐顶冰棱:“本初兄若再提旧事,我可就不客气了,还有让我在基层待着就行,比如探马,我可不想听别人说我走......”话音未落,北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将炭盆吹得明灭不定。 “好好好,我知道了,就探马,你可要一步一步自己升起来啊。” “好,一眼为定。”随后二人便进入了军账,映入眼帘的是一副舆图。 白戬望着舆图上朱砂勾勒的饮马河,忽然想起昨夜米兰蹲在灶前烙饼的模样——她嘴角特意点了点朱砂,却执意用麂皮将三十张胡麻饼包得密不透风。 三更梆子响过七声,大军如玄铁洪流涌向漠南。白戬从未见过这样的雪原:月光在冻土上淬出青芒,每道车辙都在眨眼间被风沙抹平。长城垛口悬着的冰棱足有马槊长,戍卒蜷缩的皮袄结满霜花,远远望去如同雪地里生出的嶙峋石林。 第二十日破晓,饮马河琉璃般的冰面映出森森白骨。白戬用枪尖挑起块冻硬的饼饵,突然听见冰层下传来呜咽——像极了去年被米兰斩了炖汤的那头麂子,在陶瓮里发出的最后哀鸣。 “将军,这雪原干净得像被狼舔过。”探马归来时眉睫挂满冰晶,“五十里内连个狼粪都没有。” 李承勋的舆图在案上瑟瑟发抖,墨迹被呵气晕成团团鬼脸:“我军粮草仅够半月......” 赵泰的指尖划过沙盘上起伏的雪岭模型,松脂火炬将他的影子投在舆图上,恰似黑鹰覆住标注着妖狼图腾的漠北之地。“季安且看,这些畜生比我们多背三副肠胃,他们的物资消耗比我们快,而昨日我已让骁骑尉带着我的密信去大同关,去催促粮食辎重的运输了。”赵泰取下挂在帐角的青铜漏刻,翻转沙漏时铁砂流动声竟压过了风雪,“等这捧沙子漏尽,咱们的粮车也该碾到。” “它们每匹战狼每日要啃三十斤鲜肉,冻土下可没藏着牛羊。我们背后是大同关,它们背后只有饿红了眼的同族。” 不久,帐外传来辎重车压碎冰棱的声响,恰似应和着赵将军的话语。 一位小兵突然跑进军帐说道:“报!在北方不远处发现了妖狼部族的踪迹。” 赵泰正俯身研究沙盘的手突然顿住,指节在饮马河模型上叩出轻响:“详细禀报。“ “回将军,“小兵喉结滚动咽下唾沫,“白探马说西北三十里有异动,让属下回来报信,他自己......“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循着狼爪印往冰裂谷去了。“ 赵泰一口水喷了出来,半盏温水泼湿了幽州地界。赵泰盯着逐渐晕开的墨迹,突然抓起佩剑:“你说他孤身深入?“ 帐内炭盆爆出火星。李承勋注意到主将甲胄缝隙间渗出的冷汗,那是三日前与白戬切磋时留下的旧伤位置。他上前半步按住剑柄:“末将愿领轻骑......” “不必。”赵泰扯过舆图擦拭剑身说道“今夜全军改食冷炙,所有灶台不得冒烟。还有加强戒备。” 而白戬这里,朔风卷起千堆雪,白戬策马踏过齐膝深的积雪。远处猩红旗幡在暴雪中若隐若现,马蹄铁碾碎冰棱的脆响惊起寒鸦,黑羽掠过铅灰色苍穹。 帐前雪地突然塌陷,百余匹妖狼破雪而出,獠牙上垂落的涎水冻结成冰凌。为首的狼将身形暴涨,青灰皮化作玄铁重铠,弯刀劈开雪幕:“本来想引来赵泰,没想到引来了个探子。报上名来,本将不噬无名血食!” “青州白子煦,取尔等首级之人!“银枪挑飞迎面扑来的三头雪狼,枪尖刺穿狼喉时血箭飙射,猩红在素白大地上绽开红梅。 银枪破空发出厉啸,白戬腕间青筋暴起,枪尖贯穿头狼下颌直透天灵盖。狼尸尚未落地便被他抡作血锤横扫,十余匹妖狼颅骨应声爆裂,混着碎牙的眼球滚进雪堆,在极寒中腾起缕缕白雾。 人形狼将的弯刀裹着腥风劈至颈侧,白戬后仰避开刀锋,战靴踏碎对方颧骨借力腾空。回身突刺时银甲溅满温热脑浆——枪杆贯穿狼首发出湿黏闷响,黄白浆液顺着枪缨滴落,在雪地蚀出蜂窝状的孔洞。尚未凝固的狼脑挂在松枝上,像腐臭的豆腐般微微颤动 血雾散尽时,雪原上仅剩七匹瘸狼瑟缩后退。白戬铁掌扼住其中一匹咽喉,冰碴刺入掌心的刺痛让他愈发清醒。枪尖抵住狼妖抽动的太阳穴,殷红顺着灰毛蜿蜒成溪:“说,你们妖狼部族的大本营在哪?” 狼妖金瞳骤缩,獠牙磕碰间甩出大蓬涎沫。它突然以额触地,利爪在积雪上刨出扭曲图腾。白戬冷笑收枪,指尖凝起血色咒文按在狼首——妖狼记忆中的血色营帐如焰火在识海炸开,连带三十七处暗哨分布皆映作冰棱图谱。 “滚。“靴尖踢起蓬雪掩住图腾,妖狼踉跄逃窜时脖颈仍残留紫黑指印。白戬反手将银枪负于脊后,拖着狼将尸体踏过满地冰血混合物往军营走去。 军营内见到白戬回来的赵泰,匆忙地从椅子上下来,一把抱住白戬。 “你怎么这么鲁莽,万一是个陷阱这么办,你让我这么给米兰交代。你想让她的三十双靴子来装你尸骨吗?”赵泰抓着白戬的肩膀摇晃着。 白戬提着尸体,向赵泰邀功“你看,我抓住了地方将领的尸体,以及我还知道了敌方大本营和暗哨的位置。” 赵泰大喜过望“你可给我了惊喜啊,好我现在就召集部将,明日一早便马踏联营。” 第三章 生而平等乎? - 人定胜天? - 东方未明OP “吾尝闻诸族之争:或问孰为至尊?精灵自谓精灵,妖族自谓妖族,人族自谓人族。然精灵虽禀天地灵气,寿同松柏,惜乎其族不蕃;妖族虽具通玄异禀,然繁衍迟缓,灵智迟开;人族虽众若繁星,然慧根逊于妖族,寿数不及精灵。既若此,何不溯其本原?三族皆具七窍玲珑之质,同列万物灵长之尊。夫天地生民,禀气含灵,何分贵贱?何不谓灵智超凡之族类,生而平等乎?”——轩辕天策《论种族平等》 军营内,各个将领整齐地站在一起,听着赵泰的指示。 “李承勋!你率领五千铁骑在饮马河西侧穿插敌方,断敌方后路” “末将领命!”李承勋獬豸盔的红缨剧烈震颤,指节捏碎腰间悬挂的冻狼牙——那是去年冬狩时的战利品。 “罗佩!张薛!安山!你们三个率领两万铁骑沿鬼哭林东进,遇粮车则焚,见牧群则屠。我要妖狼崽子们啃同族的腿骨,让妖狼孕妇连自己的脐带都嚼不出半滴血水!” “诺!” “王傅!你带领三千铁骑,在东侧侵扰敌方。”白须老将出列,吐出雾瘴,在沙盘上幻化出东侧地形:“老夫的大刀已经准备见血了。” “马彭雪!你率领两千铁骑,接应他。” 银甲小将出列,清秀的面容上杀意溢了出来“诺,末将会让它们化作河底碎冰。”马彭雪舔去刀柄凝结的血霜,那是他昨日试刀时斩落的第十七个草人首级。 “剩下的与本将率领七万青州军一起一路向北突破,直捣黄龙,最后我们三军在察哈尔合并一处,砸死这帮畜生。”赵泰抽出齐王赐给他的游龙剑,插进了沙盘。 次日清晨,雪停了,大军向敌方开拔,而白戬跟着赵泰一起。片刻便到了妖狼部族大本营处,数万双血红的眼眸从中冒出,就好像要把这七万人生吞活剥了不可。 上千具半人半狼的身躯撞碎帐篷冲出,它们嶙峋的脊背上覆着青铜肩甲,弯刀划出的弧光连成死亡银河。更远处,佝偻的老狼用利齿叼着幼崽后颈向冰河撤退,怀孕母狼腹部拖出的血痕在雪地蜿蜒成诡异的萨满符文。 “重甲骑兵!冲营!弓箭手后方射击!”赵泰挥舞着游龙剑指挥道。 一万具玄铁重铠同时压镫的瞬间,大地发出骨骼碎裂般的哀鸣。马槊组成的死亡森林向前倾斜四十五度,槊刃与晨光碰撞迸发的冷焰,在雪原上犁出三千道寒芒。 当第一排狼爪撞上槊尖时,金属撕裂皮毛的声响如同百张牛皮同时崩裂。弓弦齐振的嗡鸣迟了半息才追上来。黑压压的箭簇在苍穹划出新月弧线,箭羽搅动的气流将薄云撕成絮状。正在攀咬马腹的狼群突然凝滞——它们被钉在雪地上的模样,像极了孩童用树枝串起的蚂蚱,只是涌出的血泉在零下三十度瞬间结晶,化作满地猩红碎钻。 第三排骑兵冲到时,狼尸已堆成齐膝高的肉垒。折断的槊杆插在尸堆上震颤不止,幸存的狼妖刚跃过同伴尸体,就被后续马槊贯穿下颌挑向空中。某个骑兵的面甲被利爪掀飞,年轻人咆哮时喷出的白雾混着门牙血沫,冻结在狼妖被槊杆捅穿的獠牙间。 就这样一直厮杀到午时方才罢休,妖狼部族只剩下了巫狼但青州军却损失不到一千人。 巫狼兴奋地望着这片惨状,开始催动咒语,巫狼的瞳孔裂变成复眼状星芒,喉管振动发出四重相位叠加的喉音。那些黏连着冻土的血浆突然违反重力法则,化作亿万颗悬浮的猩红露珠——每颗血珠里都包裹着扭曲的微型人脸,正是战死者被撕碎的魂魄。 当第一具狼尸飘浮而起时,它的骨骼发出湿木燃烧的噼啪声。三百具残骸在空中碰撞融合,断爪插入同类眼眶代替眼球,脊椎如蜈蚣节肢般增生出十七段骨刺。 骷髅开始生长血肉时显现出亵渎的优雅:先是增生出三颗以120度角对称分布的头颅,接着腹腔绽开六对哺乳类**。当这个约三十米高的肉山轰然落地时,它体表数以万计的眼球同时睁开。 最令人癫狂的是它的声音。某种介于象鸣与陨石摩擦大气层之间的低频震动,使得方圆五里内的积雪瞬间升华。战死骑兵们的铠甲开始生长肉芽状铁锈,战马瞳孔里浮现出小行星带般旋转的诡异光点。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啊”赵泰绝望地看着。 “不好,这股气息,祂这么会在这里,蟾之神撒托古亚。”白戬面色沉重地望着这坨肉山。 “你识得这怪物?” “是的,听师傅说起过,可以说是一尊神,更准确来说是旧日支配者,而撒托古亚会向给祂上供的种族教授法术。这也就解释了近些年来这支部族为什么会屡次侵犯我们了。”白戬解释道。“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硬上了。” 一点寒芒直刺向这坨肉山,但是还没近身就被一巴掌打了出去。 “子煦!”赵泰也提起游龙剑砍去,但结果也是一样。 白戬将枪头插入大地,整个人转了一圈,挥舞起来长枪向肉山飞去,银蟒乍破,长枪破空发出厉啸,白戬腕间青筋暴起,长枪的寒芒刺穿肉山的一个**袋时,迸发出血雾。肉山左侧第三条触肢突然180度反关节扭转,掌风掠过处,白戬的明光铠浮现出饕餮纹路,这些纹路如同活物般啃噬着铁甲,将护心镜腐蚀成蜂窝状残片。白戬感到胸口的肋骨折了几根,口吐鲜血。 紧接着白戬啐出口中血沫,反握枪尾抡圆横扫。枪刃切进肉山脚踝时,手感如同劈进浸水的棉絮。猛然抽枪后撤,带出五条黏连的灰白筋膜。肉山咆哮震落松枝积雪,磨盘大的手掌拍下,白戬贴地翻滚,原先立足处炸开两尺深坑,飞溅的冻土块将他的护肩砸出凹痕。 赵泰趁机突进,剑走偏锋直刺膝关节。剑尖没入腐肉刹那突然变招横挑,剜出碗口大的洞口。腥臭脓液喷溅,赵泰侧头避让,左肩铁兽吞却被腐蚀得嘶嘶作响。白戬抓住破绽凌空飞踢,战靴重重踹在赵泰剜出的伤口,肉山踉跄后退摔倒。 二人背靠背喘息,长枪与游龙剑交叉格挡。肉山胸腔突然裂开血盆大口,三排倒齿间射出骨刺暴雨。白戬旋枪成圆,叮当脆响中十二根骨刺钉入枪杆。赵泰挥剑织网,七枚骨锥嵌入剑身,震得他小臂青筋暴起。 白戬猛然振腕抖枪,嵌入的骨刺倒飞而出。三枚穿透肉山右掌,钉在后方岩壁上嗡嗡震颤。赵泰趁机突刺,剑锋贯穿掌心腐肉,顺势旋腕横拉,硬生生剖开半尺长的裂口。两人同时后跃,看着脓血从伤口瀑布般倾泻,在大地腐蚀出冒着气泡的沟壑。但肉山还是没死。 “还没死!”赵泰绝望道。 “不对,它已经是死物了,怎么让它再死?你先牵制它,我去弄死那巫狼试试看。” 赵泰重新提起游龙剑,向着肉山劈去。剑锋劈烂了数十只眼睛,血浆迸发出来。此时白戬提起长枪,嘴里念着咒语,一阵风从他背后吹过,他飞起来了,顺势一点寒芒刺向了巫狼祭祀的脑袋,黄白浆液顺着枪缨滴落,脑浆犹如烂掉的豆腐一般还在蠕动。顿时,肉山化作了血水,滋养着大地。 白戬的银枪铿然坠地,枪尖垂挂的冰凌碎成晶雾。他踉跄后退数步,靴跟碾过冻结的血洼,整个人如断线傀儡般仰面倒下。赵泰狂奔时掀起的劲风卷起满地狼毛,玄铁护腕与冰面碰撞出刺耳刮擦声。 “坚持住!“赵泰单膝砸进血冰混合物,扯开白戬护颈的手套结满霜花。少年嘴角新溢出的鲜血在零下三十度瞬间凝成珊瑚珠,随急促呼吸滚落颈甲。赵泰撕开战袍下摆,用牙咬住布条准备包扎,却发现箭创渗出的血竟是诡异的墨绿色。 远处幸存的战马突然焦躁踏蹄,将系马桩拽得咯吱作响。军医提着药箱深一脚浅一脚跑来,鹿皮靴底粘着的碎肉在雪地上印出猩红轨迹。赵泰用臂弯托起白戬后脑时,瞥见少年苍白的耳廓后浮现出细密冰晶——那是极度严寒下毛细血管破裂的征兆。 “金疮药!快烧止血艾!“赵泰的怒吼震落松枝积雪。当军医颤抖的手捏开白戬牙关灌入参汤时,除了李承勋的部队以外的所有部队都来此汇合了。 冰河折射着血色残阳,李承勋的玄甲倒影在冰面上碎成鳞片。三百匹幼狼蜷缩在冰裂边缘,它们未褪胎毛的脊背上凝结着冰晶,犹如披着星辰织就的襁褓。老狼们跪拜时,积雪从佝偻的脊梁簌簌滑落,仿佛正在融化的青铜雕像。 冰面折射着血色残阳,李承勋的玄甲倒影碎成万千鳞光。三百匹幼狼蜷缩在冰裂边缘,未褪胎毛的脊背凝结着冰晶,宛如披着星屑织就的襁褓。老狼们跪拜时积雪簌簌滑落,佝偻的脊梁如同正在融化的青铜雕像。 “将军请看。“墨芸的银丝手套抚过狼崽脖颈。 李承勋的佩剑铿然入鞘,惊起冰层下游弋的盲鱼。他蹲下身时,玄铁护腕与冰面碰撞的轻响惊得幼狼瑟缩后退。那匹额生白斑的小兽忽然伸出粉舌,舔舐他甲胄上凝结的血霜。 四年前山海关的烽火骤然在记忆里复燃——被火箭点燃的狼巢中,他曾目睹母狼用焦黑的骨架护住幼崽。此刻掌心断角突然发烫,那是去年冬狩时从妖狼王颅骨劈落的战利品,仿佛就连它也在为这些幼崽求救。 他碾碎掌心血痂,任腥气在朔风中飘散“放了,今天的杀戮已经够多了,不能再让大地哭泣了。我们的任务只是击退妖狼部族,而不是灭绝。若我们今日种下灭族之恨,来日林媚雨挥师东进时...告诉林媚雨,青州军剑锋只指犯境之敌。“ “你们可以走了!”女将领大喊道。 “墨芸我们去与赵将军汇合吧。”李承勋稍显疲惫。 天界,轩辕宫内。 轩辕宫的星轨棋盘上,奈亚拉托提普的指尖捻着妖狼状黑子。棋子眼眶里跃动的磷火,正与人间冰河下的血色漩涡遥相呼应。 “好一着饲狼为蛊。“轩辕天策的冕旒垂珠轻颤,银河在他掌心聚成白子——赫然是李承勋放归幼狼的剪影,“可惜你算漏了人心。 第四章 顺天 - 人定胜天? - 东方未明OP “第三纪元元年十月十日,,轩辕太祖天策御极,敕以戊土正位,迁鼎顺天,更名帝都。紫禁城起于紫微垣下,七万二千顷璇台瑶殿,若娲皇割昆仑玉髓倾泻人间。北斗七宫列阵,阶浸瑶池雪魄,瓦浮金乌流炎。朔望夜升,则千门次第燃鲛烛,琼楼尽化太虚星槎。通天塔矗中宫,阶循九霄罡步。塔身鎏河洛谶纬三万六千言,珐琅鳞甲映辰纬,寅时星仪动,光瀑泻如银汉倒悬。朝会启,云梯燃金焰,百官珠履踏罡斗,蟒袍夜明殊与璇玑争辉。盘龙阁吞渤澥之气,七十二虬柱吐霓。冰绡地衣凝月魄,定风珠悬顶,海雾皆化椒兰烟。紫檀案蛰九龙,朱批落而赤睛灼,血光透楮惊鬼神。栖凤阁藏八荒秘,玉髓龛格列典三十万卷。星砂书悬琉璃界,鲛绡图涌山河形。浑天仪转,投晷影作二十八宿;玄铁链锁,紫烟结黄庭残篆。最幽深处,冰蚕帷动,十万禁册蒸霞蔚,字句皆成谶。武备阁玄甲十万伏如螭,火玉嵌叶隐雷纹。承影宵练鸣昆冈,刃气裂空凝霜霰。夔牛战车卧深殿,巫血浸轮毂,夜半作殷雷。朱雀街璨若天河落,云楼百丈列珍奇:波斯星晷转流沙,蜀绣鲛屏走银针。沉香渡横玉带河,夜明珠缀波如星躔。豪商轿顶鎏金凤,婢女竹篮盛琥珀光。斜阳染飞云渡,龟兹鼓动胡旋舞,金铃摇碎暮天霞。玄铁水车转银涛,翡翠渠灌星野田。钧窑吐丹霞,龙窑腹孕朝云色。蜀锦织机梭,冰蚕丝绣半幅江山。暖房巍峨贮四时春,玛瑙荔枝鎏金牡丹。秋收稷神飨,青铜耧车列斗杓。茱萸笠影动,翡翠谷涌白玉山。屠苏新醅熏桃晕,铁匠锤落银河溅。此非人间境。”————————————《帝国编年史》 暮鼓初歇,朱雀大街七十二连灯次第绽亮。胡商的驼队碾过青石板,波斯特产与江南绸缎在卸货时撞出金玉之音。银号檐角铜铃急颤,学徒捧着檀木算盘在漫天飞票中穿梭如蝶。漕运码头的力夫赤膊扛起岭南荔枝筐,汗珠坠入西域香料堆,蒸起一团团琥珀色云雾。波斯邸前的水晶帘后,金器与琉璃盏在烛火中流淌成河,粟特商人指尖翻飞的银币照亮当铺柜台——那里正有成串南洋珍珠从死当木匣里溢出月华般的光晕。 油灯在漏风的窗棂间摇曳,白戬被肋间的钝痛激醒。他试着撑起上半身,粗麻褥子下的稻草发出细碎**,药炉蒸腾的雾气在梁柱间织出薄纱。 “可算醒了。”赵泰就着烛火擦拭游龙剑,剑脊映出他下颌新冒的胡茬,“顺天府官驿的郎中手艺不差,给你接了肋骨。” 白戬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夜市初起的吆喝声混着更夫梆子飘进来。他刚要开口,喉间忽地涌上腥甜,忙用帕子捂住——素白棉布瞬间绽开红梅。 “三天前,我让李承勋带着青州军回齐国了。”赵泰将温在炭盆旁的药碗递过去,褐汤表面浮着当归须。 瓷勺碰着碗沿的脆响里,后院传来马夫铡草的动静。白戬望着药汤中自己晃动的倒影,若有所思。 白戬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被角粗粝的针脚,药炉蒸腾的雾气在他睫羽凝成细小露珠:“我...昏了多久?” “整整三日。”赵泰的麂皮正擦过剑格螭纹,游龙剑忽然映出窗外惊飞的夜枭,“出征已两月有余,待回青州,我定要请齐王赐你官爵。” 急促的梆子声穿透窗纸。白戬猛地攥紧褥单,当归的苦涩在舌尖炸开:“兰姐怕是等急了——” “急什么。”剑鞘突然叩响案几,震得烛焰将两人的影子投上斑驳土墙,“三日前信鸽就带着平安符往米家去了。”赵泰从怀中掏出半块胡麻饼,饼面焦痕与米兰惯常烙的分毫不差,“明日采买些云锦当归,后天清晨启程。” 白戬望着梁间蛛网,忽然想起临行前夜米兰补裘衣的模样。她咬断丝线时曾说,顺天府的桂糖糕最是暖胃。 晨雾还未散尽,白戬的皂靴已陷进朱雀大街的洒金晨露里。他仰头时,通天塔的鎏金尖顶正将朝阳剖成七彩光瀑,琉璃瓦折射的霞光如液态黄金倾泻而下——这煌煌天威,竟让前世燕京的紫禁城成了拙劣的微缩盆景。 “此城乃轩辕天策采昆仑玉髓、熔四海金精所铸。“赵泰的马鞭掠过鳞次栉比的鎏金飞檐,惊起一串青铜风铃的清鸣,“昔年阿卡莎大陆的龙脉血气,还能供养着这座吞金巨兽。如今嘛...“他指尖弹飞一枚铜钱,看着它坠入铺满和田玉碎屑的阴沟,“不过是垂死老龙呕出的最后一颗金痰。“ 转过飞云渡,白戬的瞳孔被三百里琉璃市肆灼得生疼。波斯商人驼队卸下的星辰纱幔正在晨光中流淌银河,蜀锦铺子前的鲛绡幌子浸着朝露,竟幻化出《千里江山图》的虚影。最骇人的是当街叫卖的胡商——他琉璃柜中陈列的“珍馐“,赫然是封在琥珀里的凤凰胎! “让让!“八匹雪域龙驹拖着的沉香车舆碾过金砖,车窗飘落的桃花笺还沾着西域葡萄酒渍。白戬侧身避让时,瞥见车内贵妇正用夜光杯接取檐角滴落的晨露——那水珠途经十二重鎏金檐兽,已浸透百种香粉,落地竟凝成裹着金箔的珍珠。 赵泰突然拽住他闪进巷口。只见三十六名昆仑奴抬着翡翠步辇迤逦而过,辇中老翁手持的紫玉烟杆,每呼吸一次便喷出墨香。“那是内阁首辅的早朝仪仗。“他冷笑,“你脚下踩的泥,都比青州农户碗里的粟米金贵。“ 行至珍馐坊时,白戬的嗅觉早已淹没在饕餮地狱。水晶帘栊后,昆仑雪醪正冰镇着南海龙趸髓;翡翠蒸笼里,裹着蜜蜡的熊掌蒸腾出霞光;最离奇的是当街炙烤的“灵犀串“,每块肉都在铁签上发出昆山玉碎的清音——那竟是圈养在御苑的千年白泽后腿! “两碟桂糖糕。“赵泰将金铢拍在流云纹玛瑙柜上。掌柜笑时,镶着东珠的金牙折射出虹彩:“贵人有所不知..“话音未落,街心突然传来象鸣般的巨响——竟是运送北海冰髓的青铜车队碾碎了整块汉白玉地砖。 白戬拈起糕点时,琉璃盏中的碧螺春正倒映出整座城池的癫狂。桂糖在舌尖化开的刹那,他忽然尝到血的味道:那些镶在城墙里的夜明珠,原是人民的眼眶;铺就长街的汉白玉,浸染着南疆矿奴的骨髓;而此刻唇齿间的清甜,不过是盛世余晖在历史咽喉烙下的最后一块蜜饯。 琉璃盏中的桂糖霜还未化尽,一声戏谑自鎏金屏风后荡开。 “急什么?“少女指尖拂过翡翠柜台,霜花顺着青玉算盘攀缘绽放,“本姑娘的银子不过暂押在昆仑墟,待雪化了...“她突然旋身避开掌柜的乌木戒尺,腰间九环蹀躞带撞出碎玉声,惊得梁间垂落的琥珀风铃凝出冰棱。 白戬的瞳孔微微收缩。那女子裹着月魄裁成的广袖流仙裙,裙裾银线绣着的千山暮雪随步生辉,却偏在腰间系了条歪歪扭扭的桃红丝绦。冰雕玉砌的容颜本应配寒潭孤月的清冷,偏生黛眉挑着三分戏谑,杏眼转着七分狡黠,生生把九重天外的姑射仙子拽成了市井泼皮。 “放肆!“掌柜的紫檀木镇纸挟风劈下,却在触及她肩头寸许处骤然凝滞——整块南海沉香木竟从内部迸出蛛网冰纹,转瞬化作齑粉洒落满地星芒。女子轻笑间呵气成霜,冻住了三个扑来的壮汉靴底,当她旋身躲开护卫时,流仙裙摆绽开的明明是瑶台仙葩般的六棱霜花,可裙下倏忽露出的鹿皮短靴上,竟用金线绣着“打劫御膳房“五个狂草。 赵泰的茶盏停在唇畔,碧螺春表面已结出薄冰:“真是晦气,她怎会在此?“话音未落,她突然贴着白戬耳畔轻语,“小郎君看够没?”带着松针清雪的冷香。“小郎君这双眼睛生得妙极,倒像是...“尾音化作一声轻笑,玉指轻弹间,白戬碗中的桂糖糕突然长出冰晶小脚,吧嗒吧嗒跳进了赵泰的参汤。 掌柜的怒吼震落檐角冰锥时,她早已蹦跶到门口玄关处。回首时广袖翻涌如雪崩云散,偏偏比了个极不庄重的鬼脸:“老古板记着,姑奶奶赊的账——“冰魄簪突然射出一道寒光,将《珍馐谱》金匾上的“珍“字改成“真“字,“都记在真·黑店账上啦!“ 待那抹霜色身影消失在金砖尽头,众人才发现满地冰纹竟拼成个嬉笑的猪头图案。赵泰捏碎掌中冰镇过的金瓜子,望着通天塔尖不知何时多出的歪扭雪人苦笑:“百年难遇的天冰灵体,怎么修成了个混世魔女?“ 白戬默默拂去肩头冰屑,那里不知何时被画了只叉腰狂笑的王八。 白戬指尖摩挲着茶盏边沿凝结的冰花,那霜纹竟蜿蜒成个龇牙咧嘴的鬼脸。他望向女子消失的巷口,琉璃地砖上残留的冰痕正被朝阳蒸腾成袅袅雾蛇:“这位...倒是位妙人。“ “妙?“赵泰捏碎掌中冻结的松子,果壳碎冰簌簌坠入玛瑙碟,“百年一遇的玄冰骨,偏生修了佛门的《大欢喜禅》、道家的《太上忘情诀》,最后竟把魔教《九幽噬心大法》掺进去当佐料。“他屈指叩响青玉案,震得冰雕虾饺簌簌落粉,“三年前她在蓬莱法会上,一边唱着梵音超度鲛人泪,一边用玄冥真气冻碎十八派掌门的本命法宝——末了还抢了方丈的紫金钵装樱桃毕罗!还有两年前西煌佛窟现世,“赵泰用剑尖挑起冰渣里闪烁的朱砂残迹,“这女魔头当着三千僧众的面,把活佛舍利雕成了骰子。“ 通天塔尖的晨钟恰在此时荡开涟漪,惊起檐角青铜嘲风兽口中含着的冰凌。赵泰的玄铁护腕映出街角骚动——几个锦衣公子正围着块冰雕跳脚,那冰坨里冻着的赫然是他们的镶玉蹀躞带。 “至于'水贱璃'这个诨号...“他忽然噤声,袖中滑出半截冰笺。笺上字迹歪扭如蚯蚓钻泥,却裹着能冻裂金丹的寒气:「赵木头,你家小郎君的平安符坠姑奶奶收走啦~想要赎回,今夜带足蟹粉小笼到通天塔顶,过期不候哟!」 白戬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记得离乡那日米兰立在渡口的模样,晨雾浸湿了她缝在符中的发丝。彼时少女将平安符按在他心口说的那句“见符如晤“,此刻随冰笺化开的寒雾,竟在肺腑间凝出细碎的疼。 赵泰扶额长叹时,整条朱雀大街的灯笼突然结满霜花,每个冰晶灯罩上都映着女子用剑气刻的潦草字迹——「水至清则无鱼,剑至贱则无敌,璃至顽则...嘻嘻你猜?」 “那是兰姐送我的平安符!”白煦心疼道。 “老板,一份桂糖霜,十个蟹粉小笼打包带走。”赵泰无奈结账。“我们现在去买点云锦,在给你换身衣服,晚上走通天塔,幸好在世界大战后它就对外开放了。” 第五章 归乡 - 人定胜天? - 东方未明OP “以一城之人,换取一国之人的平安很值。根据伟大之笛梵的指示,献祭青州全城百姓,换取鹰徽圣域全国之人的安危与兴盛。赞美笛梵 第四纪元260年元月一日记。” ---------------------——-----————《审判教会教皇的日记》 子夜,白戬展开雪浪文武袍,冰蚕丝浮凸《河图》星轨。炽霆枪嗡鸣震颤,赤铜雷纹与衣摆夜明珠共振,迸出赤色火焰。 “啧啧,这袍子的《河图》星轨...“水剑璃足尖勾着塔檐冰锥倒悬而下,指尖凝霜在袍襟画了只叉腰王八,“正配小郎君这呆头雁似的...“话音未落,炽霆枪卷着火焰突至,枪尖迸射的赤炎将冰锥熔成水滴。白戬旋身抖腕,枪锋直冲水剑璃:“聒噪!“ “且慢!“水剑璃广袖翻卷间凝出冰盾,十二重霜环将赤炎阻在丈外。她足尖点着枪杆倒掠上飞檐,腰间玄冰佩叮咚作响:“小郎君可知——“指尖忽地绽开朵冰莲,莲心赫然冻着半片平安符,“这朱砂纹路与醉仙楼的蟹粉小笼倒有七分神似?“ 白戬枪尖火光暴涨,将塔顶垂落的冰凌熔成金雨:“妖女!“ “凶什么嘛~“少女旋身避开火焰,流仙裙摆扫过《河图》碑时,竟将星轨拓成满屉冒着热气的冰雕汤包,“喏,拿火烤烤便是蟹黄包,姑奶奶够意思吧?“她晃着悬在发梢的完整平安符,笑出两个梨涡:“一符换一城珍馐,这买卖轩辕天策都做不来呢!“ 白戬枪出如龙,直刺水剑璃。 “铮——“ 霓裳剑自水剑璃腰间霜鞘弹出时,三千冰魄玉环同时鸣响。剑锋划过《河图》星轨,竟将漫天辰光凝成冰棱暴雨。白戬旋枪卷起雷火,炽霆枪尖迸出的赤色火龙将冰棱熔成金粉。 “小郎君看剑!“她足尖点着枪杆翻身劈砍,剑穗悬着的平安符随冰晶纷扬,“这招'冰河解冻'专破呆头鹅!“ 白戬腕间青筋暴起,长枪如水中蛟龙般直刺向水剑璃,燎原之势将冰剑蒸成雾蛟:“聒噪!“ 水剑璃足尖轻点炽霆枪头,霓裳剑挽出九重冰莲。枪杆火纹骤亮,炸开的赤炎将她绣鞋烧出焦痕:“小郎君好狠的心~“剑锋下劈瞬间,三千冰魄玉环齐震,竟将火光冻成琉璃琥珀。 白戬猛然抽枪横抡,裹着炽焰的枪杆重重砸在她腰侧。冰蚕丝腰带应声碎裂,露出内里冻着《药师经》的冰肌:“卧槽你来真的?!“水剑璃撞塌三重飞檐,发间冰魄簪却精准钉住白戬翻飞的袍角,冻着平安符的冰笺飘落:「这一击值三十笼汤包!」 白戬抬手接住坠落的冰笺,玄冰在掌心融成水雾,露出朱砂犹艳的平安符。他屈指弹碎附着其上的霜花:“早将戏法用在正途,何至平白受这皮肉苦。“炽霆枪火纹渐隐入夜色,枪尾铜鐏扫过满地冰晶,竟奏出段《折柳曲》的调子。 水剑璃支着霓裳剑从瓦砾堆站起,腰间碎玉叮咚作响。她忽地朝少年背影掷出枚冰雕汤包,包子在月下绽成朵霜花:「十日后姑奶奶必来讨债!」她跑了,哦不,是战略性转移。 “子煦,得手了?“赵泰踏碎檐角冰凌匆匆赶来,玄铁护腕上还沾着未化的霜。 “嗯,要回来了。“白戬指尖摩挲着平安符上的朱砂纹路,眉头微皱,“但这疯丫头怕是记仇了。“炽霆枪在他掌心轻颤,火纹渐隐,最终化作一道赤铜流光没入袖中。 赵泰目光一凝:“这枪……你从哪得来的?“ “不是前日与你一同在巷口那瘸腿老丈处买的?“白戬侧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你还嫌贵,说三钱银子不如买酒。“ “什么老丈?“赵泰眉头紧锁,“今日我们只买了云锦和吃食,何曾见过卖兵器的?“ 白戬怔住,掌心火纹残留的灼热感仍在,可记忆却如雾里看花。他低头望向袖中长枪,枪尖一滴未干的血珠正缓缓凝结成冰。 “罢了,时辰不早,明日还要赶路。“赵泰拍了拍他的肩,玄甲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先歇下吧。“ “嗯。“白戬点头,却忍不住再次望向通天塔顶。那里,一抹霜色身影正踏着冰晶远去,发梢系着的银铃在风中轻响,如一声低笑。 夜半三更,客栈的桐油灯芯爆出最后一点火星。赵泰的鼾声如闷雷滚过,震得窗纸簌簌作响。白戬枕着双臂,目光黏在床头的炽霆枪上——赤铜枪杆的火纹在暗处幽幽泛光,像蛰伏的龙鳞。 “究竟是怎么到我手里的?“他指尖描摹着枪尾凹陷的铭文,那瘸腿老翁油灯下的笑容忽明忽暗。窗外双月西沉,青白月光透过窗棂,在枪尖凝成两滴将坠未坠的寒露。 困意如潮水漫过时,梦境裂开一道鎏金缝隙。九旒冕的垂珠碰撞声清越如磬,龙袍广袖拂过之处,星轨自枪尖螺旋升起。“子煦。“帝王的声音带着青铜鼎回响的余韵,“此枪具有火焰与雷霆之力,能刺破三界虚妄——待你走到天界,掌握自己命运之时,自会明白朕选你的原因。。“ 晨光刺破窗纸时,白戬猛然坐起,掌心还残留着灼热触感。“轩辕天策...“他盯着枪缨缠绕的冰晶,里头竟冻着一枚齿轮状的星屑。 “发什么愣?“赵泰的玄铁护腕叩响门框。 白戬系紧文武袍的蹀躞带,枪尖在转身时于青砖上刮出半道焦痕——像句未写完的谶语。 “子煦,今日带你开开眼。“赵泰拽着白戬的袖口就往城西奔去,玄铁靴踏得青石板叮当作响。转过最后一道朱漆牌坊,白戬的瞳孔骤然收缩—— 数十艘鎏金飞艇悬在晨曦中,鲸骨制成的骨架泛着青灰光泽,鲛绡织就的气囊上绣着《山海经》异兽图。最前排那艘“鲲鹏号“的青铜螺旋桨正缓缓转动,搅碎漫天朝霞。 “寻常车马需五日路程,乘这个...“赵泰将两张鎏金船票拍在案上,票面云纹里嵌着会发光的星砂,“午时出发,明日辰时便能瞧见青州城的炊烟。“ 他们没注意到飞艇投下的阴影里,水剑璃正蹲在檐角啃糖葫芦。冰魄簪挑着的船票上,赫然画着个龇牙咧嘴的鬼脸。 舱门旋开时,西域香料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白戬的文武袍下摆被气流掀起,拍打着背后炽霆枪——这引得舱内几个精灵商人耳尖轻颤。 “借过!“富商的金丝楠木箱擦过白戬肩头,箱缝里漏出几缕昆仑雪茶的清香。后排妖族少女的狐尾扫过座椅,绒毛间还沾着未化的霜晶。最角落坐着个戴斗笠的老者,怀中青铜罗盘的指针正直直指着白戬的枪袋。 水剑璃翻进舷窗时,正听见赵泰对着《飞艇珍馐谱》点菜:“来两份蟹粉...“她指尖凝出冰晶,精准地冻住了赵泰的菜单。 “怎么回事?“赵泰盯着菜单上凝结的冰霜,脸色黑如锅底。 白戬苦笑着摇头:“那疯丫头跟来了。昨日吃了亏,今日定要找回场子。“他指尖轻抚炽霆枪,火纹在暗处微微发亮。 赵泰不以为然地灌了口酒:“再揍她一顿便是。“ “揍不过。“白戬叹气,“单论武艺,我能压她三分。但她若动用灵力...“他望向舷窗外流动的云海,“合体期的修为,足够把这座飞艇冻成冰坨。“ “那昨日...“ “她放水了。“白戬摩挲着枪杆,“要么觉得有趣,要么...“他忽然噤声,枪尖迸出一粒火星——正落在十步外偷听的少女靴尖上。 水剑璃笑嘻嘻地缩回探出的脑袋,发间冰魄簪叮咚作响:“还算有自知之明~“她指尖凝出朵冰莲,轻轻一吹,那莲花便飘向白戬案前,绽开成一只龇牙咧嘴的冰雕小兽,兽口中衔着半片被冻住的蟹粉汤包。见此,白戬无奈地笑了笑,便望向了窗外。 子夜月华如练,昆仑山巅的积雪泛着幽蓝寒光。墓室大门轰然洞开,玄色冕服的身影踏碎千年积尘。轩辕彻,字济远,轩辕太祖天策之子。——这个本该湮灭在史册中的人,此刻正在凛冽山风中苏醒。 月光流淌过他温润如玉,眉目含锋,清贵亦从容的面庞。他已经读完了那本书。 “原来如此...“他低语时,喉间滚过沉睡前的最后记忆——殿上,他劝谏父皇裁撤天下兵马。父皇掷下的玉玺在丹墀砸出裂痕:“竖子!岂不知刀锋间出政权?“ 渡劫期的威压让方圆十里的雪松集体俯首。当他拾级而下时,腰间玉佩突然迸裂,露出内里藏着的微型灵气蒸汽机模型——这正是当年与父皇争执的焦点,父皇认为这可以帮助天下向着平等更进一步,现在看来是自己错了。山风卷起他玄袍广袖,露出腕间的玉镯,上刻着“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朱砂小字。这是他父亲在他沉睡前亲自带在他手上的。 雪原尽头,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轩辕彻翻掌凝出星图,北斗勺柄正指向青州方向。那里,炽霆枪的火纹与飞艇的蒸汽,同时在他眼底映出燎原之势。 第六章 受封 - 人定胜天? - 东方未明OP “天下者,非独夫之天下,乃兆民之天下也。圣王当以黎元为乾纲,宗庙次之,而君位轻焉。夫商通有无,农殖嘉谷,工成利器,三者并驾则邦兴;若重农而遏商贾,其国必贫;逐末而废本业,其民必饥;轻百工之艺,其器必窳。官无常贵,民无终贱,故明堂之上,虽负贩者必有尊。君权如金,过刚则折,需以相权砥之。” ————————————————————轩辕天策《轩辕祖训》 鎏金飞艇降落在青州城外的云台时,晨雾还未散尽。赵泰推开雕花舷窗,玄铁护腕磕在窗框上迸出火星:“老子回来——!“吼声惊起苇荡里成群的寒鸦,扑棱棱掠过飞艇绘着《山海经》异兽的鲛绡气囊。 白戬的文武袍下摆被晨露打湿,枪尖挑着的包裹里露出半截云锦——那是给兰姐裁新衣的料子。他望着城郭上升起的炊烟,忽地想起离乡那日灶台上煨着的菌菇汤:“兰姐怕是早熬好了当归粥...“ “顺天的通天塔再高,“赵泰一巴掌拍碎扶手上的冰晶,那是水剑璃恶作剧凝的鬼脸,“也比不得咱青州城的腌菜缸实在!“ 码头喧哗声漫进舱内,挑夫们的夯歌混着鱼腥味扑面而来。白戬指尖抚过炽霆枪的雷纹,枪缨缠着的冰晶里还冻着半阙《蜀道难》残句。他望着吊桥上来往的粗布麻衣,轻声接道:“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该去尝兰姐新腌的雪里红了。“ 飞艇悬梯降下的刹那,白戬的皂靴终于踏上故土。青石板缝隙里钻出的艾草,还沾着他去年出征时打翻的雄黄酒气。 “兰姐,我回来啦!“ 槅扇门被撞开的刹那,白戬皂靴上的冰碴簌簌震落。晨光从他背后涌入,将文武袍上的阵图映在米兰的围裙上。 米兰转身时,指间还拈着未穿完的艾草香囊:“灶上煨着菌菇粥...“话音忽地哽住——少年肩头新添的箭创刺破锦衣,露出内里她缝了七层的护心棉甲。 赵泰的玄铁护腕重重砸在腌菜缸沿:“还是你家这口老缸腌的雪里红地道!顺天那些镶金边的劳什子...“他突然噤声,靴尖碾碎半片飘落的忍冬叶。 白戬解下包裹,云锦滑落时露出半截枪缨。米兰的目光掠过炽霆枪火纹,最终停在少年耳后——那里结着新痂,形状恰似她剪断的那缕青丝。 檐角铜铃无风自动,混着远处早市的夯歌声。米兰将沾着腌菜汁的碎发别到耳后,瓦瓮里新起的醴泉正咕嘟冒泡,恍惚还是几年前那个晨光熹微的归家日。 晨雾漫过天井的青砖缝,米兰的麻布围裙擦过灶台时,惊醒了沉睡的陶瓮。她揭开腌菜缸的桑皮纸封口,雪里红的酸涩混着当归香气漫过窗棂,正撞上白戬推开院门的晨光。 “灶火还旺着。“米兰抄起松木锅铲,将昨夜发好的面团摔在案板上。老榆木砧板发出熟悉的闷响,惊得梁间燕子衔泥的节奏都乱了几分。她揉面的手腕翻飞如蝶,面团里裹着的茱萸籽随动作起伏,在晨光里洒下星星点点的红。 白戬斜倚在褪色的藤椅上,炽霆枪横陈膝头。枪尾雷纹忽如活物游动,赤铜流光顺着《河图》星轨攀上他肩颈。箭创处的血痂簌簌剥落,新生的肌理下隐约浮现篆文,转眼又没入皮下。待米兰端着木托转过屏风时,少年脖颈已光洁如初,唯有衣领残破处还沾着漠北的沙。 三十里外,水剑璃赤足悬在古槐枯枝上,足踝银铃冻住了整树寒鸦。她透过冰晶幻化的窥镜,瞧着米家小院蒸腾的炊烟嗤笑:“好个岁月静好...“指尖忽地凝出冰刃,将镜中白戬的倒影削去半缕鬓发,那发丝落地竟化作只冰鼠,蹿向青州城的袅袅晨雾。 米兰的瓷勺磕在碗沿,清脆如古刹钟鸣。她没注意到汤勺柄端新结的霜花,正如白戬不知晓,枪缨缠着的半根银丝正泛着《洛书》的幽蓝光晕。 米兰捧着粗陶碗转身时,文武袍暗纹正将最后一线霞光绞成金丝,细细缠上她发间的木簪。 “腊月廿三了。“白戬指尖抚过八仙桌的裂纹,那里还嵌着他儿时打翻的雄黄酒渍。 米兰摆箸的手顿了顿,紫砂汤匙在碗沿敲出清音:“可不是,后院的梅花都结第七轮花苞了。“ 三碟家常菜氤氲着白雾:炒土豆丝,紫菜汤,雪里红。 “顺天府的糕点师傅说...“他话音忽地哽住。米兰正用袖口擦拭他襟前不知何时沾的霜,粗布纹路刮过雷火纹,竟将漠北的烽烟都揉成齑粉。 “这袍子...“她指尖掠过枪茧新愈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墨香,“倒像是《天工开物》里走出来的。“。 檐角铜铃无风自动,炽霆枪在阴影中泛起涟漪状的微光。米兰没看见少年耳后新生的肌肤下,隐约流转着《轩辕内经》的天人篇;正如白戬不曾察觉,那方包桂糖糕的桑皮纸上,冻着水剑璃用冰魄剑气刻的歪诗:「锦袍虽贵,不如旧衣暖」。 古槐枯枝上的水剑璃,狠狠碾碎三片冻僵的枯叶。她透过冰晶凝成的窥视镜,瞧见白戬正为米兰披上云锦,顿时把手中的糖葫芦咬得咯吱作响:“好你个白子煦!姑奶奶在飞艇上冻了三十笼蟹黄包,倒不如这粗布麻衣的村姑!“ 冰镜突然“咔嚓“裂开蛛网纹,映得她气鼓鼓的腮帮子支离破碎。发间冰魄簪感应到主人心绪,“叮“地射出道寒气,将屋檐垂落的冰凌全削成心形,又赌气似的跺脚震碎:“什么破镜子!定是顺天工匠偷工减料!“ 她旋身跌坐在老槐树枝头,九环蹀躞带撞出乱糟糟的碎玉声。指尖泄愤般凝出十几只冰雕小鼠,挨个戳上白戬的虚影:“叫你笑!叫你送云锦!叫你...“小鼠们突然抱团滚成雪球,“扑通“砸进院角的腌菜缸,惊得米兰抬头张望。 “看什么看!“水剑璃慌忙缩进树影,广袖却扫落了满枝积雪。她揪着袖口绣的玄冰鸢尾花,把花瓣一片片扯下来化作冰针,嗖嗖钉满米家斑驳的门板。待到最后一针出手时,又懊恼地咬住下唇,挥手将冰针全熔成水雾——那门板上赫然是个歪歪扭扭的“丑“字,水痕正顺着“丿“画淌成小河。 夜风掠过她发梢的银铃铛,将一声轻不可闻的嘟囔卷向炊烟袅袅的窗棂:“不过是个武夫...不过件破袍子...“檐角铜铃忽地结满霜花,在月光下拼成个哭脸,转眼又被主人羞恼地拂袖震碎。 冰针凝到第七根时,水剑璃突然僵住。檐角铜铃的霜花正巧映出她鼓着腮帮的模样——活像只偷松果被逮住的雪貂。 “见鬼!“她甩手震碎冰镜,飞溅的冰渣却拼成个捧心蹙眉的少女剪影,“我堂堂水剑璃,合该在昆仑巅饮冰嚼雪...“话音戛然而止,因为瞥见白戬正拈着云锦给米兰量肩宽,指尖的模样刺得她眼眶发酸。 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惊飞满枝寒鸦。水剑璃揪着九环蹀躞带在雪地里转了三圈,鹿皮短靴碾碎十二朵冰雕芍药:“定是那日吃了他带毒的桂糖糕!“她猛拍腰间玉佩,玄冰真气将三丈内的积雪掀成漩涡,“等姑奶奶取来《神农百草经》,定要炼出解...解...“ 呼啸的北风突然卷来米家的腌菜香,混着当归粥的雾气蒙住她鼻尖。水剑璃怔怔望着掌心融化的冰针,突然抬脚踹飞雪堆里偷藏的蟹黄包模具:“解什么解!明日就杀去顺天吃三十笼现蒸的!“ 发间冰魄簪感应到主人心绪,默默将“水贱璃“三个字刻在树皮上,又悄悄添了个龇牙的猪头。 玄铁战靴踏碎丹墀的晨霜时,赵泰的狮蛮带正撞上齐王宫垂落的鲛绡帐。鎏金兽炉里焚着的龙涎香,混着西域葡萄酒的酸腐气,将少年君王的笑声腌渍得绵软粘腻。 十六岁的齐王斜倚在昆仑玉榻上,赤金衮袍半敞,露出锁骨处新刺的牡丹纹身。左右侍酒的宫女不过及笄之年,翠纱襦裙薄得透出臂间守宫砂,纤指剥开的青梅却喂进了自己口中——她们早摸透这位主子的脾性,与其说是侍奉君王,不如说在逗弄狸奴。 “赵将军来得正好!“齐王突然将夜光杯掷向殿柱,葡萄紫的酒液泼在《九边烽燧图》的幽州地界,“昨夜司天监说荧惑入太微,你且说说...“他指尖勾住身侧美人的杏红披帛,顺势将人拽进怀里,“是吉是凶啊?“ 赵泰的明光铠在暖阁里蒸出汗腥气,肩甲处未擦净的妖狼血正缓缓渗入金砖缝隙。他单膝砸地时,玄铁护腕震碎了半片飘落的青梅叶:“臣请陛下移驾武德殿...“ “武德殿?“齐王突然嗤笑,鎏金护甲刮过美人凝脂般的脖颈,“先王留下的破铜烂铁,早熔了铸成酒樽了。“他扬手掀翻翡翠案几,滚落的青梅恰巧停在赵泰膝前,果肉上还留着齿痕——与三年前先王临终咬碎的虎符印鉴,如出一辙。 殿外忽起朔风,卷着漠北沙尘拍打雕窗。赵泰盯着滚到战靴边的青梅核,恍惚看见饮马河畔冻毙的士卒,正用最后一丝气力咀嚼草根。 赵泰的明光铠在暖阁香雾中凝出水珠,肩甲处未擦净的妖狼血渗入金砖,蜿蜒成饮马河支流的形状。他单膝砸地时,玄铁护腕震碎了半片青梅叶:“此役斩首九万七千,我军折七百,伤千余。“ 齐王鎏金护甲刮过怀中美人锁骨,西域葡萄酒泼湿了《九边烽燧图》的幽州地界:“善!赵爱卿当居首功!“少年君王突然扯断美人杏红披帛,将丝绦抛向丹墀,“这蜀锦赐你裁件新氅...“ “臣请为白戬封爵。“赵泰喉结滚动,咽下漠北带血的沙砾,“此人乃米家养子,武冠三军。破狼妖巢穴、斩巫狼邪祟,皆出其...“ “准了!“齐王突然用夜光杯叩响青铜编钟,惊得梁间玄鸟遗矢落在兵部奏折上,“那个谁...虎狼将军!年俸三百石!“玉玺随手盖在美人背脊,朱砂印痕恰与阵亡名录的「白」字重叠。 掌印太监颤抖着捧出黄金时,赵泰瞥见库房门缝里堆积的《阵亡士卒抚恤请愿折》,蟑螂正啃食着卷宗上的泪痕。他接过圣旨刹那,齐王已横抱着衣衫不整的宫女踏入后殿,翡翠帘栊后传来银箸击节的《玉树后庭花》。 暮色漫过宫墙时,赵泰的狮蛮带缀满冰碴。他攥着圣旨走过武德殿废墟,残阳将「虎狼将军印」的投影拉得老长, 第七章 三英汇聚 - 人定胜天? - 东方未明OP “第四纪元八十六年仲夏重五,太祖天策皇帝震怒,诏诛镇北王罗柯,籍没赀产。罗柯以藩王之尊,行饕餮之欲:侵夺民田三千顷,苛敛商旅过税十抽其七,虐遇妖族至有“骨瓮盈道“之惨。御史台劾其罪三十又六,三司会谳,依《轩辕刑统》“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辜“之条,当弃市。”—————————————《帝国编年史》 晨雾未散的米家小院里,赵泰的玄铁战靴踏碎了门槛上的薄冰。他展开明黄绸缎的刹那,藤架上凝结的冰棱突然迸裂,惊得米兰手中淘米箩溅出几粒珍珠米。 “白戬接诏!“ 声浪震落屋脊残雪,白戬转身时文武袍的暗纹泛起流光。他抱拳的姿势恰好让炽霆枪斜倚肩头,枪尖垂落的红缨在诏书金线映照下如血滴悬刃。 “咨尔白氏子煦,勇冠三军,破敌制胜...“赵泰诵读声里混着漠北砂砾的粗粝。米兰倚在腌菜缸旁,围裙上沾着的雪里红碎末正簌簌飘落——那日缝在少年护心镜后的平安符,此刻正在他襟口随心跳起伏。 “特封虎狼将军,岁俸三百石——“ 尾音未落,炽霆枪雷纹忽如活物游动。白戬躬身时,枪尾铜鐏在青砖烙出焦痕,恰与诏书玉玺的朱砂印形成阴阳双鱼。 三十步外老槐树上,水剑璃啃着冰雕糖葫芦冷笑:“虎狼将军?姑奶奶看是呆头鹅将军!“指尖弹射的冰珠击穿米家腌菜缸,酸汁流淌成“水“字时,正逢赵泰抖开赏赐的黄金——那金锭落地声与冰珠碎裂声。 水剑璃蹲在老槐树上,指尖凝出的冰晶棱镜正将堂屋内的黄金折射成十个小太阳。她瞧着赵泰抖开的鎏金官诰,忽地咬碎口中糖葫芦:“好家伙!三百石粮养出的呆头鹅...“ 冰镜突然裂成蛛网状,每片碎镜都映出她发光的瞳孔。她足尖轻点,檐角垂落的冰凌应声化作十二只透亮的老鼠,翘着冰晶胡须往屋内溜去:“小乖乖们,给姑奶奶搬空那箱金子!“ 第一只冰鼠刚触到金锭,突然“吱“地炸成雾凇。水剑璃懊恼地揪住发间冰簪:“破轩辕禁制!“眼珠一转,掌心凝出个巴掌大的冰雕白戬,恶狠狠戳他脑门:“叫你值三百石!叫你穿文武袍!叫你...“ 冰雕突然活过来似地跳起,抱着她指尖啃出个月牙印。水剑璃惊得从墙头跌进雪堆,九环蹀躞带溅起满地冰晶。她揉着屁股抬头时,正见白戬将黄金收入米缸,鎏金光泽透过陶土缝,把整口缸染得像个将熟的小南瓜。 “没劲!“她扬手将一团冰焰撒向天空,凝成“恭喜白大将军“的冰焰字。火星子却噼里啪啦掉下来,烧焦了米兰晾在院中的艾草香囊。晨风卷着焦糊味掠过她鼻尖时,少女突然笑得花枝乱颤:“这笔买卖不亏! 米兰的淘米箩“哐当“跌进雪水盆,溅起的珍珠米在朝阳下如碎玉纷飞。她仰头望着天际燃烧的冰焰贺词,发间银簪的流苏缠住了腌菜缸沿:“这焰火...“ “是那疯丫头。“白戬反手摘下墙头挂着的犀角弓,《武经总要》的阵法图在弓臂上泛起血光。他搭箭的瞬间,炽霆枪的雷火纹竟沿着箭杆螺旋攀升:“三十步外老槐树,东南枝桠。“ 赵泰抱臂斜倚门框,玄铁护腕映出天际未散的冰晶碎屑:“能让这般美人这般惦记,白将军果然...“话音未落,箭矢破空声如裂帛,惊起满树寒鸦振翅。 水剑璃正翘着腿数金锭虚影,忽觉耳后碎发被气浪掀动。霓裳剑本能地横格胸前,将裹着雷火的箭簇冻成琥珀:“白子煦!“她旋身踏碎琉璃瓦,足尖勾着的冰鼠阵列哗啦啦坠地,“偷看姑娘家可是要娶回家的!“ 白戬第二箭已搭上弓弦,箭簇映着米兰怔忡的面容:“再聒噪,下次射的就是发簪。“ “你来呀!“水剑璃甩出腰间九节鞭,鞭梢卷起漫天冰晶凝成自己的等身傀儡,“射中这冰人儿,姑奶奶给你跳胡旋...“ “咔嚓!“ 第三箭贯穿冰人眉心,雷火将傀儡炸成霁雪纷扬。赵泰的大笑震落檐角冰锥时,水剑璃早已借着雪雾遁走,唯余老槐树皮上新刻的歪诗:「虎狼将军眼神差,射月不射美人钗」。 白戬将犀角弓斜倚回土墙,枪茧未褪的指节抹过鼻尖:“漠北的沙狐都没她溜得快。“笑意漫过眼底的疲惫,在晨光里碎成点点星芒。 米兰的竹篮倾在石磨旁,新摘的荠菜沾着露水:“那姑娘怎的...“她捻着围裙边褪色的忍冬绣纹,将后半句担忧揉进淘米水的涟漪。 “百年难遇的——“白戬忽地顿住,炽霆枪尖挑起晾晒的艾草香囊,“...疯丫头罢了。“尾音裹着三分无奈七分纵容,惊飞了檐下筑巢的雨燕。 “咔嚓!“ 五十步外老桃树应声炸开冰雾,水剑璃倒悬枝头,霓裳剑穗缠着十七八个冻硬的青梅:“白子煦!你才是青州城最大的呆头鹅!“她足尖踢碎的冰晶簌簌坠落,在半空拼成「你才疯」的篆文,又被故意歪扭成小猪模样。发间冰魄簪感应到主人心绪,悄悄将「水剑璃天下第一」的铭文投影在树皮上,转眼又被她羞恼地拂袖抹去。 白帝城的暮色里,轩辕彻指节叩响粗陶酒碗,惊得檐角铜铃上的冰晶簌簌而落。这个披着破败蓑衣的青年,乱发间缠着漠北带血的枯草,可那双映着烽火的眼睛,却比齐王冕旒上的东珠更灼人。 “诸位且看!“他忽然掀开褪色的《山河社稷图》,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血指印,“漠北永冻层下埋着轩辕太祖的断龙戟,南海鲛绡帐里供着当今天子的乞降书——那些踏着飞剑饮琼浆的修真老爷,正用我们妻儿的魂魄淬炼本命剑!我们跪地刨食时,膝盖陷的是诸侯混战的焦土!我们弯腰拾穗时,脊梁顶的是三界倾覆的天门!齐王宫泼出的残羹,能在饮马河浮起十万冻殍!从今起,我们的犁头要耕穿九鼎!织机要纺出烽燧旗!“酒肆里的贩夫走卒突然屏息,巡城修士的飞剑斩落酒旗时,满堂苦役突然攥紧了豁口的镰刀。轩辕彻的身影早已没入暗巷:“这是个人才。” 子时的白帝城地牢,青砖缝里钻出的霉斑爬满了《赋税则例》残卷。刘平提着素纱灯笼踏入时,惊醒了铁链上栖着的寒鸦,暖光掠过他月白襕衫上绣的并蒂莲纹——那银线在昏暗中竟似活水般流淌。 “韩兄可知...“他指尖拂过刑架上干涸的墨迹,忽地改口笑道:“城西酒肆那篇《斥朱门赋》,比御史台十八学士的檄文更振聋发聩。“ 韩彪支起被盐水泡皱的脊梁,锁链在《刑律》拓本上刮出火星:“刘参军是来讨伐我这'乱民'的?“ “在下刘平,字文枢。“他突然从袖中抖落本《流民录》,书页间夹着晒干的槐花,“白帝城户曹参军,专司核对赈济簿册——昨夜拜读韩兄高论,恨不能击筑相和。“ 牢门玄锁“咔嗒“坠地,惊散满地鼠蚁。韩彪眯眼盯着他腰间晃动的青玉算珠:“放了我,明日弹劾你的折子能淹了护城河。“ 刘平却俯身拾起半块冷硬的炊饼,袖中飘落的赈灾账目正巧垫在韩彪草席下:“城南三十二间粥棚,倒有二十八间的米斗刻着'刘'字私印。“他突然轻笑,“这般糊涂账,岂能少了韩兄这等明眼人点拨?“ 韩彪啐出口中草屑,瞥见对方襕衫下摆沾着灶灰:“刘参军是要请我去府上查账?“ “寒舍备了薄酒糟鱼,廊下埋着去岁酿的梅子醋。“刘平解下灰鼠大氅披在他肩头,衣襟熏着的沉水香里混着药草气,“韩兄若肯赏脸,不妨共赏新得的《饥民图》长卷——画师在落款处题了句'朱门酒肉臭',墨迹未干便被官差撕了去。“ 暗处突然传来狱卒鼾声,刘平腕间象牙笏板轻敲砖墙:“这地牢的耗子都饿得啃《刑律》充饥了,韩兄当真要与鼠辈共度良宵?“ “好吧,走。” 烛火摇曳的厅堂里,轩辕彻正用银签拨弄鎏金博山炉的香灰。青烟在他指尖缠绕成北斗状,忽被推门而入的寒风撕碎。 刘平的襕衫下摆还沾着地牢潮气,右手已按在《流民录》暗藏的袖箭机括上:“阁下夜闯私宅,怕是走错门庭了?“ 韩彪反手摸向腰后短匕,却见轩辕彻膝头摊开的《饥民图》上,正压着半块与他怀中一模一样的冻硬炊饼。 “文终兄好雅兴。“轩辕彻腕间螭纹玉佩轻叩茶案,震得青瓷盏中涟漪成卦,“两个时辰前在酒馆听韩兄纵论《斥朱门赋》,又闻刘大人熔锁铸勺的义举——“他指尖忽地凝起星砂,在桌面绘出白帝城三十里外义仓的方位图,“这般星辰引路的缘分,岂能错过?“ 刘平袖中赈灾簿册“啪“地落地,泛黄纸页间飘出朵干枯槐花——那正是他昨夜夹在韩彪牢饭中的暗记。 轩辕彻拾花轻笑:“户曹参军用《九章算术》重编赈济簿册,流民以洛书之数传递暗语——这般经纬之才,倒是比钦天监那些...“他突然屈指弹碎香炉青烟,烟雾竟凝成“轩辕“二字篆文。 韩彪的短匕“当啷“砸在青砖上。刘平盯着对方腰间晃动的螭纹玉佩,那分明是前朝皇室匠作监的制式:“阁下究竟——“ “不过是个爱听故事的闲人。“轩辕彻解下腰间螭纹玉佩轻叩案几,青玉泛起《河图》星纹的微光。他朝二人虚抱一拳。 “二位可知——“玉佩突然映出虚影:冰原之上,少年跪捧半块冻硬的黍饼,怀中女童脖颈系着刻有“神州戍边“的青铜锁片,“有一人,身负太祖嫡传血脉,空有济世之志。“轩辕彻的嗓音忽如裂帛:“此人空有渡劫修为,却救不了易子而食的天下人民!三日前过幽州郊野,见妇孺分食亲子...愿效仿先祖持枪化天门之壮举,然独木难支,缺《冰河地陷阵》的杀伐之将,少《九章算术》的经纬之才。“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韩彪蒲扇般的巴掌拍在榆木案上,震得茶盏里的黍酒荡出涟漪:“啰嗦半天,这人究竟在哪!“ 轩辕彻广袖轻拂,案上酒液忽凝成北斗七星。他引指在虚空划出星纹,腰间玉佩腾起青芒:“二位且看——“ 星芒中浮现饿殍遍野的官道,妇人将半块黍饼塞进女童口中,那饼上赫然烙着轩辕战旗的暗纹。画面骤转至昆仑山巅,青铜棺椁轰然洞开,玉佩在冰原上折射出七彩虹光。 “此人沉睡昆仑两千载,辈分较轩辕末帝高六十二世。“轩辕彻嗓音如裂冰,“两月前苏醒,见苍生涂炭甚于往昔...“玉佩突然映出青州城外惨景:饥民易子而食时,孩童颈间挂的竟是轩辕军旧制青铜腰牌。 刘平突然按住震颤的茶盏:“《帝国编年史》载,太祖嫡脉信物乃星纹螭龙佩——“他指尖蘸酒在案上绘出残谱,“左螭尾缺三寸,与阁下玉佩裂痕...“ “济远不才,正是玉佩之主。”轩辕彻额间浮现鎏金星印,将三人身影投在古地图上,“愿以两千年修为,换天下人碗中有粟!“ 韩彪与刘平大喜,并邀请轩辕彻一同交谈。 “济远兄,你现在意下如何。”刘平问道。 “我先打算去青州找一人,名为白戬,此人武艺高强,,听说先前只身一人闯入妖狼陷阱,数百头妖狼丢不是其对手,完好无损地全歼了地方,此人必能为天下苍生出一份力。”轩辕彻讲到 刘平展开袖中密绘的《九州图》,指尖点向青州:“济远兄欲寻的白戬,可是月前单枪破狼阵的银枪客?“ 韩彪突然蘸着冷酒在案上勾画,酒痕竟凝成《天罡北斗阵》的杀伐走势:“此人七日前在饮马河畔,以凡铁破开妖狼的噬魂阵——“ 轩辕彻引玉佩星光照向壶身,青铜纹路里浮出模糊的枪影:“此人枪法出神入化,若让此人为天下苍生出力,乃天下大幸。“他突将酒液泼向虚空,水雾中映出白戬银枪挑破狼妖的残像。 “不妥。“韩彪屈指叩碎水雾幻象“当下我们尚未立足,怎么让此英雄助我?” “文终兄此言在理,济远兄,君子先修其身,再治其家,最后再治其国。我们也是如此,先立身,再立命。” “好吧,先立身。” 韩彪的指节叩击声惊醒了檐角铜铃,铃芯坠下的冰晶在《九州堪舆图》上凝成滇国地界的轮廓。他引星砂点向横断山脉:“滇国十八峒暗藏上古轩辕寺庙,每至月晦之夜,峒中石鼓自鸣《天策破阵曲》“ 轩辕彻的玉佩骤放虹光:“滇人至今以轩辕龙旗为图腾,峒主府库中...“他突将酒液泼向虚空,水雾映出堆积如山的陨铁与灵谷,“存着太祖征南时埋下的三万神铁玄武凯!“ 刘平振袖展开《滇国风土考》,指尖蘸着星芒勾画:“当以'施粥济民'为名入滇。“朱砂在舆图上圈出三处灵泉,“在此设粥棚,灵泉煮粟可祛瘴疫——流民食之,筋骨强健胜寻常士卒。“ 韩彪突然割破掌心,血珠坠入星阵:“滇东澜沧江有天堑'鬼见愁',江底沉着轩辕太祖所铸的断龙铁索——“血雾凝成七百具玄铁浮桥模型,“假托治水之名打捞,实则铺设运兵暗道!“ 轩辕彻额间族徽骤亮,玉佩投影出滇西星象:“秋分时荧惑守心,恰是重启古阵之机。“他引指在虚空烙下血誓,“届时我取出我墓室里的金银财宝变卖用以军资,韩兄率百姓而练兵,刘兄以《平准书》重定赋税——“ “三月内,我要让滇国十八峒飘满轩辕旗!“江面虚影中浮出艨艟战船,船首皆挂着轩辕龙旗,“届时顺江东进可取南越,溯流而上直抵巴蜀——最后为天下谋太平!“轩辕彻抽出他那把天权剑插入地图最中央。 第八章 才刚刚开始 - 人定胜天? - 东方未明OP “第四纪元13年五月初六,太祖高皇帝册沐玄为滇国公,授滇节度使,世镇滇缅,协和人族、木精灵之谊。公族恪忠尽职,夙夜匪懈,终使滇缅之地,族衅本剧者,渐化昇和,民物蕃阜,蔚为盛焉。”——————————————————《帝国编年史》 晨雾未散,宫道上的露水打湿了战靴。赵泰按住白戬的肩膀,压低声音道: “记住三件事:第一,按我教你的应答,别节外生枝;第二,济安侯是齐王叔父,一直觊觎王位,若非我赵家十万青州军坐镇,他早动手了;第三——“ 远处传来环佩声响,赵泰眼神一凛,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待那队侍卫走远,他才继续道: “朝中大半都是济安侯的人,你每句话都可能被拿来做文章。记住,多看,多听,少开口。“ 白戬刚要点头,赵泰又补上一句:“你那杆炽霆枪的脾气收着点,朝堂上见血,可不是战场那般简单。“ 宫门处的执戟郎已开始唱名,赵泰最后整了整白戬的衣冠:“走吧,今日你只需做个木偶,线在我手里牵着。“ 朝堂之上,白戬的出现如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阵阵涟漪。文官在左,武官在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陌生的年轻将领身上。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唯有济安侯神色自若,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切。 齐王慵懒地倚在龙椅上,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诸位爱卿,这位白爱卿是孤昨日册封的虎狼将军。此次出征漠南,他立下赫赫战功。孤向来秉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则,还望诸位多多照拂。“ 话音未落,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臣便出列奏道:“老臣斗胆进言!“正是户部尚书吕阙克,济安侯的亲家。“此人仅参与一场战役,从军不过两月,就获如此封赏,实在有违祖制礼法!“ 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济安侯不紧不慢地站了出来:“臣以为,吕尚书此言差矣。“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如今天下动荡,诸侯虎视眈眈。臣仔细研读过白将军的战报,确实是难得的少年英才。“济安侯面带微笑,目光却深不可测,“想当年轩辕太祖天策,不也是破格提拔无名步卒李起为将?后来李起成为一代兵圣,为帝国立下不世之功。殿下此举,正是效仿先贤啊。“ 吕阙克闻言,立即躬身退下,不再多言。这出双簧演得天衣无缝,让白戬看得一头雾水。 “本初兄,“白戬压低声音问道,“他们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赵泰目光阴沉,嘴唇微动:“济安侯这是在以退为进。我们刚立军功,风头正盛,他这是要先稳住我们。“他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小心些,现在我们在明,他们在暗。“ 整个朝堂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济安侯的微笑背后,不知藏着怎样的算计。 朝堂上的气氛突然凝重起来。徐州侯张旭的出列让文武百官都为之一静,这位年轻的金丹修士向来以敏锐著称。 “启禀殿下,“张旭的声音清朗有力,在殿内回荡,“近日臣在徐州边境发现多批精灵族商队入境,人数远超往年。“他顿了顿,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虑,“更可疑的是,这些精灵都佩戴着双头鹰花纹章——正是西洲鹰徽贵族的标记。“ 齐王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龙袍上的金线在晨光中闪烁:“张爱卿未免太过谨慎了。我齐国有天下无敌的青州军坐镇,更有爱卿这样的金丹修士...“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白戬,“如今又添了白将军这样的虎将,何惧区区精灵?“ 济安侯突然轻笑一声:“殿下圣明。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张旭,“徐州侯既然特意提起,想必有所发现?“ 张旭神色凝重:“臣昨夜收到密报,这些精灵在暗中测绘我齐国地形。更令人不安的是...“他压低声音,“有人在边境发现了精灵祭祀用的月刃碎片。“ 朝堂上一片哗然。白戬注意到赵泰的手指已经按在了剑柄上,而济安侯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够了!“齐王突然拍案而起,玉扳指在龙案上敲出清脆声响,“张爱卿,你是在质疑孤的决策吗?“他冷笑一声,“退一万步说,就算西洲真敢来犯,难道我齐国二十万雄师还挡不住几个长耳朵的异族?“ 张旭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旁的太傅暗中拉住衣袖。 “还有本奏吗?“齐王环视群臣,见无人应答,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退朝!“ 走出大殿时,白戬听见赵泰低声咒骂:“蠢货!精灵的月刃祭祀从来都是战前仪式...“他阴沉地望向济安侯远去的背影,“这事没那么简单。“ 退朝后,白戬与赵泰在宫门外拦住了正要离去的徐州侯张旭。 “末将参见徐州侯。“赵泰抱拳行礼,玄铁护腕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白戬也连忙跟着行礼,动作略显生疏却透着真诚。 张旭转身,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展颜笑道:“两位将军不必多礼。“他抬手虚扶,金丹修士特有的灵力波动在三人之间流转。这位年轻的侯爷对眼前二人颇有好感——赵泰是齐国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而白戬在漠南一战展现的实力,虽然没有修为,但是实战能力恐怕已接近先天期巅峰。 赵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侯爷方才在殿上所言的精灵异动,末将深以为然。“他眉头紧锁,指节不自觉地敲击着剑柄,“此事恐怕另有蹊跷。“ 白戬也上前一步,低声道:“末将虽初入朝堂,但也觉得精灵此番来意不善。《南海之约》签订不过四年,他们怎会甘心止步于此?“ 张旭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他示意二人随他走到一处僻静的回廊,确认四下无人后,才叹息道:“本侯何尝不知其中蹊跷?只是殿下...“他摇了摇头,语气中透着无奈,“如今朝中济安侯势大,殿下又...“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侍卫的脚步声。张旭立即收声,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塞给赵泰:“三日后子时,徐州驿馆。“说完,他整了整衣冠,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大步离去。 东泰侯府内,赵泰急匆匆地穿过回廊,连侍卫的行礼都顾不上回应。 “父亲!父亲!“他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带起的风掀动了案几上的兵书。 赵国昌正倚在太师椅上,捧着本泛黄的《轩辕兵法》看得入神,闻言头也不抬:“本初,你都当将军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赵泰顾不上解释,三言两语将朝堂上的事说了个明白。赵国昌这才放下兵书,眉头渐渐拧成了一个“川“字。 “此事确实蹊跷。“老将军的手指在案几上敲出沉闷的节奏,“济安侯那个老狐狸,怕是早就...“ “孩儿也是这么想的。“赵泰点头附和,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赵国昌突然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白戬:“子煦,你怎么看?“ 白戬正盯着墙上挂着的《九边烽燧图》出神,闻言眨了眨眼:“站着看,还能怎么...“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场合不对,连忙干咳两声:“咳咳,开个玩笑,缓和下气氛。“ 他整了整神色,认真道:“依我看,咱们得暗中调查。先从各关隘的出入境名册查起,再派几个机灵的好手盯住这些可疑的商队。“顿了顿,又补充道:“切记不能动武,否则正好给了西洲开战的借口。“ 赵国昌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卷密档:“子煦说得在理。这是去年各州关隘的出入记录,你们先拿去比对。“ 窗外,一只信鸽扑棱棱飞过,投下的阴影在案几上稍纵即逝。三人对视一眼,都明白这场暗中的较量,已经悄然开始了。 夕阳将米家小院的青砖染成琥珀色,白戬推开门时,蒸腾的热气裹着蟹黄香扑面而来。他盯着灶台上那屉晶莹剔透的汤包,汤汁在薄皮下晃出金灿灿的波纹。 “兰姐,这些蟹黄包...“他话音未落,忽然瞥见窗棂上结着朵六棱霜花。 米兰正踮脚从吊篮取腌菜,鬓角碎发被蒸汽熏得微湿:“东巷新搬来的姑娘送的,说是见面礼。“她转身时,围裙带子勾倒了盐罐,“那姑娘生得跟画里人似的,尤其是那身衣裳...“ “广袖流仙裙,腰系桃红丝绦?“白戬突然感觉后颈发凉。 “小郎君倒是记得真切。“水剑璃的声音从房梁飘落,裙摆扫落的灰尘在夕照中化作金粉。她今日竟梳着端庄的垂云髻,只是发间冰魄簪歪歪斜斜插着,活像只偷戴凤冠的雪貂。 米兰吓得差点打翻醋坛,水剑璃却已端坐在八仙桌旁,双手规规矩矩叠在膝头:“姐姐这腌菜蒸鱼真香,我在巷口就闻见啦。“说话间,指尖凝出冰晶雕的碗筷,还不忘给白戬的凳子铺上霜花软垫。 白戬盯着她裙角若隐若现的鹿皮短靴——那上面新绣的“打劫御膳房“字样,正被流仙裙的银线悄悄遮盖。 “水姑娘若不嫌弃...“米兰盛饭的手顿了顿,看着对方用冰箸夹起滚烫的鱼腹,“家里粗茶淡饭...“ “姐姐叫我璃儿就好。“水剑璃突然起身,广袖翻卷间冻住差点滚落的汤包,顺势将冰镇梅子酒斟满三个粗陶碗,“我在家都是吃花瓣饮朝露的,难得尝到人间烟火呢。“ 白戬的筷子突然被冻在碗沿,他抬眼看见水剑璃正冲自己眨眼,窗台上那屉蟹黄包不知何时被拼成了“呆头鹅“的形状。米兰转身添饭时,水剑璃指尖一弹,冰晶小老鼠扛着粒花生米,正往白戬碗里偷渡。 白戬咬着筷子的动作顿住,又看着水剑璃指尖凝出的冰蝴蝶正往自己汤碗里撒盐。 “青州城巽位藏风,离宫聚火,正合我玄冰灵体的修炼。“水剑璃说得一本正经,广袖拂过白戬碗沿时,汤汁表面竟浮现出《洛书》卦象,“倒是某些人...“她突然倾身贴近,发间冰魄簪渗出寒气,“命宫犯太阴,需得本姑娘镇着才妥当。“ 白戬正要反驳,大腿突然传来刺痛。低头只见三根冰针正扎在裤褶间,凝成个歪歪扭扭的“蠢“字。他咬牙用炽霆枪的火纹熔了冰针,青烟混着焦糊味在桌下弥漫。 “水姑娘尝尝这醋芹。“米兰突然转身布菜,水剑璃慌忙缩回作乱的手,顺势将冰针残渣凝成朵霜花别在鬓角。白戬趁机在桌底掐诀,炽霆枪的雷纹沿着凳腿窜过去,却被对方用冰晶罗盘导入了地砖缝隙。 “多谢姐姐。“水剑璃笑得眉眼弯弯,桌下的鹿皮靴却狠狠碾住白戬的皂靴尖,“要说这青州风水最妙之处...“她突然朝白戬耳畔吹了口寒气,“便是能看着某人吃瘪呀。“ 窗台上那屉蟹黄包不知何时化成了冰雕,正摆出白戬被雷纹反噬时的滑稽模样。米兰转身盛汤时,水剑璃飞快地弹了下冰雕的屁股,惹得白戬呛咳出声,半粒珍珠米粘在了鼻尖。 “这妮子把我当日本人整着呢。”白戬暗暗吐槽道。 饭后,白戬仰面倒在硬板床上,后颈突然触到一丝沁凉——整张床褥不知何时被冻成了冰玉棋盘,纵横十九道明线泛着幽蓝荧光。 “这疯丫头...“他刚要起身,忽见穹顶冰纹流转。三千星辰自屋梁垂落,在天花板上汇成银河,“呆头鹅“三个鎏金篆字在星海中载沉载浮。每道笔画都由冰晶小兽拼成:呆字顶着麋鹿角的雪貂,头字化作啃松果的冰鼠,鹅字干脆是只翘着尾翎的玄鸟。 最绝的是配图——冰魄凝成的白戬正被十三只雪貂追咬裤脚,衣袍上还题着《洛神赋》的句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只是“鸿“字被改成了“鹅“。 梁间忽传来细若蚊蚋的传音入密:“本姑娘的《太虚星图》,可比钦天监那些糟老头子画得好看?“尾音带着得逞的轻笑,惊醒了檐下宿眠的寒鸦。 炽霆枪出鞘的刹那,雷火纹路如赤龙苏醒,在枪身上蜿蜒游走。白戬振腕轻旋,枪尖绽开的火星溅落在冰晶穹顶,顿时激起阵阵白雾。那些“呆头鹅“篆字在热浪中扭曲变形,冰貂玄鸟化作涓涓细流,顺着梁柱蜿蜒而下。 枪杆横扫过处,霜雪蒸腾成云。雷火交织的光晕里,隐约可见冰魄残影凝成水剑璃的虚像,正冲他吐着舌头做鬼脸。白戬咬牙催动真气,炽霆枪骤然迸发凤鸣之音,赤色流火幻化成展翅的毕方鸟,将最后一片冰晶星图吞入腹中。 “嗤——“ 最后一缕寒雾在枪尖消散时,屋梁突然坠下水滴,正巧砸在白戬眉心。他抹去水痕抬头,只见水渍在房梁汇成新的涂鸦:简笔勾勒的少女踩着冰剑,正朝下方气急败坏的持枪少年扔雪球。月光透过水痕投影在墙上,那冰剑竟随着夜风轻颤,恍若活物。 白戬气结之下反手将长枪钉入地面,雷火余波震得窗纸哗啦作响。却见枪柄上不知何时缠了根冰晶丝绦,末端系着张冻硬的笺纸:「雷火烤鹅,味应不俗——璃儿题赠」 “这家伙......”很显然,人在一定情况下,真的会很无语。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