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春,杂花生树,莺飞草长,无数的商队从中原出发,沿着官道一路向西,穿过玉门关或阳关,通过丝绸之路贩卖精美的丝绸、瓷器、茶叶、香料……到西域、天竺、大食、萨珊波斯甚至遥远的欧罗巴。 秦,这个位于东方正值鼎盛的帝国,用它强大的国力、取之不竭的财富、独一无二的文化征服和吸引着无数的异族人。 旭日初升,马贼的探子们便早早的埋伏在阳关以西大道两旁的绿林中,等待着西出阳关的商队经过,以便挑选他们要打劫的肥羊。 他们埋伏的地方离阳关不过二十里路程。阳关日出开放城门,而赶路的商队时常在开门之前就已经在城门口排起了长队,一旦阳关城门打开,众商队便熙熙攘攘的拥挤出去,不过一个时辰,就会有商队经过探子眼前的大道了。可今日奇怪的是,日头已经渐升,大道上却没有经过一支商队。 巴尼有些无聊的揪了一根嫩绿色的草杆咬在嘴里,初生的茎秆中甜丝丝的清冽味道充斥口腔,让他开始烦躁的心情被安抚了几分。巴尼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师傅,这个老头还拿着小羊皮袋不紧不慢的轻啜着酒,巴尼悄声问道,“师傅,你看今日?” 巴尼的师傅已经很老了,这么老的马贼可不常见。道上人都称他为老怪,老怪喜欢时不时的喝几口小酒,即使在出活的时候也酒不离身。在出活的时候喝酒,这可是探子的大忌,但这帮探子的首领却像没看到一样,其他探子也显得习以为常。因为老怪作为一个探子经验丰富,眼光毒辣,所以即使是首领也对他相让几分。 老怪像是没有听到似得继续喝着酒。探子们却已经等待不及,一个精壮的汉子走上大路,对老怪叫道,“老怪,放下你的猫尿!我们去阳关那边看看!” 老怪听到后慢吞吞的把小羊皮袋上的塞子塞上,颇有些悻悻然。巴尼看着老怪一脸不快,暗暗想,若不是师傅酷爱喝酒,他那一身本事早就为他积累下不菲的家当,怎么可能这么老还要四处奔波讨生活。 老怪收起羊皮袋,刚要起身却脸色一变,他支起身体向首领招招手,一边发出“秋秋”的鸣叫,探子们一听便又伏爬着隐蔽起来——这是大肥羊要来了。 不多时,爬在地上的探子们都感到了地面的震动,本来欣喜表情却变了,巴尼作为老怪的徒弟,自然也感到了这震动的古怪,他面带惊讶的抬起头向大路的尽头望去,这条大路从中原的汉开始,经历了近千年,无数的车马经过使它的地面变得宽广又夯实。现在在这条大路的尽头腾起蒙蒙的烟尘,无数鸟儿被惊的四散飞逃。 探子们极尽目力探望,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支高耸的旗帜,上面大书一个“秦”字,这个“秦”字笔法遒劲有力,旗帜边缘绣着精致的纹边,这是——这些探子虽然没有一个是汉人,但是他们却都粗通汉语,甚至认识些许汉字。他们看着这个“秦”字却有些迷茫,他们打劫过不少商队,见过不少旗帜,能埋伏在这里的探子也是见过世面的,他们见过“徐”,那是中原大贾的旗帜;他们见过“陈”,那是寿昌县尉的旗帜;他们甚至见过“封”,那是名震西域的安西大都护的旗帜,他是这片广袤土地的土皇帝。 可是直接打着“秦”——这个□□上国国号的旗帜,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巴尼疑惑的看向老怪,却发现师傅脸上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让他想问的话咽在喉中。 然而等这支队伍离他们越来越近,渐渐展现出它的全貌时,却让这些探子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支近三千人的队伍,除去大量的马车,没有步卒,全部都是骑士,不用细看就知这些人□□的马匹都十分神骏,甚至还有不少闲余的、一看便知是替换用的马都膘肥体壮。 骑士们护卫的马车都庞大而豪华,连明显是拉货用途的马车都给人一种造价昂贵的感觉。而位于最中间的一辆,是其他马车的两倍大,巨大的车轮上用丹砂绘制了精美的红色图案,车身用色彩艳丽的稚羽、闪耀的黄金为饰,在阳光下显得富丽堂皇。而周围骑着马的明显是侍从的男男女女也都穿着精致的服饰。 “金…金子!”巴尼吃惊的张大了嘴,嘴中叼着的草杆掉了下来。镶着金子的马车,他感觉一阵眩晕!在他的周围也有不少人发出低低的抽气声,巴尼不由的想支起身体看得更加仔细一些,却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手一把按了下去!巴尼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竟然没有挣开,他歪着头看向抓着他的人,却看到师傅凶狠的瞪了他一眼。 其他的探子们并没有像年轻的巴尼这般失态,为这难得一见的奢华车队而兴奋的忘乎所以,反而他们开始胆寒,颤抖的把头埋得更低。因为这支队伍除了马车和骑马的侍从,竟然有一千人的阳关铁骑做护卫,阳关铁骑是在西域声名仅次于安西军的强大骑兵。除了这一千阳关铁骑,竟然还有一千铠甲和武器更加精良的骑兵,他们的身材更加健壮、□□的马匹也更加高大,光滑的铠甲和锋利的兵器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冷冷的寒光! 探子们生出了恨不得能从此处消失的想法,这支队伍的主人到底是什么人? 、、、 婚礼使郭誉年逾四旬,常年保持着一副严肃的神情,而现在他却眉眼舒展,只余眉心三道浅浅的纹路,显得心情很好。当然不仅仅是他,就在昨日以前,整支车队还弥漫着丧气的氛围,如今大家俱是精神一振。因为公主她——终于正常了。 是的,这支队伍的主人是半年前才被秦朝皇帝新册封的临川公主,这位公主此去是为了和西域的强国疏勒和亲的。 疏勒可汗基靡年轻的时候曾经在长安游历,深受汉文化的熏陶,及他回国接任疏勒可汗之后便向大秦朝求婚了,愿意与大秦朝的皇帝结成翁婿之好。于是秦朝皇帝便将一个宗室罪臣之女封为公主嫁给了基靡。这位公主在疏勒生活了二十多年,于两年前病逝,于是基靡便按照惯例,接着向秦朝皇帝求亲。 大秦这些年日益强大,不论是为了依附的,归顺的,还是讨赏赐的,外族来求和亲者众多,但大秦皇帝却多有不许,即使同意和亲,所封公主也多为宫女之流。然而疏勒可汗来求亲,却让老皇帝犯了难。疏勒在西域的地位首屈一指,拿个宫女来搪塞必然不行。而老皇帝做了四十来年皇帝,早年间有些不长眼的宗室被他杀的杀贬的贬,只剩下些亲近的关系好的乖顺的。所以最近二十来年老皇帝与宗室之间关系十分和睦,也没有哪个宗室不开眼犯大罪,有女儿可以用来和亲的。而正经的宗室女不说,就是宗室出女,拿谁家的女儿去和亲也是伤了感情呀。 就在老皇帝头疼的时候,老皇帝最为宠爱的胞妹——万安长公主向皇帝进言,她愿意将自己疼爱的养女嫁给基靡,为秦疏两国的友情贡献一份力量。 要不然万安长公主得宠呢,长公主在向秦帝进言之前,已经将养女安排入了陈郡谢氏(驸马)的族谱。虽然陈郡谢氏大不如以前,可是也是数得上的士族,陈郡谢氏的女儿,还是秦帝最宠爱的长公主的女儿,哪怕是养女也配得上疏勒可汗基靡了。 但是即使是这样身份的公主,也不应该是从三品御史大夫郭誉来做婚礼使,至少不能是郭誉这样手握重权公务繁忙的人物。说起来还是因为郭誉这段时间一直和老皇帝的宠臣斗得你死我活不可开交。宠臣老皇帝肯定是不能处理的,而郭誉郭大夫一直勤勤恳恳廉洁守法,老皇帝也十分倚重他,也不好处理他,所以就让他做了婚礼使,想缓和一下双方的关系。 这样高规格的婚礼使给了万安长公主面子,全了可汗基靡的情谊,朝中还至少能安静大半年,皇帝很满意,满意之下,又给临川公主增加了不少嫁妆。 皇帝满意,万安长公主满意,疏勒可汗满意,宠臣也满意,可是郭誉十分不满。这一走就是大半年,别说让他要扔掉繁多的公务,及等他回来,朝中还能有他的位置么?可是不满也没有办法,谁让他斗输了呢! 他不知道这还不是最悲剧的。 临川公主并不像一般大秦的公主,性格或张扬或热烈或跋扈,反正外在表现都是很好动的。她却如小家碧玉似地,成日里躲在翟车中不出来,对此郭誉倒不奇怪,这显然是万安长公主为了讨皇帝欢心,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女子,肯定不是她从小养在身边很疼爱的养女,性格懦弱也是很正常的。 可他没想到,临川公主不是因为性格关系才躲在翟车里的,而是她身体不适整日昏睡,所以才不出翟车的。 郭誉让随行的疾医给临川公主诊治,可是疾医却说临川公主除了有些体虚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病症,可能是因为自小没有出过远门,而现在一直赶路,所以水土不服又身体疲惫引起的昏睡吧。 郭誉很纠结,身体如此羸弱的公主远嫁到那个蛮荒之地,恐怕过不了今年便要薨逝了! 直到昨日,临川公主竟如常人一般下了翟车,并且与郭誉亲切交谈了一番,表示自己的身体已然适应了旅途,让郭大夫不用忧心,郭誉才放下半颗心来。至少临川公主的做派完全没有问题。 、、 翟车的车窗半掩着,昏黄的光透过精致的窗棂铺洒在一具斜倚着隐囊的娇躯上,华美的衣料在明暗相间的光影下泛着柔润的光泽,更显的这娇躯窈窕,不过是松散着斜倚的姿态而已,举手投足却无一不优美。为了让临川公主在辛苦的旅途中尽量舒适,鸦羽般的秀发只在脑后松松的挽了一个发髻,堪堪用一支莹润的玉钗别住,再无其他饰品。细白的脸上也没有上妆,却显这美丽无匹的娇颜有几分稚嫩。 稚嫩,是的,如今临川公主才将将十五岁。 此时临川公主谢凝晖正由一个五官深刻的女官瑛珠服侍着进一些小食。瑛珠布下什么,临川公主便用什么,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眼神中却露出几分心不在焉。 这个从长安开始服侍临川公主的女官并不觉得奇怪,她甚至觉得公主精神大好的令人惊讶了。但是她猜不到表面波澜不惊的临川公主心中却如惊涛骇浪一般纠结的不停。 十五岁就要结婚,而且要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头,而且这个老头还是个与自己三观有霄壤之别的古代蛮族,啊啊啊!这万恶的旧社会,这万恶的古代皇权! 逃,还是不逃,这是一个问题。 临川公主谢凝晖,不,也许应该叫她张越越,本来是现代社会刚经历过生死高考的十七岁少女。她考的不错,上大学是肯定没有问题的,便与几个闺蜜一起去海南旅行,结果一不小心,竟然在海里游泳的时候给溺死了。 等她再醒来时,便发现一切都不对了,连身体相貌都变了样,一时间“穿越”两个大字把她砸的头晕眼花。可是还不及她细想,本体的十几年记忆汹涌而来,她一下子又晕了过去。 就这样晕晕醒醒,等她理顺了前身的全部记忆,并且能熟练的使用了这具身体的时候,竟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张越越也是看过不少穿越小说和穿越电视剧的,大部分穿越女主都福星高照金手指护体,混迹在古中国的首都,世界范围内最发达的城市之一,和一众高富帅、官/皇n代等牵扯不清。 她穿越的落脚地也确实是在古中国的中心,甚至还册封为公主,吃穿住行无一不精致,可是她还晕晕乎乎的没有享受几天,就被塞进了马车一路向西,要去做那和亲公主了! 和亲公主啊!先不说异国的生活条件和风俗习惯,在她有限的历史知识里,和亲公主可向来都是炮灰似的存在啊!啊啊啊,怎么办啊!如果不是她下意识的要保持自己的公主仪态,她现在真想抓着头发撞墙啊! 张越越,哦不,临川公主透过精美的窗棱看到外面一片天苍苍野茫茫的塞外景色,感觉自己又要晕了…… 第二章 用过小食,张越越临川公主谢凝晖振作精神,思考未来的生活该怎么办。刚开始知道自己要成为和亲公主的时候,谢凝晖是很想逃跑的,可是那时因为接收了宿主大量的记忆而头晕脑胀,四肢更是酸软无力,一日有大半天的时间都是昏睡状态,别说逃跑了,就是日常生活都无法自理。不过好在她是公主,自然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着二等残废般的生活。 等她把记忆都理顺了,身体的违和感也消失后,竟然就过去了一个月,车队也进入了阳关的地界,西出阳关那就是西域了,地域辽阔人烟稀少,操各种语言行各种习俗的异族比汉人多,她若是真跑了,可如何生存?不论是她还是宿主都没有野外生活技能,况且她身边时时刻刻都不断人,逃跑也是完全不现实的。 既然不能跑,那就只能安安分分的做和亲公主了。 据原主的记忆,这大秦好似还是古中国,可显然又不是自己那个位面二世而亡的大秦。此大秦如今已经传了四代皇帝,正是万国衣冠拜冕旒的鼎盛时期。四方来求和亲者众多,和亲公主的身份更是五花八门,但有一样相同的特点,和亲公主原本的身份都不高。但诸国也没有办法,谁让形势比人强,他们寻求的无非是大秦的庇护和大笔财物,如果能捎带有些技艺高超的匠人和农技水利等书籍已是求之不得!至于嫁来的公主具体如何,并不是重点。 也正因为大秦的强大,这些远嫁的公主即使不被丈夫所喜爱,也被以礼相待,并没有传出被辱被虐的事情来。 但这些公主所嫁也并不如人意,这些求和亲的异族国王或者部落首领,很多是妻妾成群的老头,即使是年轻人,民族习俗和生活习惯也与汉人大相径庭。就如张越越要嫁的疏勒可汗就已经年逾四旬,在古代那是爷爷辈的,即使在现代也足以做张越越的父亲。 先前张越越是游泳溺死的,那落入海水中的窒息感,胸腔在海水的挤压下,火烧火燎的仿佛要炸裂开,挣扎着睁开眼睛却一片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耳边只剩水流的轰鸣声,而她越是挣扎,身体就下沉的越快,那种徘徊在死亡边缘的恐惧让她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颤抖,也让她格外的珍惜这次穿越后获得的新生命,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张越越望着铜镜中微微有些失真的自己说,不就嫁个番邦老头嘛,为了活着我忍,我忍忍忍! 不过说起来,穿越大神还是给了她这个穿越女的标配金手指,张越越望着铜镜中美貌绝伦的精致容颜,让她不由的要捧着脸自恋起来。同时,她还接收了原主自身的一些才艺技能,经过这一个多月磨合,她冥冥中有种感觉,自己已经和这具身体完全契合,而原主所掌握的知识和技能,她也能随心所欲的使用。 除了这些她还接收了原主的感情,一股刻骨的怨恨。 张越越的原身如郭大夫所料,并非从小养在万安长公主身边的养女,而是长公主奶姐方氏的丈夫,宠幸了家伎所生的女儿。长公主颇爱歌舞,方氏为了讨好长公主,家中豢养了不少伎人,水平也是一等一的。却不想其中最出众的一位早年被方氏的丈夫宠幸并且怀了孕,那个家伎生下了一个女儿后,便被方氏转手送了人。而这个小女娘便连庶女都不算的扔给了管理家伎的女管事当做家伎养起来,连个名字都没有。 女管事见她生的可爱,便当做自己的女儿细心教养。这个小女娘习承了自己生母的精致容颜和歌舞上的天赋,又得女管事的□□,不多时便琴棋书画略通,尤其善于歌舞,女管事便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玉音。 若没有意外,这玉音未来也就只有两条路走,一是走她母亲的路,做府中郎君的姬妾,或被主母送人做了贵人的姬妾,反正是个玩物;二是走女管事的路,做调理家伎的管事,也脱不了一个奴婢身份。 却不想疏勒可汗向大秦求亲让她走上了一条她从来也未曾想过的路。 那时,方氏的丈夫早就去世,方氏因为奉承着万安长公主,日子也过的不错,但是她还想更不错一些。正值老皇帝为了和亲人选头痛的时候,方氏的宠人便给她出了一个主意,不如让长公主收养了她的女儿做那和亲公主,说不准还能讨一个什么夫人来当一当。 方氏一想这主意不错,可是自己唯一没有出嫁的女儿性格跋扈,那是决计不可能安安分分做这个和亲公主的,再说她也舍不得。思来想去,便想到了玉音。 方氏便让人将玉音唤来,这玉音长的天姿绝色,礼仪形态也丝毫不差。一看也是精心教养长大的,方氏很满意。便与这玉音说了和亲之事。并且许诺奖励教养玉音的管事,给她一笔钱并脱了她的奴籍。 玉音喜形于色,倒不是为了和亲一事,嫁给蛮族的老国王做王后细想也算不得什么好事。可是能让她心目中当做母亲的管事脱了奴籍,过上平静的生活,却让玉音由衷的感激起了方氏。 于是方氏便把玉音当做嫡女献给了万安长公主,万安长公主虽然宠幸方氏,可毕竟还是个下人,方氏具体有几个女儿,长什么样子,她哪里搞的清楚,便允了方氏,将玉音改了名字叫谢凝晖,塞进了死鬼丈夫的家族陈郡谢氏的族谱里。 若还是那个“王谢”时代,玉音这种身份可万万进不得陈郡谢氏的族谱的,可是如今陈郡谢氏已有些没落,万安长公主又是老皇帝一等一宠爱的公主,谢氏便忍辱接受了。 一切准备妥当,万安长公主便把玉音带到老皇帝面前,老皇帝表示很欣慰,还是自己的妹妹懂得体谅自己啊,高兴之下,不仅嘉奖了万安长公主,还封了方氏为郡君。 玉音也被册封为临川公主,养在宫中,学习种种繁多的礼仪,疏勒及西域的民情,甚至还有几种异族语言的常用语。只等半年之后便要嫁去疏勒。 这半年时间匆匆而过,临出发前几日,玉音请求老皇帝让她回去母亲那里探望几日,以全孝心。玉音说的一片情真意切,老皇帝感念之下自然应允。于是玉音便先去了万安长公主府,又回了方氏府里,主要的目的还是想再见一见教养她的管事。 方氏没有想到玉音还能回来,很是惊讶,便与玉音不咸不淡的寒暄着,得知她还要在家中住几日,连忙让奴婢给她收拾院落。玉音其实是想回去以前管事那里住的,但是她随行还有宫中女官,自然不可能跟着她去住那豢养家伎的院落,于是也应承了下来。 等玉音不经意的提起想见女管事时,却发现方氏有些不自然,方氏却道,那女管事早被脱了奴籍,说是老家还有亲人,便离开长安回老家去了。 玉音心中疑窦丛生,她被女管事养大,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她有什么老家人。但见方氏那样说,便暗暗放在心中,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暗想等到回到院落后再查探。 方氏从没有想过玉音还能从宫中出来,事先并未给奴婢们下封口令,于是玉音旁敲侧击的便打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女管事前不久因为偷窃主人的财物被打死了,不仅如此,那些个曾经和她亲近过的伎人也被一并打死了! 玉音仿佛遭了晴天霹雳,转念一想便已明白,自己从小被管事抚养长大,管事为人如何,她怎会不知?管事已年近四十,从未偷窃过,怎么自己走了短短半年,却因偷窃被打死?况且还有那几个伎人,显然是为了封住她们的口。 在玉音心中,唯一的亲人便是那女管事,如今管事却被活活打死,她怒不可遏,只想如何报复方氏,既然事情由让她代替方氏的女儿和亲而起,那么就让她真正的女儿去吧。 半夜,玉音便抱石投了湖。 但过了不久玉音便被发现救了起来,谢天谢地,这玉音竟然还有气,不想救起的是玉音的身子,内芯却变成了张越越。 张越越醒来不久又昏了过去,一面是因为原主海量的记忆涌入,一面是被那冲天的恨意冲的。 之后张越越就一直昏昏醒醒,即使醒来,眼前看到的耳边听到的也仿佛隔了层东西,直到昨日才终于正常。 哎,张越越望着镜中的少女,不好意思了,你的仇因为我的穿越是一时报不了了,等以后有机会,我就帮你报仇,以报答你提供身体让我不死的恩情。 思及此,张越越掰着纤长优美的指头,细数着这些算不上金手指的金手指。貌美,琴棋书画唱歌跳舞,公主身份,强大靠山。这些都是原主自带的。 自己呢? 这是个架空大秦,自己那些浅薄的历史是用不上了。 穿越女常做的火药、玻璃她不会,就算她会,也不能带去异族啊,万一异族强大了攻打中原怎么办?她心里到底还是汉人啊! 剩下还有什么呢? 空间?系统?完全没有感觉到! 张越越不仅有些苦逼的想,自己比土著并没有丝毫的优势,要怎么混啊! 第三章 清晨,临川公主谢凝晖在女官的服侍下起身,然后接过瑛珠递过来的“牙刷”(1)开始刷牙。这牙刷是牛角为柄,鬃毛为刷,打磨的十分小巧光滑,在牙刷柄上甚至还有精美的雕花,不论是外形还是使用的感觉都与现代的牙刷十分相似。没有牙膏,不过却有成分复杂气味芬芳、主料为盐的牙粉。 谢凝晖的一应生活用品都有陪嫁,为了力争让公主在异域也能过上舒适的生活,这种牛角牙刷也携带了不少,谢凝晖想用一支扔一支也能使用很久。她的陪嫁里甚至还有几套价值□□用白玉做的盥洗用具,专职她这个大秦公主装逼震慑蛮邦用。 张越越再次开始神游,幸亏自己穿越为一位公主,一想到若是穿越为平民只能用手抠牙、用木片剔牙或者用柳枝蹭牙什么的,张越越整个人都不好了。至少谢凝晖身为玉音的时候还是用柳枝的呢,而这已经是很风雅了。 张越越打了个颤,感谢万恶的皇权。 瑛珠已经很习惯临川公主时不时的走神了,眼观鼻鼻观心的伺候着。可是同为司闺的赵思菱却腹诽着,看来临川公主的傻病还没有好全。 后宫是最不能闲话贵人私事的地方,也是贵人秘辛流传最多的地方。 作为临川公主身边品级最高的两位女官,本应是在谢凝晖被册封为公主之时就开始陪伴她,可是瑛珠和赵思菱却是临川公主临发嫁的时候才匆匆陪给的。 之前看在万安长公主的面子上,给临川公主配的都是宫中稳重的七品老宫官,毕竟临川公主的司闺也是从六品的女官,品级低的宫官可不行。 可是这两个宫官却在临川公主出嫁前被处理了,一起被处理的还有一些跟着公主回万安长公主府的宫人。处理这些人只说是因为服侍不周,但是后宫中却有了一些流言,临川公主在临出嫁前竟然不甚落水了,幸好救得及时,不然这大秦朝的体面可就毁了,这几个宫人不被处理都不可能。 当初玉音投湖之后虽然断了气,可是却有张越越以身替之,所以救上来一个活生生的临川公主。方氏知道后又惊又怒,她思来想去,玉音可是自己撇了宫人跑去湖边的,莫不是为了那个被杖杀的奴婢投了湖?也不知道她死前有没有说什么,不管怎么样,那些个宫人是不能留了。 方氏当机立断将那些宫人关了起来,一状告到万安长公主那里,说是这几个奴婢侍候不力,竟然让公主不小心落了水。万安长公主一听也是震怒万分,这可是直接在打她的脸。至于玉音是自己投湖的,万安长公主完全没有往那边想。开朝多少和亲的公主,没听说有一个自杀的,再者她之前是见过玉音的,玉音不仅相貌身段万里挑一,气质和谈吐也是上佳,最重要的是玉音是心甘情愿的去和亲的,所以她才将玉音收为养女,带给皇帝。 而玉音出宫来长公主府的时候,她也见了一面,没有发现玉音有什么异常,等方氏告状之后,她又派自己身边的女官带着疾医去方氏府上给玉音瞧了瞧,当时张越越还在昏迷,可是身体却没什么大碍了,疾医只说可能是受了惊吓,所以昏睡不醒,等过几天或可转醒。 女官将所看所听回禀万安长公主,长公主便完全信了方氏的话,把跟随玉音出宫的宫人统统杖杀,然后又进宫向老皇帝好一通告状,老皇帝的皇后早就薨了,后宫便由皇帝的宠妃管着,长公主和那宠妃素来不对付,如今便借由此事闹的那宠妃好一顿没脸。 于是临川公主身边伺候的宫人便统统换了一个遍,以前调的是老宫人,结果她们仗着自己老资历托大,没伺候好公主。这次便要找品级低一些年纪小一些的女官,可是临时换女官也是个麻烦。因为这些陪嫁的女官也要学习几种蛮族的语言和习俗的,想来想去便从外邦使臣来朝时居住的四方馆中调了许多宫人来,一个是老成的从七品女官瑛珠,一个机灵的八品女官赵思菱。 这瑛珠还好,她本来就是一个混血儿,小时候在西域长大,所以再回到西域对她来说无所谓。 可对于赵思菱却如晴天霹雳。赵思菱以良家子入选,被分到四方馆时心里很是难受,后来发现四方馆比内宫可以接触到不少其他的官员,心思又开始蠢动了,若是能和通事舍人就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就算再不济,像她这样的良家子如果到了三十岁并未被皇帝宠幸,可以领一份嫁妆被放出去。有嫁妆和这些年她在四方馆的积蓄,想嫁个富裕的人家也是很容易的。 赵思菱没想到她突然被选为临川公主的陪嫁女官,就算她的品级连升三级,也毫无喜悦之情。她在四方馆见过不少毛头毛脸的异族,如今却要一辈子与那些粗鲁野蛮的异族生活在一起了,心里恨得不行。 等她开始服侍临川公主时,发现公主几乎整日都在昏睡,不由的想起那个流言,心想这临川公主的脑子恐怕是被湖水给泡傻了吧! 、、、、 谢凝晖刚用完晨食,便有寺人禀报,她的长史求见。 谢凝晖颔首,一个身着深绯色官服年过三旬的俊朗男子走了进来。 二十多年前,秦帝为了拉拢疏勒以示恩宠,当年嫁过去的公主官署是按照亲王官署配置的。如今西域虽然已在大秦囊中,可是依照前例,给谢凝晖的官署配置还是按照亲王的规格。所以管理谢凝晖庞大嫁妆和处理事务的长官便是从四品上的长史,谢凝晖甚至还有一只千人的私人卫队,由一位从四品下的司马掌管。因为是陪嫁到西域的,这支卫队也与平常的亲王卫队不同,全部是由骑兵组成,并且不论从兵员本身素质还是甲胄武器的配置都是一等一的,无处不彰显大秦的强盛。 谢凝晖的长史名唤陆随,乃是通过进士科进入官场的庶民。大秦官员的品级,五品上下乃有着天壤之别,五品以上谓之“通贵”,若是没有背景的平民,怕是一辈子止步于五品以下的官职。 虽然临川公主的长史因为是陪嫁官而大打折扣,但是以陆随而立之年之庶民身份的出身做到从四品的官职,也足以看的出他的过人的才干。 大秦士子通过科考,进士及策后,并不会被直接授予官职,还要通过吏部的选官这一关。吏部选官讲究个“身言书判”,这“身”便是要求体貌端庄丰伟,同等条件下,长得美气度佳官职自然就好一些,若是长得歪瓜裂枣的,还没有特别突出的才能,甚至有可能一辈子的进士出身也混不上一个官职。谢凝晖不免暗自吐槽,这看脸的世界果然是从古至今一脉相承的(2)。所以这一般的官员相貌再不济也都看起来至少端正,更不用说作为陪嫁官会对品貌和气度有特别的要求。于是陆随便是一个仪表堂堂、七窍玲珑的人物。 这陆随行动间如行云流水一般,对谢凝晖行了礼,微笑温言道,“公主晨食用的如何?若羌虽是弹丸小国,不过去胡来王精心侍奉,这异域的食物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 谢凝晖一行西出阳关,途径第一个西域国家便是若羌,若羌说是一个国家,却不过一座城池的大小。若羌人口不过三千余人,军队不过五百人。国人不善农事桑麻,粮食和生活用品都依靠其他国家供给。但因精于铁器制造,境内又有出产铁矿的山脉,这个小国便十分富裕。 若羌的国王号去胡来王,因靠近大秦,便娶了阳关本地的贵女为王后,昨日谢凝晖一行人下榻若羌,去胡来王便要将王宫腾出来给临川公主居住,不过谢凝晖拒绝了国王的美意,最终居住在若羌城中除王宫最好的居所。 张越越曾经囧囧有神的猜想这个去胡来王的长相,也不知音译王号的官员是怎么想的,竟然给这个国王译了这样一个名字。等见到了才发现是一个干瘦的老头,看起来还挺精明的,并不如想象中是一个胡天胡地的莽汉。 其实是张越越错怪音译的官员了,二十多年前突厥还十分强大,一直与大秦争夺这西域的控制权。若羌因为势力弱小,便一直在大秦和突厥的夹缝中求生存,待到这一任若羌国王继位后看到大秦越来越昌盛,便不走那左右逢源的路子,一咬牙彻底投了大秦,为表示他完全臣服大秦的决心,便将自己的王号改成了去胡来王。去胡来,便是“去胡而附秦”。这位有魄力的去胡来王果然没有料错,不过几年的功夫,大秦便把突厥打的落花流水,将整个西域纳入囊中。 而临川公主此行下榻若羌,去胡来王自然也格外的殷勤。 谢凝晖点点头道,“国王和王后盛情,一会还要陆长史代为感谢。”临川公主是待嫁之身,昨日接见了去胡来王及王后已经很给这个小国王面子了,今日离去便不用再见。 “此乃去胡来王的本分应当,公主真是谦逊仁厚之人。”陆长史嘴角一弯,“不过臣来是另有一事,疏勒前来的迎亲的大禄坦达靡已在若羌国外等候,臣拟了一些给坦达靡的赏赐,还请公主过目。”说完递给谢凝晖一张礼单。 疏勒的皇族名字后面都会有个靡的发音,这坦达靡是如今疏勒可汗基靡的弟弟,也就是谢凝晖未来的王叔,他深受基靡的信任,担任着仅次于相的大禄一职,可算是疏勒数一数二的实权人物。 和亲公主可不似一般的可敦,她肩负着影响西域政局的重任,所以疏勒的亲贵大臣,也需要一一结交。 谢凝晖接过单子一看,上面有用的穿的还有武器,都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陆随见谢凝晖已将单子大略扫过一遍,便补充道,“大禄坦达靡崇尚武力,礼单中的那把秦刀工艺精湛,有斩金截玉之能,大禄或可喜欢。” 谢凝晖同意了陆随的提议,她默默的深吸一口气,马上就要见到自己未来丈夫的亲弟弟了…… 第四章 虽然谢凝晖只是默默的吸气,表面还保持带着几分矜持的微笑(这也是玉音之前在后宫中的学习内容之一),但陆随这种人精还是感觉到了谢凝晖不经意间泄露出的紧张感。 陆随在谢凝晖还是玉音的时候就见过她的,后来听闻谢凝晖落水,心里也不免有几分猜测,但是据说谢凝晖身体并没有大碍,他也就将想法默默放在心底。谢凝晖在旅途中长时间昏睡,让陆随对此次西域之行多了几分担忧,不过等谢凝晖病情好转以后,他却有些放心了,虽然谢凝晖和以往似有些许不同,但是她性格温和又坚韧、善于听取意见、配合度极高,都让陆随对她产生了好感。 如今陆随察觉到谢凝晖淡淡的紧张之情,思及谢凝晖才不过十五岁,便对她又多了几分怜惜,眼中也就带了几分温情,“公主不必担忧,疏勒慕秦已久,疏勒可汗基靡早年在大秦游历,深受秦文化的熏陶,真定公主嫁于疏勒可汗二十余年,也一直夫妻和睦,未曾有不好的传言……” 谢凝晖感受到陆随释放出淡淡的安抚之意,笑容也不禁真诚了几分,至少自己未来要倚重的大臣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人呢! 而且深受大秦文化熏陶什么的,谢凝晖看着陆随敷贴的鬓角端正的官帽,整齐的没有一丝褶皱的、合身的恰到好处显示出颀长身材的深绯色官服,还有随着陆随潇洒举止飘来的淡淡熏香。 谢凝晖暗暗想到,若是陆随这样的就很不错了,不过貌似疏勒可汗四十多岁了。陆随不过才三十余岁,四十多的秦人……谢凝晖想到郭誉那张经年不变的严肃面孔……如果不是陆随这样的,是郭誉那样的……也、也能忍了…… 、、、、、 “阿嚏!”骑着马的郭誉连忙掏出手巾擦了擦,又抬头望了望天气。天高日朗,阳光明媚,天空瓦蓝洁净的仿若秋日,并不像长安的春日多雨。 因为一会便会见疏勒大禄坦达靡,郭誉等几个本来乘坐马车的官员也全部骑马行路。大秦的官员甚至是宰相平日里上朝或者去官署都是骑马而行,没有特殊情况是不能乘坐肩舆(轿子)和马车的(1)。如果年老的骑不动马怎么办?那你告老还乡吧,官员日理万机,没有好身板当什么官呢?当然和亲这种长途跋涉就另当别论了,虽然不如临川公主的马车豪华,但是郭誉等人的马车还是很舒适的。 副使鸿胪寺丞王源驾马靠近郭誉道,“塞外风大,郭大夫可要小心身体。我此次出来,家里备了几罐秋梨膏,此物能润肺生津,郭大夫可以一试。”王源乃太原王氏人,因着家族年纪轻轻便做到了从六品上鸿胪寺丞的职位。郭誉天生严肃,又身居御史大夫一职已久,向来对因荫庇上位的人不假辞色,但是这月余的相处,王源不骄不躁,既不因为旅途的辛苦而抱怨,也不因为旅途的无趣而焦躁,郭誉也不是固守城规之人,便对他改观了许多。 郭誉看着王源微微颔首,“劳烦王丞了。”便是没有推辞的接受了王源的秋梨膏,脸色已是比初见王源的时候缓和了不少。 王源见之一笑,招来自己的随侍,让其将携带的秋梨膏取一罐交给郭誉的随侍,并嘱咐他将秋梨膏的用法禁忌也要一一告知,然后才又对郭誉道,“郭大夫这几日心情不错。”这就是刚与郭誉亲近了一些便打蛇随棍上了,毕竟不论是郭誉的地位声望还是品行都是王源所钦慕的。 郭誉嘴角勾了一个弧度,权当是笑了,淡淡道,“临川公主这几日身体日渐康复,我心甚为慰。” 王源也没想过郭誉会对临川公主多做什么评价,便附和道,“是啊,公主身体健康才不会辜负了圣人所托。” 郭誉又看了一眼王源真诚的神色,想到自己此行的缘由,不由的在心中叹了口气,不行…… 、、、、、、 说好的慕秦已久呢?说好的秦化已深呢?谢凝晖有些眼晕的看着前方的鬃毛大猩猩——疏勒大禄——她未来丈夫的弟弟坦达靡。 坦达靡身高七尺,长的又高又壮,肤色为浅棕色,一脸金棕色的毛茸茸络腮胡致使看不清他的相貌,头发一部分被束在一顶平顶的帽子里,另一部分卷曲的散乱的披散在肩头。帽子上绣着复杂华丽的金银线,配着他金棕色的胡子和头发,在阳光下看的人眼花缭乱,长时间盯着看对眼睛都是一种折磨。 大猩猩的哥哥是自己的丈夫……谢凝晖艰难的咽了口口水,感觉呼吸有些困难,不过据说是在中原游历过的,应该还能再抢救一下吧…… 但这并不是让谢凝晖最担忧的,更让谢凝晖忧郁的是坦达靡周身所发散出来的气质,那种狂妄的、野蛮的、狡诈的、甚至带着点鄙夷的态度。谢凝晖默默的攥紧了拢在袖子里的手,不让它无奈的捂住自己的脸。这是疏勒可汗的弟弟,是疏勒数一数二的权势人物,如果他对于和亲公主都是这样的态度…… 清晨谢凝晖和陆随确定了礼物之后,就出发了。谢凝晖的侍从早就在若羌国外围好的帐幔,铺好了地衣,让临川公主在其中接见前来迎亲的疏勒大禄坦达靡。 谢凝晖的左侧的位置依次坐着正使郭誉、副使王源等等一众大秦官员,右侧首位坐着去胡来王。本来谢凝晖今日是见不到去胡来王的,但是去胡来王殷勤,一路将临川公主送出国,所以谢凝晖便邀请他也参加中午为了接见坦达靡的宴席,便让他坐在自己的右侧上首。 等坦达靡进入帐幔后,大家便都站起来以示礼遇,坦达靡瞟了一眼谢凝晖,便将右手置于胸前潦草的行了一个礼。谢凝晖便曼声问候了几句,又有谢凝晖的寺人将赏赐捧给坦达靡,坦达靡漫不经心的表示了谢意,然后该入座的时候他却站着不动了,毫不掩饰的望着去胡来王的位置。 在坦达靡进来随意行礼的时候,郭誉本来就肃穆的神色变得更加严峻,等看到坦达靡在临川公主让他入座的时候还不坐下时脸色已经堪称严厉了,虽然若羌和疏勒的国力一比不值一提,但是去胡来王毕竟是大秦承认的国王,而坦达靡只不过是疏勒的臣子,按理来说他也应该坐在下首。郭誉抿了抿嘴刚要说话,这时去胡来王却笑道,“坦达靡老弟来者是客,请坐上首吧。” 坦达靡不明意义的哼笑了一声,也不说话,便在去胡来王腾出来的位置上大摇大摆的坐下了。 在坦达靡进入之前,帐内的言笑晏晏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王源笑道,“大禄此来一路可是顺遂?” 疏勒的秦化程度还是很深的,至少这个看起来完全没有一点秦人样子的坦达靡也说着一口怪腔怪调的秦话,“我疏勒人在西域可是畅通无阻,怎么可能不顺?” 王源并不理会坦达靡语气中的挑衅之意,“顺利便好,不过一路风尘,大禄也可在此处歇息歇息,品尝一下我们大秦的美食。” 坦达靡一手撑地,歪着头说,“既然赶路就不要耽搁了,如今我已经来了,就此出发好让公主和我大汗完婚。” 坦达靡如此不逊的态度在场的秦人都有几分不忿,郭誉硬邦邦的说,“大禄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即使你着急赶路,可是我们大秦公主却不能如此行色匆匆风尘仆仆。” 坦达靡看向这个自他一进来就黑着脸的大秦官员,现在他紧皱着双眉,眉头间压出深深的三道纹路,双眼盛满的并不是怒火,而是几分审视和威严。这个干瘦的官员手无缚鸡之力却让坦达靡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现在他盯着自己看的时候,让坦达靡很想把他的脑袋扭下来,已经很久没人敢这样看他了。 但是……坦达靡转念一想,狞笑了一下,便不再言语,似是同意休憩一番了。 这时王源又和去胡来王聊了起来,场面诡异的重新热闹了。 郭誉的双眉却一直不曾舒展,如此不逊的疏勒大禄,不论这是不是疏勒可汗的意思,回大秦以后都要上报皇帝,对疏勒的政策恐怕也要有些改变了。 而谢凝晖保持她矜贵的微笑坐在主位装壁花,心里却翻江倒海,虽说坦达靡对她并没有明显的不敬举止,而且他骄横的行为也被郭誉制止了,自己只要端个样子,其他事情自有他人解决还不错。但是大秦现在不是全盛么?西域不是囊中物么?疏勒不是臣服状态么?她本以为这个大禄的态度应该与去胡来王差不多的,结果怎么是这样?再想到刚才把坦达靡制住的郭誉并不是她的陪嫁官,等把她送到疏勒后郭誉就会摆摆手走人了,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五章 自从谢凝晖见过大猩猩,又怀疑自己会是个炮灰公主以后,曾经被按下想逃跑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但是很快谢凝晖就又绝望了…… 那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车队到傍晚才能到另一个城镇,于是大家就在野外用餐。谢凝晖自从又想逃跑开始就增加了一项活动,午餐和晚餐后要散步两刻钟消消食。等谢凝晖用完午餐之后,便在瑛珠及二十个亲事(亲卫)的陪同下散步。这也是让谢凝晖觉得逃跑无望的原因之一——不论她走到哪里,身边都跟着至少二十个人,有侍女还有身手矫健的亲事,想在这二十个人眼皮底下消失简直是不可能的! 这一路走来塞外的风光多变,有广袤无垠的戈壁,连绵不断的山脉,碧色连天的草原,郁郁葱葱的森林,碧波起伏的湖泊……谢凝晖开始是心存目的的散步,但是到后来却由衷的喜欢上了这项活动。这些辽阔的壮丽的奇妙的鬼斧神工的、完全没有人工和污染的景色,让来自现代、心中一直有股郁气的谢凝晖心情开阔了不少。 谢凝晖走到树林边的时候,司马源旭便出声阻止道,“公主,这边野林臣等未曾探查,可能会有危险,还请公主止步于此。” 谢凝晖每次散步的时候都有一个女官——瑛珠或者赵思菱领着一些侍女,一个武官——司马源旭或者典军之一领着二十个亲事跟随她。今日当值的便是源旭,源旭以武举入仕,如今不过二十余岁,生的眉目俊朗,也许还是青年的原因,源旭体态修长却不魁梧,身着成套的明光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饶谢凝晖不是制服控,都想对源旭吹流氓哨了。 谢凝晖听源旭这样说,想起这不是野生猛兽几乎绝迹的现代,就点点头道,“现在就返回吧。” 源旭松了一口气,临川公主自从开始散步之后,每日散步的范围是越来越大,他倒不是怕会让公主遇到危险,而是这塞外树林危险重重,公主弱质纤纤,恐怕一只野猪就会让她受到惊吓。源旭出身军户,家中都是男孩,唯一的女人母亲也是性格强悍。他自小及长大身边都是男人,所以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谢凝晖这样娇美纤细的女子,还是高贵的公主,让他几乎都手足无措了。对于伺候公主这种事情,每次都让他很纠结,不过好在虽然接近女人让他浑身都不自在,临川公主却很配合,并不像传言中的大秦公主那样骄横跋扈。 源旭刚要说什么,突然他脸色一变,将谢凝晖往身后一推,大喝一声,“列队!” 本来四散着的二十个亲事一瞬间围在谢凝晖四周,并且立刻架起了短弩。就在谢凝晖还莫名其妙的时候,就听见几声野兽的嘶鸣,然后是令人牙酸的□□破空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源旭转身面对谢凝晖,突然身体一僵又往后退了几步,才拱手道,“野猪已经伏诛,让公主受惊,是臣之过。” 这时谢凝晖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她向源旭的身后望去,一只巨大的、被射成刺猬的野猪趴在地上。这只野猪浑身黑褐色的鬃毛已经被血粘成一片一片,虽然已经死去,可是头颈处的粗硬鬃毛还根根直立,巨大狰狞的獠牙从它的嘴中翻转刺出,上面还有黑红的血迹,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感。 谢凝晖其实在看到野猪尸体前并没有受惊,可是现在看到这头生前一定是凶残暴虐的生物时,她也不禁为之悚然。如果自己逃跑遇到这种东西……或者被侍卫发现射成刺猬…… 谢凝晖的情绪以源旭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低落了下来,让他一时慌乱了起来,她、她不会要哭了吧?怎么办怎么办?阿娘,女人要怎么搞啊?! 、、、、 时间就在谢凝晖各种灰暗的心情中如流水匆匆而过,坦达靡带领了一千人的骑兵在谢凝晖的车队之前带路,谢凝晖并不常见到他。坦达靡虽然每次见到谢凝晖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并没有再做出什么不当的举止,至少没有在谢凝晖眼前做。一晃便过去小一个月,疏勒就近在眼前了。 疏勒离大秦有近三千里,已经是大秦安西都护府所辖范围的极限。二十多年前,突厥控制着西域,不仅阻断了丝绸之路,还时不时的劫掠大秦边境的城池,对大秦造成了莫大的威胁。大秦经过几代皇帝的积累,待到老皇帝登基已经初显盛世的端倪,老皇帝一边不动声色的继续积累力量,一边又派遣使臣绕过突厥想在西域联系几个国家共同打击突厥。 使臣不辱使命,最后不仅和疏勒搭上了关系,并且还在回大秦时带回了疏勒可汗最宠爱的儿子基靡。 疏勒距离中原十分遥远,本是丝绸之路一个重要的中转国,大部分中原的商人到达疏勒之后便不再西行,货物全部在疏勒销出,这些精美的中原货物一部分被疏勒人购买使用,大部分又由疏勒的商人贩卖去天竺、美索不达米亚甚至欧罗巴,赚取高额的利润。 疏勒盛产良马,于是也经常贩卖骏马去中原,只这两条财路便给疏勒带来了非常可观的收益,于是疏勒十分富庶。可是好景不长,八十多年前中原群雄四起天下大乱,前朝自身不保,自然无力西顾,突厥便趁机控制了西域,这一控制便是五十多年。 自从突厥控制西域之后,若有商人要通过丝绸之路就要缴纳高额的通关税,而且即使缴纳了大量的金钱也无法保证一路顺遂,也很有可能遭受突厥各部落的劫掠,于是走丝绸之路的商人便慢慢减少直至销声匿迹。虽然疏勒损失了这条财路,可若是能贩马去中原还能有所补充,可是突厥控制西域之后,每年都向疏勒购买大量的马匹,说是购买,其实只给与疏勒很少的钱财或者物品交换,实质与抢夺无异。 如此便把疏勒大部分的财路堵死了,疏勒因势力远逊于突厥,开始还想办法贿赂突厥贵族进行斡旋,希望突厥能给马匹一个合适的价格,可是那个突厥贵族只是对疏勒的使臣敷衍了事,所献的财物都打了水漂。疏勒忍无可忍,便向突厥发动了战争,可惜疏勒虽然全民皆兵、骑兵尤为强悍、实力在西域也是首屈一指,但比之突厥还是差之远矣。两次大战皆是疏勒战败,若不是当时的疏勒可汗含羞忍辱,向突厥俯首称臣,自己和可敦甘为突厥可汗的奴婢殷勤侍奉,恐怕此时疏勒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样又过了几十年,疏勒也一直想方设法的摆脱突厥的控制,直到大秦的使臣千难万险的绕过突厥到疏勒说明来意,疏勒便与大秦使臣一拍即合。一方面也是表示疏勒与大秦合作的诚意,一方面也是想看看大秦真正的势力是否能打败突厥,当时年轻的基靡就自告奋勇的跟随使臣去了大秦。 此后不到五年,大秦将突厥击溃数次,使得突厥势力大受打击,而基靡回疏勒不久便成为了疏勒的新可汗,基靡见识了大秦的强大,力排众议一力主张与大秦联合驱逐突厥,并向大秦请求和亲,大秦便册封了真定公主嫁于基靡。 这次和亲声势浩大,可以说前无古人。当时突厥虽然遭受了数次大败,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突厥在西域的势力还很强大。如果大秦一但和疏勒和亲成功就会对突厥造成灭顶之灾,突厥显然很明白。于是怕突厥派兵阻挠和亲,大秦出动了五万铁骑护送真定公主,疏勒也派了五万骑兵迎亲。在两国和力之下,不仅将公主平安送到疏勒与可汗基靡顺利成亲,而且还将阻挠和亲的突厥袭兵一网打尽,再次重创了突厥。 真定公主和基靡和亲之后,疏勒可汗基靡便派兵和大秦首尾相顾、联合作战,不过又五年就将突厥势力彻底赶出了西域。而大秦趁胜追击一路将突厥赶至漠北,突厥自此一蹶不振,若非有奇迹,要想再达到以前的实力非百年而不得矣。 自此大秦在西域声望大震,陆续建立了安西都护府和安北都护府掌控西域,疏勒可汗基靡也对大秦俯首称臣,可虽说疏勒如今名义上向大秦称臣,可实际与独立之国也并无大区别。 丝绸之路重新畅通,而且因为大秦的羁縻之策,对周边的属国多有优待,于是疏勒贩卖到中原的马匹价格竟然比市价还要高出一些,疏勒对此十分的满意。 就这样疏勒又平静的过了二十年,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疏勒可汗基靡也开始衰老了,他自继位可汗之后,几乎可以说是一帆风顺,所以他的心情一直都很好,而距离与临川公主成亲的日子越近,他的心情也就更好了。 、、、、 谢凝晖默默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慈眉善目的胖老头,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熊猫人什么的至少比大猩猩好多了吧…… 疏勒可汗基靡因为常年舒适顺遂的生活已经从一个颇为英俊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气质和蔼的胖老头,他的肤色并不如他的弟弟那样深,但也不白,是一种泛黄的小麦色。他带着一顶绣着更加复杂精致花纹的平顶帽子,因为遍布着金银绣线和宝石,使得帽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但基靡显然比他的弟弟讲究许多,他的头发整整齐齐的束在帽子中,棕色的胡须也修理出一个整齐的形状,这个形状以谢凝晖的审美虽然算不上好看,但至少说明基靡是一个干净的讲究的人。对于一个前不久才被闪闪的大猩猩进行过视觉冲击的人来说,谢凝晖已经没有更高的要求了。 而基靡也十分满意,他向来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如今见了谢凝晖就更满意了。 前可敦真定公主长的很美,但性格冷淡,对基靡也很冷漠,一点也不像他曾经见到过的活泼外放的大秦美人。可是基靡明白和亲最根本的目的并不是要给自己找一个心仪的妻子,而通过和亲他与的大秦合作也很愉快顺利,达到了驱逐突厥重新翻身做主人的目的。而此后的获益甚至比几十年前更好,所以也就不去纠结真定公主的性格。何况真定公主除了性格问题,其他的时候作为一个可敦都无可挑剔,况且还给他生了一个好儿子,所以基靡还是很满意真定公主的,等到真定公主去世,他也真的是难过了一段时间。 基靡看着眼前的临川公主温和可亲而又不失高贵的微笑,柔美而又有些稚嫩的面容,说起话来也是轻声慢语,基靡在心中暗自点头。他的老朋友小勃律国王苏失利之半年前将小勃律国交给了自己的儿子,便借着朝贡的名义去了大秦。走的时候说是朝贡,可是基靡心里很清楚,那个老东西绝对是要赖在大秦不回来了(1)。基靡回想了一下自己年轻时候去过的那个满城都是红男女绿,飘荡着经年不散馥郁香气的奢靡之都,那里有自己所能想象中最高贵最美好的一切。 恩,再过两年,等伊稚靡能完全掌控了疏勒之后,我就可以陪着临川公主回娘家嘛。哼,等我带着年轻貌美的临川公主回去,苏失利之那个老东西还不要气的吐血了,想想就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情。想到这里基靡看向临川公主的眼神也更加和蔼了起来。 疏勒可汗基靡为了表示对大秦公主的重视,亲自到疏勒边界迎接公主。临川公主谢凝晖也装扮上了身为公主最庄重的翟衣。为此谢凝晖一大早就被折腾起来,先是例行一番复杂的盥洗程序,稍微用了些晨食,就开始上妆,谢凝晖看着一桌各色颜料,连忙道,“不用涂那么多,简单点即可。” 瑛珠这一路服侍谢凝晖,早已知道公主并不爱化妆,平日里甚至连粉都不上,就点点头道,“妆容可以淡一些,但是九只金钿是不能少的,公主,请忍耐一下。” 谢凝晖舒口气,只要粉薄一点,金钿还是可以忍受的。大秦森严的等级制度体现在方方面面,连在正式场合中脸上能贴几个花钿都有严格的规定,这也是她作为大秦公主的体面所不能省略的东西。 上完妆,谢凝晖在镜子里看了看,瑛珠的手艺很不错,将自己原本就妍丽的容貌妆点的更为出色夺目,谢凝晖有些自恋的想,这等美貌,不就是穿越大神给予自己最大的金手指嘛,这个世界也一定是看脸的吧! 就在谢凝晖还在苦中作乐找安慰的时候,就看到赵思菱打开一个大盒子,里面放着九枝花钗,这些花钗以精致的花朵为钗首,上面镶嵌着宝石和琉璃,一看就非常沉重。谢凝晖一想到这些金钗一会都要插在自己的头上,就觉得脖子开始不好了。瑛珠跪在谢凝晖身后给她细致的梳头,谢凝晖的头发乌黑茂密,所以几乎不用假发就能梳理出理想中的发型,这让谢凝晖的头部重量减轻了很多。随着发型的样子渐渐成形,一支支花钗被插在头上,谢凝晖强忍着用手去扶头的*,觉得自己重心都不稳了。 梳完头发,便开始穿着那套看起来很复杂的翟衣,里衣是素纱中单,外面是由青色的细纱做成的衣裳相连的大袖交领衣,上面绣满了精致的彩色雉鸡。然后系上蔽膝、大带、革带、玉佩、绶带,再穿上青袜、双底鞋。这样前后一共经过两个时辰,一个庄重华丽的公主才被打扮起来,谢凝晖轻轻的转了转已经僵硬的脖子,不由的苦逼的想,做公主还真是个体力活! 不过如今看到疏勒可汗更加和蔼的目光,谢凝晖觉得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除了纠结眼前的男人能当她爷爷的年纪之外,其他的倒是放心了一些,至少自己不会轻易的成为炮灰了……是吧? 第六章 疏勒可汗基靡接到谢凝晖一行后只在边境的小城中休憩了一晚,第二日便启程了。众人又行了三日便到达了疏勒的国都塞克城。再过三日后便是谢凝晖和基靡举行册封仪式的日子。谢凝晖、大秦的官员及侍从们被安排在疏勒王宫附近专为迎接临川公主而建的宫殿中。而跟随保护临川公主而来的骑兵都驻扎在城外,其中一千阳关骑兵等她与基靡成婚之后跟随郭誉一起返回大秦,而剩下的一千亲卫则会留在疏勒,等她正式成为可敦之后安排在王宫之外的兵营。 基靡本来很愉悦的心情在听到自己的儿子伊稚靡还没有回来的时候被破坏殆尽,他很奇怪的问大相塔纳塔尔,“伊稚靡也没有派人回来么?” 基靡和真定公主生了三个孩子,伊稚靡上有一个同母的姐姐,下有一个同母的妹妹。他是基靡的第一个儿子,基靡对他的到来万分喜爱,为他起名伊稚靡,在疏勒语中意为太阳之子,既是天生的王者。 伊稚靡早年被基靡送去大秦游历,直到两年前真定公主病重,他才回来。等伊稚靡回国以后,基靡开始将权力慢慢下放给他。但毕竟伊稚靡之前很多年都在大秦,在疏勒的势力太过薄弱,所以前段时间出现了一伙强大的盗匪抢劫过往丝绸之路的商人,基靡也让伊稚靡亲自去处理,这也是为了增加伊稚靡的功绩和威信。 伊稚靡一回到疏勒,基靡便给了伊稚靡一万骑兵,伊稚靡的兵练得很不错。这次出去剿匪,伊稚靡虽说只带走了五千人,可是以疏勒骑兵的实力,别说区区那些没有根基的盗匪,就是打个小国也不在话下了,所以这相当于把功绩送给伊稚靡。但是等基靡将临川公主接回塞克城后伊稚靡还没有回来,不禁让他感到有些奇怪了。 大相塔纳塔尔摇摇头道,“回可汗,王都没有太子派回来的人,不如派人去找一找太子?” 基靡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坦达靡,你派人去找一找!” 坦达靡一改在大秦使臣面前漫不经心的态度,十分恭谨的说,“可汗,那臣先下去布置了?” 基靡点点头,摆手道,“马上派人去。” 大相塔纳塔尔见基靡还有些担心,便道,“即使那伙盗贼真的很强大,西域也不可能出现敢于和疏勒太子作对的盗匪。如今大禄派人去找肯定能将太子找回来的。只是册封的时间是否要和大秦使者商议一下,是否要等太子回来再举行册封仪式?”疏勒名义上还是大秦的属国,所以临川公主嫁过来有一个大秦皇帝的册封诏书,在郭誉宣读这个诏书的时候同时还会把大秦赐予疏勒的诸多物品移交,所以会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仪式。这个仪式之后,谢凝晖就是疏勒的可敦了,但是在半个月之后还有一个盛大的庆典,在那个庆典时,疏勒几乎所有的上层权贵都要参加。 基靡摇摇头,“不,照常举行,大婚的庆典时,伊稚靡总是能赶回来的。” 宁琥靡——太子异母弟弟微笑道,“册封仪式而已,大哥能赶上大婚庆典就行了。而且不过是一些盗匪,以大哥的武力,有什么可担心的呢?盗匪毕竟擅长的就是来无踪去无影,要剿灭他们多花一点时间也是很可能的。既然大哥没有派人回来,定然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啊。” 基靡想了想,确实如此,就算盗匪真的强大蛮横到威胁了伊稚靡的安全,也不至于连一个回来报信的人都没有。他疼爱的看了宁琥靡一眼,对其他人都摆摆手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宁琥靡,你留下。” 等其他的大臣都退下去以后,宁琥靡站了起来,坐在了基靡身边。基靡摸着宁琥靡的头道,“说到大婚,你哥哥我是没办法了,怎么你也不选一个贵女成婚呢?” 宁琥靡笑了笑,“阿爸看好谁,就给我选一个吧。” 基靡摇摇头,“你是我最疼爱的儿子,所以我希望你来自己选择。女人对于我们虽然不是最重要的,但也是不可或缺的。” 最疼爱的儿子……曾经我也这么认为,可是……宁琥靡道,“儿子还没有看好的女人,而且大哥作为储君都没有妻子,阿爸还是先着急大哥。上次大哥拒绝了米莉,米莉可是伤心了好久。” 基靡笑道,“伊稚靡和坦达靡有点误会……”基靡自觉有些失言,便转口道,“你大哥可能不想和国内的贵女成婚,也许我会帮他求一个大秦的公主。” 宁琥靡眼神暗了暗,果然伊稚靡对阿爸说过了什么,连叔叔他都要铲除,等他成为可汗之后,还能让我活下去么? 基靡看到宁琥靡的神情变化,以为他是嫉妒自己帮伊稚靡求娶大秦公主,便道,“不过你大哥那个傻孩子,大秦公主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不如自己选择一个喜欢的舒心。”说着他又摸了摸宁琥靡的头,在心中叹口气,“宁琥靡,你会是未来的大相,等伊稚靡成为可汗之后,你和你大哥要像我与你叔叔那样和睦相处,共同管理疏勒。” 宁琥靡点点头道,“阿爸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的辅佐大哥的。” 基靡欣慰的看着这个从小就听话的孩子,这是他最喜欢女人的儿子,曾经基靡以为她会是他的可敦,但是后来世事难料。不过即使没有给她可敦的地位,基靡也给予了她足够的疼爱,可惜她在生宁琥靡的时候难产去世,所以基靡从小都更加疼惜宁琥靡一些。不过基靡一直都明白伊稚靡比宁琥靡更适合可汗的位置,而宁琥靡也不是真定公主的儿子。 、、、、 宁琥靡从大殿中退出后,一路回到自己的宫室,却看到大相塔纳塔尔在等他。 塔纳塔尔给宁琥靡使了一个眼色,“殿下,我有事要和你商议。” 宁琥靡撇退了侍从道,“外公,这里是我的宫室了,外公不用这样多礼。” 塔纳塔尔却脸色一变,“宁琥靡,太子派回来的使者为什么被你拦住了?你都做了什么?” 宁琥靡疑惑道,“外公,你在说什么?” 塔纳塔尔怒气冲冲的说,“宁琥靡,你是副相,一直跟在我身边学习,我也确实把大部分权利都下放给了你,可是你以为我想查的事,你能瞒过我么?” 宁琥靡垂下眼睑道,“外公,是的,我拦下了太子派回来的使者。” “太子是遇到危险了么?”塔纳塔尔刚问出这句却又不由的想到另一个让他震惊的可能,“西域已经平静了二十多年了,有盗匪也不可能是太子五千骑的对手。宁琥靡,你不会在中间做了什么吧?” 宁琥靡沉默了片刻道,“是的。” 塔纳塔尔却摇摇头道,“不可能只有你,你哪里有这么大的力量?还有谁?” 宁琥靡抿紧了嘴,却没有说。 “好好好,你长大了,不听我的话了,那么我只有把这件事告诉可汗了。”塔纳塔尔说着便站了起来。 宁琥靡连忙扑了过去,抱住塔纳塔尔的腿道,“外公,求求你,不要告诉父汗。” 塔纳塔尔失望的看着宁琥靡,“我会和他说你只是拦下了太子的使者,你是可汗最爱的儿子,只要全力去营救太子,他是不会怪你的。” “最爱的儿子,呵呵……”宁琥靡冷笑道,“外公,我哪里是父汗最爱的儿子,父汗的心中明明只有伊稚靡!我从小哪比不上伊稚靡,父汗不立我为储君也就罢了,可是父汗连军队都不让我碰一下啊,外公!他让我当大相,可是没有可汗信任的大相有什么用?等伊稚靡成为可汗以后,没有军权的我,怎么可能还有立身之地?”宁琥靡不由的哽咽道,“还有我的母亲,您唯一最疼爱的女儿,如果没有那个大秦女人,她也不可能失去可敦之位,也不会郁郁寡欢以至于生我的时候难产而亡!” 塔纳塔尔想起自己早逝的女儿,也忍不住心痛起来,但是……塔纳塔尔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宁琥靡,你还不告诉我么?” 宁琥靡见塔纳塔尔不为所动,只好擦擦眼泪道,“还有大禄坦达靡,高付翕侯和胖顿翕侯。” “图满拜?”塔纳塔尔惊讶道,“这样的大事,你们竟然瞒着我?”疏勒除了王族之外,还分为休密、高付、贵霜、都密、胖顿五个部落,这五个部落首领被疏勒可汗封为翕侯。塔纳塔尔出身胖顿部,是现任胖顿部翕侯图满拜的亲生弟弟,图满拜一般有什么事情都会和自己这个身为大相的弟弟商议,所以如今他们瞒下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让塔纳塔尔尤为感到震惊。 宁琥靡知道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便和盘托出,“坦达靡将伊稚靡的策略告诉了高付翕侯热艾和图满拜。图满拜认为这是攸关部落的存亡的大事,您知道却没有告诉他。您的心显然已经不在部落身上了,所以这件事情便瞒着您了。” 疏勒的五个部落相当独立自主,五翕侯在部落里有生杀予夺的权利,五翕侯也并不是事事都以疏勒可汗的意志为先,致使疏勒可汗的权利并不集中。有五翕侯的牵制,疏勒的国力也一直不能更进一步。但是这个天下,你不进便是退。伊稚靡很清楚现在疏勒的优越环境很大的原因是依靠大秦,但是如果大秦对于疏勒的政策改变,或者大秦也乱了,让其他的势力控制西域,那么疏勒又怎么办呢? 疏勒必须自己强大起来! 所以伊稚靡从大秦回来之后,便向可汗基靡提出了削减五翕侯权利,整合部落之策,只有整合了部落,他才能的推行其他的改革,使疏勒真正的强大起来。基靡当然是赞同的,但是这个策略事关重大还一直在商讨之中,并没有开始实施。为了怕打草惊蛇,基靡只和自己亲近信任之人说过这件事,甚至连宁琥靡都不知道。 塔纳塔尔震惊了,“这种机密坦达靡竟然告诉高付翕侯和图满拜,坦达靡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伊稚靡拒绝了米莉?”米莉是坦达靡妻子的侄女,也是高付翕侯的女儿,她爱伊稚靡爱的疯狂,高付翕侯想让米莉做未来的可敦,便由坦达靡提了出来,没想到伊稚靡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宁琥靡皱着眉说,“恐怕不止这样,据说伊稚靡曾经向父汗建议消减坦达靡的兵权,而父汗拒绝了。坦达靡掌管军权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深受父汗的信任,伊稚靡还没有继承汗位就想动坦达靡叔父,等他一但成为可汗,又怎么可能放过我呢?” “这种事情,坦达靡怎么知道的?”塔纳塔尔听到这里心里却为之一动。 宁琥靡道,“我不知道,当时坦达靡叔父也只是很含糊的说了说。” 塔纳塔尔叹了口气,“那么他们支持你成为太子,你又承诺了什么?” 宁琥靡脸色微红道,“如果他们支持我成为太子,伊稚靡的策略不会执行,而我会娶米莉做可敦,坦达靡叔父也会一直担任大禄不会改变。” 塔纳塔尔听后一直没有说话。 宁琥靡忐忑的看向自己的外公,“外公,坦达靡叔父他们三人联手,伊稚靡不可能活下来的,他很可能现在已经死了。而且你不想我做太子么?这本来就应该是我的位置啊。” 过了片刻,塔纳塔尔看着宁琥靡说,“除了对付伊稚靡,你还做了什么?” 宁琥靡快速的摇摇头,“没有了,外公,我们只对付伊稚靡,而且伊稚靡的人都死了,谁也不会知道是我们做的。只要伊稚靡死了,父汗其他的孩子谁能和我比肩?我不需要再做什么,父汗都会立我为太子的。” 塔纳塔尔又思索了一会,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后,你再也不要和坦达靡有所密谋了,坦达靡这个人不是你能对付的。” 宁琥靡看塔纳塔尔认同了他们的做法,连忙说,“不会了,我以后都听外公的。” 第七章 噗嗤! 一道寒光闪过,还保持着惊惧扭曲神情的硕大头颅高高飞起,掉落在油滑的草地上骨碌碌的滚到了远处,本来还大声喧哗吵闹的盗匪们仿佛刹那间被勒紧了脖子,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死者被砍断的颈项中还喷出热血的残缺身躯、这时才抽搐着从马上跌落,发出“扑”的一声闷响,随即被四只碗口大的铁蹄踩踏而过。 点点血迹喷洒到银白色的精良盔甲上,甚至有几滴喷溅到了那象牙般光洁的脸上,使其毫无瑕疵的面容添加了几分艳丽诡异。本来是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美丽,现在却有着让人不敢直视的恐怖。 巴尼后悔极了,之前一伙突然壮大的马匪收编他和师傅所在的匪帮时,师傅退出了,而他被更精良的武器,更强大的势力所诱惑,没有跟着师傅离去。等到了这个匪帮之后,他们劫掠商队肆无忌惮,财物变得唾手可得,巴尼成天沉醉在财宝、美人、醇酒之中,他还暗自嘲笑过师傅的胆怯。 当这个拥有一张炫目面容的青年率领五千骑和他们对阵时,众马贼对这个青年只有轻视之心,可是跟随老怪不到两年的巴尼心中却有些忐忑,老怪有一手相看的好本事,巴尼虽然只是学到了些皮毛也足以让他隐隐约约的感到了危险。马贼的首领忍不住猥琐的出言调笑,引得一众马贼大声的淫/笑,然而对方却什么都没有说,连青年身后的骑兵也没有丝毫反应,众马贼不禁想这个小白脸可能是气傻了,目光更是露骨的在青年的脸上和身上逡巡,而巴尼却莫名的咽了口口水,他虽然觊觎青年闪耀的盔甲,心中很是垂涎,可是手臂汗毛都炸了起来,这不是遇到强敌的兴奋,而是面对未知危险的恐惧。 他攥紧了手中的缰绳,手臂上的青筋都暴突起来,只想一看不对便要立刻逃走。 但只是一个照面,马贼首领便被青年砍断了脖子,而轻而易举手刃了马贼首领的青年却连多余的表情都欠奉,只是抬起眼睛随意的漫不经心的扫了对面众多的盗匪一眼,盗匪们被这冰冷的仿佛蕴含着锐利杀气的眼神一扫,都不由自主的勒紧缰绳使胯下坐骑退后了一步,可是他们也只是本能的做出了这一个动作,他们仿佛被这目光钉在了马上,连思想都被冻结了,只是呆呆的注视这眼前的恐怖青年。 时间仿佛停止了,又仿佛只过去了一瞬,众盗匪只看到青年将手中的长刀缓缓立起,然后用力向前一挥,那些在他身后的、一直寂静无声的、没有丝毫存在感的铁骑突然发出了轰鸣,那是几千个“杀”字组成的冲阵之声,然后这些彪悍的铁骑便如奔腾的巨浪一般向这边拍了过来。 巴尼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中模糊了发出了一声“逃啊”,众盗匪才如梦初醒,惊恐的四散逃窜,根本不管是否踩踏了自己人,他们心中只有一个愿望-- 逃啊!快逃啊!快逃离这个魔鬼一般的人! 然而即使是他们战意满满的时候也无法对抗伊稚靡的骑兵,更不用说此时混乱逃窜的状态了。伊稚靡的铁骑很快就追上了逃跑的马贼,轻松的收割着他们的生命,一点点的将这支人数庞大的马贼吃掉了。 战争很快就结束了…… 这是伊稚靡追击到的最后一批马贼,也是最大的一批,大约有四千人。如此,伊稚靡前前后后已经歼灭了将近一万人的马贼了。 他们很弱,弱到根本不需要计策和排阵,弱到仿佛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他们在某些方面又很“强”。这样数量的盗匪在西域几乎是不可思议的庞大。他们中有突厥人、波斯人、吐火罗人……甚至还有少量的汉人,成员非常的复杂,仿佛是专门被人搜罗到一起的。除了人数他们强大的地方还在于—— 骑君乌尔梅斯将一柄大刀捧给伊稚靡,这把刀刀刃锋利,一看就价值不菲,“太子,和之前缴获的相同,是出自若羌的刀,难道……” 伊稚靡目光凝在泛着寒光的刀刃上,“去胡来王没有理由参与这件事。”若羌的兵器不仅精良,而且以昂贵闻名,如果只是盗匪首领拿这把刀并不奇怪,但若一伙盗匪大半人都装备此刀就有些不寻常了。 伊稚靡在剿灭第一波盗匪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异常,但是他们抓到的活口并没有审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于是他便派出两批人,一批去都城塞克,将异常回报给可汗基靡。另一批去离这里比较近而且是他信任的都密部的翕侯阿吕斯坦,阿吕斯坦的妻子是他的胞姐。他拜托都密翕侯调查这些盗匪是否和其他的部落有关系。 伊稚靡接过大刀,手指在锋利刀刃上搓了一下,“去塞克的人还没有回来?” 乌尔梅斯道,“没有,我们派回去的人也有好几天了,不出意外应该有消息传回来了。” 伊稚靡顿了一下,“阿姐也没有派人来么?” 乌尔梅斯刚要回答,远远有传令兵骑马跑来,并边跑边喊道,“太子,都密翕侯和公主来了。” 众人闻言向后方望去,几乎在视线所达的极限,黑压压的骑兵仿佛遮天蔽日的洪水汹涌而来,在这黑色的潮水前仿佛跳跃着一团火焰,那是一个骑在枣红色骏马上身着红色骑装的女子。 仿佛只是一个瞬间,这位火焰一般的美人就近在眼前了,她一扬马鞭,身下的骏马奔跑到极限,几乎生成了暗红色残影,而在她的身侧还紧紧跟着一个同样骑着枣红色骏马的高大健壮的男子。 伊稚靡身边围绕着的亲兵散开,给美人腾出地方,“伊稚靡!”红装美人在伊稚靡身前五步远的地方拉紧缰绳,骏马咻咻高叫着扬起了前蹄,停了下来,“伊稚靡,你没事吧?” 伊稚靡摇摇头,“阿姐,我没事,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人来,是查到了什么?”然后他又看向跟着红装美人而来的壮汉,微微点了点头道,“都密翕侯。” 都密翕侯眼神一直追随着红装美人,他先是下打量了一下美人,发现她没有什么异常,才将目光转向伊稚靡,把右手放在胸前向伊稚靡行了礼,“见过太子。” 红装美人——伊稚靡的大姐——昆苏丝露怒气冲冲道,“我已经查到了,这伙盗匪是高付翕侯和胖顿翕侯那两个老东西搞的鬼!” 伊稚靡皱起眉,“只是他们?” “哼,他们一个想把米莉那个白痴塞给你,你却拒绝了。一个想让宁琥靡那个蠢货做太子,可不就是一拍即合?”昆苏丝露冷冷的哼了一声,“他们竟敢对你下杀手,一定要告诉阿爸,把这两个老东西全部拉出去吊死!” 伊稚靡却没有回话,还在思索着什么,突然他脸色一变,对身边的乌尔梅斯喝道,“传令,立刻收兵,回塞克!”然后又看向都密翕侯,“阿吕,你带来了多少骑兵?” 都密翕侯阿吕斯坦看向表情竟然有些焦急的伊稚靡道,“时间紧急,我只带了八千骑兵。” 昆苏丝露疑惑的说,“伊稚靡,怎么了?” 伊稚靡紧锁眉头,“阿姐,我之前派出去了两批使者,一批去你那里,一批回王都报告异常。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你都查到了线索,并且带兵而来,但是王都却一直都没有任何消息的反馈。我有不好的预感……” 昆苏丝露也想到了什么,眼神中露出了一丝恐惧,“不……他们不敢的……” 、、、、、 自从谢凝晖在塞克安顿以后没有再见到可汗基靡,但基靡派来了一众服侍她的宫人和她册封礼是要穿的服装。 册封之前,谢凝晖要“除秦服、着胡服”,这对于很多和亲公主来说几乎是一种耻辱,毕竟那时身为秦人的优越感根深蒂固,认为其他民族是野蛮的、未开化的,甚至是可怕的。而“除秦服”正是她们与秦的联系割裂的第一步,也是极其重要的一步,从此以后她们不再是可以引以为傲的秦人了,而是疏勒、突厥、突骑施……等等其他非秦人了。 但是谢凝晖却没有这种困扰,或者说现在近百年都没有自己服饰的国人,已经对传统服饰——这个代表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已经不再执着,这不能说是一件好事。 不过对于现在的谢凝晖来说,它是件好事,至少让她本来就很灰暗的心情,不会更加的灰暗了…… 她饶有性质的看着宫人为她展示疏勒可敦的服饰,不像大秦礼服是庄重的深色宽袍大袖,疏勒的礼服是鲜艳的红色对襟窄袖。平顶的帽子上的金银绣线的花纹和宝石的镶嵌与可汗的很相像。 这个帽子看起来还是很沉重。不论是秦公主还是疏勒可敦,都是体力活啊,谢凝晖暗自打趣自己。 装扮的时辰比着翟衣要短许多,光梳头就节省了不少时辰,谢凝晖的长发搀着金银嵌宝的珠链被编成了各种小辫子。本来疏勒的宫人想要给谢凝晖梳发,却被瑛珠拦住了。谢凝晖发现瑛珠很厉害,她梳疏勒的发型也很熟练迅速。 然后换上贴身短衣、间色的条纹小口裤、绣着金线的翻领窄袖袍,系上镶着玉的革带,最后赵思菱跪在地上给她穿上翘角的透空软锦鞋。 谢凝晖站起来以后发觉这套衣服比翟衣活动起来要方便一些,然后谢凝晖由疏勒的宫人引着,瑛珠扶着走出了宫室,外面的阳光很耀眼,谢凝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金光闪闪的…… 、、、 快!快!快!再快一点! 伊稚靡他们这两日几乎是日夜不休赶路,他身下的坐骑已经奔跑到极致,他从头盔中散落的棕色卷发已经被汗打湿紧紧贴在脸颊上,晚春的风迎面刮来还带着冰冷的刺骨寒意,但是他的心中却有着烈火焚烧的焦灼感。如果只是因为他拒绝了米莉,高付翕侯是不敢和胖顿翕侯联手去除掉他的,而宁琥靡也没有那个能力煽动高付翕侯胖顿翕侯对付他,除非……他不再想下去,现在只能尽量早一点赶回去,在事情并没有发展成他想象的那样之前赶回去。 当日伊稚靡的军队在他一声令下,很快就集结完毕,然后便和都密翕侯带来的骑兵一起急行向塞克赶去。也全赖之前的盗匪太弱,伊稚靡的军队并没有很疲惫,而且因为他们是太子的直属卫队,配备都很奢侈,一个人至少有三匹马用来替换,所以立刻急行军也不会痛苦。但军队行进毕竟还是比较慢,伊稚靡又派出一批人,领队的是骑君乌尔梅斯,他是贵霜翕侯的儿子,也是伊稚靡所部除了他身份最高的人。伊稚靡叮嘱他们到达塞克之后小心行事,如果能直接见到基靡最好,如果不能,一切以打探为主。 这样高强度的赶路,连疏勒的第一勇士都密翕侯阿吕斯坦都感到疲倦,但是他心中更加担忧的是一定要一起回去的昆苏丝露。 本来伊稚靡和阿吕斯坦都希望昆苏丝露能回都密部落去,即使她的骑术再好,也无法适应这样强度的行军,可是昆苏丝露却一定要跟着他们一起去,昆苏丝露比伊稚靡大五岁,是基靡的第一个孩子,从小就十分受宠,向来骄横,一旦执拗起来谁都管不了她。而阿吕斯坦更是对她唯命是从,即使非常的担心,也拿她没有办法。 第八章 册封的仪式不算复杂,谢凝晖只是像一个牵线木偶一样,别人让她做什么便做什么。这样很快就到了傍晚,册封之后还有宴席,谢凝晖并不参与,她现在已经被领到了可汗基靡的寝宫,当然作为可敦,她是有自己独立的寝宫的,但是今晚,她会和可汗睡在一起。 谢凝晖无法描述现在自己的心情,实质上她在仪式上喝的酒让她有些迷糊,思维也变的缓慢,感觉也变得有些迟钝,让她看和听都感觉像隔了一层纱,就仿佛是在梦中,她不禁胡思乱想起来,也许她现在就是在做梦呢,也许睡一觉就醒来了! 可惜上天并没有听到她的祈望,不多时,可汗基靡便走了进来。周围的宫人全部向他行礼,谢凝晖也慢半拍的站起来向他行礼。 基靡快步走了过来将谢凝晖扶起,感觉她轻轻的哆嗦了一下,这让基靡有些怜惜,基靡微微一笑,临川公主比真定嫁过来的时候要小三岁,比真定更加稚嫩,这个稚嫩表现在各个方面。如果说真定是天山上高不可攀的雪莲花,临川就是那拉大草原上柔顺的小羊羔。他已经老了,没有精力和心思去驯服烈马,还是软绵绵的小羊羔好,况且这只小羊是如此的绝色,基靡对谢凝晖很满意。 他扶着谢凝晖坐在床榻上,看着她因为醉酒晕红的双颊和潋滟的双眸,“公主,你还好么?刚才的酒是专门为仪式准备的,可能有点烈。” 谢凝晖轻轻的摇了摇头,“还好,只是有点晕。”然后她就感觉基靡握着她的手开始慢慢抚摸,谢凝晖的胳膊上一瞬间爬满了鸡皮疙瘩,汗毛都竖起来了,她僵直着手,忍住甩开基靡的冲动,在心里默念,忍忍忍,忍气吞声百忍成钢小不忍则乱大谋忍字头上一把刀忍的苦中苦方做人上人…… 基靡看着谢凝晖一副魂游天外的神情觉得有趣,他低下头,想要亲吻谢凝晖。 谢凝晖突然回过神,看到基靡倾身过来,下意识的用手挡在基靡的胸口。基靡不以为意,只是笑道,“怎么了?”他早已过了急色的年纪,谢凝晖这样推拒反而成了情趣。 谢凝晖看着基靡那张完全可以做自己父亲的老脸,心中已经念到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真的忍不下去了,能不忍么? “等……等等……”谢凝晖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才发现自己真的说话了,晕倒,怎么办,要说什么? “恩?”基靡挑了下眉。 谢凝晖灵光一闪,“可汗不先沐浴么?”对!电视上、小说里ooxx前不是都要先洗澡的么?最好让我洗上两小时,他喝了酒,又是老年人肯定精力不济,等我出来他说不定就睡着了,啊哈哈哈! 基靡笑了起来,“这是公主邀请我共浴么?” “啊?”谢凝晖傻眼了,她病急乱投医随口一说,没想到被人接了话把儿。谢凝晖连忙挽救,“不不……当然是分开……你先我后或者我后你先……我都不介意。” 基靡看着临川公主着急的神色颇觉的有趣,“公主,你我已是夫妻,自然是要一同沐浴的。” “……”难道自己这就是不作死就不会死么?谢凝晖飞速运转脑筋,快快想出一个说法来呀…… 忽然宫室外由远及近的有人发出尖叫和四散奔跑的声音! 基靡放开谢凝晖站起来,刚要说什么,宫室的门就被大力踹开,守在门口的寺人捂着腹部随着门开飞跌在一旁,不少人提带血的刀走了进来,为首的就是大禄坦达靡。 坦达靡身上还穿着参加仪式的华服,他的神情已不是基靡所常见的那副恭谨的样子,而是嚣张的、志得意满的、带着种扭曲的兴奋。 基靡一脸震惊的看着坦达靡,刚要说什么,坦达靡身边一个瘦小的人已经拉弓射出一箭,这箭破空而来,直中基靡的胸口。基靡一手捂着胸口,不由自主的向后踉跄了两步,跌坐在谢凝晖身边,谢凝晖完全被此变故惊呆了,她只能愣愣的看着基靡捂着胸口的手。 基靡想要说话,却先是震天的咳嗽,随着咳嗽,他的口中喷出血来,那箭伤了他的肺叶,眼看是活不成了。 坦达靡带着丝恶意的怜悯看着基靡走了过来,“可汗,你应该听伊稚靡的,可惜了。不过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基靡瞪大了眼睛,“伊……稚靡……你”嘴巴一张一合却再也说不话来。 坦达靡提起刀来,一手抓着基靡的头发,将他的头割了下来。 血溅了谢凝晖一身,浓重的血腥气充斥了她的鼻息,让她几欲作呕,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身体战栗的不像是她自己的,喉头咯咯作响却发不出声音,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睁大的眼睛中滚落,眼前的景象变得扭曲,这回才真的是在做梦吧? 刚才射箭的人看着谢凝晖嘿嘿一笑,对坦达靡说,“阿爸,这个秦女长的真漂亮,把她给我吧?”说着就要伸手去抓谢凝晖的脸。谢凝晖绝望的看着伸向她的粗壮手掌,却连动一下躲开都做不到。 “啪!”一条金乌马鞭抽中了伸向谢凝晖的手,抽出了一条皮开肉绽的血道子,“阿尔汉,以后你要叫她‘阿妈’。”坦达靡瞪了一眼调戏谢凝晖的男人。 阿尔汉缩回右手也不敢用左手捂着,只是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连连点头,“是是是,阿爸。”然后又转向谢凝晖叫了一声,“阿妈。” 坦达靡厌恶的看了一眼阿尔汉,这是他的嫡子,长的又瘦又小又丑,一点也不像他,但因为他妻子的大哥是高付翕侯,他现在还用得着,所以走到哪里都带着他。等到他成为可汗,等到他站稳脚跟……伊稚靡有点是对的,五翕侯的权利太大了,可惜他去秦朝学的和那些做事思前想后的秦人一样,还想用一个什么稳妥的办法。若是他,五翕侯他一个都不会留! 坦达靡看了看周围萎顿在地上的一圈宫人,指着一个还勉强能跪住的粗声说道,“你,将公主扶出去。” 那个宫人正是瑛珠,瑛珠惊慌的看了眼坦达靡,慢慢的爬起来,走到谢凝晖旁边将她扶住。坦达靡看着瑟瑟发抖的谢凝晖道,“外面的秦使还没散去,刚好重新给公主举行册封仪式。”说完便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谢凝晖听罢想起了郭誉,心中悄悄燃起希望,郭大夫还在呢,郭大夫一定会制止这件事的…… 瑛珠扶着谢凝晖手臂的手用了用力,语带哽咽的悄声问道,“公主,能站起来么?” 谢凝晖想到郭誉心定了定,微微点了点头,哆嗦着擦了擦脸上的泪,将头扭到一边不去看基靡残缺的尸身,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紧紧抓着瑛珠的手强撑着已经麻痹的身体站了起来。心里不停的默念,郭大夫不会不管的郭大夫不会不管的…… 谢凝晖僵直着身体由瑛珠扶着走了出去,一路上她的眼睛都向上看着雕栏画栋的屋顶、漆黑无光的夜空,就是不敢看地下和四周,因为不断有浓厚的血腥味和哀嚎声传来,这个在她记忆中只是略逊于长安皇宫奢华的宫殿霎时变成了人间地狱,她不敢看也不敢听,就怕唯一能支撑她走动的力量就此溃散,而如果见不到郭誉,也许她会很快的变成这些地狱魍魉的一员。 就这样,谢凝晖浑浑噩噩的走到不久前才举行过册封仪式的大殿,一进大殿,谢凝晖强忍的恐惧扫了一眼有不少死人的大厅,然后发现,谢天谢地,死的人里没有一个秦人。 郭誉、王源、陆随、源旭都是座上客,他们被集中在一处跪坐着,周围是荷甲的疏勒兵。 坦达靡直径走到秦使这里道,“可汗被逆子伊稚靡杀死,然后又被我杀了,现在我既是可汗,秦使重新册封吧。” 众人都知道这是坦达靡在胡说,太子伊稚靡可能已经在外面被害死。 谢凝晖紧紧盯着郭誉,将瑛珠的手攥的死紧。 郭誉慢慢的站了起来,冷冽的看着坦达靡,“没有圣人的诏书,我是没有权利册封你为可汗的。” 坦达靡看着郭誉不畏不惧的严厉目光,感觉手很痒,这个大秦官员,他早就想杀掉了,而现在再也不用顾忌什么。坦达靡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举起刀“扑”的一声捅进了郭誉的胸腹,然后又抽了出来。 一道血泉从郭誉的胸腹涌出,郭誉跪倒了下去,王源伸手揽住了郭誉,一手捂住郭誉的涌血的伤口,王源的眼睛红了,他抬头刚要怒斥,却感到郭誉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然后他扭头一看,郭誉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艰难的喘息着。 一旁的源旭看到坦达靡将刀捅进了郭誉的胸口,就要一跃而起,脖子却被压着他的疏勒兵的刀刃划出了一道血痕,陆随随即紧紧的拉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往下压。 耻辱,这是这些大秦人从未有过的耻辱。 坦达靡看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秦人,嗤笑了一声,“我不想与大秦为敌,也愿意继续尊秦为上国。只是换一个可汗册封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接着阴测测的说,“如果不愿意,那我就杀到有愿意的人为止,总是有人愿意活的。” 郭誉捏了捏王源的手,轻轻点了点头,王源强忍着要涌出的眼泪,将郭誉小心的换给源旭抱着,转身站了起来。他身为太原王氏,从小未曾受过如此的折辱,他艰难的忍住怒气,想尽量平和的答应坦达靡的要求。只要能活着回去,就算让所有人耻笑他贪生怕死,让谏官弹劾掉他的官职,也要报此血仇! 但是王源还未开口,坦达靡身后传来极力克制颤抖的、因为激动变得尖锐的声音,“‘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固曰夫之天也。’” “我与可汗已是夫妻,他此身惨死,我绝不可能就此再嫁他人。”谢凝晖直视着坦达靡惊讶的望过来的目光,眼睛里像燃烧着两团火,“如果我就此再嫁,我宁愿以身殉节!” 第九章 王源听到谢凝晖如此说,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亮光,他随即符合道,“公主乃天下女子之表率,自然芳姿自重,可汗若是勉强实为不美。还请可汗允许臣上表圣人,陈情原委,圣人自然会再下册封诏书,如此可汗与公主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坦达靡现在唯一看重的就是与大秦和亲的名分,如果这件事由临川公主来主导,他们自然可以从被动化为主动。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性格并不起眼的临川公主反应会这么快,这么有勇气。 实质上,谢凝晖也不知道她怎么有勇气对上坦达靡的。 从本质上讲,张越越还是一个普通的现代十七岁少女,在现代文明所带来的优越环境下生活、正处于叛逆末期。她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如果考试成绩不理想也算的话),涉世未深,还带着点天真的正直。虽然已经不是十岁那年相信自己能拯(hui)救(mie)世(di)界(qiu),但仍然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 中国人不崇拜神,却崇拜自己的祖先,即使经过了多次的文化毁灭、信仰重建,这一根本却从未断绝。而自从穿越之后,张越越经历了大秦盛世的威风八面,更是加深了她的民族情结。甚至激发了她拥有的中国自古传承下来的最普世的价值观,锄强扶弱。 当她看到这个一直维护她的大臣——郭誉被杀之时,在多种心理的冲击下,在肾上腺激素的刺激下,深埋在血脉之中对同胞被杀的愤慨,让她在那一刹那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和急智。 而且她也模模糊糊的感觉到如果自己能将册封这件事拖延下来,一定会发生意想不到的颇有好处的变化。 坦达靡却好像并不为所动,他慢慢走向谢凝晖,谢凝晖感觉自己的勇气在流逝,坦达靡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上,就在谢凝晖感到自己要站不住的时候,坦达靡捏住了她的下巴。 谢凝晖感到一种生理和心理上双重的排斥和厌恶,不只是因为坦达靡用的力气很大,几乎要捏碎了她的下颌骨,更是因为坦达靡身上的血腥和邪恶让谢凝晖由衷的感到恶心。曾经她奇怪为什么电视上那些被绑缚无力挣扎的人总是向敌人吐口水,现在她现在也想这么做。 坦达靡捏着谢凝晖的小巧的下巴,精致的像于阗最昂贵的玉器,光滑的像大秦最华美的丝绸,这个大秦女人还在止不住的瑟瑟发抖,柔弱的像一只小奶马,但是她的眼中却盛着两团火,让她本来美丽的没有人气的面容霎时变得鲜活起来。原来是自己看走了眼,这其实是一匹烈马。 这样的女人骑起来才有滋味,坦达靡觉得自己的身体也火热了起来,唾手可得的可汗之位,让他十分的亢奋,急需要发泄,本来他对这种一个指头就能捏死的大秦女人没什么兴趣,但是他突然想现在就得到她。坦达靡笑了笑,“我让人十二个时辰都看着你,你能死么?” “如果一个人想死,你觉得她会死不了么?”谢凝晖强持镇定,“你想要的是可汗之位,而且还是得到大秦认可的可汗之位,若是等圣上的诏书,最快只需月余而已。可是我若死了,就算再派来公主也至少要半年以上,更大的可能是不会再有公主来了,而安西大都护府会直接介入,到那时别说是大秦承认的可汗,就是你这个汗位都未必能保住!” 坦达靡看着谢凝晖的眼睛,这么美的人就这么死了确实可惜,而且正如她所说,如果只是死了一个大臣,还能掩饰。若是她都死了,那就有点麻烦了。自己的确还需要点时间,只要给自己一点时间,等自己将五部都纳入手中,安西大都护府又算得了什么呢! 坦达靡知道临川公主在拖延时间,可是他们现在都在自己的手心了,拖延一个月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坦达靡有点遗憾的放开了谢凝晖,对瑛珠说,“将公主扶回去。”又扭头对王源道,“你,立刻上表大秦皇帝。” 谢凝晖被坦达靡放开,一下子泄了气,若不是旁边有瑛珠支撑,她差点就软倒在地上了。她看向王源,王源对她点点头,带点安抚意味的笑了笑,谢凝晖暗自舒了一口气,不再看坦达靡一眼,由瑛珠扶着转身走了。 王源对坦达靡拱手道,“请大汗使人带臣去有笔墨的地方。”说完又转身要从郭誉的身上拿官印。 可他转身一看,却看到源旭抱着郭誉低着头,肩膀不住的颤抖,一边的陆随眼中含泪的看着他摇了摇头,郭誉死了…… 王源身体一僵,狠狠的闭了闭眼睛,他慢慢的走到郭誉身边蹲下,郭誉的表情很平静,连平日里总是紧皱的眉头都舒展开来,陆随低声道,“郭大夫说,请把他的尸体焚烧,将他的骨灰带回大秦。还有,公主很好,让我们一定要竭力保护她。” 王源点点头,从郭誉的袖袋中拿出官印,深吸一口气,转头对坦达靡道,“郭大夫因‘意外’而去,作为同僚,我们也要将他的尸体火化带回,还请可汗予以便利。” 坦达靡杀郭誉其一是因为他早就想杀,其二是因为郭誉显然不会按照他想的去做,向他妥协,与其和他磨时间,不如杀鸡儆猴。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其他的细枝末节倒无所谓了。 于是坦达靡道,“你让侍从将他抬去别馆焚烧,不许多说别的什么。” 王源自然颔首同意,少时,疏勒兵便领着在外面侍候的侍从进来,大秦的侍从都没有被杀,只是被看管了起来,毕竟坦达靡还不想和大秦决裂。不过即使没有受到伤害,侍从也都吓的如惊弓之鸟,众目睽睽之下,王源也没有多做什么,只让侍从们将郭誉的尸身抬走焚化。然后王源、陆随和源旭便被带到了偏殿,让王源写奏章给大秦皇帝。 坦达靡看着王源等人无比顺从,十分高兴,今夜的一切都非常顺利,坦达靡不由得后悔自己瞻前顾后,如果早点动手,也不用居于基靡之下那么久。 正在坦达靡自鸣得意之时,他属下的百夫长哆哆嗦嗦的进来跪下道,“大汗,小人无能,让宁琥靡走脱了,不过小人抓住了塔纳塔尔。” 坦达靡一听暴跳如雷,对着百夫长就狠狠的抽了一鞭子,然后他就看到被押进来的塔纳塔尔。 “宁琥靡那个蠢货,果然把计划都告诉你了。”坦达靡讽刺塔纳塔尔道,“不过基靡真是瞎了眼,他最倚重的文武大臣都背叛了他。” 塔纳塔尔摇摇头,“宁琥靡只告诉我你们合力对付伊稚靡,并没有告诉我你会在今晚造反。虽然你掌管军队,我没法救出可汗,但是救出去一个宁琥靡,我还是有点办法的。” 坦达靡狞笑道,“宁琥靡跑了就跑了吧,只不过是晚点死而已。” “高付翕侯和胖顿翕侯能和你联手,其中重要的一点是你要杀死的是伊稚靡,而不是可汗。如今可汗死了,但是宁琥靡却没有死,胖顿翕侯肯定会扶植宁琥靡,不是因为他们的血缘关系,而是因为宁琥靡比你好控制。”塔纳塔尔一脸坦然的望着坦达靡,仿佛他还是往日衣冠整洁的大相,并没有衣衫褴褛的被缚,“贵霜翕侯的儿子是伊稚靡的骑君,不论死没死,他都不会支持你。都密翕侯对昆苏丝露言听计从,如今她的父亲和弟弟都死在你的手里,她那个暴烈的性情,一定会和你拼命。贵霜部和都密部更可能会联合一起攻打你。休密翕侯是个狡猾的老狐狸,高付翕侯是个胆小的老鼠,现在看到五个部落里三个部落都反你,他们两个必然也不会支持你的。” “虽然你掌握着王族的军队,但是这么多部落都反你,你觉得你还能坐稳可汗的位置么?”塔尔塔尔淡淡的笑了。 这个坏事的老东西,坦达靡气的只想把他的头拧下来,“废话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是在落在我手里?我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了,如今是我想让你怎么死就怎么死,你还有什么办法?” “自从宁琥靡告诉我你们对付伊稚靡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你不可能那么单纯的去扶植宁琥靡,只有宁琥靡那个蠢孩子相信你只会逼着可汗让位给他,而不杀死可汗。但是我还心存侥幸,我希望宁琥靡能登上可汗的位置。”塔纳塔尔面露羞愧和悔恨,他曾经被可汗力排众议联合大秦的睿智、敢于反抗突厥的气魄所折服,立誓一生追随可汗基靡,晚年却因为自己的私心和疏忽致使可汗惨死,“如今我救走了宁琥靡,让你坐不稳可汗之位,也算为大汗报仇。而我的私心害死了大汗,我自然要为此赎罪,所以我回来了。” 坦达靡怒极反笑,“你想死,可没那么容易!”他指着压着塔纳塔尔的士兵,“把他关到死牢,不让他死,也不让他活!” 然后坦达靡恶狠狠的看着塔纳塔尔,“你就好好看着我怎么坐稳这个汗位,把宁琥靡抓来和你一起弄死!” 第十章 塔纳塔尔被押下去以后,看管秦使的疏勒兵送来了王源写好的奏表,坦达靡随手让身边的幕僚看了看,没发现什么问题,便让人给了还守候在外面的秦侍从,让他们带回别馆,以最快的速度送回秦朝。 然后坦达靡下了几道命令。塔纳塔尔只是救走了一个人,却给他带来了好大的麻烦。如果宁琥靡死了,他就是离汗位最近的人,基靡对自己其他的儿子根本不重视,他们并没有什么权利。而他掌握着王族的军队,高付部是肯定会支持他的,而胖顿和休密部落也是很好争取的。就算这两个部落不支持他,只要保持中立,他掌握的王族军队加上高付部的勇士,即使都密和贵霜两部联合起来对付他也算不了什么! 但是宁琥靡还活着!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对于还能争取的高付部和休密部,坦达靡派人将他们的亲属看管起来,就算不能让他们站在自己这边,也不能让他们拖后腿。又派人将其他三部的亲属都投入大牢中。 他亲自带人去伊稚靡剩下的五千骑兵的驻地,他本来是想把这五千骑兵收为己用的,那可是疏勒最精锐的骑兵。可是时间紧急,若是短时间不能收服他们,只能忍痛全部绞杀了。 走之前他又派人把王源等人都绑缚起来,他现在并没有太多的人手来看管这三个人,而一但开始全城搜捕,宫中和城里都会非常的混乱。这个时期,他可不相信那些个秦人能老老实实的待在别殿里,若是让他们趁乱搞出什么事情就不好了。 、、、 王源等人被绑在别殿的柱子上以后,都很诧异,按照刚才坦达靡最后的态度,他们不应该受到如此的对待。难道他发现了奏表中的秘密?王源的奏表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却是用了“藏头诗”的形式将真实的情况写了出来。但是如果被发现了,他也不可能只是把他们三人绑起来这么简单。 三人对视一眼,都感觉事情有些蹊跷。 待到夜深人静之时,源旭先试了试能否挣脱绑缚他的绳子,结果发现越用力只能使绳子绑的越紧,疏勒产马又善于驯马,所以绑缚手段也别具一格。源旭悄声对绑的离他最近的陆随道,“陆长史,我的靴子里藏着一个匕首,他们没有搜走,你可否帮我把靴子脱下来,我就可以脱身了。” 陆随一愣,“如何脱靴?” 源旭身着明光铠,又被绑缚在殿柱上,只能竭力将腿撑直,送到陆随嘴边道,“冒犯了。” 陆随看着源旭紧紧绑在腿上的靴子,只是犹豫了一瞬,便伸头张嘴咬向了源旭的靴带,待片刻之后,靴带被咬开,陆随就用嘴衔着源旭的战靴,源旭腿往后一缩,靴子便脱了下来,靴子中藏着的匕首滑落了下来,在地上发出“锵”的一声轻响。 众人静默了几息,发现外面并没有什么动静。源旭就用脚将匕首回踢到自己的手中,两三下便把紧缚自己的绳子割开,挣脱了出来。源旭对仍然被绑缚的二人点点头,便循着偏殿的墙边轻轻挑开窗户挨个探查了一番,发现远处似乎有点点火光,隐隐传来喊杀声。又发现大殿门口只有寥寥两个侍卫守着,两个侍卫正没精打采的发着牢骚,源旭因为是陪嫁官,所以之前在长安也学习过一些疏勒语,他轻轻的靠在门后只断断续续的听到,“倒霉被派到这里”、“不如出去剁几个人头”、“都是塔纳塔尔那个老东西放走了宁琥靡”等等。听了片刻,两个侍卫就靠着柱子休息了。 源旭离开了殿门,轻手轻脚走回来将陆随和王源的绳索也解开,三人聚在一处,源旭就先说了说他刚才探查到的事情。坦达靡前后对他们的态度变化加上源旭所探查的结果,两厢印证,三人皆认为宁琥靡——现存可汗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已经成功逃脱,坦达靡为了稳定局势而大开杀戒,所以也没有更多的人手来看守他们。说到这里,陆源二人都看向了王源,等待他的决定。 王源的品级虽然比陆随和源旭都低,但他是副使,郭誉过世后,三人间便以他为主。 王源想了想压低声音道,“源司马可否趁乱逃出城去?” 源旭颔首,“某将全力以赴。” “坦达靡连看守我等的人都如此少,我们城外驻扎两千骑兵的营地恐怕也抽不出什么人手来看守。我再写三封信,”王源边说边走到书案边,陆随连忙给王源铺纸研磨,以便他能尽快的写完,“这三封信都让城外的骑兵悄悄送走。一封是将真实情况上奏圣人,若是能将前一份追到换成此份最好。一封是给安西都护,希望他能驰援我等;最后一封是给安西都护麾下的爱将萧朔,他是我的挚友,可当促使安西都护早日行动。” 王源写好三封信之后,又拿出自己随身的玉佩和最后一封信放在一处让源旭一起带走。 源旭在陆随的帮助下将身上沉重的明光铠卸下,露出里面灰色的短打,正好适合夜行,他仔细的将三封信和玉佩收好,又用绳子将王源和陆随松松绑住,这种绑法看起来绑的很结实,可是被缚者只要使用技巧轻轻一挣就可以散开。 然后他将自己的明光铠背对着殿门绑在柱子上,现在是夜间,本来就视线不清,明光铠的大部分又被柱子挡住,外面守着的人只要不走近仔细观察,是不会发现已经少了一个人的。 当源旭做完这些之后,对王源和陆随一拱手,“君当小心,某必快去快回。”说完撑起大殿的后窗,一个鹞子翻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 谢凝晖被瑛珠扶回寝宫后,基靡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寝宫也已经被收拾干净,只有淡淡的血腥味还漂在空气之中。 服侍谢凝晖的宫人们还战战兢兢的,不过至少已经知道要做什么了,服侍谢凝晖盥洗之后,大部分的宫人都退出了寝殿,只余瑛珠带着四个小宫女守在寝殿内。 宫人们一退出,大殿显得空旷起来,宫室中燃烧的烛火都被熄灭,只余四周殿角的四盏宫灯,小宫女站在宫灯旁边,拉长的影子像魑魅魍魉的爪牙。 瑛珠扶着谢凝晖躺下,要将床边的幔帐拉住,谢凝晖一把抓住瑛珠的手道,“不要拉上。”幔帐是深红色的绫纹纱,本来是华贵旖旎的,可是现在谢凝晖却觉得此物仿佛在鲜血中侵泡了一般,让她心中止不住的恶寒。 瑛珠感到谢凝晖抓着她的手还在不停的颤抖,便轻轻的拍了拍谢凝晖的手,跪在床榻边道,“我在这里陪着公主。” 谢凝晖抓着瑛珠的手,感觉心中安稳了一分,又看到瑛珠跪在地上。虽然地上铺着华美的织毯,可还是硬邦邦的,跪时间长了肯定腿疼,便道,“跪在地上多不舒服,床这么大,你上来和我一起吧?” 瑛珠听闻吃了一惊,连忙摇头,“奴婢卑贱之身,不敢与公主同榻。”想到这是临川公主怜惜她,心里一时间有些暖意。 谢凝晖却摇摇头,有些迟疑的说,“你上来和我一起吧,我……我很怕。” 是的,张越越很怕。 自从穿越至今,虽然她早已接受穿越的事实,可是看人和物仍然有在玩角色扮演游戏的感觉。所以之前她心中即使有自己可能成为炮灰公主的隐忧,也却没有达到让她身心俱乱的地步。 可是就在刚才,张越越亲眼目睹基靡、郭誉及很多很多的人被杀,她才真正的、从心底里意识到她是真的要在这个世界中生活下去,而且是随时都有可能被炮灰的生活下去。 从来都没有见过死人的张越越很怕,饶是她“死”过一次两世为人,要不然生活在温室中的她早就被今日的变故刺激的发疯了。 刚才在人前,自有一股热血支持着她,如今独处静室,那深入骨髓的害怕才侵蚀了进来,她好怕,真的好怕。不论是这个陌生的环境,还是险恶的前景。她好想回家,好想妈妈爸爸,好想…… 瑛珠见谢凝晖一脸恳切,神色还带着丝楚楚可怜的脆弱,便爬上床榻半躺在谢凝晖的身边。瑛珠虽然只有二十余岁,可是自小见过的死人也不少了,自然没有谢凝晖这样害怕。 谢凝晖依在瑛珠的身边,攀着身边瑛珠温热的身体,鼻端是熟悉的香气。公主自然是日日熏香,瑛珠时时随侍,身上也沾染了几分。谢凝晖便在她穿越之初就一直萦绕在身边的香味中渐渐的睡着了。 瑛珠低头看着几乎缩在她怀中的谢凝晖,她第一次如此接近这样美、这样尊贵的人,然后她听到谢凝晖低低的喊了一声“妈妈”,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第十一章 坦达靡下令抓捕五部的亲眷以后,宫内外一片混乱。为了尽快掌控局势,一切不服从者就地斩杀。疏勒民风彪悍,束手就擒者寥寥无几,所以本来是抓捕的行动最后双方却依着房屋街道开始进行巷战。坦达靡的属下,有些是杀红了眼,有些是有意将自己的对头也牵扯进来,于是就有许多无辜的人也被杀死了。一时间,宫内外血流成河,局势反而比坦达靡料想中的更难控制。 也亏得是宫内外一片混乱,源旭寻着一个死去的疏勒兵,剥了外衣和帽子草草穿戴上。一路收集匕首短刀,一路便浑水摸鱼的来到宫墙边,疏勒的宫墙并不太高,源旭后退了几步,一个助跑,脚蹬在墙上,一手抓住了墙沿,手臂一用力,便轻松的翻过了宫墙。 此时塞克城中只能比宫中更加混乱,源旭一边小心躲避着疏勒人,一边向一处僻静的城墙跑去。塞克的城墙比宫墙要高出一倍有余,且表面光滑,他如果想徒手爬上去那是不可能的,于是源旭便将收集来的短刀用力插|进城墙中做为攀爬的支点。 塞克的城墙虽然不如大秦的城墙那样坚固(1),可是想把短刀插|进去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而源旭作为当年武举异等出身的武将,自然力大无穷。但即使是源旭,想将一柄短刀插|进去也是极为困难的,源旭一边用短刀凿着墙壁,一边心急如焚。如果有短弩就好了,只需射|出一排,便可以当阶梯一样走上去。但是短弩是大秦的军备武器,制作更是机密中的机密,别的国家能有几百部都已是不易,所以即使源旭刚才在宫中有意寻找,也没有找到一部。难道自己要再回去潜入秦使居住的别馆么? 正当源旭边犹豫边费力插|入一柄短刀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众多马蹄声向这边而来,源旭暗道一声“不妙”,奋力将短刀拔出,翻身向侧面一滚,躲进了一旁的低矮灌木中。 就在源旭翻入灌木中片刻,几个骑着骏马的人便到了宫墙之下,他们骑得很快,但显然为了隐秘行踪,在马蹄上包了东西,使马奔跑时发出的声音极小,也正是如此,源旭直到他们近前了才听到了马蹄声。 几个人到了城墙边先是四处看了看,源旭屏住呼吸,手扣在地上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睑都垂下,习武之人五感敏锐,有时候甚至连视线都可以察觉。 有一个人走了过来,用长|枪拨了拨源旭身边的灌木,有一瞬间,源旭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但是他还是一动不动,只是浑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若真是被发现了,便要一跃而起以最快的速度逃开此处。 但那个人拨了拨灌木之后发现没有什么异常便走了回去,几个人看到他走了回来,便纷纷从怀中掏出飞抓,转了几圈以后,用力向上一甩,飞抓的一头便抓在城墙上,这几个人便抓着绳索往上爬了。 源旭看着几个人轻而易举的往上爬,想想自己怀里的短刀,咽了口口水,心中羡慕极了,若是他将最后一个往上爬的人手中的飞抓抢过来……不行,这么多人,他就算抢了一个,其他人要是来追他怎么办?源旭在心中激烈交战…… 刚才拿着长|枪过来的人看到有人已经爬上了墙头,并且挥了挥手臂表示安全,便示意另外两个和他一起在下面等的人也往上爬。其中一人看拿着长|枪的男人没有爬墙的意思,便问,“骑君,你不走么?” 被称为骑君的人道,“你们走,快把发生的事情都原原本本的汇报给太子,我留下等太子收复塞克的时候还能帮点忙。” 太子!源旭听到这句立刻反应过来,他们是疏勒太子伊稚靡的人! 源旭看着城墙边只剩下的三个人,他自信自己过来的时候没有被跟踪,而且他们本已是坦达靡的掌中物,他也无须如此大费周章的引诱他。所以这几个人是太子的属下可信度极高,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若是这些人是假装炸他的,他只需探查探查,如果发现不对想逃走,这三人也是拦不住他的。想到这里他微微一动,被称为骑君的人立刻扭头看向他的方向大喝一声,“谁?”电光火石之间,那人手中的长|枪已经刺了过来,源旭就地一滚,连忙道,“我是大秦公主麾下司马!” 那人听到奇怪口音的疏勒语,不由得一顿。 源旭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我乃大秦司马源旭,今日被贵国坦达靡囚禁,趁着入夜看守的人疏忽大意侥幸逃脱。”说着源旭脱去了疏勒兵的帽子,露出了一张年轻英俊的汉人面孔。 对方犹疑的看着源旭,“疏勒的汉人也为数不少,我不能看你是个汉人就相信你。” 源旭从怀中掏出一个不过寸许见方的小印道,“此乃我的官印,这等东西不可能仓促之间仿制出来。” 对方接了过去在月光下细细查看,果然是一方雕刻精细的官印,看过后此人连忙将官印还给源旭,右手置于胸前行礼并用流利的汉语道,“我是疏勒太子麾下骑君乌尔梅斯,之前因身负太子所托重任,不得不冒犯贵使,请贵使不要介意。” 源旭听到对方流利的汉语不免吃了一惊,但疏勒太子之前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在中原游历,如果此人一直追随太子,汉语说的如此好也正常。但源旭还需要对方更多的证明,于是他紧紧盯着乌尔梅斯道,“无妨,只是骑君如何能证明自己是太子之人呢?” 乌尔梅斯愣了一下,见源旭探问他的身份,也对源旭的身份更加相信了一分,便从怀中掏出一块兵符,“此物是调动太子麾下铁骑的兵符,本来是太子所持有,但太子派我回来时,为了让我便宜行事,便把兵符给了我。” 源旭接过兵符也看了看,太子所掌管一万骑兵,他是知道的。兵符正面刻着一个疏勒词——狮令,反面雕刻着一个怒张大嘴的狮头,这雕功十分了得,狮子须发根根毕现。源旭只不过初通疏勒语,但是狮子这个代表疏勒王室的词还是认识的。他放下心来,将兵符递给乌尔梅斯,“之前我等为坦达靡所迫写下奏表,向圣人给坦达靡请封,如今我逃出来,就是要将那份奏表寻回,派人将写着真实情况的奏表送回大秦。”源旭隐瞒了还有两封给安西都护府的信,他不认为疏勒太子喜欢安西都护府插手疏勒的国事。 乌尔梅斯一听连忙抓着飞抓的绳索递给源旭道,“这可是大事,我们不耽扰司马,请司马立刻行动吧。” “等等,”源旭接过绳索却并不动作,“骑君刚才所言,太子不日即将收复塞克?” 乌尔梅斯便简略的将伊稚靡剿匪却发现不妥,然后此时正和都密翕侯一起往回赶的事情说了说,“……我们简装而行,比太子的行程快一日,我们到达塞克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太子应该在清晨就可到达塞克城。” 源旭沉吟了片刻,“不知太子何时攻城?我虽然被囚禁在宫中,可是别馆中还有一个典军并三十二个公主亲事,他们皆可信任,或可帮上一些微末的小忙。别馆的看守我想并不会太严密,而除了他们还有众多的侍从,他们混出来行动也会比较方便。” 乌尔梅斯眼神一亮,“确实可以帮上忙。可是有什么凭证让他们帮助我行事?” 源旭道,“我先去将送奏章的事情布置一下,一会返回还在这里与骑君见面。骑君与我一起潜入别馆,我让典军一切听骑君之命行事。这段时间骑君也好商量一下让我等做什么并如何与太子联络。”源旭并不欲让乌尔梅斯跟随一起去秦军驻地,恐怕他发现还有另外送去安西都护府的两封信。 乌尔梅斯却不疑有他,只是指着旁边一人道,“这是库尔,他可以帮助司马去牧户家中找匹马,这样你的行程会快一些。” 源旭听到有马非常高兴,这样他就能尽快赶回来了,于是便没有拒绝。时间紧迫,源旭双手将绳索一抓,双腿在城墙上蹬了几下,便飞一般的跃到了城墙之上,乌尔梅斯也随后登上了城墙,看着库尔跟着源旭走了,便与其他人商议如何给太子回复。 源旭和库尔离开塞克急行不过两刻钟,库尔便从一家牧户中买来了两匹马,疏勒人善于养马,库尔又是在附近长大的,获得马匹非常容易。 源旭牵过马一跃而上,对库尔道谢并道,“剩下的路我一个人过去便可,兄台可以赶快返回了,也许骑君另有安排。”于是便甩开了库尔,直径往秦军的营地而去。 之后源旭潜入营地,将奏章和信件交予驻扎营地的典军。又返回塞克与乌尔梅斯一起潜进别馆,让留守别馆的典军听乌尔梅斯之命。便趁着还没有亮的天色悄无声息的潜回了囚禁他们的偏殿之中。 第十二章 “越越,起床了!”张越越迷迷糊糊的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感觉柔软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捏住了她的鼻子,好熟悉的手,好熟悉的香味。她刚要张开嘴叫喊出那个人的称呼时,就感到嘴也被捂住了。 唔,呼吸困难,张越越挣扎着睁开眼,清晨的阳光勾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放开了捂着张越越口鼻的手,笑道,“醒了吧?” “妈妈!”张越越吃惊的看着母亲慈爱的笑脸,一下扑了上去连续叫着,“妈妈妈妈!”原来自己之前都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吧! 张母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从身上剥了下来,“再撒娇也要起床,快放开,锅里还炖着肉呢!” 张越越被母亲拉开,看着母亲转身而去的背影止不住的傻笑,她环顾四周,床头上的布熊,书架上的自己花费大量精力制作的模型船,写字台上的笔记本都还摆在原来的位置。张越越躺倒在床上抱着夏凉被兴奋的滚了滚。刚才做的梦好真实啊,要和妈妈说一说,不行,如果说了梦见自己穿越成了公主,一定会被妈妈嘲笑的。但不论怎么说,之前一直是在做梦太好了! 张越越跳下床,还一直叫着,“妈妈妈妈!”她还想追过去和母亲再粘一会。 可是刚走出卧室,本应该是淡黄的墙壁现代的家居却变成了疏勒的宫室,阿尔汉一脸垂涎猥琐的笑着伸出手来抓张越越,“美丽的公主,你是我的!” “啊!”张越越尖叫着往回跑,却不知被什么绊倒在地上,她忍着腿疼,不敢向后看也不敢掉眼泪只能奋力的向前爬,大叫着,“妈妈!妈妈!” 突然一双手臂拉起她,并着温柔的呼唤,“公主,公主醒醒……” 张越越睁开眼,看到瑛珠半撑起身体担忧的望着她,“公主可是梦魇着了?奴婢是否唤疾医过来?” 张越越,不,谢凝晖有些绝望的想,原来刚才才是做梦么…… 瑛珠看谢凝晖神情不对,就要起身让宫人唤疾医。却被谢凝晖一把抓住手臂,“不要……”谢凝晖虚弱的说,这两个字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只是做噩梦而已,她一点也不想引起坦达靡等人不必要的关注。 瑛珠转头看着谢凝晖疲惫的神情,倾身过来,双手放在谢凝晖的头上道,“那我给公主按一按,也许能睡的好一些。” 谢凝晖不置可否,有些出神的望着装饰着丝绦的床盖。瑛珠按得很舒服,可是谢凝晖却不敢睡,她看着瑛珠深刻的五官,漫不经心的问道,“瑛珠是混血儿?” 瑛珠点点头,“我的父亲是西域的一个行商,我的母亲是汉人。” 谢凝晖道,“怎么会去四方馆为女官呢?” 瑛珠顿了顿,谢凝晖突然反应过来这也许是别人不想说的*,连忙道,“抱歉,不想说就算了吧。” 瑛珠手一颤,她从来没见过对宫婢道歉的贵人,临川公主真是……与众不同。也许是今日经历的事情太多,本来不想提及的往事,今夜却有了倾诉的*,瑛珠缓缓道,“没什么不可以告诉公主的。只是奴婢身份低微,怕污了公主的耳朵。” 谢凝晖从穿越到现在也才两个月,还对瑛珠时时刻刻自贬的话感到有些不自在,她看向瑛珠自然的神情,却也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她这样说,“没有关系,谁都有不想说的过往。” 瑛珠笑了笑,她不知道为什么直觉认为自己就算坦白了身份,临川公主也不会另眼相待于她,“我的母亲是父亲买来的歌姬,因为长的貌美,颇得一些宠爱。及我长到五岁的时候,父亲又外出行商一年未归,我的母亲在其间得了重病……不治而亡。等父亲回来的时候,发现我和一般的奴婢一样养在一起,便大发雷霆,以为母亲是被嫡母害死的,自此后再出去的时候都带着我。到我十二岁那年父亲在长安病逝,我除了父亲和家里其他人也没什么感情,所以就没有回疏勒,而是留在了长安。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我就在四方馆做了女官。”在她幼小模糊记忆中的母亲就是临川公主这样的,美丽脆弱又自有一种坚韧勇气,虽然她这样想是一种冒犯。 歌姬的女儿啊……和玉音的身份差不多,不过瑛珠的父亲很爱她,而玉音的父亲对她没有任何感情。 “疏勒?”谢凝晖问道,“原来你是疏勒人?” 瑛珠摇摇头,“我从小时候就跟随父亲东奔西走,对疏勒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了,而且疏勒这些年的变化也很大。”像她这种胡汉相交的混血,说是哪一边的人都仿佛不是,以前父亲在的时候自然是疏勒人,可是自从父亲去世,便没有再在意这个了。 谢凝晖了解的点点头,恐怕疏勒也没有给瑛珠多少美好的回忆,也许当初瑛珠被选为临川公主的陪嫁女官,她就是不愿意的。于是谢凝晖换了一个话题,“在四方馆平时的工作都是接待番邦使臣么?在那里做事会不会很辛苦?” “是的,”瑛珠回忆着四方馆的生活,如果和现在的生活相比,几乎是平静又安逸,“我因为会几种语言,又了解一些西域各国的民俗,所以入四方馆不久便被授了女官。做事倒并不辛苦,平日里接触的也是那些使臣的女眷。因为大秦的强大,那些女眷即使是对我们宫人也都很客气。” 谢凝晖突然想起了什么,“听说疏勒的太子早年在中原游历,他也住在四方馆么?” 瑛珠笑了笑道,“疏勒太子在长安是一个很有名气的人,他因为在长安旅居了好几年,又交友广阔,所以在朋友的担保下置了房产居住,并不住在四方馆中。” “有什么名气?”谢凝晖好奇道。 瑛珠有些奇怪的看了谢凝晖一眼,心想她真是一个娇养在深闺的小女郎,“疏勒太子的击鞠打的很好,他与萧家二郎齐名,在长安并称‘双贵’。他们两只击鞠队经常比试,有时候也会有彩头。到后来渐渐的观看者也开始开局赌两队的输赢。所以每每两只击鞠队有比试,其周围就观看者如云。”瑛珠回忆着以前每次小宫人们谈论起萧家二郎或者疏勒太子时迷醉的神情,抿嘴一笑,“有时候居住在四方馆的贵人也会去观看击鞠,这时候服侍这些贵人出行就成为一些小宫人争抢的活计了。” “你也去看过么?”长安的生活倒是有趣很多,谢凝晖想。 瑛珠点点头,“有一次本来要去的宫人出门时崴了脚,就临时让我去了。虽然远远的看不清楚相貌,不过萧二郎和疏勒太子皆风采摄人,不分轩轾。”自己去了以后,那个崴脚的宫人还好一阵子遗憾难过呢。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谢凝晖暗想,这个人差点成了她的继子,不对,这个人很可能已经死了,而且我可能会成为大猩猩的老婆。如此想着,谢凝晖的情绪又低落了下来。 瑛珠看着谢凝晖的神情,连忙说了一些自己在四方馆遇到的趣事,谢凝晖听着听着就在瑛珠温柔的按摩下睡着了。 之后谢凝晖竟然一夜好眠,再也没有梦魇。清晨谢凝晖在半梦半醒中感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中,就仿佛小时候躺在妈妈的怀中一样,一时让她有些迷糊,她满足的蹭了蹭喃喃道“妈妈”,就听到头顶上有人轻声说,“公主?” 公主?!谢凝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睁开了眼睛,眼前是光滑的丝质宫装勾勒出成年女性的柔软胸部,谢凝晖连忙将自己撑起来,看清是瑛珠之后,不禁有些羞赧。瑛珠只有二十余岁而已,自己却把她当成妈妈…… 瑛珠却没有什么异常,只是略微伸了伸已经麻痹的半边手臂温柔笑道,“公主可是要起身了?” 谢凝晖看着瑛珠抻手臂时轻声抽了口气,惊讶的问道,“你不会一晚上都保持着一个姿势吧?”作为瑛珠这样的职业侍女,显然是很有可能的。 瑛珠点点头道,“我看公主难得好眠。” 谢凝晖顿时更不好意思了,她连忙说,“你不要动。”然后伸手就要给瑛珠揉手臂。 瑛珠吓了一跳,反射性的躲避了一下,差点滚到床下去,“公主……” 谢凝晖暗叹自己真是睡迷糊了,自己是公主呢,要是亲自给她揉肩,还不把她给吓死了!于是谢凝晖向殿角侍立的小宫女招招手,“你过来吧,给瑛珠揉一揉。” 瑛珠摇摇头就要爬下床,“公主,奴婢不敢在公主的榻上……” 谢凝晖打断她道,“我说如何就如何,你不听我的话么?” 这时小宫人已经走了过来,跪在床榻边,轻轻的抓住了瑛珠的手开始揉。一边揉一边羡慕的想,公主可真宠瑛珠姐姐啊。 少时,赵思菱领着一众宫人端着盥洗用具走了进来,却发现瑛珠竟然躺在公主身边让另一个小宫人按摩手臂。心里顿时十分妒恨,这个瑛珠,平时看起来老实本分,可是在四方馆中就很得老女官的重用,现在伺候临川公主没多久,竟然就爬上临川公主的床了! 第十三章 黎明之前,旭日还未升起,而星月已沉入黧黑的夜空之中,四下万籁俱静,偶尔有只夜枭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咕咕”声滑翔而过,本来沉浸在黑暗梦乡中的维莱村突然燃起了几道火光,悉悉索索的响起了许多人声。 维莱村的村长哈伊是一个并不壮硕的老人,却有着一般疏勒人没有的精明。此时他正领着村里的青壮年抬着大量的食物和酒水匆匆赶到村口。村子外黑压压一片,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直到走近了哈伊才发现一支人数庞大的军队匿藏在黑暗之中,虽然他心中早有准备,还是为之吃了一惊。 明明聚集着这么多人,却悄无声息几无存在感,致使自己走到近前才发现,要知道哈伊在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是一个很出色的猎人。哈伊身后抬着食物的村民被带去一边,而哈伊被领着继续往军队的中间行进,周围的军士不论是站在原地还是走来走去的都保持着沉默,虽然没有任何人特别注意哈伊,却让他直觉危险,好像进入了野兽的腹地。很快,哈伊看到了前方一个坐在火光下的人,他长得极为出色,只穿着一袭普通的布衣,身旁挂着卸下来的盔甲在火光下熠熠生辉,他坐在那里看一份卷轴,不时的和周围的人讨论着什么,明明是身处在人群之中,可是无论什么人看过去,目光都会被他一人吸引。 哈伊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太子伊稚靡了,但是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伊稚靡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向了哈伊,哈伊只觉得心头一凛,便跪倒行礼。 “不用这么多礼。”伊稚靡摆摆手,“哈伊,有些年没有见了。” 哈伊有些激动的搓着手,“没想到太子还记得我。”疏勒早年虽然富裕,可是国人的生活也过的并不算好。在这西域,能得到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货物,可是对于普通的平民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糊口的粮食,但善于养马的疏勒人并不善于农事。 疏勒大部分粮食都需要从小勃律买过来,虽然疏勒可汗和小勃律国王的关系不错,不至于在粮食上被克扣勒索,但总归是从他国购买,所以粮食并不便宜,平民平日里想吃一顿毕罗都不可得。而这样的情形在大秦的真定公主来了之后就改变了。真定公主当年嫁来疏勒的时候除了陪嫁的财物,最重要的是几本农书和几个善于农事的老农。维莱村距离都城塞克很近,又有大片荒废的土地,所以就成为了第一个推广农事的村落。效果很不错,不过几年维莱村附近曾经荒芜的土地都变成了肥沃的田地,而真定公主也成菩萨一般被村人供奉了起来。 疏勒秦化很深,基靡为了表示对农耕的重视,也如大秦天子一样每年正月举行亲耕仪式,亲自到田间耕作。在所有的村子里,维莱村的农垦推行的最有成效,又离都城塞克很近,每年的亲耕,基靡是到维莱村举行的。这一仪式一直持续到真定公主薨逝,所以作为维莱村的村长,哈伊直到伊稚靡在去大秦游历之前,每年都会见到他。 伊稚靡领着大军露夜前来,而且行动相当诡秘,仿佛并不欲让他人知道,对此哈伊却并不好奇,他深知自己只要按照太子说的做就行了,而贵人们为什么这么做却不是他们能探究的。 伊稚靡只是微微颔首,“房子准备好了么?” 哈伊连忙道,“准备好了准备好了。还请公主……” 哈伊刚说到这里,就听到昆苏丝露的声音传了过来,“为什么就只有我去村子里休息?” 哈伊一看阿吕斯坦搂着昆苏丝露走了过来,连忙又跪倒行礼,昆苏丝露并没有看哈伊,直接对伊稚靡道,“你不是要在这里等消息么?我也一起等,我不离开!” 伊稚靡看着昆苏丝露难掩疲惫的神色,“阿姐,有情况我会立刻通知你的。” 昆苏丝露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自昨夜就开始心惊肉跳,她坚持道,“这里也一样休息,我等不到消息是不会离开的。” 他们随行是有军帐的,但简陋的帐篷自然没有正真的居所适合休息。让昆苏丝露去村子里休息是阿吕斯坦的意思,连续的赶路让阿吕十分担心昆苏丝露的身体。 伊稚靡无言的望着阿吕,表示他劝不了自己的姐姐。就在这个时候,前方传来的警戒的声音,阿吕斯坦暗自舒了一口气,来了。 少时,乌尔梅斯派回来的百夫长吐尔逊走了过来,先向伊稚靡等人行礼,然后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哈伊有些犹豫。 伊稚靡道,“无妨,说吧。” 吐尔逊看了一眼伊稚靡没有表情的脸,低下头道,“可汗被大禄坦达靡杀死了。”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重压下来,四周静谧的让人窒息。 昆苏丝露睁大了眼睛,虚弱的声音飘忽的像漂浮的绒羽一般一吹就散,“你在说什么?” “消息确凿,”吐尔逊强忍着压迫感抬起头,肯定的又重复了一遍,“可汗昨日在册封仪式后被坦达靡杀死,之后坦达靡在城中大开杀戒,五部许多亲眷都杀死了,还有很多无辜的人被卷入。” “阿爸!”昆苏丝露的身体晃了晃,大叫了一声,眼泪夺眶而出,阿吕从后面扶住了她,她掐着阿吕的手臂看向伊稚靡咬牙切齿道,“我们还在等什么!” 伊稚靡满眼阴沉,仿佛蕴含着风暴,他看着吐尔逊道,“乌尔梅斯呢?” 吐尔逊从来没有见过太子如此恐怖的神情,他低下头,连忙将乌尔梅斯的计划告诉了伊稚靡。 伊稚靡听完站了起来,看向昆苏丝露道,“阿姐,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坦达靡和宁琥靡再出现在你眼前的。” 、、、 “呦,百夫长来啦,快进来,快进来!”赌坊门上的粘帘被高高撩起,一个迎客的伙计看到路过的高瘦的男子连忙唤着,“知道百夫长一会要点卯,不如在这里歇歇脚,喝口热乎乎的马□□!” 虽然已经暮春,但今日傍晚却有着晚秋的寒意,百夫长米尔扎一路走来,本来喧闹的街市萧瑟冷清,大部分的店铺都关着门,没想到这里还有一家迎客的赌坊。他看向迎客的伙计,仿佛被“热乎乎的马□□”所打动,抬脚走了进去。 这个赌坊并不如一般的赌坊那般杂乱,一进去就是扑面而来的乌烟瘴气,这里布置的竟然有几分别致,几个颇有姿色的赌妓穿梭在人群之中。虽然前一日塞克才发生了巨变,可是对于这个赌坊的生意却丝毫没有影响。米尔扎进门环视了一圈,突然发现了自己的下属哈桑,他是一个对下属相当宽厚的上峰,从来不管下属在休息的时候做什么事,可是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点卯了,哈桑却搂着一个赌妓在喝酒,这直接触犯了军规! 米尔扎直径走过去,拍了拍哈桑的肩膀道,“还记得今晚当值么?” 哈桑正和赌妓*,突然被人拍了肩膀,粗声粗气道,“谁啊!管的……”扭头一看是米尔扎,立刻消了声,他连忙推开了坐在腿上的赌妓站起来道,“百夫长,今晚…今晚是阿纳尔和我换了值,他…他说明日他有事。” “阿纳尔?”米尔扎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件事我不知道?”他们换值首先要米尔扎同意才可以,难道他对属下太宽容,指使他们连这样的事情都不经过他就私下决定了么? 哈桑现在已经清醒了一些,连忙道,“刚才不久阿纳尔才匆匆来和我换的,好像是急事,他应该去找百夫长你了……”哈桑看着米尔扎越来越黑的脸讷讷道,“百夫长,小的错了……” 米尔扎有些恼怒了,他愤怒的不是他们私自换值,愤怒的是还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哈桑就开始喝酒,这简直就是对军规和自己的漠视,“私自换值,没有我的批准就开始喝酒,现在去领五军棍!然后去点卯!” 哈桑吃了一惊,觉得平日面软的米尔扎有些小题大做,但是米尔扎前所未见的愤怒样子,让哈桑明智的没有反驳,“是,百夫长。”他板板整整的行了礼向外走去,心里却骂道,去他妈的! 被打完军棍的哈桑靠在城墙边喘气,心里不住的骂娘。很快,同样被打的阿纳尔也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他倚到哈桑身边不好意思道,“都是我连累了你。” 哈桑拍拍阿纳尔的肩膀,“没事的,兄弟,不知道米尔扎那个小娘们今天发什么疯,我已经说了你是急事,刚来说和我换的,可是他却突然发了疯。”米尔扎是城中富商的小儿子,富商很宠这个儿子,就花了大价钱给他买了一个百夫长的官。由于米尔扎从小生活优渥,长的比较秀气,性格又比较温和,所以他们在私底下叫他小娘们。 阿纳尔咧嘴一笑,“可能是被昨日那些事刺激的,那个小娘们估计这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多死羊,更别说死人了。” 哈桑哈哈大笑,“好了兄弟,据说米尔扎让你明日还要上城墙?你的急事怎么办?” 阿纳尔不是很在乎道,“没事,我让别人去做了。” 第十四章 丑时三刻,正是人一日当中最为困乏的时候,城墙上巡视的卫兵不少都靠着雉堞在打哈欠,只有阿纳尔站在女墙边装作不经意的向城内张望,只见有一片漆黑之中有点点星火晃了三下,一闪而逝,让人仿佛以为是错觉。阿纳尔双手抓紧了墙头,又看向箭楼,箭楼内侧的窗户上印出的微弱烛火亮光,米尔扎还没有休息……不过只要他们动作够轻够快…… 阿纳尔拖着微颇的步子往城墙下走,不小心绊了一下,旁边一个假寐的疏勒兵睁开眼有些迷糊的说,“怎么回事?到了轮值的时间了?” 阿纳尔吓了一跳,心中一阵狂跳,“没有没有,”他连忙捂着自己裆部做尿急状,“我去下面一趟……” 疏勒兵做出踹他的姿势,“快去,小娘们怎么没有把你的蛋打碎!” 阿纳尔“呵呵”笑着,也不再说话,只是急忙往下走。 塞克城建造的很坚固,城墙内部是夯土铸成,外面还包砌了一层砖,高达三丈,城墙上箭楼、雉堞一应俱全。每个城门外连接着城墙还建造一个半圆形的瓮城,以正门的最为巨大,瓮城之外又有羊马墙、护城河。非战时,护城河上的巨大吊桥并不拉起,城墙的大门也并不关闭,入夜之后只关闭瓮城两侧的小门而已。而疏勒已经平静了近二十年,即塞克已经有近二十年没有拉起过吊桥,关闭城墙的大门了。而坦达靡虽然前日才发动了宫变,可是他并不认为这么短的时间能有人来攻城,所以也没有额外下令关闭城门。 百夫长米尔扎领着的百人小队平日的任务就是轮值瓮城,阿纳尔他们每日轮值,所以仅一个瓮城平时就有近五十个人看守。 阿纳尔拖着腿走下来的时候,十个士兵正在城门的门洞里躲风休息,等一会和城墙上的士兵换值。 “妈|的,今晚真冷啊!”哈桑跺跺脚,虽然五军棍不至于皮开肉绽,可也让他双股红肿,只能歪歪斜斜的靠着冰冷的城墙,让他心里更烦躁了。其他人看到哈桑站不能站坐不能坐的样子,都不停的笑话他。 “哈桑,你和阿纳尔可真厉害,小娘们竟然会发火把你俩给打了。你俩不会是把小娘们给干了吧?”一个一脸大胡子的士兵说完,大家都猥琐的哄笑。 哈桑拔出大刀向众人挥了挥,“我喜欢真娘们!再说把你们下面的卵|子扯下来捏碎!” 说到这,他看到阿纳尔一扭一扭的走过来,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边笑边说,“到换值的时辰了?” 阿纳尔轻轻拐了他一肘子,把腰上挂着的羊皮袋子取下来递给哈桑,“喝点吧,能暖和一点。” 哈桑接过羊皮袋子,扭开了木塞子闻了闻,辛辣的酒味灌进了鼻腔里,“槽!你发财啦,这酒可不便宜吧!”这可不是他一次能喝一缸的无味劣酒,而是散发着葡萄果香的烈酒。 阿纳尔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只管喝,说那么多干什么?” “小娘们还发着疯呢!你还敢喝酒?”哈桑抢过塞子将羊皮袋塞住递给阿纳尔,“快收起来,这么好的酒漏了一滴都是造孽啊!” “你之前就喝酒了,再喝点他也闻不出来。”阿纳尔拿着小羊皮袋在哈桑眼前晃了晃,“你真不喝?不喝我可就真收起来喽!” 哈桑眼珠跟着小羊皮袋左右移动,他吞了口口水,“我喝,再被打我也认了!” 阿纳尔笑嘻嘻的把小羊皮袋给哈桑,“你喝一口解解馋就行了!”他看着哈桑打开塞子迫不及待的灌了一大口,连忙要抢,“哎哎,就喝一口,这酒可贵着呢!” 哈桑跳起来往旁边一躲,“噢!咳咳咳!我槽……咳咳……”哈桑被打肿的屁股一下蹭到了城墙上,疼的他把嘴里的酒都喷了出来。 阿纳尔一把将羊皮袋夺了过来笑道,“该!看你还多喝!” 一旁其他的士兵看他们这样抢来抢去的样子,又闻到飘过来的酒香,都站起来走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说,“阿纳尔,啥好酒啊,给兄弟几个也尝尝啊!” 阿纳尔把塞子塞紧,“这可不行,一会小娘们巡视的时候,如果闻到你们身上有酒味,可是会打军棍的!” 大胡子嚷嚷道,“这个时候了,小娘们应该睡了,等他醒来也要到天亮,那时候酒味早就散了,怕什么!”仿佛应和他说的话,箭楼的灯火也熄灭了。 也是平日里米尔扎面软,众人觉得他好欺负,如今看到箭楼里的灯都灭了,全部都起哄起来,吵着要分酒! 阿纳尔显得颇为无奈,只好把羊皮袋子递给大胡子,“一人只能喝一口!” 大胡子抢过羊皮袋子拔了塞子尝了一口,刚要感叹一下,又被身边的人抢走了,就这样他们你一口我一口喝的好不痛快! 哈桑搂着阿纳尔悄声道,“老实说,你哪来的酒?我可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酒!” 阿纳尔有些紧张的看着争抢的众人,又看了看哈桑眼睛里透漏着担心,心想果然是兄弟,“你放心吧,不会害你的。” “滚|蛋!”哈桑推了阿纳尔一下,“你从昨天开始就有些奇怪,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阿纳尔心里有些慌张,“没有的事,你别瞎想了!” 哈桑觉得有些头晕,他晃晃脑袋,“你自己有数就行,这酒…好大劲。”哈桑边说边向一边歪去。阿纳尔看了一眼仍然在轮着喝酒的众人,连忙将哈桑揽住,半扶半抱的拖向背风的城墙角。 等他再回头一看,那些人果然都歪倒在地上了,阿纳尔屏着呼吸小心的走过去挨个试了试,发现全部都昏迷了。他刚要按照商量好的拔下火把,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小步跑过去将哈桑拖到打开的城门背后,让他半靠在墙壁上,并用之前他们垫在屁|股下的大毡将他盖了起来,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里面有个人。然后他拔下墙上插着的火把,走出城墙门洞,向着城内连挥了三下,只不过片刻,从黑暗中悄无声息的窜出了几十道人影。 领头的便是乌尔梅斯,他的身后跟着百夫长吐尔逊和三十三个劲装秦人,哈桑指着门洞下歪倒的士兵对乌尔梅斯道,“这里有九个,全部被迷倒了。” 乌尔梅斯和典军范禹对视一眼,范禹点点头,对身后的三十二个秦人摆手示意,他们便走了过去手起刀落将那九个疏勒兵杀死,并且将外衣剥了下来,套在自己身上。 阿纳尔看着想说什么又忍住没有说,乌尔梅斯道,“我们只有三十五个人,要完全控制城门等太子的军队,不能有任何闪失。” 阿纳尔点点头道,“骑君说的对,我明白。” 秦人亲事的动作很快,阿尔纳等人两三句话间,九个人已经简单装扮成疏勒士兵的样子,在黑夜中,他们只要不说话,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还有四十一个人。”乌尔梅斯看向阿纳尔。 阿纳尔连忙道,“瓮城的两个门各有十个人,城墙上还有二十个人,还有百夫长米尔扎在箭楼里休息。”今日他本来已经与哈桑换值,如果不是米尔扎发脾气,哈桑不会在这里守城门,他就是多出来的那一个人。 乌尔梅斯对着范禹和阿纳尔道,“范典军,我领着十七个亲事解决城墙上的人,你和阿纳尔、吐尔逊一起把瓮城城门的守军杀死,打开大门。” 乌尔梅斯说完,刚才九个换了疏勒装备的士兵已经跟在他身后,范禹又指了其他八个人跟着他。 他们虽然一共只有三十五人,可都是武艺高强精明强干之辈,想杀死四十一个疏勒兵并不难,难的是要悄无声息,不能惊动塞克城中的守军。作为守城门的疏勒兵,他们每人都配备鸣镝,这是一种响箭,射出之后会发出一种独特的鸣声,可传数里,所以要杀死这些士兵,必须一击致命,否则只消让他们射出一箭,便会引来□□烦。 不过也许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可是对于这些亲王配置的亲事却并不算难。短弩是秦军骑兵的标配,用在这里正合适。 范禹和阿纳尔、吐尔逊一起领着剩下十七个亲事贴着城墙根向瓮城门小步跑去,用短弩很快就解决了左右门的守军,所有的守军都是一箭射穿喉咙毙命。他们打开大门,搬开拒马,就等乌尔梅斯将百夫长米尔扎杀死,控制箭楼。阿纳尔一看瓮城城门已经没有问题便要上城墙去看看,他是疏勒兵而且今日当值,随便上去也不会引的没有死的疏勒兵奇怪。 城墙上比下面要麻烦一点,毕竟要杀的人比较分散,阿纳尔跑上去的时候乌尔梅斯等人也已经将二十个疏勒兵并米尔扎解决了,几个穿着疏勒兵衣服的秦兵站在米尔扎小队巡视范围的外侧,别的小队守卫遥遥看去也不容易看出什么异常来。 乌尔梅斯见瓮城的城门已经被控制,便点燃了三道火箭向城外的下方射去,这是他与太子伊稚靡约定的暗号,太子的军队就埋伏在塞克城十里之外,见到三道火箭,只需两刻他们便会到达城下。 乌尔梅斯长舒一口气,今夜太顺利的,简直顺利的不可思议,他转头对阿纳尔道,“阿纳尔,你做的很好,我会向太子给你请功的!” 阿纳尔也终于放松了一些,“骑君哪里的话,若不是太子和骑君的救命之恩,阿纳尔早就没了。” 乌尔梅斯笑着刚要说什么,突然连着三声尖厉的鸣声响起,几欲刺破人的耳膜,众人皆脸色大变,有人射了三箭鸣镝! 阿纳尔心中大叫“不好”,转身便往城下跑去,乌尔梅斯立刻命令十七个亲事分两侧防御从城墙上和马道上上来的疏勒兵,又叫了两个亲事随他去箭楼,箭楼中有大量的弓箭和器械,他让亲事们赶快拿这些武器分给其他人,他自己先抱了弓箭往城下跑去。 范禹等人听到箭鸣虽然不明所以,但也知道不是好事,吐尔逊告诉他这是报警的鸣镝,范禹虽然听不懂鸣镝是什么,可是大意也明白了,他们连忙向发出鸣镝声的地方跑去,就看到一个疏勒兵歪歪扭扭的往城内跑,范禹一箭射了出去,就听见刚从城墙内侧马道跑下来的人喊了一声,“不!” 范禹并不是想取哈桑的性命,所以那□□穿透了哈桑的大腿,让哈桑一下子扑到在地。 阿纳尔刚才看到范禹用短弩射向哈桑时,下意识的喊了一声“不”,现在也反应过来,心中暗道不妙,但一时不知要怎么办才好了。 范禹快步跑过去一脚踩住还在挣扎的哈桑,用短弩对准阿纳尔道,“不?” 吐尔逊一把揪住阿纳尔,“你背叛了我们?” 阿纳尔惊慌的连连摇头,“不,我没有……不是的……”但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乌尔梅斯抱着武器从城墙跑下来看到吐尔逊把大刀架在阿纳尔的脖子上,以为吐尔逊要杀阿纳尔,连忙说了一声,“住手!” 范禹看着这些疏勒人,心里突然有个猜想,他一挥手,身后的亲事将乌尔梅斯等人团团围住,范禹的短弩对准乌尔梅斯,“这是你设的局?” 第十五章 乌尔梅斯愣了一下,“设局?设什么局?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别装傻,这个人是哪里来的?”范禹重重的踩着脚下的人,踩得哈桑骨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哈桑挣扎的发出痛苦的嚎叫。“城门九个,瓮城门二十个,我们一个都没有漏掉。” 乌尔梅斯看向阿纳尔,“这是怎么回事?” “哈桑…我、我兄弟…他喝了酒晕倒了,我不想他死,就把他藏在城门后。”阿纳尔哆哆嗦嗦的说,“剩下的我也不知道。”阿纳尔接着大叫,“我、我真没有背叛太子,骑君你相信我!” 乌尔梅斯给阿纳尔的迷|药虽然厉害,可是哈桑却在抢酒时撞到墙上吐出了不少,所以昏迷得本来就不深。阿纳尔怕哈桑躺着容易被人发现,便让哈桑半坐着靠在城门后的墙上,可是哈桑渐渐下滑,一头磕在青砖上,他被痛醒之后迷迷糊糊的从城门后爬了出来,却发现了其他人的尸|体,多年的训练让他条件反射的拉弓射|出了鸣镝。 现在哈桑也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对于哈桑来说,太子成为可汗还是坦达靡做可汗对于他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把自己的命保住,他也挣扎的说,“阿纳尔说的是真的,我刚才迷迷糊糊的爬出来看见尸|体……我不知道…如果知道是太子…我、我绝对不会射|出鸣镝…” 乌尔梅斯连忙又用汉语将阿纳尔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又发誓自己对太子的忠诚,接着说,“坦达靡已经控制了塞克,如果想做什么何须多此一举?” 范禹看他们的表情不似作伪,但真正打动范禹的是乌尔梅斯最后一句话,确实如此,坦达靡现在已经将他们控制在手里,要杀要剐还需要再另外设局么? 乌尔梅斯看着范禹表情有些松动,再接再厉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共同御敌,鸣镝一但射|出,城墙上其他巡逻的小队立刻就会到城门处探查,我已经安排了御敌。而半刻之后城内的城防就会派来骑兵增援城门,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了。” 刚说到这里,城墙上已经传来的喊杀声,原来城墙上其他巡逻的小队听到城门处有人射鸣镝便过来探查,没想到刚走到秦兵箭弩攻击范围就被攻击了。 这时候乌尔梅斯刚才安排两个去箭楼搬运武器的秦兵也拖着长|枪跑了下来,范禹放下了手中的短弩,“你还是负责城墙上,我负责挡住城中来的骑兵。只需要挡住两刻是么?”现在自己手下的亲事已经和疏勒人开打了,他们如果不继续拼下去,也无法全身而退。 乌尔梅斯连忙点头,“是的,只要坚持两刻!” “好!”范禹说完用短弩对准哈桑的头部扣下悬刀,射|出的弩`箭穿过哈桑的头颅将他钉死在地上,所有的动作只完成在一瞬之间,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哈桑已然命丧黄泉,然后范禹看向吐尔逊抓着的阿纳尔。 阿纳尔惊叫起来,“不要杀我!我没有背叛!不要!” 范禹没有理会阿纳尔,只对乌尔梅斯道,“我相信你们所说的,所以这两个碍手碍脚的更不能留下!” 乌尔梅斯看着范禹坚定的眼神,只好对吐尔逊点点头,阿纳尔绝望的看着乌尔梅斯,但是他连下一声叫喊都没有发出,脑袋就被吐尔逊割了下来。 哈桑的血并着脑浆红红白白的流了一地,阿纳尔的鲜血喷了吐尔逊一身,但是他们谁都没有再关注这两个已经死去的人。 范禹将短弩挂回到腰上,对亲事一招手,“快来把拒马横放在城门口。”便和几个亲事将城墙门洞内贴着城墙放置的拒马横放到城门口。 乌尔梅斯看着阿纳尔和哈桑的尸|体暗暗叹了口气,让吐尔逊和两个搬运武器的秦兵一起匆匆跑上城墙,继续搜罗一些武器搬运下来。 范禹等人将城门前的拒马放好,又去将瓮城门的拒马也一起抬了过来,放在城门前,这样要如果有人要进瓮城就要先过八道拒马。又把长|枪插在拒马上,增强拒马的杀伤力。将剩余的长矛及一些武器放在城墙角处,又在门洞口依着拒马支起一道盾牌墙。等一切布置好了,城防派来的第一波骑兵也过来了。 第一波有二百人的骑兵,由一个百夫长领着,他们听到了鸣镝的报警,可是却没有人过来报信,所以先匆匆派了二百人过来。他们到达城门附近,只听到城墙上有零星的喊杀声,城门处却是黑洞|洞静悄悄的,一点也不像有兵来袭。 百夫长觉得有些蹊跷,于是驱马慢慢的向前走,快走到弓`弩的射程之内时,他勒住了马大声问道,“米尔扎?前面什么情况?”他的声音穿过安静的黑夜,使得前方格外的空旷。 但是城门内悄无声息,并没有人回答他,他驱马试探性的向前走了两步,还未走到弓`弩射程之内,突然“嗖的一声”一支弩`箭破空而来,他本能的向左一偏,可惜仍未躲过弩`箭,弩`箭射中了他的右肩,强劲的力道带着他向后倒去,若不是他努力平衡,差点被带下马去。百夫长心中一惊,这样射程和力道的弩`箭,非秦人不可有,难道……还未等他想到更多,就听到身后的疏勒兵一片哗然耸动,他大声厉喝,“御敌,冲!” 这些疏勒兵都是常年征战的,所以一听百夫长的命令,便从百夫长身边呼啸而过扑向城门,黑暗之中,不少骑士被箭弩射|到落地,又被后来的骑士践踏过去,发出惨烈的叫声,但是百夫长明白,要对付弓`弩手,最好的办法只能是用骑兵压过去,只要有骑兵冲过了弓`弩手的防线,弓`弩手将不堪一击,如果慢慢迂回,只能被弓`弩手一点点的收割生命! 范禹等人每人都配备短弩,大秦的短弩在同等弓`弩中射程最远,只不过装箭麻烦,射速比较低,所以不能轮番射箭,他们先|射完一轮短弩,接着拉开弓箭继续射,他们都精通骑射,箭射的既准又快,可毕竟只有十八人,还有不少疏勒骑士已经接近了拒马。 百夫长看到前方不断倒下的都是自己的兵马,却一直都没有听到短兵相接的声音,而对方到底有多少人从哪里冒出来的,他都还没有搞明白,不由的有些懊悔刚才直接让士兵冲阵的莽撞,他连忙让传令兵回营求援。 前面冲杀的骑兵有些趁着秦人射箭的空隙已经冲撞上了拒马,在这个狭窄的地方,即使他们看到了拒马也无法躲开,若是不向前冲也会被后面“嗷嗷”叫着冲上来的骑兵践踏。 一道拒马被冲开,两道拒马被冲开…… 秦骑兵配备着一种叫胡禄的箭袋,挂在腰的右侧,可以装三十支箭,腰左侧挂秦刀。一般的射手只能连射三十支箭,而范禹等人的臂力更强一些,范禹能连射四十五支,其他的亲事也能连射四十支箭。 当这些骑兵撞开第二道拒马的时候,二百人几乎都被范禹等人所射杀,剩下十几个骑兵也乌拉拉的往后跑,这简直让在后面捂着自己箭伤的百夫长为之胆寒,他猜测占领城门的人数并不多,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在这里等着不攻进来,但是只不过片刻之间,二百人就被城墙门洞里的射手全部射死,也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范禹看剩下的十几个骑兵退了回去,便摆摆手,让其他的亲事装弩`箭并且赶快休息,现在只不过过了不到一刻,所以才只有二百人过来。而他们每人至少射了十支箭了,乌尔梅斯搬下来了不少弓箭,箭枝是够用,可是他们却没有那么多臂力去射。而且他看着拒马前堆积的尸|体皱起了眉,这些尸|体一堆起来,拒马就没用了,而他们也不可能出去收拾尸|体,他们只有十八人,一旦暴露在疏勒兵的射程之内,被射杀的只能是他们。 范禹他们并没有休息太久,城里方向便响起了奔腾的马蹄声,这不由得让范禹等人皆脸色凝重起来。 这是一支一千人的骑兵,首领和受伤的百夫长短暂的交流了一番,皆认为这不知哪里来的占据城门的秦人很有可能在等待着什么,所以一定要尽快将城门夺回来,于是便下令,将一千人的骑兵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二百人绕去马道直接上城墙,剩下八百人向城门边射箭边冲。 塞克主城门两旁登城墙的马道建造的比较宽敞,也只能同时两个骑士并排上去,虽然乌尔梅斯等人既受到其他巡逻城墙小队的攻击,又要分出人手来对付从马道而来的援兵,他们的压力也都远远小于守城门的范禹一干人。 城内,八百人的骑兵开始冲刺,范禹等人站在竖起的盾牌后不停的射箭,即使他们有盾牌的掩护,也难免有秦兵被流矢射中,其他的人连一眼都顾不上看那个被箭矢擦破脖子倒下去的秦兵,只因他们若分神一息,就有可能多闯过来更多的疏勒骑兵。 疏勒骑兵踏着自己人的尸|体闯过前两道拒马,然后在先锋骑士尸|体的铺垫下,第三道拒马被冲开,第四道拒马被冲开……第六道、第七道! 到第八道拒马的时候,距离范禹只有十步之遥,范禹奋力射|出最后一箭,抓起身边的一支长矛,大喊一声,“退!” 还剩下的十四个亲事和吐尔逊也抓着长矛往瓮城跑去,他们跑出门洞,紧贴在城门外两侧的城墙上,等疏勒骑士一冲出门洞,就用长矛刺向骑士头脸,刺完一击之后,一手抓起靠在城墙上的长刀一手拉过无主的骏马翻身而上,向随后冲进来的骑兵迎了上去…… 疏勒兵太多了!但他们没有多余的想法,只能多杀死一个算一个,以命博命! 高强度的射箭和搏斗,即使是范禹也开始身体乏力,但他现在根本无法注意他手下的亲事还剩下几人,甚至他的左肋被砍了一刀,他都似乎毫无知觉。 不少疏勒兵从马上被砍落,也有秦兵被刺死,他们的尸|体很快就被其他疏勒骑兵的马蹄踩成了肉泥,范禹身边围着的疏勒兵越来越多,他狼狈的躲过一柄砍向头脸的大刀,心知也许下一瞬,他也会成为他人的马下亡魂。 突然大地伴着整个塞克都似乎震动了起来,起初范禹还以为是自己失血过多产生了幻觉,直到仿佛有什么逼|迫着疏勒兵往城内涌去,范禹一边躲着四面而来的攻击,一边控制着自己的马匹不被裹挟着一起走,简直分`身乏力,但是他精神为之一振,虽然他根本没有机会去看一眼身后发生了什么,但——一定是疏勒太子来了! 第十六章 谢凝晖这两日一直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的寝宫中,哪也不去,只盼坦达靡能把她彻底遗忘。坦达靡也许是事务繁忙,自那晚后也没有再来找过她。 这晚轮到赵思菱轮值,自那日看到瑛珠从临川公主床|上起来后,她既不屑又嫉妒,她虽然没有贴身侍候过大秦的贵人,可是也知道这贵人男女不羁者多矣,许多宫人奴婢为了得到贵人的宠幸便做了贵人的娈|嬖(1)。没有想到临川公主也有这种癖好,更没想到看上去很老实的瑛珠竟然还有这种手段。 赵思菱跪坐在临川公主的床榻边,望着纱帐中隐约起伏的玲珑身段,眼神越来越深,本来她与瑛珠为平级,可是这后宫中即使是平级也不可能有平等的地位。本来这一路来,临川公主对瑛珠的态度就隐隐着有不同,凡事以瑛珠为主多一些,如今瑛珠都爬上了公主的床,那么以后还能有自己的位置么?她作为陪嫁女官,可无法做不好可以等被放出宫去,那是一辈子都要陪在临川公主身边的。 赵思菱思及此,屏住呼吸站起来,慢慢的走到临川公主的床塌边,伸手轻轻的拉开了合拢的纱帐,临川公主侧卧的身影渐渐清晰,鸦羽般的黑发铺满了半边床,微微敞开的衣襟露出了精致的锁骨……赵思菱的手紧紧攥|住纱帐,紧张的一双手又湿又冷,再怎么样,临川公主至少长的很美。赵思菱跪在临川公主的脚边,将手伸进了锦被之中…… 谢凝晖其实今晚也很想让瑛珠陪着她,虽然她已经不如那晚那么害怕了,可是身边有个熟悉的人还是能安心一些,而且瑛珠因为早年游历过不少的国家,经历丰富,晚上的时候就会挑一些有趣的说给谢凝晖听,谢凝晖就像听睡前故事一样,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不过值夜的女官是几乎不能休息的,所以她也不好让瑛珠连夜陪她。 可是身边没了瑛珠,谢凝晖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直到半夜才开始有些迷糊,就朦朦胧胧的听到身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一只又凉又湿的手轻轻的摸上了自己的脚…… “啊!!!”谢凝晖尖叫着一脚踹了出去,鬼啊!!! 只听“哎呦”一声闷叫,然后是“噗通”一声闷响。谢凝晖用力踢完一脚就卷着锦被滚到床榻内侧,听到闷|哼声还下意识的想,我竟然能踢到鬼,而这鬼竟然也会疼,难道是这两天新死的?不要啊!救命! 接着谢凝晖就听到站在墙角的小宫女们唤着“公主、公主”的跑了过来,谢凝晖一听到活人的叫声,连忙睁开了眼睛,却看到赵思菱捂着胸口瘫坐在地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额……谢凝晖默默的坐了起来,自己真是被前两天的事情吓着了,怎么把赵思菱当成鬼了呢,刚才好像踢得力气挺大的,不会踢伤她了吧。 还没等谢凝晖说话,赵思菱就爬了起来,跪倒在地上低着头道,“奴婢想给公主盖一下被子,却不想惊扰到公主,请公主责罚。”赵思菱在心中恨的要死,可是也不敢说什么。 谢凝晖听着赵思菱咬牙切齿的声音,以为她疼的都说不出话来了,不由得更加愧疚,连忙对小宫女道,“快去唤疾医过来给思菱诊治。” 刚说到这里,宫外一阵骚|动声传来,伴着疏勒语的厉喝,“快快!” 谢凝晖浑身都绷紧了,突然宫室的大门又被踹开,坦达靡大步走了进来道,“公主,走吧!” “走?”谢凝晖抱紧了身前的锦被,“去哪里?” 坦达靡没有理会谢凝晖,对身后的人挥手道,“带公主走。” 说着几个疏勒兵就走过来要抓谢凝晖,“不许碰我!”谢凝晖抱着锦被站起来道,“我是你未来的可敦,你就让我如此衣不蔽体的被这些粗|鲁的士兵带走么?”谢凝晖顿了顿又接着说,“而且如果不带着公主册宝,就不能证明我的公主身份。”谢凝晖已经有了一次成功对付坦达靡的经验,知道坦达靡最看重的是自己大秦公主的身份,从而鼓起勇气提出了要求,虽然她现在脊背上全是冷汗,可是她比上次面对坦达靡时已经镇定了不少。 坦达靡看了谢凝晖一眼,“一刻钟,必须全部准备好!”说完他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谢凝晖连忙对赵思菱道,“快给我穿衣服。”她从穿越至今都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这些复杂的古代衣饰她根本不会自己穿。 这时候睡在偏殿的瑛珠也跑了进来,谢凝晖一看到她快速道,“给我收拾几套方便行动的衣服,把我的册宝带上。”公主册宝一直是由瑛珠保管的。 等到大家都匆匆忙忙的收拾好,坦达靡留下的疏勒兵便带着她们上了一辆小马车,并且只让谢凝晖最多带两个人,瑛珠是一定要跟着公主一起的,赵思菱一咬牙也强烈要求带着她一起走。跟着公主也许只是吃苦,如果不跟着公主,自己一个女官可能就会丢了性命! 马车装饰的很普通,里面就铺了一张羊毛毡,瑛珠一见便从小包袱里拿出衣服给谢凝晖垫着,坐起来才没那么难受。马车很小,小到坐三个人都很拥挤,瑛珠和赵思菱还尽量挤在外侧给谢凝晖腾出更多的空间。谢凝晖看她们十分难受,摆摆手让她们往里面坐,瑛珠是不愿意的,但不一会她不愿意也不行了。马车跑的很快,十分颠簸,谢凝晖她们在里面颠的东倒西歪,哪里还能保持坐姿。 外面时不时传来疏勒语的吆喝声“快快快!” 谢凝晖三人对视了一眼,掀起了窗帘,小马车的车窗并不能打开,但是是镂空的可以隐隐看到外面的情景,无数疏勒兵裹挟着她们急速前行,不一会竟然从塞克的北门出去了! 谢凝晖心中暗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看起来像是在逃跑? 、、、 王宫位于塞克的北边,哈桑射|出鸣镝的地方是塞克城的正南方,鸣镝只能传数里,王宫处是听不到的。可是有敌袭正门,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报告坦达靡。已经入眠的坦达靡很是吃惊,他想不出有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集合兵马来攻打塞克,然后第二份军报就来了,占领城门的人使用的是大秦的短弩。坦达靡心想难道是城外驻扎的两千秦军,虽然秦军的战力很强,可是他们只有两千人又能干什么呢?攻打塞克岂不是疯了? 坦达靡一边让人服侍他穿戴披挂,一边让人继续打探。第三份军报来的时候,让坦达靡震惊异常,领军的竟然是伊稚靡!热艾和图满拜那两个没用的老东西,竟然连伊稚靡的五千骑兵都对付不了。 坦达靡抓起自己的大斧,既然如此,只能由自己来亲自收拾他了。可是正当他骑上马往宫外去的时候,第四份军报来了,城门失守,伊稚靡和都密翕侯阿吕斯坦已经领着近两万军队冲了进来! 城门失守!坦达靡大惊失色,虽然塞克城没有进入备战状态,可是也不可能仅仅片刻就会失守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坦达靡脑中一片混乱,而且领军的竟然还有阿吕斯坦! 如果说坦达靡并不把伊稚靡放在眼里的话,阿吕斯坦这个成名多年的疏勒第一勇士却让他背后直冒冷汗,他曾经和阿吕斯坦交过手,自己走过不过十招并且被他打掉了一颗牙!他早知道阿吕斯坦不会臣服他,可是他没料到这两个人能过来的这么快! 坦达靡正在踟蹰时,阿尔汉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阿爸!阿爸!王宫被攻击了!” 坦达靡吓了一跳,差点从马上滑下来!“什么!阿吕斯坦已经打到王宫了?” “阿吕斯坦?”阿尔汉疑惑的道,“不是,是伊稚靡留下的五千骑兵反了!” 原来不是阿吕斯坦来了,坦达靡扶着马鞍暴跳如雷,“这些狼崽子,竟然欺骗本汗!”可是现在阿吕斯坦就有两万多军队了,自己在塞克的掌握的军队才三万而已,若是依据塞克城,那是来十万他都不怕,可是城门竟然被攻破了…… “阿爸,不如我们去突骑施吧?带着公主和财宝!”阿尔汉攀着坦达靡的大|腿道,“对!阿爸,我们去突骑施吧!” 坦达靡本来眼神游移不定,突然听到阿尔汉的这句话,他眯了眯眼睛道,“带着公主和财宝,去突骑施!” 第十七章 突骑施曾经隶属于突厥,突厥压迫疏勒之时,突骑施也没少趁势抢夺疏勒的马匹财物。后来大秦慢慢强大,和疏勒联手将突厥击溃,突骑施一看大势不好,便倒戈突厥依附大秦,所以最后突厥被赶到了漠北,可是突骑施却留在了西域自成一个汗国,首领被老皇帝封了可汗。 突骑施人以游牧为生,骑兵也很彪悍,只是人数比疏勒略少,而且突骑施可汗对其各部族的控制比疏勒可汗的力度还要低,突骑施与其说是一个国家,不如说是几个部落松散的联盟,所以突骑施的实力在西域一直居于疏勒之下。 因为两国在很久以前就有仇怨,所以即使突骑施归顺大秦之后,疏勒可汗基靡也与突骑施并不对付。可是碍于大秦,两国之间即使有摩擦也是小打小闹。不过自从两年前基靡拒绝了突骑施可汗给他小儿子的求亲后,两国的关系就更加恶化了。 突骑施可汗的可敦之一是个大食女人,突骑施可汗十分宠爱这个女人和她的儿子,对这个幺儿的宠爱超过了他其他任何一个儿子。两年前,突骑施可汗为他的这个儿子向基靡求亲,想娶基靡的女儿——伊稚靡的同胞妹妹爱苏露为正妻。这本来是一个可以修好两国关系的契机,可是遭到了刚回国的伊稚靡强烈反对,最后爱苏露嫁给了小勃律国王的儿子萨军。 对此坦达靡十分不满。 疏勒与突骑施两国的关系向来不好,突骑施可汗觉得求亲之事会很困难,所以事前让使者贿赂了坦达靡,希望坦达靡能尽力促成此事。本来坦达靡觉得此事大有可为,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却没想到被伊稚靡搅黄了。 伊稚靡的理由十分充分,突骑施向来首鼠两端,隶属突厥的时候就私下里和大秦来往,后来更是阵前倒戈。如今臣服大秦,却又想立大食女子生的儿子为太子。在西域,各国受到大秦的影响,大部分国家是信仰佛教,以至于乌浒水流域(中亚部分地区)的许多国家都信奉佛教(1),以大秦为宗主国。而大食信仰的是大食教,为此大食打着圣战清除异教徒的名义,已经攻克占领了不少小国,占领之后便强迫这些国家奉大食教为国教。 伊稚靡很明白这不单单是宗教的原因,究其根本还是为了更多的土地更多的利益。而大食如此继续扩张下去,几年之内必然与大秦有一场大战。突骑施比疏勒还要靠近大食一些,所以突骑施的大食可敦很有可能便是大食在西域钉下的一颗钉子,而突骑施可汗也想继续左右逢源,但是突骑施可汗做的太明显了,正在鼎盛期的大秦会允许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么?伊稚靡可不想把自己的妹妹推入火坑。 拒绝与大食有牵系并不是伊稚靡对大秦有多少忠诚之心,而是大食与大秦对待属国的方式让伊稚靡选择了大秦。大秦流行许多宗教,但是这些宗教从来不会也不能干预皇权,而大食不是,宗教牢牢地控制着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利。大食所到之处,虽说也有臣服而得以保全的国家,可是受控于大食教的属国与亡国也没有很大的区别。伊稚靡是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在疏勒发生的。 然而坦达靡却不以为然,如今大食和大秦各为东西方两个强大的帝国,当然是哪个国家更强,就选择跟随哪个。而小勃律国远没有突骑施强大,并且萨军是伊稚靡的好友,伊稚靡主张将爱苏露嫁给萨军,说他没有私心,谁信! 于是坦达靡虽然没有促成疏勒和突骑施的联姻,却与突骑施可汗一直有着联系。如今塞克被伊稚靡攻克,而他带着大秦公主,一个月后又有大秦的册封诏书,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疏勒可汗。突骑施可汗对伊稚靡本来就有新仇旧恨,他再许以利益,何愁突骑施可汗不帮他! 、、、、 由于哈桑的鸣镝报信,伊稚靡遭到了阻截,所以坦达靡得以带着公主财宝和五千骑兵仓皇逃跑了。 穷寇莫追,伊稚靡并没有派兵继续追击,虽然他们用计突破了城门,可是塞克的城防军队是疏勒的精锐,所以伊稚靡和阿吕斯坦的军队损失也很大。 等到伊稚靡将塞克彻底平定,已经将要天明。肩膀受了轻伤的乌尔梅斯随意裹了裹制住了流血,便引着伊稚靡来到王宫一个偏僻的宫院,可汗基靡就停灵在此处。 伊稚靡站在一口薄棺之前,虽然是面无表情,可是随行的亲卫都噤如寒蝉,谁也不敢妄动。终于乌尔梅斯看了看东方渐明的天色勉强开口道,“太子,打开棺椁看一看么?” 伊稚靡轻微的点了点头,轻的几乎让人无法察觉,乌尔梅斯马上对几个亲卫使了眼色,几个亲卫便轻手轻脚的掀开了棺盖。 旭日渐渐东升,阳光照进这个破败的院落,一寸寸的沿着伊稚靡大氅铺满了他全身,伊稚靡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暖意,他看着随着移开的棺盖,慢慢显露出的父汗身体,眼睛感到一阵酸涩。 可汗基靡的尸_体显然没有得到很好的对待,已经开始有*的迹象,他的面容有些干瘪塌陷,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戳在高耸的衣领里,伊稚靡的瞳孔紧缩了一瞬,他握紧了拳头,指甲将手掌刺得生痛。他走近棺椁,伸手摸了摸可汗基靡的脖子。 坦达靡!伊稚靡一时怒火中烧,一把捏碎了薄薄的棺壁。 乌尔梅斯与其他亲卫都屏住呼吸低下了头,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人,自然能看出来可汗的头已经被人砍了下来。 这个时候,吐尔逊从外面进来道,“太子,秦使求见。” 之前吐尔逊和范禹及亲事一起守城门处,待到伊稚靡率领大军赶来,他便拖着重伤的范禹到一边去包扎,像他们这种武将,简单的处理流血的伤口还是会的。之后不久伊稚靡便控制住了局势,范禹拜托吐尔逊帮助他收拢清点亲事,结果三十二个亲事,如今只余下十人,守城墙的活下来的自然比较多,活着八人。与范禹守一起守城门的只剩下两人,而且都是重伤。范禹连忙让其他轻伤的亲事带着重伤之人回别馆治疗,那里还有公主陪嫁的疡医。之后便不顾重伤的身体要去见源旭,汇报情况,吐尔逊见他伤重,自然也是陪着他一起。 当王源等人知道临川公主被坦达靡裹挟走了之后,便要立刻见伊稚靡。 王源和伊稚靡是在长安通过萧朔认识的,有时候伊稚靡与萧朔打马球,王源也会参与,只是他球技一般,也不好此技,所以参与的并不频繁。 伊稚靡听到吐尔逊的话,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松开拳头,破碎的棺木从手中掉落。伊稚靡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父汗半响,对乌尔梅斯道,“这里你来处理。”说完,便转身上马去找王源了。 源旭在宫室里走来走去,十分懊恼自己昨夜竟然没有去找公主,他突然停下又再次恳切的对王源说,“副使,让我领兵去救公主吧!” 王源也很焦躁,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公主暂时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我们现在只有两千人,而且也不知道坦达靡所去何处。你即使现在领兵去追也不可能追上了,不如等安西大都护府派人来了再做打算!”至于疏勒太子伊稚靡,王源对他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哎!”源旭一拳头砸到墙上。 这时,伊稚靡推门进来了,他向王源点点头道,“王副使,乌尔梅斯都告诉我了,多谢你们的帮助。” “这不重要。”王源摆摆手,“临川公主被劫走,不知太子有什么打算。” “我当然会去救公主,但不是现在。”如果不是因为意外,伊稚靡的军队就会顺利的进入塞克,而不是与集结而来城防部队进行混战。坦达靡也不会有时间带着公主和财宝逃跑。而且伊稚靡也没有想到坦达靡会这么外强中干,连一个照面都没打,便带着公主跑了。 这是王源意料之中的答案,王源便接着说,“我已经将之前的事情传讯于安西大都护府,我想萧朔不日将领军前来,请太子下令各城池予以方便。” 伊稚靡看了王源一眼,果然,当时吐尔逊来带消息的时候,他就想王源派人不可能只追回上书皇帝的奏章那么简单。他是一点也不想让安西都护府的人牵扯进来,特别是萧朔那个狡猾的家伙。 第十九章 阿莫啜可汗看着谢凝晖无言以对,便又出言安抚,许诺种种好处,让谢凝晖好好考虑考虑,然后便施施然的走了。 老公又换人了…… 谢凝晖呆滞的坐在原地,她穿越到这个世界短短不过数月,丈夫人选已经改变数次。恩,换就换吧,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生活就像强|奸,既然不能反抗,那就好好享受吧。 谢凝晖不停的给自己洗脑,不就是换个老公嘛,换着换着也就习惯了! 习惯习惯妹啊习惯!(╯‵□′)╯︵┻━┻ 为什么人家穿越都是爹疼娘爱被男主爱的死去活来一生顺遂,为什么她的穿越之旅如此多灾多难,被野蛮人抢来抢去,从熊猫人变成大猩猩,现在又变成老狐狸的儿子中年壮狐狸!都是年纪一大把的老男人!而且还不是因为主角光环对自己一见钟情,他们都有所企图所以需要自己的公主身份,等哪一天他们站稳了脚跟,就很可能把自己扔一边蹲冷宫啊! 而且那个什么什么王都有三个王妃了,也不知道多大年纪,说不定他的儿子都比自己大!自己是第一王妃有什么用?还不是面上好听!真要是嫁过去以后还不被其它三个王妃联合起来搞,陷进无尽的宫斗之中,自己这种智商还不是分分钟被搞死? 谢凝晖经过痛苦的死亡穿越而来,对生命的渴望异常强烈,所以一直告诉自己要忍忍忍,可是接二连三的波折折磨之下,今日终于要精神崩溃了。 啊啊啊!谢凝晖简直要抓狂的捶胸大吼几声发泄心中的郁气。 当然谢凝晖并没有真的跳起来大吼,她还记得自己是公主身份,而且身陷敌营,潜意识里一定要保持自己的做派。 不过,瑛珠看着公主的表情都要扭曲了,连忙示意赵思菱一起将公主扶进内帐中,然后轻声在谢凝晖耳边道,“公主是大秦的公主,不论是公主的陪嫁官还是安西都护府都不会不管公主的。” 谢凝晖眼睛一亮,“这里离安西大都护府有多远?”谢凝晖发嫁到疏勒走的是南线,并没有经过安西都护府。 瑛珠想了想道,“骑马大概要行至少十五日。” 瑛珠刚说完,谢凝晖就听到外面一阵骚|动,好像有人要进来。 谢凝晖给赵思菱使了一个眼色,赵思菱连忙要出去看看是谁,结果她还没走到门口,挂帘就被掀开。 掀挂帘的老奴恭敬的弯着腰,一个身着华丽的小郎君背着一双小手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这个小孩长的浓眉大眼,睫毛又长又弯,黑色的眼珠晶亮的像琉璃,肉嘟嘟的小|脸板的紧紧地,竭力保持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 谢凝晖看着这个小正太努力装作大人的样子,倍感滑稽,要不是她现在心情郁结,说不定能笑出来。 赵思菱刚要拦住他,那个老奴一个箭步将她挡住。 小孩将谢凝晖上下打量了一番,抬着小下巴傲慢的说,“长得一般般。” -_- 谢凝晖一头黑线的看着这个熊孩子,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什么鬼?汉语说的还挺溜的,难道是那个什么王的儿子?知道自己将要压他母亲一头,所以过来砸场子的? 被拦在外面的女官这时候赶了进来,看着眼前诡异的气氛连忙道,“公主,这是都利王图兰。” 都利王图兰轻轻哼了一声,看着仍然四平八稳坐着的谢凝晖有些不满。 谢凝晖听后也不起身,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都利王。”算是打过招呼了。不过这个都利王怎么听起来很耳熟,都利王,都利王!!都利王不就是阿莫啜可汗的儿子,自己未来要嫁的人么? (⊙_⊙)!!! 谢凝晖震惊的看着眼前可能只有十岁左右的都利王,都利王不是都有三个王妃了么,她知道草原民族结婚早,很多人十三岁就可能有孩子了,可是没想到一个十岁的小孩竟然有三个正妻,需要这么着急么?谢凝晖身高有四尺四(一米六),她站了起来目测了比量了一番,果然都利王还是个小孩,只比她肩膀高出一点,比她矮了近一个头。哦,穿越大神,我错怪你了,原来你胡乱给我配的老公不光是老头,还有小孩子啊!摔!都是什么奇葩的人选! 图兰看着谢凝晖站了起来,心里满意了几分,哼,总算知道自己是她未来的夫婿以后,有点礼数了,然后他看着谢凝晖纤细的身材嫌弃的说,“大秦女人就是弱不禁风,你最好多吃点,养胖一些,不然以后怎么能生出来健壮的孩子。” -_-# 生、生你个头啊!谢凝晖各种风中凌|乱,一个儿童还嫌弃我长的瘦,我还没嫌弃你不【哔——】呢!自己的第一感觉没错,他果然是熊孩子!对付老狐狸我不行,对付你个熊孩子我还能没办法么? 谢凝晖转念一想,随即笑眯眯的说,“我早就听说突骑施勇士辈出,想必作为可汗最宠爱的儿子,都利王也是有不小的本事的。” 图兰被谢凝晖灿若桃花的笑容晃了眼,微微红了脸,他挺了挺小胸脯道,“那是当然,改日公主可与本王出去游猎,本王自会向公主展示本王的本事!”图兰虽然只有十一岁,可是他作为突骑施的王子,从能坐就开始拿弓,从会走就开始骑马,骑射在同龄人中那是佼佼者,无人能出其右。 谢凝晖看着图兰鼓着傲娇的包子脸,就想狠狠的掐一把,让它变得更鼓更肿。谢凝晖故作姿态上下打量了一番图兰,一脸不屑的啧啧道,“那可不一定,恐怕你都没有我的力气大呢!” 图兰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哪里被如此鄙视过,他瞪圆了眼睛,差点跳起来,“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敢和我比试么?”谢凝晖微扬起下巴,瞟了图兰一眼,不等图兰回答就接着说,“我比你虚长几岁,不能以大欺小,就用一根指头和你比力气吧。”谢凝晖伸出纤长的食指在图兰眼前晃了晃,“你蹲下,我用一根指头抵着你,你若是能站起来,就是你的力气大喽,你若是站不起来,啧啧。” 谢凝晖摇晃的食指像斗牛士在斗牛眼前挥舞的红布,图·斗牛·兰的眼睛立刻就红了!他蹲下道,“你来!” 谢凝晖将指头轻轻点在图兰的额头上,毫不在意的说,“好了,你站起来试试。” 图兰用力向上想站起来,可奇怪的是谢凝晖纤细的手指却有千斤重,图兰震惊万分,怎么可能,这个女人明明看起来就手无缚鸡之力,用一个指头怎么能抵过自己全身的力气呢! 图兰憋着气,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是他脸都憋红了,竟然真的没有站起来! 图兰的力气真的好大,幸好他还小,穿越小说里的女主用手指按住大将军是怎么做到的啊。谢凝晖暗自加劲,表面上依然一派轻松得意。看到图兰的脸都涨红了,她微微一笑,手指用力向前一推,图兰身子一晃,想要抓|住谢凝晖的裙摆,谢凝晖却向后一退,图兰一把抓了一个空,噗通一下,向后坐到在地上。 成功了,穿越小说也不全是骗人的嘛!穿越至今的郁气一扫而空,谢凝晖用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大声笑出来。 图兰不可置信的坐在地上,本来就憋红的脸,现在简直要烧起来了,他睁大了眼睛,泪水在眼眶中转圈圈,却强忍着不让它们掉出来。 (⊙。⊙)… 额,竟然要把他弄哭了,谢凝晖看着图兰强忍泪水的可怜样,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在欺负小孩子了,好像略有些胜之不武。 谢凝晖拿出绢巾要给图兰擦眼泪,“不哭哦,你可是阿莫啜可汗最宠爱的儿子,突骑施的都利王,遇到挫折应该迎难而上啊。” 图兰瞪着圆圆的眼睛,一把抢过谢凝晖将要按在他脸上的绢巾,一骨碌爬起来,蹬蹬蹬的跑了! 谢凝晖看着图兰消失的身影,无视周围已经惊呆了的宫人,站起来整了整袖口,眉眼一挑,“都愣着做什么?我要休息了。”这一路赶来浑身酸痛,简直要散了架了。如今发现自己被迫要嫁的是如此一个小孩,心情一放松,更是困乏无比,谢凝晖直接瘫倒软榻上睡去了。 第二十章 谢凝晖懒懒的翻了一个身,觉得浑身舒泰,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睡的这么舒服了,睡的她浑身都酥软了,她抱着被子滚了滚,满足的哼唧了一声,睁开眼睛就看到瑛珠端着一个杯子掀开幔帐。 谢凝晖支起身体,在瑛珠的服侍下喝了水,看着大亮的天色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瑛珠起身将水杯放回案几上道,“已经午时了。” 午时了……昨日自己睡下的时候好像天色还是亮着的,那么自己是睡了多久啊,怪不得睡的浑身无力。谢凝晖看着身上的中衣,真是睡成猪了,连别人给自己换衣服都不知道。 瑛珠看着谢凝晖有些犹豫道,“公主,可以让突骑施的侍女来服侍你么?”谢凝晖身边的宫人都是从大秦带过来的,瑛珠不知她会不会介意突骑施的侍女亲近她,所以内室中一个突骑施侍女都没有。如果赵思菱在的话,两个人服侍谢凝晖也勉勉强强,可是赵思菱去看午食,还没有回来,只她一个人侍候公主穿衣洗漱却有些□□乏术了。 谢凝晖点点头,“可以啊。”她毕竟是穿越而来,对所谓的“蛮族人”服侍她并不反感。 瑛珠松了口气,出了内室,招呼哈斯娜可敦留下的侍女进来服侍公主。这些侍女手脚麻利,而装束发式也比秦装简单许多,谢凝晖还特别要求一切从简,所以很快谢凝晖就装扮完毕。 这时赵思菱也领着一些侍女将午食在外帐布好。午食照例有一份冰冻水果,冰冻水果虽然难得,可是对于来自物质极大丰富的现代的谢凝晖来说,冰冻水果的口感一点也不好。暮春,若是在中原还可以吃到会桃一类的高档水果,可是在西域却正是水果青黄不接之时,突骑施招待谢凝晖冰冻水果已是非常礼遇了。 谢凝晖看着冰冻水果灵光一闪,她对赵思菱道,“把冻水果碾碎,放在奶酪(酸奶)里,再加一些石蜜。”赵思菱领命而去,等谢凝晖午食用的差不多时,她领着宫人端着三个托盘进来了,一盘是已经碾碎的冻水果,一盘奶酪,一盘石蜜。 赵思菱对谢凝晖道,“公主,需要将冻水果放多少在奶酪里?” 谢凝晖示意赵思菱将这三盘都放在她身前的案几上,然后拿起食匕(汤匙),将冻水果、奶酪、石蜜舀到一起,搅拌起来,这样一份简易的水果冰优酪就做好了,如果奶酪是之前冻过的话,简直可以媲美水果酸奶冰淇淋了,不过现在毕竟是居人篱下,冰更是奢侈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吃已经很好。谢凝晖尝了尝,不同于后世农药化肥催生的水果,纯天然的水果、奶酪、石蜜,每种食物本源的味道都特别充足,吞进嘴里,水果的甜香、奶酪的酸*、石蜜的百花香交织在一起,在口腔中无数的味蕾上炸开,简直是吃货的极致享受! 谢凝晖正陶醉着,突然帐帘被一把掀开,图兰蹬蹬蹬的跑进来,大声道,“你骗人!根本不是你的力气比我大,我回去试了试,我按着力气比我大的人,他也站不起来!” 谢凝晖看着图兰亮晶晶的眼睛和气鼓鼓的包子脸,羞愤的小表情,暗道,这个熊孩子还挺聪明的啊。因为刚吃到好吃的,谢凝晖心情很好,便笑道,“是啊,你才发现啊?” 图兰的脸红了红,站在谢凝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她,“那你的力气根本没有我大!” 谢凝晖又挖了一食匕水果奶酪放进嘴里,满足的眯了眯眼睛,冰冰凉凉酸酸甜甜,真爽,“是啊。” 图兰心中舒坦了一些,可是看着谢凝晖敷衍自己的样子又莫名的有些烦躁,他刚想说什么,谢凝晖又接了一句,“但是显然我比你聪明。” “你!”图兰脸又鼓起来了,他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自己确实被她的小花招给骗了,不仅被推倒,还真的以为她的力气比自己大。 谢凝晖看着图兰又羞又愤的样子,对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图兰警惕的看着她,“你干什么?” “你过来嘛,我又不会害你。”谢凝晖说完看着图兰一脸不信,又加了一句,“你怕我?” 图兰眼睛瞪圆,倾身过来,“谁怕你!” 突然谢凝晖将一食匕水果奶酪塞进图兰的嘴里,“咳咳咳!”图兰捂着嘴向后坐倒在地上,“你在干什么?!” 谢凝晖换了一柄食匕给自己舀了一口,笑眯眯的说,“好不好吃?” 谢凝晖刚才塞给图兰的奶酪,被他躲开了一些,还有一部分被咳了出来,但是嘴里还剩余的一小部分仍然忠实的传达了它美妙的滋味,图兰吞了口口水,很想说难吃,可是那实在太违心了,只好撇过脸,“哼!一般般。” 谢凝晖暗笑图兰言不由衷的样子,指着自己的水果奶酪对瑛珠道,“把都利王扶起来,给他也准备一份。” 图兰挡开瑛珠要扶她的手,自己站了起来,谢凝晖看着图兰明明都垂涎的想要流口水了,却硬是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令人发噱,于是谢凝晖道,“都利王前来看望我,我心中感念,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就请都利王赏光用一些冰饮吧。” 图兰哼了一声,坐在谢凝晖对面的案几后面,他看着宫人忙忙碌碌的给自己搅拌那个冰饮,极力掩饰眼中的期待,等到宫人将搅拌好的冰饮放在他面前,他又哼了一声,慢吞吞的说,“那本王就给公主这个面子吧!” 图兰吃过不少种类的冰饮,有冰镇的果汁、放着冰块的葡萄酒、淋着石蜜的碎冰,但是这种在奶酪里拌着碎冰果的东西,他还是第一次吃,真的挺…好吃的。图兰毕竟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他一边美滋滋的吃着水果奶酪,一边觉得虽然这个大秦公主脾气不太好,可是懂得东西貌似挺多的。而且……图兰偷偷瞄了一眼谢凝晖,而且她长的其实也还算可以。 图兰有三个妻子,可是一个长得黑黑壮壮、一个唯唯诺诺、一个娇蛮任性,他一个都不喜欢,成天躲着她们。唔,阿爸说,以后这个大秦公主就是我的第一王妃了,如果是她的话,那也…勉勉强强。 而且既然他吃了她亲自(并不)准备的东西,那么自己也应该向她展示自己的能力才是,图兰攥着小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一声道,“这几日天气不错,明日本王要去打猎。” “哦。”谢凝晖颇为无辜的看着图兰。 图兰瞪着她,“哦”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应该像那些女人一样缠着自己带她去么?图兰又说,“本王可以带别人一起去。” “恩。”谢凝晖心中发笑,表面却不为所动。 “……”那么多女人都缠着本王,本王都不搭理她们,如今本王都邀请她了,她明明挺聪明的,怎么听不懂了呢?图兰想站起来走掉,可是自从对上谢凝晖以后,他就一直处于弱势,又极想在谢凝晖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 图兰忍了忍,终于别别扭扭的说,“你去不去?” 早这样有话直说多好啊,谢凝晖看着图兰略有些憋屈的表情,非常愉快的点了点头,“好啊!”古代的娱乐生活匮乏,整日待在宫帐里非常无聊,有人带着出去玩何乐而不为,而且她自从穿越以来,还没见过真正的打猎是什么样子呢。 图兰松了口气,他还从来没有邀请别人的经验,如果大秦公主拒绝了他,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好,明日辰时我来找你。”说完图兰像被鹰追的兔子一样转身就走了。 第二十一章 第二日还未到辰时,图兰就来了,谢凝晖还在用餐。突骑施并不像大秦一样规矩繁多,图兰也没有避讳直接坐在到谢凝晖对面,他看了一眼谢凝晖的早膳,有些失望竟然没有昨日的冰饮。 作为突骑施的王子,沉迷于美食显然与图兰从小的教育相悖,他虽然回去以后还对谢凝晖的冰饮念念不忘,他也不好意思特地让人去做这种食物,但是如果是作为未来妻子的秦公主请他吃,他就不能拒绝了嘛。所以他一大早就跑来找谢凝晖,就是觉得谢凝晖肯定没有用完早膳,一定还会请他吃昨天那个冰饮的。 图兰极力掩饰自己的眼神中的失望,可还是忍不住对谢凝晖一瞧再瞧。若谢凝晖是真·秦公主,在用餐的时候被一个男人、哪怕只有十一岁这样盯着看,一定会觉得被冒犯,进而进一步加深对蛮族不知礼仪的厌恶。但谢凝晖却不会,毕竟她来自现代,按现代的礼节应该招呼图兰一起吃。不过谢凝晖自从对上这个熊孩子,就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所以谢凝晖对图兰亮晶晶的小眼神无动于衷,慢条斯理的用完餐,在瑛珠的服侍下净手漱口,一切完毕之后站起来对图兰道,“可以了,我们出发吧。” 他是怎么以为秦公主很聪明的,他又想错了,她明明很蠢笨!图兰带着几分失落的站起来,追着谢凝晖走了出去。 谢凝晖的原主玉音本来是不会骑马的,但是自从册封公主以后,骑马、射箭、击鞠等等都全部学起来。到后来玉音的骑术已经非常不错,可是张越越却是穿越以来第一次骑马。 谢凝晖看着向她打着响鼻的骏马,心里打起了鼓,其实这匹马并不高,甚至比图兰的那匹马还要矮小一点,瘦削的马脸,眼睛又圆又亮,睫毛又翘又长,脊背平整,四蹄粗壮,可以看出来图兰是真心想在谢凝晖面前表现一下,选马也是用心了。但是觉得自己会骑,可与真骑过的差距还是挺大的。 图兰利落的翻身上马,看见谢凝晖还在马旁踟蹰,他立刻乐了,“公主不是不会骑马吧?” 谢凝晖瞥了图兰一眼,一脚踩着马镫,一手抓着马鞍就要往上爬,瑛珠眼明手快的在后面扶了一把,谢凝晖总算顺利的骑上了马。谢凝晖经常暗自复习原身的一些技能,比如如何让自己有(hui)气(zhuang)场(bi);睡觉前在榻上一字马抻抻腰;没事在心中回忆学过的各种礼仪和学识……但是骑马不同,就算记忆和身体骑过马,谢凝晖在昨夜里也回忆了一番骑马要领和心得,不过在面对这匹陌生的生物时,心里还是有点害怕。 但等谢凝晖真的骑上马放空自己的感觉后却发现之前的忧虑完全不需要,她很自然的松了松马缰绳,双脚轻轻一夹,这匹马便悠悠的开始向前走,走了几步之后,谢凝晖就放松精神,这匹马走的很稳健,感觉还真不错。谢凝晖的身体因常年练舞,腰肢纤细而柔韧,随着骏马漫步的起伏自然的晃动,图兰年纪尚小,却也懵懵懂懂的觉得好看。 谢凝晖骑着马走了几步,扭头一看图兰还愣愣的盯着她看,奇怪的问,“还有什么事么?” 图兰这才回神,他不自然的咳了一声,绷紧了包子脸,粗声粗气道,“走!” 谢凝晖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图兰,这个熊孩子又在傲娇什么呢? 阿莫啜可汗的斡里朵就设在草原上,他们走了并不远便是猎场,斡里朵附近的猎场并没有什么大型动物,可是随行有谢凝晖,阿莫啜可汗嘱咐必须要当日去当日回,所以也不能去更远的猎场。 不能在谢凝晖面前打到大猎物,图兰觉得有些遗憾。可是谢凝晖却无所谓,图兰给她选的马脾气温和、走路平稳,可以让谢凝晖全心欣赏沿途的风景。 今日果然如图兰所言,碧空如洗,轻薄的云如轻纱一般飘在空中,放眼望去逶迤连绵、起伏缓和的草甸子无边无垠,仿若翠色|欲滴的缎面,在阳光下闪烁着茫茫的碧波,白羊、黄牛、棕马像缎面上的精致绣花,风一吹才露出一团。 不像现代那些低矮的草坪,古代的草长的很高,真是难得一见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景。 谢凝晖前几日来突骑施的路上就已经见过这些美景了,可是当时心情郁结,身处狭小的马车之中,透过窗棂隐隐约约的看和骑在马上迎风而观,简直是天壤地别的感受。这一刻,谢凝晖有了一种即使以后都生活在这里也不错的感觉。 围猎其实并不如谢凝晖想象的有趣,况且让她对着可爱的小鹿、美丽的雉鸡,哪怕是凶残的野猪,她也是下不去手的。图兰倒是收获颇丰,隐隐有着得意。谢凝晖也确实被图兰的身手所震动,想想现代社会这个年纪的孩子,还在上小学呢,而图兰的技艺恐怕连一个家庭都能撑起来了吧。 午食是要在草原上解决,图兰指着一只他猎到的小鹿和雉鸡,说中午他们吃这些。谢凝晖虽然觉得小鹿有些可怜,可是吃货的食欲占了上峰,鹿肉她是吃过的,只是不知这古代的野生鹿肉是不是更好吃。 侍卫们和侍女们在河边取水,开始埋锅造饭。在阳光下骑马骑了一上午,谢凝晖也累了,脸上额头也有些黏腻的感觉,她看着不远处的小河流,叫着瑛珠陪她过去洗洗脸和手。 河水清澈见底,略有凉意,谢凝晖捧了水拍在脸上,冰凉清爽,非常舒服,可是倦意和疲惫也侵袭上来。瑛珠拧了帕子帮谢凝晖擦脸,谢凝晖闭着眼睛道,“骑一上午马还是挺累的,真想在哪里躺一躺。”这里的草几乎有半人高,若是在现代她早就趟下去了,可是这毕竟是古代,她又是公主,还要时时刻刻注意礼仪。 瑛珠道,“奴婢让人回去拉辆马车来?” 谢凝晖摇摇头,“算了,这是在突骑施,还是不要多生事端了。” 两人正说着,突然有马蹄声伴着一阵水花溅了过来。 瑛珠扭头,谢凝晖睁眼一看,一个壮硕的汉子骑在马上,他半敞着上衣,脸色发红,眼睛浑浊,一看就是喝得半醉了。这个汉子看着谢凝晖嘿嘿一笑,从马上跳了下来,“哪里来的女人?”说着就要抓谢凝晖。 瑛珠拉着谢凝晖匆忙往回跑,边跑边喊,“快来人啊!” 谢凝晖跑的跌跌撞撞,不敢回头看,突然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头皮传来,谢凝晖被壮汉抓住了头发一把掼倒在地!瑛珠转身拉扯壮汉,被他一胳膊抡到了一边,头磕在地上晕了过去。 谢凝晖没有机会去看瑛珠,她的脸被壮汉的大手捏了起来,壮汉低头在她的脖子上闻了闻,“好香!” 谢凝晖恐惧的浑身战栗,尖叫着挣扎起来,壮汉一手就将谢凝晖的双手压到头顶,一手伸向她的衣襟,突然一枝利箭破空而来,噗的一声穿透了壮汉的手掌。 壮汉嚎叫着放开了谢凝晖,谢凝晖慌乱的向后跑被赶来的图兰一把扶住,图兰看着谢凝晖凌乱的头发,红肿的小脸,心中怒不可遏,就要抽箭再射,却被身边的侍卫拦住了,“都利王,是巴尔迪,不能射死!” 这时巴尔迪也看清了图兰,咆哮道,“图兰,你竟然敢射我!你以为有阿爸的宠爱就能无法无天了!” 图兰挥开侍卫挡着他的手,搭弓拉箭对着巴尔迪道,“你竟然敢碰我的女人!你看我敢不敢射死你!” “住手!”这时远远一个人骑马跑了过来,边跑边喊道,“住手!” 图兰定睛一看,是卡班拜来了,可恶,不能射死巴尔迪了!但是,只射一只手太不解恨了!他又放一箭,贯穿了巴尔迪的另一只手,巴尔迪嗷嗷叫着就要冲过来,却被一旁的侍卫架住了。 卡班拜骑着马飞驰而来,到了近前,他跳下马来,气喘吁吁道,“图兰,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射巴尔迪?” 谢凝晖已经被侍女扶了回去安抚,卡班拜并没有看到她。图兰怒气冲冲道,“他要碰我的妻子!” 卡班拜扭头对巴尔迪道,“让你少喝点酒,你怎么能碰图兰的妻子呢?” 巴尔迪挣扎的大喊大叫,“那明明是个秦女,图兰什么时候娶了一个秦女?” 卡班拜联想到最近的传闻吃了一惊,难道阿爸真的要把那个秦公主嫁给图兰。 只听图兰道,“她是秦公主,十五日后就会成为我的妻子。若是让秦帝知道巴尔迪这样对待公主,恐怕就不是被射两箭这么简单了!” 第二十二章 谢凝晖被赵思菱扶回营地,喂了点酒,平静了一些,她抹了眼泪,连忙道,“瑛珠呢?” 瑛珠也被抬了回来,这时已经悠悠转醒,她摸着后脑走了过来,几乎和谢凝晖异口同声道—— “公主没事吧?” “你没事吧?” 瑛珠笑了笑,“没事的,只是撞了一下头。” 谢凝晖松了口气,想笑却扯着了红肿处,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赵思菱看到公主对瑛珠那么在意,心中又别扭了几分,“公主,奴婢给你擦擦脸吧。” 谢凝晖的头发刚才被巴尔迪扯散了,脸上泪水混合着泥土,摸的黑一块白一块的,下颌处的红肿已经透出青紫来,颇为狼狈。瑛珠只是把谢凝晖的头发顺了顺,摘掉了头上混着的草叶,并没有束起来,她还记得刚才公主就是被拉着头发掼倒的,头皮一定很痛,要养一养了。 赵思菱用手巾沾着凉水将谢凝晖脸上的污迹轻轻擦去,又将浸|湿在冰水中的手巾拿出来敷在谢凝晖的红肿处。图兰来的时候带了一些冰块佐酒,这时正好用上。 冰凉的织物贴在谢凝晖青肿的下颌处,刺骨的冰凉和顿顿的疼痛让谢凝晖微微的抽气。待到手巾变得温热时,赵思菱就换一条。 图兰正是这个时候回来的,谢凝晖的头发只是被瑛珠拢了拢,让它看起来不要那么蓬乱。长发披散下来拢着谢凝晖的脸,显得她娇小稚|嫩,而被擦干净的白|嫩肌肤,衬着下颚的青紫更为可怖。事实上谢凝晖穿越至今虽然遇到过许多险情,但哪一次都没有直接对她的身体造成伤害,以至于到现在她还在惊惧之中,眼神中还有着脆弱的恍惚。 图兰看着谢凝晖的样子,心中暴戾骤起,只是射穿巴尔迪的两只手简直不解其恨,同时也莫名的涌起一种酸涩、微痛的情愫。他第一次在心中升起近乎怜惜的保护欲,这不同于往日任何一种感情,让他极想做点什么。 他走近谢凝晖,想摸|摸她的脸,这时候一个突骑施的侍女端着一碗东西跑了过来,这是一碗不知什么植物被捣的稀烂的糊糊,散发着奇怪的味道,这个侍女用磕磕绊绊的秦语道,“药、红肿、会好。” 图兰拿了过来,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这个让人恶心的绿糊糊,他身后的一个侍卫却用突厥语道,“王,这种草确实可以治疗青肿。” 图兰将这个碗还给那个侍女,对谢凝晖道,“这个药可以治疗红肿,你要试一试么?还是等疾医过来?” 瑛珠就着碗闻了闻道,“公主,这个确实对红肿有奇效。” 谢凝晖轻轻的碰了碰自己已经发硬麻木的下颌,不用看就知道这个样子肯定很可怕,能快一点好还是快一点吧,瑛珠的话她是很相信的,她指着那碗药点了点头。瑛珠要接过那个碗给谢凝晖抹,谢凝晖摇摇头,艰难的说,“你休息,让她给我抹就可以了。” 瑛珠退到一边,那个侍女便用手挖了一些草糊糊抹在谢凝晖的脸上,并且边抹便揉,开始有点冰凉凉的钝痛,揉了一会又有点火辣辣的刺痛。揉了一会后,这个侍女便用一条长长的丝绦围在谢凝晖的脸上,固定好以后便退开了。 图兰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已经派人去驾马车了,一会到了就回去吧。”现在显然不适合再继续游猎了。 、、、 “杀了那个老狗!杀了他!”随着一声声咆哮,一个疡医模样的老头从帐篷里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 帐篷里,卡班拜压着巴尔迪道,“你给我坐下!” “那个老狗,他胡说!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巴尔迪挣扎着要站起来。 卡班拜让旁边的侍卫都过来压着巴尔迪,“你要是不赶快治疗,是不是想让你的右手也废掉!” 巴尔迪面色狰狞的大吼,“胡说!我的手怎么可能废掉!” 卡班拜一巴掌抽在巴尔迪脸上,巴尔迪被抽到在地,卡班拜又让侍卫把他架起来,“你冷静点了么?” 刚才卡班拜和图兰没说几句,卡班拜和巴尔迪的侍卫们都赶来了,两边竟然隐隐对持起来,卡班拜恐怕再发生冲突,强令侍卫架着巴尔迪走,因为他是大哥,在兄弟中也稍许有些威信,所以巴尔迪便被他带了回来。 回到帐篷以后,卡班拜便找来疡医给巴尔迪治疗。巴尔迪的右手只是被射穿了虎口,虽然看起来可怕,可是对手以后的使用影响不会太大,但是他的左手被箭支贯穿了手掌,恐怕这一只手都要废了! 巴尔迪听到疡医吞吞吐吐的说他手可能会废掉的时候,一下爆发了,突骑施以武为尊,不论是平民还是贵族,一但失去战斗的能力那就和废物无异。巴尔迪虽然是突骑施可汗的儿子,可是阿莫啜可汗只宠爱图兰,其他王子之间倾轧的现象十分严重。以前巴尔迪持强凌弱,经常欺负其他的兄弟,如果自己一只手废了……那就与跌落地狱无异了。所以巴尔迪一万个不能接受自己的手会废掉的这个结果。 卡班拜一巴掌把巴尔迪抽倒了,又招呼那个疡医进来给巴尔迪继续治疗,巴尔迪现在十分安静,眼中却有着诡异的扭曲感。 卡班拜看着疡医哆哆嗦嗦的将巴尔迪的手包扎好,对巴尔迪道,“你先把伤口包好,等部落的萨满回来以后,让他给你看看,说不定会好!” 巴尔迪看着包好的双手,眼中闪着血光,咬牙切齿道,“图兰,我要让他不得好死!” 卡班拜连忙挥挥手,让其他人全部退出大帐,他对巴尔迪道,“如果那确实是秦公主……” 巴尔迪打断卡班拜的话,“大哥!阿爸这么多年被那个妖妇迷惑,那么宠幸那个小杂种,你就一点想法也没有么?” 卡班拜摇摇头,“图兰是我们的弟弟。” “哈哈哈!大哥,你看看我的手!”巴尔迪边狂笑边伸着受伤的手在卡班拜面前道,“你看看我的手!今日若不是你及时赶来,恐怕不止是我的手,我的命都要被他拿去了!那个女人我连碰都没碰到,他就对我痛下杀手!世间哪里有这样的兄弟!” 卡班拜沉默了片刻,却并没有说话。 巴尔迪看着这个近些年来越来越沉默的大哥,其实他有时候也瞧不起卡班拜,他明明是阿爸活下来最大的儿子,他的母亲在那个妖妇来之前也是阿爸最宠爱的可敦,但是他却甘愿居于那个杂种之下。他曾经不止一次在背后嘲笑卡班拜是个孬种,可是如今他的手残了…… 巴尔迪忍痛用手抓着卡班拜的肩膀道,“大哥,那个小杂种没有资格当突骑施的可汗,绝对不能让那个小杂种娶了秦公主。只有你,大哥,只有你有资格娶秦公主,只有你能统领我们。只要大哥你一声令下,弟弟我……” “住口!不要再说下去了!秦公主嫁给谁那是阿爸的安排。”卡班拜打断了巴尔迪的话。 巴尔迪跳了起来,“大哥,你是嫌弃我手残了么?我手上还有五千兵马,一定能帮上大哥的忙的!阿爸是被妖妇蛊惑了,只要把妖妇除去,阿爸自然就会知道谁是他真正应该疼爱的儿子!” 卡班拜站了起来,“不要想太多,巴尔迪,这件事我会和阿爸说的,图兰确实做得有些过分了。但是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伤。”卡班拜拍了拍巴尔迪的肩膀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卡班拜说完就向外走去,并且嘱咐巴尔迪的侍卫照顾好他。 外面的侍卫刚走进来就被巴尔迪一脚踹了出去,“滚!”他一脚将案几踹了个稀巴烂,“那个孬种蠢货!”他边骂边不停的破坏帐篷里的家具,直到所有的东西都被踹碎。 巴尔迪气喘吁吁的坐在一堆废墟里,抱着头道,“以后怎么办!怎么办!” 卡班拜走出帐篷不久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叫骂声,他偏头对身边的侍卫道,“你派个人看着巴尔迪,不要让他再做出什么蠢事。” 侍卫道,“巴尔迪毕竟还有五千人马,是不是……” 卡班拜摇摇头,“现在不行,那个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事不足以和他商量。” “是。”侍卫就要去安排人手。 “等等!”卡班拜叫住了侍卫,拧着眉头仿佛苦苦思索,这个表情在一直和蔼待人的卡班拜脸上并不常见。父汗为了扶植年幼的图兰,已经为他娶了三个大族出身的妻子,如今又要给他娶秦公主,显然是决意让图兰继承他的汗位了。本来他觉得父汗已老,自己只需等待,可是如今恰有良机……良久,卡班拜缓缓的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又恢复到平日里那个淡然和蔼的神态,“你去联系他吧,就说我同意了。” “是!”侍卫眼神一亮,领命而去。 卡班拜抬头看着因为澄澈而更显高远的天空,有几只雄鹰在翱翔,微微叹了口气,眼神却坚定起来。 第二十三章 而这时,谢凝晖心心念念的安西军——已由安西副都护萧朔领军五千人日夜兼程到达了疏勒都城塞克。 萧朔是现大都护的爱将,此次由他领军前来,一是事关从三品御史大夫郭誉之死;二是挚友王源的密信让他主动请缨;其三,萧朔的母亲是万安长公主,临川公主谢凝晖按照礼法来说也算是他的妹妹。 萧朔出自兰陵萧氏,兰陵萧氏乃是前前朝皇族,传承数百年的大世家,累世金枝,各房中以萧朔所出之齐梁房最为尊贵,可是几经皇朝更迭,世事动|乱,萧氏人口凋零,如今齐梁房的主枝嫡房竟只余萧朔一个男丁。 萧朔的父亲萧恪是万安长公主的第一任驸马,与万安感情深厚,婚后不久便生了长子,但是长子身体不好年幼便夭折了,后来又生了一女,当万安怀着萧朔的时候,萧恪受皇命出征漠北,结果被流矢重伤不治而死,于是萧朔便成了遗腹子。谢凝晖所入陈郡谢氏郎君是万安的第二任驸马,这位谢郎君与万安一起生活不到三年便病死了,此后万安便再没有改嫁他人。 秦军联合疏勒将突厥赶出西域之后,又击败了跟随突厥反秦的高昌王,高昌破国之后,秦帝便在高昌设立了安西大都护府,西域各国见突厥已败,便先后归顺大秦,但也有坚决不归顺的国家,于是安西军便先后攻克龟兹、于阗、焉耆、碎叶,并在此四处建立军镇,安西军只有区区二万五千人精锐便统御了西域的广袤土地。 萧朔出身高贵,又文武兼备,极善于长途奔袭,去年刚大破吐蕃所占领之连云堡,立下显赫战功,所以年纪轻轻便已是正四品的副都护。 伊稚靡和萧朔在长安便相熟,王源更是萧朔的挚友,所以这二人一起在塞克城门口迎接他。 午时,烈日炎炎,烤炙下空气都有一种扭曲感,突然远处出现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让人以为是海市蜃楼。这湖波静谧的荡漾而来,仿佛吞噬了路过的一切生灵。 名震西域的安西军--来了。 王源面带喜色,伊稚靡却微微眯起了眼,看来去年一战萧朔收获颇丰,他麾下军士的装备更加精良了。 为首的掌旗官举着朱色的大纛旗,上面绣着一只展翅高飞的红色鸟隼。旗下是此次领军的副都护萧朔,他骑着枣红色骏马,甲胄俱全,疾风吹得他的大氅猎猎作响。他身后一排五百人是让西域各国闻风丧胆的陌刀骑兵(1),他们皆身高七尺,手持长达九尺的陌刀(小3米),背后背着装着弩|箭的胡禄和长弓,腰侧一边挂着横刀、一边挂着短弩。此后还有拿着马槊的轻骑,拿着长矛的步兵。此五千人全军皆身披明光甲,内着赤色战袍,所以在烈日的反光下远远望去以为是一池湖水。 秦军的装备十分豪华,每个士兵随身都至少有三种武器,一件长兵器(陌刀、马槊、长矛)(2),一件短兵器(横刀),一件远程武器(弓或弩)。弩因为造价昂贵,在秦军的配备中不足三成,但是隶属萧朔的精锐中,弩的配备竟然达到八成。骑兵每人都有两至三匹马替换,连步兵平日也是骑马行军。 萧朔行至伊稚靡和王源面前便下了马,露出懒洋洋的纨绔笑容,与伊稚靡互击一拳道,“子清来信说你生死不明,我可一点都不信,你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干掉!” “仲晔,上一场击鞠还未决出胜负,我怎么能安心去死呢。”伊稚靡仍然面无表情,只是眼神有几分松动。 萧朔早已习惯伊稚靡的冷淡,能对他开玩笑已然是他亲近的表现了。他转而拍了拍王源肩膀道,“子清,你没事吧?” “我只是被囚禁了几日,太子便光复了塞克。”王源摇摇头,表情却有些黯然,“只是郭大夫去世了。” 萧朔叹了口气,他因荫庇十一岁便入选千牛卫,自然也是认识郭誉的,自从杜宪去世之后,宠臣崔沐已经先后弄走了不少与他不合的大臣,而郭誉竟然因此而身死,真是无妄之灾。 于是萧朔先随着王源去祭奠了一番郭誉,才又去了伊稚靡为萧朔接风摆的宴席。因为国丧,宴席的菜色十分简单,也无歌舞助兴。 而萧朔和王源因为与伊稚靡相熟,都并不想参与伊稚靡作为东道主的宴饮。萧朔小心翼翼的尝了几道侍女给他布的菜,心下奇怪,口味竟然是正常的,他与王源疑惑的对视一眼,又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伊稚靡,不去想菜色口味的问题,他日夜兼程的赶来,也已饥肠辘辘,自然先大快朵颐一番。 等用的差不多了,萧朔将食匕一放,一本正经的谈起了政事,“太子可知,临川公主被掳去何方?” 伊稚靡看了一眼乌尔梅斯,乌尔梅斯便将一封密信拿给了萧朔,这是伊稚靡派出去跟随坦达靡的斥候传回来的,“临川公主被坦达靡掳去突骑施,只是阿莫啜可汗显然不像坦达靡想象的那样支持他,临川公主被单独带进了斡里朵,具体是为什么我的人就探不出来了。”简单说完所得的情报,伊稚靡又看向萧朔,疏勒与突骑施有世仇,他的人很难插|进核心,但是安西军不同。 “我还没有得到更多的消息,不过这几日应该能获得一些。”萧朔自然明白伊稚靡的意思,不过他撇嘴笑道,“但是何必如此麻烦?阿莫啜可汗善待临川公主,这是理所应当的。疏勒与突骑施同为我大秦的属国,两国之前虽然有些龃龉,正可趁此机会修好两国的关系。太子只需与某同去突骑施,宣判坦达靡的罪行,讨回临川公主,我想突骑施也不会为难太子。” 伊稚靡看着萧朔摆出来的公事公办的面孔,不为所动,“在高付部和胖顿部没有平定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疏勒的。” 萧朔挑眉看着伊稚靡,“临川公主虽然是疏勒的可敦,可她也是我大秦的公主,如今她在疏勒被掳,将她妥善的接回来,是太子你的责任。” “我自然会将她接回来,但不是现在。猛虎在侧,萧副都护也不希望疏勒因为叛乱而衰落吧?”伊稚靡表情依然波澜不惊,大食不断的东进,蚕食着周边的小国,显然过不了多久,就会侵犯大秦的领地。这也是他一直焦灼于消弱五大翕侯权势、集中王权的原因。与大食的战争在即,疏勒必须变的更强。 “好吧,既然阿莫啜可汗善待临川公主,那么某就先助太子平定高付部和胖顿部的叛乱吧。”萧朔放松的向后靠在隐囊上,摊了摊手,状似妥协。 伊稚靡目光一凝,萧朔是想插手疏勒的国事?他看着萧朔玩世不恭的表情,不会,这并不是他的目的,“萧副都护是要等我平乱之后一起去突骑施?” 萧朔点点头,“自然。” 伊稚靡摇摇头道,“萧副都护想收拾突骑施已经很久了吧?若是我插手进去,恐怕安西军的棋子就不好用了吧?” 萧朔这时倒有些惊讶了,“你还说你在突骑施没有人?”萧朔不信伊稚靡能把人插到安西军的高层里。 伊稚靡回视萧朔探寻的目光,“没有,我只是觉得以大都护的做派和你的性格是不可能放任突骑施的。”突骑施首尾两端,和大食眉来眼去已久,大秦是不会容忍的,而在敌国安插奸细,运用反间计或者借刀杀人都是秦人惯用的计谋。 萧朔闻言用手摸了摸下巴,“话虽如此,可是我都把事情办了,太子只需以逸待劳,这可说不过去吧?” 原来如此,伊稚靡想了想道,“今年的朝贡,我多付两成。”临川公主确实应该由自己救回来,而若是萧朔能借此削弱突骑施,那更是百利而无一害。 大秦对于西域各国分而治之,一部分跟随突厥反秦拒不归顺的国家,秦军直接破之,设立州县制,委派官吏管理,推行均田制和租庸调制,就如中原一样。一部分见突厥溃败就归顺大秦的国家,保留其王权或者首领的权利,但是委派都督领兵控制其军事,收取商税。最后一部分,出兵助大秦打击突厥的国家,只需接受秦朝的册封,每年献上朝贡就可以了。疏勒和突骑施都属于这最后这一部分。 安西大都护的一应支出包括安西军的军费、各级官吏的官饷除了刚开始建立的时候,由朝廷运过来。等安西大都护府站稳了脚跟之后,就开始自给自足了。老皇帝体察安西军的辛苦,给予安西大都护府极大的权利,屯田的收入、商税及朝贡全部划拨给安西大都护府自行处理,并不用再上交朝廷。 安西军绝大部分都是来自中原的府兵,他们背井离乡来到西域,有的人可能至死都无法再回到中原。所以大都护一向优待安西军,而萧朔对他麾下的士兵更加厚待,虽然自从安西大都护府站稳脚跟之后,军费就没有短缺过,可是能多一些还是多一些的好! 虽然此次临川公主被掳,让萧朔也有了机会进行自己的计划,可若是让伊稚靡一点都不付出就坐享其成,哪有那么好的事情。这两成的朝贡让萧朔很满意,得偿所愿的萧朔一时不察端起侍女刚端上来的汤便大喝了一口,听到一直作壁上观两虎相争的王源叫了他一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甜的齁人的汤水灌了一嘴,“咳咳咳!”萧朔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他强忍着把这腻人的汤水吞了下去,瞪着伊稚靡道,“你的怪癖怎么还没变,怎么这么甜!” 伊稚靡莫名其妙的看着萧朔,竟然有些无辜感,“甜么?”边说他边喝了一口,“不甜啊?” “……” 第二十四章 回到斡里朵之后,哈斯娜可敦听到消息赶过来安慰谢凝晖,并且要惩罚她留下的女官赛娜。谢凝晖自然为那个女官求了情,其一确实不关女官的事情。再者,这个女官陪伴哈斯娜可敦多年,自己初来乍到又不会长久待下去,在这里的日子还要通过她照顾,又何必得罪她呢。 哈斯娜可敦又把图兰也训了一顿,谢凝晖却惊奇的发现图兰在自己母亲面前一副乖觉的样子,没有看出来他的演技还挺好的。而且由此谢凝晖也修正了一开始对哈斯娜可敦的看法,她以为哈斯娜可敦善良温柔好说话,实质上并没有那么简单。 哈斯娜可敦只坐了一会便走了,走的时候为了让谢凝晖好好休息,把图兰也一并拽走了。 谢凝晖之后再也没有出过斡里朵,只是由赛娜为向导领着她四处转一转。因为谢凝晖之前为赛娜求情,让她免于惩罚,赛娜投桃报李对谢凝晖更加殷勤,几乎有问必答。 突骑施和疏勒不同,突骑施的秦化程度比疏勒低,几乎还是百分之百的游牧民族,日常生活风俗习惯的差异比疏勒还要大。对待她这个秦公主虽然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尊敬,但是显然并不如疏勒那般重视,所以谢凝晖非常盼望安西都护府派人来救她。 而图兰也仿佛十分忙碌,后来只是来探望了她一次,而且没坐多久便匆匆走了。谢凝晖通过赛娜知道了那日施暴于她的人是图兰的哥哥,并且知道此人被图兰废掉了一只手。谢凝晖不禁有些担心,就问图兰会不会有麻烦,图兰却以为谢凝晖觉得对巴尔迪惩罚不够,向谢凝晖承诺以后有机会便会把此人弄死。 谢凝晖为此还解释了一番,她只是担心图兰会因此受到责罚,毕竟巴尔迪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图兰为此很高兴,让谢凝晖不用为他担心,并且坚持以后会弄死巴尔迪。 谢凝晖默默扶额,此时她才真正意识到图兰即使再像熊孩子,他的本质还是另一个时空的古代突骑施的王子,他的杀伤力比现代的熊孩子要强一万倍。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谢凝晖并没有听到任何风吹草动,这让她的心倍感焦灼。她也再没有见过坦达靡等疏勒人,她曾经问过赛娜,赛娜却对此并不清楚,只知道疏勒人并不住在这里。 转眼间就到了谢凝晖和图兰成婚的日子,突骑施的婚礼很热闹,大家会载歌载舞到深夜,而谢凝晖和图兰很早就被送回了宫帐中,谢凝晖晃了晃已经被沉重帽子和头饰压得僵硬的脖子,心中并不是很紧张,一回生二回熟嘛(并不)。其实主要原因还是这几日从赛娜口中打听了一些消息,比如图兰只有十一岁,图兰也从来都不亲近他那三个王妃。谢凝晖默默想起自己中学时学习的生理卫生课,男孩的青春发育期是从十二岁开始的,所以图兰现在应该是还不会那啥吧。 图兰倒有些紧张,他之前不亲近他的三个妻子,自然与他年纪尚小对女人没有兴趣有关系,可是并不代表他没有能力,男子青春发育期从十二岁开始只是一个常规范围的年龄起|点,并不是所有人都从十二岁才开始有性能力,而图兰偏偏就是那个发育比较早的…… 谢凝晖跪坐在铜镜前,示意瑛珠给她散开满头的小辫子,今日因为结婚,她的头发并不是瑛珠梳的,而是一个老萨满边唱着突厥歌谣边梳的,老萨满手劲很大梳的很紧,一日下来,谢凝晖的头皮都隐隐作痛了。瑛珠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图兰,却发现图兰不知为何有些心不在焉。 谢凝晖捏了捏自己的脖子道,“真累啊,你累么?”虽然只与图兰相识不过十几日,但是谢凝晖最狼狈的情况都被图兰见过了,所以她在图兰面前很放松。 谢凝晖的帽子头饰被瑛珠卸下来并散开发辫,披散的长发像缎子一样在灯火下泛起莹莹的光华,衬得谢凝晖的腰|肢纤纤。图兰想起那日谢凝晖骑在马上,柔软的腰|肢随着马匹走动而起伏的样子,当日只懵懂的觉得好看,今日却莫名的让他气血上涌,图兰觉得自己脸上都烧起来了,根本没有听到谢凝晖问他的话。 谢凝晖问了图兰一句,却久久没有得到答复,她扭头一看图兰眼光灼热的望着自己出神,谢凝晖脑中警铃大作,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和十一岁的小孩,不行不行!这太丧失了!这绝对接受不了啊啊啊啊! 谢凝晖低头迅速扫了自己一眼,明明包的很严实啊!图兰是怎么回事! 这时图兰也回过神,刚才谢凝晖仿佛有对他说话,连忙问道,“公主刚才说什么?” 你累么?谢凝晖想了想刚才意思纯洁无比的话,不行,图兰这个状态,这句话太有暗示性了!于是她立刻不经大脑的换了一句,“我饿了,你饿么?”刚说完这句,看过不少小言的谢凝晖就想以头抢地,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这句比刚才那句还有暗示性! 但是这毕竟是古代,无论身体还是思想上都真·纯洁无比的图兰并没有多想,他看着谢凝晖说完那句话瞬间有些懊恼的表情,心里美滋滋的想,公主也与他一样紧张嘛,看她在自己丈夫面前说饿了而不好意思呢!想着想着他也羞涩起来,连忙唤侍女拿食物上来。 谢凝晖见图兰并没有多想,心里松了一口气,吃东西能拖延不少时间呢,若是拖延到图兰直接睡觉那就好啦,谢凝晖想起图兰喜欢吃水果乳酪,就让赵思菱去做一份,吃点冰凉的东西可以降火降火! 图兰看着谢凝晖认真的吃着东西,以为她真的被饿到了,又听她吩咐女官去做那个美味的冰饮,心里更加开心,他想了想道,“现在与阿爸阿妈一起住可能要麻烦一点,阿爸说等我做了太子,就让我单独设立斡里朵,那样你就是斡里朵的主人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谢凝晖已知道突骑施的斡里朵比大秦太子的东宫还要自由,如果图兰有单独的斡里朵,她就相当于外置后宫的王府女主人啦,自然是自主权利更多一些,不过…谢凝晖突然想起来图兰还有三个妻子。 谢凝晖刚要问他三个妻子的事情,忽然外面传来喧哗声,图兰正要让宫人出去呵斥不守规矩的人,内帐的挂帘却突然被掀开,一个将军摸样的人全副披挂的冲了进来道,“都利王,卡班拜谋反了,哈斯娜可敦让我等先护着都利王离开!” 图兰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哈格,卡班拜谋反了?现在什么情况了?” 哈格将军道,“我得到可敦的命令就赶了过来,并不知现在的情况。” 图兰怒道,“父汗有危险,我作为儿子的怎么能自己逃跑呢!”说着就要往外走。 哈格将军却拦着图兰道,“可敦有令,一定要我先带着王走,如果都利王不逃,那么就算绑起来也要带走!” 图兰怒视哈格,他明白以自己的武力是绝对打不过哈格的,“情况很危险是么?哈格?” 哈格摇摇头,“都利王,我是真的不知道,不过哈斯娜可敦和臣约定了一个汇合的地点,请都利王遵从可敦的命令,不要耽误了!”哈格话说的很不客气,就差直接说图兰不要做拖油瓶。 图兰明白哈格只忠于可敦和可汗,只好妥协,对谢凝晖道,“走吧!” 谢凝晖愣了一下,“可是……”能证明她身份的册宝还在她原来的宫帐里呢! 图兰伸手一把拉住谢凝晖往外跑,“走!快点!难道你想落在巴尔迪手里?” 谢凝晖想起凶残的巴尔迪,打了个寒颤,连忙跟上了图兰的脚步,图兰感觉到谢凝晖的颤抖,抓紧了她的手。他们跑出宫帐,外面已经喊杀震天了,不过似乎被军队阻截仍然与这边有些距离。 马已经备好,图兰道,“你能跑快马么?” 快马?谢凝晖心里没有概念,跟着跑出来的瑛珠道,“奴婢会,奴婢带着公主跑。” 图兰点点头,“那么你带着她骑马,我们的马够多,可以随时换!” 瑛珠连忙将谢凝晖扶上马,又坐到她的后面,谢凝晖扭头四顾,发现赵思菱还没有回来,她刚想说话,只听瑛珠道,“公主当心。”谢凝晖向后一仰,撞到瑛珠柔软的胸上,瑛珠已经策马狂奔了! 第二十五章 又开始新的一轮逃跑生涯了…… 看来不仅和亲公主是炮灰,自己这个和亲公主走到哪里还会掉落一串炮灰,人家穿越是获得金手指,我穿越是霉神附体啊,呵呵! 谢凝晖郁闷的紧紧抓着马鞍,狂风在耳边呼呼作响,若不是有瑛珠的手臂揽着她,她早就被狂奔的马颠到马蹄下去了。他们一路疾奔,中途还遇到了一小股拦截的叛军,不过哈格将军带的骑兵和图兰的侍卫都很强大,很轻易的就突破包围而去,而且这些阻截的叛军也并没有射箭,所以己方几乎没什么大的伤亡。可能是并不想伤害图兰?谢凝晖对此并没有多想。 过了半个时辰,哈格确定他们已经完全甩开了追击,示意大家可以把速度放缓,毕竟长时间的狂奔,对马匹的伤害也非常大。 谢凝晖这时也能分神留意周围的景色了,他们已经跑出斡里朵所在的那片草原,眼前渐渐出现了树林,这些树林并不密集,但是想跑快马也是不可能的了,所以众人的速度又减慢了一些。 谢凝晖默默的抬头望着夜空,想找到北斗星和北极星辨别方向,夜空浩淼,群星璀璨,谢凝晖仔细辨认着北斗星北极星,发现他们此去的方向是向着西方。突骑施已经是大秦所控制领土的极西之地了,如果再往西方走,除了一些或中立或向大秦朝贡的小国家,就是……谢凝晖想起哈斯娜可敦是大食人,难道他们此去是大食么? 谢凝晖非常明白她穿越后的最大依仗是自己大秦公主的身份,如果她脱离了大秦的势力范围,甚至去了和大秦隐隐有着敌对关系的大食,那么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别说她以前养尊处优的生活了,就是她的性命也未必能得到保证。 她不能被带去大食! 瑛珠发现谢凝晖一直仰着头便问道,“公主,怎么了?” 谢凝晖轻声道,“在看方向。我们是向西方去么?” 瑛珠望了望天空道,“是的,我们大概已经跑了十多里了。” 谢凝晖的心纠紧了,她想和瑛珠商量逃跑的事情,可是周围全部都是突骑施的人,她不敢多说什么。要怎么办呢? 突然一阵颠簸,瑛珠下意识的揽紧了谢凝晖,她手擦过谢凝晖的手背,谢凝晖灵光一闪,手,对呀,不能说话,但是能写字啊! 谢凝晖抓着瑛珠揽在自己腰上的手,在她的手背上慢慢写起字来,谢凝晖的心砰砰直跳,如果瑛珠不愿意逃怎么办?毕竟图兰现在对她们很好,如果逃跑不成功被抓回来,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谢凝晖写道,我欲逃,汝可助我? 瑛珠几乎没有思考,立刻便写道,奴跟随公主。 谢凝晖吐出一口气,她才发现刚才是屏住呼吸的。瑛珠既然同意了,那么事情便有了一个好的开头,她又写道,可去安西? 过了片刻,瑛珠写道,可,或借驿站。 驿站!谢凝晖眼睛一亮,对,驿站!大秦在西域广设驿站烽燧,靠近中原的地方三十里一驿,就是偏远的地方也达到了五十里一驿。只要去了驿站表明身份,那么就应该会有护送和向导了!谢凝晖心中大定,只要逃离了图兰,上了官道找到驿站,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行进的速度又放慢了,前方有人传令过来,在前面一处坡地休整片刻。到达坡地,瑛珠勒马停下,这时图兰也骑马赶过来道,“公主,你还好么?我们在这里停留片刻,等我阿妈来了以后就继续赶路。” 谢凝晖看着周围的密林,此时应该是最好的机会了,她抑制着越跳越快的心,捂着小腹佯装难受的看着图兰道,“我有点不舒服。想去……” 瑛珠有些担心的看着谢凝晖,“肚子难受么?可能是刚用完餐食就纵马疾奔的缘故吧?” 图兰不疑有他,也担心起来,“我们出来没有带着疾医,你难受的厉害么?” “不严重,”谢凝晖垂下眼睑,怕眼神泄露出什么不妥来,“一会就应该没事了,瑛珠你陪我过去。”说完,谢凝晖下了马,却又看着树林踌躇了起来,她有些为难道,“把马也牵上吧。” 图兰好奇,“为什么还要牵马?” 谢凝晖斜瞥了他一眼,便不敢再看他,也没有说话。 瑛珠意会,“公主出恭,即使没有西阁(厕所),也要用帐幔围起来,这里没有帐幔,所以……” 图兰红了脸,连忙摆摆手道,“你们去吧,去吧。” 瑛珠又要了一袋水用来洗手,这样瑛珠一手牵着挂着水袋的马,一手举着火把,跟着谢凝晖走进了密林。 谢凝晖压制着想拔腿狂奔的冲动,慢慢磨着走了一会,心脏咚咚狂跳的声音几乎盖过了鞋履走在草地上的沙沙声,突然瑛珠拉了拉她的手臂,谢凝晖吓了一跳,她回头望着瑛珠,瑛珠朝外努了努嘴,谢凝晖顺着瑛珠努嘴的方向望了出去,她们已经走了不短的距离,外面的突骑施人已经仅剩影影绰绰的人影。 谢凝晖长吸一口气,对瑛珠点了点头,瑛珠将手中的火把别在树枝上,牵着马领着谢凝晖轻手轻脚的向树林深处走去。 、、 图兰等了许久,谢凝晖和瑛珠都没有出来,树林中还能隐隐约约能看到火光,图兰有些担心,但是护着他逃出来的除了公主和她的女官就只剩男人,他不好让男人进去找她吧。正在他为难的时候,哈斯娜可敦来了。 图兰连忙迎了上去,哈斯娜可敦抓着图兰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看见图兰完好无缺,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我们出发吧。” “阿爸呢?”图兰四处望了望,却没有看到阿莫啜可汗。 哈斯娜可敦道,“你阿爸和我分开从不同方向突围的,等我们完全脱离危险以后,再找你阿爸汇合。” 图兰又想起来谢凝晖,对着赛娜道,“公主在树林里,你去看一看她怎么样了?” 赛娜躬身而去。 哈斯娜可敦皱了皱眉头,“你把临川也带着了?” 图兰理所当然道,“是呀,她是我的妻子啊。” 哈斯娜可敦闻言没有再说什么。 少时,赛娜拿着火把跑了出来,“都利王,公主不见了,林里只有这支火把别在树枝上,其余一个人都没有。” 图兰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公主难道被人掳走了?可是如果有人抓她,我们不可能不发现。”说着,他就要进入树林。 哈斯娜可敦拦住了图兰,“显然她是自己跑了,不用去追了,我们走吧。” 图兰疑惑道,“跑了?为什么?” 哈斯娜可敦冷冷道,“因为你的部落被夺走了,现在你只是一个落魄王子,她是大秦的公主为什么还要留在你身边?” 图兰为自己阿妈语气中的恶意吃了一惊,但他随即摇摇头道,“不会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认为临川公主不会是因为这种事情就逃跑的人,“她对我挺好的……她……” 哈斯娜可敦心头一怒,“图兰,你的部落被人夺走了,你的父汗生死不明,甚至你的生命都朝不保夕,而你现在不全心想着如何夺回部落,报此血仇,却一心想着要去找一个女人?” 图兰被哈斯娜可敦一骂,顿时面红耳赤起来,“阿妈,我、我不是……我错了,我们走吧。” 哈斯娜可敦看见儿子妥协了,放软了声音道,“等你夺回了突骑施,什么样的女人还得不到?” 图兰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只是翻身上马后看了一眼谢凝晖离去的方向,便头也不回的跟着队伍走了。 、、、 “什么?”卡班拜生气的问百夫长,“不仅图兰跑了,秦公主也被带走了?” 百夫长低着头,“小人该死。” 卡班拜背着手走来走去,“你该死有什么用!”萧朔的条件之一便是把临川公主安安全全的交还给他,如今却让图兰给带走了。至于图兰能逃跑,他倒是事先有心理准备,毕竟他们起势仓促,即使有萧朔的帮助,也不可能把阿莫啜可汗、妖妇和那个贱|种全部都杀死。他能完全控制的士兵并不多,只能全力对付阿莫啜,如今阿莫啜已经被囚禁,失去阿莫啜庇护仓皇逃窜的图兰他并不放在眼里。 百夫长顿了顿道,“不过小人抓到了秦公主的女官。” 女官,女官有什么用!卡班拜刚想挥挥手让人把百夫长拖出去杖责,突然想到了什么,“把她带进来!” 赵思菱哆哆嗦嗦的被人扭了进来,她看着卡班拜尖声道,“我是大秦公主的女官,你、你们不能伤害我!” 卡班拜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张涕泪纵横的脸,长的其实还不错,“你的公主已经跑了,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不管你的死活。你再叫也没有用了。” 赵思菱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临川从来都只宠幸瑛珠那个小贱|人,如今她逃跑也只带着瑛珠跑了。 卡班拜看着赵思菱的眼神,笑了笑道,“不过,如果你能达到我的要求,我自然能保你性命,并且能带给你从来没有享受过的荣华富贵,你觉得怎么样?” 赵思菱警惕的看着卡班拜,“什么事情?”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卡班拜示意侍卫放开赵思菱,“安西军之前有没有见过秦公主?” 赵思菱回忆了一番道,“没有,临川公主是大半年前才册封的,册封之前名不见经传,发嫁疏勒走的是南线,没有路过安西军的驻地。” 卡班拜点点头,“既然这样,我就直接把事情告诉你吧。秦公主已经被都利王带去大食了,大食离这里路途遥远,恐怕秦公主几年之内都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你有没有兴趣和能力代替这个秦公主享受她的尊荣和富贵呢?” 第二十六章 你有没有兴趣和能力代替这个秦公主享受她的尊荣和富贵呢? 巨大的帐篷里只在后面的角落高高支起几盏油灯,昏黄的灯光在卡班拜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印的他脸色半明半暗,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灼灼的光芒,嘴角微微抿着勾起一抹诱|惑的笑容,他说话的语调缓慢轻扬,仿佛是勾引人心底最隐秘*的恶魔。 赵思菱被罩在周围高大突骑施人的阴影下,面容有些扭曲,那个临川本来就不知是从哪里找来凑数的女子,并不是天生的金枝玉叶,只不过运气好而已,那么为什么自己不能做这个公主呢? 可是自己并不是真的公主,如果被发现自己冒充公主,那么自己就是死罪!赵思菱本来就贪慕虚荣,十分想做这个公主,可是又害怕被人发现的后果,心里一时纠结起来。 卡班拜看着赵思菱沉默不语面带挣扎,便漫不经心的说,“我这里可不养没用的人,若是你装不成秦公主,那我只能把你扔到外面让我的士兵享乐了。像你这么貌美的秦女,平日里可见不到,他们会很高兴的。不过你这副弱不经风的身子,估计连一夜都撑不过去吧?” 赵思菱睁大了眼睛看着卡班拜带着恶意的表情,吓得直哆嗦,她知道卡班拜完全可以这么做,而现在她已经没有选择,她下定决心道,“我能当这个公主。临川公主的册宝还在她原来的帐篷里,那个是公主身份最有力的证明。但是,婚礼副使、陪嫁的官员都是见过临川的,他们只要一见到我,就知道我不是临川,那我怎么装下去?” 原来册宝还在,这倒是意外之喜,这样冒充公主就更加有保证了。卡班拜笑了笑说,“只要你明日能骗过了安西副都护就行了,至于那些陪嫁官,如果他们不肯承认你是公主。那么在这茫茫原野,几个秦人发生了什么意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 谢凝晖被瑛珠拉着一脚深一脚浅的在树林里奔走着,月光透过枝桠照的地上一阵明一阵暗,谢凝晖满心焦急,衣衫被汗湿都没有察觉。走了一会,瑛珠突然停下来道,“已经够远了,我们骑马走吧?” 谢凝晖并没有古代野外生存经验,便什么都听瑛珠的,瑛珠和谢凝晖一同骑在马上,驾驭着马匹小跑起来。图兰的马很不错,而谢凝晖和瑛珠都是体轻的女人,随身也没有携带沉重的武器,所以这匹马跑起来很轻松。 瑛珠早年跟随父亲来往于丝绸之路上多次,由于她深受父亲的宠爱,所以她的父亲也愿意将自己的见识见闻讲给她听,其中就包括如何在夜晚的树林中辨别方向。瑛珠领着谢凝晖往林中走了一段就又向来时的路折返,她明白夜晚的森林是十分危险的,而手中没有武器的她和公主很有可能成为那些危险的腹中餐。 又走了一个时辰,瑛珠确定并没有人追来时,便驱马向东南而去了,及走出树林,圆月中升,夜已过半了。 瑛珠勒住了马道,“公主,我们身上的衣服可不能让别人看到,还是下马整理一下吧。” 谢凝晖看着自己身上华丽的婚服颔首道,“好。” 瑛珠扶着谢凝晖下马,帮着谢凝晖把外袍脱下来反穿,里面的料子虽然也是精致的丝绸,可是上面至少没有用金银线绣的精美闪烁的纹路。瑛珠又从地上挖了一些泥土抹在谢凝晖的身上,又看着谢凝晖在月光下泛着莹润光泽的美丽容颜颇为为难,衣服上摸上泥土也就罢了,公主的脸怎么办,她犹犹豫豫的说,“公主的脸……” 出乎瑛珠的意料,谢凝晖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她直接从瑛珠的手里抓了泥土就抹在脸上,“这样好了么?” 瑛珠看着花脸的谢凝晖,又把她的头发草草的束成一个辫子,左右看了看道,“公主请先忍耐一番,等一会我们找一处牧户就休息一下。” 谢凝晖看着瑛珠道,“你累了?” 瑛珠摇摇头,“没有,我怕公主累着。” 谢凝晖道,“无妨,我们连夜赶路吧,等到出了突骑施的领地再说休息的事情吧。” 这样两人骑着马一夜没有休息,清晨的时候她们路过了一处牧户,瑛珠不敢让她靠近牧户,只让谢凝晖和马在远处等着,毕竟不论是骏马还是谢凝晖哪个都不是摸点泥土就能装成劣马和牧民的。瑛珠单独过去讨了一些面食和奶食,那户牧民刚好遇到喜事,正在宰羊。草原上的规矩,不论哪一家办喜事杀羊做饭,只要路过的人都要邀请进来一起吃喝庆祝。牧民很热情,一定要让瑛珠留下吃饭,瑛珠推说有急事赶路,那户牧民还给瑛珠灌了一袋羊汤,装了一些羊肉让她带走。 谢凝晖等了瑛珠许久,着急的以为瑛珠出事,正想要去找她时,瑛珠终于回来了。两人吃了些面食和新鲜的羊肉,喝了热腾腾的羊汤,谢凝晖一夜的惊惧疲惫仿佛被抚|慰了,这是谢凝晖穿越以来吃的最为粗糙的一餐,却是她觉得最美味的一餐。 吃完以后,谢凝晖不顾形象的躺着草地上,这是她早就想做的事情,鼻端是青草和泥土的芬芳,谢凝晖终于有了点自由的感觉,她突然想如果自己说服瑛珠不要去安西都护府,而是找个繁华的城池落户下来生活行不行呢?谢凝晖想了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先别说瑛珠同意不同意了,就是她同意,自己又有什么养活自己的技能呢?琴棋书画肯定是不行的,可是以前是伎人后来成为公主的玉音也没有织布绣花——这个最基本能养活自己的技能。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瑛珠伸手给谢凝晖捏了捏肩膀道,“公主再忍耐一下,我刚才从那户牧民那里打听到,再行半日就能到达一个疏勒人的聚落了,我们到那里再休息吧?” 谢凝晖吃惊的支起身体,“半日就有疏勒人的聚落?我们过来的时候用了八日呢!” “是的。那是疏勒最接近突骑施的聚落。”瑛珠肯定的说。“我们是从塞克被挟持过来,塞克在疏勒领土的南方。” 谢凝晖兴奋起来,她本来以为担惊受怕的赶路至少要持续好几日,没想到只一晚就能到达疏勒人的领土了。对于疏勒她还是有些好感的。“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吧。”谢凝晖站了起来,由瑛珠扶上马,两人接着赶路。 又走了半日,草地渐渐稀疏,这显然经常是有很多人走动的结果,瑛珠指着已经能看出黄色土壤的草地让谢凝晖看,“公主,也许翻过这个坡就能看到疏勒人的聚落了。” 谢凝晖本来已经昏昏欲睡了,听到这句话立刻清醒了,“瑛珠,你不能叫我公主了。”谢凝晖想了想道,“你叫我玉音吧。” “是。”瑛珠答应了一声,并没有多问。 图兰的马再好,如今也已经疲惫不堪了,它慢吞吞的驮着瑛珠和谢凝晖爬上草坡,前面一处略微低洼的平坦土地便展现在谢凝晖和瑛珠的眼前。 那里确实有一处不算太大的聚落,可是瑛珠和谢凝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喜色,这个聚落被一支全副武装的骑兵包围了,除了这些骑兵,剩下的人被分成了两波,一小部分被绑缚了起来,另一大部分聚集在一起被看管着。 这个聚落被攻击了! 谢凝晖抓紧了瑛珠的手,而瑛珠几乎看到这个聚落同时立刻勒紧马使其掉头,却仍然听到后面有马蹄声和叫喊。瑛珠一手抓着缰绳揽紧谢凝晖,一手扬起马鞭狠狠抽了一鞭,可是疲惫过度的马刚跑了两步,前蹄一软跪倒在地把瑛珠和谢凝晖甩了出去,谢凝晖抱着头摔到地上,又从草坡上滚了下去,她摔的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半响都没有回过神来。 过了一会,谢凝晖听到马蹄声在身边响起,似乎有马打着响鼻拱了拱自己的身体,她费力的睁开眼。 入眼的是仿佛触手可及的湛蓝天空,然后谢凝晖转了转眼睛,发现旁边一个骑在马上的人,这个人生而颀长,头上的金属头盔遮住了他的前额,却衬出一双深邃狭长的眼睛,眼珠的颜色很淡,在正午的阳光下有着琉璃的质感,却是冰冷带着些审视的眼神。这是一张几乎不能用美丽形容的脸,却冷冰冰的仿若雕塑。他的周身有一种莫名的气场,让谢凝晖怔立当场。突然谢凝晖觉得双目刺痛,她眨了眨眼睛才发现那是因为他银色的铠甲在日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穿着突骑施服饰的秦女,你是谁?” 谢凝晖用手挡住了眼睛,缓缓坐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穿着突骑施服饰的秦女,你是谁?” 骑士说话的声音如月下冷泉,谢凝晖本来还摔得晕乎乎的脑子立刻清醒了,袭击疏勒聚落的人,与疏勒敌对的人,千万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临川公主。 “我是一个小行商的女儿,阿妈是秦女,我长的比较像阿妈。”谢凝晖脱口而出她之前和瑛珠商量后的身份,说完才发现对方说的是一口地道的大秦官话,而自己也是用官话回答的,自己用官话倒没什么,毕竟行商在长安和西域之间往来,会官话是必然的事情,可他是异族人吧?谢凝晖连忙抬头又看了一眼高高骑在马上的骑士,但还没有看清他的脸就被他一身银光闪烁的盔甲闪瞎了眼,谢凝晖连忙闭上眼,一边拭去眼角溢出的生理性泪水,一边默默吐槽,她刚才是怎么能盯着他的脸看了大半天的?难道是对方颜值太高能让自己抵御了生理伤害?这个看脸的世界…… 这时候几个骑兵围了过来,其中一个人手里还抓着瑛珠,还有人把那匹摔了她们的马牵了过来,那匹马真是好马,竟然没有受伤,还能走动。谢凝晖看着表情焦急但并不痛苦的瑛珠,放下心来,万幸她俩都没有被摔出大毛病来。 “我们只是过来换点东西,结果……”谢凝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力图让自己看起来很诚恳,“我们只是被吓了一跳,不是有意要跑的。” 伊稚靡看着谢凝晖蓬乱的头发,满是泥灰的小|脸,有些凌|乱的衣服上也沾着泥土和杂草,却仍然可以看出布料的质地非常精良,但上面没有绣花和纹饰,而且看起来有些奇怪。伊稚靡的眼光从上到下的打量了谢凝晖一遍,眼睛定在了谢凝晖一双抓着自己衣袖的手上,这双手白|皙纤长,手侧有些擦伤已经红肿起来,更显得这双幼|嫩的手可怜兮兮的。这是一双得到精心保养,显然没有做过任何粗活累活的手,它的主人的生活必然是养尊处优的。 伊稚靡又看了一眼瑛珠和那匹已经脱力的骏马,那个高个女人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神情已经显示出两人是主仆的身份,这两个女人不可能是什么小行商的女儿,小行商养不起这样的女儿。但也显然也不会是奸细一类的人物,她的谎言太拙劣,让人一眼就能看穿。不过她们到底是谁,伊稚靡并不关心,只要对疏勒没有威胁,两个隐瞒自己身份的女人伊稚靡并不放在心上,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示意乌尔梅斯把那个高个的女人放开。 瑛珠被放开后就立刻跑到谢凝晖身边,轻声问她有没有受伤,谢凝晖摇摇头。这时围着他们的骑士已经散开一条路,那个首领模样的人道,“你们走吧。” 谢凝晖简直有些不敢置信她的好运,她连忙点头道了声谢,拉着瑛珠牵着马扭头就走。原来只不过是虚惊一场啊,她满心欢喜雀跃,老天终于庇护了自己一会嘛,不过想想看虽然她穿越以来,历经坎坷,可是每次到关键时刻总是能转危为安,也许自己还是有金手指的嘛,可能是类似好运气? 一阵清爽的风拂过她的脸颊,谢凝晖长长的呼了口气,刚才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现在才感觉到浑身酸疼汗流浃背,她拭去额角的汗,被清凉的风一吹,倒有些舒爽。 伊稚靡刚要驱马离开,一股淡淡的香气随风飘了过来。秦人尚香,伊稚靡在大秦多年,虽然对熏香并无研究,可是这随风而来的香气中淡淡的龙涎香味道,他还是闻出来了,武人的五感敏锐,也固然是因为龙涎香的味道十分独特且罕见,不要说在这边陲之地,就是在大秦,与皇室没有关系的人也不可能使用这种熏香。 伊稚靡惊讶的勒住了马,出现在突骑施和疏勒边界、而且能使用含有龙涎香熏香的女人,除了那个被劫持的临川公主,还能有谁呢,可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伊稚靡想起了王源口中赞誉有加的临川公主,她是如何镇定自若的对付坦达靡的。如果是她,那倒也很有可能。 伊稚靡看着两人的背影出声唤道,“临川公主?” wtf?谢凝晖顿了一下,抓紧了瑛珠的手,她感到瑛珠也使劲捏了一下她的手。谢凝晖没有回头,心中默念刚才是幻听是幻听!谢凝晖拉着瑛珠仍然坚定的向前走去,但是她那一顿却被伊稚靡看在眼里。 伊稚靡一挥手,谢凝晖和瑛珠又被围了起来……谢凝晖无语问苍天,老天能不玩我么?!刚以为我运气好,这么轻易的就被放走了,下一秒就看出我是临川公主了?能不能有个金手指,能不能!谢凝晖有些哀怨的转回头,“这位将军不是要放我们走么?为什么出尔反尔?” 伊稚靡没有说话,只是翻身|下马向谢凝晖走来,瑛珠刚要挡在谢凝晖身前,却被乌尔梅斯拉开,伊稚靡走到谢凝晖面前,谢凝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却被伊稚靡抓|住了手臂,伊稚靡皱起了眉,确实没错,是龙涎香。 骑士的气势太强大,他也并没有做什么,只是走近她,就让谢凝晖忍不住后退,接着谢凝晖被抓|住了手臂,这让她浑身都战栗起来,然后他又靠近了一些,好像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动作并不猥琐,谢凝晖完全能感觉出来他没有一点猥亵的意思,然后他皱起了眉,谢凝晖按捺住想低头闻一闻自己的动作,他这是什么意思?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么? 谢凝晖并没有想到当时她让瑛珠收拾一些日常用品的时候,她常用的熏香也被瑛珠一起带了过来,对于一个大秦贵族来说,熏香是日常必不可少的。而龙涎香产量稀少、香味淳厚独特、一但使用就会历久弥新很难消散,因此被作为御贡,受到大秦贵族的追捧。万安长公主深爱此香,萧朔是长公主的爱子,使用的熏香自然也是含有龙涎香的,与萧朔相交甚久的伊稚靡自然对这个香味很熟悉。 谢凝晖作为长公主的养女,陪嫁和老皇帝的赏赐丰厚,使用的熏香中也有龙涎香,她自从穿越伊始这个香味便伴随她左右,她万万想不到只不过是她已经熟悉的香气就败露了她的身份。 伊稚靡看着这张黑一道白一道的花脸,让人几乎看不出她的长相表情,只有一双应该属于美人的水光潋滟的眼睛含|着忐忑、警惕、疑惑的神情。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邋遢的大秦贵女,这让伊稚靡有些犹豫自己的判断,但是随着他的靠近而越来越浓郁的龙涎香是错不了的。 伊稚靡放开了谢凝晖,谢凝晖一但挣脱立刻“蹬蹬蹬”的倒退了三步,退的急切差点被自己绊倒,伊稚靡看着谢凝晖一副视他为毒蛇猛兽的样子有些好笑,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么害怕他的女子。 伊稚靡左手置于胸前行了一个礼道,“临川公主。” 谢凝晖有些吃惊的望着伊稚靡,他是真的认出来自己是临川公主,可是为什么呢?不论玉音还是自己穿越以后的记忆中都没有这么一张俊美绝伦的面容,谢凝晖可以肯定如果自己见过他的话,是绝对不会轻易就忘记的,那么他是如何发现自己是临川公主的呢?“你为什么认为我是临川公主?” 伊稚靡直言不讳道,“因为你身上龙涎香的香味,这种香味只有和大秦皇室有关系的人才可能使用,而在疏勒与突骑施交接之处能使用它的人,除了临川公主不做他想,当然公主会出现在这里,我也很惊讶。” 竟然是因为熏香的味道……到底是对方太强大还是自己太蠢笨?谢凝晖对熏香的了解不多,玉音不爱香,唯一的知识也是封为公主之后笼统的学习了一些皮毛,不过龙涎香她还是知道的,她这几个月用的熏香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有的香是用龙涎香调的,有些并不含龙涎香,自己常用的都是含有龙涎香的。而前日因为自己大婚,瑛珠还特意问了自己要用什么香,最后用了那款含有龙涎香的熏香,因为那个香气比较庄重……没想到今日却因为这个香味,而被人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谢凝晖看着眼前的骑士,瘦削的脸,高鼻深目,象牙色的皮肤,浅棕色的眼睛,头发被头盔护耳护颈挡的严严实实看不到颜色,可是就这张脸也很明显是一张异族人的面孔,可是他的面容又比他身边的副官柔和一些,谢凝晖想到瑛珠,也许他也是个混血儿。 一个混血儿,一个会大秦官话的混血儿,一个会大秦官话与大秦贵族交往颇深的混血儿,一个和疏勒为敌的会大秦官话与大秦贵族交往颇深的混血儿。谢凝晖脑子有点混乱,她不再多想,眼前的骑士还等着她的回应。 谢凝晖张口就想否认,自从她穿越以来,太多人对她的身份有所企图,除了大秦的军队,其他任何人都不可相信,可是对方的理由几乎无懈可击,但,只是香味而已……香味,对了,只要有相同的香味! 谢凝晖想起瑛珠的怀抱,瑛珠的身上也沾染了她的味道,只不过没有她身上的浓郁而已,“我不是临川公主。”谢凝晖强作镇定道,“我是临川公主的贴身女官,所以我身上有公主熏香的味道。” 谢凝晖一指瑛珠,“不信,你闻闻她身上也有龙涎香的味道,只不过没有我的浓郁,那是因为她只是宫人,并不如我在临川公主身边时间长。” 伊稚靡表情未变,“那么公主呢?” 谢凝晖越编越顺,“公主被突骑施的都利王带走了,我们趁着突骑施大乱逃了出来,想去安西大都护府报信。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伊稚靡深深的看了谢凝晖一眼,并没有再问什么,“我是疏勒太子,寻回公主也是我的责任,不过我现在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做,为了保证你等的安全,你们还是与我们一起走吧。” 、、、、、 “临川公主。”萧朔站起来拱手为礼,看着一个身着突骑施华服的女人被两个突骑施侍女扶进来,“某是安西副都护萧朔。” 萧朔身着明光铠肃肃而立,双手拱于胸前,面带微笑轻轻一鞠,赵思菱睁大眼睛不敢一错。 萧朔,竟然是他!赵思菱初次以这么近的距离接近萧朔。萧二郎,名满长安的士族郎君,家世显赫,容止出众,文武双全,仿佛集物华天宝于一身。每次他与疏勒太子击鞠时都会被长安的士女们围的水泄不通,赵思菱也曾经是其中的一员,她曾经为了能去看一场击鞠而和别的女官争抢服侍贵人的机会。那时候她只要遥遥的望一眼,就满心欢喜心满意足,毕竟萧朔是她永远也无法期冀的人物,而现在她竟然站在萧朔的面前,接受萧朔对她的行礼。赵思菱兴奋的浑身战栗,本来假装临川公主的忧惧被这甜蜜的喜悦冲的一干二净,她甚至觉得自己有种做梦般的眩晕感,此时她觉得答应卡班拜假装临川公主真是这辈子自己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了。 二郎,这两个字被赵思菱含在唇齿之间,但她还记得自己现在是临川公主,她矜持的颔首道,“副都护有礼了。” 萧朔看着临川公主满面晕红,双眸含情,这倒没什么,只是她的眼神让萧朔感觉她之前是见过甚至是认识自己的。萧朔按下心底的疑惑道,“某来迟了,公主受苦了,请公主赎罪。” 大食与大秦位于东西两方遥遥而立,一直都相安无事,可是这些年来,大食不断东进,大秦不断西扩,两国的势力范围越来越近,除非一国停止扩张,不然过不了几年,两国必有一战。 自突骑施阿莫啜可汗娶了大食女子为可敦之后,安西都护府就开始注意突骑施的一举一动,但是阿莫啜虽然娶了大食女子,却并没有与大食有进一步的交往,直到两年前阿莫啜为其与大食女子之子图兰求娶疏勒可汗之女不果,便连续给他娶了三位王妃,这三位王妃无一不是突骑施的大族之女,这显然是要将图兰扶上太子之位。 若突骑施的未来可汗有大食血统,说他不倾向大食简直是不可能的,大都护便下令萧朔想办法尽量把这个隐患消灭在萌芽之时,于是萧朔便看上了阿莫啜可汗的长子卡班拜。卡班拜的母亲是阿莫啜的第一位可敦,也是出身大族,如果没有图兰,他本来是最有可能成为太子之人。 经过一年的接触,卡班拜开始向萧朔透漏一些他所需要的消息,并且也向安西军表明了他想成为可汗的愿望。前些日子,萧朔得知临川公主被坦达靡带到突骑施,就派人联络卡班拜,卡班拜便把阿莫啜可汗可能要将临川公主嫁给都利王的消息告诉了萧朔,萧朔便说服卡班拜于都利王大婚之夜发动宫变。卡班拜解决阿莫啜可汗,而萧朔在外围阻截前来救援的兵马,两人初次军事合作便大获成功。 但成功将阿莫啜可汗囚禁后,卡班拜并没有得意忘形,他知道自己只是控制了斡里朵,并不代表能统御整个突骑施,突骑施民风彪悍,自己又是篡位而成为可汗,他要想坐稳可汗的位置需要更强有力的助力,于是他把目光放在了临川公主身上。如果他能娶到临川公主,得到大秦承认和册封的可汗,那么他所拥有的将不仅仅是安西军的隐形支持,他与大秦的关系也会更加的稳固,也对突骑施的其他各部形成威慑。 卡班拜与赵思菱约定,他支持赵思菱假扮临川公主,解决可能拆穿她的人和事,但赵思菱必须嫁给他。于是他在早晨与萧朔见面之后便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临川公主被挟持而来,他十分的怜惜公主,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两人情根深种,所以想永结为好。 萧朔自然不信卡班拜的话,但是他明白卡班拜的想法。伊稚靡已经表示出来对和亲公主并不在意,而且一但大秦和大食开战,伊稚靡这个聪明人也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那么如果这个秦公主嫁给卡班拜之后能让卡班拜安心,让突骑施为大秦抵抗大食倒也不错。 不过不管怎么样,临川毕竟是皇帝册封的秦公主,她本人的意愿是很重要的,于是萧朔必然也要问一问临川的意思。如果临川也愿意,那么他会上表皇帝促成此事。 于是萧朔便询问临川公主,赵思菱早已和卡班拜达成协议,所以赵思菱也隐晦的表达了她确实愿意嫁给卡班拜。 可是赵思菱心中思慕萧朔,所以神情态度总是泄露出来几分,让萧朔感到十分诡异,这位本应该倾心卡班拜的临川公主似乎对自己……“我来这里之前,王副使说两位女官都跟着公主来了,怎么只见突骑施的侍女服侍公主呢?” 赵思菱想起临川和瑛珠,她们被都利王带走,以为自己远离了灾难,殊不知自己这个被丢下的人才是最大的赢家!心里一时间拥上无尽的快意。赵思菱佯装愤恨的说,“那两个贱婢,看到有危险,趁着大乱跑了!” 萧朔为赵思菱脱口而出的污言秽语暗自皱了眉,很多和亲公主的身份并不高,可是在出嫁之前,也会对她们进行公主的教养,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大秦贵女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口吐秽语,“此事可追究内侍省失职。不过最高品级的陪嫁女官双双叛逃,这也是大秦开朝还未遇到的事情。” “萧副都护可是在质疑我的身份?虽然我的女官跑了,可是能证明我身份的册宝却还在。”赵思菱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扭头向一边侍立的侍女道,“去把我的册宝拿来。” 萧朔拱手道,“公主误会某了,某并没有质疑公主的身份。”既然这个临川主动拿出册宝来,那册宝必然是真的了,可是她的态度很奇怪,好像就在等自己质疑她一样。 赵思菱微抬着下巴看着侍女将一个精致的紫檀盒子捧到她的眼前,她挥了挥手,侍女便将盒子捧给了萧朔,萧朔只看盒子就知道肯定是真的了,但还是打开盒子细细查看了一番,萧朔并不是想确认盒子里的册宝,而是不经意的看了几眼临川的表情,临川的表情隐隐有着得意。从她进来以后的一切表现与之前子清(王源)所推崇之临川简直判若两人。萧朔心中不禁有了一丝猜测,但是否要证实自己的猜测萧朔并没有决定,他倒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毕竟临川嫁到突骑施可比回大秦要有用的多。 萧朔知道自己在这里想问什么也肯定是问不出来的,而他也没有心情和这个奇怪的临川公主继续寒暄下去,于是萧朔便向赵思菱告罪,并且以公主经过一夜惊吓需要休息为由先离开了。 、、、、 此时真·临川公主谢凝晖刚沐浴完,由瑛珠服侍着穿上了这个聚落女人提供的新衣服。衣服稍微有点大,但是至少是干净的。一夜未睡的赶路,谢凝晖本来已经十分疲惫,可是她躺在床榻上却有些睡不着了。 当骑士说完他是疏勒太子的时候,谢凝晖又吃惊又疑惑,疏勒太子不是死了么,而且既然他是疏勒太子为什么会攻击疏勒的聚落。但是还未等她发出疑问,疏勒太子便让他的副官找一处干净的地方让她休息,然后疏勒太子便欠了欠身说还有事就骑马走了。 然后谢凝晖就被疏勒太子的副官,一个有些愣头愣脑的叫乌尔梅斯的青年带到了据说是聚落族长的帐篷里,随后又送来了崭新的衣服、盥洗用品和两个仆妇。 谢凝晖并不确定太子有没有相信她说的话,但自己既然说自己是女官,也不好大摇大摆的用这两个仆妇,于是只是让她们烧水将帐篷里的浴桶加满,便让她们退了出去,在瑛珠的帮忙下开始洗漱。 瑛珠有些为难,毕竟谢凝晖在之前一直是二级残障的公主做派,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但没想到许多事临川自己也做的很好,瑛珠想想到临川以前并不是公主,也就释怀了。 谢凝晖很多事情都自己做,比如自己搓一搓脸上的灰啦,用手把头发捧起来让瑛珠方便冲洗啦之类举手就能做的小事。想着自己刚穿越时害怕被当成妖怪烧死不得不装成残废那个别扭的感觉,如今不过短短几个月,让自己做这么点事反而有些不习惯了,谢凝晖暗自提醒,千万别退化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肉糜君啊! 、、、 谢凝晖洗漱完简单用了点东西,便从中午一直睡到天色渐黑,才被饿的咕咕叫的肚子吵醒。谢凝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瑛珠在一旁的小榻上和衣睡了,这一路都是瑛珠在御马,比她辛苦,她躺下的时候瑛珠还没有睡,最后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休息的。谢凝晖从床|上爬了起来,轻手轻脚的穿上外衣。乌尔梅斯拿来的衣服并不华丽,但是很舒适,穿着也比秦装简单。谢凝晖对着有些模糊的铜镜梳了两个辫子,扭头一看瑛珠还没有醒来,便自己走了出去。 乌尔梅斯留下的两个妇人还在外帐守着,她们并不会秦语,但是吃饭之类简单的疏勒语,谢凝晖倒是会的。两个妇人一听谢凝晖想吃饭,连忙出去准备,一会便把面食和奶食端了上来,还有一小盘冷羊肉。 食物并不美味,但是腹中饥饿的谢凝晖也吃的津津有味。她刚用完饭便见乌尔梅斯急匆匆的走进来,乌尔梅斯进来看到谢凝晖先是一愣,又蹬蹬蹬的退了出去,过了片刻又犹犹豫豫的走进来,脸上带着疑惑和惊讶的叫了一声,“玉音?” 谢凝晖点了点头道,“骑君,有什么事么?” 乌尔梅斯看着眼前气质高贵长相明丽的少女,完全无法和之前那个满头乱发,一脸黑灰的的女人联系起来,不过这样效果可能会更好!“玉音,你能帮我个小忙么?” 谢凝晖看着乌尔梅斯疑惑道,“什么事?” 乌尔梅斯冲着谢凝晖摆摆手道,“你跟我来,我们边走边说。” 乌尔梅斯带谢凝晖去的地方离她的帐篷很近,而乌尔梅斯也三言两语的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大意就是现在疏勒太子在沐浴,有个女人趁这个机会非要去服侍他,而如果乌尔梅斯要把她放进去的话,太子一定会找他麻烦的。乌尔梅斯有点挡不住了,所以让谢凝晖这个专业女官去服侍太子。 谢凝晖一惊,“我要服侍太子沐浴?”这这这,这可不好吧! 乌尔梅斯摇摇头,“不用,太子征战在外沐浴并不需要人服侍,其实大帐里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你只要装装样子,让米莉死心走掉了就可以了。” 谢凝晖松了一口气,虽然疏勒太子是个美人,可是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直接看一个全|裸男,会长长针眼的好么!“恩,没问题。”自己并不是职业女官,可是收拾一下屋子嘛,小事啦,不过这个乌尔梅斯也够弱的,什么女人打发走了不就好了。 不过又走了两步,谢凝晖知道为什么乌尔梅斯拿那个女人没办法了。前面是一个比谢凝晖所居帐篷略小的帐篷,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正站在帐篷外嘤嘤嘤的拭着眼泪,帐篷门口守着的两个疏勒兵都是一脸尴尬。 由于人种和民俗的原因,来到西域以后谢凝晖还是第一次见到可以用弱柳扶风来形容的西域女人,而且她哭的时候发出的真是嘤嘤嘤的声音,谢凝晖也不由得一哆嗦,她有点理解乌尔梅斯不好直接赶人的举动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白莲花么…… 米·白莲花·莉是高付翕侯的女儿,从小就爱慕伊稚靡,以嫁给太子为自己的人生目标,等到她渐至婚龄,而伊稚靡也从大秦归来,她便央求高付翕侯为她提亲,高付翕侯非常宠爱的米莉,而且把女儿嫁给太子对高付部也是有利的,却不想此事被太子一口拒绝。 而坦达靡和胖顿翕侯又趁此机会蛊惑高付翕侯,只要他支持宁琥靡成为太子,宁琥靡便会娶米莉为太子妃,于是他一气之下便和这二人联手想除去伊稚靡。不料此事被他的儿子苏克知道了,苏克便劝高付翕侯,胖顿翕侯和坦达靡是豺狼虎豹,不能与其相与,劝高付翕侯收手不要对付伊稚靡,不想却被高付翕侯打了一顿关了起来。等到坦达靡弑君的消息传来,高付翕侯才追悔莫及,他把自己的儿子放出来,问苏克应该怎么办,苏克建议他立刻起兵勤王,可是高付翕侯生性懦弱,如果让他举部族之力去打坦达靡,他又不敢。 就这样犹豫来犹豫去,等到的却是伊稚靡发兵攻打他的消息,苏克又劝高付翕侯不要抵抗直接向伊稚靡请罪,伊稚靡为了稳定局势,一定不会要了高付翕侯的性命,可是让高付翕侯不带兵刃去向伊稚靡请罪,他还是不敢,直到后来看到伊稚靡几乎战无不克时,又匆匆忙忙带着自己的家眷跑了,苏克没有跟着自己的父亲逃跑,而是敞开城门迎接伊稚靡,他无法祈求伊稚靡放过自己的父亲,只是希望伊稚靡能把他唯一同母的妹妹米莉带回来。 伊稚靡答应了他的请求,连续追击高付翕侯到了这个和突骑施交界的小聚落,终于捕获了高付翕侯。伊稚靡下令将高付翕侯所有扈从都绑起来,却对米莉以礼相待。米莉本来对伊稚靡就满心爱慕,如今见伊稚靡对她唯一有所不同,心中便生出希望来,她以伊稚靡没有人服侍并为父亲赎罪理由非要进伊稚靡的帐篷。 乌尔梅斯也算是从小和米莉一起长大,又因为伊稚靡下令要以礼待米莉也不能直接把她扔一边去,他纠结了半天想起了玉音,米莉说别的妇人粗手粗脚服侍不好伊稚靡,那么临川公主的女官总够格了吧!于是乌尔梅斯便匆匆找谢凝晖帮忙,如今见谢凝晖长相貌美,更是觉得自己的主意很棒。 乌尔梅斯指着谢凝晖道,“米莉你是高付翕侯的女儿,哪里会伺候人。我找来了玉音,她是临川公主的女官,肯定可以伺候好太子的。” 米莉看见谢凝晖,眼中闪过一丝嫉妒。西域和中原对于美人身材的审美不同,中原是纤美,西域是健美。谢凝晖这副在中原都格外窈窕的身材在西域人的眼中就是豆芽菜一样。但是美人的脸在哪里都是美人,米莉在高付部乃至整个疏勒都是排的上的美人,可是与谢凝晖一比还是略逊一筹。 但是更让米莉警惕的是,这个叫玉音的是临川公主的女官,临川公主不就是大秦册封的疏勒可敦么?按照疏勒的规矩,临川公主是可以嫁给伊稚靡的!米莉的帕子也不捂着脸了,操着一口别别扭扭的官话道,“临川公主也在这里?” 乌尔梅斯摇摇头,“不在,只有她的两个女官在。” 米莉放下心来,又拿着帕子捂着脸嘤嘤嘤的哭道,“乌尔,你就知道欺负人家,人家怎么就不会伺候人了?” 乌尔梅斯倒退一步脑袋嗡嗡直响,记得米莉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呀,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噗,谢凝晖强忍着没有笑出来,现在是验证自己是个职业侍女的时刻了!谢凝晖握着小拳头抵着嘴轻声咳了一声,引的乌尔梅斯和米莉的注意力都转向她,谢凝晖装模作样的说,“这位娘子,你知道中衣要折几道么?你知道外衣熏香要熏几次么?你知道熏衣服的时候什么时辰最好么?你知道怎么熏能让衣服上的香味既不浓郁到刺鼻又保留持久么?你知道……” 谢凝晖这一串连环炮下来,不光是米莉,就是周围的人都听得满眼都是蚊香圈。且不说米莉从小就是千娇万宠的贵女,哪里亲自做过这些事情,况且疏勒秦化的再厉害,很多习俗也与大秦不同,就比如熏香,肯定是没有大秦这般复杂。 谢凝晖看米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停下了问题带着些傲慢的神情道,“你是养尊处优的贵女,这等伺候人的事还是由我们这样专业的侍女来做吧。”谢凝晖在心中暗自吐舌,米莉不知道不奇怪,因为这些……她也不知道。 然后谢凝晖就吃惊看着米莉这时眼睛里真的充满了泪水,捂着脸哇哇哇的跑了!这……战斗力也太弱了吧……原来这位是真·白莲花么,内心这么脆弱? 其实这就是谢凝晖错怪米莉了,就如乌尔梅斯所奇怪的那样,米莉本来是个正常的疏勒贵女,性格不算豪放也是活泼开朗的,所以才能得到高付翕侯和她哥哥的宠爱。但是她被伊稚靡拒绝之后,就开始反思,大家都说自己是高付部的一枝花,为什么伊稚靡却不喜欢自己呢?是自己哪里不好么?米莉想到伊稚靡在大秦生活多年,也许他喜欢的是大秦女人?所以她就想如果自己变成大秦女人那样是不是就会让伊稚靡喜欢了? 米莉从来没有去过大秦,而她在疏勒见过的秦女除了外貌身形与疏勒女人不同外,其他都差别并不大。于是她觉得可能是这些女人长时间生活在疏勒的原因,为此她甚至想偷偷去大秦看看,直到她得到了一本书,班大家的《女诫》,传说是大秦女人的行为守则,她便奉为圭臬。 但是当她头晕目眩的看着,“卑弱第一”、“忍辱含垢,常若畏惧”、“侮夫不节,谴呵从之;忿怒不止,楚挞从之”……心情十分复杂,伊稚靡喜欢的是这样的女人么,如果他喜欢的是这样的女人,那么自己也是能够变成这样的!握拳! 从此米莉便走上了如何成为一个卑弱秦女的“邪路”…… 如今她努力了一年了,又被一个秦女当面刺激,那么多问题,她竟然一句都答不上来,这简直与“妇行”背道而驰,所以她在打击之下,心灵受到了严重的创伤! 乌尔梅斯一脸敬佩的看着谢凝晖,如果是在现代,他绝对会双手都竖起大拇指给谢凝晖点两个赞! 谢凝晖仰着下巴道,“我是专业的!”扭头进了伊稚靡的帐篷。 第二十八章 伊稚靡的帐篷比谢凝晖所居住的还要小一些,里面的布置也更为简单,这不免让谢凝晖心生警惕,为什么自己的帐篷比太子的都舒适,难道太子并没有相信自己是临川公主的女官么?那如果自己把帐篷收拾的井井有条,他是不是会信一些? 谢凝晖默默的打量了一圈帐内的情况,却发现帐内并没有什么可收拾的,正如乌尔梅斯所说,他就是让她来装装样子的。银色的盔甲整整齐齐的挂在衣架上,一旁的武器架上还插着长刀挂着弓箭,案几上有些散开的卷轴,她是不会去碰的,万一有什么军事机密呢?倒是榻上扔着几件衣服,她可以叠一叠。 谢凝晖走到床榻边,把上面的衣服拿起来抖了抖,从衣服里掉出一个荷包落在织毯上滚了几滚,荷包口微微敞开从里面滚出来几粒东西。谢凝晖连忙捡了起来,却发现是各种古代糖果,有最高档的淡紫色糖霜(冰糖),还有笋叶包裹的捏起来q弹的糖饴…… 谢凝晖面色古怪的看着手里的衣服,可以确定这是武将穿在盔甲之内的衣服,而在太子的床|上放置的也不可能是其他武将的衣服,那么那个冰山脸的太子打仗还随身携带糖果?违和感好强,真是完全想象不到的爱好…… 谢凝晖刚要把糖果装起来,就听到脚步声,她回头一看,疏勒太子正掀了帐帘从浴|室走进来。 伊稚靡穿着白色的中衣,微卷的棕色长发还没有拭干,水珠顺着他的发梢、脖颈、裸|露的锁骨滑了下去,晕湿|了一小片。许是刚沐浴的缘故,他的神情有些慵懒,含|着水汽的眼睛仿佛春日里初初融化冰面的冷泉,粼粼的波光中好似蕴含|着深沉的感情。 伊稚靡按照现代的标准,已经是遮的严严实实,但是谢凝晖还是感觉耳|垂有些发烧,她在心中唾弃自己,虽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是明明自己也是美人嘛,怎么能看一个男色差点看呆?不过…美人,尤其是刚出浴美人还是挺养眼的。 伊稚靡看着谢凝晖手中捏着的糖果道,“玉音?” 谢凝晖顺着伊稚靡的目光看向手中的糖果,一时有些尴尬的解释道,“骑君让我来帮太子收拾帐篷,我刚给你叠衣服时,不小心让这个荷包滚出来了。”真倒霉,竟然被看到了,谢凝晖连忙不迭的把烫手的糖果塞进荷包里,发现冰山有喜欢吃糖果的特殊爱好不会被灭口吧? 等等,他直接唤她“玉音”,谢凝晖有些奇怪的问,“你怎么一下子就确认我是玉音的?”不论是太子派来的仆妇还是乌尔梅斯都确认了半天才敢认呢,他怎么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了?之前认出自己是临川公主那是因为熏香,可是自己已经洗漱过,并且换了衣服,身上根本没有熏香的味道。这个太子真是有特殊的认人技巧…… 伊稚靡看着谢凝晖的眼睛慢慢走过来,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谢凝晖说不上这是什么味道,只能肯定这并不是任何一种熏香。正当谢凝晖忍不住要后退的时候,伊稚靡停下了脚步从谢凝晖的手中拿走了那包糖果,冷冰冰干巴巴的说了一句,“你的眼睛很美。” 虽然是夸奖,可是平铺直叙近乎冰冷的语气将刚有些旖旎的气氛一吹而散。谢凝晖满头黑线的想,这是赞美吧?为什么听语气这么像是在批评呢?能把在古代近乎调戏的语言说的这么、这么“庄重”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呢…… 于是谢凝晖也只好干巴巴的回了一声“嗯”,然后拿起伊稚靡的衣服开始叠。 伊稚靡坐到一旁看着谢凝晖利落的叠衣服有些讶异,他本来已经十分确定“玉音”就是临川公主了,特别是刚才再见到她的时候,可是看着她有条不紊的收拾衣服又觉得奇怪,虽然他没有见过贵女在内室的模样,可是也能想象的出来,毕竟他的母亲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是玉音显然以前是做过的。 谢凝晖专心致志的叠衣服,强迫自己不被背后审视的目光所影响,叠衣服是小case嘛,自己从小就会将自己的房间收拾的井井有条了!她将太子扔在床|上的几件衣服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一旁的矮几上,转身想看看太子的反应。 伊稚靡跪坐在一旁,因沐浴的而柔软表情还未消散,专注看着谢凝晖叠衣服的时候竟有些温情,修长的手指正在剥包着糖饴的笋皮,当琥珀色的软糖露出来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放进了嘴里,轻轻的嚼了嚼就眉头微皱的咽了下去。 这是被腻住了吧,谢凝晖暗暗的想,可是正当谢凝晖以为他是被齁住的时候,他又拿起荷包将里面一块淡紫色的糖霜拿了出来,然后放进了嘴里,嘎嘣嘎嘣的咬起来,这时他的眉头才舒缓了一些。 谢凝晖看着已经完全崩坏的冰山帅哥一块一块的吃着糖霜,顿时觉得嘴里有些泛苦。伊稚靡看谢凝晖一直盯着他手里的糖看,拿起荷包递给谢凝晖道,“你要吃么?” 谢凝晖立刻摇摇头,糖饴确实不够甜,可是那种淡紫色的糖霜甜度已经可以媲美现代的冰糖了,像太子这般一块接着一块吃冰糖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呀。谢凝晖指着一旁的书案道,“那边需要我整理一下么?” 伊稚靡继续嘎嘣嘎嘣的咬着糖霜,“不用,我的帐篷一般有亲兵整理。乌尔梅斯让你过来,是因为米莉闹着要进来么?” 谢凝晖牙酸的看着伊稚靡道,“也许吧,我也不太清楚。”那明显就是这个太子的爱慕者,她可不想趟这个浑水。 伊稚靡的目光从整齐的衣物又回到谢凝晖的脸上,“你回去休息吧,我们明天就要启程赶路了。” “启程?回塞克么?”谢凝晖问道。 伊稚靡摇摇头,“不是,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等处理之后才能回塞克。” 谢凝晖佯装焦虑的说,“可是我想尽早向安西军汇报公主的情况,太子能不能让我们先去安西大都护府?” 伊稚靡将已经吃空的荷包放在一旁道,“你也可以写信,我派人送过去。你们是临川公主重要的女官,此去安西大都护府还有好几日的路程,我不能让你们有一点损伤。” 这是疏勒太子不相信自己是女官,所以才不放自己走么?谢凝晖心里是真的焦躁起来,她知道疏勒的传统,老可汗死了以后,他的妻妾都会由新任可汗接收。不过之前也不是没有和亲公主在丈夫死了以后就回大秦的先例,如果可以选择,她当然还是想回大秦生活,但只有她去了安西大都护府才有更多的主动权。自从达到西域,颠沛流离的日子都快给她造成心理阴影了,这里比之中原,王权更迭频繁,生活更加危险,女人们哪怕是一国之后也会像货物一样被随意转手给胜利者,这样的日子她可不想过下去。 伊稚靡看出谢凝晖的焦躁,心里也有些明白即使自己已经袒露了身份,她还是宁愿假装女官的想法了。伊稚靡的母亲也是大秦的和亲公主,却与临川公主的性格大为不同。在伊稚靡的记忆中他的母亲对谁都是高贵冷淡的,连对自己这个亲生儿子也并不例外,只有在他去长安的那一晚,母亲召见他时曾经紧紧的抱住他。当他以为母亲这是舍不得他,为母亲难得表现出来的温柔而心醉时,母亲却放开了他,说她很嫉妒,嫉妒他还有朝一日能回去大秦,哪怕他去大秦的实质是作为疏勒的质子。 那一年伊稚靡只有十二岁,却察觉到了母亲身上从来未曾感受到的哀伤,那个伤害母亲至深的国度,却依然是母亲魂牵梦萦的地方。 临川公主也是十分想回去大秦吧,所以才对自己这个有资格娶她的人异常防备,即使真的装作女官来伺候自己也在所不惜。那么等自己一切的事情都处理完毕,和萧朔碰面的时候,就放她回大秦吧。不过这段时间还是要一直带着她,等到见了萧朔的时候就可以谈一谈关于那两成朝贡的事情了,安西军称霸西域多年,富得流油,却还要打自己这个小国的主意,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伊稚靡如此想着,心情变得愉悦,然后他突然觉得口中甜得发腻,连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你放心,我的事情很快就能处理好,不会耽误你的。” 谢凝晖无法,只能想以后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能再路上再逃走一次…… 第二十九章 赵思菱一遍遍的篦着自己的长发,待到长发全部通顺,又拿起临川公主留下的香泽均匀的抹在发梢上,她看着自己在灯光下泛着光泽的长发,指挥着突骑施的侍女帮着她梳发髻。 这两个侍女是卡班拜特意为赵思菱找来的,两人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略微会一些秦语。她们之前并没有见过谢凝晖,也不知道真正的临川公主已经不在突骑施了,现在这位其实是临川的女官。她们把赵思菱当做真正的公主服侍,但是赵思菱还是各种不满,她们太笨拙了,连最基本的发髻都不会梳,只能自己梳,让她们在旁边帮点小忙。不过这都没有关系,侍女可以慢慢调|教,赵思菱以前在四方馆做过这个事情,如今最重要的是将自己装扮起来。 少时,赵思菱将梳篦插在斜坠的发髻之前,摇摇欲坠的堕马髻就梳好了。赵思菱对着铜镜仔细看了看,开始细细在脸上敷了一层铅粉、在双颊晕上胭脂、轻勾黛眉、贴上花钿、在眼角描上斜红,最后涂上唇脂,为自己画了一个桃花妆。她指使着侍女帮她穿上了临川带来的唯一一套襦裙,她的身量与临川相仿,但比临川略丰满一些,待襦裙穿好,她自己倒觉得比临川更出色几分。 赵思菱看着铜镜中比平日娇美的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自己迟早要与那蛮族成婚,不若在那之前将自己献给真正喜爱的人。而且,若是由此得到二郎的怜惜,那蛮族恐怕日后还要高看自己几分。如此想着,赵思菱下定决心,她便在侍女的簇拥下向萧朔所居的帐篷走去。 萧朔的军队驻扎在斡里朵之外,萧朔只领着十几个亲兵住了进来。平时萧朔的大帐门口也只有两个亲兵守着,此时其中一个老亲兵刚去提热水了,便只剩下一个脸嫩的亲兵在门口站着。 赵思菱走到萧朔的大帐门口,却被那个脸嫩的亲兵挡住了,“此乃安西副都护的帐篷,请勿入内。” 赵思菱身旁的突骑施侍女操着一口带着突厥口音的秦语道,“放肆!这是临川公主!” *是萧朔新调拨到身边的亲兵,武艺高强,但是因为是新来的,所以做事都和老亲兵刘户一起搭档。也由刘户告诉*萧朔的一些禁忌,其中一条就是要挡住一切想进入副都护大帐的不明人士。 临川公主自然不是不明人士,可是现在萧朔却并不方便。*一听是临川公主,连忙行礼,“小人冒犯公主了。” 赵思菱面色和蔼的笑了笑,“你不过是尽忠职守,没关系。” *抓抓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公主,副都护确实有些不方便,要不然我进去问一问副都护?” 赵思菱一听亲兵说萧朔不方便,心想难道萧朔已经睡了,那就更好了。赵思菱抿着嘴,瞟了一眼*道,“我与二郎有旧,他与我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赵思菱画着桃花妆,这一瞥更是眉目含|春,*红了脸,他出身市井,市井百姓的谈资便是这些贵人的风流韵事,如今自己亲身经历,让他手足无措起来。若是他身在现代,定然要默默吐槽#贵圈好乱#,于是他连忙退开让赵思菱进去。 此时萧朔刚脱下衣服将身体浸在浴桶中,热气腾腾的水将浑身的疲惫一扫而光,许是他身为世家子从小生活优裕的缘故,即使在外打仗他也不改经常沐浴的习惯。在草原上用浴桶热水沐浴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情,可是他是大秦的副都护,所以这样的要求,卡班拜还是一定会满足的。 萧朔的头靠在浴桶上闭目养神了片刻,突然听到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开始并没有在意,以为是他的亲兵进来添水,但是再一听感觉不对,声音轻巧,却是软底鞋和纱质衣缘擦过地衣的“簌簌”声。声音越来越近,萧朔一手抓起搭在浴桶上的浴巾围在腰上,转身一看赵思菱正掀开挂帘走了进来。 萧朔皱着眉道,“临川公主?” 赵思菱看着眼前健美的半|裸|身体,双颊红的简直要滴出|血来,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进来之前告诉自己要摆出怎样妩媚的表情,说什么*的话语,只是颤抖的说,“二郎,我来服侍你沐浴吧。”说着伸手就要向萧朔走来。 萧朔手往桶外一捞,抓起斜倚在浴桶上的秦刀,刷的一下顶上了赵思菱的颈项,“站住!” 赵思菱刚要尖叫,却被刀鞘顶|住了咽喉,她的眼泪涌|出眼眶,“二、二郎……” “公主是晚上喝醉了走错帐篷了吧?服侍公主的侍女都应该拖出去杖毙。”萧朔厌恶的看了一眼赵思菱,母亲的眼光怎么变得这么差,这样的公主简直把大秦的脸都丢光了。 赵思菱看着萧朔的刀并没有出鞘,又鼓了鼓勇气,“二郎,我……我以前在长安的时候就爱慕你,” 长安?萧朔想了想肯定的说,“我没有见过你。” 赵思菱满面红霞,陷入回忆中的眼神仿佛一汪春水,“我看过你击鞠的场面,我、我从那时起就对你心生爱慕。二郎,圣人让我嫁给疏勒可汗,我本来满心绝望,可是却不想在这里能见到你,这是上天安排的缘分,以慰我对你苦苦的爱恋之情。” 赵思菱说的情真意切,萧朔却心中厌恶,“可是在白日里,公主却还说自己对卡班拜满心爱慕。” 赵思菱早就想好了对词,“卡班拜之前救了我,所以我感激之下,便答应了他的求婚。”赵思菱越说声音越低,“其实也是怕若不答应他,他会对我不利……” 萧朔直视着赵思菱的眼睛道,“如果公主不是心甘情愿的,我今日询问公主,公主即可和盘托出,我自然能保公主安全。” 赵思菱手指轻轻拂过眼角,摇摇头道,“我知道二郎你帮助卡班拜政变是因为阿莫啜可汗有异心,而卡班拜说我若是嫁给了他,他自然会对大秦一心一意。我来和亲自然要维护西域的稳定,所以我若嫁给了他也是不负圣人所托了。” 萧朔看着赵思菱闪烁的眼神,心中已然确定她不是临川公主了。萧朔将秦刀放下,对赵思菱彬彬有礼的说,“无论如何,请公主先出内账,容我先穿上衣服。” 赵思菱眼睛一亮,她以为萧朔相信了她的话,“我来服侍二郎穿上衣服吧。”说着就要去拿萧朔放在一边矮几上的中衣。 萧朔忍无可忍跳出浴桶,一手捞过中衣披在身上,一手捏住赵思菱的脖子,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帐外,萧朔的亲兵刘户拎着两桶热水走了过来,却发现帐门口不仅站着*还站着两个突骑施女人,刘户还以为是哪里过来献媚的女人,连忙大声用突厥语呵斥,“去去去,这里面你们不能进去!” *连忙道,“刘哥,不是她们要进去,她们只是在等人。” 刘户吃了一惊,“你放女人进去了?你这个小子怎么敢,我之前怎么叮嘱你的?” “不是什么女人,不对,是女人,也不是……”*急的挠头,却有点不敢说是公主,最后看刘户要进去,才咬咬牙含含糊糊的说,“是……公主……” “公主?”刘户把桶往地上一放,惊讶的叫了一声,“什么公主?” *连忙把刘户的脖子一搂,“刘哥你小声点,就是那个和亲公主,叫什么,对就叫临川公主的!” 刘户一推*的脑袋,“就算是她,也不能让她在副都护沐浴的时候进去!” “可是,”*挤眉弄眼的说,“她说她与副都护有旧嘛,所以……我怎么可能拦得住一个公主呢。” “有他娘的旧!”刘户是萧家部曲出身,从小就跟随萧朔,自然对他的事情知之甚详。他走进大帐,轻声道,“郎君?”却听到萧朔厉喝一声,“不许进来!” 刘户吓了一跳,他很少听到郎君震怒的声音,又听萧朔道,“谁陪着临川公主来的,不要让他们走脱了。” 刘户连忙道了一声“是”退了出去,然后把两个突骑施侍女请进旁边的帐篷里。 内帐,萧朔草草用中衣裹着自己,一手扭着赵思菱的胳膊,把她拖出净室。赵思菱疼的大叫,“萧朔,你在干什么,你怎么敢这样对我!” 萧朔将赵思菱扔在地上,居高临下的俯视她,“你不是临川公主,到底是谁赶快说,不然我就动粗了。” 赵思菱扶着自己被扭伤的胳膊有些害怕的看着萧朔,他怎么知道自己不是临川公主的,勉强说道,“我就是临川公主,你不过是一个副都护,你竟然敢这样对我,我要上表圣人!” 萧朔抽|出秦刀,指着赵思菱的脸笑了笑道,“我敢不敢你要不要试试看?那就先从脸开始吧,我的画技还是不错的,给你雕一个花钿吧!”说着刀尖就戳上了赵思菱的脸! “不要!”赵思菱大叫一声,“我说!”叫完她又有些后悔的咬住了下唇。 萧朔的刀尖挨着赵思菱的脸颊停住了去势,眯着眼睛说,“你最好说真话,既然你之前就认识我,你应该知道以我的身份,就是在真的和亲公主的脸上雕一个花也没什么关系。但是如果你坦白,我就放过你。”(1) 赵思菱哆嗦的流着眼泪,她仰视着萧朔漫不经心的表情,知道萧朔说的是实话,但是…… “说!”萧朔大喝一声,刀尖一用力,赵思菱的脸冒出一滴血珠。 “啊!”赵思菱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我是临川公主的女官!” 果然……萧朔放下秦刀,笑眯眯道,“这样多好,刚才冒犯了。”说着他拿起一边的衣服披在身上,走到矮几旁往水晶杯里倒了两杯葡萄酒,拿起来走向赵思菱,将其中一杯递给她道,“要不要来点酒,镇定镇定,然后我们好好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章 赵思菱看着笑眯眯的萧朔却从心底感到害怕,她不敢接萧朔手里的酒杯,一边抽泣着一边轻轻的摩挲着自己的脸。 “放心,很小的一个伤口,过几日就会好,不会留下疤痕的。”萧朔见她不接酒杯便把酒杯顺手放在一边,轻啜了一口另一只手里的酒道,“好了,现在可以说说到底是什么回事了吧?” 赵思菱拿出手巾按在脸上,默默的站起来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的经过都说清楚了。 萧朔待她说完,垂下眼睑只是喝酒并不说话,赵思菱现在是真怕了萧朔,只几息的功夫后背又出了一片汗,她说的都是实话啊,难道萧朔不相信,萧朔不会以为临川公主是被害死的吧,赵思菱吓得连忙说,“我说的都是真话,临川公主是真的被都利王带走了,他挺喜欢临川公主的。” 萧朔并没有怀疑赵思菱的话,他只是在权衡到底如何做会更有利于大秦。当他还在疏勒的时候,王源便将临川公主英勇机智的对敌表现告诉了他,说不愧是万安长公主的养女,对临川公主赞誉有加。及知道他要来突骑施的时候,司马源旭还主动请缨要一起来救临川公主。只是萧朔此行本来就是秘密行动,便不想再加其他人手以致节外生枝,所以拒绝了源旭,并且再三阐明如果源旭领着他的骑兵加入反而会有碍行动,才劝退了源旭,由此可以看出临川公主在其臣属心目中十分有地位,而她也确实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公主。所以他白日看到赵思菱的时候,从失望到渐渐产生怀疑。 不过从赵思菱的描述看来,临川显然不会有生命危险,而他们从昨夜就开始逃亡,若是他现在去追也已然来不及了。况且都利王此去是大食方向,这等敏感的地方,也不是大秦军队能随意插手的,他也只能徐徐而图之。虽然很可惜,可能会让临川受点苦,但是萧朔已然下定了决心,他对赵思菱安抚的笑了笑道,“别害怕,我说过只要你说实话我便放过你,我自然是不会食言的。”他指着一旁的蒲团道,“你坐下回话吧。” 萧朔让赵思菱坐,赵思菱便不敢站着,她战战兢兢的跪坐在蒲团上。 萧朔的手指敲着水晶杯的杯缘道,“你挺喜欢做临川公主的吧?” 赵思菱吓得身子一歪,“不敢了不敢了。” “哎,不要怕。”萧朔摆摆手,“我看你假扮临川公主扮的挺好的,你以后就接着假扮临川公主即可,我会让陪嫁官都配合你的。不过……你可别忘记你自己说过的和亲公主的责任。” 赵思菱有些不敢置信看着萧朔,她猜想中最好的结果就是萧朔把她逐走,而继续假装临川公主,这个结果她完全没有想到,她有些茫然的顺着萧朔问,“什么责任?” 萧朔轻啜了一口酒,“你说过的,你到西域和亲是要维护西域的稳定。公主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维护西域稳定……这句话在赵思菱脑中转了一圈,她眼中的茫然消失了,原来如此。赵思菱眼中透出些欣喜来,忙不迭的点头,“奴婢明白了。” 帐外,*忐忑的问刘户,“刘哥,我犯下这个错误,副都护会不会不让我继续做亲兵了?”亲兵和普通士兵的待遇简直是天壤之别,*是万分不想被降为普通士兵。 刘户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更加紧张了。 少时,萧朔恭敬的送赵思菱出帐篷,*一看两人相处的气氛不错,不由的放心了一些,也许事情根本没有刘哥说的那么严重,自己可能连惩罚都没有。 萧朔目送赵思菱而去,转身脸色一变,“刚才是谁没有通报就把外人放进来的?” *吓了一跳,喃喃道,“是卑下。” 萧朔瞥了一眼*,严厉道,“离开突骑施后,自领十军棍,若有下次,降为普通士兵。” *心中一紧,低头道,“是。” 萧朔又看了一眼刘户,“督导不严,自领五军棍。” *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刘户,只见刘户神色平静的应了“是。” 、、、、、 “玉音,玉音……” 谢凝晖感到有人在摇着她的手臂,她挣扎着睁开眼,模糊的看到一个黑影,她又眨了眨眼,原来是背着光的瑛珠。 “玉音,你醒了。”瑛珠悄声道,一手揽着谢凝晖肩膀将她扶起,一手拿着水杯道,“先喝点水润一润,清醒清醒。” 谢凝晖有些疑惑的看着帐篷里点亮的油灯和黑洞|洞的窗外,“什么时辰了?怎么这么早就起来?” 瑛珠边喂谢凝晖喝水边道,“还有两刻到卯时。刚才有疏勒人来通知,卯时一刻即要出发。” 谢凝晖闭了闭酸涩的眼睛,混沌的大脑努力换算着时间,卯时是五点,一刻是十五分钟。天哪,五点十五就要出发,怎么这么早! 谢凝晖昨日傍晚回到帐篷,又吃了一些东西便躺下休息,可是脑海中都是日后何去何从的问题,直到睡在一旁小榻上的瑛珠都进入梦乡,呼吸声平稳而规律时,她还翻来覆去左思右想也没有想出什么头绪,最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本来瑛珠对自己下午睡实了,连谢凝晖什么时候起床出去的都不知道感到很懊恼,便提出要值夜,可是谢凝晖身边只有她一个人,若是她值夜,白日里也没有人来替换她,所以谢凝晖让她一定也要休息好,哪怕睡的时候警醒点。乌尔梅斯带来的两个仆妇都在外帐休息,谢凝晖并不想让那两人近身。 谢凝晖用手掐掐鼻梁,让自己清醒点,“昨日没有通知什么时候出发么?怎么半夜里说要卯时一刻走?” 瑛珠跪在地上给谢凝晖穿鞋子,“昨日说是辰时出发的,半夜却突然改了时间,具体为什么奴婢也不知。” 谢凝晖摆摆手道,“别再称呼自己奴婢了。”鞋子穿好后,谢凝晖站起来撑了一个懒腰,虽然自己可能已经露馅了,但是能装一时还是装一时吧。 瑛珠刚服侍谢凝晖穿好衣服,就听到外帐有人用别别扭扭的秦语道,“热水好了。” 瑛珠对谢凝晖道,“我刚才吩咐她们去烧水了。” 谢凝晖点点头,瑛珠便走过去掀开帘子,就见那两个疏勒仆妇已经提着热水站在外面了,瑛珠领着她们把净室的铜盆里倒满了水,便又让她们出去准备些吃的。 瑛珠服侍着谢凝晖匆匆洗漱完,又在外帐吃了点东西,乌尔梅斯就派人过来领她们出了帐篷上了一辆小马车。本来那两个仆妇是要跟着一起的,不过谢凝晖让瑛珠问了问她们都是这个聚落的人,就让她们各回各家了。万一路上有什么逃走的机会,有她们岂不是碍手碍脚? 马车与谢凝晖被坦达靡挟持时所乘坐的一般小,但是里面却铺满了织毯和软垫,显然是特别布置过一番的,谢凝晖暗暗叹息,第一百次怀疑太子已经确定她是临川公主了,但是为什么太子不拆穿她呢?她乐观的想,也许是太子并不看重自己这个“继母”吧…… 谢凝晖和瑛珠刚上马车坐定,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两人对视一眼,瑛珠微微挑起窗帘,两人便透过窗棂向外看。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可是东方的天空已经渐渐红了,四周虽然在罩在朦朦胧胧的薄雾之下,可是也能看到很远了,何况喧哗之处离此处也并不远。 伊稚靡的帐篷外,乌尔梅斯有些狼狈的挡着米莉,“米莉,你先回去高付部,我们还有事,不能带着你玩。” 米莉嘤嘤嘤道,“我不是去玩,我是去照顾太子。” 乌尔梅斯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米莉从小娇生惯养,别说照顾太子,能把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她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啊,乌尔梅斯心里有些烦躁,可是也不能直接让人把米莉捆起来弄走,毕竟苏克挺疼爱自己这个妹妹的,而太子显然还是想让苏克以后来管理高付部,如果把米莉弄伤了,让苏克心生不满就不好了。 米莉虽然表面上是一副娇弱的样子,可是实质上还是那个养尊处优有些跋扈的疏勒贵女,所以不论是乌尔梅斯温和的劝阻还是冷言相对,她都并不放弃。正当乌尔梅斯有些束手无策时,伊稚靡从帐篷里走了出来,他并没有穿盔甲,只是穿了一身素色的疏勒长袍,微卷的长发束在一顶素面没有纹饰的帽子里,这显得他的身材更加高挑颀长。 米莉看到伊稚靡从帐篷里走出来,一错身从乌尔梅斯身边扭了出来,扑通一下跪在伊稚靡面前,双|腿并拢,额头触地而起,行了一个大秦标准的顿首礼。其实这个礼节在大秦并不算大礼,对长辈和平辈都可以行此礼,但那基本都是在室内进行,像米莉这样直接噗通一下就跪倒在土地上磕个头,而且是在疏勒就格外引人瞩目。 乌尔梅斯简直对米莉现在的样子不能直视,百思不得其解她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连忙要把她拉起来。而伊稚靡看了米莉一眼,就要绕开她走过去,米莉却甩开乌尔梅斯的手向伊稚靡一扑,伊稚靡直觉的躲了一下,身体是躲开了,但是扬起的衣缘却被米莉抓了一个正着。 米莉嘤嘤嘤的哭道,“太子,你的胸怀如天空一样宽广,宽恕了我的阿爸,请让我如羊羔一样温顺的在你的身旁服侍你,报答你这沙子海一样的恩情……” 第三十一章 瞬间,不止是谢凝晖和瑛珠目瞪口呆,乌尔梅斯及所有围观的士兵神情统统凝固,就是向来没有什么表情的伊稚靡也疑似抽了抽嘴角。不过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伊稚靡,他用力抽了下自己的外袍,但竟然没有抽|出来。他看着死死抓着自己外袍,一脸倔强的米莉,刷的一下抽|出佩刀,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伊稚靡,这是要做什么!只有米莉依然紧紧抓着伊稚靡的外袍,一脸执着的望着他。 “唰——”伊稚靡手起刀落将外袍割断,米莉因为用力过猛,向后跌倒在地,伊稚靡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而乌尔梅斯连忙跑过来将米莉扶起来。 谢凝晖示意瑛珠放下窗帘不再看,两人并没有对此交流什么,谢凝晖向后一倒,躺进柔软的软垫中,不一会就睡去了。 疏勒军队分成两部分离开了这个小聚落,有一百骑押着高付翕侯一干人等去高付部方向,绝大部分向胖顿部进发。 等谢凝晖再次醒来是被马车颠醒的,虽然车中已经布置的极尽舒适,可是因为马车行进的速度太快也颠簸不已。谢凝晖透过车窗向外望去,外面飞速后退的景物和摇晃的视角,让谢凝晖望了片刻便觉得头晕目眩,谢凝晖接着躺了下去,这样还能让眩晕的感觉消退几分。 瑛珠伸手给谢凝晖揉着太阳穴|道,“其实驾车人的驭车之技已经非常娴熟了,只是马车的速度实在太快。” 谢凝晖阖上眼睛又有点想睡过去,也不知道太子这么着急的去做什么,而且她总觉得哪里很奇怪似的,她睁开眼问瑛珠道,“瑛珠,你有没有觉得哪里很奇怪?” “奇怪?”瑛珠摇摇头,“什么地方奇怪?” 谢凝晖撑起身体坐起来,耳边除了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就剩下无数只马蹄踏地的声音,除此之外,没有人声,外面没有一个人说话,若不是她刚才透过车窗看到外面骑马的骑士,这天地间仿佛就剩下她和瑛珠两个人。 谢凝晖出嫁疏勒的时候是有两千骑兵护卫的,大秦的军纪森严举世皆闻,在行军之时大声喧哗也是不可能的。但与太子军队的这般寂静却也很是不同,仿佛有一种压抑的气氛笼罩在这支军队之上。更别说与之前挟持谢凝晖逃跑的坦达靡所部相比,他们一路上极尽喧哗,有时候还会劫掠路过的小聚落。 这支队伍急速行进了两日,于傍晚的时候进入了一座小城。太子的军队驻扎在小城十里之外,乌尔梅斯拿着太子的手令去找守城的官员给军队提供给养,太子却只带着十几个亲兵并谢凝晖的马车乔装为普通人进了城,进城的时候还规规矩矩的缴纳了人头税。也亏是太子没用惊动守城的官员,让谢凝晖切身体会了这个西域小城的繁华。 谢凝晖这两日几乎一路瘫在马车上瘫过来的。躺的浑身都酥了,倒是没有觉得多少疲惫。她兴致勃勃的透过车窗向外看,这座城不算大,但是街市上的人流湍急,几乎到达了摩肩接踵的地步,大路两边林立着各种各样的店铺,拎着大包小包的行人进出其中,路上还有不少托着货物的车马都在急匆匆的赶路,瑛珠介绍着这个小城的人情风貌,原来这是疏勒有名的商城,一些实力比较弱小的丝路行商没有能力去更远的地方便在这里销货,所以此城虽小,却十分繁荣。 一队人七拐八拐走进的一处民居,谢凝晖下马车的时候,太子已经不见了。一路上给谢凝晖驾马车的人将她们领到一处小院,谢凝晖在路上已经知道给她们驾马车的人竟然是个百夫长,名唤吐尔逊。在知道自己的车夫是个百夫长以后,谢凝晖已经不做他想,太子是认定自己是临川公主了吧。 待进了小院,两个候着的仆妇连忙迎了上来向谢凝晖等人行礼。 这一路上,吐尔逊已经知道瑛珠的疏勒语很流利,便不再说那磕磕绊绊的秦语,而是直接用疏勒语说了一通。 吐尔逊说的又快又急,谢凝晖根本听不懂,瑛珠便解释了一番,原来是太子让她们先梳洗休息一番,半个时辰后太子还要出去办事,问她们是否要一起出去采买一些需要的东西,因为明日|他们还要继续赶路。 谢凝晖也想出去走走,便答应了下来。吐尔逊得了答案,手往胸前一放行了礼,便风风火火的走了。 过了半个时辰,吐尔逊回来将谢凝晖和瑛珠待到前院,太子等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伊稚靡对谢凝晖道,“我要去见一个人,你若是不着急,待我办完事之后再去采买一些你需要的东西。”谢凝晖自然无异议。 伊稚靡拿出一个木盒对谢凝晖道,“劳烦你先帮我拿着,一会要送人。” 谢凝晖点点头接了过来,这个木盒入手并不沉重,整个木盒雕以飘然逸动的祥云纹路为底,主体是一只口衔灵芝的仙鹤,仙鹤展翅而飞,体态飘逸修长,翅羽根根毕现,仿佛时刻要破空而出。 只看这盒子上的精美雕花,谢凝晖便知盒子里面定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只是这仙鹤灵芝和祥云都是典型的道家纹饰,也不知太子是要拜访什么人物。 谢凝晖拿了木盒坐进马车也不再好奇,反正一会就知道了。随着马车出了府院,谢凝晖向车窗外眺望,这座小城不愧是交通东西之地,居民的建筑风格多样,有大秦风格的,有疏勒风格的,有突厥风格的,有天竺、大食风格的,甚至还有萨珊波斯风的,更多的是各种风格都相融合的建筑,让谢凝晖目不暇接。 少时,他们拐出了巷子,眼前竟然是一片竹林,他们沿着竹林中的羊肠小道走到尽头,入眼先是一池碧波粼粼的湖水,那湖面上有白鹅、鸭子、鸳鸯在悠闲的泅水,几栋楼宇从茂密的树林青竹中隐隐约约的露出了它们精致的飞檐翘角。 伊稚靡等人绕过碧湖,眼前出现一丛低矮的篱笆,没有匾额的木门半开着,一个眉清目秀的翠衣小童坐在门内的竹椅上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 伊稚靡的亲卫跳下马来,轻叩了几下门扉,小童睁开眼睛站起来,门边站着一个精壮的汉子,虽然衣服和帽子上并无纹饰,可是衣料和做工都十分精致,小童收敛了被吵醒的不耐,行了一个标准的叉手礼道,“善信所来何事?容我通禀主人。” 亲卫并没有回话。而是一把推开木门向后一退,小童这时看清了外面的情况。十几骑及一辆马车将门外的一点空地挤得满满当当,诸人□□的马十分神骏,马上的骑士也十分高大,他们的神情十分肃穆,拱卫着一个骑着黑色骏马的俊美青年,那个青年的衣帽也十分普通,但隐隐的有一种气势让人移不开眼,青年摆了摆手道,“一同去吧,赛福鼎不会怪你的。”说着就翻身|下了马。 小童听到赛福鼎微微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叫他的主人。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有人直呼主人的姓名了,他看着眼前这位直呼主人姓名的人的做派,连忙躬身作揖,扭头在前方带路了。 众人沿着一条蜿蜒的溪水来到后院,后院鸟语花香,茂林修竹,悠扬的笛声传来,仿若仙境。 一个老者半躺在溪水边的一个竹榻上,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在头顶梳了一个高髻,身着汉式白色麻质的宽袍大袖,一手轻轻捋着颚下长达数寸的花白胡须,一只手在溪边的大石上和着笛声轻轻点着。竹榻边上案几上放着食物和美酒,另一边跪坐着一个貌美的白肤胡姬,她身着青色的直裾,正吹着一支玉笛。 谢凝晖有些讶异,若不是老者高鼻深目,典型的异族人长相,她还以为眼前是哪位竹林名士呢。 翠衣小童快速跑到老者身边,躬着身子低声说了些什么,美人放下玉笛,一双妙|目向伊稚靡等人瞟来。躺在竹榻上的老者也睁开了眼睛坐起来,他有些惊讶的看着伊稚靡,仿佛在分辨着什么。 伊稚靡道,“赛福鼎,好久不见。” 老者站了起来道,“原来是太子,有失远迎。”他并没有行疏勒的礼节,而是行了一个大秦的叉手礼。 那小童和女子一听赛福鼎叫太子,连忙都跪下行礼,赛福鼎摆摆手让二人退下,又对伊稚靡道,“太子这么大阵仗找老夫不是只为了叙旧吧?请到老夫的静室里坐一坐吧。”说着赛福鼎便一拂袖转身向后面的竹屋摇摇摆摆的走去,他穿着厚底木屐,宽大的麻衣,行动间衣袖晃动还真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谢凝晖明白伊稚靡为什么要拿一个道家的东西送他了。 伊稚靡示意谢凝晖一起跟他过去,他们随赛福鼎走进竹林旁的一排竹屋里,赛福鼎拉开木门率先走了进去,里面的陈设很简单,木质的地板上只有几个蒲团和案几,案几上摆着各种茶具,向阳的一整面墙都是竹子格出来的窗棱,明亮的阳光透过泛黄的窗纸透进来,昏黄的光线显得屋内既温暖又古朴。 赛福鼎坐在蒲团上,手掌向上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伊稚靡坐了下来,谢凝晖捧着木盒也坐在伊稚靡的身边。 赛福鼎心底有些讶然的看了一眼直接坐在伊稚靡身边的女子,有些摸不准这个貌美的女子是什么来历,他又看了眼女子手中的木盒,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几个小童提着一个燃着木炭的风炉和几桶水进来放在赛福鼎身旁,赛福鼎将双手浸在小童捧起的铜盆中净手,待拭干双手后。又尝了尝一旁水瓮里的泉水,满意的点了点头。 小童利落的将泉水倒进茶釜里放在风炉之上,赛福鼎边碾着茶饼边慢条斯理的对伊稚靡道,“老夫新得了一团好茶,敢请太子尝尝。” 伊稚靡不置可否,谢凝晖却有些头疼的看着赛福鼎将一团茶碾成茶末,又用各种工具经过筛选,放进茶釜的沸水里,接着又放进了盐、胡椒等奇怪的调味品进去一起煮。这种怪异的茶谢凝晖以前喝过,味道……很魔性。 赛福鼎将煮好的茶分在三个茶碗里,小童将茶碗捧给伊稚靡和谢凝晖,如何饮茶,玉音在宫中是学过的。于是谢凝晖接过茶碗先是闻了闻,胡椒的味道冲鼻而入,让她差点打一个喷嚏,接着她又看了看茶汤,其实赛福鼎煮的茶汤已经算口味比较轻的,只放了少量的盐和胡椒,茶汤澄亮,仔细闻一闻还是能闻出来茶的醇香。谢凝晖喝过一种茶粥,里面放着葱、姜、橘皮、薄荷以及一些她叫不上名字的调味品,且各个都是辛辣刺激的味道,喝了一口集各种怪味于一身的茶粥,那酸爽让谢凝晖至今回味无穷…… 谢凝晖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茶汤的色泽,分辨着茶汤的气味,吃惊的发现这竟然是顾渚紫笋。于是她又微微碰碰唇品了品,果然是顾渚紫笋。顾渚紫笋是大秦皇室的贡品,被誉为茶中第一,谢凝晖的陪嫁中自然有不少茶团,其中就有顾渚紫笋。谢凝晖虽然并不爱喝茶,但是有时也会让瑛珠单煮一些顾渚紫笋来喝,实在是因为其香气浓强、滋味甘醇,饮用起来确实是一大享受。之所以除了玉音在宫中学习茶道之外,对茶并没有什么研究的谢凝晖能从胡椒和盐中品出顾渚紫笋的味道,也是因为她平日里经常饮用的缘故。 谢凝晖又喝了几口,暗想这顾渚紫笋如此醇香的茶,只是清泡就已然香气馥郁,加上胡椒和盐反而破坏了它本来的味道。按照茶道,品完茶之后,谢凝晖就应该赞茶了,可是她还记得自己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女官,在这里可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随即,谢凝晖听到伊稚靡道,“原来是‘茶中第一’的顾渚紫笋。” “太子果然见多识广,可惜没有金沙泉水。”赛福鼎哈哈大笑道,“一饮涤昏寐,情思爽朗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此物清高世莫知,世人饮酒多自欺。”茶能提神健脑保养身体,有助于道士修持和养生,所以道士出于修道成仙、养生延命的目的,成为了饮茶风俗最早一批倡导和推行的人。 “茶为涤烦子,酒为忘忧君,确实是好茶。”伊稚靡放下茶碗道,“不过,我带来一物对于修行的助力要在此茶之上。” 伊稚靡扭头对谢凝晖道,“玉音,把木盒打开吧。” 谢凝晖将木盒打开,里面是两只套在一起的玉环,玉环玉质温润,上面雕刻着阴阳双鱼,昏黄的日光一照,那两只鱼仿佛在双环上游动起来。此乃阴阳环,是道家修持三宝之一,可以辅助老修更好的修行修性,最终圆成道果。 “此物得于终南山。”伊稚靡淡淡的说道,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谢凝晖打开木盒,盒中的阴阳环显露光华之后,赛福鼎的眼睛就盯着阴阳环不动了。及伊稚靡说出“终南山”时,赛福鼎的眼神都露出了垂涎来。 终南山乃道教全真派的发祥地,不仅其教派广出真人,许多想要入大秦朝做官的人都隐居在终南山下,以炒作名气,得以得到朝廷的征召入仕。所以上清派的白云子讽刺为“终南捷径”。可见终南山在道家和世人心中的地位。 虽然赛福鼎很想要这件宝物,可是他明白伊稚靡拿出这样的法宝,必然是要让他做一件大事的。赛福鼎收回了目光,对伊稚靡道,“太子,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太子是想让老夫做些什么呢?” 伊稚靡直言道,“前段时间逆贼坦达靡和宁琥靡杀害我父汗占领塞克,准备自立为汗。后来我攻克塞克,坦达靡逃往突骑施,宁琥靡逃往胖顿部,如今我来此既是要请你帮一个忙,让图满拜把宁琥靡交出来。” 赛福鼎原来是胖顿部的翕侯,现任胖顿翕侯图满拜的兄长,在中年的时候开始信奉道教,追求修仙及长生,直到两年前竟然把自己翕侯的位置传给弟弟图满拜,云游四方专心修起道来。虽然赛福鼎现在已经不是胖顿翕侯,可是他之前出任翕侯多年,在胖顿部中十分有威信。况且胖顿部中各大贵族本来就心思不一,届时外有伊稚靡的大军压境,内有赛福鼎出言劝说,伊稚靡想兵不血刃的拿下图满拜和宁琥靡是很可能的,赛福鼎的儿子一定不介意做那个位置。 赛福鼎听到伊稚靡说坦达靡和宁琥靡一起杀害基靡可汗的时候,眉头皱了皱,他虽然半隐居在此处,倒也不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他所得的消息却与太子所说有所不同,宁琥靡是他的弟弟塔纳塔尔搭上自己性命从坦达靡手中救出来的,太子如此说法却像是趁机除掉自己汗位竞争对手的借口,他现在一心修道,实在不想趟这趟浑水。 赛福鼎故作沉吟了片刻道,“老夫已是方外之人,不宜介入此事。况且宁琥靡即为逆贼,只要太子向图满拜说明原委,图满拜一定将宁琥靡绑缚送上。” 若不是西方大食虎视眈眈,若不是之前在塞克与坦达靡的军队一战消耗了不少军队,以伊稚靡的作风便会直接出兵攻打胖顿部,正好将胖顿部打服削弱有助于他的统治。可是如今的疏勒已经损失了不少军队,实在不能继续内耗下去,所以伊稚靡一得到赛福鼎的消息便赶了过来,想要尽量平和的将胖顿部转化成自己的力量。 “所谓欲求天仙者,当立一千三百善。欲求地仙者,当立三百善。”伊稚靡摇摇头道,“我不仅是给你一个机会,也是给胖顿部一个机会。赛福鼎你可知道,图满拜和高付翕侯曾经联合起来招买了不少马贼强盗想趁我剿匪的时候害死我么?” 赛福鼎听到伊稚靡这样说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他是真的不知道图满拜会做出这么蠢的事。伊稚靡的表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却气势一变,让赛福鼎倍感压力,“图满拜的翕侯位置,我肯定是不会让他继续坐下去。而胖顿部却属于疏勒,所以我不想因为一个图满拜而消耗了胖顿部的力量,但是如果没有便捷的方法让我达成目的,我只能向胖顿部开战了。” 谢凝晖看着伊稚靡,发现了很奇怪的一点,她自从穿越,身边的人说话总是弯弯绕绕的,有什么想法也不会直白的表露出来,而这个疏勒太子想如何就直接说出来,不设陷阱也不打机锋。 不过伊稚靡直言不讳的话却达到了目的,赛福鼎再次沉吟了片刻便回答到,“老夫便应了太子,只是太子可答应老夫,如果胖顿部交出宁琥靡和图满拜,太子便不伤害胖顿部的人么?” 伊稚靡道,“胖顿部的子民也是我子民,我当然不会那么做。” 赛福鼎长舒一口气,“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伊稚靡和赛福鼎达成共识之后,两人又商量的好久,谢凝晖在一旁真是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那些不仅是机密,而且听起来其实也挺无聊的。于是她便专攻小童送上来的茶点,结果她发现其中不少却是甜点……也不知是这个赛福鼎喜欢吃甜食还是专门讨好太子的。 于是谢凝晖便将自己面前的茶点盘子往伊稚靡那边推了推,既然太子喜欢吃就给太子吧,她可不想因为吃太多甜而蛀牙啊! 伊稚靡看了一眼谢凝晖推过来的碟子,拿起来其中的一块茶点放进去嘴里。赛福鼎惊讶的看着太子吃着身边女子吃剩下的茶点,不由的又重新在心中估量了一番这个女子的身份,至少是个非常非常得宠的女人吧,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太子与一个女子如此亲近…… 第三十二章 第二日,伊稚靡和谢凝晖等便出发了,速度却明显的慢下来,而赛福鼎已经先走一步,他要提前回到胖顿部所辖最大城池俞城去找他的儿子胡安。他所要做的便是和胡安先做一些准备,在伊稚靡兵临城下人心思动的时候一举拿下图满拜,并且把图满拜和宁琥靡交给伊稚靡。 又过了六日,伊稚靡一行到达了俞城,伊稚靡的军队驻扎在郁城外,这时候他之前从都密翕侯阿吕斯坦那里调来的一万骑兵也到达了俞城。 伊稚靡直接下令让图满拜交出宁琥靡,并且亲自来他帐前请罪。但是传令官刚去不久,伊稚靡便摆出了攻打郁城的阵势,俞城虽然是一座不小的城池,可是因其位于疏勒内陆,它的城墙并不算高,城防也不算多么精良,伊稚靡一命令自己的军队开始列阵,俞城内便哗然一片。 伊稚靡不给图满拜考虑时间是故意的,图满拜和高付翕侯不同,高付翕侯是个优柔寡断之人,如果没有人蛊惑,他自己是什么事都不敢做的。而图满拜一直都有蓬勃的野心,所以为了收买高付部的人心,伊稚靡饶了高付翕侯一命,让他的儿子苏克看管他,而图满拜,伊稚靡是一定要让他死的。而且伊稚靡对之后胖顿翕侯的人选——赛福鼎的儿子也很满意,当年就是因为赛福鼎的儿子过于忠厚老实,没有翕侯之相,所以赛福鼎才把翕侯的位置给了图满拜,如今翕侯的位置由这个老实人来做,伊稚靡也更容易控制胖顿部一些。 当然为了让胖顿部以后更加听话,攻打城池的样子他是摆出来的,并且要打的气势汹汹。这也是为什么他又调了都密部的一万骑兵。伊稚靡和都密部的兵马在俞城下列阵,只看这个不大不小的城池前都是密密麻麻的军队。西域已经太平了太久了,俞城已经有十年以上并没有经历过战争,这些从来不知道战争是什么样子年轻士兵站在城墙上看着城池下密密麻麻黑压压的军队,都快吓破了胆! “呜——”,“呜——”前方的号角吹起来。 “咚咚咚!”后方的战鼓也擂起来。 城墙上的守城官看到伊稚靡的军队就派人去翕侯府报告军情,可是人去了就没有再回来,城里的贵族将军也没有一个人上城墙督战,也没有人下令是打是守,站在城墙上的士兵透过墙垛望着下面刀枪林立的军队,双股战栗,也不知谁喊了一声“跑吧!”,有的士兵就开始往城下跑,一个往下跑,两个往下逃,虽然守城墙的百夫长竭力喊着让大家不要跑,但很快城墙上的士兵就所剩无几。 号角越吹越响,战鼓越擂越急,强弓手张弓搭箭,待中军一面大旗挥下,成千上万的利箭几乎织成一道杀人的箭网将俞城当空罩下,还有没有逃走的士兵立刻被利箭射杀,一箭而射,中军大旗又起……待三箭射过之后,一只白旗从城头摇晃着升起,中军大旗一横,强弓手收回弓箭。郁城禁闭的大门被缓缓打开,胡安及胖顿部的贵族们压着图满拜和宁琥靡从城门缓缓走了出来。 、、、、、 宁琥靡被押入伊稚靡的军营后就被单独绑在一个帐篷里,没有人审问他,也没有人刑求他,一时让他有些浮想联翩。 直到近傍晚,帐篷门帘一掀,伊稚靡走了进来,宁琥靡“哼”了一声扭头不看他,伊稚靡摆摆手,乌尔梅斯走上前给宁琥靡松绑,宁琥靡有些疑惑的站了起来,有点不情不愿的说,“我不知道坦达靡会害死阿爸,坦达靡呢?你有没有抓|住他?” 伊稚靡神色平淡的摇摇头。 宁琥靡怒瞪着他,“你竟然不先去抓杀死阿爸的罪人,给阿爸报仇,却先来抓你的兄弟!” 伊稚靡没有理会宁琥靡吼叫,只是看了乌尔梅斯一眼,一手伸展手心向上,乌尔梅斯会意的解下自己的佩刀捧到伊稚靡的手里,伊稚靡将佩刀扔给宁琥靡,淡淡道,“你自己解决吧。” 宁琥靡看着地上的刀,眼皮跳了跳,“你不能,阿爸不是我害死的!” 伊稚靡道,“你和坦达靡合作政变,你真的以为坦达靡会放过父汗?你不是这么愚蠢吧?你只不过是在自我欺骗,想给自己找一点安慰而已。” 宁琥靡仿佛被戳破心中隐秘而涨红了脸,“我没有!坦达靡保证不会伤害父汗的,我不知道他会……你不能就这么杀死我!” “因为你是父汗的儿子,所以我给你一个让自己体面死去的机会,不然就把你以叛贼的身份绑回赛克,经过审判处以绞刑。你自己动手吧,不要再玷污疏勒王室的尊严。”若宁琥靡不是父汗的儿子,伊稚靡根本不会过来浪费时间。 宁琥靡看着伊稚靡的神色,知道他是认真的,恐惧终于爬上了他的心头,可是他最后的自尊让他做不出摇尾乞怜的事情来,“我从小就很嫉妒你,为什么父汗说他最疼我,却一心只想让你做太子,无论我怎么努力他都看不到……”宁琥靡抬头看着伊稚靡,眼中布满血丝,让他的神情狰狞恐怖,宁琥靡咬牙切齿道,“明明,你只是个杂种!” “砰——”一个黑影闪过,宁琥靡被人一拳打在下颚上翻倒在地,他的心中却有丝快意。 然而伊稚靡冰冷的一声“住手”却让他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浇熄了他心中的一点点欣喜,他抬眼看去—— “太子……”乌尔梅斯看着伊稚靡冷淡的表情收起拳头,退了回来道,“是。” 而伊稚靡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变化,仿佛并没有听到宁琥靡骂他杂种。 宁琥靡本来暗自欣喜伊稚靡被他激怒,没想到他还是那么的目空一切,看他仿佛在看一只蝼蚁,他没有继续愤怒,而是仿佛泄|了气一般垂头瘫倒在地上。 伊稚靡没有再多看他一眼,扭头走出了军帐,对看守宁琥靡的卫兵道,“入夜后他还没有自尽就送他一程。” 、、、、、 乌尔梅斯离开伊稚靡后在专门做太子和将领饭菜的小厨房溜达了一会,便连忙去找谢凝晖,他找到谢凝晖道,“你会不会做甜的吃食?” “恩?”谢凝晖有些疑惑的望着乌尔梅斯,“什么样的?” 乌尔梅斯挠挠头道,“随便什么样子的,只要是甜的就好,随军的厨子不太会做。” “是要做给太子吃么?”谢凝晖想起她唯一知道嗜甜的人。 乌尔梅斯有些惊讶的看着谢凝晖,没想到她竟然知道太子的嗜好,他连忙点点头道,“对,要很甜很甜的。” 谢凝晖想了想道,“要做很多道菜么?” 乌尔梅斯摇摇头,“也不用很多,一两道就可以。” 这时候不论是饴糖还是糖霜都属于奢侈品,甜味的菜品种类相比现代还是比较少的,谢凝晖回忆了一番现代食材用料比较简单又好做的甜味菜,心里有点数了便对乌尔梅斯道,“你领我去厨房看看食材吧,我给你说做什么,你看看行不行。” 乌尔梅斯连连点头,连忙领着谢凝晖去了一个专门给太子和将领做饭的小帐篷。 小帐篷里十分整洁,谢凝晖一打眼就看到一个半人高的巨大灶台,这个灶台有三四个火眼,显然能同时做好几道菜,这样就不怕有的菜还没开始做,有的菜就已经凉了。谢凝晖囧囧有神的想这太子还真是个吃货啊,打仗还拉着这么一个灶台随军行动……谢凝晖看着这堪称豪华的厨房设施和配备,又看了看厨婢正在处理的肉和菜,想了想对乌尔梅斯道,“那就做糖醋小排、杏仁饧粥吧?” 乌尔梅斯疑惑道,“杏仁饧粥我吃过,可是糖醋小排是什么?” 此时中原早有炒菜,但因为食用油比较昂贵,所以炒菜比较少见,种类也相对稀少,最常见的烹调方法还是蒸煮烤,还有现代中国并不十分流行的生食。好在这个庖厨十分奢侈,所以谢凝晖还发现了一小罐不知道什么榨出来的食用油。 糖醋小排嘛,谢凝晖觉得解释起来实在麻烦,便道,“就是一种裹着糖的羊排。” “……”乌尔梅斯想象了一番,“听起来很奇怪……” 谢凝晖拍拍胸脯道,“我办事你放心,一定好吃的!不行你一会尝尝!”然后又对瑛珠道,“你会做杏仁饧粥吧?”杏仁饧粥是中原比较常见的民间粥食,也是寒食节的节日菜品。 瑛珠点点头表示会做,谢凝晖便让瑛珠做杏仁饧粥,自己指挥着仆妇和厨子做糖醋小排,太子的厨子毕竟是太子的厨子,只消谢凝晖详细说了作法,便入融会贯通,大勺翻飞。一会带着酸甜焦香的糖醋小排便出锅了。 谢凝晖指挥着厨子把成品分出来一些,让乌尔梅斯尝尝。 乌尔梅斯看着散发着诱人酸甜味裹着金红色糖醋酱汁的小羊排,吞了口口水咬了一小口,“好吃!”乌尔梅斯连忙将剩下的也吃进嘴里,他边吃边说,“可是这个味道不是很甜。” “……”谢凝晖也尝了一口,“现在的甜度正好,如果再甜甜味掩盖肉|香就不美了。况且糖醋小排做好以后也没办法加糖了。” 乌尔梅斯指着杏仁饧粥道,“这个可以继续加糖吧?” 谢凝晖点点头,头皮发麻的看着乌尔梅斯将一大勺糖加进粥里搅了搅,忍了忍还是说道,“我觉得你还是建议太子少吃点糖吧,吃太多糖对身体不好。” “太子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吃很甜很甜,平时吃的……”乌尔梅斯迟疑了几分,想想道,“不算……很多吧。” 此时剩下的几个普通口味的菜色也做完了,可是伊稚靡却不见人影,这可是谢凝晖第一次给别人做菜(虽然没有亲自动手),而且做的十分成功,如果凉了浪费了,那就太可惜了。 可是乌尔梅斯却磨磨蹭蹭的并不想去找伊稚靡,于是谢凝晖便自告奋勇去叫伊稚靡来用膳。 、、、、 杂种—— 伊稚靡虽然是太子,但是从小也听过不少人这样背后叫他。 他从很小就知道自己和一般的疏勒人不同,因为自己的母亲是来自一个遥远而又强大的国度,那里的人都是黑发黑眼,长和疏勒人完全不同的相貌,说着和疏勒完全不同的语言。 人们谈论起那个国家有的崇敬,有的鄙夷,有的向往,有的惧怕。 连父汗也是,他有时能看到父汗在说起大秦时一脸复杂的神色,所以父汗并不喜欢他这个有大秦皇室血统的孩子么? 从小,宁琥靡几乎是被父汗抱在膝头长大的,而对于伊稚靡可汗基靡却很严厉,从来没有抱过他。而伊稚靡也以为他并不需要,他需要的只是不断的变强,变得更强。但是有一次,只有一次,伊稚靡在所有少年贵人中射箭第一的时候,可汗基靡哈哈大笑的摸了摸|他的头。伊稚靡才发现他并不是不需要,他其实是非常非常嫉妒宁琥靡的。 没过多久,伊稚靡去大秦游学,其实实质上就是做疏勒的质子,但是他没有一点害怕,甚至有些兴奋,他终于可以回到那个母亲梦回无数次,也许可以真正接纳他的地方了。 大秦的富饶,大秦的美妙,大秦的一切一切都让人炫目,大秦有许许多多的异族人、混血儿,眼界开阔的大秦人并不会因为你的长相语言与他们不同而排斥你,伊稚靡一时以为自己真正回到了故土。 但是时间一长,伊稚靡才发现,大秦虽然不排斥你,但也没有真正接纳你。 他们不排斥你是因为带着一种优越感怜悯你,他们不接纳你是因为他们从来不认为你是大秦人。 伊稚靡疑惑了,拥有疏勒和大秦双重血统的自己仿佛在哪边都是“外人”。 谢凝晖走出军营,远远看到伊稚靡坐在草坡上。她走了过去,叫了一声“太子”,伊稚靡转过头来看到是谢凝晖,没有说话只是向她招了招手。 “怎么了?”谢凝晖不明所以,但是伊稚靡并没有再搭理她,于是她只好爬上了草坡。 谢凝晖顺着草坡越爬越高,眼前的景色便一点点显露出来。远处的天与地仿佛连成一片,红彤彤的夕阳慢慢的坠下,夕阳周围便是轻纱一般的火烧云,有大红、朱红、胭脂、妃色,搀着些赤金和黄栌,再往外又渐渐晕出些群青、青碧、酱紫来,气势汹涌的仿佛万马奔腾。 谢凝晖一时被眼前的美景震住,伊稚靡拍了拍他身边的草地,示意谢凝晖一起坐下观景。 伊稚靡坐在草坡上,夕阳在他的身上镀了一层金光,被光晕柔化的侧脸却显得有些寂寥。 许是景色太美,伊稚靡的神情太奇特,谢凝晖鬼使神差的坐在了伊稚靡身旁。 伊稚靡没看谢凝晖,过了一会道,“你是哪里人?” 谢凝晖愣了一下道,“长安人。” “怎么会入宫做女官呢?” 谢凝晖沉默了片刻,决定说实话,“我是家中庶女,嫡母并不容我。” 伊稚靡诧异的望了谢凝晖一眼,他知道谢凝晖是万安长公主的养女,原本的身份可能并不算高,可是却没有想到她会是庶女,大秦嫡庶差别之大,许多家庭的庶子女说是嫡子女的半仆也不为过。 “如今我的父汗薨毙,我如果不娶临川公主,公主便会回大秦,你也会随公主一起回去,那么你是继续做女官呢还是等岁数到了就归家?” 谢凝晖愣住了,她一直在想如果能避开这些三观迥异的异族人,如果能被放回大秦是最好的,可是她并没有想过如果有朝一日|她真的回到大秦又怎么办呢?自己一个和亲公主一旦失去了和亲的作用,那么又能做什么呢?她只不过是见了万安长公主几面的便宜养女,原身的嫡母本来就不容自己,自己将何处容身? 谢凝晖怔怔的看着伊稚靡,眼里却有着迷茫,自己何尝不与死去的玉音一样,虽然是一国之公主,可天下之大,竟然没有她的归处。 伊稚靡看着谢凝晖眼底的空茫,她竟然和自己一样,都是没有归处的人。 但谢凝晖只是迷茫了少许时间就坚定起来,自己能获得第二次生命简直无法可想,没有人期盼她没有家等待她又如何?她现在还健健康康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甚至获得享受的比一般秦女多的多,自己不珍惜来之不易的生命,却在这里伤春悲秋,真是太可笑了! 谢凝晖眼底的空茫霎时而散,她绽开一个笑容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吾心安处便是家!”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谢凝晖的双颊,让她的笑容宛如春花一般绚烂,她的眼眸仿佛流光溢彩,闪烁着坚定和乐观的光芒,“吾心安处便是家”—— 伊稚靡一时为她神情所慑,心怦怦怦的狂跳起来。 忽然谢凝晖又想起伊稚靡的话意,他如果不娶临川公主,这让谢凝晖一下兴奋起来,即使大秦并没有期待她的人,但她还是想回到和自己同根同源的地方。可是太子是为什么呢?“我知道按照疏勒的风俗,儿子除了他的生身母亲,父亲的所有妻妾都能一并继承,你为什么不娶临川公主呢?” 伊稚靡看着谢凝晖眼底明明白白的疑惑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娶临川公主呢?” 谢凝晖有些梗住了,因为临川是大秦公主啊,她这一路走来,很多人都很想娶她啊。可是细细一想,基靡可汗是因为惯例;坦达靡是因为政变篡位想娶她做个护身符;图兰是因为年纪尚小,他的父汗想给他更多的助力,能让他顺顺利利的成为太子接替他的位置。 可是伊稚靡,他是疏勒太子,名正言顺的疏勒可汗,平叛有功大大震慑了疏勒的各部,并且唯一可以与他争夺汗位的王子也死了。他确实对大秦公主的需求确实不大。 “嗯,”谢凝晖一瞬便想明白了,“太子确实没有非娶不可的理由。” 伊稚靡看着谢凝晖眼中情绪的变幻,她的眼睛真美,让他忍不住一看再看,但更让他欲罢不能的是这眼中不停变化的情绪,他靠近了谢凝晖,闻到谢凝晖身上带着点焦糖的香味,香甜美好,“什么味道?酸酸甜甜的。” 谢凝晖回过神,发现伊稚靡离她很近,她望着伊稚靡格外明亮的眼睛,淡淡的酒香飘了过来。让谢凝晖一时感到莫名的危险,她连忙向后让了让,又闻了闻自己的袖子道,“恩,这是糖醋小排的味道,你的晚膳,咱们快去用膳吧,不然就要凉了。” 伊稚靡勾起嘴角笑了笑,谢凝晖睁大了眼睛,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伊稚靡笑,然后她眼一花,后背已经靠在柔软的草皮上,只见太子趴在她的颈间闻了闻道,“糖醋小排是什么?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好香。” 谢凝晖被吓了一跳,伊稚靡的头发扫过脖颈还有些痒痒的,她连忙推着伊稚靡的头结结巴巴道,“太、太子,你你、这于礼不合吧……” 伊稚靡双臂撑在谢凝晖身体两侧抬起头来,他的长发从颈肩滑落,垂到谢凝晖头颈两侧,圈出了一个密闭的空间,伊稚靡的呼吸和谢凝晖的呼吸缱绻交缠,淡淡的酒味烘的谢凝晖的脸也烧起来。 这时夕阳已经快要沉下,四周一片黑暗静谧,伊稚靡突然又笑了,夕阳落下前最后一丝光仿佛落入了伊稚靡的眼中,“我有资格娶临川公主,你是她的女官,自然也算是我的人,我向她把你要过来,就不算与礼不合了。你说如此可好?” “……” 第三十三章 “……”太子突然变成流氓怎么回事?谢凝晖上一次这样还是在突骑施,当时她又兢惧又绝望,但是这次她却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还有点想笑…… “一点都不好。”谢凝晖一本正经道。 “为什么?”伊稚靡在谢凝晖颈间闻了闻,甜甜的,感觉很好吃的样子,好想|舔一舔。 伊稚靡灼热的呼吸烤的谢凝晖的颈项发麻,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一定要做点什么阻止他继续下去。 于是谢凝晖一把将身侧的草拔了出来,连草带泥的糊了伊稚靡一脸…… 伊稚靡一时不查被糊了一脸草泥糊糊,向后一让坐了起来,谢凝晖连忙噌噌噌的向后蹭了几步,一脸警惕的望着伊稚靡。 伊稚靡用手一摸脸,手上满是泥巴和草屑,有看着谢凝晖鼓着脸睁大眼睛望着他,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他胡乱|摸了把脸,露出危险的表情道,“对太子无礼,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你?” 谢凝晖有点后悔摸了伊稚靡一脸草泥,但是看伊稚靡脸上还有泥又有点想笑,正想说什么,就听有人在远处喊道,“玉音,玉音!” 两人扭头一看,瑛珠正往这边跑,谢凝晖应了一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扭头一看太子,他已经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了,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瑛珠气喘吁吁的跑上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谢凝晖,轻声问道,“怎么了?” 谢凝晖摇摇头道,“没什么。”然后又扭头看伊稚靡道,“太子,回军营用晚膳吧。” 伊稚靡轻轻颔首,率先走了下去。 瑛珠瞟了一眼脸上还有泥的伊稚靡,担心的说道,“我等你许久,还怕出什么事,所以就出来找你。”瑛珠没有看到伊稚靡扑倒谢凝晖,但是远远看到两个人相坐对持,也能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 谢凝晖暗自汗了一把,我能说自己被人“地咚”了,然后就糊了太子一脸泥么?谢凝晖有点尴尬道,“没什么……” 伊稚靡在前面走了半天,发现两人还在原地窃窃私语,转过头道,“天色已经黑了,快点回军营吧,不然会有危险。” “哦……”谢凝晖应了一声,连忙拉着瑛珠跟上。奇怪的是刚抹完伊稚靡一脸泥还有些后悔的谢凝晖,现在却一点也不担心伊稚靡会因此生气而为难她了。 三人匆匆赶回军营,乌尔梅斯迎了上来,看到伊稚靡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惊讶的说,“太子,你的脸是怎么回事?难道遇袭了?” 然后乌尔梅斯在伊稚靡脸上看见了罕见的尴尬表情,因为那表情十分微弱一瞬即逝,让乌尔梅斯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伊稚靡干咳了一声道,“没有,晚膳好了?” 乌尔梅斯还震惊于伊稚靡的奇妙表情中,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伊稚靡不满的哼了一声,“晚膳!” “哦哦!”乌尔梅斯回神道,“早就好了,有玉音做的,是一种没有见过的菜色。” “恩?”伊稚靡有些惊讶了,回头看了一眼安安静静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人,对谢凝晖道,“你用晚膳了么?” “没有啊,刚才在忙你的晚膳,然后就去找你了……” “那你来一起吃吧。” 乌尔梅斯听到伊稚靡说这句话,眼珠子都要掉出眼眶了! 这可正中谢凝晖下怀,她穿越而来好几个月了,可是一口炒菜没吃过,所以谢凝晖就欢欢喜喜的应了。 谢凝晖瑛珠跟着伊稚靡进了大帐,谢凝晖看伊稚靡坐下,便在他的下首位置坐下了,瑛珠却站在谢凝晖一旁,谢凝晖用眼神示意瑛珠坐下一起吃,瑛珠只好跪坐在谢凝晖一旁。 少时,侍卫将还在厨上热着的饭菜端了上来,除却谢凝晖指挥庖厨做的糖醋小排、杏仁饧粥,还有鱼鲙(生鱼片)、胡饼,竟然还有一叠过水烫熟的菠薐菜(菠菜),拌着醋和蒜泥,这时菠菜刚从波斯引进不久,所以十分昂贵,伊稚靡这顿饭看似简单,实际已是相当奢华了。 这时还是分餐制,瑛珠跪在一旁给谢凝晖布菜,反正太子已经确定自己是临川了,谢凝晖也就没有再拒绝瑛珠的服侍,若是硬要让瑛珠与自己同食,恐怕她也食不下咽吧。 伊稚靡看着糖醋小排道,“这道是你做的?” 谢凝晖点点头,反正这时的贵女所谓做菜也就是背背菜谱,指挥下人做,贵女只是在一旁调一调、尝一尝味道,所以这确实可以算她做的。 分在伊稚靡碟子中的排骨被切成规整的小块,上面裹着一层金红色的糖醋酱汁,在灯火下闪着诱人的光泽,酸甜和肉|香结合散发出一种让人垂涎三尺的美妙味道,伊稚靡试着尝了一块,酱汁的酸甜鲜香立时充斥了口腔,轻|咬炖的酥烂的羊肉,小羊肉特有的鲜嫩口感,简直入口即化。 伊稚靡没有吃过这样的菜式,这也许是秦宫这两年新出的菜色,倒是蛮好吃的,也不知临川有没有多学几道菜谱。 可别小看这菜谱,古代的信息流通不畅,物质没有现代丰富,烹调手段也没有现代多样。但作为大吃货国的追求却是一脉相承的, 中原人能吃好吃,只有贵族阶级才有家族菜谱,一家的菜谱越精致越独特就越能显示出这家的底蕴,贵女嫁人的时候,家族菜谱甚至可以算是一份嫁妆。 谢凝晖看伊稚靡近似愉悦的神色就知他挺喜欢吃糖醋小排的,果然伊稚靡又吃了几块道,“很美味。” 谢凝晖笑了笑没有说话,她早就饿了,现在着急吃饭,也没有空搭理伊稚靡。所有的菜色里,除了杏仁饧粥为了照顾伊稚靡的重口味放了很多很多饴糖甜的齁人之外,糖醋小排和菠薐菜那可是平时不易吃到的东西,就是常见的胡饼也十分合口。 焦黄的胡饼烤的外酥里软,上面撒着喷香的芝麻和葱花,里面还裹着口味近似黑椒牛肉的肉馅,一口咬开肉汁四溢,滚烫的肉汁烫的谢凝晖舌头一麻,可是太好吃了,让谢凝晖忍不住又吃了一口。怪不得有的官员因为馋胡饼馋的不行,在上朝的路上就边骑马边吃,被御史看到后弹劾而丢掉了官职。(1) 至于鱼鲙,厨子的水平显然一般,谢凝晖吃了几口便不再吃了。 两人在寂静无声中解决了晚膳,令谢凝晖惊奇的是,杏仁饧粥她没有喝不奇怪,连伊稚靡也只浅尝了几口。这可是乌尔梅斯专门为了伊稚靡放了很多的糖。 于是谢凝晖有点奇怪的问,“杏仁饧粥不好喝么?” 伊稚靡表情有点古怪的说,“还可以,就是有点太甜了。” 谢凝晖惊讶的看着伊稚靡,她没听错吧,没事自己嘎嘣嘎嘣咬糖霜吃的人竟然觉得太甜,“那糖醋小排呢?会不会觉得不够甜?” 伊稚靡奇怪的看了谢凝晖一眼,“不会,甜度刚好。” 谢凝晖想起乌尔梅斯说的话,太子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吃重口味的甜食,所以他现在是心情大好了?为什么太子会从乌尔梅斯如临大敌般的恶劣心情变成高兴愉悦呢?想起刚才的情形,谢凝晖反而抑郁了,呵呵,很荣幸取悦了太子殿下啊…… 、、、、、 “某今日就出发回安西大都护府,某会上表圣人力促这件喜事。”萧朔对卡班拜及赵思菱道,“祝福公主与王白头相守、鸾凤和鸣。” 赵思菱站在卡班拜身侧,心中还有些发寒,但是面上已经带着矜持的微笑了。她现在已经得到了萧朔的支持,而且萧朔承诺为她说服陪嫁官配合她,让她心里又安稳了一些,况且她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卡班拜面上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和萧朔寒暄,表情和语气都略带恭维,他知道萧朔虽然只是一个副都护,可是他的能量却不能小觑。他在之前已经得知赵思菱曾经在夜晚去过萧朔的帐篷,他的心里也暗暗有些怀疑,但是萧朔并没有改变他的态度,也没有其他不同的表示,依然愿意促成他和临川公主的婚事,那么他也就不去探究什么了,左右萧朔是希望他统御的突骑施效忠于大秦,而不是在大秦和大食之间左右摇摆,而他现在还立足不稳,在这个阶段他也只能依靠大秦,所以卡班拜和萧朔的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只要不发生什么突破底线的大事,萧朔自然会支持他成为突骑施的可汗。 萧朔离开突骑施之后便一路向疏勒而去,其一他要与王源及陪嫁官详细的说明事情的原委,因为毕竟他们对于原临川公主的认同度很高,而且让他们认一个女官为公主也是担了很大的风险,不过萧朔有自信能说服他们,如果说服不了,他也有其他的办法。其二萧朔也是要向伊稚靡讨要那两成的供奉,虽然伊稚靡言出必行,可是财物只有拿到自己手里的才算是自己的,他要尽快讨要过来,免得夜长梦多发生什么变故。 不过天不遂人愿,萧朔刚进入疏勒的国境不久就接到了安西大都护的密令,这道密令从大都护府到疏勒塞克城,得知萧朔来了突骑施,又快马加鞭的赶来了突骑施,终于在萧朔回塞克的路上碰到了萧朔的军队,萧朔得到密令展开细细一看,也不知该喜该忧,作为一个武将,他自然盼望着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可是这个机会来的稍微早了一些,并不是最恰当的时机,也不知会不会从机缘变成厄运。 萧朔连忙给王源和伊稚靡各去了一封密信,下令自己的军队调转马头向安西大都护府所在军镇而去。 第三十四章 后来几日伊稚靡一直在处理胖顿部的事情,胡安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胖顿部的新任翕侯,胡安的性格偏懦弱,塞福鼎以前认为他不足以成为翕侯。可是塞福鼎信奉道教多年,心里倒有些顺应天命的想法,如今看未来的疏勒可汗伊稚靡如此强势,又觉得胡安这种性格反倒是一件好事,能更好的保全胖顿部。 谢凝晖这几日没有再见过伊稚靡,这日午后,伊稚靡却使人送来了华丽的疏勒礼服,邀请谢凝晖出席傍晚举行的圣火节仪式。 西域各国的信仰这时是由佛教为主,多种宗教并行。比如胖顿部大部分人都信仰火祆教,这种宗教崇拜火焰,每年的夏季都会举行盛大的圣火节仪式。 在圣火节上会先举行祭祀仪式,然后大家便会围着巨大的篝火载歌载舞到深夜,俨然是古代的狂欢节。谢凝晖本来在军营呆的就有点腻了,现在太子邀请她参加圣火节,她自然是欣然应允。 瑛珠服侍谢凝晖穿上礼服,又告诉她关于圣火节的一些习俗,其中有一项风俗便是年轻男女会得到一个复春花编的小花束。在狂欢的夜晚可以把复春花束送给自己喜欢的人,表达自己的心意,如果对方也有心意,便会把花束戴在头上(不限男女)。此时男子戴花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不光是节日有戴花的风俗,平时为了装扮臭美戴花的男子也比比皆是,所以这天晚上也堪比现代的相亲大会。 但是这个相亲大会男女并不是对等的,疏勒与其他异族一样是多妻制,所以就算有妻子的男人也会收到其他女子的复春花束。而今夜,地位最高的男子就是疏勒太子,况且他至今还未有妻子,谢凝晖已经在想象伊稚靡满头插花的样子了。 待到谢凝晖装扮完毕,伊稚靡已经在外帐等着她。谢凝晖走出来,她穿着疏勒未婚女子的装扮,艳|丽花色的对襟长袍,只在领口和胸前绣着金色的花纹。顺滑飘逸的长袍长及脚踝,下面是间色条纹小口裤和翘角软鞋。长长的头发和着一条珠串编成一个大辫子,头上带着一个平顶的花帽。 谢凝晖本来就年幼貌美,如今穿着艳|丽的衣服更显娇俏,即使是看多了美女的伊稚靡也觉得谢凝晖以秦人的样貌穿着疏勒少女的服饰,别有一番风情。 伊稚靡却并未没有说什么,带着谢凝晖去了火祆教在城外建的一座庙宇。这座庙宇占地十分广阔,此时庙宇前的空地上已经点起了几堆巨大的篝火。篝火周围的空地上也已经人山人海了。 庙宇的东北角建有一座高台,伊稚靡领着谢凝晖登上高台,瑛珠没有跟上来,以她的身份是无法出席这样规格的宴席的。高台上也已经坐满了胖墩部的贵族。此时众人见伊稚靡到来,全部起身行礼,伊稚靡摆摆手,向主位走去。谢凝晖却停住了脚步,伊稚靡指着自己左下的位置道,“你坐这里。” 如今谢凝晖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反正伊稚靡早就把自己当临川公主对待,所以便施施然坐到了伊稚靡左下。 谢凝晖这一坐下,让不少人为之侧目,席间传来嗡嗡的交谈声,不少人暗自打听这位面生的秦女到底是谁。也是伊稚靡刚刚攻打了此地,让胖墩部的贵族们几乎吓破了胆,否则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坐到了主位左下的位置,恐怕会有不少骄横的贵族会当场抗议。不过谢凝晖被众人如此注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已习惯。于是她便兴致勃勃的观看起圣火节的祭祀仪式。 胡安站起来询问伊稚靡是否可以开始,伊稚靡颔首表示同意。胡安便派人去通知祭祀。低沉又悠长的音乐传来,有不少穿着彩色衣裙的男人从神庙中走出来,他们头插稚羽、袒露着健壮的胸膛,绕着火堆边跳边唱着一种古怪的曲调,以谢凝晖粗浅的疏勒语,自然是听不懂的,不过这不妨碍谢凝晖欣赏他们强|健的体魄和充满力量与优美的舞姿。 少时又有一个白发长须老者从神庙中缓步走出,台阶的两侧都是半人多高的火炬,这个老者身穿拖地的白色长袍,每走下一个台阶都唱念一句,声线低沉优美,声音虽然不高却穿透力极强,有一种蛊惑人心的质感。然后老祭祀随手向身边火炬中撒了些什么,每撒一次火炬中的火焰都“呼”的一下窜出数尺的绚丽火焰,并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然后老祭祀便会提高音量唱念一句,场地上的信徒们便会激动的发出“呜呼呜呼”的叫声并且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场面十分热烈。 这时有的贵族也起身跪地喃喃的念着什么,谢凝晖看了一眼伊稚靡,却发现他表情依然很平静。若谢凝晖不是穿越而来的无神论者,恐怕也要被这个祭祀场面所蛊惑,如今她却只觉得这场歌舞魔术表演还不错,手法虽然简单,但胜在表演者气质和扮相都极佳,场下观众们的热情也十分到位。 待仪式结束之后,神庙的祭祀们便将刚才祭祀火神的肉食和酒分给信徒们食用,当然最好的那部分都供给了高台上的贵族们。谢凝晖来之前已经用过晚饭了,只是浅尝了几口烤炽的发红流油的小羊肉,卖相十分不错,可惜味道却差强人意。当然圣火节上的食物具有宗教意味,贵族们食用它们更多是因为它们象征着火神的赐福,没有哪个贵族来圣火节是为了填饱肚子,所以味道便是次要的。 但是对于平民来说,充足的肉食和酒,哪怕味道平平也不是平日能经常享用的。在这里,即使是贵族也多是两餐制,平民一日里能吃到正经的一顿饭菜已经是不可多得,更别说今日的所有酒肉都是免费的,由神庙和贵族们的捐献承担,所以平民们便幕天席地的敞开肚皮大吃特喝。 宴席进行了一半,一个美貌的少女端着一盘复春花束上高台而来。复春花是疏勒的特有品种,花期只有一个月,正好是圣火节之时。神庙会出资雇人采集的编织这种复春花束,当然报酬只是象征性的一点点,能被选作采集和编织复春花束的女人,本身就是一种荣耀。到场的每一个年轻男未婚女都会得到一个,如果在欢庆中看对眼就会互相赠送此花,若是彼此都有意,那么当晚双方就会共度良宵。之后两人也许会结为夫妻,也许不会。圣火节既有两层意义,一是祭祀火神,二是为了部落的传承。(1) 少女最先走到伊稚靡前面,他是这里身份最高的年轻男子。少女含羞带怯的看着伊稚靡,太子的婚姻她当然没有妄想过,她甚至不敢向太子献出自己的复春花束,不过只要得到太子的垂青,自己的生活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伊稚靡却仿佛并未看到少女眼中的暗示,只是从容的从盘中拿了一份复春花束,放在自己身前。 少女看伊稚靡完全不理会她,只好依依不舍的走向下一个人。下一个便是谢凝晖,伊稚靡虽未介绍谢凝晖的身份,但谢凝晖跟随伊稚靡而来,又坐在伊稚靡下首,在场的人便都认为她是太子宠幸的女人。可是谢凝晖却穿着疏勒未婚少女的礼服,端花的少女迟疑起来,到底给不给谢凝晖花呢。她不由得偷偷的看向在场地位第二大的胡安,胡安却低头喝酒当作没看到。 突然伊稚靡倾身从盘子里拿了一团花,递到谢凝晖眼前,勾起嘴角道,“复春花可以送给你喜欢的人。” 谢凝晖看着伊稚靡微笑的样子有些吃惊,他笑的……怎么形容呢,感觉眼睛亮晶晶的,这就是传说中的放电么…… 谢凝晖感觉自己身上毛毛的,有些迟疑的接过花,“谢谢。” 不仅谢凝晖吃惊,周围看到这幕的人也都十分惊讶。那个绝色少女不是伊稚靡的女人么?太子对她以礼相待,又让她把花送给喜欢的人,众人更加摸不清谢凝晖是什么身份。 这时吃饱喝足的年轻男女们围着篝火开始载歌载舞,疏勒的音乐以欢快激昂闻名,曾被收入大秦十部乐,在长安也十分流行。 刚才头插稚羽的低等祭祀们登上高台,在贵人们面前表演了一场舞蹈。他们身为行舞的低等祭祀,皆相貌英俊、身形矫健、猿臂蜂腰,坦露的胸膛在灯火的照耀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舞姿充满了惑人的魅力,不仅引的周围侍立的婢女们发出低低的惊呼,就是几个贵族男人眼中也露出些异色来。 谢凝晖看得也很高兴,这些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舞者,身材即不会像大多数成年疏勒人那样壮硕,也不像现代小白脸那样瘦弱,而是在成熟与青涩之间得到一个恰到好处的美态,在他们特别训练的舞姿下尽情的释放出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谢凝晖很欢乐的看着看着却发觉旁边有道炙热的目光,她扭头一看,却发现太子正盯着自己看,可是她的目光一触即太子的目光,太子便将目光收回,仿佛刚才不曾看她一般,谢凝晖也顾不上深思太子的眼神,这样美貌的小鲜肉可不多见呦,而且还是成群的小鲜肉,便继续接着看…… 小鲜肉们退下了,激昂的音乐一停,转为悠扬之音,九个俏|丽少女拾阶而上,她们身材曼妙,身着飘逸的纱裙,旋转中仿佛一朵朵惊世名花。少时,一位头面格外华丽,相貌也更为貌美的少女漫步而出,在八位少女充当背景板的伴舞下开始独舞。这位少女|体态窈窕,身体十分柔软,一旋转、一回身都极尽优美。谢凝晖之前身玉音是舞姬出身,自然能看出少女所舞难度之高,舞姿之美。 但是让谢凝晖感觉怪异的是,这么美的舞蹈、这么美的舞姬,周围的贵族们有些却只顾着交头接耳,眼中的异色也不是对美丽女子的垂涎,而是蕴含|着其他的深意。 少女越舞越快,越舞越快,最后高|潮少女在原地不停的旋转,她身上红色的纱裙因为旋转仿佛盛开的花朵,头上闪烁金光的饰品仿佛微颤的花蕊,在让人眩晕的急速旋转中,嘈嘈切切的急促音乐中,观者的心也跟着狂跳起来。 突然,音乐如裂帛一样嘎然而止,少女当心而立,她的胸脯因为喘息而微微起伏,艳|丽的纱裙尽数卷在她身上,扬起的小|脸上一片潮|红,双眸因为剧烈的运动仿佛浸着一汪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旁边观看的贵人们竟然有不少站起来鼓掌称赞,这时少女款款而动,她面带高傲的走到伊稚靡的面前,从头上摘下了复春花束然后用双手捧起…… 第三十五章 刚才高台上有多么热闹,现在就有多么静谧,少女微微俯下|身体,她的双手将复春花束高高捧起,却依然仰着高傲的头颅,修长的脖颈如骄傲的天鹅。 可是少女的花捧了半天,以至于高台上本来安静看着这幕的贵族们都开始窃窃私语,伊稚靡仍然没有将花接过来。少女的表情一变,胡安有些紧张的站了起来。 谢凝晖不由的看了一眼伊稚靡,却发现太子将脸转向她仿佛说了句什么。谢凝晖没有听清,便配合的倾向伊稚靡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却不想伊稚靡拿起自己的复春花直接插到她的头上。 谢凝晖吃了一惊,只听到下面一片哗然,她伸手就要把复春花取下来,伊稚靡却轻声道,“别取下来,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忙?” “戴着它不要取下来,如果我不把花送给你,今晚就不断的会有人想方设法的要得到这束花。“ “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他们的关系有这么好么,而且这也不算什么小忙吧…… “你若是帮了我,我就让你看今日收到的密信,是安西副都护发来,关于……”伊稚靡故意顿了顿,看着谢凝晖的着急的神色才道,“关于临川公主的。” “临川公主?”谢凝晖紧接着问道,“关于公主什么事啊?” “回去之后你看到信,就明白了,现在还是专心欣赏歌舞吧。”伊稚靡不再理会谢凝晖,真的认真看起歌舞来。 场中的少女早已不知去向,而是换成了一队舞刀的健士。谢凝晖却无心欣赏。她满脑子都是安西副都护写给伊稚靡的信,关于临川公主的信……难道安西军已经去了突骑施,然后写信告诉伊稚靡临川公主又被拐走了么?但谢凝晖隐隐觉得不可能这么简单,至少太子的表情语气仿佛饱含深意。 刚才伊稚靡将复春花插在谢凝晖的头上,让本来就偷偷打量猜测她身份的众人更加骚|动。那时不时扫射而来的目光仿佛都具化了成实质的刀枪,有的嫉妒的想从谢凝晖身上剜下肉来,有的想从她身上探寻出太子的喜好。毕竟太子之前从来未曾对哪位女子表示出喜好,如今太子亲自将自己的复春花戴在那个秦女的头上,在众人看来就几乎是太子给予秦女了承诺,至少一个宠妃的位置是跑不了了。谢凝晖实在坐着难受,太子又一副绝对不会说明白的样子,她只好尿遁出去走走。 谢凝晖走下高台,四处是载歌载舞的男男女女,他们面带欣悦的笑容,尽情的释放着自己的热情。谢凝晖的心情不由的转好了几分,她饶有兴致的看着人们粗旷而又天然的舞蹈,有的青年男子看到谢凝晖眼睛一亮,可惜再一打量她身上华丽的礼服就不由得望而却步,更别说她的头上已经戴着复春花了,而且她头上的复春花束用金线和鲜花编成,比平民的更加精致,一看就是有权有势的男子送的。 不过欢庆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场面就开始有点……谢凝晖躲着几对激情难耐已经开始抱着亲吻的情侣往偏僻处走去,又差点踩着已经忍不住要滚成一团的男女。谢凝晖连忙不住的道歉,满头黑线的往回走,自己这个单身狗还是乖乖坐在高台上让别人用眼神鱼肉吧,何必出来找虐呢。 谢凝晖小心翼翼的走向高台,因为离着高台很近,这里的几乎没有什么人,平民是不容许接近这里的。谢凝晖刚要转过一个小帐篷,却听到一个女声道,“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向太子献舞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太子?”谢凝晖停下脚步,悄悄的伸头看了一眼,却发现之前那个献舞的少女在和胡安说话。两个人说的是疏勒语,谢凝晖疏勒只是粗通,所以他们说的很多话她听不太懂,但是从两人的表情语气的部分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原来这个少女是胡安的女儿,胡安想让她接近太子,但少女显然并不愿意。少女的态度非常强硬,而胡安的性格是真的很软弱,到后来竟然变成做女儿的把做父亲的训斥了一顿。 “我虽然看不上宁琥靡,可是他却至少是个疏勒人,而伊稚靡却是个杂种,他身上有秦人的血统,凭什么做我们疏勒人的可汗?”少女怒道,“你让我献舞我已经做了,他却去宠幸那个秦女,你让我和那个秦女去争宠,我可是万万做不到!” 胡安哀求道,“你怎么能这样说太子呢,你小声点,不要被别人听到了……” “为什么要小声!”少女的声音反而越来越大,“那些如豺狼一般的秦人送来了公主、送来了财宝便把你们的眼都蒙蔽了。你们看不到公主和财宝之后还有那些凶恶残暴的军队!他们在西域横行无忌,与当年的突厥有什么不同?” “不,他们甚至更可怕。突厥霍乱西域的时候,大家过的艰苦却时时不忘自己是疏勒人,时时刻刻想着如何使疏勒强大摆脱突厥。然后秦人来了,呵呵,你们这些被丝绸瓷器美酒美食俘获的贵人们,哪里还有一点点身为疏勒人的骄傲!他们都恨不得自己生为秦人!你看看如今的疏勒,大家以说秦语为尚,以着秦装为美。人们扔掉了弓箭,却匍匐在地里刨食。不少人连信仰都为之改变,爷爷若不是信了那个鬼道教,怎么会把部族抛下不管?阿爸你怎么会一直受图满拜的气?到处都是秦人怎么说、秦人怎么做!那么疏勒呢?疏勒的神呢!疏勒的祖先呢!”少女边说边愤恨的泪流满面。 胡安吓得要捂住少女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少女却一口狠狠的咬住了胡安的手掌,胡安连忙放开了少女,少女道,“你让我献舞我已经献了,但你若让我再去讨好那个杂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说完,少女呸的吐了口鲜血,扭头跑了。 剩下胡安唉声叹气了半天,也转身走了。 “杂种”这个词谢凝晖没有听过,可是联系上下语境也能猜出来是什么意思。她非常吃惊的听女子说完,胡安也竟然没有怎么反驳她,难道在疏勒人里有不少人这样想么?认为太子是个“杂种”? 至于少女所说其他的谢凝晖却没有太多感想,她当然明白秦人统治西域不是在做慈善,在这种冷兵器时代,不强大只有被灭亡的份。即使是在现代,霸权国家的萝卜加大棒,她也是在高中课本上学过的,说实话她还曾经偷偷羡慕能搞霸权的国家,谁不希望自己的国家强大呢! 谢凝晖边想边向后退了两步准备离开,后背却撞到了一个人,并且被扶住了肩膀。谢凝晖吓了一跳,自己偷听的太入神了吧,后面什么时候来了一个人都不知道,她扭头一看,竟然是伊稚靡。 伊稚靡的表情很难形容,虽然一如他平日里的冷淡表情,但仿佛又多了些什么。 谢凝晖万分尴尬,希望伊稚靡只是刚过来,并没有听到胡安父女俩的话! 结果伊稚靡立刻戳破了她的希望,“你听到了么?” “什么?”谢凝晖想装傻。 “你听到他们说我什么了么?”但是伊稚靡执着的问着。 “恩……我的疏勒语会的不多,其实听不太懂。” 伊稚靡的表情渗出些落寞来,“你听懂了吧?她说我是杂种,没有资格做疏勒的可汗……” 许是伊稚靡大多时候是冰冷而又强大的,所以他露出一丝脆弱和落寞来,格外的让人不忍。谢凝晖不由的暗想,这个世界真是看脸啊,他露出难过的表情,自己竟然也跟着一起难过起来。 谢凝晖极想说点什么让伊稚靡不再难过,于是她拍拍伊稚靡的肩膀道,“我以前听别人说过,混血儿会长的更美更聪明,看到你,我觉得确实如此啊!至于别人怎么说,只不过是嫉妒你可以拥有疏勒,你马上就要成为疏勒的可汗了,还用得着在意别人怎么说呢?你就是全疏勒最值得羡慕嫉妒恨的人了!” “羡慕嫉妒恨?”伊稚靡回味了一下这个从来没有听过的连词,觉得十分好笑,他将谢凝晖搂进怀中,头埋进谢凝晖的颈间,语气却依然很伤感,“你再安慰安慰我吧……” 谢凝晖本来被伊稚靡搂进怀中吓了一跳,可是伊稚靡落寞的语气却阻止了她想要挣脱的动作。也许伊稚靡从小就被人这样说过不少次呢,谢凝晖有点心痛他,用力回抱了伊稚靡,想给他一点力量。 伊稚靡眯着眼睛满足的在谢凝晖柔嫩的脖子上蹭了蹭,香香的,软软的,还有点甜甜的味道。这真是一个奇妙的人,明明长的很柔弱,连回抱的力量都像一只奶猫那么小。可是却又勇敢,又坚强,还有糖果一样的香甜味道(这是重点)。让她做自己的可敦一定很不错。 谢凝晖的身高只到伊稚靡的肩膀而已,虽然伊稚靡是迁就谢凝晖的身量,弯着腰把头靠在谢凝晖的肩膀上,可是谢凝晖也需要举着胳膊才能搂着伊稚靡的脊背。两个人抱在一起很长时间,抱得谢凝晖胳膊都酸了,伊稚靡是很帅不错,可是再帅,抱着也累啊!于是谢凝晖有点不好意思的推了推伊稚靡。 “恩?”伊稚靡还沉浸在香香|软软的感觉里,很想咬一口试试,也许真是甜的!但是他还记得现在自己是一个陷入悲惨往事的小可怜,所以克制住了自己的蠢动,“怎么了?” 呜……好像声音还是有点难过的样子,可是这样真的很累……谢凝晖小声说,“我手麻了……能不抱了么?” “……” 第三十六章 伊稚靡放开谢凝晖,谢凝晖发现他又变成那个自己熟悉的、面无表情的牛x哄哄的疏勒太子时,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有点遗憾。 “安西军的来信到底写了什么?”谢凝晖问出自己一直纠结的事情。 “告诉你,你要怎么感谢我?” 谢凝晖一脸不可思议,“这明明是我戴着复春花的酬谢!”太子怎么脸皮这么厚! “哦。”伊稚靡伸手理了理谢凝晖鬓发上的复春花道,“那你知道戴着我的复春花意味着什么吧?” 谢凝晖想起瑛珠告诉自己圣火节的风俗,接受了别人的复春花意味着晚上就会…… 伊稚靡唇角弯起,眼睛里仿佛盛满细碎的星光。 看着谢凝晖眼里,仿佛在说,“约不约?” 约……不对!谢凝晖用力摇摇头,“什么意味都没有,那只是我帮你了一个忙好吧!” 唉,失败了……伊稚靡也不懊恼,而是说出了谢凝晖一直想知道的内容,“安西副都护来信道,他已经找到临川公主了。” “什么,怎么可能!”谢凝晖吃了一惊,她完全没有想到密信会是这个内容!“副都护是怎么说的?我想现在就看看这封信。” 伊稚靡看她实在心乱如麻,便带着谢凝晖先行回了军营。 谢凝晖刚接受了伊稚靡的复春花,现在又被伊稚靡带着提前离席。胖墩部的贵人们脸上表情各异、精彩纷呈,心中都暗暗想着回去一定要查一查这个秦女到底是什么身份,没想到没过多久此秦女的身份就让他们不敢再私下里议论。 而今日伊稚靡的行为也成为了日后临川公主宠冠疏勒众多传说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事件。 伊稚靡带着谢凝晖入了自己的军帐,就将萧朔的密信递给谢凝晖。 谢凝晖越看越震惊,这是安西副都护萧朔的来信,他在信中称自己在突骑施遇到了临川公主,公主将留在突骑施,不回疏勒了。当然重点是请伊稚靡不要忘记那两成朝贡。 是谁冒充了我? 谢凝晖脑中一片混乱,这是突骑施有意为之的阴谋么?他们这样做有什么目的?而安西军竟然被蒙蔽了? 谢凝晖想不明白,但是更大的一个问题和选择放在她眼前,她是不是就此认下女官的身份,然后伺机离开随便去一个城镇过普通人的日子呢? 还是向太子坦白自己就是临川公主,在他和陪嫁官的帮助下向安西军证明自己是真公主? 可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是自己跑了怎么生活呢?谢凝晖这一路跟着伊稚靡走来,也看到了一些平民的生活。原本在之前逃亡中,她已经觉得很辛苦了,待到后来她才发现,自己就算是最辛苦的时候也过着平民无法企及的生活。 作为现代人最简单的一个要求,她去哪里都保持着过几日甚至日日沐浴的习惯,这在平民生活甚至在有些贵族的生活中都是不可想象的。 中原相较于世界其他许多地方是十分讲究干净和清洁的,早在春秋战国就有“三日一洗头,五日一沐浴”的说法,直至汉朝官员五日一“休沐”,即是放假让大家休息沐浴。 所以她作为秦公主走到那里都要求沐浴也不算出格的事情,即使是在伊稚靡这里,他也早就把自己当做公主对待,满足了这些要求。 但如果自己生活,这里既没有自来水,也没有太阳能或者热水器。光是取水烧水就要废掉不少人力和钱财,普通人家甚至是小富之家都是无法负担的。(1) 而且如果就这么跑掉了,会不会给源旭、陆随、王源他们造成危险呢?如果假公主是突骑施的阴谋,等他们去了突骑施发现那里并不是真公主,突骑施会不会为了隐瞒假公主的事情伤害他们呢?毕竟他们对自己还是挺好的。 谢凝晖思来想去做公主虽然有种种危险,可是也比自己跑出去做平民靠谱多了。于是她下定决心道,“突骑施的临川公主是假的,而我才是……这你早就知道了吧?” 伊稚靡很满意谢凝晖的坦白,他笑了笑道,“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 谢凝晖突然觉得挺没劲的,白白纠结了那么久。但是,“突骑施这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要弄一个假公主出来?” 伊稚靡并不在意突骑施为什么弄一个假公主,他玩味的却是萧朔的态度。萧朔这么简单的就被蒙蔽了,他觉得不太可能。而信中透露假临川会留在突骑施让他有了一些猜想,难道这个骗局萧朔也参与了么?如果是这样,很难说真临川是不是反而会有危险。他知道萧朔为了安西牺牲几个人是绝对做的出来的。 伊稚靡并没有回答谢凝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现在身边有什么可以证明你公主身份的东西么?” 谢凝晖摇摇头,“没有,我逃出来的时候很匆忙,册宝都留在突骑施了。也许安西军就是因为这个被蒙蔽的。但是我的长史、司马和王副使都是认识我的呀,他们可以为我作证。” 伊稚靡想起王源,源旭等人对临川的推崇。幸好王源等人对她的感官不错,要不然很难说他们会不会配合萧朔,萧朔的能量他是知道的。假公主这件事必须要尽快解决,不能再拖下去。伊稚靡当机立断道,“我们明日就回赛克。” 谢凝晖疑惑道,“不需要先给安西军回信么?他们被蒙蔽了,不解释一番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伊稚靡摇摇头,“你现在没有公主的印信,就算解释了,他们凭什么相信你?不如先回赛克,让王源写信比较好。” “好,那我们赶快回赛克吧。” 伊稚靡和谢凝晖先于大军赶回赛克,此时,王源刚收到萧朔的密信,他明白萧朔的用意,可是不同以往他对萧朔做法的全然认同,如今他却有些犹豫。如果这次把临川的女官认下来做公主,那么真的临川就很有可能永远的被牺牲了。但是他也明白在茫茫戈壁草原想找一个女子是多么困难的事情,而且是去隐隐敌对势力的土地上寻找。他其实心中已然明白萧朔的做法是对的,可是他眼前闪过临川在大殿中强忍着恐惧对上坦达靡的情景又犹豫了。 当时郭大夫还要他们好好照顾临川公主,况且临川的两个陪嫁官都对她很信服,陆随还有可能配合,但是以源旭的个性,怕是很难说服他。 就在王源纠结的时候,伊稚靡带着谢凝晖回来了。王源对谢凝晖的到来既惊讶又暗暗松了口气。 谢凝晖见到王源没有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道,“副使是否收到了安西副都护的来信?我看了副都护给太子的信,说他在突骑施遇到了临川公主。这难道是突骑施的阴谋?副都护被蒙蔽了?还请王副使写信给副都护解释一番,不要出了什么差错。” 王源见到临川的时候已经决定要维护临川了。因为虽然临川平安归来,可是按照萧朔的性格,他已经布置好的事情是很难更改的。而且一个回国的和亲公主显然没有一个嫁给突骑施可汗的和亲公主价值大,即使后一位是个假的。 但是王源觉得临川不应该就这么被牺牲。之前他还在想要怎么做才能扭转萧朔的想法,如今他见到伊稚靡和临川却有了一些新的看法,伊稚靡对别人向来不假词色,如今他对临川的态度却让人不得不玩味起来。 王源准备隐瞒萧朔的计划,如果这件事情能暗中解决,又何必告诉临川公主,徒增她的困扰,让她与安西军离心呢?于是王源只挑了一个安全的话题道,“公主,你的册宝在你身边么?” 谢凝晖摇摇头道,“我逃出来的时候太匆忙了,公主册宝留在了突骑施,所以才想让王副使你写信阐明事情的真|相。” “原来如此,怪不得副都护被蒙蔽了。公主不用担心,我会写信给副都护将这件事解释清楚的。”王源又换了一个话题,“公主是怎么碰到太子的呢?” 谢凝晖便简单说了说她是如何被都利王带走,又是如何逃出来的。这些伊稚靡之前也不知道,如今谢凝晖说着经过,他也很认真的在听。 谢凝晖说完笑道,“当时遇到太子平叛还以为他是疏勒的敌人,所以便临时装作了女官,不过太子一开始就发现了。”说着谢凝晖还笑着看了伊稚靡一眼。 伊稚靡一直专注的听谢凝晖说话,待谢凝晖笑着看他,他也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临川又脏又乱的样子,以及擦伤红肿的柔嫩双手、明亮美丽的双眸,眼中也露出些笑意来。 王源在一旁冷眼旁观,看着这两人默默对视,尤其是伊稚靡露出了堪称温柔的表情,使周围的气氛为之一变,王源忍不住搓了搓发麻的双臂……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两人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公主的神情倒是还好,而伊稚靡的变化也太明显了吧! 不过这样的话,想让萧朔改变主意就是一件比较容易的事情了。“如此还要感谢太子对公主的厚待。”王源实在忍不住出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公主旅途劳顿,请先去休息吧。我给副都护写信解释这件事情,请公主不用担心。” 谢凝晖随伊稚靡从俞城赶来,一路焦灼于假公主之事,生怕此事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没想到在王源看来这件事仿佛十分简单。谢凝晖精神一放松,也觉得十分疲惫,于是便先离开了。 谢凝晖离开以后,王源对伊稚靡作揖道,“劳烦太子将公主救回。” 伊稚靡道,“这是我分内之事。” 王源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不知以后太子如何打算?虽然疏勒的风俗是可以娶父亲的妻妾的,但是太子之前并没有娶临川公主的意愿。那么作为副使,我应该上奏圣人迎临川公主回去。” 伊稚靡看着王源眼中的戏谑直白道,“临川会成为我的可敦。你让萧朔不要打她的注意。" 啧,伊稚靡还是这样直白的近乎无趣啊,情绪转换也太快了吧,不过事情总算能圆满的解决了。王源笑道,“如此甚好,我现在就给他写信。”嫁给疏勒可汗的和亲公主显然比那个假公主价值要大,这下萧朔即使白费了布置也无可奈何了。 “不过,”王源还是不愿放弃的继续道,“太子殿下怎么一见公主便改变了主意?” 伊稚靡没有回答他,转身给王源留了一个背影便走了。 那厢萧朔收到信件以后暗叹一声,如果伊稚靡一定要娶临川,那么突骑施那个假临川就没什么用了,真是可惜。但是他也没有时间再去关注这件事,因为一场大战近在眼前了。 第37章 谢凝晖回去在瑛珠的服侍下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午后。谢凝晖醒来盯着头顶的床盖发了一会癔症,自己以后是真的要以临川公主这个身份在这里生活下去了呀…… 瑛珠听到谢凝晖呼吸声变了,掀开幔帐进来道,“公主醒了?” “恩。”谢凝晖支起身体,“现在什么时辰了?” “丑时刚过。公主现在用午膳么?” 谢凝晖也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便颔首同意。瑛珠吩咐宫人去准备,自己服侍着谢凝晖起身,“公主,刚才陆长史和源司马来过,我看公主还在安歇,就让他们先走了。” “恩,我确实应该见见他们。”谢凝晖抬高胳膊,让瑛珠在她的胸上系上绸带。现在天气越来越炎热,谢凝晖还是觉得穿孺裙比较舒适,“我用完午膳,就让他们过来吧。” 待谢凝晖用过午膳,陆随和源旭便过来了,此二人一见到谢凝晖便跪下请罪,毕竟这二人都是公主属臣,公主被掳,按照秦律此他们都应去官卸职,此外还要看公主被掳时二人是否做出抵抗,公主被掳后二人是否设法营救,否则便免不了牢狱之罚,若是消极任由公主被掳走,此后还不设法营救的,便会被处以流放,情节更加恶劣者,甚至会处以绞刑。 但谢凝晖是和亲公主,在对待自己属臣便会优容几分,毕竟这不是在大秦,而那日发生之事也不是他们能抗拒的,况且谢凝晖并未受到真正的伤害,所以她让瑛珠将二人扶起来道,“此事非君之过,如今我已经平安回到疏勒,请二位不要因此而自责。” 陆随表情还很克制,源旭就有些激动,他这些日子焦灼于此事,吃不好睡不好,人都憔悴了几分。他时时都想领兵去救谢凝晖,但他也深知,自己那一千人撒进西域就如沙子撒进大海,顷刻便会吞噬不见。如今见谢凝晖平安回来,总算放下心来。 不过此二人来找谢凝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赛克瓮城一战,死去了二十二个亲事,剩下的十个亲事几乎都是重伤,其中有七人永远无法再上战场。死亡的亲事,需要补充新的人员,这需要临川公主首肯。而死去和重伤亲事的抚恤等问题虽然都有定例,但是也需要她一一过目。 源旭将瓮城一战简单复述了一遍,陆随便把他之前拟好的抚恤单子递给了谢凝晖。谢凝晖的陪嫁军士大部分都来自西凉,有府兵也有募兵,西凉因为地处冲要,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再加上土地贫瘠,生活相对艰苦,所以西凉人性格彪悍,重情重义,历史上就以能征善战著称。 谢凝晖接过单子,抚恤单子很短,展开不过数指而长,却是二十二条曾经鲜活的生命和七个永远不能再上战场的老兵。谢凝晖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为了营救她,暗地里做了这么多的事情。谢凝晖此前因为心绪烦乱,对这些亲事从不在意,因为自己白日里散步他们跟随保护,夜晚入睡后他们不眠守卫,谢凝晖还曾经嫌他们多事,看管着让自己没有自由。 如今见到这数指而长的单子,谢凝晖却感到眼前一片模糊,这些她从来未曾在意的人,却为了她拼尽了性命,而其中绝大部分人的名字,她直到他们死去才第一次看到。 谢凝晖眨了眨眼睛,逼回了差点夺眶的眼泪,“从我的嫁妆里再拿出来一些钱财抚恤他们。那七个重伤的亲事,劳烦源司马询问他们的意愿,若是愿意留在疏勒,就帮助他们置办一份能谋生的产业,若是愿意回家,就多给他们一些钱财。” 源旭看着临川公主发红的眼眶,心中有所触动,这些亲事平日里与他接触最多,虽然平时他治军极严,可是私底下却和他们与兄弟无异。他是武举出身,从开始从军便是军官。他所隶属的将军们用兵从来只要求战果,不吝惜士兵,一场场胜仗便是用人命填出来的,别说为了几个士兵红了眼眶,就是眉头也未必能皱一下。 曾经他对不停的征战感到厌倦,即使连续不断的胜利和奖赏也让他在战后倍感空虚。他是为了什么而从军呢?为了糊口?他家本来就是有功勋的军户,根本不差这些钱财。为了大秦?然而他现在身在疏勒,大秦已经越来越遥远飘渺了。如今源旭却真正的找到了自己想要为之维护、战斗的人…… 按照大秦的军规,死在国外的军士,死后尸体无法运回大秦,只能埋在身死之地,主将必须派人挖掘深达四尺的墓穴,用酒祭奠。那二十二个死去的亲事已经早已出陵被埋,源旭是亲自到坟上祭奠的。 如今谢凝晖却道,自己也应该去这些亲事的坟墓上祭奠一番。 陆随想说临川作为公主,不用如此,可是他还未说出口,便看到源旭深深拜倒道,“是。” 第二日谢凝晖便身着袆衣,身为公主最高规格、祭祀时所穿礼服,亲自为阵亡的军士祭奠。而公主的一千骑兵并一千阳关铁骑听说公主要亲自祭奠将士,也纷纷要求一起去祭奠。 白幡飘扬,哀风阵阵,这里本是一片荒地,随着第一位和亲疏勒的真定公主的陪嫁埋在此地,那些随公主而来的奴婢、匠人、军士死去后都埋在了这里,后来就渐渐成为了一个墓园。真定公主薨逝后,要求将她的骨灰带回大秦,在疏勒只立了一个衣冠冢。她的衣冠冢没有立在疏勒王族的墓地里,却在立在了这个普通又平凡的墓园,这里埋葬着许许多多客死疏勒的大秦人,生前服侍她守卫她,真定公主也庇护他们。待到死后,真定公主也仍然愿意和他们在一起。 源旭和瑛珠等人将祭品放在供桌之上,谢凝晖神情肃穆,焚香连拜三次,又亲自将陪嫁的御酒斟满二十三杯,将自己那杯捧起一饮而尽。军中的号手吹起凄然的哀乐,谢凝晖看着新起的二十二座坟包,一股难以形容的感情拥堵在心间,这些为她献出生命的人们,除了一点微薄的财物,只能用一曲《国殇》祭奠英魂了,“……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谢凝晖的歌声清亮而又高亢,普通士兵们几乎大字不识一个,但是也听懂了这是临川公主为了祭奠死去亲事而唱的挽歌。公主的一千骑兵大多来自西凉,很多人都是沾亲带故的同村兄弟,在场的几个亲事尤其与死去亲事感情颇深,如今听到公主竟然为他们而歌,不由得伏地大哭,全军的将士们也有不少人偷偷抹泪。源旭不消说,低头掐着眼眶不让自己的眼泪掉出来,连陆随也不由的被触动。 待谢凝晖歌停,不知谁唱起了《秦王破阵乐》,这是大秦的军歌,军士们人人会唱,渐渐的由几个人开始唱、几十人、几百人直到两千人齐声合唱,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两千士兵齐声唱这只军歌,豪迈又嘹亮,却不知为何却又有催人泪下的惊心动魄,谢凝晖的泪水也终于忍不住潺潺而下。 这些士兵,有些是因为家中是府户所以被征召入伍的府兵,有些是家中困苦为了谋生而应征入伍的幕兵,他们在之前年复一年的唱着《秦王破阵乐》,却从来不知什么是“大秦”、什么是“皇家”、什么是“圣主”。 而如今那个曾经走到哪里都被宫婢和亲事围的密不透风的临川公主,她第一次坦坦荡荡的站在所有军士之前,却是为了几个微不足道的军士祭奠,为他们焚香祈福,斟酒祭奠,为他们唱一曲挽歌,甚至为他们掉泪。这是他们从来未曾见过的,从来也不敢想象的,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家公主会做的事。这一刻他们仿佛真正的看到了什么是“大秦”,什么是“皇家”,什么是“圣主”! 王源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也不免阵阵激荡,他真想让萧朔也来看一看,那么他就会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维护临川公主了,而他做出牺牲临川的决定是多么的愚蠢。 、、、、 伊稚靡骑着马停在山坡上望着墓园中的情景,表情堪称温和,昆苏丝露惊讶的看着伊稚靡,这时乌尔梅斯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自从乌尔梅斯真的把临川当作女官,让她做了一顿饭后,伊稚靡就把他的猜测告诉了乌尔梅斯,让他以后以真公主之态度对待临川,这让之前真把临川当女官的乌尔梅斯郁闷了好一阵子。如今看见机会,便在昆苏丝露耳边添油加醋的把伊稚靡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说了一个底掉。 “天哪!”昆苏丝露边听边惊讶的叫个不停,“天哪,这是伊稚靡么?乌尔,你没有搞错吧!怪不得,我说今日我来看阿妈,伊稚靡要跟着一起,原来是为了她。” 伊稚靡看着姐姐夸张的表情,很直接的说道,“阿姐,我要有妻子了。” 第三十八章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全部惊讶极了,这是伊稚靡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坦露自己将要选择一个妻子,而这个女人即是秦公主,又是未来第一可敦,她将在疏勒的地位举足轻重,她将给疏勒带来什么呢? “……”昆苏丝露遥遥望着祭奠死去将士的临川公主,她在唱什么,昆苏丝露听不清,但是仍然能听出临川的声色清亮而又优美,曲调是凄凉的挽歌,却被她唱的动人心扉。在这个距离,昆苏丝露依然可以看出全军的动容,几个军士甚至因为她的歌声而伏地大哭。 然后她的歌声停了,昆苏丝露竟然生出了些遗憾来。接着秦人军士们唱起了军歌,《秦王入阵曲》,昆苏丝露并不陌生,秦人唱着它攻克了一个个国家,打散了一个个部落,它成就了秦人的不世功业,秦人也成就了它的噩梦之名。 昆苏丝露曾经听过万人唱着它开拔,却不知为何竟然比不过今日两千人唱的惊心动魄。这歌声里仿佛多了什么,又仿佛少了什么…… “军魂……”阿吕斯坦眯着眼睛道,他除了昆苏丝露从未驻足另一个女人的目光却在谢凝晖身上停驻了很久。 “什么?”阿吕斯坦的声音很低,昆苏丝露并没有听清楚。 向来对昆苏丝露有问必答的阿吕立刻道,“这支军队有魂魄,只有区区两千人却拥有这么美丽的军魂,而且我没有想凝聚这军魂的是这样一个女人。” 阿吕斯坦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望向他,阿吕斯坦是都密翕侯,都密部是五大部落中第一强大的部落,部族的军队之强仅次于疏勒王室所掌握的军队。阿吕斯坦以前不叫这个名字,阿吕斯坦是当年他夺得疏勒第一勇士时,可汗基靡亲自赐予他的,这个名字的意思是“不死的雄狮”,而雄狮是疏勒王室的守护神,后来可汗基靡还把自己最心爱的女儿昆苏斯露嫁给了他,可见对阿吕斯坦的欣赏。 而阿吕斯坦也没有辜负可汗基靡的期望,这些年来,西域虽然比较太平,可是疏勒与其他的国家也有几场不大不小的冲突,特别是两年前与吐蕃一战,当时伊稚靡刚回疏勒不久,此战阿吕斯坦为主将,伊稚靡为副将,仅以两万骑兵力克吐蕃五万兵马,更加奠定了阿吕斯坦不死雄狮的威名。 如今战功赫赫的阿吕斯坦,给予临川公主所属私兵如此高的评价,让众人不禁为之侧目。 在阿吕斯坦的心中一直只有军队和昆苏丝露而已,多年来他也参看了不少汉人的军事典籍,“我知道汉人凝练军魂有许多方法,而如此迅速凝结而成的军魂我却是第一次见到,可惜这等军魂是为临川公主一人所有,而她并不是武将,不然将这千人训练成钢刃一般的牙兵,便能统御一支百战不破的万人铁骑。”牙兵是一支军队的精锐和灵魂,冲阵杀敌、攻克艰险都由他们来担任,看一支军队的实力,只消看一看这支军队的牙兵就可以了。 阿吕斯坦在心中不断的惋惜,这支军队因为其特殊的性质,只能做公主的护卫,却不能上战场冲杀建功立业,真是暴殄天物。其实这倒是阿吕想错了,之所以临川公主的私兵能如此迅速建立强大的信仰,正是因为临川公主是临川公主,她身为大秦公主的高贵身份让他们崇敬,美丽而又脆弱外表让他们充满了保护欲,对普通士兵的怜悯让他们心灵为之震动,这三者缺一不可。如若是其他的武将、哪怕是皇族来一曲挽歌,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阿吕斯坦平日比较沉默,还是第一次如此多话,而且对象还是一个女人,乌尔梅斯不由看了眼伊稚靡姐弟,生怕这二人会误会什么,没想到昆苏斯露只是笑眯眯的遥望临川,而伊稚靡的表情却变得更加柔和。乌尔梅斯有些惨不忍睹的捂着脸,太子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太子了…… 此时谢凝晖的属军及阳关铁骑已经退去,谢凝晖要去真定公主的坟上拜会了一番。真定公主的衣冠冢上修建着一座疏勒特色的宫殿,平日有专门的五户人家看看守。这五户人家就住在墓园之外,他们都是随真定公主来疏勒的大秦人,公主薨逝后便自愿来这里看守陵墓,成为公主陵墓专职的守墓人,平日里打扫修缮陵墓,每日更换供奉,待到大秦的节日还会有专门的布置。 这五户人得知临川公主要来祭奠真定公主,便全家都在真定公主陵墓前等候,为首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名唤高承福,他本是一个善于农事的老农,真定公主远嫁疏勒的时候被征召而来。公主嫁到疏勒之后颇为重视农事,所以高承福便能经常见到公主,在大秦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老农,到了疏勒却因为善于农事当了官,成为公主身边的红人。待到公主薨逝,高承福像死了心爱女儿一样悲伤不已,便执意要来守墓,于是他一家都成了真定公主陵墓的守墓人,除了他之外,还有公主原来的奴婢和伤残的军士。 高承福看到临川公主走来,领着众守墓人拜倒行礼。谢凝晖之前已经听陆随说过真定公主陵墓的情况,便道,“高翁,快起来吧,不用如此多礼。” 真定公主的衣冠冢虽然在墓园之内,但是与其他秦人的墓地还是有段距离的,所以方才临川公主祭奠阵亡将士的时候,大家并没有过去,只有几个小儿好奇跑过去远远的围观,他们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家里几个老人担心不已,怕他们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公主,刚要去寻找他们的时候,几个小儿抹着眼泪跑了回来。小孩们哽咽的说着看到的经过,语气还有些激昂的亢奋,大人却震惊的以为他们看错了而一问再问。 新来的临川公主不仅亲自为她死去的亲事焚香祭拜,甚至还唱了挽歌。在众人都觉得是听到了天方夜谭而惶惶然时,一个小儿道,临川公主好像向这边而来了。众人连忙将家里的老小都叫出来迎接临川公主。 高承福听到临川公主唤他高翁时,一时恍然以为是真定公主在唤他,他心中一颤,站起来抬起眼睛看着眼前稚嫩娇小的公主,她的眼睛是红肿的,经过泪水洗刷的眼瞳却澄澈而又清亮,公主在祭奠的时候竟然还是哭过了么?高承福觉得心中一梗,说不出的激动难过,他的嘴唇翕张了几下,却没有说出话来。他的儿子高茂见父亲站起来却未回话,连忙一手扶着父亲的手臂道,“公主,父亲年纪大了……” 谢凝晖笑了笑道,“高翁快去休息吧,我过来只是祭拜一下真定公主,你们不用都在这里侍候。” 高承福却甩开了儿子扶着他的手,“老奴,老奴只是又看到了大秦的公主,一时有些激动,并非体力不支,请公主让老奴为公主引路吧。” 谢凝晖点点头,高承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便在前面带路。 真定公主的陵宫是用石头砌成的一个圆顶建筑,建造的十分华美,高承福引着谢凝晖走过一个个雕刻着精美动物的立柱来到宫室之前,两扇石门上雕刻着两只怒张大嘴的狮头,这是疏勒王室的标志。 高承福推开大门,一股清凉的香气扑面而来,宫室里打扫的十分洁净,因为整日里焚着昂贵的供香、供奉着新鲜的水果,所以整个宫室都充满了一种香甜的味道。 谢凝晖跟着高承福走进去,宫室里十分空旷,除了真定公主的衣冠冢,只有焚香放供品的供桌。但是石室的墙壁上不仅有更加精美的雕刻,还镶嵌着宝石和黄金。 谢凝晖沉默的走到真定公主的衣冠冢之前,焚香祭拜,不知为何又想要流泪。在刚才不仅全军的将士为临川公主所感动,谢凝晖也被他们震撼了心灵,她不停流泪的双眼已经开始发痛,心中却依然激荡着那首嘹亮又苍茫的军歌。幸好她回来了,她真的应该回来,只为了那二十二个死去的亲事也应该回来,做一个合格临川公主,尽力庇护跟随她而来的人们…… 谢凝晖看着眼前的坟茔,真定公主,你是怎么做的呢?你一定做的很好很好,所以才会让这么多人誓死追随,在你死后争相为你守灵,甘愿忍受清苦和寂寞。 高承福看着沉默祈福的临川公主,她比真定公主嫁来的时候小很多,脸上还一片稚嫩。他当初刚听说新来的和亲公主只有十五岁时,还曾经暗暗担心她无法胜任疏勒可敦的重担。如今他看到临川公主红肿的眼睛,脸上隐隐显露的坚毅神情,却放下心来。临川公主也很好呢,高承福想起疏勒的风俗,可汗基靡已经死了,那么太子应该会娶公主吧?他想起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太子,心里微微的有点发痛,如果是临川公主嫁给太子,那到真是很合适呢。 高承福正想到这里,石室门口传来一阵骚动,昆苏斯露率先走了进来…… 第三十九章 “阿翁。”昆苏丝露走进来道。 “唉!”高承福连忙答应,脸上露出笑容来,“公主来了。”真定公主有三个孩子,大女儿昆苏丝露因为是基靡的第一个孩子,所以最得基靡的宠爱,基靡给她起名为昆苏丝露,意思为像太阳一般美丽,而大公主也像她的名字一样性格阳光热烈。小女儿因为早产,出生后像柔弱的奶猫一样,从小体弱多病,所以最得真定公主的怜惜,给她取名叫爱苏露,意思为像月亮一样美丽,而小公主性格也如月光一样柔和。 高承福算是看着他们长大的,而三个孩子也亲切的称他为阿翁。他见昆苏丝露进来,扔下谢凝晖就迎了上去连番打量,“怎么正午的时候过来呢?日头这么毒辣,小心晒着了。” “早就来了,不过是因为……”昆苏丝露别有意味的瞟了一眼谢凝晖,笑道,“还不是因为他!”说着伊稚靡也走了进来。 “阿翁。”不同于昆苏丝露充满热情的声音,伊稚靡的声音很平淡,仿佛带着淡淡的疏离感,而高承福却不以为意,“太子也来了。” 伊稚靡看着谢凝晖道,“临川公主。” 高承福一拍脑门,自己看到昆苏丝露姐弟竟然把临川公主给忘了,此时临川公主还在真定公主坟茔前,他转向谢凝晖道,“公主恕罪,老奴还是老了,竟然……” 谢凝晖笑笑打断高承福的自责,“无妨的。”她走过来对伊稚靡道,“太子。” 谢凝晖的眼角还微微发着红,一双杏眼中仿佛却又如春水般荡漾。只不过一日未见,临川公主的神情仿佛又多了点什么。自从第一次见到临川开始,她就不停的改变着自己的面貌,让伊稚靡应接不暇,她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奇妙自己没有见过? 刚才在山坡上由于距离太远,伊稚靡并没有看清临川哭过,如今见她微红的眼角,如水的杏眸,伊稚靡心中却不由得沸腾起来。他一直以为秦人的血脉对自己影响最大,自己更像秦人一些,如今却发现根本不是…… 在草原上,看上喜欢的女子是可以直接抢夺的,如今伊稚靡觉得他血脉中属于彪悍的疏勒人血脉在叫嚣,冲上去!把她抓在手里,亲吻她,压倒她,贯|穿她,让她只为他而哭泣! 可惜……她是秦公主,不是能直接抢夺的人,伊稚靡半垂下眼睑,掩饰住心中奔腾的*,放松了差点握成拳头的手,温和的说,“临川公主,这是我的胞姐,昆苏丝露。阿姐,这是临川公主。” “公主殿下。”谢凝晖揖了一礼,昆苏丝露,她知道,基靡和真定公主的第一个孩子,非常得基靡的宠爱,超过了他所有的孩子。谢凝晖打量着眼前的烈火般的美人,她与伊稚靡长的并不十分想像。伊稚靡的眼睛和头发的颜色都很淡,在室内是棕色,如果在阳光下就变成亚麻色。谢凝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伊稚靡的时候,他的眼睛在正午刺眼的阳光下就像琉璃一样剔透美丽。 而昆苏丝露却是黑发黑眼,浓密而又卷曲的长发编成无数个小辫子在头上盘了一个美丽的形状,炯炯有神的眼睛像黑曜石一样明亮,她的皮肤比伊稚靡还要白,丰满的嘴唇像烈火一样鲜红。 这是红唇烈焰的御姐啊,谢凝晖在心中感叹,昆苏丝露的美貌十分锋利,仿佛多看她一眼都会被她灼伤。 昆苏丝露之前一直和阿吕斯坦在都密部,此次还是第一次见到临川公主。从前她对阿爸将要娶的秦公主一点都不在意,如今……刚才伊稚靡虽然及时掩饰住了自己的*,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昆苏丝露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呢?昆苏丝露在心中不禁十分安慰,伊稚靡终于像个正常的疏勒男人了,之前她还很担心,伊稚靡眼里只有政事军队战争,简直比阿吕还要无趣。身后那一串串碎裂的疏勒贵女心呦,简直把塞克城外的护城河填满了。曾经昆苏丝露简直绝望的想把伊稚靡灌醉扔在米莉床|上了算了,虽然米莉看起来蠢蠢的,至少她是真心喜欢他。 如今,昆苏丝露想起刚才伊稚靡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放松肌肉的动作,便走过去亲切的拉起谢凝晖的手道,“不用这么见外,直接叫我阿姐就可以了。” “恩……好啊……”谢凝晖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美人眼睛中的热切,猎豹看到食物的眼神也不过如此吧……想起刚才她进来就别有意味的看了自己一眼,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么?她不禁又想起了哈斯那可敦,昆苏丝露不会也有个儿子,想让她的儿子娶我吧……啊哈哈,怎么可能…… 实际上,谢凝晖在一定程度上真|相了……谢凝晖毕竟与伊稚靡相处不过月余,自然没有察觉伊稚靡的变化。 伊稚靡看着姐姐如此热情,不由的看了她一眼,别这样,自然点,别坏事了…… 昆苏丝露鄙视的瞥了一眼伊稚靡,看什么看,你有我经验丰富么? 昆苏丝露笑眯眯的拍着谢凝晖柔嫩纤长的手,满意的打量谢凝晖绝色的容貌,恩,不错不错,长的挺聪明的,就是瘦了点,不过这是小事,养一养就胖了。“你一路来受苦了,伊稚靡从小脾气就诡异,整天只知道舞枪弄棒,很少和女子相处,不知道怜香惜玉为何物,他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不要怪他。” 谢凝晖被昆苏丝露打量的心里毛毛的,自己的手也被她抓|住以后就不放了,谢凝晖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又觉得不太好,“没有,这一路太子对我挺照顾的,没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 “那就好,”昆苏丝露看了一眼伊稚靡道,“有什么需要的就向伊稚靡说,不用客气,他办不到的,你还可以来找我。我呀,一见到你就喜欢。” 被人喜欢谁不高兴呢,即使谢凝晖总觉得哪里不对,还是真心感到欣喜,“好的,殿下……”谢凝晖看到昆苏丝露不认同的眼神改变了称呼道,“阿姐……” “好好!”昆苏丝露终于放开了谢凝晖的手,“一会,我们中午一起用膳吧。”见谢凝晖点头同意,就对伊稚靡道,“你带着临川转一转,我和阿妈说一会话。” 谢凝晖连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转转就可以了,别打扰你们和真定公主相处。” 昆苏丝露却笑道,“没事,阿妈不会怪你们的。这里虽然建的很俗气,不过后面有处湖景还有点野趣,去看看吧。” 谢凝晖更加感到诡异了,昆苏丝露这话里话外的分明是……不会是自己想多了吧。 谢凝晖有些尴尬的跟着伊稚靡通过宫室两边的圆形门洞向偏殿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昆苏丝露正和高承福说着什么,两人都很高兴…… 伊稚靡看谢凝晖回头,对谢凝晖道,“我的姐姐……她从小受宠,所以比较强势,总觉得别人都要按照她的想法来,若是给你带来不适,我先向你道歉。” 谢凝晖看向伊稚靡,原来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不会的,姐姐很热情,我也很喜欢她。” 侧殿是一个比正殿略小的圆顶建筑,一样雕刻着精美的浮雕,上面还镶嵌着无数的宝石和金银,金光闪闪的,确实……像昆苏丝露说的有点俗气。但是侧殿的背面有大大的窗户,从窗户向外眺望,陵墓后不远有一处不大不小的湖泊尽收眼底,湖泊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绿色的波浪,定睛一看,原来湖面上漂浮着椭圆形的绿色叶片,还有无数花|蕾从水面上支起,有些零星的已经开出了硕大的花朵。 “莲花。”谢凝晖发现湖水里竟然种了满满的莲花。只因现在只是初夏,并未进入睡莲的盛花期,所以湖面上有些冷清。 “是的,我母亲爱莲。”伊稚靡遥望着睡莲,眼中有着怀念。 谢凝晖发现一旦她和伊稚靡单独相处,本来强大冰冷的伊稚靡就会露出许多其他的表情,比如现在他眼中落寞又伤感的神情就让人心中微微发痛,“真定公主,是怎么样的呢?”她一定是一位绝代佳人,所以有昆苏丝露和伊稚靡这么漂亮的孩子;她一定是一位合格的公主,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真心实意的追随她怀念她。 伊稚靡笑了笑,却只说了一句话,“她是一个合格的可敦。” “恩……”谢凝晖想了想她曾经看到的资料,“我知道因为真定公主信佛,所以很多疏勒人为她改变了信仰,开始信佛,甚至在很多年前就有人为她立生祠。” “是的,她带来了农书和技书,老农和匠人,广开耕地。种地总是比放牧更容易得到食物,所以很多疏勒的平民因为她,生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改善。” 谢凝晖想起胡安女儿的话,“人们丢掉了弓箭,却在地里刨食”,农耕毕竟是更先进的生产方式,人们因为这样容易生存而自然选择它,有什么不对! 第四十章 “恩,我想既然大家都这么敬重真定公主,那么一定也有很多人是信服你的,不会因为你有秦人的血统就改变对你的态度。”谢凝晖挑着措辞小心翼翼的说,“就算有几个人……不服你,也不用太在意他们说的话。能为百姓带来福祉的君主就是好君主,和他是什么血统有什么关系呢?” 伊稚靡一怔,想起胡安女儿说的话。原来公主自那以后一直在担心自己么?这真是一种新奇的感觉……伊稚靡身为太子,身份高贵,武力强大又为人冷漠,除了自己的姐姐,几乎没有体会到来自异性的几乎怜惜的关怀。其他的女人对他虽然爱恋又痴迷,但是在她们眼中,伊稚靡是高贵俊美的、冷漠强大的,需要她们仰视的存在,有谁会谁敢去怜悯太子殿下呢? 而谢凝晖此时身着绣着复杂章纹的青色袆衣,头上戴着金色的花树,额头贴着花钿,眼中盛满了如水一般的温柔抚慰。此时不论大秦的孺裙还是疏勒的对襟长袍都流行窄袖,而袆衣却是复古的宽袍大袖,一阵风从清凉的湖面吹来,还带着淡淡的荷香,吹动着谢凝晖的袖口衣缘随风飘逸…… 这是伊稚靡从未见过的盛装打扮,伊稚靡突然想起曹子建的那句诗,“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神仙妃子也不过如此吧…… 伊稚靡眼中闪烁着愉悦的光芒,“你不用在意她说的话,草原上强者为尊,在意血统传统的人并不多。”草原上的人生活比中原人艰苦许多,经常朝不保夕,所以只要能活下去,对其他的事情要求就很低。这里的人很少有秦人忠君爱国、坚守本源的思想。只有赤|裸裸的慕强,不论是平民还是贵族,在杀敌的时候自然会奋勇向前竭力拼杀,因为只有这样才会夺得更多的资源。可是一旦被征服就又会很快臣服敌方,甚至自诩为敌方的一员,享受战胜者的硕果。 “如果有谁真的反叛我,攻击我,也只是因为我不够强大或者危及他们的利益而已。若他们说因为我是杂种而起事,也不过是个借口。”伊稚靡一直都很明白这里的生存法则,成王败寇,唯强权而已,比中原更残酷,更直接,更赤|裸。如果他不是手握军队、掌握武力,即使他是纯种的疏勒人,一旦他的父汗死去,也会被曾经发誓效忠他父汗的人们立刻抛弃。 在这里的人们眼中只有强者,不论男人还是女人,一个女人即使前一日还对你海誓山盟柔情蜜|意,一旦被一个男人抢走,不过几日就会臣服在那个男人身|下。 不过伊稚靡知道谢凝晖不会,从她勇敢对付坦达靡,机智的从突骑施逃走,直到遇到自己以后还一直欺瞒就可以明白,她不是一个可以用强权征服的女人,而他好像找到了征服她的方法…… 只是……向来临泰山崩而不改其色的伊稚靡突然有点窘迫,他还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公主……” “恩?”谢凝晖突然惊奇的发现伊稚靡脸上仿佛腾起了一片粉色薄雾,平时冷漠的眼神此时却如秋日的湖水,平静之下竟然有些忐忑,这让本来已经习惯伊稚靡美貌的谢凝晖一下心都化了,啊啊啊,好萌啊……完全被伊稚靡美色迷倒的谢凝晖根本没有去想太子为什么会这样…… “我……”伊稚靡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这简直比他第一次杀人还要难一万倍!这个办法太蠢了,自己就不应该选择,还是换一个吧! “什么?”谢凝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被伊稚靡窘迫的眼神盯着,竟然也感到脸上发烧,谢凝晖的心“砰砰砰”的狂跳起来,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就这样两人都红着脸,相互对视了半晌,从窗外射入的阳光热的仿佛要烧起来,耳边几乎都是心脏跳动的声音,伊稚靡伸出手轻轻触了下谢凝晖的脸颊,终于下定决心说出口的时候—— “伊稚靡、临川,你们在哪里,咱们回去吧!”昆苏丝露大步走了过来。 嚇……两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两人间无形的张力为之一荡,伊稚靡霎时把手收了回去,谢凝晖向后退了两步,大喘了几口气,自己刚才竟然是屏住呼吸的,她连忙掩饰着说道,“阿姐,我们在这里……” 伊稚靡浑身紧张的肌肉松懈下来,感觉背后出了一片薄汗,这简直比自己第一次上战场还要紧张,看来今日是不行了……伊稚靡终于感受到,从来只有他让别人感受的情绪——咬牙切齿是什么感觉,同时他还莫名其妙的有点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谢凝晖拍了拍脸,有些懊恼自己竟然看太子看呆了,明明自己也是个美人,天天对着铜镜看啊。而且……太子刚才想说什么?谢凝晖看了一眼仿佛已经恢复正常的伊稚靡,却不敢再想下去,因为昆苏丝露已经走过来了。 昆苏丝露看着明显有些不自然的两人,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这让谢凝晖又有些窘迫,但是她没有继续做让谢凝晖羞涩的事,而是拉着谢凝晖边说中午的膳食边走了。 谢凝晖心想,昆苏丝露明明很善解人意啊,哪里有太子说的那么强势。 谢凝晖来的时候是坐马车的,因为她穿着繁复的袆衣,也无法骑马,所以仍然坐马车回去。 昆苏丝露骑在马上,看着自己有点“死气沉沉”的弟弟,想起刚才谢凝晖红霞般的脸颊,“你们刚才独处都做了什么?” 伊稚靡撇了她一眼,身上的怨念简直都要具象化。昆苏丝露看了却哈哈大笑,真是好怀念啊,伊稚靡小时候曾经是个爱吃糖果,活泼好动,爱撒娇的小孩,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和阿妈一样神情冷淡,不,比阿妈更加冷漠。除了权势政事军队,其他的一概不关心。 而临川竟然有这种“返老还童”的功效,简直太好了!昆苏丝露好容易看到这样表情的伊稚靡,赶快抓紧时间继续逗,“你不会还什么都没做呢吧?” 昆苏丝露这话一出,伊稚靡身上简直要冒黑烟了! 昆苏丝露笑的几乎要从马上跌下去了,阿吕连忙驱马过来扶住她。昆苏丝露笑声渐停,带着不可思议的鄙夷说,“伊稚靡,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你要是个男人,就应该冲上去,把她压在墙上亲啊!” 伊稚靡撇了一眼已经笑倒在阿吕怀里的姐姐,两匹马挨得这么近,也不怕绊倒,“以前阿吕也是这么对阿姐的么?” 昆苏丝露更加鄙视伊稚靡了,“当然不是,是我,是我把阿吕压在墙上亲的。”说着昆苏丝露还把阿吕的脖子一搂,问道,“是不是,阿吕?” 阿吕斯坦没有回答,只是宠溺的笑了笑。 “……” 一旁围观的乌尔梅斯捂着嘴偷乐,好看好看再多来点,突然伊稚靡一个眼刀扫了过来,乌尔梅斯一本正经的收敛表情,放下了捂着嘴的手,感觉憋笑憋得肝痛。不过虽然一时高兴了,可是想到太子以后一定会找他麻烦,乌尔梅斯又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 很快大家就回到了塞克,他们没有去王宫,而是去了昆苏丝露的公主府。本来疏勒的公主之前是没有公主府的先例的,但是昆苏丝露因为特别受宠,所以可汗基靡就按照秦制在塞克给她建造了一座豪华的公主府,甚至远嫁小勃律的爱苏露也有公主府,只不过规模是远远比不上昆苏丝露的,当然昆苏丝露还是经常回塞克住一段时间,而爱苏露一年至多也只能回来一次而已。 刚才在山坡上时昆苏丝露就已经派人回来布置宴饮,如今待到他们来到公主府前,公主府的大门已经敞开,大家直接骑着马坐着马车进了正门,公主的长史领着奴婢们已经在院内等候了。 谢凝晖下马车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齐胸孺裙,上着樱草色短孺,下着碧色坠地长裙,齐胸系着杏红色丝绦,外披缃色半臂。因着她本来就年纪小,这一嫩绿嫩黄的打扮,就像春日刚抽芽的嫩枝,更显娇俏。 许是刚才穿的太郑重,袆衣的色调也太沉重,如今谢凝晖这样下了马车,让在场的人眼前都为之一亮,昆苏丝露却暗自嘀咕,临川这样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不少啊,她真的有十五岁么?不行,一会要再加几道菜,一定要赶快把她养胖点。 谢凝晖没有感受到大家的目光,她倒是松了一口气,还是穿孺裙舒服多了,袆衣一层一层的穿着太累了,大秦贵人就是这点不好,出去做客要带着一打衣服,出门换一套、到了主人家寒暄换一套、开始用膳换一套、用完膳开始玩乐换一套,如果玩一会要骑马还要再换一套……一天换衣服少则二三套,多则七八套,自己现在在疏勒总算不用这么麻烦,太累了…… 第四十一章 “这遍地锦装鳖呢选用白水河的上等老鳖,用三十六种滋补食材煮水蒸熟,火候要求非常高,只能蒸五成熟,不能多一成也不能少一分。将这老鳖去壳切成一寸见方的肉块,切的时候要有技巧,每一块都要连着裙边。然后另取一锅烧热猪油,放入姜片葱段蒜瓣煸炒,等出了香味就将这鳖块、蘑菇及八种调料放入同炒……”昆苏丝露的长史是个出生在疏勒的秦人,年纪不到四旬,面白微须,打理的非常风流,他显然对吃的很有研究,每上一道菜,他都能说上两句,许是这锦装鳖是他的最爱,所以他说的滔滔不绝,“食用的时候呢将这羊网油和鳖壳去掉,直接食用着老鳖,今日这道就做的不错,真正做到了软而不烂,糯而不粘,入口即化,满口生香……” 昆苏丝露招待谢凝晖的主厅一面是完全开放没有墙的,正对院里一处小湖,湖边杨柳依依,湖中矗立着怪石嶙峋的假山,许是真定公主爱莲的原因,这处小湖种满了睡莲,而塞克的气候显然比陵墓要温暖,湖中的睡莲竟然开了大半,摇曳多姿的在湖面绽放荣华。殿下伎人奏着舒缓的音乐,几个美貌的胡姬翩翩起舞,阵阵莲香随风而来吹拂着胡姬少而轻薄的纱裙,飘飘若仙,自是美妙无比。 而谢凝晖坐在织锦胡床|上,看着眼前的菜色有些发怔,全部是珍馐佳肴,而且非常美味不错,但是问题有点太重口、太腻味了一些,不是熊掌就是驼峰,不是烤全羊就是炙乳猪。吃的谢凝晖脑满肠肥,可是昆苏丝露非常热情,而这些菜肴也都能说出来历,这只熊掌是阿吕斯坦前些日子特别打的,不吃不给主人翁面子;那个驼峰是乌尔梅斯特别找来的白骆驼,很少见的,不吃下回就吃不到了…… 谢凝晖吃了一肚子高热量高胆固醇的食物,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肥一圈…… 而且由于坐姿的问题,她还罕见的吃撑了。这个时候中原流行的还是矮足家具,坐是跪坐。虽然也已经出现了胡床,可是贵女是不能坐的,坐在胡床|上将双|腿垂在身前,那可是没有礼教的行为。跪坐嘛,姿势所限自然吃不撑。 而昆苏丝露的公主府里全部是疏勒摆设,家具也自然是高足的。虽然谢凝晖这具身体非常适应跪坐,可是她的心里还是习惯坐板凳椅子。可汗基靡为了对临川公主表示尊敬,把她下榻的地方全部布置成秦风,而王宫里因为真定公主的原因,也有很多地方是秦风布置,这让谢凝晖郁闷了好久,她其实非常想坐椅子的,可惜有没有办法提出这个要求。 如今在昆苏丝露这里吃撑了又想起跪坐的好处来……至少能保持身材!谢凝晖不禁暗自打量昆苏丝露,她经常吃这样的食物是怎么保持身材的?殊不知这里许多菜色都是昆苏丝露特别为她准备的…… 就在谢凝晖在暗想晚上回去后一定不要用晚膳时,伊稚靡的亲兵匆匆跑了进来,向伊稚靡承上一份军报。大家都看向伊稚靡,若不是紧急的事情,也不会打扰他用膳。 伊稚靡展开军报,看后挥了挥手,一旁奏乐的伎人们连忙退了下去,连昆苏丝露的长史也释礼退出殿中。这分明是太子要说政事了,谢凝晖刚站起来也想要退出去回避的时候,伊稚靡却道,“公主不用回避,是安西大都护府传来的檄文。”说着他将军报递给阿吕斯坦,“安西都护府传檄而来,他们要在冬日进军乌浒河流域,以解昭武九姓之危,要求我们也派军参战。” “冬日?”昆苏丝露迟疑道。 谢凝晖也感到疑惑,即使她不懂军事,也知道冬日行军是有些军事典籍标注的大忌,而西域乃至乌浒河流域一旦到了冬日便是冰天雪地,雪山、沙漠、隔壁、冻原,哪一处别说是行军打仗,就是赶路都有丧失性命的危险。 乌尔梅斯道,“即使到秋日时间紧急,筹备军需比较困难,也不需要在冬日开拔吧?”大秦与草原民族不同,每当要打仗,都需要携带大量的辎重同行。大秦一万二千人为一军,就额外需要六千人的辎重后勤部队,所以他们所需要筹备军需的时间也比其他国家要长很多。 “确实是冬日。”伊稚靡道,“这一看就是萧朔的手笔,他惯于兵行险招,谁都知道冬日不利于行军打仗,他便要出其不意。他已经有两次上阵之战是在冬日进行。我月前看他麾下将士的配备,恐怕去年那次上阵之战还是上获。”大秦把胜仗的功绩分为两部分,一是按照敌我双方军队数量只差分为上阵、中阵、下阵,以少击多为上阵;二是按照杀获敌方人的人数,分为上获、中获、下获,杀获敌方四分已上为“上获”。所以萧朔的上阵上获已经是最高的功绩等级,所得的奖赏也最大。 阿吕斯坦看完檄文又递给乌尔梅斯,开口道,“除却我们,安西大都护府还征召了突骑施和小勃律。看来此次安西军要有大动作了。” “大秦与大食迟早会有一战。昭武九姓虽然不算大秦的属国,可是也年年朝贡,奉大秦为宗主之国,如今大食入侵昭武九姓,大秦显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伊稚靡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不过比我想象要来的早。” 阿吕斯坦站起来道,“太子,我……” 伊稚靡摆摆手打断了阿吕斯坦的未出口的话语,“阿吕,这场仗必须我去,而你留下来,因为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托付于你。”伊稚靡双眼凝视着阿吕斯坦道,“你愿意做我的大禄么?”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连谢凝晖都十分惊讶,她知道疏勒的传统,大禄一向由王族担任,多为可汗的兄弟,因为大禄掌握着举国最为强大的军队,而且是王族的军队,所以从来没有王族之外的人来统领。如今太子却将如此重要的位置交给了一个都密部的人。 昆苏丝露也震惊道,“伊稚靡,这……” 阿吕斯坦看着眼前比他年轻许多的王子,眼中不仅仅是信任,还有不容错辨的野心和*。 阿吕斯坦站起来走到伊稚靡面前,单膝跪地,手放胸前,他不由的想起自己还是年轻时夺得疏勒第一勇士的情景,当时意气风发的他以为一定能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成就一份不世功业,然而已经渐渐年老的可汗基靡却已经没有了那份雄心,而他也几乎被琐碎的生活消磨了当年的豪情壮志,如今太子竟然又给了自己这份冲动,他不由的低下了“不死雄狮”的头颅,表示出臣服之态道,“我愿意。” 伊稚靡走过来一把将阿吕斯坦扶起,“我一直都把你看做我的兄长,所以待我出征之时,疏勒就交给你了。” 阿吕斯坦却道,“我会辞去都密部的翕侯之位,专心大禄一职的,请太子放心。” 伊稚靡拍了拍阿吕斯坦的肩膀没有说话。 乌尔梅斯连忙站起来道,“恭喜啊,阿吕斯坦。” 伊稚靡回到主位,端起酒杯道,“为了疏勒!” 乌尔梅斯、阿吕斯坦共同端起酒杯,“为了疏勒!” 三人同时一饮而下,阿吕斯坦和乌尔梅斯发出大笑,连伊稚靡面带笑容。 、、、、 宴饮结束时,伊稚靡将谢凝晖送至马车前道,“公主,不日我会去突骑施讨|伐坦达靡,你是否要一起同去?” 坦达靡,谢凝晖想起那个在她眼前把郭大夫杀死的疏勒人,那是她穿越之后第一次那么憎恶和害怕一个人,如今太子既然要去讨|伐,那她必然是要去的,她想源旭等人一定也十分想去。 于是谢凝晖颔首道,“自然。” 伊稚靡只是和谢凝晖约定具体的出发日期,并没有多余说什么,便让谢凝晖上马车走了。 谢凝晖走后,昆苏丝露从暗处走出道,“真无趣,我还以为你会做什么呢。” 伊稚靡懒得去看自己的姐姐,马上就会有很多机会,何必急在一时,伊稚靡要绕过昆苏丝露走开,昆苏丝露却拦住伊稚靡道,“你……你把大禄一职给了阿吕斯坦,你就不怕……” 伊稚靡心里有些暖意,“之前大禄一职一直在王族的手里,也没有少见兄弟阋墙的事情。坦达靡是父汗的兄弟,一直深孚众望,结果呢?” 昆苏丝露皱着眉道,“可是那毕竟是疏勒一直传下来的规矩,自然有它的道理,你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改变了……” “阿姐,”伊稚靡伸手揽住了姐姐的肩膀,“疏勒的实力一直不能更进一步,就是因为五部的制约,如今我杀了图满拜,让苏克囚禁了他的父亲,放乌尔梅斯在身边都是为了这件事。如今让阿吕斯坦担任大禄也是更进一步打破五部和王族间的藩篱。况且阿吕是我目前觉得最适合担任大禄的人选,也是我信任的人。” “好,你心里有数就好。”昆苏丝露靠在弟弟坚实的肩膀的上,什么时候那个一脸冷漠的少年已经长成了眼神坚定的青年了呢,仿佛他的肩膀就能撑起疏勒的未来。 第四十二章 谢凝晖回到别馆招来王源等人,告诉他们伊稚靡将于近日去突骑食讨|伐坦达靡,源旭自然积极请战,而王源却道自己要留在疏勒,毕竟那一千阳关铁骑,谢凝晖是无权让他们出战的。其实是王源知道伊稚靡的用意,所以便也不去凑这个热闹,免得被伊稚靡记恨上…… 待到王源等人走了,谢凝晖稍稍用了些晚膳便洗漱上了床榻休息,这一日行程满满当当,让她感到有些疲惫,许多事情和讯息纷至沓来,让她应接不暇。她想来想去又想到中午在真定公主陵寝和太子相处那个情景。 太子……他想说什么呢?谢凝晖想起太子红着脸,欲言又止难为情的样子,脸也热起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谢凝晖想起高中时,对面忐忑小男生表白的样子,和太子今日好像啊,可是那是太子呀,平时那么冷漠又强大,竟然也会出现那样的表情么?谢凝晖捂着脸在床榻上滚了滚,嘿嘿嘿的窃笑起来…… “公主?”瑛珠听到奇怪的声音,边问边要掀开幔帐进来。 “……”谢凝晖连忙放下捂着脸的手,一本正经道,“恩……我刚做了一个梦,没事的,你不用过来了,我要接着睡了……” “是噩梦么?不会是在墓地煞着了吧?”瑛珠有些担心的问,“要不要唤疾医过来?” 怎么是噩梦……谢凝晖一头黑线,“不是啦,没事的,瑛珠,你不用担心。” “恩,公主如果有哪里不适,一定要说出来。”瑛珠又叮嘱道。这一路来公主担惊受怕的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委屈,从来也没有抱怨过,瑛珠生怕谢凝晖有什么不舒服也忍着不说。 “好的,好的,我一定会说。”谢凝晖连忙答应,就怕瑛珠进来看到自己有什么不妥。 瑛珠听谢凝晖声音清亮,确实不像有什么不舒服的样子,就回到了小塌上。 谢凝晖听到瑛珠回去了,松了一口气,刚才差点就丢人了…… 唉,不对……谢凝晖突然觉得自己很奇怪,为什么太子有可能向她表白,她会这么高兴?甚至兴奋的在床|上打滚?难道自己……谢凝晖想到这个可能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毕竟是个古人啊啊啊!和他们相处交朋友都没有问题,可是一想到会“喜欢”一个古人,还是觉得哪里都不对。而且,谢凝晖想起疏勒可是多妻制,就算可汗基靡为了表示对真定公主的尊重,只立了她一个可敦,但是基靡的妃子还是有很多很多的。 而太子长相俊美,又有许多贵女喜欢,以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女人呢!若是不喜欢也就罢了,若是喜欢怎么可能忍受呢?谢凝晖躺在床榻|上异常懊恼,以后还是和太子保持点距离吧……如果有机会就一定回去大秦! 谢凝晖在床榻上想了半夜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待到第二日醒来时还有些迷迷瞪瞪的,让瑛珠颇有些担心,但是谢凝晖再三保证自己没有任何不适,瑛珠只好作罢。待谢凝晖用过早膳之后,源旭便来了。 源旭此来是为了让谢凝晖挑选补充的亲事。谢凝晖的属臣是亲王配置,一共有三十二个亲事,因为瓮城一战,其中二十二人牺牲,七人重伤无法再上战场,所以一下就要再补充二十九个人。 源旭为了挑选亲事,于昨日下午进行了大比武,先从中挑选六十个候补亲事,再供临川公主亲自挑选出二十九个。亲事和普通士兵的地位有天壤之别,本来就是士兵人人争抢的事情。可是因为临川公主昨日祭奠亲事陵墓的表现,让将士们异常拼搏,为了这六十候补亲事的位置简直要拼命了,场面一时激烈到让源旭都几乎控制不住的局面。直到最后有一些落选的年轻士兵竟然哭起来。士兵对公主有如此信仰,这是好事,可是若在公主面前如此失态可就大大丢脸了。甚至若是让公主以为这些士兵都是柔弱不可靠之辈怎么办? 于是源旭对这六十个备选亲事进行了严厉的训话,在公主面前要站如松、坐如钟,绝对不能做出失态的举止,更不能因为落选而在公主面前哭泣,不然军法处置! 就算如此,源旭心中还是有点忐忑,如今临川公主在他心中的形象上升到无以附加的位置,他也是唯恐自己有一点做的不好。源旭先将这六十个人的履历交给谢凝晖。谢凝晖因为之前祭陵之事,便对身边的人都上了心,拿起履历仔仔细细的看起来。这履历十分简单,无非是姓名、年龄、祖籍、特长的武艺及功勋。这六十个人几乎都是西凉人,年龄大多都在十八岁至二十二岁之间。 源旭待谢凝晖看完,便让待选士兵进来。源旭继承了大秦选官的优良传统,相貌那也是选择的条件之一。所以这六十个人的相貌和身材都在中等水平以上,甚至还有几个堪称英俊。这些年轻的士兵们因为前一日临川公主祭陵之事,都对临川公主万分崇敬。如今第一次这么近的接近临川公主,几个年纪小的激动紧张的手足无措,不是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就是走路顺拐……特别是有一个叫阳子石的,进来的时候左脚绊了右脚,差点摔倒。源旭丢人的恨不得将佩刀扔到他们头上去,昨天的叮嘱都忘到娘肚子里去了! 谢凝晖将六十个人看完,源旭有些尴尬的说,“有几个,他们平日不是这样的……” 谢凝晖笑了笑道,“无妨。”又将自己画好的人选名单递给源旭,谢凝晖心中却默默感叹,怪不得有的公主会养那么多面首呢,天天看着这些青春靓丽的小鲜肉用崇敬的眼神望着你,在你眼前晃悠,不动心才怪呢! 此后旬日,伊稚靡都再没有出现,倒是让人送来了不少东西。谢凝晖料想他此次回塞克一定是忙碌异常,而且由于她的心结,也没有让人去找他。转眼,离着出征突骑食的时间就近在眼前了。 、、、 “副都护有什么事么?”赵思菱笑眯眯的看着萧朔派来的信使,这还是萧朔走后第一次派人过来。 信使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交给赵思菱,却并没有说话。 赵思菱看着萧朔的来信,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萧朔在信中道,临川公主已经找到了。赵思菱不可再假扮临川公主,也不可以女官之身份回到临川身边。因为萧朔之前答应过赵思菱,如果她按照他的意思做事,萧朔便放过她。所以如今也不会追究她之前与卡班拜合谋假扮临川之事。甚至还会给她提供钱财,让她自行离去后生活也有一份保障。 信使见赵思菱将密信看完,便道,“若是你想离开突骑施,去哪里,我会送你一程。” 赵思菱咬住嘴唇,摇摇头道,“让我想想。” 信使拿出一个盒子放在赵思菱面前,“我只会停留一日,你最好早做决定。”说完信使扭头就走了,他此次还给突骑施新任可汗卡班拜带来了安西都护府的檄文。 过河拆桥!赵思菱待信使走后便将盒子狠狠打翻,里面滚出几个银饼来。赵思菱恨的咯咯的锉着牙齿,一口银牙几乎被咬断。如今她这么不明不白的跑了,以后假冒公主的事情被闹出来肯定就会全部推到自己身上!况且自己冒着死罪的危险配合萧朔假扮临川公主,如今他找到了真的,便只给这点东西就想打发了她,没那么容易! 赵思菱过了一段时间的公主生活,虽然远不如真公主的精致,可是也已经沉醉其中。现在再让她去过连女官都不如的平民生活,她怎么可能愿意? 赵思菱拿起案几上的酒狠狠的喝了一口,心情平静了几分。她将刚才喝退出去的突骑施侍女唤了进来,叫她们烧水服侍她沐浴。沐浴之后,她换上轻薄的襦裙,又画上了桃花妆。赵思菱看着铜镜里颇为貌美的自己,上次诱|惑萧朔不果,那是因为萧朔见的美人多了,如今诱|惑个半老的卡班拜,还能不成么? 她指挥着小庖厨做了几道大秦的美食,然后又派人去找卡班拜,告诉他自己有事找他,请他傍晚时来宫账一趟。 傍晚,卡班拜准时到了赵思菱所居住的宫帐。卡班拜还真以为赵思菱是有什么事,因为安西都护府来人找了赵思菱,他是知道的。没想到一进宫账却发现了精心打扮的赵思菱。赵思菱本身长的不错,而且她出身宫廷,见过不少大秦贵人,模仿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平日里赵思菱是很矜贵的,她觉得自己得到了萧朔的支持,所以对卡班拜也很冷淡。如今突然如此殷勤让卡班拜很是奇怪,卡班拜以不变应万变之态应对赵思菱的反常,与赵思菱一起言笑晏晏的用完了晚膳。 然后赵思菱站了起来,扶着额头,身体一软倒进了卡班拜的怀里,“恩……好像有点喝多了……头好晕……” 赵思菱半闭着眼睛,脸上泛起了桃花般的红晕,短孺的领口因为动作而微微敞开,露出半个雪白的胸|部。卡班拜闻着这具美妙*上传来的熏香,一把将赵思菱抱起走进内帐…… 第四十三章 待到伊稚靡出发之日,伊稚靡只带了五千军队并谢凝晖一千骑兵。伊稚靡这五千人是他的精锐,而谢凝晖的私兵配备也完全不逊于他。 自谢凝晖穿越以来,经历的战争都是几千人作战,最多也就几万人,一点也没有小说中动辄百八十万的豪迈人数。实际上整个大秦的兵力不足五十万,除了镇守两京的几万人和中原各道各台的兵力,剩下屯于大秦漫长国境线上。而安西由于远离两京,也总共只有两万五千精锐而已。 谢凝晖此去突骑施除了坦达靡,还有找回她的公主册宝及女官赵思菱。实际上她回到赛克不久就派人写信给突骑施可汗,希望他能善待她的女官,可是直到他们出发之时,却一直没有收到突骑施的答复。 伊稚靡劝谢凝晖不要忧心,女官一般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最多是被哪个男人掳走(后面半句没有说)。待到他们去了突骑施问可汗讨要便可。 虽然伊稚靡没有说出来未尽之语,谢凝晖联想她在突骑施的遭遇却也想到了那一层,不由得更加担心赵思菱的遭遇。不过好在他们就快要到突骑施了。 这一路上谢凝晖尽量躲在马车里,避着伊稚靡,就算在外面碰到伊稚靡,也经常用各种借口快速离开,不与伊稚靡相处。伊稚靡虽然一直在行军赶路,也察觉了谢凝晖对他的回避态度。伊稚靡感觉很奇怪,之前两人相处一直都算不错,公主为什么突然开始躲避他了呢?坐以待毙向来不是伊稚靡的行事风格,在到达与临川公主相遇的那个疏勒聚落的时候,伊稚靡派人请谢凝晖一起用晚膳,马上就要到突骑施了,所以他们要商量一些事情。 傍晚谢凝晖收到太子的邀请时有些犹豫,一同共进晚餐啊,可是此次是共同行动,她总是这么躲着太子也不行。于是谢凝晖调整了一番心态,于傍晚去了太子所居的大帐。 此次到这个疏勒聚落,伊稚靡还是将最好的帐篷让出来给谢凝晖居住,而自己也住在原来的帐篷中,谢凝晖过去只是还有些淡淡的熟悉感。待到她进入了伊稚靡的帐篷发现太子已经正襟危坐等她了。 伊稚靡一见谢凝晖进来,不由的一怔,谢凝晖今日身着齐胸孺裙,及地的长裙显得她身量纤长,行动间顺滑的丝质裙摆纠缠着她的双腿,格外的翩迁,裸|露在外的纤细脖颈和精致的锁骨让伊稚靡身体一热,他连忙站起来掩饰的行礼道,“公主。”但随即伊稚靡想到之前一直见临川公主身着疏勒服饰,如今见她一路都身着秦服,不由的心中一暗。秦人虽然也流行胡服,但是那却更多是因为审美和猎奇。胡服只是平时玩乐穿着,正式场合没有人会穿它,家教严谨的人家甚至觉得穿胡服是没有礼教的行为。和亲公主和亲的一个步骤是“除秦服,着胡服”,很多人视其为羞辱。 谢凝晖回礼道,“太子。”便在一旁坐下了。 伊稚靡挥挥手让侍女将晚膳摆上来,谢凝晖一看竟然全部是上次在这个帐篷里,她与太子吃过的东西。 伊稚靡道,“上次见你用的不错,所以这次便让他们按照你说的又做了一遍。你尝尝怎么样?” 谢凝晖点点头,吃了一口糖醋小排,酱红色的糖醋汁将谢凝晖的嘴唇染的鲜艳欲滴。 伊稚靡的喉结动了动,手在膝上握成拳,眼神晦暗,自从那日对临川产生种种妄想之后,他好像越发控制不住自己。 谢凝晖拭嘴道,“挺好吃的,太子请我来不是有事么?我们边吃边说吧。” 伊稚靡在心中暗皱眉头,果然不是他的错觉,“公主,我们先去突骑施的斡里朵,和突骑施新可汗会面,拿回你的册宝。然后我会开拔讨伐坦达靡,行军打仗毕竟危险,你是否留在斡里朵等我们回来?” “突骑施的新可汗是谁?” “阿默啜可汗的长子,卡班拜。” 卡班拜,就是他谋反要杀死图兰的,况且他和那个巴尔迪关系很好,自己还是不要留在突骑施了,于是谢凝晖拒绝道,“我和你们一起去吧,之前我也随军打过仗,我可以的。”至于危险,坦达靡控制塞克的时候,太子都能将他打的如丧家之犬,更别说如今他境如流寇呢? 伊稚靡见谢凝晖神情复杂,好像对卡班拜颇为忌惮,于是心中颇为留意,“也好,这样我们回程就可以直接回塞克。” 正事谈完,伊稚靡还是忍不住想问,你到底为什么躲着我,可是话从嘴中吐出却是,“公主怎么近日一直穿着孺裙?” “因为孺裙比较舒适。”这是实话,谢凝晖毕竟从现代穿越而来,自然没有秦人对秦服的执着,穿秦服还是胡服对她来说都一般无二。现在天气渐渐开始炎热了,她穿轻薄的齐胸孺裙,领口敞开,不用束腰,自然是比对襟到脖子的领口,外袍需要束腰的胡服要舒适许多。不过谢凝晖却也感觉出来太子话中有话,他是什么意思? 伊稚靡观谢凝晖表情,知道说的是实话,心里舒服了一些,便直言道,“公主,我如果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公主海涵。但请公主一定不要误会我心存恶意。” 谢凝晖一怔,太子发现了?不仅有些懊恼之前自己做的明显,她笑了笑道,“没有,太子对我一直很照拂,我怎么可能对你不满呢。” 伊稚靡皱着眉头望着谢凝晖,刚欲说什么,他的亲兵却急急忙忙领着太子之前派去突骑施的使者进来道,“太子,突骑施可汗卡班拜派大将巴尔迪前来迎接。” 来的真不是时候,伊稚靡道,“让他进来吧!” 谢凝晖一听巴尔迪来了,起身道,“晚膳用完了,我就先回去了。” 伊稚靡觉得谢凝晖神情有些异样,便让她先回去了。 、、、 又过了两日,众人到达突骑施斡里朵,这两日谢凝晖不愿意碰到巴尔迪,很少离开马车,伊稚靡自然察觉,便知此事和巴尔迪有关系,之前临川公主在突骑施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伊稚靡的军队驻扎在斡里朵之外数里,伊稚靡和谢凝晖只带着自己的亲兵跟着巴尔迪进入了斡里朵。卡班拜在王帐外等着谢凝晖一行,虽然谢凝晖之前在斡里朵住了半个多月,这还是第一次进入斡里朵最中心的王帐。 卡班拜站在王帐之外,对于一个可汗来说,他是不需要如此对待他国太子的,不过伊稚靡虽然现在还是太子称号,其实与疏勒可汗无异。他看着神色冷淡的疏勒太子,赵思菱告诉他真的临川公主已经找到没几日,疏勒就送来了临川公主的信件,这让他很奇怪,图兰带着临川去的方向和疏勒是相反的,也不知临川有什么神通,这么快就跑回了疏勒。而且据说疏勒太子为人冷漠,不近女色,但是这次出征竟然还带着临川公主一起来。 大秦军纪森严,不论将军还是士兵,是不能带着家眷一起打仗的。但是草原上不同,首领自然可以带女眷一起出征,但那也需要是家眷。像这样带着未婚女子出征的可不多见。 伊稚靡下马与卡班拜寒暄,而谢凝晖也从马车走下来,因着她穿着一身飘逸的孺裙,巴尔迪眼睛一亮,别有意味的望了她一眼。 谢凝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害怕情绪,她只是淡淡的瞥了巴尔迪一眼,便与卡班拜见礼。 卡班拜请伊稚靡和谢凝晖进入王帐,待大家坐定,奴婢们奉上奶茶鲜果,卡班拜与伊稚靡想说了些关于坦达靡之事,又对谢凝晖道,“此前有人冒充公主,本汗不查竟然被蒙蔽了,真是本汗的过错。” 谢凝晖在出发之前,王源已经说过此事,因为事关冬日的大战,所以安西军不欲追究关于假公主的事情,也请谢凝晖妥协一番。谢凝晖本来就没有因为这件事损失什么,所以王源一说与大食一战还需要突骑施,她便同意了。 “可汗不必因此自责,只恨那贼子太狡猾。”谢凝晖微微一笑睁眼说瞎话,“不过,我的女官和册宝,可汗是否为我寻到。” 卡班拜拍拍手,一个奴婢将谢凝晖的册宝捧上来,“这是公主的册宝。不过公主的女官,实不相瞒,就是这位女官拿着公主册宝冒名顶替了公主,识破以后,本欲将她囚禁,待公主到来之时交给公主发落,却不甚让她给跑了。” 谢凝晖皱起眉,赵思菱顶替了我?她不相信这是赵思菱自己做的,倒是像卡班拜胁迫她假扮自己,被戳破后,杀人灭口。谢凝晖一时心中十分难受,若是逃跑的时候将她带上,她也不会因此而妄死了,可是自己竟然不能为她讨回公道。 卡班拜看谢凝晖神情有些怔忪,真是娇养的贵女,这点事就被打击到了,“公主是否还记得,曾经与突骑施的婚约呢?” 谢凝晖被卡班拜这句话拉回神,“可汗这是什么意思?” 卡班拜笑眯眯道,“之前公主与都利王曾经大婚,就是我突骑施的人……” 但卡班拜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一把短刀插在了卡班拜面前的案几上。 第四十四章 伊稚靡从腰间拔|出短刀,仿佛带着雷霆之势插|入卡班拜身前的案几,王帐中霎时一片静默,卡班拜吓的往后一倒,“你!” 坐在伊稚靡对面的巴尔迪抽|出腰刀跳了起来,“伊稚靡,你这是要干什么!”疏勒人简直目中无人,狂妄至极! “刷刷刷——”伊稚靡和谢凝晖的亲卫,王帐内突骑施的侍卫都抽|出了腰间的刀,对峙起来。 太子这是冲冠一怒为美人?嘿嘿,可惜昆苏丝露没有来,不然她一定很高兴。乌尔梅斯这样想着,也拔刀站了起来。 突骑施可汗太无理了,应该给他们一个教训!而疏勒不愧是大秦坚实的盟友,太子不愧在大秦游学过!源旭拔|出秦刀,护在谢凝晖身前。 王帐内众侍卫,太子动作好快,怎么做到的,好厉害! 谢凝晖依然高贵端庄的坐着,太子……好帅! 伊稚靡盯着卡班拜,眼中冰冷的杀意几乎将他冻结,出语却平铺直叙,“公主属于疏勒。” 嗯?谢凝晖一惊,太子不是说他不会娶和亲公主么?太子一定是为了帮我解围才这么说的吧…… 然后伊稚靡站起来,摆了摆手,他身后的亲卫都将刀归鞘,“临川公主是天可汗亲封的疏勒可敦,可汗休要口出妄言,冒犯临川公主。” “嗬嗬——”卡班拜竭力的隐藏自己因为恐惧而喘气的声音,刚才他一瞬间以为伊稚靡要将他杀死。伊稚靡真是欺人太甚,该死!他努力平静了面部表情,也摆摆手让王帐内突骑施亲卫收回腰刀,“刚才是我言语无状,请公主不要介意。” 谢凝晖微微一笑,也摆摆手,她身后的亲卫收回秦刀,源旭也将秦刀入鞘,退回到她身后。“无妨,可汗知错就好。”谢凝晖对突骑施并没有好感,这话说的十分不客气,卡班拜的脸僵了僵。 伊稚靡面向谢凝晖,满身的杀意霎时消散,眼里甚至漾出些温柔来,他向谢凝晖伸出手道,“该说的都说完了,册宝也拿到了,我们走吧。” 刚才伊稚靡暴起挥刀时,谢凝晖就不觉得害怕,只觉得炫目。如今日光从帐外射|入,映出太子眼中的温柔,谢凝晖几乎被他蛊惑,将手伸出,伊稚靡握在手里使巧劲一拉,将谢凝晖拉了起来。 伊稚靡拉着谢凝晖走出王帐,掌中小手细嫩纤滑,他忍住想要摩挲的冲动,直直将谢凝晖送至马车。 谢凝晖看着太子欲言又止,伊稚靡唇角微翘,“先离开斡里朵,有什么事我们一会再说。” 谢凝晖点点头,上了马车,瑛珠将车帘放下,马车开始轻轻摇晃,谢凝晖用手背轻触脸颊,发现一片滚烫。 、、、、 巴尔迪看着伊稚靡等人离去的方向,眯着眼道,“可汗,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卡班拜心中愤恨,他只不过是想试探一下疏勒太子对秦公主的态度,却没想到伊稚靡会如此的肆意妄为,那个小子也太不把自己这个突骑施可汗放在眼里了。可是疏勒太子和临川公主是不能死在突骑施斡里朵的,但是其他地方……就不好说了。 卡班拜眼中一片阴狠,“巴尔迪,你领五千兵马去狙击疏勒太子,他既然来了突骑施,就留在这里吧!” 巴尔迪哈哈大笑道,“臣领命,一定不让那个小白脸逃出生天。不过到时候可要将那个临川给我处置!”巴尔迪轻抚带着手套的左手,若不是那个女人,自己的手也不会被图兰废掉。他要让那个女人生不如死! 卡班拜颔首,“做的干净点,不要让人知道你抓|住的是临川。” “你放心。”巴尔迪站起来行礼道,“可汗,我先去准备了。”说完大步走出了王帐。 卡班拜的心腹侍卫见巴尔迪离开了王帐,有点犹豫的对卡班拜道,“将军的兵马是不是有点少了?坦达靡如今是丧家之犬,必然一击即溃,消耗不了疏勒太子的兵马。而疏勒太子和临川公主所部皆是精锐,疏勒骑兵和秦兵强悍闻名,是不是多安排一些人马已保万全?” 卡班拜摇摇头,却没有说话。巴尔迪自从一只手废掉以后,脾气越见暴躁,到处寻找治疗的方法。斡里朵的大萨满回来后,也无法|医治巴尔迪的废手,巴尔迪为了治疗他的手,不知道听信了哪个巫人的鬼话,搜罗了不少童|男童女,断手祭祀,几乎要弄到天怒人怨。如果他能杀了疏勒太子,自然不错,若是被疏勒太子杀了,也算是除去了突骑施的一个隐忧。 、、、、 待到离开突骑施斡里朵,行至一处水草丰茂之绿洲,伊稚靡下令稍事休整。 谢凝晖用过简单的午膳后,例行散步。这片绿洲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湖泊边长着一丛胡杨。胡杨是戈壁的特有树种,号称胡杨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下千年不腐烂。它与松柏不同,为了适应干旱,树叶都是小而尖,胡杨的树叶反而阔大带有清香。 谢凝晖仰头看着从胡杨树叶中透出的斑驳阳光,用手挡住眼睛,却不由的想起刚才太子拉着自己手的感觉,太子的手修长有力,指节有层薄茧,轻轻的牵起自己的手时,很有安全感,这还是穿越后,她第一次和一个男性牵手…… “公主。”伊稚靡的声音打断了谢凝晖的回忆。谢凝晖扭头一看,太子向这边走来,他身上甲胄未卸,行动间还带着一身威势。谢凝晖觉得自己很奇怪,看到太子就觉得脸上发热。 伊稚靡是专门来找谢凝晖的,一会他需要集合所有将领,安排作战计划,而谢凝晖所部自然也需要她亲自出席。 原来坦达靡当初挟持谢凝晖至突骑施时,突骑施接收了坦达靡带来的财宝和秦公主,便给坦达靡划了一处草原让其居住。虽然坦达靡并不想交出临川,可是形势比人强,坦达靡只得留下财宝和公主。刚才在斡里朵伊稚靡已经询问了坦达靡居住之地,离这里不过三日路程。 谢凝晖与伊稚靡并肩往回走,“刚才在王帐……突骑施会不会应此而趁火打劫?” “会。”伊稚靡察觉谢凝晖的关心,心情很是愉悦,“疏勒与突骑施是世仇,即使没有发生刚才的事情,突骑施也不可能没有小动作。若是如此,只当是突骑施送来的大礼。” 谢凝晖见太子胸有成竹,便道,“本来我还担心会不会阻碍我们剿灭坦达靡,原来太子是有意为之。” 伊稚靡奇怪的看了谢凝晖一眼,“当然不是,卡班拜那样说,我很不高兴。” 谢凝晖感觉脸上有点热,觉得自己应该谢谢太子,毕竟太子是为她解围,至于太子那样说的深意,她却不想细想。 还未等谢凝晖开口,伊稚靡却问道,“我看你对巴尔迪有些忌惮,而巴尔迪看你的眼神似怀有恶意,是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么?” “恩。”谢凝晖想了想,“之前巴尔迪想对我施暴,图兰,就是都利王及时出现,射穿了他的两只手,其中一只应该是废了。我想因为如此,他应该很恨我。” 伊稚靡心中一怒,暗暗将此事记在心里。 “谢谢你。”谢凝晖真诚的说,“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 伊稚靡停下脚步看向谢凝晖,“我不是为了给你解围。” 谢凝晖也停下脚步,看向太子,一时觉得心如擂鼓,仿佛伊稚靡要说什么很不一般的话,而这句话会给她的未来带来极大的改变。 “我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谢凝晖睁大了眼睛,“可是……可是你之前说,你不会娶临川公主。” “我改变主意了。” “恩?为什么……”谢凝晖下意识觉得不能再问下去,却控制不住自己。 伊稚靡笑了,日光透过胡杨枝叶投下斑驳的剪影,照的他脸上明明暗暗,他浅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柔情,仿佛要满溢出来,然后谢凝晖听到他说道,“我心悦君,君可知?” 第四十五章 我心悦君,君可知? 伊稚靡表面温柔缱绻,内心却又十分紧张,他悄然握紧了拳头,紧盯着谢凝晖的表情,终于说出来了,不过感觉还是有点蠢。而且如果她要是拒绝,那就……抢过来好了…… 谢凝晖几乎被太子眼中的热切所灼烧,脑中一时有些眩晕,这是表白么?心中蔓延着喜悦之情,可是为什么又涌起了危险感?不得不说,谢凝晖的直觉还是很准的…… 要说点什么呢?谢凝晖的脸也烧起来,心底有个声音说,知知知!答应他吧,太子长得貌美,又有能力,对你也不错,这不是恋爱的好人选么?况且你敢说你一点不喜欢他么?你不喜欢他为什么曾经为他辗转反侧? 另一个声音却说,谈什么恋爱!你当这是现代么?在这里,只要答应了,分分钟变成疏勒可敦你信不信?到时候还不是和一群女人争来抢去?你看看你这一路走来炮灰女配情节,你以为你像其他言情女主有金手指,可以让男主放弃江山放弃森林就只取一瓢饮? 你才是炮灰女配!这一路走来虽然破折了一些,可是什么时候真正遇险过?炮灰也是炮灰了别人,走到哪里,哪里就一串炮灰这绝对是女主的待遇! 况且你怎么知道太子不行,其他人就行?疏勒是多妻不假,大秦也是多妾啊!去哪里不是有和别人抢的危险,何不挑一个喜欢的!你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穿越这种万中无一的事情都被你碰到,还有什么不可能?遇到这么点事就前后踌躇,这点勇气都没有? 谢凝晖心中的中二之火又一次熊熊燃烧,对,何必违背自己的心愿,谁说我就是炮灰女配,不是玛丽苏女主呢!(1)可是要怎么说呢?谢凝晖又羞涩起来。 伊稚靡看着谢凝晖虽然不说话,可是脸颊上却淡淡的浮起一片云霞,一双妙|目波光潋滟,正是“长眉连娟,微睇绵藐”,一时间让伊稚靡“色授魂与,心愉一侧”。 我心悦君,君可知? 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知不知? 我心悦君,君可知? 就像春日里新生的草杆,还带着点冷冽青涩。 我心悦君,君可知? 就像初初绽放花|蕾上晶莹的滴露,含进嘴中还带着花朵的芬芳香甜。 我心悦君,君可知? 就像正午懒洋洋晒太阳的暹罗猫的猫爪,抓的人心中痒痒的。 我心悦君,君可知?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么? “我知道啊,所以……”谢凝晖抬起眼睛望进伊稚靡眼中炽|热的波流里,“我最近才避着你。” 她知道,而且她并没有拒绝我,狂喜还未席卷伊稚靡的心海,他又听到了谢凝晖后面一句话,“避着我?为什么?” “恩。”谢凝晖考虑如何措辞,“你是未来的疏勒可汗,所以可能会有很多妻子。” “恩?”所以呢?伊稚靡并没有明白。 “我会很嫉妒。”谢凝晖飞快了瞟了太子一眼,低下了头,“因为……我也喜欢你……” 她也喜欢我!她也喜欢我!伊稚靡心中一定,也不再紧张慌乱,“那我若只娶你一人,你便不会再躲着我了罢。” 谢凝晖吃惊的看着他,“可是……可是,男人不都是喜欢有很多女人么?” 伊稚靡看着谢凝晖瞪的圆圆的眼睛,眼中蕴着明明白白的迷惑,他伸出手碰了碰谢凝晖的脸颊,滑|嫩柔软,“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急色鬼么?” 伊稚靡的手碰到谢凝晖的脸颊,让她那一片感觉简直要烧起来,她下意识的躲了躲,“不,当然不是。可是很多人都有很多女人啊,如果只有一个妻子,不是会被笑话‘惧内’么?” 伊稚靡忍俊不禁,他向来不重女色,女人一直对他来说可有可无,这么多年又有谁说过什么,“我是疏勒的可汗,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谁敢笑话我?”伊稚靡伸出手拦着谢凝晖的后颈,缓缓低下头,靠近谢凝晖幼|嫩的唇|瓣,与她气息缱绻,声音低的仿佛呢喃,“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话尽,便轻轻吻了上去。 谢凝晖脑中一片混乱,伊稚靡扶着她的后颈,让她的头微微扬起,入眼的是太子深棕色的眼睛,眼中有汹涌却蛰伏的*,谢凝晖还分神想是因为背光的原因,所以太子的瞳色变深了?而随着伊稚靡攻城略地,她再也没有机会想下去,闭上眼睛迷失在一片汪洋中。 伊稚靡轻轻的啄吻两口,果然是比糖饴更软糯,比糖霜更香甜,让他忍不住继续深入,他的*如星火燎原一般焚烧起来,不过现在还不行,他还记得这是在户外,一会还有一场军事会议。 伊稚靡强忍着*,离开了谢凝晖的唇|瓣,此时,谢凝晖已经被他搂在怀中,谢凝晖睁开眼睛,脸颊如朝霞飞起,眼眸盈盈欲滴,让伊稚靡忍不住亲了又亲。 谢凝晖摸着太子身上冰冷的盔甲,耳边一片寂静,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好安静啊,可是……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不对!他们现在不是在外面么?! 谢凝晖用力推开伊稚靡,伊稚靡一时不备,让她挣脱了自己的怀抱。谢凝晖蹬蹬蹬的后退了几步,眼前是枝叶如盖的胡杨林,不远处还有正在小憩的军士,谢凝晖头如雷击,简直要炸了,她出来身后可是随时跟着一大票人的啊啊啊啊! 伊稚靡看着谢凝晖的脸比刚才还要红,还有些羞愤的神色,莫名其妙的问道,“怎么了?” 谢凝晖现在根本没空理他,她握紧了拳头,视死如归一般向后一看,果然……瑛珠并自己的亲卫及太子的侍卫全部背对他们站着。啊啊啊,谢凝晖简直要晕过去了! 、、、、 下午的军事会议,谢凝晖没有参加,反正她就是去了也没什么用,而且她现在还没有消化刚才发生的事情,根本无法再面对她的侍卫。通过玉音的记忆和常识,她明白在这个时代,说保守,那是很保守,说开放,又很开放。贵人们只要不是在街头闹市,在奴婢和侍卫面前接个吻并不算什么,就是床第之间有时也会让奴婢在一旁服侍,端茶递水擦汗,甚至帮助摆一些高难度的姿势…… 野战……那也是有的,在自己家中的庭院里。就是在野外,围个幔帐也是可以的。(2)大秦尚且如此,更别说在疏勒了,太子刚才所作并不算出格,可是!!谢凝晖就是接受不了,哪怕瑛珠等人一见伊稚靡吻她就统统背向他们。 谢凝晖趴在马车内的小塌上,脸埋在隐囊中,脸颊红的简直要滴出|血来。她即使再有原主的记忆,再有这个时代的常识,也无法把奴婢当无物,在别人面前亲吻、ooxx什么的,太可怕了好么! 源旭因为谢凝晖说不参加军事会议,还特别过来探望,以为公主生病了,十分担心。瑛珠虽然心中有些猜测,也不能直接说出来,便含含糊糊的对源旭说,让他不要担心,公主并不是生病了,而是一些女儿家的私事。源旭一听不敢再问,也不再担心,红着脸直径去参加会议了。 而伊稚靡被谢凝晖推开时,本来十分诧异,可是看到谢凝晖接下来的动作,又隐隐的明白了什么,他看着谢凝晖绯红的娇颜,羞涩的太可爱了,只想把她拉回来再亲几口,可是继续亲下去,估计她会生气吧?伊稚靡忍着笑,没有拉住谢凝晖,而是看着她快速的跑回了自己的马车。而就如他所料,谢凝晖并没有参加下午的会议。 伊稚靡之前已经派斥候侦查了坦达靡所部目前的情况,所以在会议上便将这些消息递给大家传阅。坦达靡带着五千骑兵逃出塞克,一路到达突骑施,又被之前的阿默啜可汗讹去了不少财物,日子并不好过。他毕竟是疏勒王族出身,从小在塞克长大,一直锦衣玉食。塞克是西域最富盛名和繁华的都市,与他在一处人迹罕见的草原支几个帐篷那可是天壤之别。所以坦达靡的脾气越来越大,动辄处罚鞭打下属,士兵屡屡有逃营事件发生。 此次会议,伊稚靡只是与众将商量一个简单的作战计划,毕竟离着坦达靡还有两日的路程,真正详细的计划还可能会有变化。他安排乌尔梅斯及几个千夫长夜袭坦达靡所部,让他们半日就解决战斗。然后看向源旭,让他保护公主和防御偷袭,“之前我们在王帐和突骑施起了冲突,卡班拜不可能不安排人来趁火打劫。源司马,虽然你不是冲锋陷阵,但是你的任务也很重。” 第四十六章 源旭出列道,“末将一定不辱使命。” 正说到这里,伊稚靡之前派出的斥候进来道,“报太子,巴尔迪领军出了斡里朵,人数在数千以上,进军方向目前是向着我们。” 伊稚靡笑道,“果然。”他的人虽然不能进入斡里朵得知最确切的军报,但是按照推论也知道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如此,计划还要再改变一些……” 伊稚靡又将军队重新分配,“我的目的不是击退,不是打败,而是全歼。”伊稚靡目光灼灼的望着众将领,“他们来的所有人,一个都不许跑!”自从知道巴尔迪曾经想要施暴公主,伊稚靡就想找个机会把他收拾了,如今巴尔迪撞到手上,当然不可能放过了。 “是!”众将轰然应道。 、、、 待到伊稚靡布置完一切,他便忍不住找谢凝晖。此时谢凝晖已经调整了心情,反正亲也亲过了,而且这里的人也见怪不怪,那、那就破罐子破摔吧,whocare! 所以当伊稚靡再见到谢凝晖之时,谢凝晖已经与平常无二了(至少表面是如此)。 但是两人再见面还是有点怪怪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气氛萦绕在二人之间,谢凝晖微微低着头,伊稚靡看着公主头顶的可爱发旋,很想把公主搂过来亲一亲,不仅味道甜美,公主的反应也很可爱,于是他也这么做了。 伊稚靡伸手刚碰到谢凝晖的后颈,谢凝晖的脸就炸红了,然后她双手就抵住了太子的胸前的护镜,太子怎么这样啊啊啊!刚见面就亲什么亲啊! 谢凝晖的力量对于伊稚靡来说和小奶猫一般,但是伊稚靡却停了下来,“恩?怎么了?”伊稚靡欣赏着谢凝晖飞红的脸,心情就像糖稀,粘粘的、甜甜的。 “……”谢凝晖低着头嘴里咕哝了一句。 “什么?我没有听清。”伊稚靡扶着谢凝晖后颈的手用力拢了拢。 谢凝晖以为伊稚靡还要再亲,吓的连忙说,“别,别在……别人面前亲吻……” 真是害羞的小东西啊,伊稚靡不知道谢凝晖为什么会如此害羞,但不妨碍他欣赏谢凝晖羞赧的表情,“为什么?瑛珠又不是外人,你这样避着她们,她们会伤心的。” 瑛珠一听,连忙要跪地声明,一切凭公主做主,自己怎么样都没关系的。 谢凝晖却鼓起脸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伊稚靡见谢凝晖要恼了,摸|摸她的头发放开她道,“好了,好了。不亲了,说正事。” 谢凝晖往后退了几步道,“什么事?” 伊稚靡便将自己的计划仔细说了一遍,谢凝晖一会皱眉,一会沉思,最后同意了太子的计划。二人又黏黏糊糊的说了一会话,再不开拔,可就赶不到晚上要驻扎的地方了,伊稚靡才离开,虽然他很想和谢凝晖呆在一起。 军队开拔继续赶路,直到一处草坡临水安营扎寨,伊稚靡邀谢凝晖一起用晚膳,用过之后。伊稚靡又换了便袍邀请谢凝晖一起骑马看夕阳,伊稚靡不知为什么一见公主就想亲一亲、摸一摸,可是公主实在害羞,也就只能作罢。 二人在众多护卫之下,骑马翻过了这片坡岭,远处是弯弯曲曲的宽阔河道,在夕阳之下反射着璀璨的光芒,今日几乎没有晚霞,一轮红彤彤的圆日缓缓落下,真是一幅“长河落日圆”的美景。 “今日的晚霞很淡,明日一定是一个好天气。”伊稚靡看着谢凝晖道。 二人的马离得很近,几乎交|颈而立,伊稚靡淡色的眼瞳在夕阳下|流光溢彩,谢凝晖看了一眼,觉得脸有点热,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伊稚靡看着谢凝晖被夕阳染的更红的脸颊,水润的双眸只有自己的倒影,一时目眩神迷,这种感觉又来了,总想亲|亲她,碰碰她不可,“原来晚霞都在此处。”说着他便伸手碰了碰谢凝晖的脸颊。 谢凝晖下意识想躲一躲,伊稚靡道,“我就摸一摸,只摸一摸……”声音竟然带着点委屈,仿佛撒娇一般。 谢凝晖心里又酥又软没有再退开,任由伊稚靡轻轻的抚摸她滚烫的脸颊,却分神想到,我的脸这么热,他一定感觉到了吧。 伊稚靡摸了摸谢凝晖的脸还不够,又顺着谢凝晖的长眉、眼眸、鼻梁细细描绘,只觉得的手指下的肌肤幼|嫩细滑,五官无一不完美,致使他都不敢用力,但只是摸一摸总感觉不够,至少公主的香甜味道感觉不到,要是能亲一亲就好了,一会把她送回帐篷总能亲一亲了吧…… 伊稚靡的手有层薄茧,摸在谢凝晖的脸上让她感觉麻麻的,接着伊稚靡用手描绘谢凝晖的五官,用力非常的轻,就像蜻蜓的薄翅扑面,他摸|到哪里,仿佛哪里就带着细小的电流,不知为何让谢凝晖感觉比亲吻更加羞赧。 终于伊稚靡把手收了回去,谢凝晖撇过头不再看他。两人骑着马片刻无话,可是即使呆呆坐在马上也觉得欣喜。 直到夕阳完全落下,不能不回营休息了,毕竟明日还要接着赶路,二人才驭马慢吞吞的向营地而去。伊稚靡将谢凝晖送进军帐,再也忍不住,揽着谢凝晖进了内帐,将她的惊呼吞噬进口中。二人辗转亲吻了许久,等伊稚靡将谢凝晖放开,却被谢凝晖一顿好打,伊稚靡边笑边躲,躲着躲着倒在床榻上,伸手一拉,将谢凝晖拉倒在怀中。伊稚靡一翻身将谢凝晖压在身下,又一顿猛亲。直到谢凝晖迷迷糊糊的感觉下|身被什么顶|住,才手忙脚乱的将伊稚靡退开,亲吻可以,可是一下子上升到那啥,那是绝对不行!!! 伊稚靡让了让下|身,哄道,“就亲一亲,只亲一亲……”早知道不换长袍了,若是盔甲,自然让公主感觉不出来,不过若是穿着盔甲,他也无法感觉公主的柔软身躯。 可是谢凝晖这回没有对伊稚靡心软,她一手推着伊稚靡的脸,“不行,太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你还记不记得,现在是在行军行军呢!”谢凝晖也是看过小言的人,多少男主说着“我不做,只是亲|亲;我不进去,就是摸|摸”,结果分分钟就滚上床了。事关底线啊,哪能让他求一求就可以的! 伊稚靡看着谢凝晖眼中的坚决,抓着她的手顺着她手指又亲吻起来,公主真是奇妙,哪里亲起来都香甜。 谢凝晖被伊稚靡抓着手,先轻轻吻了手掌几下,又将纤细的食指含进嘴中,用牙齿轻轻的咬了咬,仿佛在品尝味道,然后又顺着指头舔|舐到指跟,这样一根一根亲下来,谢凝晖半个身子都麻了,这简直比接吻还要色情,谢凝晖脑中警铃大作,天哪,要是再不制止他一定会出大事的! 如此想着,谢凝晖将手握成拳,艰难的说,“不行不行!你快走吧!” 伊稚靡看公主实在紧张,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好,我走了,你快休息吧。” 谢凝晖见伊稚靡走出军帐,捂着脸一下扑到在床榻上,却遮不住弯起的嘴角…… 伊稚靡从公主温香的军帐中走出,一阵凉风吹散了他心中的欲|火。在之前他的心里只有如何让自己变强,如何让疏勒变强,从来不在意女色。更不要说时时刻刻想见一个女人,见到了就想摸一摸、亲一亲,呆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很高兴。虽然变得很奇怪,但是……感觉还不算坏。 若是伊稚靡来自现代,自然就明白这是一种病,叫恋爱症候群,“每天漫无目的腻在一起,言不及意也觉得好有趣,走着坐着躺着趴着都行影不离,像是两人三脚又像连体婴”,一旦患病无药可医,只能等待自愈…… 、、、、 三日后差二刻卯时(凌晨四点半) “快滚开!滚开!”一个斥候骑着马飞驰在营中,嘴里还呵骂着前面挡他路的士兵,待到他驭马至中军主帐,翻身下马对帐前守卫的亲兵道,“有紧急军报,小人要面见巴尔迪将军!” 守卫亲卫还未入帐通报,就听到帐内一个粗旷的声音道,“快进来!” 帐内的油灯被点亮,巴尔迪赤|裸着上身走了过来,斥候进帐跪地道,“将军,疏勒人出兵夜袭坦达靡所部,几乎倾巢而出,只留少量军队护营。” “终于等到了!”巴尔迪哈哈大笑,“疏勒太子呢?” 斥候道,“小人不敢接近,但是没有看到太子旗帜。” 巴尔迪摸着长着浓密胡须的下颚道,“在不在都无所谓,先把他们营地抄了,抓了那个婊|子,再去追击那个小白脸。” “升帐!点兵!” 第四十七章 巴尔迪升帐点兵,要求所有的人在两刻之内集合,军营中一片吆喝喧哗之声,不过片刻,他手下的千夫长等将领就已经陆陆续续的来到了他的军帐。 巴尔迪看人员已经到齐,便让斥候将刚才的军报重复了一遍,然后他点了所有的士兵去冲击疏勒人的营盘,“先抓|住秦公主,然后再绞杀疏勒太子!杀净疏勒狗,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帐中将士嗷嗷直叫。 一个长脸的千夫长说,“将军,是不是让斥候再探察一番,分兵而袭,以防备疏勒太子设下陷阱埋伏。” 他刚说完,一个和他向来不对盘的大胡子吆喝着,“分兵?一共几千人的敌人,一个小白脸太子,还需要顾前顾后,你还打什么仗,回家吃奶去吧,哈哈哈!”众将一阵哄笑。 长脸却丝毫不以为忤,“你若怕我抢了你的功劳,我的部下殿后就是。”说完他对巴尔迪道,“疏勒太子早年在大秦生活,说不定学了不少秦人的诡计多端,不得不防。两年前阿吕斯坦主将,他为副将,以少胜多重创吐蕃,说明他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两年前,那个小白脸才刚回疏勒,一场仗都没打过。你也知道那是阿吕斯坦做主帅,疏勒老可汗把那个小白脸安插|进去做副帅,一看就是给他分功劳的。从斡里朵到这里只要两日半的路程,他们足足走了四日,每天就和那个秦公主黏在一起苟且,这样你都能看出来他是不好对付的?”大胡子嗤之以鼻,“你不愿意打头阵,好啊!我去,到时候立了头功,你不要嫉妒!” 巴尔迪看着手下争吵,脸上露出些不耐烦,那个疏勒太子成天和那个贱妇勾勾搭搭的,哪里像能打仗的人。这个阿柏向来磨磨唧唧神神叨叨的,现在竟然盲目夸大敌人扰乱军心,若不是自己手废了,还要用着他,真想一刀把他砍了,说来说去都是贱妇的错!“不用吵了,那个小白脸在王帐中就因为那个秦女挑衅可汗,目中无人,狂妄自大,这次是非要他死不可!众将听令,全军冲击疏勒营盘!” 长脸的阿柏还要再说,却被巴尔迪一鞭子抽在他脚下,只得吞下未出口的话语。巴尔迪看也未看他一眼,率先走了出去,大胡子对着阿柏恶狠狠的呲牙笑了笑,也跟着巴尔迪走出了军帐。 阿柏看着众人群情亢奋,无奈的叹了口气。 大胡子作为先锋冲击疏勒人的营盘,前面的骑兵刚冲到营盘近前就被弩|箭射倒一片。 “秦弩!是秦弩!”不停的有突骑施人叫喊着,有些突骑施骑兵开始退却。但是营帐里有秦公主,营盘有秦弩手守卫太正常了,大胡子吆喝着让骑兵继续冲锋,只要冲过弓|弩手的防线,弓|弩手将不值一提。 营盘的主帐内,谢凝晖和伊稚靡隔着案几相对而坐,伊稚靡已经披上了全副盔甲,而谢凝晖还是一身齐胸孺裙。 谢凝晖这几日都怕了太子了,只要有空就黏在一起,只要在私底下就又亲又摸,虽然她也……不排斥吧,可是还是觉得保持点距离比较好,比较有安全感,虽然现在还是有太子盘中餐的感觉…… 伊稚靡目光灼灼的望着谢凝晖,“你为什么坐的离我那么远。” 谢凝晖用小拳头抵着嘴干咳了一声,“我听外面已经开始打了,那么这几日天天黏在一起的效果已经达到了呀,那还坐那么近做什么?” 伊稚靡顿时哀怨了,“你以为我之前都是假装的?” “不是啊……”谢凝晖在心底对自己说不能心软,不能心软,“我的意思是你不出去督战好么?外面已经一会了。” 此时天色已近渐亮了,伊稚靡就着日光就能看清楚公主的脸,他侧耳听外面的动静,还只是冲阵和防守的声音。伊稚靡站起来走到军帐门口,对亲卫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了?” 亲卫道,“还未形成合围之势。” 此时守营的还是如伊稚靡第一次布置的一样,只有公主的一千私兵,由源旭统领。疏勒的五千骑兵早在一个时辰之前已经离开营地,表面上是全部夜袭坦达靡所部,其实其中有两千人绕到突骑施人必经之路之后埋伏,一旦等待突骑施人全部通过埋伏,就从后夹击,形成合围之势,要把所有的前来追击的突骑施人一网打尽。而之前伊稚靡时时刻刻与临川公主黏在一起,一方面是出于他的本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敌人轻敌,尽快的将全部兵力都投入自己的包围圈之内。 伊稚靡之前在突骑施斡里朵的王帐中与卡班拜可汗发生冲突,就已经想到,以疏勒和突骑施恶劣的关系,以及王帐中的冲突,突骑施会派兵趁火打劫,当时他只是想狠狠的击退突骑施来犯的兵马即可,可是后来知道巴尔迪曾经想要施暴公主,而领军前来的是巴尔迪之后,又改变了主意。这次战斗不仅要胜利,要大胜,还要将突骑施人全部击杀,最重要的是手刃巴尔迪。 于是伊稚靡便定下了这个计划,并且请求谢凝晖配合他,在这几日只要伊稚靡邀她出去,便要亲|亲密密的在一起,而谢凝晖想了想还是应允了,只是伊稚靡这么做到底是为了战争呢,还是假公济私呢,伊稚靡已经明明白白的向谢凝晖表露了。 但是时辰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外面还未形成合围之势,这已经超过了伊稚靡估计的时辰,伊稚靡转身对谢凝晖道,“公主请稍等,我出去给他们加把火,一会我就会把巴尔迪的人头献给公主,让他为曾经冒犯公主而付出代价。” 对于伊稚靡来说,这也是一种另类的情话,伊稚靡说的甜甜蜜蜜,谢凝晖却一头黑线,怎么他们一个两个的都要弄死巴尔迪,太子不会真的把血胡刺啦的人头拿给我看吧?谢凝晖连忙道,“如果他死了,你告诉我就可以了,不用把人头拿给我看了。”对于谢凝晖来说,巴尔迪刚抓|住她,她就被图兰解救了,所以巴尔迪给她带来的恐惧感并不深刻,当时图兰废了他一只手,谢凝晖觉得那个惩罚已经足够,这段时间她也几乎忘记了那件事。不过巴尔迪能那样对她,就一定强|暴凌虐了不少其他的女人,所以死不足惜,还是让太子把他收拾掉吧。 伊稚靡点点头,揽着谢凝晖的后颈轻轻啄吻了她的嘴唇道,“等我凯旋归来。”便转身迈进朝阳之中,初升的阳光在他的盔甲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一时恍若战神一般。 伊稚靡让亲卫将他的太子大纛旗竖起来,自己胯上战马就来到营前。谢凝晖的私兵都是操弓弩的好手,大秦的弩|箭天下无双,依仗着工事守营盘简直轻而易举。也让突骑施的骑兵一直没有突破防线,而这时伊稚靡领着自己的亲卫加入战斗,致使他们更加轻松。 巴尔迪已经让大胡子发起了两次冲锋,还没有冲破疏勒人的防线,这时他看到了疏勒太子的大纛旗,大吼道,“疏勒太子来了,说明他们的防线已经快要被突破了,兄弟们冲啊!” 突骑施骑兵嗷嗷叫着冲上去后,巴尔迪对着自己的亲兵大骂,“疏勒太子都出现了,阿柏那个狗东西怎么还没来,你去告诉他,如果他在一刻钟之内没有出现在我眼前,等我收拾了疏勒太子,第一个就砍了他!”亲兵连连应诺,骑着马往后面找阿柏去了。 原来阿柏还是觉得疏勒太子此行有诈,所以在后面慢吞吞的磨蹭,可是不想巴尔迪的亲兵转瞬即到,对阿柏道,“疏勒太子都出战了,疏勒人的营盘马上就要被攻破了,将军说,你若在一刻钟之内还没有赶上去,就砍了你的人头。” 阿柏压着自己的部下缓速行军,已经让这些急于抢立战功的军士感到不满,如今听到疏勒人的营盘马上被攻破了,巴尔迪还要处置阿柏,唯恐去晚了不仅没有功劳,反而受到惩罚,都在心里不住的骂娘,大家便七嘴八舌的嚎叫,要求急速行军,阿柏无奈,只能向部下妥协,全部全速行军。 等到阿柏的人马遥遥看到巴尔迪的人马时,突然听到了背后传来疏勒人进攻的号角声,阿柏在心中大喊,完了!他急忙大声疾呼,让自己的部下调转马头御敌,可是他的叫喊刚冲出嘴边,从背后冲上来的疏勒人已经像一把沉重的大锤一样狠狠的砸到了军队的尾部,将突骑施人从后彻底冲散…… 伊稚靡一看突骑施人从背后开始混乱,便集合人马,敞开营门,领着骑兵冲了出去,巴尔迪的人头,他要了! 第四十八章 疏勒人的骑兵前后夹击,突骑施骑兵的阵型立刻就乱了,将领们大声厉喝让士兵们不要逃窜,甚至斩杀逃跑的士兵,让他们保持队形御敌,可是将领们嘶吼的声音霎时就被淹没在众士兵嘈杂的呼啸中。 巴尔迪在亲兵的保护下,被四处逃窜的士兵裹挟着动弹不得,他勃然大怒,用力劈砍着逃至他身边的军士,不停的大声咒骂,想让士兵不要乱跑,可是丝毫没有作用。 在中了敌人埋伏,被敌人合围的情况下,若这是一支经过严酷训练,有钢铁一般军纪和意志的大秦精锐,拥有能审时度势、且镇定自若的指挥官,或有可能翻盘。但是像巴尔迪所部这种只靠逞个人勇武的军队,日常作战拼杀虽然凶猛,仿佛不可一世。可是一旦遭遇挫折,陷入这种合围之劣境,便会一触即溃。军令、荣誉、部族在对“生”的渴望面前不堪一击,他们会立刻从嗷嗷嚎叫的饿狼化为四处逃窜的兔子,让敌人从容收割他们的生命。 一名亲兵对巴尔迪道,“将军,大势已去,小人护着你突围吧,秦人说,‘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秦你|妈的!”这位亲兵刚说完就被怒气勃发的巴尔迪一刀拍下了马,转瞬就被四周拥挤的乱马踩死。周围看到这一幕的亲兵历时涌起了兔死狐悲之感,可是又有什么用,如果让巴尔迪死在这里,就是他们能逃出去,也一样是死罪。 巴尔迪看着那个亲兵惨死在马蹄下,心中的郁怒发泄|了几分,也渐渐冷静下来,他举头四顾,周围是如惊弓之鸟四下乱窜突骑施士兵,远处矗立的都是疏勒的军旗,自己的军队已经被包围了,现在确实逃命最要紧,于是他立刻驱使着自己的亲兵砍杀前面挡路的自己人,要杀一条血路逃出去。 这时疏勒营地方向突骑施士兵突然如潮水一般的拥挤过来,在包围圈的外围,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突骑施人的断肢残躯横飞,血雨漫天,伊稚靡身着银色甲胄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身后飘扬的金黄色王室披风已经被鲜血染红,他一路手起刀落如入无人之境,仿若战神临世,见此情景,突骑施人惊骇的四散而逃。 伊稚靡在作战的时候很少直接入场拼杀,如今他的亲卫见太子如此勇猛也被激发了狂性,大杀四方所向披靡。连随后而来的源旭及谢凝晖的私兵也一时被疏勒太子的悍勇所震慑,不禁豪迈万丈。源旭不由得暗自思忖,疏勒人果然如传说中的一般勇武,尤其这位疏勒太子有勇有谋,又兼修武艺,若是他,也算是能配得上公主了。源旭作为谢凝晖的“脑残粉”,自从看到公主与疏勒太子亲|亲我我之后,就一直对伊稚靡抱有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敌意,如今见到这个场面,也终于被疏勒太子所折服。 伊稚靡离巴尔迪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周围的突骑施人也明白原来疏勒太子是要取巴尔迪的性命,都不由自主的向巴尔迪两边挤去,给疏勒太子腾出地方。巴尔迪一时被疏勒太子的凶狠所震,拼命的砍杀挡路的突骑施人,想要逃走。可是前面的人实在太多,他根本砍不完。巴尔迪心一横,如果把疏勒太子杀了,那么疏勒军队群龙无首,自己还有可能挽回败局。他这样一想调转马头,大喊道,“去死吧!”长刀用力横劈向伊稚靡,伊稚靡向后下腰贴近马脊,躲过巴尔迪带着厉风的刀,手中长刀一转,直取巴尔迪的头颅,只听“噗”的一声,巴尔迪硕大的一颗头颅飞起,掉落进万军之中,而他壮硕的身躯还僵直在马背上,断颈中狂喷着鲜血。 巴尔迪死了! 只是一个照面,巴尔迪就被疏勒太子斩于马下,虽然巴尔迪的一只手废了,可是他也仍然是突骑施排得上号的武将,周围的突骑施人被这惊天变故惊的目瞪口呆,也不知谁喊了一声“魔鬼……”更多的突骑施人惊慌失措的逃开伊稚靡。 这时伊稚靡的一个亲卫用带着疏勒口音的突厥语大喊道,“巴尔迪已被太子斩于马下!尔等束手就擒!”更多的疏勒人也跟着开始喊。 “巴尔迪已被太子斩于马下!尔等束手就擒!” “巴尔迪已被太子斩于马下!尔等束手就擒!” 疏勒人齐声呼喝,喊声震天,以太子为中心的突骑施人纷纷放下武器,不再抵抗,随着疏勒人的喊声辐射|到整个突骑施军队。 伊稚靡提着长刀骑在马上,盔甲、披风、长刀的刀尖还在不停的往下的滴着鲜血,但是他的表情依然波澜不惊,仿佛只是闲庭信步路过此处,放下武器的突骑施人不敢再看,纷纷下马匍匐在地上。 伊稚靡闻着身上冲鼻的血腥味,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对身边的亲卫道,“这里你处理。”然后骑着马向营地而去,那里有他喜欢的香甜味道。 此时谢凝晖已经出了军帐,骑在马上观战,虽然她看不到伊稚靡斩杀巴尔迪的情景,但是不妨碍她听到疏勒人的叫喊,突厥语她懂得比疏勒语更少,更别说疏勒人说的不清不楚的突厥语,不过她身边有翻译机瑛珠,自然就告诉她语义,谢凝晖听后十分惊讶,太子竟然直接杀入的敌营,于万军之中直取将领首级。 从伊稚靡出军帐到斩杀巴尔迪用了还不过半个时辰,此时太阳才刚刚高升,伊稚靡骑着马踩着朝阳的光辉而来,阳光铺满他的全身,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他胯下的骏马慢条斯理的漫步,每一步都有鲜血从他的身上长刀上滴落,他浑身的煞气却随着鲜血的滴落而渐渐如冰消雪释一般消散不见了,谢凝晖骑在马上遥望着他,因为逆光,伊稚靡看不清公主的表情,却依旧觉得心里一片柔软,有人在等着他,这种感觉……还不坏…… 看着浑身浴血的伊稚靡,谢凝晖的心脏开始狂跳,她竟然觉得这样的太子好帅,天哪,自己明明从和平年代而来,为什么会欣赏浑身是血的武将呢?但是这一切都不是她能控制的,伊稚靡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淡淡的说,“巴尔迪已经死了。”一和即击杀敌方的魁首,本该是大书特书的功绩,伊稚靡说的云淡风轻,仿佛只是说今天天很好一样。 谢凝晖微微一笑,“幸苦了,我们赢了。” 伊稚靡很想抱一抱谢凝晖,闻一闻她身上的甜美味道,不过他还记得自己身上都是血,就只是伸手轻轻碰了碰谢凝晖的脸,却发现谢凝晖用脸蹭了蹭他的手,伊稚靡心中一动,几乎忍不住要拥抱她,但是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我去沐浴整理一下。” 谢凝晖点点头,看着伊稚靡驭马去了营地边的溪流,在亲卫的帮助下开始卸满是血污的盔甲,然后是盔甲内的短打,眼看就要走|光了,谢凝晖连忙收回目光,回了军帐。 伊稚靡洗得很快,只不过一刻钟,他便回到了军帐,他卷曲的棕色长发还不停的滴着水,顺着敞开的衣襟顺流而下,谢凝晖不是第一次见他刚出浴了,但是这一次与上次完全不同,上一次她只是单纯欣赏太子的美色,这次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她直接面红耳赤起来。 伊稚靡伸手揽住了谢凝晖的后颈,轻吻她的双|唇,果然,入口的是一如自己记忆中的甜美,让他忍不住想要深入,而且刚打完仗让他的身体十分亢奋。谢凝晖在他堪称凶狠的亲吻下几乎喘不过气,仿佛自己都要被太子吞入腹中,几乎要窒息晕倒在他强壮的臂弯里,谢凝晖推了推伊稚靡,被放开后,连忙大口大口的喘气,“用早膳吧,打了一早晨的仗,你也饿了吧?” 伊稚靡眷恋的轻啄谢凝晖的脸颊,吻到谢凝晖的耳畔道,“回去我们就大婚,嗯?” 谢凝晖的耳|垂被伊稚靡含在口中,半个身体都麻了,仍然强忍着问,“怎么这么着急?” 伊稚靡托着谢凝晖的臀|部按向自己勃发的下|体,“是我等不及了……” 第四十九章 谢凝晖好不容易从伊稚靡怀中挣扎出来,愤愤的瞪了他一眼,这人简直是时时刻刻都想着要怎样怎样,真是醉了,而一点也不反感的自己,更是醉了…… 被公主瞪了一眼的伊稚靡总算安分了下来,两人规规矩矩的坐着用膳,毕竟怎么样都不能让公主饿肚子呀。 待用完膳,谢凝晖问伊稚靡,“也不知道乌尔梅斯那边怎么样了。”夜袭坦达靡所部的疏勒军队是乌尔梅斯率领的。 伊稚靡倒是一点不担心,“应该快回来了。”他见谢凝晖还有点担心,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如坦达靡这样的丧家之犬,乌尔梅斯都对付不了,以后他也别再领兵打仗了。”对于伊稚靡来说,坦达靡根本不算问题,反而是突骑施人相对比较棘手,所以他才会留在营地以掌控局势。 正说到这里,乌尔梅斯就回来了,他直接来到军帐,身后跟着被五花大绑的坦达靡。坦达靡被堵着嘴,又被几个士兵押着,仍然扭动着身体挣扎着。 乌尔梅斯汇报了此次战斗的结果,“……杀敌一千二百三十八人,敌人倒戈八百余人,俘虏两千七百余人,活捉坦达靡及其子……”乌尔梅斯是打着太子的旗号去的,于是刚与坦达靡所部短兵相接,就有士兵倒戈了,还有更多的人虽然不敢倒戈相向,也放下武器直接投降,所以这场战斗打的十分容易。 伊稚靡只是瞥了一眼坦达靡,便摆摆手道,“把他拉出去关起来吧。”然后站起来拍了拍乌尔梅斯的肩膀,“乌尔,做的很好,你立了大功!” 乌尔梅斯却不居功,“这是太子送与我的功勋,不管是谁去打这场战斗,都会很容易的。” 、、、 战争结束,军队在原地休整了半日,第二日便开拔回了疏勒,回去的路上并不像来时不时游玩欣赏风景,而是在谢凝晖身体能承受的情况下全速行军。 不过十日,他们便回到了塞克,坦达靡父子被处以绞刑,被俘虏的士兵罚为奴隶,而倒戈的士兵则被宽恕,可以继续在军中效力。 伊稚靡此前虽然已经是疏勒实际的掌控人,可是一直没有继承汗位,直到疏勒的叛乱被平,所有的叛贼伏诛,他才要举行继位仪式。而且他此次不仅要继承汗位,还要同时举行大婚,立临川公主为可敦,一时整个疏勒都沸腾起来,五部的翕侯及贵族们云集塞克,周围的小国有的国王亲自来参加,路途遥远国王不能亲自前来的,也会派使者携带精美的礼物。 疏勒王室发生兄弟阋墙的事情以后,西域各国都在默默关注,不少有幸灾乐祸等待疏勒因为内乱自己衰落下去,没想到疏勒太子仅仅弱冠之年,却以雷霆手段迅速平定了内乱,诛杀了叛贼。他们本来以为这是阿吕斯坦的作用,可是仔细探究之下,却发现而这一系列的举措中,并没有疏勒战神阿吕斯坦的身影,而几乎都是疏勒太子一人承担。这些国家的首领都无法再小觑疏勒太子,无不想办法和这位新任疏勒可汗搞好关系,疏勒显然没有衰落,反而会变得更强。 伊稚靡的胞妹爱苏露和她的丈夫小勃律太子萨军也专程赶来。当初爱苏露得知坦达靡叛乱的消息时,五内俱焚,连忙派人寻找伊稚靡,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不过伊稚靡拒绝了,只是依靠疏勒的力量,他就能处理好。如今爱苏露听到哥哥不仅要登基,还要娶妻,不由的异常高兴,便和丈夫一起回到塞克给哥哥庆祝。 待到她回到塞克,便在自己的公主府邀请姐姐姐夫、哥哥及未来嫂子谢凝晖宴饮,谢凝晖自然欣然参加。 爱苏露与昆苏丝露是完全不同类型的美人,她就和她的名字一样,是一个如月光一样温柔皎洁的女子,她与小勃律太子萨军的感情也很融洽,整个宴席倒是言笑晏晏,十分温馨。 爱苏露指着宫人端上来的葡萄酒道,“来,尝一尝我专程带来的酒。”宫人们将葡萄酒倒进夜光杯中分给众人。 谢凝晖抿了一小口,她对酒类向来欣赏不来,只知道这是好酒就可以了。 昆苏丝露却道,“前几日我来你怎么没有把这酒拿出来,今日因为阿豹来了,你才拿出来,果然你心里只有你哥哥,没有你姐姐。” 阿宝?谢凝晖差点把口中的酒喷出来,按照昆苏丝露的语义明明是在说太子,可是他什么时候又有这么、这么一个可爱的名字,于是她下意识的望了一眼伊稚靡。 伊稚靡见谢凝晖的眼神,立刻就明白她在想什么,有些不满的说,“姐姐,你怎么又叫我小名。” “在场都是自家人嘛,”昆苏丝露看弟弟面色有些尴尬,也想通了关节,向谢凝晖解释道,“我们的母亲在生伊稚靡前一日梦到一只通体洁白的雪豹,于是便给他起了一个小名叫阿豹。”按照疏勒语“豹”和“宝”发音并不同,但是因为照顾粗通疏勒语的谢凝晖,这次家宴便说的是汉语,毕竟在场的人因为各种原因,用汉语沟通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谢凝晖这才明白原来是“阿豹”,不是“阿宝”,可是这个小名挺可爱的啊,私下里可以叫叫试试。 谢凝晖记在心里,就把这个话题揭过不提。少时,众人用完膳,谢凝晖便去更衣,待到她更衣往回走时,却被米莉拦住了去路。 “原来你就是临川公主。”两个月未见,米莉憔悴了不少,当时她被伊稚靡拒绝,回去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来听闻伊稚靡要在登记之日大婚,结婚的人选又是临川公主,不仅又生出一些希望来。临川公主是正经的大秦贵女,如果自己去求她,她会被自己感情而感动,那么就会让自己去服侍伊稚靡吧? 曾经活泼开朗又有些天真的米莉和温柔的爱苏露本来是闺中密友,于是米莉便找到了爱苏露,想让她给自己一个见临川公主的机会。这两年爱苏露几乎没有见过米莉,如今见米莉不仅憔悴,连行为举止都改变了,不禁大吃一惊,她熬不住米莉的苦求,便让她在家宴的时候在外面等着,临川公主总会有单独行动的时候,可是当爱苏露见到自己的哥哥对临川公主爱护有加的时候又有点后悔,不过米莉爱哥哥爱的都走火入魔了,总要找个办法解开她的心结。 但是当米莉见到当时打击她的女官就是临川公主时,心中不仅有些绝望,当时临川公主问她的话,她回去找了不少人才得知了正确答案,本来她以为一个公主不会比她知道的更多,没想到临川身为一个公主,都对自己要求如此严格,所以还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卑弱”,太子才不喜欢自己么?不过既然这样,她求一求临川公主,公主也会让她去服侍太子的吧? 于是米莉扑到谢凝晖的脚边道,“公主,我对太子殿下一片拳拳爱慕之心,请公主允许我匍匐在你们的脚下,我会全心全意的服侍你们的。” 谢凝晖吓了一跳,想让开,但是已经被米莉抱住了脚,瑛珠连忙上前想把米莉拉起来,可是米莉抱紧谢凝晖的脚就是不撒手。谢凝晖只得直接说,“不行,伊稚靡已经答应我了,只娶我一人。” 答应她?这是临川公主主动要求的,米莉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她刚才听到了什么,天哪,为什么临川公主会要求伊稚靡做这种事情,米莉完全被惊吓住了,她结结巴巴的说,“你……你怎么能,你、你不是大秦的公主么?你难道没有读过《女诫》?” 谢凝晖愣了一下,“《女诫》?班昭写的?” 米莉点点头,“曹大家写的,不是秦女的行|事准则么?” 额,原来米莉这么诡异的举止都是因为看多了《女诫》?谢凝晖一时啼笑皆非,她示意瑛珠把米莉拉起来,这样让人抱着脚仰视,太难受了,“你站起来和我说话。”而米莉在震惊之下被瑛珠一把扶了起来。 谢凝晖道,“你以为秦女都是那样的?” 米莉有些迷惑的点点头,“难道不是么?‘卑弱’、‘敬慎’、‘曲从’、‘夫者,天也’……不是么?” 噗,谢凝晖差点笑出来,但是她忍住了笑声,又不知为何从心底浮出一丝凄凉。她穿越的这个大秦,类似古中国的大唐,不但是中国文明的鼎盛时期,也是女性地位相对比较高的一个时期,但是即使是这个时代……她没有再想下去,而是说,“你知道班昭的生平么?” 米莉摇摇头,她的汉语并不算好,只是诵读搜罗来的“秦女行|事准则”已经比较艰难,又怎么可能去读汉史,关注班昭的那寥寥几百字记录呢?而且按照《女诫》的主体思想来说,女子只要侍奉好丈夫、姑舅(公婆)、叔妹就好,“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米莉道。 谢凝晖叹了口气,“汉和帝的时候,皇帝下诏让班昭将《汉书》续写完成。邓太后临朝的时候,又让班昭参与机要,干涉朝政,若按照班昭所说的那套,她不是应该一头碰死在邓太后面前,以死明志么?” 第五十章 什么,曹大家竟然以女子之身干政,米莉脑中一片混乱,这岂不是和她所著《女诫》背道而驰? “而且班昭是东汉时期的人了,距离现在也有几百余年,时异境迁,远非昔比,你怎么以为现在的秦女还按照她的说法去做呢?” “那现在的秦女是什么样子的?”难道一直是自己走错了方向? 谢凝晖回忆了一番道,“《女诫》开篇便是‘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你知道这是出自哪里么?” “出自《诗经》。”这个典故米莉还是知道。 “东晋有一个宰相名唤谢安,他的妻子是大名士刘惔的妹妹。这谢安好美色,娶了刘氏以后还不满足,一直想纳妾。刘氏不允,谢安便对自己的子侄抱怨,他的子侄们就自告奋勇的去劝说刘氏,对刘氏讲《诗经》中的‘关雎’和‘螽斯’两篇,说这两篇,前者呢是赞美爱情,淑女那么多,怎么能挡着不让谢安去追求呢?后者是歌颂后妃们为她们的男人寻找女人而不嫉妒的美好德行。刘氏应该按照这个去做。”谢凝晖说道这里微微一笑,“你知道那刘氏怎么说么?” 若是按照米莉以前的想法,自然是按照《诗经》所说的来,不仅不能挡着丈夫纳妾,甚至还要主动给丈夫张罗美妾若干,才能表示出她的贤惠,可是米莉虽然读女诫读的有些魔性了,但是她本质并不傻,于是她便问道,“那刘氏怎么说,她顺从了?” “当然没有。刘氏问这些来劝说她的子侄,‘《诗经》是谁写的?’那些人道,‘大圣人周公啊!’于是刘氏便回答道,‘怪不得呢,若是周婆,怎么可能会这样写呢?’”说完谢凝晖忍不住笑了。 米莉愣了愣,也想通了关节,不由的抿嘴笑了笑。若是从小受《女诫》教养的女人,恐怕说不准会大骂这个刘氏没有妇德呢,可是米莉毕竟只不过中毒了不到两年,刚才又知道写《女诫》的曹大家竟然也不是按照《女诫》来处事的,一时也觉得有些好笑。 “刘氏很聪明,她看的很明白,男人写的东西当然是向着男人了,我们女人看看就好了,至于是不是按照那样去做,却要有自己的想法。” “然后呢?谢安有没有纳妾呢?”米莉追问道。 “没有呢。”谢凝晖摇摇头,“不过他后来养了许多妓|女。”谢安养妓|女养了二十年,这些妓|女因为他名声大噪,竟然还创出了一个品牌叫“东山妓”,而历代无数士人骚客都对他携妓出游的情景十分神往,李白还专门作诗云,“安石东山三十春,傲然携妓出风尘”。这曾经让谢凝晖万分不得解,带个妓|女玩,做一个老嫖|客,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米莉听到“没有”时明亮的眼神在听到“养了许多妓|女”时暗淡了下去,“那最后谢安不是还是有许多女人么?所以刘氏无论怎么做,还是没有用啊?” “当然不是,”谢凝晖站着有些累了,示意米莉一起到前面的一个水榭里坐下说,又让瑛珠去马车里拿《世说新语》过来,她本来是放在马车上消遣看的,如今却有了新的用处。“刘氏本来就是要求丈夫不要纳妾,而谢安做到了,所以怎么是没用呢?” “夫妻是这个世上最亲近、最亲密的人,所以作为妻子有什么要求一定要说出来,你不说出来,又怎么知道他做不到呢?”若米莉不是深得翕侯宠爱的妹妹,谢凝晖是不会对她说这种话的,在这种地方,平民家的女儿根本没有人权,更别论对丈夫挑三拣四了,若是给一个平民女说这样话,那不是帮她,而是害她。但是以米莉的身份,她却是可以选择的,甚至比自己这个秦公主选择的范围更宽广。 “是么……对丈夫还可以这样?” “当然,你有想要的东西,会问你哥哥要么?”谢凝晖坐在水榭中的蒲团上,顺了顺被湖风吹乱的鬓边的长发。 米莉盯着谢凝晖纤长白|嫩在日光下几乎透明的手,觉得临川公主的举手投足都那么美,而且明明看起来这么柔弱的女人却一直说着让她震惊万分的话语,“会,我哥哥很疼我。” “你会向哥哥要,为什么不敢问丈夫要呢?明明他才是和你一起过下半辈子人啊。” 米莉现在的思绪完全被谢凝晖牵着走了,越发觉得临川公主说的有道理,原来秦女都是这样的呀,“可是若是丈夫不听又怎么呢?” “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满足你的所有要求的,这时候也有两条路走。”谢凝晖伸出指头摇一摇,米莉的眼珠也随着谢凝晖的手指动一动,“第一条,就是妥协,就像有些事情,他也会向你妥协一样。第二条,你若是妥协不了,又忍耐不了,那就离开吧。”谢凝晖由衷的感谢妈妈曾经给自己的推荐书籍(1)里有关于夫妻关系类感情书籍,也能让自己没有经验还能夸夸而谈…… “离开?”米莉睁大了眼睛,临川公主一个又一个霹雳一般的话语,快要把她的头脑都炸开了。 “谢安有个侄子叫谢邈,他娶了高平郗氏的女儿做妻子。因为谢邈在娶她之前先纳了一妾,娶她之后也没有处理,所以郗氏便与他离婚了。” “只是因为这样就离婚?那谢邈后来怎么样了?”米莉几乎要晕掉了,原来秦女竟然都是这样的么? “谢邈认为写得如此决绝的书信不是女子的言辞,便疑心是自己的门生仇玄达所作,竟然把仇玄达痛骂了一顿,仇玄达一怒便投了叛军,后来把谢邈一家都给杀了……” “天哪……”米莉完全被这一个个故事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瑛珠将《世说新语》拿了过来,谢凝晖接过来道,“这本书是写魏晋南北朝的故事,里面有一篇‘贤媛’,专门记载有德行有才貌的女子。这本书比班昭的《女诫》成书要晚多了,显然比《女诫》更能体现现在的秦女是什么样子。”其实“贤媛”里大多还是贤妻良母类型的女人,可也比《女诫》要人性化太多了。女子被丈夫鄙薄了,可以和丈夫辨明道理,甚至反讽丈夫;女子可以因为丈夫好色而管束丈夫;可以因为丈夫无才而嫌弃丈夫。这在《女诫》中简直是要被休弃、另父母蒙羞,不能称之为女人,却在《世说新语》中被称为“贤媛”。 谢凝晖将“贤媛”卷展开给米莉看,两人挨在一起看的津津有味,米莉时不时的发出惊叹之声,两人都没有发现这一幕被伊稚靡兄妹尽收眼底。 昆苏丝露道,“我说你不用担心吧?临川怎么也是大秦的公主,怎么可能这点事情都处理不来。况且她连这样的事都做不好,以后怎么能承担疏勒可敦的重担?”他们听不到谢凝晖到底和米莉说了什么,所以昆苏丝露到有点好奇临川公主是怎么降伏米莉的。 爱苏露却向自己的哥哥道歉,“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 伊稚靡望向挨在一起的两人,心情愉悦,米莉毕竟是苏克的宠爱的妹妹,若是她一直这样消沉下去,说不准苏克会有所怨对,不过公主却完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昆苏丝露道,“临川不会是答应让米莉来伺候你吧,米莉才这么高兴……”昆苏丝露知道自己的弟弟一点也不喜欢米莉。 伊稚靡摇摇头,怎么会呢,公主若是能接受米莉,又怎么可能当初要自己只娶她一个人呢? “这么肯定?”昆苏丝露疑惑的看着伊稚靡,“那我直接过去看看她们在看什么好了。” 说着昆苏丝露便大剌剌的向水榭走去,没过多久水榭中便变成了三个女子挨在一起津津有味的看着卷轴。 爱苏露本来不好意思过去的,但是看到姐姐过去以后的情景,实在挡不住好奇心,看了一眼哥哥,见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便说,“那我也过去看看吧。”然后爱苏露也跑过去,水榭中便变成了四个女子挨在一起津津有味看卷轴的情景。 这时被妻子们抛弃良久的阿吕斯坦和萨军也寻了出来,见水榭中的情景,刚欲过去,昆苏丝露却道,“你们快去喝酒,不要打扰我们。”此时,她们已经从书本上的例子讨论到真实情景中的“驭夫术”了,自然不能让这些男人听到。 阿吕自然对妻子言听计从,只好拉着伊稚靡和萨军回去喝酒。可是三人不知为何越喝酒,越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第五十一章 萧朔作为安西副都护,又是伊稚靡的好友,伊稚靡登基及大婚,他便代表安西都护府亲自来了疏勒。到达塞克后,他第一时间拜会临川公主。此时他便由王源陪着来到临川公主居住的别馆,而伊稚靡知道他要来见公主,也跟着一起来了,因为诸事繁忙,他也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见过公主了。 迎接伊稚靡等人的是长史陆随,陆随将三人迎进来道,“公主还有客人,所以不能亲自来迎接,请诸位不要介意。” 萧朔道,“那却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公主现在并不方便?”他之前是投过拜帖的,却不知为何临川公主还要招待别的客人。 陆随笑道,“无妨,是那位不请自来,那位最近日日来,若不是公主即将出嫁,恨不能住在府中,日日与公主相伴。” 萧朔听后面色古怪的望了一眼伊稚靡,却见伊稚靡眉头皱了皱。 陆随见萧朔脸色,心知他是误会了,连忙道,“是新任高付翕侯疼爱的妹妹,名唤米莉。” 萧朔听后脸色更加古怪了,前高付翕侯的女儿苦追伊稚靡不果,间接使高付翕侯联合胖顿翕侯、坦达靡设计欲至伊稚靡为死地的事情,他也是有所耳闻,想来这位从伊稚靡本人身上走不通,便找了临川公主,现在她与临川公主感情甚笃的样子,看来是要得偿所愿了。 说话间,众人随着陆随来到一处小湖边,远远望去一个八角亭台上相依着两位少女,一位身量娇小,身着桃色的高腰孺裙,聘婷袅袅;一位身量颀长,身着碧色疏勒长袍,健美婀娜。 萧朔对伊稚靡笑道,“太子这齐人之福倒是让人艳羡啊。” 伊稚靡却并不高兴,望着亭台上的两人却面色不渝起来,萧朔见他仿佛面带怒色,不由的觉得奇怪,他莫名其妙的看向王源和陆随,发现这两人却是忍俊不禁的样子,而王源眼中甚至有戏谑之色。 还是陆随比较心善,他直言道,“米莉早已拜倒在公主裙下,副都护说太子的齐人之福,不如说是公主的齐人之福比较妥当一些。” 萧朔一怔,摇头笑道,“我不知临川公主还有如此好手段,”他又看向伊稚靡道,“自然如此你又为何不高兴?” 伊稚靡却并不搭话。 而此时米莉正拿着《世说新语》中的一卷对谢凝晖愤愤不平道,“你看这则。” 谢凝晖伸头一看,原来是荀奉倩的一段小故事,上面写着,“荀奉倩与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妇亡,奉倩后少时亦卒,以是获讥于世……(1)” 米莉道,“这荀奉倩真是有情有义的好男儿,竟然被放到‘惑溺’一卷中被讽刺,可见这《世说新语》总归是男人写的,若是女人写的,就把他列到‘德行’里去。” 米莉自从那日被谢凝晖一通震撼教育,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此后便日日到谢凝晖这里报道,看书,并且和她讨论看书的心得。米莉之前被伊稚靡割袍之后曾经想过放弃,米莉并不算笨,知道自己已经开始惹得伊稚靡厌烦。直到知道伊稚靡要娶临川公主后,又鼓励自己最后努力一次,若是不行就此死心。可是她与临川公主长谈一次之后就彻底拜服在公主脚下,在她心中临川公主即娇弱又智慧、即博学又温柔,外表是弱小而又稚|嫩的,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却又强悍而又洒脱,这种反差深深的迷惑了米莉,她从来没听过别人说过这些话。也是米莉对伊稚靡的喜悦之情在漫长的追逐过程中被慢慢消磨,全靠一时倔强强撑着,当后来发现世上还有这样那样的好男人,还有临川公主这样的秦女时,只会为她而折服,却生不出妒恨之心。 而谢凝晖倒是一直很闲,她已经嫁过两次了(并不),也不紧张,而她的长史和宫婢都太能干,把其他的琐事都处理的井井有条,所以日日无事的她也很欢迎米莉来和她交流读书体会。只是她发现《世说新语》上有不少男人对妻子温情脉脉的例子,而米莉似乎又有了新的走火入魔的倾向,不由得又有些担忧。若是米莉想找这样的男人为丈夫可怎么办,疏勒能找到么…… 就在谢凝晖头疼要怎么把米莉的思想再掰过来的时候,米莉也很纠结,她以前曾经觉得太子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雅致的人了,可是如今看到书上这些风度翩然,甚至会为妻子殉情的男人,她一时竟然像临川公主这么温柔的人,就应该遇到一个像荀奉倩这样的男人,而不是冷漠无情的太子…… 就在两人都纠结着如何开口的时候,客人们也过来了,陆随声先到,“公主,太子、安西副都护、王副使来了。” 谢凝晖扭头一看,正看到四个人并肩走来,虽然伊稚靡日日有带来问候,她也与他好几日没有见过,事前也不知道他会来,如今霎一见到他,也觉得很高兴。谢凝晖站起来迎接他们,伊稚靡快步走过来拉住她的手道,“我|日日让人带口信过来,也不见你回过什么,也不见你来看我,我以为你也很忙,不敢来打扰你……”却没想到你日日与这个女人在一起玩乐,恐怕根本忘了我,后面的话伊稚靡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看到谢凝晖的脸颊红了,并且捏了捏他的手,让他不要再说下去。 伊稚靡倒是真的很忙,最近几日,他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很少,每日忙到深夜,根本没有时间过来看一看谢凝晖,可是也有打听谢凝晖的事情,知道米莉日日来找她,所以萧朔要过来时,刚好他也有点空闲,便一起过来了。 如今一过来,看到谢凝晖与米莉依偎在一起,不由的醋意大发,看向米莉的眼神也凶恶起来。以前米莉追逐伊稚靡的时候,伊稚靡并没有什么感觉,因为米莉很少能近他的身,自然有别人帮他打发了,如今想到在自己无法过来的日子里米莉都如此靠近谢凝晖,立刻不爽起来。 米莉先是为太子对临川公主半是撒娇的话吃了一惊,她完全没有想到太子会这样,可是后来太子就瞪了她一眼,太子捏公主的手是那么紧,看自己的眼神是那么凶恶,哦,柔弱的临川公主和太子在一起真的不会吃亏么? 谢凝晖看米莉表情奇怪,以为她看到伊稚靡对自己撒娇,又对她怒视而感到伤心,连忙想把自己的手指挣脱出来,伊稚靡发觉了却握的更紧,看向谢凝晖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谢凝晖有些头疼,“我知道你每日只能睡很短的时间,所以也不好让人带信让你分心啊。” “你也打听我的起居了?”伊稚靡见谢凝晖颔首,顿时高兴了,公主哪样都好,就是有些太害羞。 而一旁围观的萧朔已经石化了,他拧了一把站在身边的王源,王源一时不查被他拧了个正着,叫道,“仲晔,你干什么?” 萧朔有些茫然的说,“子清,你会疼啊,那我不是在做梦,伊稚靡这是怎么了?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么?” 王源和陆随之前已经见过伊稚靡这样一两次了,虽然还是有些不忍直视,可是已经能做到淡然处之,不像萧朔如此失态。而萧朔以前一直是以冷静理智著称的,如此茫然也非常少见,王源不由得笑话他道,“看你那幅大惊小怪的样子,镇定点不要丢了你安西副都护的脸。” “怪哉,”萧朔用手指搓了搓下巴道,“自从我进了这个府邸后,已经是被你笑话第二次了。” 王源想一想还真是,“而且都是与临川公主有关,仲晔,我早就告诉过你,公主是不同的。” 那厢谢凝晖实在无法,靠近伊稚靡低低叫了一声,“阿宝……你先放开我……” 伊稚靡被谢凝晖叫的身体一酥,以前他并不喜欢这个小名的汉语发音,可是不知为何从谢凝晖口中叫出来,却让他从心底都熨帖起来,伊稚靡放开了她的手,想到身后确实还有几个不得不搭理的人,他转向身后被他们扔在一旁许久的人,脸色已经从温柔变得冷漠,“那位你没见过的是安西副都护萧朔。” 萧朔有些啼笑皆非的听着伊稚靡的介绍语,向临川公主拱了拱手道,“见过临川公主,”然后他又想起了什么,笑真诚起来,“太子的介绍未免太简单了一些,忘记了我与公主最重要的一层联系。” 萧朔挑衅的看了一眼伊稚靡道,“我是万安长公主的次子,按照礼法,便是公主的阿兄。” 第五十二章 谢凝晖一怔,原来是他,她之前确实知道万安长公主有一子在安西军中,可是她清楚自己并不是万安长公主真正的养女,和长公主并没有什么情分,所以也并未对这个未曾谋面的便宜哥哥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但是她明白安西军对她来说那就是娘家,既然副都护如此说,她也就从善如流道,“阿兄。” 萧朔抚掌大笑,“如此为兄就托大唤公主一声阿妹了。” 伊稚靡在一旁冷眼旁观,王源却道,“你这做哥哥的还不快给妹妹一个见面礼。”王源此前已经数次在萧朔面前说过临川公主的好话,甚至差点要责备萧朔此前包庇假公主的计划。所以直接指着萧朔腰间的惯戴的玉佩道,“我看此物甚好,不若送给公主。” 萧朔瞟了一眼王源,也不知他怎么就被临川迷了心窍,萧朔却也明白王源此举是为了让他给临川赔礼,而临川此时身后还站着伊稚靡,所以萧朔很大方的将自己腰间的玉佩取下来递给谢凝晖道,“为兄一时没有准备礼物,此物是我惯常佩戴的,还望阿妹不要嫌弃。” 萧朔的皮肤很白,双手如玉一般修长,指腹掌心覆着一层薄茧,称的掌中之玉佩质地细腻柔润、莹莹仿若有光,此玉佩并不是传统的吉祥图案,而是一只身形矫健的白|虎。 谢凝晖一看这玉的质地便知此物价值连|城,又见此玉佩的光泽就知此物确实是萧朔佩戴很长时间的,连忙摆摆手道,“君子不夺人所爱,这既然是兄长惯常佩戴的饰品,怎么好给我呢。” 可是还未等萧朔说什么,伊稚靡却道,“既然是仲晔的一片心意,公主就收下吧。”王源也在一旁附和。 谢凝晖此时也觉得大家的态度有些奇怪,不过太子让她收下这个玉佩总不会害她,于是谢凝晖便收了起来。 这时米莉凑过来对谢凝晖道,“既然你有客人,我便先走了。” 谢凝晖也知道米莉待在这个场合没什么意思,便道,“我今日有事,改日再聚。” 米莉笑了笑,“我一有空闲便会来找你。” 伊稚靡十分不痛快的看着两人依依惜别,米莉嘴唇蠕动了几下,想要说什么,可是看到已经黑脸的太子,便咽了回去,摆摆手走了。 谢凝晖见她走远,想说伊稚靡几句,米莉以前缠着他的时候,也没见他瞪人家啊,怎么现在不缠着他了,他反而更加厌恶米莉了呢?可是萧朔等人还在一旁,她与伊稚靡说这些话却不是时候,就摆出一副主人的样子,邀请众人至主厅续话。 几人边走边寒暄,待到了主厅,众人分主客而坐,萧朔又将安西军的礼单捧给谢凝晖,谢凝晖看了看便让陆随收了起来。然后谢凝晖道,“即使今日副都护不来找我,我过几日也是要拜会副都护的。” 萧朔倒是有些稀奇了,“公主有何事?” 谢凝晖道,“我有几个亲事因为前段时间瓮城一战身负重伤再也不能打仗,所以开了一间长行坊。我知道年底安西军会有一场大战,所以想问问副都护那里还缺不缺马匹和后勤物资?”长行坊与大秦的驿馆相似但也不同,驿馆是提供牲畜让人每站换乘,而长行坊却是直接提供或者买卖牲畜。在大秦驿馆稀少或者没有覆盖驿馆的地方,长行坊便来填补。 疏勒也参与这场战争,可是由于异族生活习惯的特殊性,战士的马匹等物几乎都是自备的。即使偶尔有些需要另外配备的牲畜总共也没有多少。所以日前谢凝晖收到萧朔的拜帖,便想着要和萧朔谈成这件事,若是以后为安西军持续供应,那将是一本万利。谢凝晖本身的陪嫁十分豪奢,未来又是疏勒的可敦,并不贪图这些钱财。而是想着自己身边的有老的、残的士兵或者奴婢都可以放在这里荣养。 原来如此,萧朔之前就收到了王源的来信,知道临川公主曾经为死去将士祭奠,并且唱挽歌的事情。他以为那只是一个养在闺中的感情丰富的女子一时感情用事,没有想到她却是真的为这些普通的士兵而考虑。萧朔笑道,“既然是公主提出的,那自然……” 谢凝晖却打断了他的话,“不是,我知道安西军的军备物资本来就是有许多长行坊提供的,我怎么能直接依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与民争利呢?我只是想给自己的亲事争取一个机会,请副都护拨程看一看,若是副都护觉得我们的长行坊能胜任,再允诺不迟。” 萧朔深深的看了一眼谢凝晖,“那么,某就秉公处事了。” 王源也不由得看了一眼表情变得郑重的萧朔,他就知道如果萧朔与公主相处,自然会改变他一直的看法。 谢凝晖笑了笑,“自然,军备可是大事,不能有丝毫马虎。事不宜迟,若是副都护没有其他的事情,就随我去看一看长行坊?”萧朔自然应允。 而伊稚靡却是无法跟着一起去了,他来看谢凝晖本来就只是硬挤出了一点时间,如今只能送她一程。他把谢凝晖送到马车上,自己也钻进去抱着谢凝晖亲了一会道,“我挤出时间过来看你,你却又要忙。” 谢凝晖也有些愧疚,轻声道,“我也不知萧朔是不是敷衍我,只想把这件事尽快谈成。” 伊稚靡见谢凝晖对萧朔心怀芥蒂,心中一喜道,“你可以和他谈公事,他一旦应诺你,便会言出必行。但是……”伊稚靡有些犹豫,不知道直接这么说会不会伤害谢凝晖。 谢凝晖却了然道,“但是不用真把他当作哥哥来看待。”她才没有那么傻呢好吧,一个素未谋面的便宜妹妹能有什么感情。 “对,”伊稚靡亲|亲谢凝晖的额头,“公主真聪明。” 谢凝晖又将袖袋中的白|虎玉佩拿出来道,“这只玉佩对他而言挺重要的吧?你和王源为什么一直撺掇着让他给我。” “白|虎者,兵也。萧氏虎型佩,在南北朝时可以调集兰陵萧氏的庞大私兵,到齐梁两朝更是皇室之佩符。不过已经过去几百年了,萧氏的辉煌早已不在,这只玉佩现在凡是兰陵萧氏之子人人皆有,不过是象征家族的身份而已。”伊稚靡没有说出真实的原因,只是理直气壮道,“他既然要认你为妹妹,怎么可以不拿出趁手的礼物?” “那还是很贵重的呀。”谢凝晖把|玩着手中的玉佩,玉佩触手温润,白|虎身上雕刻着复杂的章纹,仿佛还诉说着萧氏曾经的辉煌,“那我是不是还要给他准备一份回礼呢?” 伊稚靡摸|摸谢凝晖的头,“不用,他是做兄长的,自然要给你礼物,哪有做妹妹的给兄长礼物?”若不是公主机警,自己逃了出来,萧朔此前的做法却是几乎会害去她一条性命,赔上什么都不为过。 谢凝晖总觉得伊稚靡和王源在此事上对待萧朔态度有异样,不过她也没有再细想,总归太子不会害她,她又想起米莉的事,“现在米莉并不缠着你了,你怎么对她反而更凶了?” 伊稚靡一听米莉就来气,便把之前在众人面前未尽之语说了出来,“你说我为什么凶她?我以为你也是因为公务繁忙,所以没有来找我,没想到我抽空过来却看到你与她亲|亲我我,我怎么能不生气?” 谢凝晖脸一红,“什么亲|亲我我!我们只是书友!” “那你以后不要让她靠你那么近!”伊稚靡抓着谢凝晖纤长的手指在掌中把|玩,“米莉性格偏激,之前我与她并没有多少接触,她只是靠着自己的幻想便追逐我数年。如今幻想破灭,我看她现在看你的眼神也不输往日追逐我的时的眼神了!” “怎么可能……”谢凝晖一头黑线,她当然感觉出来米莉性格中的偏执,但是她现在已然要偏执到另一种性格男人身上去了,“她现在喜爱的是荀粲那样的男子。你呀,不要对她有偏见,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好了好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点相处的时间,不要总是讨论别的人。”等回去就让苏克管好自己的妹妹,不让她整日骚扰公主。 伊稚靡的脸色虽然并不显得憔悴,可是眼底也浮出淡淡的青灰,谢凝晖手指抚在伊稚靡眼下光洁的皮肤上,有些心疼的说,“我不敢去看你,就是怕打扰你本来就稀少的休息时间。” 伊稚靡却笑道,“你心里惦记着我,我自然就不觉得疲惫。开始总会有这样的阶段,等一切都上了轨道,便会轻松许多。”说着伊稚靡将抚摸|他眼睑的小手抓在掌中摩挲,倾身细细的吻住了谢凝晖的唇|瓣。 少时,谢凝晖的马车停了,伊稚靡的亲卫在外面道,“太子,请下车吧。” 伊稚靡叹了口气,放开已经软到在自己怀中的谢凝晖,轻轻的抚摸她红|润的脸颊,“切记只可与萧朔谈论公事,我走了,待有空我再来看你。” 谢凝晖的脑中早已一片混乱,胡乱的点点头,看着伊稚靡下了马车。 第五十三章 伊稚靡下马车以后,就骑马回了王宫,而谢凝晖等人却继续向塞克城外行进。 萧朔看着伊稚靡绝尘而去的身影,对骑在马上的王源道,“伊稚靡是怎么回事?一见公主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我也不知。”王源其实也一直觉得不可思议,只不过见得多了就麻木了而已,“他当初带着临川公主回来后就对我说,‘临川会成为我的可敦。你让萧朔不要打她的注意。’”王源模仿着伊稚靡冷冰冰的语气,然后哈哈大笑。 萧朔摩挲着下巴,“他自然是看出来了,我那个计划如今却仿佛成了把柄一样。” 王源摇摇头,“我觉得他不会告诉公主的,而且即使告诉了也无妨。公主通情达理,明晓大义,自然能明白你的用意和顾虑。” “我倒是不忌讳让谁知道。”萧朔看了王源一眼,“只是你们也未免太向着临川公主了,伊稚靡还能想通,他是被迷昏了头。你呢?”王源见天的夸临川公主,萧朔几乎都被夸出逆反心理了。 “你是没有和她相处过,等接触接触自然就明白了。”王源只是笑了笑却并不多说。说话间他们便出了塞克城。 起先谢凝晖让源旭询问重伤的亲事是否回大秦,没想到这些亲事全部都愿意留在疏勒。其一他们是被谢凝晖在死去亲事坟墓前唱挽歌的事而感动,愿意一直追随临川公主。其二几个人都是重伤,大部分人身上多多少少带着些残疾,即使回家种地,也是力不从心,不如一起在塞克谋生。几个人合计来合计去,便在范禹的带领下开一间长行坊,取名叫“兴业坊”。 长行坊的管控很严格,普通人是拿不到资格的,但对于临川公主却很简单,根本不需要她出面,源旭就办妥了。而几个亲事都是骑兵,侍弄牲畜也是一把好手,公主给予的抚恤也很丰厚,他们便在塞克城内开了一间小小的长行坊,先接一些商人的活。毕竟疏勒的马匹再便宜也是一项不小的开支。 源旭后来汇报几个亲事的事时,谢凝晖却来了兴趣,她专门去了长行坊看了看,也觉得这是一项不错的商机。疏勒产马,在疏勒购买和饲养马匹本来就比其他的地方便宜,而塞克又是商人云集的大都城,需求量也比较大。当然她随后就想到了年末的那一场战争,若是拿到一部分军需供应,谢凝晖心中怦怦直跳……以后自己的伤兵和奴婢不愁没有地方去了! 可是这个小小的兴业坊想承办军需显然是不行的,于是谢凝晖便拿出自己的一部分嫁妆注资进去,摇身一变成了长行坊的最大投资人。范禹等人喜出望外,便想在塞克城外购买一处马庄作为兴业坊的本部。塞克是西域的名城,即使是城外的土地也不是光有钱就能买到的,可是范禹打听的时候却正好碰到一处卖庄子的,价钱不贵也不便宜,于是范禹便买了下来。 前几日谢凝晖还专门去看了看,经过两个月的运作,谢凝晖大量资金支持,伊稚靡在背后一切予以方便,范禹等人又卖命的做事。兴业坊如今已经有近六百头骆驼,五百匹马,三百头牛、一千五百只羊,驴、骡共八百头,一跃成为一个中等规模的长行坊,谢凝晖如今也有些底气让萧朔过来看一看了。 兴业坊在塞克城内还有一处铺面,后面圈养着少量的牲畜,平时用来洽谈生意,以及一些小生意便直接用铺面后面的牲畜。但是萧朔这笔生意可是大买卖,他又要看兴业坊的实力,他们此去便直接去了塞克城外的马庄。一行人出了塞克又行了半个时辰,就看到了一处马庄,范禹早早派人在路口等着临川公主,等待的人一看到公主的车架便快马先回了马庄,范禹便领着原来的亲事并新雇佣的候在庄门口迎接谢凝晖等人。范禹在瓮城一战,虽然没有残疾,可是身上创伤太多,根本无法再骑马行军,直到现在他身上的许多伤口都还没有长好。 谢凝晖在马庄门口便下了车,见众人在烈日下等着他们,她的亲事大部分伤都没有好全,谢凝晖便让大家散了,只让范禹等人领着他们去议事的地方。马庄一进门是一排建造朴素的疏勒建筑,这是马庄本来就有的,范禹买下来后也没有时间和精力重新布置,不过这些房子虽然建造的很简单,但是用来谈生意还是足够了。 范禹引着众人去了前厅,待到众人落座,谢凝晖便将萧朔介绍给众人,众人见礼之后,范禹便侃侃而谈兴业坊如今的规模。 范禹说完兴业坊的现状后,又接着说,“副都护别看如今我们的牲畜并不算多,那是因为时间尚短。但是我们兴业坊有一项是其他所有长行坊无法超越的优势,而且是副都护一定感兴趣的优势。” “哦?”萧朔真的生出些兴味来,这个打理长行坊的人,临川公主找的还是不错的,挺有做生意的天赋。 谢凝晖虽然早知道这个优势是什么,而且正是因为这个优势,她才想把安西军的军需拿过来一部分,如今在范禹的故弄玄虚下还是觉得很有意思。 范禹站起来,瘦削的脸上是坚毅的神情,他毕竟是一个曾经叱诧沙场低阶军官,即使是面对萧朔,也生出几分豪气,“兴业坊的伙计大多是大秦的军士,坊内的管理与大秦的军规一脉相承,培养的牲畜都是按照军需的标准。所以说我们兴业坊是最了解安西军之所需,最适合安西军的长行坊也不为过。” 有意思,萧朔哈哈大笑,他是真的被范禹的说辞打动了,确实,西域还从未有一家秦军背景的长行坊,萧朔转向谢凝晖道,“公主麾下皆是豪杰啊,虽然我已经被说动了,但是我还要看一看马庄内的牲畜。” 谢凝晖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这是自然的。”说着便起身陪着萧朔一起去后面圈养牲畜的地方。 范禹领着众人便走便道,“虽然这个马庄占地颇大,但是好马却需要在真正的草原上奔跑才能养出来,所以这个马庄里只有八十匹马、五十头骆驼、五十头牛、三百只羊,驴、骡共一百二十头以备用。剩下的牲畜都养在外面的草场上,距离塞克也并不远,大约有一日半的路程。” “不过副都护不用担心,虽然你一时见不到所有的牲畜,可是我保证兴业坊中所有的牲畜都与这里的牲畜一样的健壮。”说话间,众人已经绕到了后面的马厩,一排排马厩高大整洁,扑鼻而来的是草料和马粪混合的味道,却并不臭,可见打扫的很是及时。 萧朔却看了一眼谢凝晖,以为她会不适,却发现她神色如常。 范禹对一个正在给拾掇草料人的唤道,“巴尼,你把草料拿过来。” 巴尼微微一僵,低着头提了一桶草料走了过来放在范禹身前,范禹抓起一把草料给萧朔看,“这是用干净的谷物、麸皮、豆子、干草、食盐混合的精细草料。” 萧朔也抓了一把置于鼻端闻了闻,然后出人意料的放进了嘴中。 谢凝晖一惊,“这……” 王源却笑道,“公主,无妨,这些东西也吃不坏人。副都护治军极严,刚才恐怕是在品尝草料的盐分多少。” 谢凝晖看萧朔细细的咀嚼口中的草料,一时不仅感到十分佩服,她去过万安长公主府邸,也知道这些顶级门阀的士族郎君们是在怎样豪奢的环境下成长的,他竟然可以为军备马匹,亲口去尝草料,怪不得他能成为大秦最年轻的常胜将军。 萧朔将嘴中的草料吐出道,“你这草料配备可不是一般士兵用马能享用的。” 范禹挺胸道,“此乃公主的长行坊,自然要养最好的马!” 萧朔大笑,已然在心中决定要用临川公主长行坊中的牲畜了,但是他面上丝毫不露,对谢凝晖道,“公主我们再看一看马。” 范禹拍了拍巴尼的肩膀道,“给副都护介绍一下马。” 没想到巴尼却一哆嗦,僵硬的领着众人向马厩走去。巴尼是范禹刚开始办长行坊的时候就招来的伙计,这个巴尼能言善道,相马、认路都非常有一套。范禹当然知道巴尼的出身并不是普通的平民,可是兵匪一家,范禹并不排斥招揽出身草莽的人,况且不出身草莽也不可能有那么好认路本事。 而此时巴尼的内心却是崩溃的。巴尼作为老怪的传人,相马、看人都有一手。上次谢凝晖来马庄,巴尼正好去了草场没有遇到。这次谢凝晖来的时候虽然没有乘坐发嫁时、镶嵌着黄金稚羽的豪华马车,但是坐车上也有公主的章纹。巴尼虽然只是在半年多前见过一次,可是如此奢华的车队他从未见过,自然印象深刻。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是大秦和亲公主的座驾,然后他就联想到范禹一直讳莫如深的主人原来就是秦公主,而秦公主未来的丈夫就是那个魔鬼——疏勒太子! 第五十四章 半年前,巴尼所在的匪帮被另一伙更大的匪帮收编,没想到却遭遇了疏勒的军队,他们被很轻易的打败了,甚至是一面倒的屠杀,巴尼慌不择路的逃跑却中了一箭掉下马。他匍匐在地上装死,只希望这只军队打扫战场的时候不要割下敌人的头颅。 可是让巴尼没想到的是,那支军队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很快就撤走了,只留下很少的士兵将尸体进行就地掩埋,巴尼趁着士兵不注意的时候忍着箭伤跑了。他那时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回到老怪身边,当初老怪劝他不要去那个更大的盗匪团,他不但没有听,还暗自嫌弃老怪胆子小。这次巴尼是彻底服气了老怪,只想找到老怪,然后老老实实的在老怪身边学本事。可是等巴尼找到老怪之后,却发现因为那支军队将丝绸之路上成规模的盗匪扫荡一空,剩下几个小匪帮也战战兢兢的不敢出来劫掠商旅,所以他们……失业了。 老怪便和巴尼来到塞克谋生,正巧碰到了正在招募人手的范禹,看着范禹列出的条件,“相牲畜、养牲畜、通晓西域的人文地理”,且只要有一项能力出众就可以应征。巴尼看到这个心中可乐开了花,这些可都是他的看家本领,这个活计简直就是为他而设的。于是巴尼很顺利的通过了考察,成为了兴业坊的一员。 兴业坊的管理很严格,也很忙碌,让盗匪出身的巴尼很不适应。但是兴业坊给的报酬极高,平时工作也没有危险,不像做马匪时是提着头去做。这又让巴尼很满意,毕竟他是差点死掉一次的人,那个面容秀美却如罗刹恶鬼一样的青年让他吓破了胆,后来他才辗转知道原来那就是疏勒的太子。就这样巴尼白日里辛勤工作,夜晚跟着老怪继续学他的本事,生活充实而又满足,直到他发现了兴业坊真正的主人是临川公主——疏勒未来的可敦。 巴尼魂不守舍的给萧朔等介绍眼前的骏马,那日疏勒太子杀人的场景对他的影响太大,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觉得死神如影随形。如今想到那个男人随时可能会到这里来,就想拔腿而逃。 虽然巴尼极力掩饰,可是范禹还是发现了巴尼的异常,他让巴尼下去,自己来介绍马匹,又使眼色让其他人将巴尼看起来,恐怕他对公主不利。 马看完了,范禹又领着萧朔把骆驼、牛、羊等牲畜都一一看过,萧朔对这些牲畜的品质非常满意,所以直接订购了一千匹马、一千二百头骆驼、牛羊驴骡共计四千头。 长行坊除了直接贩卖牲畜,还有租赁护送等生意。如果负责军队的军需,有些深受军队信任的长行坊还会随军供给军需,这才是真正的大装买卖,但是萧朔觉得兴业坊毕竟是一个新长行坊,并没有随军的经验,所以便没有提这项。但是谢凝晖已经满足,毕竟一下卖出六千多牲畜,这个利润还是很可观的。 将价格和时间谈妥之后,萧朔和谢凝晖等人便要离开了,范禹将他们送至马庄门口,又微微的咳嗽了两声,谢凝晖不由的关切的问道,“送来的秋梨膏你用了么?” 范禹连忙道,“让公主担心了,禹已经大好,只是还略微有些余症。” 王源在一旁笑道,“原来公主向我讨的秋梨膏是用在这里了。” 范禹因为身上的创伤而得了咳疾,谢凝晖问了问陆随,而陆随却知太原王氏有秘制的秋梨膏对咳疾很有效果,谢凝晖便直接找了王源。而王源来西域的时候也确实带了几罐秋梨膏,便给了谢凝晖。 王源见谢凝晖颔首,便对范禹道,“公主听说了我家的秋梨膏对咳疾有疗效,便专门向我讨要的,若是寻常人我可是舍不得给的。”王源因为欣赏临川公主,所以便把这个人情做了十足十。 范禹一听果然十分激动,让谢凝晖不由的有些脸红尴尬,有时她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她身边的人都把这些小事放大无数倍,仿佛她做了什么感天动地拯救世界的壮举一样,让她觉得很是别扭,于是谢凝晖像逃一般似的上了马车。 回程的路上,萧朔对陆随夸赞道,“公主做买卖还是挺有一套的,兴业坊只不过两个月就能做到如此,日后定是宏图远大。临川公主说不准能成为最为西域最为富有的公主。” 陆随听后却皱了皱眉,“副都护此言差矣,公主的兴业坊并不是为了自己。公主将自己的嫁妆拿出许多投入兴业坊,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开始盈利。而公主也已经把兴业坊的盈利用途说与我听了,那些钱财公主也并不会留为己用。” “哦?”萧朔来了点兴趣,这个临川的所作所为几乎时时刻刻出乎自己的意料,“愿闻其详,只是不知可否说与我听?” 王源看了一眼神情专注的萧朔,在心中一晒,果然只要与临川公主接触一段时间,就会被她所触动,即使是萧朔也不例外。不过他也挺好奇临川公主是怎么想的。 盈利的用途并不算机密,甚至陆随在听到公主的计划之后就恨不得昭告天下,让大家都知道临川公主是一个多么心怀仁慈怜贫悯残的人。而萧朔此前一直对公主的奇怪态度,陆随也一直暗自在意,这位安西军的实权人物,务必要拉到公主一边,想到此,陆随便将公主的计划和盘托出。 “并无不可,既然萧副都护感兴趣,那我就说与你听。因为兴业坊还是草创时期,所以公主只是一个想法,还没有一个详实的规划。公主只是将盈利的用途分为两个阶段,在兴业坊比较弱小的时候,兴业坊的盈利会全部投入进去以扩大兴业坊的规模。而当兴业坊达到一定的规模时,所有公主的应得的盈利,公主会拿出来做一个‘基金’,用来资助那些不能再服侍她的军士、奴婢置办一份谋生的产业。公主从一开始就没有想通过兴业坊得到财富。公主将此项计划说与随听,随恨不得广而告之,以昭公主的美德。可是公主觉得她并没有做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况且这还只是她的一个想法,具体实施的细则还需要仔细考量和商议。所以萧副都护和王副使是所知此事为数不多之人。” 萧朔和王源一听也颇为震动,而萧朔更是真心实意承认了临川公主确实如王源所夸赞的那样——是一位真正的公主。现在离冬日的进军还有三个月,若是在这三个月兴业坊若还是飞速的发展,那么随军的军需供应也能拿出一部分给兴业坊来做,这样一个庇护秦人的公主,他有什么理由不开开后门呢? 、、、、 石国 衣衫褴褛的莫贺被身披黑色长袍的大食士兵从地牢中拉了出来,经过几个月的监牢生活,这位本来是金发碧眼的颇为俊美的青年国王现在却面颊凹陷、脸色青灰、神情麻木,他甚至没有发现架着他的大食士兵最明显的变化,他们身上的衣袍从白色变成了黑色。 莫贺被一路拖到了他华美宫殿的大殿之上,两旁的大食士兵一放开手,他便瘫倒在地上,坐在他王位上的黑袍大食将领挥一挥手,一个大食士兵端着一个托盘上的人头放在他面前。 那位大食将领道,“莫贺,你看看那是谁的人头。” 莫贺缓缓移动早已麻木的眼珠,看到面前一个双眼圆瞪、神色狰狞的人头,突然“啊”的大叫一声,双眼血红的就要扑向那个人头,巴希尔,就是他、就是这个魔鬼让他国破家亡! 可是在莫贺暴起的一瞬间,两旁的大食士兵就架住了他,莫贺奋力的挣扎,赫赫的喘着粗气,“放开我!放开我!” 大食将领从王座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莫贺,他拿起地上的头颅道,“巴希尔他已经死了。” 这句话仿佛一下子把莫贺浑身的力量都抽走了,莫贺停止了挣扎,若不是还被强壮的士兵架着,恐怕早就萎顿于地了。但是他疯狂的神情却渐渐变得冷静起来。 莫贺看向面前的这位大食将领,他黑发黑眼、眉眼深邃,典型的大食人长相。他已经不再年轻,却如一柄锋芒尽敛的入鞘宝剑,外表看起来平和无害,一旦出鞘却可以见血封喉。 “你是谁?”莫贺并没有见过这个大食人。 “艾什勒弗。”黑袍的大食将领将人头递给旁边的亲卫,“新任大将。” 莫贺睁大了眼睛,巴希尔正是前大将,“他是被你杀死的?” 艾什勒弗点点头,“对。这个人头现在还不能让你泄愤,因为要把他挂在城墙上昭示天下。从今日起,你还是石国的国王,石国人也可以不用改信大食教。” 莫贺听到不用改变信仰的时候很是吃惊,巴希尔占领石国之后曾经有一段残酷的屠杀,就是因为石人拒绝信仰大食教,而自己一直被囚禁折磨,也是因为自己拒绝信仰大食教。 可是他却并不欣喜,只觉得前面有更大的陷阱和更加坎坷的道路等着自己,甚至比死还要可怕。但是他还是恭恭敬敬行礼道,“感谢艾什勒弗大将的仁慈,只是……”莫贺咬咬牙,还是说出了他的请求,“我还有一事相求,我的儿子他是否尚在人间。”他年幼的儿子,有着太阳神一般金色的头发,湛蓝的眼珠像广袤的天空,他虽然年纪幼小,却十分聪慧,简直是他的心头肉。当时他被巴希尔的士兵直接抓走,却并没有关在地牢中。 艾什勒弗问了问他身边的亲卫,亲卫想了想道,“巴希尔喜欢年幼的小孩,小王子已经被弄死了。” 莫贺耳边一阵轰鸣,双眼充|血,他的儿子,他心爱的儿子! 艾什勒弗拍了拍莫贺的肩膀道,“儿子没了还可以再生。”然后他对士兵道,“把石王扶下去,让他好好休息。”呆滞的莫贺被扶了下去。一直在一旁看着的图兰走了过来道,“舅舅。” 艾什勒弗看着自己的小侄子,“怎么了?” “如果不改变信仰,他们总会有异心的。”大秦就从来不用信仰控制那些小国和部落,所以突骑施表面上尊大秦为上国,可是内部从来都自成一国。 艾什勒弗并没有解释,只是对图兰说,“你跟我来。” 图兰跟着艾什勒弗走上王宫的城墙,城墙下已经聚集了许多石国的民众,一个石国原来的老臣在城墙上宣读大食最新的布告,包括所有的石国人还为自由民,他们的信仰也不用改变等等条款。然后巴希尔的头颅被吊在城墙上让众人围观,他的身体却被抛下了城墙,也不知谁哀嚎了一声,扑上去手撕扯那具无头死尸,其他的石人也扑上去连撕带咬,不过片刻那具尸体便被分食干净。这些被巴希尔所带领大食军队虐杀、奸|淫了亲人的民众们嚎啕大哭,尽情的发泄自己的悲伤和愤怒。 过了一阵,一个石人匍匐在地上大声的感谢艾什勒弗的恩典,其他的石人也跟着磕起头来。 艾什勒弗对图兰道,“巴希尔征服石国半年多了,可是石国处处是抵抗、处处是战争。可是你看,我只是把他们本来就拥有的东西还给他们,就让他们感恩戴德。信仰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这需要时间。而我们现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艾什勒弗不再看城墙下匍匐叩谢的民众,向王宫走去,“你自小在突骑施长大,自然知道秦人虽然看似平和,其实他们对乌浒河流域一直有着勃勃的野心,石国之前已经派人去求救了,秦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以我们要尽一切努力只为了稳定,只有稳定,才能给秦人一个迎头痛击!” 第五十五章 这时哈斯娜走过来道,“好了好了,用膳吧。”她已经将华丽的衣裙换成了黑袍,而脸上也没有上妆,更显得一种岁月沉淀的柔美。 三人用完膳,图兰便退下了。哈斯娜看着艾什勒弗眼中对图兰的温情道,“哥哥怎么不要一个孩子?”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奴隶了,哥哥却依然生活的很简朴,当初她逃至大食的时候,艾什勒弗甚至另外置办了一个宅子来安置她,怕她在他那个简陋的家中住不习惯。 “过来。”艾什勒弗向哈斯娜伸出手掌,哈斯娜膝行了过去,像小时候一样将头靠在艾什勒弗的膝头,艾什勒弗轻轻的抚摸着哈斯娜的长发,“图兰就是我的孩子。” 哈斯娜闭上眼睛,感受兄长的修长的手指在发间穿梭,心中一片温暖安心,虽然他们有二十多年未见,她身边来来去去了无数人,却依然没有任何人能带给她这种感觉,“我当然高兴哥哥把图兰当作自己的孩子,可是我依然希望哥哥能有自己的子嗣。” 艾什勒弗眼神晦暗,却转移了话题,“在突骑施很辛苦吧?”他们的父亲是黑发蓝眼的波斯人,母亲是黑发黑眼大食人,因为他们长相酷似大食人小时候并不受父亲的待见。而当萨珊波斯被大食不断蚕食,甚至灭国的时候,年幼的他们又因为波斯父亲沦为奴隶。 因为艾什勒弗和哈斯娜长相都非常美丽,所以很快就被买走了,他们分离的时候,艾什勒弗不过十四岁,哈斯娜不过十二岁。多年以后艾什手握重权,便开始派人寻找自己的妹妹,终于在三年前找到了她,那时哈斯娜已经成为了突骑施的可敦。艾什勒弗很骄傲,他们身上流淌着波斯贵族的血脉,所以不论沦落到何等悲惨的境地,最后都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而过的更好,当然他也十分心疼妹妹,这些年的日子一定相当不好过。 哈斯娜在兄长强大而又温暖的怀抱中满足的蹭了蹭,“我早就忘了,虽然阿莫啜年老又好色,可是等我得到了他的宠爱,他对我还是挺好的。”哈斯娜并不愿意提及那些事情,她妙龄的时候被辗转送给了阿莫啜,虽然也得到了一段时间的宠爱,但是那段时间短的可怜,她很快就被众多美人环绕的阿莫啜抛掷脑后。以至于她在阿莫啜的后宫蹉跎的数年,直到后来一次机缘下她重新翻身,又生下了图兰才渐渐的稳固地位。“只是那个老东西老糊涂了,连自己的儿子都压不住,若不然等图兰成为了突骑施可汗,我们不仅不会像现在这样拖累哥哥,还能助哥哥一臂之力。” 艾什勒弗笑了笑,“你们没有拖累我,你们能来我很高兴。当初若不是图兰有可能继承汗位,我早就把你们接回来了,也不会让你们再吃这种苦。” 哈斯娜却知是艾什将话题故意转开,可是为什么呢?哈斯娜没有再深想下去,不想破坏这二十多年来难得的温馨时刻。 、、、、、 谢凝晖走后,范禹亲自审问了巴尼,巴尼虽然聪慧,又得到老怪的教导。可是毕竟很年轻,只是个没有出师的探子学徒而已,久经沙场的范禹很快就寻到了他的破绽,将他的事情问了一个底朝天。 问明缘由的范禹却啼笑皆非,这个巴尼……不过他倒是与公主和太子有缘,几次三番都能碰到一起,“你害怕见到疏勒太子,然后你给杀了?” 本来巴尼心中一片绝望,害怕范禹就把他这么交出去,可是看着范禹似笑非笑的表情,心情又放松了几分,察言观色也是他学习的本领之一,现在看范禹的神情,那自己是……安全了?“总归我曾经是太子追击的盗匪之一。” “哈哈哈!”范禹哈哈大笑,这个巴尼虽然有一身本领,但还和个孩子似的,“疏勒太子杀人无数,你以为他会记得你这个无名小卒?” “不是,”巴尼面红耳赤起来,连忙摆摆手,“我当然不会这么自以为是,我只是害怕万一被发现。” 范禹笑的简直停不下来,他拍拍巴尼的肩膀,“只要你好好干,不要有歪心,不但报酬丰厚,生命也绝对会是安全的。” 巴尼低着头,脸几乎要烧起来,胡乱点了点头,便跑掉了。 一旁的曾经亲事却道,“他以前毕竟是马贼,放在庄里可以么?” “无妨,做长行坊,哪家里没有这样的人,甚至有的长行坊原身就是匪帮。”范禹脸上还止不住的笑意,“他只不过是个探子学徒,不是恶贯满盈的大匪。找个人查一查他那个师傅的背景,平时多盯着他一点,只要没有歪心思就行。马贼和行商,他们才是最了解西域的人。” 、、、、 时间飞逝,转眼大秦的册封诏书也到达了疏勒。因为王源和萧朔都在奏表中将临川公主夸赞了一番,所以老皇帝龙颜大悦,派了右骁骑将军郑文康将诏书护送至塞克,同时还有大笔的赏赐。 当初谢凝晖嫁给基靡可汗的时候,基靡可汗只不过一切按照可敦的婚礼标准来,并没有特别的重视。毕竟谢凝晖不是他第一个可敦,但是伊稚靡因为心悦谢凝晖,而谢凝晖又是他的第一个可敦,所以这次的大婚办的很是隆重。 因为伊稚靡是继位大婚一起办,所以前来祝贺的人很多,只要来的人也要给谢凝晖准备一份礼品,毕竟她即是秦公主,又是疏勒未来的可敦。谢凝晖的别馆一直以将要出嫁不方面接待客人的理由闭门谢客,只收礼品,反正她是秦公主,尽可以端着高冷的姿态。礼品虽然收到手抽筋,但是也不需要她亲自去处理,而米莉也不知为何很久没来了,所以谢凝晖还真是有些闲的发慌。 塞克的秋老虎还是很厉害的,转眼她竟然已经穿越到这个世界半年多了。谢凝晖斜依在窗边的软榻上,百无聊赖的出神,连伊稚靡走进来都没发现。 伊稚靡对要向他行礼的宫婢们摆摆手,众人便默默的退了出去,太子与公主相处的时候,房中并不需要别人侍候,大家已然习惯。伊稚靡走过去轻点谢凝晖的额头,“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在算自己穿越的时间……谢凝晖回神,“你不是晚上才过来么?怎么现在就来了?” 伊稚靡将谢凝晖搂进怀中,亲了亲她的额头,“怎么?不欢迎我。” 谢凝晖靠在伊稚靡的肩头,“怎么会呢?对了,”谢凝晖眯着眼睛看向伊稚靡,“我好久没见到米莉了,是不是你不让她来的?” 伊稚靡当然不会承认了,他颇为无辜的说,“怎么会,我怎么可能限制她的腿走向哪里?”他只不过让苏克赶紧把他妹妹嫁出去,所以苏克的妻子最近一直拉着米莉参加各种聚会。“她是高付翕侯的妹妹,自然要参加许多聚会,不能像你一样闭门谢客。” 谢凝晖想了想却皱着眉头道,“我这样是不是不好?毕竟我以后是疏勒的可敦,该应酬的还是要应酬。” “不,”伊稚靡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立刻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我巴不得你谁都不见。本来我们相处的时间就少的可怜,若是你日日欢宴,哪里还有我的时间呢?” “哎,”谢凝晖明知道伊稚靡这个表情是装的,可还是忍不住心疼,“可惜我不能帮你。” 若是其他还未大婚的可敦甚至已经是可敦的人说出这样近似干政的话语,还不得引起可汗的警惕之心。可是伊稚靡看着谢凝晖眼底的纯然,却只感到公主的关怀之意。 “没关系,这是我应该的,等过段时间就好了。”伊稚靡满眼温柔,搂着谢凝晖细细的亲吻。 此时右骁骑将军郑文康登门而来,亲事将郑文康引至正厅,陆随便过来接待,他看到郑文康大剌剌的敞腿坐在主位上,一脸酒气,心下不喜,一个破落的右骁骑将军也敢在临川公主的府上如此放肆,不过他的面上并没有显出来,只是微笑道,“将军此来何事,某此前并未见到将军的拜帖。” 这郑文康出自荥阳郑氏,乃是一个纨绔,因他出身五姓高门,从小一帆风顺,而立之年又凭借着荫蔽和出身成为了右骁骑将军,所以向来目中无人。传册封诏书这种事本来是个肥差,若对方是个富庶望族,更是人人争抢的好差事。可是此去是遥远的不毛之地,路途艰苦,这等事便不是美差了,况且郑文康也不缺那些钱财。 郑文康本来一万个不愿意,可是他人缘太差,所以这等差事便推到了他身上。一路上他大发脾气,幕僚不断的安慰他,他是皇帝的特使,疏勒和临川公主一定会款待他等等,他的心情才略微好了一点点。 可是等他到了疏勒才发现,完全不是那回事,美女呢?财物呢?宴会呢? 疏勒太子只是按照礼节接见了他,临川公主也只是淡淡的安慰了一番他的幸苦,送了几个破玩意给他。然后这两人便再也没有找过他。他在疏勒越呆越憋屈,一个蛮族杂种、一个庶族贱婢竟然如此对他。这日喝了酒,头一昏便杀来临川公主所居住的别院。 郑文康进来后发现不是临川公主来接待他,而是一个长史,心下更加不满,他自诩出身士族,向来对庶族出身的人不屑一顾,若是在那个士族鼎盛的时代,这等贱民就会被直接打出去,哪里还能和他同坐一堂。 于是他粗声粗气道,“我堂堂右骁骑将军,圣人的特使,来这里还需要拜帖?去把临川公主叫出来,你没资格和我说话。” 陆随心中冷笑,但是表情未变,只是点点头,“那请将军稍等。”便坐在一旁,叫公主?哼,公主也是你这等猪狗能见的。 郑文康坐在原地,有些口渴,环顾四周,临川公主这里也太寒掺了,连个美婢也没有。不过他看向周围侍立的亲事,没有美婢,却有不少美青年,原来如此,这临川公主倒是个淫|妇。郑文康向来男女不忌,便指了一个红唇齿白的亲事道,“你过来,给本将军倒茶!” 石子阳从郑文康一进来就看他不顺眼,他还未见过如此无礼的人,他憋着气走到郑文康身边给他倒茶。 郑文康发现这石子阳近看果然更美,便伸手拧了一下石子阳的脸,触手滑|嫩,嘿嘿嘿的淫|笑起来。 石子阳一惊,差点反手就是一拳,可是他还记得自己不过是一个亲事,对方却是右骁骑将军,只得按捺下来。没想到郑文康得寸进尺,又顺着石子阳的大|腿捏了捏他的屁|股,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屁|股翘的,小|脸滑的,天生就是挨操的,哪里能操的了女人,别伺候临川公主了,来伺候我吧。” 郑文康如何调戏石子阳,石子阳都能忍,可是郑文康竟然出言侮辱临川公主,作为公主的脑残粉直接受不了了,他一把拍开郑文康的手,“将军怎么可辱及公主?” 郑文康见一个临川公主的小小的亲事都敢对他大吼小叫,新仇旧怒一起,酒冲的脑袋一晕,拿起马鞭就抽了石子阳一鞭,“侮辱怎么了?我还敢抽她!” 陆随本来在一旁袖手旁观,如今见郑文康连公主都骂上了,也是怒不可遏,他厉喝道,“动手!” 周围侍立的早就按奈不住怒火的亲事们立刻扑了上去,和郑文康及他的亲兵扭打起来,连陆随都冲上去踹了郑文康几脚,郑文康这个纨绔带的纨绔亲兵又怎么是经过源旭严厉训练的亲事的对手,只不过片刻,郑文康等人就被按到在地上。 陆随整了整冠带,哼了一声,就要去通报临川公主,却看见伊稚靡已经拉着谢凝晖走了过来。 谢凝晖看着正厅一片狼藉,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第五十六章 谢凝晖正和伊稚靡甜蜜续话,却听得外面一阵嘈杂,“外面怎么了?”谢凝晖推开伊稚靡,向外走去。 宫婢将门打开,伊稚靡牵着谢凝晖的手走了出去,听到前院竟然有打斗的声音,谢凝晖奇怪的看了伊稚靡一眼,伊稚靡拍了拍她的手,然后就听到怒吼,“你们竟然敢抓我,你们竟然敢抓皇帝的特使,右骁骑将军!” 此时谢凝晖和伊稚靡已经走到了前院,前院一片狼藉,右骁骑将军郑文康和他的亲兵被压在地上,谢凝晖的公主亲事有好几个也带着伤。 郑文康满面通红,一脸酒气,看到谢凝晖边挣扎边大吼,“临川公主,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你手下一个亲事都敢打我堂堂从三品右骁骑将军,我要上奏圣人!” 这时石子阳跪在地上道,“请公主责罚小人。” 陆随却整了整有些凌|乱的官服道,“公主,郑将军醉酒前来,某将郑将军引起正厅相待。郑将军举止粗俗无礼……” 陆随说着事情的经过,谢凝晖看着石子阳肩上的鞭伤已经渗出|血,想来那一鞭打的不轻,心下也是一怒,这个郑文康竟然敢随意调戏鞭打我的人!等陆随说到郑文康口出狂言要打临川公主的时候,谢凝晖却没有那么愤怒。 可是伊稚靡却怒了,这个郑文康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想打公主,“郑文康在公主府中放肆,还出言要打公主。来人。”伊稚靡指着郑文康道,“把他拖下去打五十杖。”然后对自己的亲卫轻声说,“把王源和萧朔找来。” 郑文康杀猪一样的嚎叫起来,“你们竟然敢打圣人的特使,我要弹劾你们,弹劾……唔……”郑文康被捂住了嘴拖了下去,然后院子里就响起了木杖打在肉上的闷响,伴随着郑文康从堵住的嘴中泄漏出来的嘶鸣。 谢凝晖道,“快去把疡医唤来,给大家治伤。” 石子阳还跪地不起,谢凝晖看着他渗血的肩膀就觉得肉痛,就要上前去扶他,“你也是为了维护我,哪里有什么罪过,你起来吧。” 石子阳低着头听见公主的话,心中一暖,略一抬头就见一抹茜色的纱质裙摆,飘来清爽的芬芳,一双青葱细手几乎要搭到他的肩头,让他心头一颤,几乎要向后跌到,可是这双手终是没有搭过来,却在途中被一双大手从拦了过去,石子阳抬起头,发现公主已经被疏勒太子揽进怀中,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复又低下头,喃喃道,“谢公主恩典。”然后默默退了下去。 谢凝晖并没有注意石子阳什么时候退了下去,因为伊稚靡已经揽着她轻声抱怨,“只不过是点肩伤,公主就如此心疼他……” 谢凝晖倒是被伊稚靡提醒了,就算这个朝代在开放,她也不应该随便去接触一个男人,然后她头皮发麻的看着伊稚靡,在伊稚靡说的这不许那不许中默默点头,终于谢凝晖有点不耐烦了,她叫道,“阿宝,我知道了知道了!” 伊稚靡被谢凝晖叫的身体一酥,终于闭了嘴,他看着谢凝晖道,“这不公平,你都知道我的小名,我却不知道你的。” 谢凝晖一怔,玉音没有姓也没有小名,只有一个浑名叫玉音,她想起自己在现代的小名,“越越,我小名叫越越。” “越越。”伊稚靡得知了谢凝晖的小名,非常高兴,连着叫了好几声,然后低声道,“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谢凝晖听的脸一红,这句出自曹擦的《短歌行》,本来是表示曹操的求贤若渴的,让伊稚靡在耳边说出来,却别有一番旎旖的味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的杖责声音停了,谢凝晖有点担心问,“不会把他打死了吧?” 伊稚靡摇摇头,“不会,我的人有分寸,不会把他打死,也不会打残,只会让他吃些苦头。” “嗯。”谢凝晖其实是怕了伊稚靡了,很多时候她觉得一些人罪不至死,可是伊稚靡却不这么想。 这时候郑文康像只死狗一样被拖了进来,他趴在地上不省人事,谢凝晖看向他的下|身,并没有血迹,想来伊稚靡是没有让人下狠手,毕竟郑文康也是个右骁骑将军。 伊稚靡示意让人把郑文康弄醒,亲事便拿了一壶茶泼在了郑文康的脸上,郑文康悠悠转醒,还未看清眼前的状况,就觉得从双股到双|腿又痛又麻,简直忍受不了,他嘶吼着,“我的腿,我的腿!”他从来没有被如此侮辱践踏尊严,从来没有如此狼狈,如此凄惨,这两个奸夫淫|妇,他一定要报仇! 伊稚靡道,“你的腿没事,不会废掉的。” 郑文康放下心来,心想这个蛮族杂种果然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今日|他打了自己五十板,明日|他还回去一百板,不,他要挑断他的手筋脚筋。郑文康嘿嘿冷笑,“好你个临川公主,还未嫁人便和疏勒太子私会,有了苟且之事,有辱皇室尊严,等我回去就上奏圣人,夺了你的公主封号。” 谢凝晖并不生气,只是想捂脸,这个郑文康怎么这么蠢,到了现在还不知死活的说这种话,谢凝晖的亲事都一副想将他生吞活剥的愤怒样子,谢凝晖简直不敢看伊稚靡的表情。 但伊稚靡还未说话,王源的声音便传了进来,“是谁污蔑临川公主,说她和疏勒太子有苟且的?” 郑文康艰难的扭头看向门外,王源此时走了进来。去请他的人在这一路上已经把事情的经过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王源厌恶的瞥了一眼如一滩烂泥的郑文康,看向谢凝晖道,“我与疏勒太子联袂而来,就见郑将军醉酒发疯,要鞭打公主,幸而公主的亲事挡了这一鞭,公主并没有受到伤害。公主仁慈,自然不欲追究郑将军的过失,可是郑将军口出妄言,说些什么‘君不君、臣不臣’的话,公主也只能打一打郑将军,让将军清醒清醒了。” 王源装腔作势的向东方拱了拱手,“我回去一定会向圣人|弹劾郑将军,不仅冒犯公主,而且还在疏勒太子面前如此无状,简直使大秦蒙羞,让圣人蒙羞!想来即使荥阳郑氏全力挽救,使将军免于一死,也免不了革职去官,永不录用的处罚吧?” 不仅郑文康听的目瞪口呆,就是谢凝晖也要听呆了,简直要给王源鼓掌,王源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太强了。 而伊稚靡表情却丝毫未变,他本来就不是要郑文康死,而是要他生不如死,要不然他叫王源和萧朔来干嘛。 郑文康忍着剧痛,咬牙切齿道,“王源你竟然造谣污蔑我,你以为我荥阳郑氏会怕了你太原王?” 却听门口传来哈哈大笑声,萧朔走进来道,“太原王不够,那再加一个兰陵萧如何?”萧朔看向王源道,“子清说错了,今日本是你我与太子三人一起而来。然而郑将军却对我等视而不见,竟然说公主与太子私会,可见在荥阳郑氏眼中,根本没有太原王和兰陵萧!”兰陵萧氏虽然子嗣凋敝,并不在五姓之列,但是萧朔所出的齐梁房之尊贵却是五姓中任何一房都不可比拟的。郑文康见这个曾经的长安一霸竟然也向着临川公主,差点一口气憋过去,如今他终于隐隐有了大难临头之感。 谢凝晖看事情也差不多了,摆摆手让自己的亲事将郑文康的亲兵放开,“你们快扶着郑将军回去疗伤吧。”这个郑文康一直趴在她的正厅算什么事啊,看着怪烦人的。 几个亲兵哆哆嗦嗦的架着郑文康往外面走,郑文康还想啐一口,却见到疏勒太子的冷眼,吓得把自己呛住了,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谢凝晖见郑文康被扶走了,略有些担心道,“郑文康毕竟是个右骁骑将军,身后还有荥阳郑氏,这么对上不会有事吧?” 伊稚靡拍了拍她的手,示意无事,萧朔笑道,“十六卫早已不是当年的十六卫了,军备荒废,充斥着纨绔和荫蔽之子,几乎毫无战力可言,都是些花架子。有些本事的人,是不会去那里的。所以像郑文康这样的酒囊饭袋也能做到右骁骑将军的位置上。荥阳郑氏也不是傻|瓜,为了这样一个扶不起的阿斗,何至于和太原王、兰陵萧对上?那个纨绔,子清一个人就收拾了。” 谢凝晖听后却被萧朔所说的另一个信息所吸引,“骁骑卫掌禁军,竟然都荒废至此,那……”谢凝晖没有在说下去,她突然意识到这并不是她能插嘴的事情。 可是她如此一说,萧朔和王源都默然了,中原已经有近百年未有战争,军备荒废之极已经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地步,可是连一个不谙政事的深闺女子都能看出来的事情,被盛世繁华蒙蔽了双眼的圣人却看不到,然而这并不是萧朔、王源这样年轻的臣子能左右的事情。 第五十七章 因为伊稚靡此次是继位和大婚同时进行,这是疏勒二十多年未有的盛事,塞克城的狂欢将会持续一个月,所以不仅接待他国国王、部落首领、皇族及使臣的别馆人满为患,许多和疏勒贵族有交情的人不耐别馆的拥挤便住在别人家中。就是普通的商旅客栈都没有一间空房,一间房的价钱是平日的五倍,到处都是怀着各种目的的人,他们有的来寻找商机,有的来拉关系,有的就是纯粹来看热闹。店家们把柴房、仓库都收拾出来供旅人居住,有的恨不得自己睡到大街上去,把自己家腾出来。 昨日伊稚靡已经登基成为疏勒新一任可汗,明日谢凝晖就要与伊稚靡大婚了。谢凝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着,心中总有些忐忑,每次在她大婚前后总会发生些什么事情,而她已经有三日未曾见过伊稚靡了,恐怕此时他还在忙碌。 突然谢凝晖听到外面有小小的惊叫声,她一咕噜爬起来,心都揪紧了,不会又出什么事情吧,一旁值夜的瑛珠也坐了起来,还未说话,有人在内室门外轻轻叩了几声。 谢凝晖掀开幔帐和瑛珠对视一眼,瑛珠站起来走到门口问道,“谁?” 门外却传来伊稚靡的声音,“是我。” 谢凝晖松了口气,心中骂了几句,这个伊稚靡干嘛呀,吓死我了!瑛珠看了一眼谢凝晖,仿佛在问要不要开门。 谢凝晖其实心里也挺想伊稚靡的,所以便微微的颔首。 瑛珠把门打开,伊稚靡便走了进来,他竟然穿了便于夜行的灰袍,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谢凝晖没好气的说,“你怎么进来内院的,竟然没人通报!” 伊稚靡轻轻走过来跪在床|上道,“翻墙进来的。源旭训练的亲事很厉害,我几次差点被发现。” “那还不是挡不住你!”谢凝晖一把捏住伊稚靡凑近的脸皮,“你也真能,都敢半夜闯香闺了!” 伊稚靡见谢凝晖真的有些生气,连忙摆出落寞的表情道,“我很想你,难道你不想我么?” 谢凝晖倒是真有些想他,可是伊稚靡此举确实有失妥当,“明日,”谢凝晖说道这里突然觉得有些羞涩,“……不就见面了么?” 伊稚靡见谢凝晖软化,笑道,“那不一样,我不知为何今日特别想你。” 谢凝晖心中一软,在这个让那个她不安的夜晚,伊稚靡却来了,谢凝晖靠在伊稚靡的怀中,“我……我也挺想你的……” 谢凝晖很少这样直白的回应他的感情,一阵喜悦之情涌上伊稚靡的心头,让他只是抱着谢凝晖,并没有做什么就觉得满足。如此两人静静的依偎的片刻,伊稚靡将谢凝晖放倒道,“你睡吧,明日会很累。” 谢凝晖睁大了眼睛,“你呢?” “我等你睡着再走。”伊稚靡用手覆上谢凝晖的眼睛,“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不能保证做出什么事来。若是那样,恐怕我们就成了第一对错过自己大婚的可汗和可敦了。” 谢凝晖虽然紧张,但是也觉得好笑,她连忙闭上眼睛,以为伊稚靡守在身边会睡不着,却不想在伊稚靡温柔的注视下,所有的不安都散去,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清晨,谢凝晖被瑛珠唤醒,伊稚靡早已不见踪影。 上次谢凝晖与基靡可汗只是册封仪式,还没有举行大婚,而今日是大婚及册封在一起的。她默默的回忆婚礼的流程,其实并不算太复杂。瑛珠和女官们服侍谢凝晖穿上袆衣、挽起长发,插上黄金花树,脸上了一层薄妆,贴上花钿,而这些一会都要换去。 少时谢凝晖坐上马车被拉到疏勒王宫的正殿,这是一座由一个大殿、十八个偏殿组成的宏大宫殿群,最大的正殿伫立在九十九阶高台之上,它的两侧各有九间小宫殿像夜枭滑翔时展开的宽大翅膀,呈一个美妙的弧度拱卫在大殿的两侧。整座宫殿就像夜枭追逐猎物时俯冲时的身姿,正殿黑洞|洞的入口,就像夜枭觅食时张开的大口,让人无端端的生畏。 此时正殿之中站满了疏勒的王公大臣及各国来观礼的国王、部落首领及王族。而殿外的广场上被身份略低一些的疏勒贵族、各国的使臣围的水泄不通,一派喜气洋洋。 谢凝晖被直接送进了王宫左侧的偏殿中,昆苏丝露正等着她,她向谢凝晖安抚的笑了笑,象征性的给谢凝晖讲解疏勒的风俗礼仪,然后谢凝晖脱去象征秦公主身份的袆衣,穿上疏勒少女艳|丽的裙袍,头发也被打散,重新编起了小辫子。面上的花钿也被除去,只是带着淡淡的妆容。这是“除秦服、着胡服”的第一步,在半年前和基靡简单的册封礼上,谢凝晖经历了一次,但是那次也只是象征性的换了一下衣服而已。 昆苏丝露扶着已经换好衣服的谢凝晖走出偏殿,一路来到正殿,谢凝晖看着高高坐在王座的上的伊稚靡,行了一个疏勒的拜礼。在场许多人是第一次见到临川公主,昆苏丝露的美貌毋庸置疑,而临川公主面容娇美,行止楚楚动人,站在昆苏丝露的身旁却毫不逊色。若昆苏丝露是一朵怒放的带刺玫瑰,临川公主就是一朵待放的娇贵牡丹。众人想到此前关于疏勒可汗如何宠爱秦公主的传闻,不由得暗暗点头。 元驹靡,基靡可汗的幼弟、大相塔那塔尔的接替者在王座之下唱赞词,然后谢凝晖便被扶回了偏殿。 这次等待谢凝晖的是基靡可汗的姐姐、伊稚靡的姑姑、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公主,然后她象征性的给谢凝晖讲解疏勒可敦的礼仪和职责,然后谢凝晖脱去疏勒少女的裙袍,换上疏勒可敦的礼服,头发又被打散,重新编入了镶嵌着宝石的珠链。这身可敦的礼服,成服之后谢凝晖曾经试穿过,比之前她曾经穿过一日的那件更加华丽,上面用金银线绣着繁复的章纹,头上的帽子上的宝石和金饰也更大更明亮。 谢凝晖曾经觉得奇怪,疏勒女官说这是第一可敦的服饰,虽然疏勒是多妻制,一个可汗可以娶很多可敦,可是第一可敦的地位是最高的,表现在方方面面,所以服饰也有所不同。 此时谢凝晖已经有点疲惫了,虽然她并没有做什么。等她穿好了这一身沉重的礼服,老公主喃喃的赞美了她一句,便扶着她向正殿走去。待到谢凝晖走到正殿,再次向伊稚靡行礼。这时元驹靡刚要向谢凝晖走去,却见伊稚靡从王座上快步走了下来,将谢凝晖扶起,这引起四周的人一片哗然。伊稚靡非但没有回去王座,还与谢凝晖十指相扣,牵着谢凝晖的手走向殿外走,谢凝晖疑惑的看了一眼伊稚靡,她明明记得这里并不是可汗牵着可敦,伊稚靡却没有说话,只是回了她一笑。 高台上停放的华丽肩舆,这是一个相当宽大的肩舆,上面镶嵌着黄金和宝石,在日光下闪闪发光,这个沉重的肩舆需要由八个人才能抬起。伊稚靡扶着谢凝晖登上肩舆,在谢凝晖耳边道,“我的可敦。”谢凝晖耳朵一麻,脸稍稍红了。 底下广场上的疏勒人及各国使臣等着相者引公主上肩舆,一睹公主的真容,没想到等出来的却是疏勒可汗牵着秦公主,大家都吃了一惊,这根本不合乎规矩。 元驹靡默默的看着抢了自己活计的新任疏勒可汗,瞟了一眼乌尔梅斯,乌尔梅斯只是了然的笑了笑道,“走吧。”从很早以前他就知道,只要关乎临川公主,伊稚靡做出什么他都不奇怪。 秦公主坐上肩舆,接下来便会由疏勒八个身份高贵的疏勒贵族抬着她走动。大家看着一个个出列向临川公主走去的人,元驹靡、苏克、乌尔梅斯、阿吕斯坦……每走出一个人,都让他们更加吃惊,因为以前给可敦抬轿的人不过是一些贵族青年,只要出身良好就是给可敦最大的尊敬了,但是这次的阵容不仅仅是身份高贵,这是真正的位高权重,疏勒的新可汗让全疏勒最有权势的青年都去给可敦抬轿了。 谢凝晖的肩舆被抬了起来,绕着正殿前的高台转了八圈,圈中还有一个萨满在不停的向天祈福祷告。而新任的疏勒可汗在站在一会落轿的地方等着,许多了解伊稚靡性格的人简直不忍直视。 乌尔梅斯简直忍不住想羞愧的低头,伊稚靡你还能更丢脸一点么? 随着萨满的一声长啸,谢凝晖的肩舆被落在了伊稚靡身边,伊稚靡将谢凝晖扶了下来,牵着她的手穿过两侧众目睽睽的人墙,向正殿中最高的王座而去。此时谢凝晖感到周围看她的眼神都变了,莫名的让她感到压力,但是伊稚靡的手却温暖而又坚实,领着她一步一步走向那代表疏勒至高权柄的王座。 待两人坐定,王源便读起了秦帝的册封诏书。本来应该是由郑文康来宣读的,但是他被伊稚靡打了一顿,虽然外伤看起来很轻,可是剧痛麻痒难忍,根本下不了床。 谢凝晖嘴角抽|搐的听着她的封号,“元圣仁孝端丽睿智端佑上寿可敦”,敢不敢再长一点。待到王源读完册封诏书,众人便由元驹靡引领着山呼而拜,谢凝晖看着匍匐在地上的人们,有些恍惚,然而伊稚靡却趁着大家跪拜的时候牵起谢凝晖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 第五十八章 跪拜的只有疏勒的臣民,有些其他国家的使者也只是礼节性的低下头,当然还有许多如萧朔一样抬着头一动不动看着王座的。 谢凝晖吓了一跳,飞快瞟了一眼下面众人有的震惊万分、有的目瞪口呆、有的一副了然的表情,谢凝晖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伊稚靡却抓的紧紧的。 谢凝晖飞了伊稚靡一眼,语带央求道,“阿宝……”你不要脸,我还要好么! 伊稚靡眼中带着笑意,将谢凝晖的手收拢在自己膝头。 这样至少比刚才好多了吧,若是和他继续拉拉扯扯,岂不是更丢人……谢凝晖自暴自弃的从了伊稚靡。 下面的一众使臣看到刚才一幕,心中都是翻江倒海,这个传说中英明神武、迅速平定内乱的疏勒启运可汗自从秦公主出现以后,就一副被女色迷的神魂颠倒的样子。他们之前准备要送给新可汗的女人是送还是不送? 有些机敏的便改变计划不送了,而是要好好讨好这个新任的元圣可敦。有些却觉得自己应该搜罗更多的美人送来才对,之前听说启运可汗在做太子的时候并不喜欢女色,如今看来哪里是不喜欢,分明是非常喜欢,真是失策。还是大秦的算盘打得好呀,这一手在大秦的兵法里叫什么?对,就叫“美人计”,你看只要一个女人,就让疏勒的可汗为之神迷。 但是他们都有共同的想法就是——这个启运可汗并不如传说中的那么厉害,疏勒恐怕要在他的手中败落了。 萧朔摸着下巴与王源交换了一个眼神,王源无奈的摇了摇头,萧朔却不屑的啧了一声,虽然二人已经对伊稚靡时时刻刻秀恩爱的表现感到麻木,但是今日还是被刺激了,王源此时万分想念家中的娇妻,语带同情的对萧朔轻声道,“你与十九娘的婚期在明年吧?” 萧朔愣了一下,才明白王源所说何意,他差点笑出来,“子清,你怎么也变得如此,”萧朔换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词,“如此多情善感?” “哈哈……”王源轻笑了几声,“许是这情景触人心房吧。”说着他已有所指的看了萧朔一眼,“仲晔说话也温柔了很多嘛。” 待正殿中的疏勒臣民表示了对新可敦的臣服,伊稚靡又牵着谢凝晖的手走出正殿,走到正殿前的高台之上,他们站在高台边缘的玉质雕栏之后,接受广场上臣民们的跪拜。然后又坐着肩舆到宫墙南门之上,接受聚集在宫城外民众们的跪拜。 整个塞克城都因此而沸腾,无数的民众望着宫墙上衣着华丽、面容瑰丽的二人,阳光使他们的衣饰闪闪发光,面容熠熠生辉,仿佛天神下凡。民众们匍匐在地上大声的呼号,声音几乎让整个塞克为之震动。谢凝晖也不由的心潮澎湃,怪不得王位使得那么多人为之生为之死,单单只是民众们的跪拜就让她产生了睥睨天下、生杀予夺的快|感,这种澎湃的激情随着民众一声声的呼喊冲刷着她的心房,让她整个人都为之战栗起来。 谢凝晖面颊为之潮|红,眼睛如水一般潋滟,在阳光下|流光溢彩,伊稚靡垂目望着谢凝晖,突然能理解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举动了…… 伊稚靡和谢凝晖只在宫墙上待了一刻钟,便回了王宫,之后还有盛大的宴席,伊稚靡却突然不耐起来,他觉得他已经等的太久了,但这毕竟是他与谢凝晖的大婚,他不能去破坏它。可是他看着不断有上来向谢凝晖献殷勤和赞美谢凝晖的各国使臣,觉得自己的自制力正在渐渐瓦解。 然后一个从极西而来使臣要向美丽的元圣可敦献上一曲诗歌,谢凝晖看着他俊美的金发碧眼,微笑的颔首。然后这个青年微微红了脸,清了清嗓子,然后用蹩脚的秦语开始高歌, “美丽的女王啊, 我愿为你编织的玫瑰花冠, 并不只为把你仰攀, 却只为了给它以希望, 叫它此后永不凋残。 请你垂视我,怜悯我的种种妄想, 即使挖去我的眼睛,我仍能看见你绝美的容颜, 即使堵住我的耳朵,我仍能听见你美妙的声音, 即使没有脚,我也能够匍匐到你身边, 即使没有嘴,我还是能祈求你, 即使被折断的双臂,我……唔……唔……” 乌尔梅斯在伊稚靡要杀人之前把这个不知死活的青年边拉开边道,“唱的太棒了,我敬你一杯酒!” 谢凝晖感到自己的右手被伊稚靡捏的生痛,忍不住捂着嘴偷笑了几声。 伊稚靡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好容易按捺住想杀人的念头,却看到谢凝晖在笑,他微微偏着头在谢凝晖耳边道,“你很高兴?我在想是不是应该挖了他的眼睛,割了他的耳朵,打断他的手脚,好成全他。” 谢凝晖看着伊稚靡满是醋意的表情,竭力忍住好笑,“我怎么会因为这几句话而高兴?他们就是那种风俗,看到女人就会大献殷勤,别说明日,就是转眼间他再看到另一个美人,就会把我抛之脑后,吟唱更热情的诗歌。” 伊稚靡挑起眉道,“你很了解?” 额,玉音其实是不了解的,谢凝晖模糊的说了一个原因,“长安也有不少这样的人呀。” 伊稚靡眼神灼热看了谢凝晖一眼,已经决定不再等下去了,若是再等下去,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于是他装着不小心的把桌上酒杯碰倒,洒在了谢凝晖的裙子上。 “抱歉。”伊稚靡的眼中却丝毫没有歉意。 然而低头查看裙摆的谢凝晖却没有看到,撒上的其实不多,谢凝晖抬头笑了笑,“你喝醉了?”明明伊稚靡没有喝几杯呀。 伊稚靡却道,“我没事,你去更衣?” 谢凝晖点点头,她是可敦,裙子上有酒渍毕竟不雅,然后她就起身向后殿而去。 伊稚靡眼神晦暗的看着谢凝晖的身影消失,然后招来乌尔梅斯轻声说了几句,乌尔梅斯听后脸都快要垮了,可是他并没有说什么,他也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无用,只好无奈的点点头,看着伊稚靡毫不犹豫的起身离去。 萧朔看着先后离去的两人,戳了戳身边的王源,王源不由道,“不会吧?” 萧朔只是嗤笑一声。 、、、、 谢凝晖在后殿脱下外衣,瑛珠检查她的中衣道,“没有酒渍,还需要换么?” 谢凝晖摇摇头,“不用了,赶快穿上外衣出去吧,离开太久总归不好。” 可是谢凝晖刚说完却看到伊稚靡推门进来,“不用了,我们不回去了。” 谢凝晖吃惊的看着伊稚靡,“你怎么来了?不回去是什么意思?” 伊稚靡勾起嘴角道,“字面上的意思。” 伊稚靡的表情无端的让谢凝晖心跳加速,简直不敢想他是什么意思…… 伊稚靡走近谢凝晖,一手揽在她的腰上,一手扶在后颈上,“越越,我等不及,你感觉到了么?” 伊稚靡勃发的下|体抵在谢凝晖的小腹上,让谢凝晖不由的想向后躲,“不行,”她看着伊稚靡迅速紧绷的下颚,又喃喃的补充道,“这里不行……”这里只是后殿,与正殿只有一墙之隔,前面喧哗的声音还隐隐传了过来,绝对不能在这里,太羞耻了! 伊稚靡低沉的笑声传来,然后他拿起一旁的新外袍给谢凝晖穿上,亲手给谢凝晖系上腰间的玉带,然后一把横抱起谢凝晖就往外走。 谢凝晖轻轻的叫了一声,“伊稚靡,你……” 伊稚靡低头亲了亲谢凝晖的额头,“不在这里,我们去寝宫。” 伊稚靡真的要抛下各国使臣,谢凝晖觉得她以后都不用再见人了,连忙道,“阿宝,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这次伊稚靡却坚定的拒绝了谢凝晖,并且抱着她健步如飞。 谢凝晖抱着伊稚靡的脖子,克制住想要尖叫的*,觉得头脑一片眩晕。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寝宫,寝宫侍立的宫人见可汗抱着可敦疾步而来,连忙将宫门一扇扇打开,伊稚靡抱着谢凝晖一步步走进最内侧的宫室,谢凝晖有些紧张的抓紧了伊稚靡的衣领,其实她与伊稚靡除了最后一步,几乎都做过了,可是还是莫名的感到害怕。 伊稚靡感觉到谢凝晖身体的紧绷,看到她眼中泄漏的恐惧,一时又不着急了,他把谢凝晖放在案几旁边,拿起上面的点心给谢凝晖喂了一块道,“我看你之前没有怎么吃东西,饿不饿?” 谢凝晖哪里还能感觉自己饿不饿,只是顺从的点点头,伊稚靡又倒了一杯酒,喂给谢凝晖喝,就这样两个人一口点心一口酒吃了一会。 那酒甜甜的,谢凝晖一时不查喝了不少,少时却觉得心跳的更快,头更晕了,伊稚靡感觉谢凝晖的身体软了下来,便擒住了谢凝晖的耳朵开始细细的亲吻…… 第五十九章 仿佛有细小的电流从耳蜗传到全身,伊稚靡已经从亲吻变成舔|舐,谢凝晖下意识的想躲开,却发现自己几乎没有动作的力气。是因为刚才那个酒的后劲么?谢凝晖模模糊糊的想着。然后她就被横抱了起来放在床榻上,伊稚靡灼热的气息和她交缠,熟悉的酒味轰的她脑袋更晕了。 伊稚靡一手托着谢凝晖亲吻,一手急不可耐的脱去身上的衣服,象牙色的光洁皮肤渐渐在烛光下显露,健美的身躯让谢凝晖忍不住侧过头闭上眼睛,伊稚靡亲吻着谢凝晖紧闭的双眼,将绑缚床幔的丝绦拽了下来,红帐翻飞,将二人和世界隔绝起来,只余两条影影绰绰的相叠身影…… 伊稚靡将丝绦缚在谢凝晖的眼睛上,谢凝晖一惊,用手抚摸着眼睛上的丝绦,却被伊稚靡按住手,模模糊糊的声音从他不断的亲吻中泄露出来,其中的灼热几乎要烫伤谢凝晖,“你不是不好意思看我么?只要细心感受就可以了……” 视线被隔绝,仿佛真的减轻了羞耻和害怕,而身体更加敏感,身上的衣服被一件件脱去,覆上来的却是滚烫而又平滑的肌肤,这让谢凝晖不由的战栗起来。 黑发、雪肤、红唇,眼睛上却覆着鲜红色的丝绦,色彩的强烈冲击,脆弱而臣服的姿态,让伊稚靡一时有了凌虐的冲动,可是他还记得这是他的甜美糖果,需要珍而重之的、小心翼翼的…… 亲吻自上而下,激情自下而上,陌生的情潮冲刷着谢凝晖的身体,时而让她冲上云霄,时而让她跌落深渊,当那一刹那来临之时,两个人都从心底发出了慰叹…… 激情过后,伊稚靡将已经变得湿|润的丝绦从谢凝晖眼睛上取下来,谢凝晖却仍然害羞似的闭着眼睛,黑色的睫羽微微颤动,好像易惊的蝶翅,伊稚靡爱怜的吻了上去,撒娇似的说,“你看看我,你怎么都不看看我?” 谢凝晖睁开还含|着激情泪水的眼睛,盈盈欲滴,伊稚靡克制住自己想要再来一次的冲动,她还那样羞涩,而他们的时间还很长。 伊稚靡牵起谢凝晖的手,引导她抚摸自己的五官和身体,然后抱着她一个翻身,自己躺在谢凝晖的身下,谢凝晖惊叫了一声,想从伊稚靡的身上下来。伊稚靡却握住了谢凝晖柔软的腰|肢,祈求道, “我的女王, 我愿成为你的俘虏, 只须用你的眼波向我祝酒, 却只为了滋润灵魂深处的干渴, 即使天神降下甘露,我也不肯换取你的眼波, 请你垂视我,怜悯我的种种妄想。” 伊稚靡竟然将宴会上他国使臣的诗歌改了改,在这里说了出来,谢凝晖心中一阵酥|麻,又想笑,又动情,一时不知道怎么好了。 伊稚靡指着一旁刚才缚着谢凝晖眼睛的丝绦道,“我现在是你的俘虏了,匍匐在你的身下,请你蒙上我的眼睛、堵住我的双耳、捂着我的嘴、折断我的双臂……” 谢凝晖捂住了伊稚靡的嘴,不让他在说下去,一个好好的爱情诗,让他说的如此情|色。 伊稚靡却将谢凝晖的手拿起来不断的亲吻,从指尖指腹到指根,一根一根,边亲边蛊惑道,“你不想束缚我的双眼么?这样我看不到你,你可以为所欲为……” 伊稚靡灼热的视线是谢凝晖羞涩的来源之一,如果让他不再看自己……谢凝晖犹豫了片刻便拿起了一旁的丝绦。伊稚靡乖乖的闭上眼睛,半仰起头。 谢凝晖将丝绦蒙在他的眼睛上,果然觉得羞涩和紧张又散去了不少,谢凝晖看着伊稚靡完全臣服的姿态,俊美的脸和轮廓完美的身躯,像一只矫健的兽。 这次她无需引导,如被蛊惑般的手指轻触伊稚靡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坚毅的下巴,直到他凸出的喉结,突然伊稚靡的喉结动了动,谢凝晖受惊一般缩回了手指,伊稚靡有些不满的说,“女王,我匍匐在你的身下,请你抚摸|我,怜悯我的种种妄想……” 谢凝晖又将手抚了上去,每到一处,都仿佛抚摸|到他的心里,让伊稚靡的妄想只能更深,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让他即忍耐不住,又想忍着继续感受,终于在谢凝晖抚摸|到他的小腹停手之时,伊稚靡夺回了主动权,他们的时间还很长,这次就到这里,不再忍耐,等下次再来吧…… 、、、 三日后 王源对元驹靡道,“劳烦大相通传了,我后日就要回大秦,还希望与公主见上一面。” 自从启运可汗与元圣可敦从宴席上早退以后,二人已经有三日未曾接见过任何一个人。这已经在全塞克的贵族间传遍了,虽然可汗在大婚之后确实不用上朝,可是也不代表他能躲在房中一点事情不处理,结合启运可汗在大婚时的种种行为,大臣们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也有着隐隐的担忧。 元驹靡是前可汗基靡的幼弟,政治能力毋庸置疑,可是之前因为宁琥靡的原因,一直没有什么权利。待到伊稚靡光复塞克,将塔那塔尔从天牢中放出,塔那塔尔虽然还活着,但是身体已经迅速的衰败了,如今也不过是托着日子而已。塔那塔尔虽然是宁琥靡的外公,可是多年来在太子和宁琥靡之间也做到不偏不倚,虽然最后因为一时糊涂犯了大错,但是又及时补救,也算给伊稚靡后来迅速平定疏勒提供了便利。所以伊稚靡希望塔那塔尔能再坚持一段时间,至少能让元驹靡独当一面,所以元驹靡凡事还是经常询问塔那塔尔的意见。 元驹靡也为启运可汗之事问过塔那塔尔,塔那塔尔却笑了笑道,“无妨,等可汗腻了,自然就出来了。” 腻了……元驹靡汗了一把,便不再关注这件事,可汗大婚后可以不上朝,可是他作为大相却还是很忙碌。但是如今被王副使找到面前,他又有点尴尬。 元驹靡佯装关心的看着王源道,“王副使何不多留几日,如今塞克处处是欢腾,虽不比长安的繁华,但也有几分别样的趣味。” 王源摇摇头,“此前因为种种事故,我在疏勒已经停留了半年之久。如今见疏勒太平昌明,可汗与可敦鹣鲽情深,我的使命已经完成,所以要尽快回禀圣人,使圣人安心。” 元驹靡见王源去意已决,只好求到了元圣可敦的女官瑛珠那里。 此时伊稚靡正和谢凝晖在御池中沐浴,这几日两人几乎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本来第二日早晨谢凝晖是想起床的,可是被伊稚靡压了回去,后来……后来谢凝晖也只能自暴自弃,随他去了。 伊稚靡一脸餍足的神色看着越见娇美的谢凝晖,双手轻轻的揉|捏她的肩膀脊背,又忍不住亲吻她光滑脊背上的点点吻痕,谢凝晖不堪其扰的推着伊稚靡的头,“阿宝!”再做下去是要死嘛! 伊稚靡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用下|身蹭了蹭谢凝晖的臀|部,谢凝晖吓了一跳,不会又要来,简直是怕了他了,连忙哀求道,“阿宝,你刚才答应我,让我出去走走的……”三日一直在床|上,不见天日,简直太可怕了。 伊稚靡见谢凝晖实在可怜便道,“最后一次?” 谢凝晖摇摇头,她才不信什么最后一次,如果一旦开始,哪里是一次就能结束的,可是还未等她再说什么,就已经被伊稚靡卷入激情的漩涡…… 伊稚靡将谢凝晖轻轻放在床榻上,拿着布巾擦着她还潮|湿的长发,谢凝晖显然已经累极了,并没有醒来。 少时瑛珠轻轻叩了门扉走了进来,将元驹靡的请求告诉了伊稚靡,王源要走,确实不能不见,于是伊稚靡约定明日宴请王源和萧朔,为二人送行。 待到谢凝晖醒来得知此事,攀着伊稚靡的肩膀好一阵磨牙,她实在觉得没有颜面去见王萧二人,可是不能不见,不只是因为她作为秦公主的礼节,更是因为在心中她早已把王源当作了她的朋友。 第二日宴请,大家都喝了些酒,兴致高昂,萧朔已经斜倚在隐囊上,领口微微敞开。王源还保持着正坐的姿势,但是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伊稚靡自然时时把|玩着谢凝晖的手,“待到仲晔明年成婚之后,便会留在长安了吧?” 萧朔喝了口酒,“还未完全确定,不过大概会是如此。”其实他更喜欢征战沙场,只是他是兰陵萧氏子,却不能一直任性,总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 王源意有所指的笑道,“恐怕仲晔一成婚便离不开那温柔乡,哪里还记得安西是什么。” 众人哈哈大笑,谢凝晖忍不住嗔怪的看了伊稚靡一眼,伊稚靡连忙安抚的拍了拍谢凝晖的手,又佯装对萧朔和王源怒道,“不许再说,也不许再笑。” 可是适得其反,萧朔和王源笑的更加大声,连谢凝晖也忍不住笑了。但是笑过之后谢凝晖却有淡淡的伤感涌上心头,她自然知道今日这场景恐怕是再也无法见到。王源是她穿越以来遇到的第一批人,而且几次都挺身而出维护她,谢凝晖虽然与他并无深交,却在心底一直都很感激他,如今他便要回长安去了,恐怕有生之年再无相见之日,如今便以一曲别诗送别吧, “嘉会难再遇,半载为千秋。临河濯长缨,念子怅悠悠。 远望悲风至,对酒不能酬。行人怀往路,何以慰我愁。 独有盈觞酒,与子结绸缪。” 谢凝晖声音婉转悠扬,萧朔还是第一次听她唱歌,之前却也听王源提起公主的歌声非同一般,如今一听果然优美动人,他不由的跟着打着节拍,待到谢凝晖唱到,“独有盈觞酒,与子结绸缪”时已忍不住轻声相和。 王源自然也听出了谢凝晖所唱之惜别之意,思之与公主相处的这半年时光,一时也觉得伤感,不过待公主唱完,王源却微微一笑,又唱道, “携手上河梁,游子暮何之。徘徊蹊路侧,悢悢不能辞。 行人难久留,各言长相思。安知非日月,弦望自有时。 努力崇明德,皓首以为期。” 谢凝晖所唱“嘉会难再遇”,王源却以“皓首以为期”相和,一扫之前郁郁之气,欢宴重开,杯酒交错。 谢凝晖一时也展颜而笑,是啊,只要活着,又怎知没有再见之日呢? 第六十章 第二日,谢凝晖与伊稚靡一直把王源和萧朔送出了塞克,之后伊稚靡也恢复了正常的作息,这着实让元驹靡松了一口气。一个月的狂欢很快就过去了,而许多远道而来的使臣却并没有离去,因为安西军邀请各国各部族的王公大臣们参加半月之后在于阗举行的阅兵仪式。 范禹也带来的关于兴业坊的好消息。因为安西军购买的牲畜比较多,所以是分三批送过去,第一批是范禹亲自送的。待到他把牲畜送到以后,萧朔还抽空见了他,并且告诉他兴业坊也被列入随军长行坊的名单之中,让他之后的牲畜不用再送来,而是要好好准备随军补给的事宜。 谢凝晖十分高兴,一旦成为随军长行坊,只一次大仗就能抵好几年的生意,而萧朔所部向来信用良好,从不拖欠资费。不过谢凝晖也隐隐担心自己的兴业坊没有随军的经验,会不会做不好,于是便全心铺在兴业坊的事情上。为此伊稚靡不由的经常抱怨,这个可敦简直比他还要忙碌,经常找不到人。 安西军的阅兵在即,伊稚靡便抓着谢凝晖一起去了于阗,这一路伊稚靡很少骑马,几乎天天与谢凝晖窝在马车里,让谢凝晖怀疑伊稚靡是不是得了肌肤饥渴症,没事就要和她挨在一起。 等他们到达于阗,萧朔亲自在城门口迎接。于阗是安西大都护府的四大军镇之一,因为地处冲要,以前就是西域的重镇,其地多产美玉又使得它十分富庶。再经过安西军二十年的经营更加繁华,又因为安西军邀请许多藩臣参加安西军的阅兵,现在街市上几乎要达到摩肩接踵的地步。 谢凝晖透过车窗向外眺望熙熙攘攘的街道,因为安西军驻军的关系,城内的秦人很多,店铺的招牌和告示也都是汉语,时不时有秦语的吆喝声钻进她的耳朵,让她一度有了回到中原的错觉,直到这一刻谢凝晖才真正有了安西属于大秦的真实感受。瞧这些肤色、发色各异的百姓虽然步履匆匆,可是都面带笑容,即使穿着并不华丽,也都整洁干净,这就是安西,这就是大秦,如此广袤的土地,如此强大的影响力和包容力,谢凝晖不由得看得出神起来。 萧朔将谢凝晖和伊稚靡接到他的府邸居住,萧朔出身高门士族,除非打仗,平日里对吃穿住行也很讲究。他居住在一座典型的秦式院落,翘角飞檐,亭台楼阁,建造的很是精致。 萧朔让谢凝晖和伊稚靡先事休息,晚上他做东给他们二人接风,届时安西大都护和另一位副都护也会出席。 谢凝晖倒是一点也不累,拉着伊稚靡饶有兴致的逛了逛于阗的街市,还买了一些造型别致的小玉件准备回去送人。等到再回萧朔的府邸也接近接风宴的时间了。 安西大都护是一个面相富态的老人,名唤封修平。从面相一点也看不出这个胖墩墩的老者就是威震安西的大都护。 而另一个副都护则是一个突厥人,叫阿史那宏觉。阿史那是突厥王室的姓氏,意思为苍色的狼眼,这正是突厥王室相貌的描述,突厥人大多是白种人和黄种人的混血,所以面貌既有黄种人的特征,也有白种人的特征。而王室则多为黑色的头发,苍蓝色的眼睛。 突厥当年被大秦分化击败,有一部分突厥人在一支王室的带领下归顺了大秦,被秦帝迁进了内陆,阿史那氏也被加官进爵,进入大秦的官僚系统。 这个阿史那宏觉就是当年迁进内陆的突厥王室之一,他的黑色长发整整齐齐的束在纶巾之中,显露出一张轮廓深刻的俊美面孔,一双苍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让人觉得十分狡诈。虽然阿史那宏觉比封修平英俊多了,可是谢凝晖还是本能的感觉不舒服。 二人见到谢凝晖都简单了行了一个礼,毕竟谢凝晖还有临川公主的名号。但是谢凝晖知道自己这个和亲公主对于封修平这个安西的土皇帝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他能出席接风宴,也是看在萧朔和伊稚靡的面子上。 封修平慢声细语的询问谢凝晖在疏勒过得是否习惯,就像一个亲切的长辈。而阿史那宏觉却近乎冷淡,谢凝晖在宴席后曾经问伊稚靡,伊稚靡笑道,疏勒与突厥是世仇,突厥现在近乎灭国,而疏勒却蓬勃发展,阿史那宏觉心里觉得不平也是必然。 宴席很是无趣,好在众人虽然话不投机,却可以蒙头吃饭,而萧朔家厨子手艺非常精湛,还专门表演了一场切鱼脍,只见他拿着一片薄薄的小刀,手腕上下翻飞,仿佛在跳舞,只不过片刻就停手了,鱼还是完整的一条,可是用筷子一搛,却发现整条鱼已经被片成薄如蝉翼的鱼片,让谢凝晖看得叹为观止。 伊稚靡除了甜食,对食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如今看谢凝晖看得几乎目不转睛,不仅反思自己王宫的厨子做饭是不是不够精美…… 次日便是安西军阅兵的时间了,阅兵的地点在于阗城外一片宽广的草原,在这个能容纳几万人的草原四周早早的就搭起了校阅台。校阅台外围肃立着上万安西军,他们批甲骑马而立,竖起的马槊和刀枪像一片残酷的钢铁丛林,在日光下反射着冷冷的寒光,让进入校场的大小藩臣都不由得噤若寒蝉。 正北边是主校阅台,台上高高的飘扬着安西大都护封修平的帅旗,火红的底色上一个虬劲有力的“封”字象征着安西的至高权柄。 封修平坐在校阅台正中,他的身边坐着一个面白无须的宦官,这是安西军的监军来文彬,来文彬身旁坐着阿史那宏觉,阿史那宏觉对来文彬很是热情。 封修平另一侧坐着萧朔,谢凝晖因为是秦公主,自然也位列主|席,坐在萧朔身边,而伊稚靡坐在谢凝晖身边。他们身后是安西的大小官员,其他藩臣则坐在东西两侧的校阅台。 来文彬见到谢凝晖倒是凑过来大献殷勤,连夸谢凝晖不愧是万安长公主的女儿,萧副都护的妹妹,用沉鱼落雁、龙章凤姿、流风回雪等等大夸了一顿。让谢凝晖听的额角抽|搐,谢凝晖因为向来对宦官的感官一般,自己的内事靠瑛珠,外事靠陆随、源旭,几个陪嫁宦官几乎成了摆设。而这个来文彬长相虽然清秀,可是气质不阴不阳,虽然将谢凝晖盛赞一番,却隐隐有口蜜腹剑之感。所以谢凝晖只是淡淡的笑着说谬赞,期间她瞥了一眼身边的萧朔,发现他的神情也是淡淡的,隐藏着几分不耐烦。 终于阅兵要开始了,首先入场的是安西军的五百重骑,这些重骑身着黑色的重甲,连胯下的骏马浑身都披满了马甲,他们手持着寒光闪烁的马槊崩腾而入,整齐的步伐让整个校场都为之震动。重骑因为造价昂贵、机动不够灵活,在中原已经渐渐淘汰,可是在广袤的西域草原戈壁上,重骑冲锋依然是敌军的噩梦,所以安西军依然保留着重骑的建制。 藩臣们对重骑的眼热还未消退,一千五百陌刀骑兵就入场了,他们身着明光铠,胯下的骏马身着轻甲,竖立着几乎一丈长的陌刀像一只钢锤一样砸了进来,藩臣眼中的艳羡迅速消退,浮现的却是微弱的恐惧。陌刀骑兵,安西的特有军种,是安西军得以驰骋西域的利器,多少城池多少部落在陌刀骑兵的铁蹄下溃散。而陌刀的制作方法是比弩更加机密的军事秘密,庶民不得携带,民间不许收藏,连将士死后也不能陪葬。 接着是弓|弩手和步兵入场。他们身着轻甲,腰间一边挂着弩,一边挂着长弓,马鞍上挂着装箭的胡禄,身后背着长|枪。安西军即使是步兵平时行军也是骑马机动,而他们身上配备的弩|箭让藩臣们眼睛都红了。陌刀手因为其陌刀的特性,对士兵身高、力气等本身的素质要求极高,而弩却不是,弩|箭射程远,威力大,对士兵的要求也比较低,而弩本身的造价也比陌刀要便宜。所以让众藩臣趋之若鹜,但是弩同陌刀一样,不仅制作方法是机密,本身也是军队严格管控,民间一把难求。在其他藩国里,能有几十把已属不错,而在安西军中,却几乎是人手一把…… 但是等安西军向来神秘的工兵队出现时,藩臣的眼睛都要滴出|血来,他们操控着巨大的投石机将场中砸出一个硕大的深坑,用庞大的弩机将场中事先摆好的石头堡射的粉碎…… 谢凝晖看得热血沸腾,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什么是天|朝上国,这一刻她由衷的为自己是一个秦人而感到自豪…… 展示完军种,接下来就是军队实操,旗手和号手站在场中,挥舞着令旗和吹响号角指挥着军队的排布和行进。而人数庞大的军队在号令和旗令下整齐划一,完全做到了令行禁止,让藩臣们叹为观止。 突然一千五百陌刀骑兵分成两队向东西两侧的校阅台崩腾而去,一千五百柄向前斜伸的陌刀带着摧枯拉朽般的杀气,像一把把钢锥直直向校阅台扎去,校阅台上的藩臣们无不瞳孔紧缩,面带惊骇,但是却被雷霆一般的威势压着,别说逃跑,就是惊叫都叫不出来。 骑兵一直冲到校阅台前,不少藩臣面露绝望,突然一声尖利的号声,骑兵们齐齐勒住马匹,因为冲劲太狠,不少马被拉的前蹄腾空而起,“咻咻的”鸣叫起来。 随着骑兵崩腾而起的劲风沙尘和草屑掠过骑队扑了校阅台上的藩臣一头一脸,这时他们许多人才反应过来,或是惊声尖叫,或是掩面而逃,或是瘫倒在地,一时间校阅台上一片狼藉。 谢凝晖皱着眉看着这一幕,难道安西军是故意的,刚想到这里,她就听到刺耳的桀桀怪笑响起,她微微侧身瞟了一眼,就见来文彬看着藩臣的狼狈模样笑的十分畅快,而阿史那宏觉还在一旁指指点点的和来文彬说笑。 第六十一章 果然是故意的,谢凝晖感到一阵难堪,她收回视线时瞟了一眼萧朔,却发现萧朔目不斜视,神情淡漠。然后她扭头看了一眼伊稚靡,伊稚靡温和的看了谢凝晖一眼,拍了拍她的手。 陌刀骑兵们在号令下退了回去,东西两侧校阅台上的藩臣们也都慢慢的坐回原位,有些面带屈辱,他们虽然臣服于大秦,可是也是小国国王或者部落首领,如今却被当作戏|子一样戏耍,只为取|悦一个阉人。 来文彬抚掌大笑,“精彩,精彩!瞧瞧这帮蛮夷,像猪狗一样屁滚尿流,哈哈哈,阿史那副都护,你刚才说稍后还有更精彩的?” 阿史那宏觉听到来文彬说的话,不由的有些尴尬,毕竟他也是蛮夷出身,来文彬半晌没听到阿史那宏觉的回话,扭头看了看道,“阿史那副都护,我说的不是你,你从父辈就在我大秦为官,自然与这等蛮夷不同。” 阿史那宏觉讪讪道,“没有没有,我自然早当自己是大秦的一份子。一会的精彩,请监军拭目以待吧。”在大秦为官的异族人很多,只要有能力,不少藩将手握重权,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与秦人一样不受歧视。相反每一个藩将想升迁一步,都要付出比秦人多几倍的努力和代价,要不然他堂堂阿史那氏为何要如此屈身讨好一个阉人?阿史那宏觉敛去眼中的愤恨,总有一日,总有一日…… 此时场上的骑兵已经退去,不少异族俘虏被驱赶了进来,他们有突厥人、色目人、吐蕃人……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几乎看不出来肤色和发色,被陌刀骑兵像牲畜一样驱赶进了校场。 坐在校阅台上的藩臣们面面相窥,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伊稚靡看此场景皱起眉头对谢凝晖道,“越越,你要不要下去更衣?” 谢凝晖疑惑道,“怎么了?” 伊稚靡看着场内被驱赶到一处的俘虏,“下面的场景,我怕你会害怕。” 谢凝晖道,“不会是……” 这时阿史那宏觉站起来指着校场周围的兵器大声道,“卑贱的俘虏们,你们想获得自由吗?那你们就拿起武器,只要你们将一个秦兵挑下马,就给你们自由!” 阿史那宏觉刚说到“自由”,场内的俘虏还一片骚|动,可是等他说完条件,俘虏们却不动了,他们虽然是俘虏,可是他们不傻,以他们现在的体力,根本不可能战胜秦兵,更别说是秦兵的精锐陌刀骑兵。 来文彬见到此景,嘲弄的嗤笑了一声。 阿史那宏觉的脸涨红了,他大声道,“你们如果不拿起武器,就把你们的手脚砍断,扔到戈壁上喂狼!” 俘虏们终于动了,拿起武器被杀死,至少还能死个痛快,如果万一挑下来一个秦兵,他们不敢想象…… 绝望之人发出的力量是难以想象的,但这还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阿史那宏觉所属的陌刀骑兵在他的特别嘱咐下手段残忍酷烈,不是将俘虏拦腰斩断,就是竖劈而下,被活劈的俘虏不会立刻死去,他们的内脏从巨大的创口中流出,残缺的身体哀嚎的扑到在地上,有的俘虏拖着残躯挣扎的趴着,也立刻被弩|箭钉死在地上。满地残躯和内脏少时就被骑兵胯|下骏马碗大的铁蹄踩踏成肉泥,每个骑兵都被鲜血和肉泥喷成了一个血人,整个校场都仿佛成了阿鼻地狱。 东西两旁校阅台的藩臣们不少也上过战场,但是也没有见过如此的场景,不少藩臣面色如土,有的忍不住在一旁呕吐起来。就是安西军的许多将领也忍不住皱眉,这未免也太过了。 只有来文彬发出“咯咯咯”的怪笑,兴奋的满脸涨红,阿史那宏觉在一旁面有得色。不少安西军的将领暗中十分鄙夷,阉人果然心术不正,而阿史那宏觉果然是个不知礼的蛮夷,听说他们以前还吃人肉呢,即使在大秦生活多年,还是改不了恶习。 谢凝晖自从穿越也见过不少死人,可是如此残忍的场景还是第一次见到,在第一个俘虏被杀之时,伊稚靡就要捂住她的眼睛,谢凝晖却抓|住了他的手,直到再也看不下去,才扑进了伊稚靡的怀中,而俘虏的哀嚎和来文彬刺耳的尖笑却灌进耳朵里。 这并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虐杀,而这场虐杀只为了取|悦一个人,这就是她曾经以为的西域乐土安西么?这就是她曾经为之自豪的大秦么? 曾经谢凝晖对安西军的想象有多么美好,如今心中就有多么的痛苦。伊稚靡将谢凝晖抱在怀里离开了校阅台,一路向马车走去,准备回去。谢凝晖在他怀中微微的颤抖,泪水顺着他的脖颈流了下去。 伊稚靡抬起她的脸,亲吻她的眼睫,“不要哭了,你哭的我心都碎了。是我的错,我在开始之前就应该拉你下来。”越越的心是那么的柔软,刚才自己就应该把她拖下来,伊稚靡不停的自责。 直到上了马车,谢凝晖趴在伊稚靡的怀中渐渐停了哽咽,如果是在战场上,再残忍的杀死敌人,谢凝晖都能理解,可是以虐杀为乐,谢凝晖却觉得无法接受。但是她说不出口,他们毕竟是古代人,难道她要说俘虏也有人权么?于是谢凝晖委婉的说,“我记得秦军的军规是不能虐杀俘虏的,更别说这样以虐杀为乐。” 伊稚靡摇摇头,“越越,那是军规,秦军的军规极其严格,即使在中原也不可能完全遵守,更别说这样的极西之地。” “可是,”谢凝晖说,“他们这样戏耍藩臣,就为取|悦一个阉人,不怕藩臣因此而离心么?” “秦帝宠信宦官,来文彬是秦帝的近臣。安西军中恐怕只有萧朔能不把他放在眼里,这还是因为他的母亲是秦帝宠爱的妹妹。而其他人,就是安西大都护封修平也不得不对他相让几分。而阿史那宏觉因为是藩将,自然要讨好与他。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今日的事情即使封修平和萧朔不屑于这样做,他们也不会阻止阿史那宏觉讨好来文彬。况且,”伊稚靡轻轻的抚摸谢凝晖的长发,“这里是西域,西域只相信强权,以往突厥人统治西域的时候也不会比大秦做的更好。” “可是,”谢凝晖的眼泪掉下来,“我以为大秦是不同的……”谢凝晖以为自己并没有所谓的对夷狄的偏见,如今才发现并不是如此,她在骨子里还是觉得大秦必然高人一等,是仁慈的优雅的强大的,而夷狄是残忍的野蛮的衰落的。她所见到的秦人,不论是婚礼使郭誉、王源,还是陪嫁官陆随、源旭,还是安西军的将领萧朔都一次次的强化了她的这个观念。然而,自从那个郑文康出现以后,谢凝晖便开始产生疑虑,如今见到这个场景,更是将她本来的信念一举打碎。 伊稚靡叹了口气,“越越,你是万安长公主的养女,因为你的身份或者其他的种种原因,陪嫁的官员都是经过挑选的,无一不彰显着大秦的强盛。而萧朔——你接触的第一个安西军的将领,他出身兰陵萧氏,自然也不是普通的秦人可比的,甚至他这样身份的人都不应该出现在安西。但是,越越,除了他们,大秦还有许多的郑文康和来文彬,大秦并没有什么不同,也许他曾经是不同的,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了。” 现在已经不是了…… 谢凝晖想起禁军的*,那个废物郑文康,想起驰骋西域的安西军却被一个心思斜佞的阉人压制,表面繁花似锦的大秦内里却好似散发着腐朽的恶臭…… 谢凝晖没有继续哭泣,只是神情有些落寞的靠在伊稚靡的身上,伊稚靡很担心她,“你若是不喜欢,我们现在便回疏勒吧?” 谢凝晖摇摇头,“至少明日吧,总要和萧朔说一声。” 伊稚靡捧起谢凝晖的脸道,“越越,你现在是我的妻子,是疏勒的可敦,你已经是疏勒人了,你现在拥有改变疏勒的权力,你明白么?” 谢凝晖却依然有些恹恹的,但是为了让伊稚靡不再担心,勉强笑了笑。 二人回到萧朔的府邸,谢凝晖便去沐浴,她觉得自己身上都是血腥味,伊稚靡也跟着进了浴|室,和谢凝晖闹了一阵,出来时,谢凝晖有些疲惫,但是仍然被强迫的吃了点东西,然后睡去了。 伊稚靡待谢凝晖睡熟,出了院落,见萧朔果然已经在等,萧朔请伊稚靡喝酒,两人在酒过两寻,伊稚靡抱怨道,“今日的事,你为何不提前和我说,我就不让越越看到了。” “越越?”萧朔道,“公主的小字?” 伊稚靡讽刺道,“你不是说她是你的妹妹,连小字都不知?” 萧朔笑道,“难道你不愿意我把她当作妹妹?” “当作妹妹,就是让她看到这样的场景?万一她受惊生病呢?即使不生病,越越的心很软,也会伤心的。她之前对安西军有多大的好感,如今就有多么伤心。” 萧朔咽了一口酒道,“伊稚靡,临川不仅仅是你的妻子,她还是秦公主。你若是只让她保持美好的幻想,非爱之,实是害之。” 伊稚靡沉默了片刻,他不觉得让谢凝晖保持美好的幻想,他会护不住她,但是他也承认萧朔说的有道理。 萧朔放下酒杯道,“今年底的战争恐怕是我在安西的最后一战了,待到我回长安便不会回来,而封修平已老,阿史那宏觉是最可能接替安西大都护职位的人。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一定要让越越也看今日的这场戏了么?” 第六十二章 “哥哥、图兰,休息一下吧,要用午膳了。”哈斯娜身着紫色波斯长裙款款而入。虽然被征服的昭武九姓的国王有的依然是原来的国王,即使不是也是原先的贵族,可是他们的实权很小,艾什勒弗已然是这九国的首席执行官,每日工作非常繁忙,而图兰也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伏在桌案上工作的大小男人闻言,抬起头看向她一笑,突然城中的寺庙传来清越的鸣音,艾什勒弗没有向哈斯娜回话,而是神色一凛,对图兰说,“差点忘记时间,请求安拉饶恕我们的罪过。” 说着他站起来走向露台,一旁的侍女将两个洁净的毯子铺在露台上,艾什勒弗面向圣地麦加站立,双手十指自然展开抬起至触摸|到两侧的耳|垂,嘴中默念“安拉至大”,之后艾什勒弗双手放下,口念,“赞我清高尊贵的安拉”,目视自己的脚面,腰脊平直向前鞠躬,直到双手手指叉开抚在双膝,然后艾什勒弗回到站立的姿势又跪倒在织毯上,双手平放地面,额头与鼻子同时触地,磕了两个头。如此一个循环算为一拜。 大食教要求教徒一日有五拜,一共要鞠躬三十二次,叩头六十四个,口诵一百七十八次“安拉至大”。此时为午时是晌礼,要拜十次。 哈斯娜目光晦暗的看着整个房间的人,包括她的儿子全部都在虔诚的拜礼,当初艾什勒弗要求图兰改信大食教,她并未阻拦,因为她深知在大食若是不信仰大食教别说立足,就是生命都无法保全。而哈斯娜也一直以为艾什勒弗信仰大食教只不过是为了自己能得到更高的权柄。但是她却一日一日的发现自己的哥哥是真心的,他完全按照大食教严苛的戒律行|事,不仅是他,哈斯娜见到的所有波斯人都已经变成了大食教的忠实信徒。 这是为什么?难道他们已经忘记了大食的宗教战士曾经是如何残酷的屠杀那些不愿意改变信仰的波斯人了么?即使哈斯娜和艾什勒弗以前因为是大食和波斯的混血儿而不受自己波斯父亲的待见,他们也是波斯贵族,但是因为大食,他们却沦为了奴隶!难道那些痛苦和屈辱,艾什勒弗全部都忘记了么? 哈斯娜很小就被辗转送人,后来到了突骑施,突骑施是多宗教信仰,并没有人信仰大食教,所以她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些本来应该对大食痛恨入骨的波斯人转而变成了最坚贞的宗教战士。她十二岁的时候波斯已经破国,她对波斯的记忆已经便的很淡,可是她仍然无法理解。她做突骑施可敦的时候也见过不少波斯商人,他们在大秦的庇护下并没有改变信仰,提起作为那些变成大食虔诚的宗教战士的波斯人都十分鄙夷。 大食的宗教战士极为强悍,昭武九姓几个大国被破,剩下的几个小国见势不妙,便直接投降。前任大将对对不信仰大食教的臣民大肆屠杀,引得怨声载道,反抗不断,但是艾什勒弗来了以后,并不强求臣民改变信仰,只是颁布了几则条列,将大食教徒和其他不信仰大食教的人区分开来,比如非大食教徒收取高额的赋税,而教徒则会免去这项赋税。只不过短短几个月,就有不少信仰其他宗教的臣民自动皈依了大食教。 哈斯娜从露台向外眺望,如此烈日炎炎,街市上却有不少百姓在叩头礼拜,有些人甚至被感动的痛哭流涕。她昨晚曾经旁敲侧击的询问图兰对大食教的看法,经过挫折的图兰已经迅速的成熟起来,他觉得只要能使他强大,信仰大食教也无所谓。这个答案曾经让哈斯娜为之欣慰,颠沛流离见惯世情冷暖的哈斯娜并不相信神明,波斯也有自己的宗教,也有自己的神明,可是在波斯被破国,臣民被屠杀的时候,神在哪里?它平日里享受教徒的供奉和信仰,可是等到它忠实的信徒需要它拯救的时候,它在哪里?宗教不应该掌控人心,而是被人心掌控。 而然哈斯娜看着这些虔诚的波斯籍大食教徒,看着下面无数伏地叩头的信徒,想到图兰已经皈依了大食教,她已经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 安西大都护的军府内,一个沙姆人正在叙述大食的战绩,“……勇猛的哈利德统领一千人就征服了整个叙利亚,骁勇的阿里率领五百人就横扫了小亚细亚,后来还征服了萨珊波斯……” 沙姆说的激情万分,他是一个虔诚的大食信徒,与其说在给安西军提供情报,不如说在夸耀大食的宗教战士有多么强。但是安西军在座的将领们却听的挤眉弄眼,什么一千人、五百人、什么叙利亚、小亚细亚,这种战争场面恐怕连中原一个村子里的群殴都比不过吧! 待到沙姆人絮絮叨叨的夸赞完后,却发现在场的秦人们颇有些心不在焉,有些低声交头接耳,面带嬉笑。他有些愤怒的说,“安拉至大,你们很快就能见到我们宗教战士的厉害。信奉天经者和以物配主者,你们这些不信道的人,必入火狱,而永居其中!” 封修平近乎和蔼的看了沙姆人一眼,慢条斯理道,“恩,我记得十几年前,你们大食一个什么王曾经向他手下的几个将军许诺,说什么只要谁能率先踏上大秦的领土,谁就能做大秦的总督,可是有这回事?” 沙姆人嗫喏了几下,坚定道,“确有其事。” 沙姆人话音一落,众秦将哈哈大笑,大秦的总督,哈哈哈,这简直太好笑了。之后的事情,不用沙姆人说什么这些安西将领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当时大食人野心勃勃的想征服大秦,却没想到刚一遇到大秦的番邦突骑施就被揍的落花流水,后来不得不为之支付了大量的赎金。 “带他下去吧。”封修平不感兴趣的摆摆手,“你们怎么看?” 聂文石恶狠狠的挥了挥手道,“可见大食也没什么,只要干|他娘的!”聂文石粗|鲁的说完,众将又哈哈大笑。 萧朔却道,“那个沙姆人刚才说的几百几百的战役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近乎于传说,当时真正用兵多少,以无可得知。但是只有一项,大食人征服了萨珊波斯,就足够我们警惕了。” 萧朔话音一落,众将都沉默了,波斯的曾经的富庶和强大,即使他们没有亲眼见识过,但是从流落到大秦的波斯人身上也能看到一二。 萧朔对封修平道,“大都护可否让几个波斯将领说几句话?”安西军中有波斯人,但是不多,官职也很低微,并没有资格到封修平的面前参加这样规格的军事会议。 封修平点点头,他已经老了,这场战争,他注定不可能参加,而是送给萧朔回长安的礼物。萧朔出身高门,是不可能在安西一辈子的,他很快就会回到长安进入权力中枢。封修平虽然羡慕嫉妒萧朔的家世,让他能达到自己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地位,但是也由衷的佩服他能自己到安西这种荒蛮之地来历练。 几个波斯人进来咬牙切齿的说着他们所理解的大食。当年大食一步步蚕食波斯,最终将波斯灭国,波斯的亡国王子带着一部分波斯人千里迢迢的来到大秦求援。可是波斯实在离中原太遥远了,别说派军的大量消耗,就是打下来对大秦也没有什么用处。即使波斯王子要将波斯的千里沃图献给秦帝,秦帝也丝毫不感兴趣。秦帝只是给予波斯王子金钱和武器,并且让安西和北庭大都护府都予以方便,但是波斯王子在大食的宗教战士面前也很快就败落了。许多波斯人流落到大秦,有的也加入了大秦的军队,希望还有一日能光复波斯。 波斯人说道愤恨处不由得痛哭流涕,将大食的宗教战士说成一个个野蛮而悍不畏死的恶鬼。 安西军的将领们又忍不住想笑,大秦对宗教包容开放,并不强求你信仰什么,但是秦军的军规却极为严格,有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其中之一就是“谣言诡语,捏造鬼神,假托梦寐,大肆邪说,蛊惑军士,此谓淫军,犯者斩之。” 虽然不至于在军队中拜一拜佛就被斩首这么严苛,可是言必安拉、行必安拉、事必安拉已经让众将领们感到不可思议。更别说为了什么为了安拉发动战争,说什么奉命和人类进行斗争,直到他们念清言经之类的鬼话了。 有的儒将在心中偷笑,让这些愚人抛却生命的哪里是什么安拉,不过是那些贪婪无道的君主而已。 第六十三章 几个波斯人说道最后已经伏地大哭,封修平安抚道,“好了,如今大秦之师就要进攻大食了,你们尽可英勇作战,大杀大食人为波斯报仇!” 这些波斯人早就等着这一日了,都连忙敛去泪水,站起来发誓要与大食人不死不休,秦将被波斯人的一片赤忱所感动,也都嗷嗷直叫,积极请战。 封修平此时便将主帅的位置给予萧朔,让阿史那宏觉出任副帅,统领安西军本部两万军队,并征召各藩*队以用。安西军的正规军总共就两万四千人,如今几乎是倾巢出动,还剩下四千人及各地招募的藩兵维持安西的日常所需。而藩国所招军队,如今已有疏勒一万人、突骑施八千人、小勃律四千人。北庭都护府所辖藩国也欲派军,目前人数尚且不知。 如此萧朔将统领至少近五万军队,这是他第一次统领这么多军队进行作战。也是安西调配打仗人数最多的一次。由此可以看出即使封修平表面上表现的对大食不屑一顾,在心底也明白大食是安西军目前所遇之最强劲的对手,更别说此次是安西军深入敌境作战,所以他尽可能的帮助萧朔调配到更多的军队。 散会以后,阿史那宏觉走出军府,他的弟弟阿史那穆第对他说,“大都护也太过分了,萧朔只不过到安西三年,不过刚过弱冠之年,就被连续破格提拔成副都护,有什么仗都让他去打,赚取军功。如今这样大仗竟然让他为主帅,简直不把哥哥你放在眼里。” 阿史那宏觉心中也是妒恨,“萧朔出身高门,大都护为了自己以后的日子,自然什么好事都让他得了去。” 阿史那穆第眯着眼嘿嘿一笑,“大食离这里千里之遥,如果做了什么手脚……” “闭嘴!”阿史那宏觉厉喝一声,“此次安西军阖府出动,不是一般的战争,若是出了什么问题,说不好会伤及安西的根本,你我都为军中将领,打了败仗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阿史那穆第被哥哥训斥的脸色一僵,“哥哥你怕什么,大食连个突骑施都打不过,弄死个萧朔咱们就能打败仗?” 阿史那宏觉皱了皱眉头,“萧朔很快就会回长安了,我只需等待,安西就会尽在手中,何必多生是非。”说着他瞪了穆第一眼,“你老老实实的不许自作聪明,不然我就让人把你绑起来!” 、、、 已到深秋,夜晚凉风习习,有几分彻骨的凉意,谢凝晖沉在雾气袅袅的温泉水中,背靠温泉池光滑的石壁,头枕在引枕上,出神看着天空,夜空垂的很低,星光璀璨在飘渺的夜幕上盈盈欲滴,仿佛触手可及。 谢凝晖还是不太习惯自己赤身裸|体的时候有太多的人侍候,而伊稚靡受她的影响,也觉得私|密时刻周围没有其他人好似让两人更加亲密,有种隐秘的快|感。所以这处露天的温泉水被连绵的行帐围起,宫人们却在帐子外面等候。 温泉水边并没有点起烛火,而是在温泉水中飘着些木质托盘,托盘上放置着香烛,星星点点的与星空交相辉映,谢凝晖柔美白|皙的胴|体在隐在水中,只余一道窈窕的剪影,而露在水面之上的圆润肩膀,精致锁骨,美丽无匹的娇颜在水光、烛光和雾气的氤氲中显露出几分朦胧的美|感。 伊稚靡托着酒和水果站在池边,被谢凝晖的美态所蛊惑,一时不知是停在远处欣赏不要破坏此时的美景,还是走上前去将谢凝晖禁锢在自己的怀中,让她不要消失在这烛光之中。 不过他停留了片刻,还是轻轻的步入水中,水的涟漪惊扰到了谢凝晖,谢凝晖抬眼望去,伊稚靡赤|裸着上身托着托盘步入水中,他棕色的卷发被随意的束在身后,俊美的脸上表情温和缱绻,健美的象牙色身体在烛光下泛着莹莹的光泽。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然后俯下|身体,和谢凝晖交换了一个吻,这个吻非常轻柔,而且不含一点情|色的*,却仿佛是在献祭一般虔诚。 然后伊稚靡坐在谢凝晖身边,倒了两杯葡萄酒。 谢凝晖摇摇头,“在温泉中喝酒会晕的。” 伊稚靡却将酒递到她的手中,“不会醉的,你尝一尝,就和葡萄汁一样。” 谢凝晖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充满了葡萄的果香,几乎尝不出酒味,真的和葡萄汁一样,于是她又喝了几口,喝完之后嘴唇更加红艳,伊稚靡凑过去亲了亲,两个人交换了几个甜蜜的轻吻。 谢凝晖拖过伊稚靡放在水上的托盘,用银叉叉着水果,还给伊稚靡喂了几片,“还有不足一个月,你就要出征了吧?” 伊稚靡颔首,出征的准备他早已做好,可是有一项事情,他却一直犹豫不决。疏勒可汗出征的时候是会携带家眷,可是那毕竟是战争,他又怕谢凝晖吃苦。 谢凝晖问道,“以前的可敦是跟随可汗一起出征的么?” “是,疏勒与大秦不同,可汗出征的时候会带着家眷一起,可是,”伊稚靡犹豫了一下,“那毕竟是战争,我怕你会吃苦。” 谢凝晖将手臂环在伊稚靡的脖子上,笑道,“可是你说过我是疏勒可敦呀,一个合格的可敦怎么会因为随军的辛苦,就躲在后方呢?”谢凝晖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的消沉让伊稚靡很担心。不过她已经想开了,之前是自己将一切想的太美好,当人们把真实放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才那么受不了。 而谢凝晖更时因此正视了她之前没有发现的一个问题。她处处以秦人自居,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先考虑秦人,而想到伊稚靡当时的话,她才想起自己现在已经是疏勒的可敦了,作为疏勒地位最高的女性,她不仅仅要庇护她属下的秦人,现在还有疏勒的百姓。而参与每一次疏勒可敦应该参与的事务,做每一件可敦应该做的事情,只不过是她成为一个合格的可敦的第一步而已。 伊稚靡看着谢凝晖明亮坚定的双眼,双手从她的臀|部抚摸而上,摸|到谢凝晖的腰间时感到她微微的颤抖,于是伊稚靡笑道,“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可敦的。” 细细的喘息声渐起,温泉水荡漾开去,葡萄酒从漂浮的托盘上倾倒落入水中,红色的酒液在水中晕开,甜香在潮|湿的空气中散开,别样的靡乱…… 第六十四章 伊稚靡以前心中只有权势和军队,可是后来因为喜爱谢凝晖,也对其他的事物产生了兴趣,他会在日落的时候与谢凝晖一起骑马去看晚霞;会在专程绕路带谢凝晖去泡温泉;会和谢凝晖一起去逛熙熙攘攘的街市;会抱着谢凝晖一起看杂书……这些对于以前的伊稚靡来说只是浪费时间,作为一个胡汉混血的太子,不论是父汗的要求,还是来自于兄弟和臣民的压力,他一直克制自己,将自己的全部时间用来学习练武,如何使自己变强,即使的少量的娱乐时间也是打马球——这样锻炼自己武力的竞技游戏。向来表现的也是对享乐不屑一顾,可是他现在却觉得和谢凝晖在一起做每一件事都十分有趣,仿佛生活本该如此。 于是本来几日就能回到塞克的路程,让他们在路上走走停停竟然用了二十多日。待回到塞克,距离他们出征也没有多少日子了。 安西军冬日出征,意味着要打快战,但即使再快,谢凝晖的行李也是按照半年的准备打包的。光是物件的清单就拉了几丈长,谢凝晖看的头晕目眩,这是去打仗啊,还是去旅游呢。于是谢凝晖拿着单子亲自划掉了一大|片,不管瑛珠和陆随二人如何苦口婆心的劝说谢凝晖这个东西要带着,那个东西不能留。 私兵谢凝晖也只准备带二百人,源旭自然说不够,谢凝晖却说再不听令,连源旭她也不带,源旭只好闭上了嘴。 最后谢凝晖的箱笼装满了十辆马车,这是伊稚靡看了谢凝晖的行李单觉得不足,又加了一些。 在冬日第一场薄雪之后,伊稚靡和谢凝晖出发了。雪在地上铺了很薄的一层,片刻便被马蹄和车轮碾的泥泞不堪,军队行进的速度并不算快,虽然萧朔喜欢打闪电战,可是近五万的军队调配规模,是没有办法隐秘行踪的,无法打大食一个出其不意。 谢凝晖并没有坐她的豪华马车,因为上面装饰着黄金、朱砂和稚羽,在战场上未免太显眼了。伊稚靡给她准备了一辆外表看起来比较朴实的马车,但是内里布置的却依然舒适又奢华。谢凝晖此行携带的全部是疏勒服饰,毕竟比大秦的服饰便于活动。 如此行了近半个月,他们终于要踏出大秦的领土,谢凝晖从窗棱望向外望去,一个夯土垒成的烽燧越来越小,这是大秦在西域建造的最远一处烽燧,里面不过只有不到十个秦兵,除了官职最大的校尉由安西军派驻,其余的军人都是在当地招募的。 这处烽燧建造的非常坚固而巨大,但是在常年的风沙侵蚀下已经变得斑驳又简陋,仿佛摇摇欲坠,又仿佛屹立不倒,远处一些零散的低矮建筑完全无法和它比拟,使它在一片近乎荒芜的戈壁上显得十分醒目。它就是大秦势力的象征,远归的秦人冒着风雪遥遥望去,便知此地已是大秦了。 烽燧从谢凝晖的视线中消失,如今他们踏上的土地已经不属于大秦,虽然在这样的地方,绝大多数小国还是奉大秦为宗主国,几乎年年向大秦朝贡,可这已经是安西军无力可及的地方,所以他们与其说臣服于大秦,其实从内到外都是完全独立和中立的国度,只要有一方强大的势力出现,他们就有可能倒向另一方。 又过了十日,军队到达了毕国,这是离开大秦势力范围以后第一个规模比较大的国家,离大食已经征服的昭武九姓也不过二百里的路程,萧朔便在此处停留两日,等待其余大军集合。 按照大秦的军规,军队不能入城,不能对百姓的生活造成困扰。况且如此人数庞大的军队,毕国的都城也放不下,所以不论是安西军、还是随后到来的疏勒、突骑施、小勃律的军队都驻扎在城外,而萧朔、谢凝晖、伊稚靡等各军的首领带着着亲卫入了毕国的都城。 毕国的国王是一个银发绿眼的老人,号莫西王。他见到萧朔痛哭流涕,表达对萧朔等人到来的热烈欢迎和感激。大食迅速征服昭武九姓的事让莫西王几乎要吓破了胆,如今大秦的军队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让他的心终于定了定。 萧朔安抚了莫西王,如今大秦的军队已经来了,让他们无需担心。 莫西王将秦军及藩王将领都迎进都城,在王宫举行了盛大的宴席。而女眷们由莫西王的爱|女伊维特公主在后宫招待。 安西军的将领不能携带家眷,爱苏露因为身体不太好,并没有跟随萨军前来,卡班拜虽然带了女眷,却说那个女子身份低微,只是让她留在军营没有带进都城。女眷只有谢凝晖及库摩王后安阳公主,库摩国乃是北庭都护府所辖之国,库摩国王鲁苏带着五千人前来支援安西都护府,约定在毕国的都城附近会师。 库摩王妃安阳公主也是大秦的和亲公主,她的父亲与皇帝同姓,勉强算是关系久远的一个宗室。安阳公主比谢凝晖要大六岁,是一个长相秀美,性格温婉的秦女。二人在入城之前曾经通过萧朔的介绍,匆匆见了一面,如今也是第二次见面。谢凝晖对安阳公主很有些亲切的感觉,毕竟同为和亲公主,而且对方的脾气还十分温柔。 毕国的莫西王后早已薨逝,所以伊维特公主领着莫西王的几个妃子及都城贵妇招待远道而来的秦公主。伊维特公主安排谢凝晖和安阳公主坐在一起,方便她们交流。 伊维特公主完全继承了莫西王的银发碧眼,是一个如月牙般可爱的美人,她说着一口流利的突厥话,突厥虽然被大秦打的近似灭国,可是它曾经的影响却一直没有被磨灭,直到现在许多国家的官话依然是突厥语。 为了照顾谢凝晖和安阳公主,伊维特公主的语速十分缓慢。安阳公主嫁给苏鲁已经有四年,所以她的突厥语说的十分不错,而谢凝晖却只是会简单的交流,但她的身后还有瑛珠,所以语言这点小问题很容易就克服了。 谢凝晖淡淡的环视四周,与突厥这样白黄混血的人种不同(1),毕国几乎是纯粹的白种人,各种颜色头发和眼睛的美人充斥整个大厅,让黑发黑眼的她和安阳公主显得格外特别。她们的眼中有的有着新奇,有的有着探究,但更多的是崇敬和钦慕。她们看着来自遥远而神秘、富庶而强大的大秦的公主们,默默打量公主们身上精致的衣裙、华美的丝绸、奢侈的配饰,还有那优雅而自信的一举一动。她们曾经站在城墙上为城外驻扎着漫山遍野的军队而颤抖,为秦公主的庞大仪仗和随行的众多行礼侍从而心惊,一切的一切和那些关于大秦的华丽的如同梦境一般的美好传说,关于安西军的如同梦魇一般的残酷传言,都化为了一种蛊种在众人的心间,让她们为之神迷。 此时大厅中灯火通明,娇美的侍女们不停的奉上美食,而台下是几个跳着剑舞的少年,这些少年四肢修长,面容秀美,年龄大概只在十一二岁之间,身体都极其柔软,能做出种种颇有难度的动作,这真是一场“舞”而已,没有丝毫刚健之气,却是魅气十足。 一个毕国的贵妇笑道,“这队少年是陛下的爱宠,我们也是托二位公主的福气,才能看到这样难得一见的舞蹈。” 爱宠……谢凝晖看向下面颇有些……娘气的少年们,想起莫西王的老脸,不由得发散了一下思维。她知道对于这个世界的贵人来说,宠幸同性,并不一定代表他们的性取向,下位者只是他们取乐的玩意,只要能给他们欢愉,他们并不在意是男是女。所以只要不耽误娶妻生子,他们平时是宠幸同性还是异性,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谢凝晖看了一眼莫西王的爱|女伊维特公主,却发现她有几分心不在焉。 谢凝晖不在想下去,转头与安阳公主聊了几句。库摩王鲁苏年轻的时候与伊稚靡一样作为质子居住在长安很多年,所以长期受到秦人文化熏陶的鲁苏和安阳公主感情融洽,相处的十分和谐,安阳公主说到自己的丈夫鲁苏也是一脸笑意。谢凝晖不由得舒了一口气,虽然她们和亲公主本质是朝廷推出去的炮灰,但是有个强大的娘家,日子也还算过的不错。 后宫一片祥和,但是在前殿却是另一番景象,十几个身材丰满的舞姬跳着充满诱|惑性的舞蹈,她们高耸的胸脯半露着,随着扭动的身体荡起一片白花花的乳波,胸前两朵红梅在薄透的衣料下若隐若现。裸|露的纤细蛮腰仿佛不堪一握,上面缠绕着闪闪发光的宝石腰链,在如蛇一般的扭动中发出银铃般的响声。一条条洁白纤长的大|腿随着舞蹈从长裙的裙缝中露出,光|裸的脚趾上涂抹着朱红色的蔻丹。 这一切都勾动着在座男人们的欲|火,在座的男人们不论是远到的将军们还是本国的贵族大都面色潮|红,眼神发直,时不时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若不是有军规和礼仪的约束,恐怕这些男人就要当场化为饿狼扑到这些勾人的妖精身上去了。 第六十五章 莫西王颇有些得意的看着众人的反应,没有人能逃过飞天舞姬的魅力,连阿史那氏那苍蓝色的眼睛中也满是亢奋的神色,不过现在的阿史那可不是以前的阿史那了,突厥已经完了,曾经雄霸大陆的阿史那已经变成大秦的忠狗。想到此,莫西王更加坚定了讨好秦人的决心,大食虽然强大,但是比之大秦,在他看来还差一些。 但是当莫西王看向萧朔时却吃了一惊,这位大秦的安西高级将领丝毫没有受到场内淫|靡景象所吸引,而是扭头对坐在他身旁的疏勒可汗说着什么,这两人不但面色正常,甚至表现出对飞天舞姬一点都不感兴趣,连余光都没有给舞姬一分。 莫西王看着安西军那些如狼似虎的将领们,他本来是想送几个女人讨好大秦的将军们,可是这位官职最高的将军却对女人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难道他喜欢男人? 莫西王虽然表面上对秦人的到来表示出高兴而且感激的姿态,可是对他来说秦人和大食人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秦人也不可能跨过冰川而来只为了白白帮助他们这些每年上供一点东西的小国。所以秦人来到这里的代价是什么呢?是毕国所有的财富还是将毕国人掳为奴隶?莫西王心里拿不准,所以他总是希望能尽力的讨好这些凶猛的秦人将领,他还记得以前那些让秦人生怒的国家都是什么下场,就是以前纵横这广袤土地的霸主突厥也让秦人打的落花流水,几近灭族。至于毕国的领土,莫西王倒是比较放心,大秦距离这里太遥远了,他们来了,总会还要走的,而大食不同,他们近在咫尺。 他到底喜不喜欢女人,还要再试试,莫西王知道秦军的军规严格,也许这位将军只是放不开,于是他对自己的近侍耳语了几句。 伊稚靡看了一眼神色莫测的莫西王道,“仲晔,莫西王只是想讨好你,你这么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恐怕要让他心生不安了。” 萧朔瞟了一眼场中越脱越少的舞姬及场外已经坐立不安的男人们,“城外驻扎的军队会让他安心的。”与伊稚靡不同,萧朔在年幼的时候与一般的贵族纨绔子弟一样有过一段十分荒唐的时期,女色对于他而言,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而不论是大秦的军规还是萧家的家规,作战的时候都不能沉迷女色,“秦军的军规不允许在战时亲近女色。” 伊稚靡虽然面无表情,可是眼中却有戏谑的神色,“若是你的将领今日接受了莫西王赠送的女人,你还要军法处置他们么?”秦军的军法严酷,伊稚靡说军法处置,就是斩首的意思。 当然不可能,正因为秦军的军法太严酷了,所以很多时候不能按照军法来处置众人。这里是安西,安西军中还有不少是异族人,秦人也沾染了不少异族的风俗习惯,若是都按照军法处置,安西军也剩不下几个人了。萧朔笑了笑道,“我不能,你却可以,启运可汗想收几个就几个。” 伊稚靡摇摇头,“你看不上的,难道就让我接收?你是在给我找麻烦吧?”刚说完,伊稚靡看到扭|腰摆臀向这边走来的半|裸美人道,“你果然连累了我。” 在莫西王的安排下,殿中涌上来不少半|裸的美人,走向一个个*勃发的将军和贵族,萧朔所部还能克制僵硬着让美人们又亲又摸,而阿史那宏觉所部有的还未等美人走到身边就一手抓进怀中揉搓起来,场面上不过片刻便都是淫|靡的场景…… 在中原这样的聚会也并非没有,若是有五石散助兴,场面还会更加不堪,可是那都是私人聚会,像这样在一国之主面前,在一国王宫之中却是前所未见。萧朔虽然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也不由得有些厌恶,但是大战在即,让将领们放松一下也未尝不可,所以他推开了要贴上来的美人,却对自己的属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随意,扭头一看伊稚靡只是冷着脸在一旁喝酒,他身边跪着的美人一面垂涎的看着伊稚靡俊美的容貌,一面又好似被他冰冷的气势所冻结,不敢有所动作。 莫西王看着萧朔和伊稚靡的作态,对两个美人摆摆手,“想来这两个女人不入萧副都护和启运可汗的法眼,我让他们再换几个上来。” 萧朔笑道,“我那妹妹生性酷妒,你给启运可汗安排美人,岂不是想让可汗家宅不宁?” 启运可汗在大婚仪式上做的种种出格的事情早已插上翅膀传遍了整个西域,连莫西王也略有耳闻,可是他却不知那个元圣可敦竟然还是萧副都护的妹妹,怪不得这个长的貌美的启运可汗如此盛宠自己的可敦,现在看来恐怕还因为几分惧怕。而这个萧副都护对自己的妹妹也很宠溺,既然萧副都护油盐不进,从元圣可敦入手也是一样的。 莫西王连忙道,“如此倒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过我知萧副都护没有携带家眷,不让这两个女人服侍可是因为她们太过粗鄙?” 事实上就是如此,萧朔从来不碰外面的女人,但是他却打了一个哈哈道,“我那妹妹还帮她未来嫂子看着我呢,王的好意某心领了。” 伊稚靡冷眼看着萧朔拿谢凝晖当挡箭牌,便道,“公主性格温柔,哪里像萧副都护说的如此这般,而我娶了公主,眼里怎么可能还能看进去其他的女人?”说完他端起酒杯站起来对莫西王道,“谢谢莫西王的款待,本汗失陪了。”说完伊稚靡将手中酒一饮而尽,转身便离开了大殿,这种充斥的各种气味让他难受。 莫西王目瞪口呆的看着启运可汗就这样走了,萧朔摇着头失笑道,“启运可汗溺爱我妹妹,连我说两句她的不是都不可以。莫西王不要见怪啊。” 、、、、、、 前殿群魔乱舞,后宫中的众人却还规规矩矩的看着歌舞,所幸有安阳公主陪着谢凝晖聊天,不至于太无聊。 伊维特公主却一直心不在焉,以至于她身边的贵妇都暗自戳了她好几下。 谢凝晖道,“公主可是身体不适?” 伊维特公主回过神,刚想说什么,却见一个侍者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伊维特公主的脸色都变了,她面色慌张的对谢凝晖和安阳公主道,“舍弟身体不适,我去去便来,失礼了。”说完,伊维特公主也不等谢凝晖等人回话便急匆匆的走了,可见她的弟弟真的是出了大事。 旁边一个叫安芙的贵妇连忙打圆场道,“公主与小太子感情深厚,而小太子又身体羸弱,所以公主不免对他多了几分紧张。请秦公主们不要怪罪她的失礼。” 谢凝晖和安阳公主相视一眼,怪不得之前伊维特一直都心不在焉,二人都微笑颔首表示并不介意,谢凝晖道,“如此就派人告诉公主,让她专心照顾太子,不用再回来照顾我等了。” 安芙露出感激的笑容,刚要搭话,就听旁边一个妇人曼声道,“秦公主们务须忧心,你们是宗主之国来的贵客,我们自然应当全心全意的招待,而太子自小|便身体不好,晕厥之类的也是常事,休息休息就好了……”这话里的幸灾乐祸简直从语气中流泻|出来。 谢凝晖有些诧异的看向这个长相颇为貌美的妇人,她穿着的也格外的艳|丽,但并不是莫西王的妃子,而周围的人都对她一副很忌惮的样子,安芙笑了笑没有搭理貌美妇人的话茬,只是对谢凝晖解释道,“太子从小比较挑食,所以长的瘦弱,又有点心悸的毛病,所以也算是老|毛病了,不过最近虚弱的毛病又加重了,竟然开始昏厥,所以伊维特公主也是关心则乱。” 挑食、虚弱、心悸、昏厥……谢凝晖想起她曾经看过的一个片子,这些个症状有点像脚气病。(1)这种病曾经在日本广为流行,特别是在皇室、贵族、军人之间,夺去了无数人的生命。日本为了研究这种病花费了大量时间和金钱,最后才发现原来是缺乏维生素b1。这种病想治疗也十分简单,只要多吃粗粮、豆类、瘦肉和蔬菜就可以了,但是如果放任不管,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谢凝晖觉得自己还是去亲眼看一看小太子,询问一下他吃饭的情况再下决定,能救活一个人总是好的,想到此便对安芙道,“我与伊维特公主一见如故,如今太子病重,不探望一下我于心难安,不知可否为我引荐?” 谢凝晖这话说的极其谦恭,让安芙惊诧的不敢拒绝,虽然她很奇怪明明和伊维特没有多少交谈的秦公主突然变得热切起来,还是颔首道,“这是我的荣幸……” 第六十六章 看着安芙领着两位秦公主向太子的寝殿而去,刚才那个言语嚣张的贵妇站起来道,“没什么事,那我先走了。”说着就在几个贵妇的簇拥下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后宫,其他的妇人就算心里鄙夷,但是面上都带着恭敬的看着那贵妇离去。 谢凝晖和安阳随着安芙来到太子的寝宫,因安芙之前就派人通知了伊维特公主,所以伊维特在宫门口迎接了二位公主。她实在没有想到秦公主会来,所以特别仔细询问了二位公主的表情和话语,不会是因为她在宴席中离开而怪罪她吧?然而侍者却肯定秦公主并没有生气,却是表现的真心关心太子的病情,让伊维特心中感到愧疚,自己竟是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伊维特刚才哭过一会,眼睛还是红肿的,她见到谢凝晖和安阳连忙行礼道,“我在宴席中途遁离,冒犯了公主,却不想公主还惦记着我的兄弟,特地来探望……” 谢凝晖连忙将她扶起,打断她的话道,“别再说了,公主与太子感情深厚,得知太子昏厥中途离席也是人之常情,何罪之有?” 安阳见到伊维特伤心的样子,想起自己远在故土的兄弟,也不由的伤感起来,她也安抚伊维特道,“公主不要太过伤心,总会有办法的,我们先进去看看太子吧?” “哎。”伊维特直起身来,为二位秦公主领路。 殿中昏昏暗暗的,扑面而来混着药味的热浪,谢凝晖不由自主的屏息了片刻,克制住用手捂鼻子的冲动。 伊维特颇感歉意的说,“医者让关闭门窗,所以殿里比较闷热,气味也并不算好。” 谢凝晖摇摇头表示不介意,跟着伊维特走过重重幔帐,进入内室。床榻上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昏睡着,面唇有些发紫,本来是银色的长发失去了光泽,仿佛是垂暮之年的白发。 伊维特看到自己的弟弟加尔,又忍不住想哭,她上前想将加尔叫醒,却被谢凝晖拦住了,“你让他睡吧,我倒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伊维特有些疑惑的跟着谢凝晖走到外室,连安阳公主也觉得奇怪,不知道临川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伊维特请谢凝晖和安阳坐下道,“公主有何疑问,我定知无不言。” 谢凝晖想了想问道,“我想问问你弟弟的这些症状是从何时开始的?他平日里都吃些什么?” 伊维特虽然感到奇怪,但这些事情也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辛,所以她便直言道,“加尔从小身体就不太好,但小时候也只是虚弱,容易疲劳和气急。后来慢慢变得更加严重,不喜欢吃饭,吃了也很容易吐出来,甚至出现了昏厥。他从小就不爱吃肉和蔬菜,只喜欢吃米饭和鱼,最近吃的更加少了。我们不知道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用了多少办法都没有效果……如今就好似在等日子一般……”说着伊维特又掩面而哭。 安阳公主听伊维特说着这些症状,也仿佛想起了什么,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深思。 谢凝晖看了眼安阳公主,“安阳,你是不是也想到了什么?”谢凝晖已然确定太子得了脚气病,天天吃|精米和鱼,肯定会缺乏维生素b1的。谢凝晖这半年来越来越感觉这个位面大秦的经济文化发展水平就好似自己原先那个位面的大唐。而维生素b1缺乏症——又俗称脚气病,在唐初孙思邈那里已经有了治疗的方法,这里的大秦虽然没有药王孙思邈,却是有一位药圣。也许那位药圣也发现了治疗的办法。 脚气病在大秦的南方有不少人患病,却是在中等富裕的家庭。穷人家吃麦饭糟米,自然不缺维生素b1;高门虽然吃|精米,却还吃各种肉和蔬菜,也不会缺乏。只有中等富裕的家庭,日常吃|精米,却很少吃红肉,多吃价格低廉的河鱼,所以容易患脚气病。而安阳公主生在南方,家族虽然说是和皇帝同姓,算是关系久远的宗室,其实也就是个小富之家,不仅听说过,还见过有人得这种病。 伊维特公主听到谢凝晖问安阳公主的话,再联想她之前的举动,心里不仅生出些希望来,“难道,难道公主们是知道这种病么?” 安阳公主有些犹豫的说,“我以前在江左时仿佛看到过这种病人,只是这如何治疗我却没有在意……” 伊维特公主立刻盯着谢凝晖,碧色的眼睛里都是祈希,既然元圣可敦之前一直问,想必她是有办法的。 “我没有见过这样的病人,但是,”伊维特公主听到前半句脸色变得暗淡,可是听到‘但是’两个字,不由得紧紧盯着谢凝晖的嘴唇。谢凝晖想了想道,“我看过药圣的一张单子,说是吃谷皮可以治疗这种病。”虽然谢凝晖没有看过大秦的药圣是不是写过这个,但是既然大唐的药王孙思邈能发现这个治疗方法,想来这个大秦的药圣也应该知道的…吧……不管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算药圣他老人家没写过,想来也不会介意自己冒用他的名义来救人的。 “谷皮?”伊维特公主本来以为会是什么难得的药材,没想到却听到了谷皮,一时有点傻眼。 安阳公主见伊维特公主有些不信,皱眉道,“药圣写的单子,自然是无误的,公主莫看这药材简单,只要能治病救人就是好药。” 伊维特公主脸有些尴尬的说,“不不,我不是不相信公主,只是……只是……” 谢凝晖安抚的笑了笑道,“我明白,公主只是太担心自己的弟弟了。你可以给太子试一试,反正谷皮是无毒的,即使无效也不会加重太子的病情。”这也是谢凝晖敢建议让太子吃谷皮的原因,即使她想错了,太子得的并不是脚气病,也不会因为乱开药害了别人一条性命。 伊维特听到谢凝晖这样说,更加羞愧,叠声道,“不不不,我相信公主,而且从心底里感谢公主的慷慨和宽容。”说着就站起来要向谢凝晖和安阳公主行拜礼。 谢凝晖吓了一跳,连忙把伊维特扶住,这里的人动不动就跪来跪去的,她到现在还有些受不了。 伊维特站起来抹了抹眼泪,这是喜极而涕,大秦药圣的医术,她当然相信了,刚才一时犹疑只不过是因为药材过于简单的直接反应。想到自己药石无救的弟弟终于有救了,伊维特的心都高兴的为之而颤抖,她连忙接着问,“不知这谷皮怎么服用?” 谢凝晖见伊维特完全相信了,便仔细说了说,“就是将谷皮煮熟食用便可,但是不要煮的时间过长。如今太子脾胃虚弱,可以将谷皮放在糙米粥中。另外不能只吃|精米和鱼,还要食用面食,瘦肉,豆类和蔬菜。”谢凝晖将差点说出来的花生咽了回去,这个时候可没有花生,虽然她人是穿越的,可是这些食物却不能穿越。 伊维特认真的记了下来,让宫婢立刻去准备,而谢凝晖与安阳公主相视一眼,便想要离开。 伊维特公主连忙道,“都是我的过错,扰了公主的接风宴席。这边事情已了,二位公主随我重回欢宴吧?” 谢凝晖却有些意兴阑珊,摆摆手道,“公主的盛情我心领了,但是我已有些疲倦,就不过去了……” 安阳公主也道,“那宴席就散了吧,我与临川一同回去,伊维特公主就安心照顾太子吧。”然而安阳公主的话音刚落,一个侍者便进来道,“疏勒可汗寻秦公主来了。” 谢凝晖一惊,伊稚靡明明也在参加接风宴呀,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伊维特刚要让侍者领疏勒可汗进来,谢凝晖却道,“我出去吧,刚好也是要回去了。” 伊维特便送谢凝晖和安阳出了殿门,只见庭院里站着一个冷峻的男子,月光在他的身上铺了一层银色的光辉,使得他的气质更加冰冷。他听到声音转头望向她们的时候,露出一张几乎无法用美丽形容的面孔,而他冰冷的目光却在看到元圣可敦的时候像春雪一般渐渐消融。 伊维特有些怔然的看着谢凝晖迎向那个俊美的男子,问道,“前面这么快就结束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过来找我了?” 伊稚靡摇摇头,牵起谢凝晖的手道,“还没有结束,但是宴会很无趣。而我很想你,所以便来找你了。”其实伊稚靡是看到莫西王公然在宴会上宣|淫,就知这个国家的王室恐怕就是这幅做派,一时警铃大作,就怕后宫中的宴会也给谢凝晖安排几个男伴女伴的,于是便一路寻了过来。 谢凝晖脸一红,有些尴尬的看了伊维特和安阳一眼,虽然伊稚靡在大秦多年,骨子里还是疏勒人的豪放与热情,甚至比疏勒人还要更夸张一些。谢凝晖小声道,“好了,我们这便回去吧。”说完又将伊维特和安阳介绍给伊稚靡认识。 二人对疏勒可汗前后的表情变化及他宠溺的言辞都颇有些瞎眼的感觉,二人带着些对元圣可敦的艳羡向伊稚靡行礼,伊稚靡并未说话,而是恢复了面无表情,淡淡的回了一个礼。 第六十七章 伊维特公主一直守到加尔醒来,便让宫婢将糙米谷皮粥呈上来,边抹泪边亲自给加尔喂道,“诸神保佑,加尔,你的身体有救了,快喝一点。” 加尔看了一眼碗里的粥食,看起来像米,但又有点不同,他只当是药,“这是什么药?”加尔边问着边就着碗口小喝了一口,口感粗糙,味道奇怪,几乎难以下咽,加尔含在口中含含糊糊的说,“好难喝,要咽下去么?” 伊维特轻拍加尔的脊背鼓励道,“对,加尔,努力喝下去,这是秦公主带来的大秦药圣的方子,一定能治好你的病,以后你就会健健康康的了。”说着伊维特又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加尔看姐姐伤心,便强忍着仿佛要划破喉咙的疼痛将粥食咽了下去,然后又安慰伊维特道,“姐姐不用伤心,既然是大秦药圣的方子,那一定是有效的。” 伊维特看着加尔虽然难受,但苍白的脸上仍然漾起一个小小的笑容,乖乖的一口口将糟米粥咽了下去,伊维特心如刀绞,在心中不停的祈祷,诸神啊,一定要保佑加尔的身体康复,一定要保佑这个方子有效,即使要夺去她任何东西与之交换,她都心甘情愿。 加尔艰难的将糙米粥喝完,在伊维特和宫婢扶持下慢慢躺下,伊维特坐在他身边,轻轻的抚摸|他的胸腹,加尔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就怕再呕吐出来,他闭着眼睛等待恶心和绞痛的到来,这一等却等了许久。 两刻钟后,加尔睁开眼睛惊奇的对伊维特道,“姐姐,我,我没有吐,也没有觉得恶心!那是什么灵丹妙药,那么难吃但是吃下去反而觉得很舒服!” 伊维特惊喜的几乎要跳起来,她叠声道,“加尔,加尔,你说的是真的么?你一点都没觉得难受?你不要骗姐姐!” 加尔一下子坐了起来,觉得一片眩晕,伊维特吓得连忙扶住他,但是等眩晕过去之后,加尔仍然没有觉得恶心想吐。 加尔不由得欣喜若狂,他已经看过无数的医者,吃过无数的药,对自己的病早已绝望,如今却第一次在心中生出些希望来,他一头扑进伊维特的怀中,“没有,姐姐,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不恶心、不想呕吐!” 伊维特怀抱着加尔,美丽的脸上布满了喜悦的泪水,“我自从见到秦公主便觉得她与众不同,现在终于知道这是为什么了,她一定是诸神的使者,来拯救我亲爱的加尔。” 加尔有些好奇的抬起头道,“那位秦公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非常非常美丽的、温柔的、善良的、慷慨的、智慧的人,用世间所有美好的词语来形容都不够。”伊维特激动的说,“姐姐现在太高兴了,高兴到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等你好点了,我们一起去感谢她,你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 加尔点点头,埋在伊维特的怀中,雀跃的心渐渐冷静了下来,“姐姐,我的身体就要好了,以后你就不用怕了。” 伊维特听出加尔话语中的深意,低头看着加尔祖母绿一般的眼睛道,“怕?你,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加尔弯起还泛着不健康的紫色嘴唇笑了笑,伊维特这才发现这个一直养在深宫足不出户的少年似乎已经长大,知道比她想象的要多的事情,加尔毕竟是王宫中长大的孩子,也毕竟是王储,但是……伊维特皱紧眉头道,“你不要听信那些谣言,父王怎么可能…”伊维特的话语在加尔了然的眼神下渐渐消声。 莫西王养了不少娈宠,其中最为宠爱一个叫昆西的少年,曾经在酒后说若是加尔死了,就把王位传给他。这件事虽然明面上没有人提及,但是在私底下却传播甚广,本来因为昆西得宠而鸡犬升天的昆西家人,此后更加嚣张,简直以王族自居,特别是昆西的寡母希塔,伊维特有时候也不得不对她相让几分。 伊维特叹口气,“即使父王说过那样的话,那件事也是不可能的,就算……” 加尔打断伊维特的话道,“就算我死了,父王还有另一个儿子纳萨尼,怎么也轮不到那个贱奴的,是吧?”莫西王喜欢少年,对后宫的嫔妃并不亲近,除了几个女儿外,莫西王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他年轻的时候和一个宫女生的,因为母亲身份低微,所以这个孩子并不得莫西王的喜爱,几乎都未曾享受到王子的待遇。另一个是加尔,他与伊维特都是莫西王的王后所出,王后生加尔的时候难产去世,而加尔也因此从小身体便比较虚弱,所以加尔虽然是莫西王王位唯一的继承人,可是莫西王也不甚喜爱他。 纳萨尼虽然在军中供职,也有些许军功,可即使加尔病弱,纳萨尼也完全不可能威胁到加尔的地位,但若是加尔死去,纳萨尼却可以继承王位。 伊维特听到加尔提到纳萨尼,心中一惊,以为加尔还知道什么,她有些忐忑的看向加尔的神情,却发现加尔眼中并没有特别的深意,伊维特道,“现在你的身体就要好了,所以这些都不用考虑了。” 加尔笑了笑,这个笑容在他苍白的脸和发紫的嘴唇上显得有些诡异,“别让别人知道我快要好了,把我快要死的话传出去。” 伊维特道,“加尔,你想做什么?” 加尔搂着伊维特道,“我要做什么,就看那两个人会做什么了。姐姐,以前都是你保护我,如今我也要开始保护你了!” 伊维特看着少年眼中闪动的温暖光芒,眼泪又涌了出来,“姐姐只希望你好好的……” 、、、 第二日,伊维特拜访了谢凝晖,万分感谢谢凝晖带来的药方,几乎要跪在地上亲吻谢凝晖的裙摆。然后又请求谢凝晖为加尔病情好转的消息保密。本来加尔的意思是所有人都要瞒着,可是伊维特坚决反对,她觉得谢凝晖是诸神的使者,若是连她也瞒着,说不定会让诸神愤怒,若是把对加尔的祝福收回就糟糕了,要不然为什么简简单单的一碗糟米谷皮粥就能治好加尔的病呢,那可是给马吃的东西啊。 谢凝晖听到加尔身体好转,非常高兴,毕竟这是用她现代的知识救活的人,若是有提纯的维生素b1,加尔只要静脉注射七日就能痊愈,只是食补,少不了要十天半个月的。谢凝晖不由得叮嘱伊维特,即使太子病情全消,以后吃饭也要注意吃肉类、豆类、面食和蔬菜。伊维特都认认真真的记了下来。 至于伊维特为什么要将太子病情好转的消息隐瞒,谢凝晖想起来接风宴席上那个对太子生病幸灾乐祸的妇人,便知道太子和伊维特的处境也并不算好,所以她并没有深究原因,直接答应了下来。不过谢凝晖要求等太子不需要隐瞒的时候,就把这个药方在毕国公布,以免有其它的人得这种病而白白送死。 伊维特应承了下来,她再一次为太子,为毕国的国人感谢谢凝晖,已然深信有如此仁慈之心的秦公主就是诸神的使者。 接下来两日,伊维特几乎日日都待在太子的寝宫中,而太子快要薨逝的消息也暗暗的传遍了整个都城。而距离安西军再次开拔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这次军队离开毕国继续向西就可能碰到大食的军队开始战争,所以安西军的本意是想将毕国的都城作为一个后勤据点。伊稚靡本来也想让谢凝晖待在毕国的都城,等待他凯旋,可是那日伊维特来拜托谢凝晖保守秘密却让伊稚靡得知,未来一段时间恐怕毕国王室会有所动荡,毕国的都城也并不安全,所以一时有些犹豫是否要将谢凝晖带走。 谢凝晖倒是没什么感觉,“跟着你,我不怕吃苦,只怕会妨碍你打仗。毕国的王族再怎么动荡,换了谁上|位,也不敢把秦公主怎么样的,而且宫变这样的事情,我也经历过的。”谢凝晖一想,也真是,仿佛自己自带逼宫debuff,走到哪里哪里的王室都要动荡一番,只是不知这次会是谁赢,希望是伊维特公主和太子吧,毕竟他们是名正言顺,而且现在看起来是有成算的在等待。 伊稚靡被谢凝晖满不在乎的眼神逗乐,搂过谢凝晖亲了亲,“那你就关起大门看好了,千万不要参与进去。” 谢凝晖点点头,“我还要等你回来呢,自己凑上前去万一被砍了怎么办?” 伊稚靡翻身将谢凝晖压在身下道,亲吻她的脖子,模模糊糊的说,“对,一定要置身事外,你看看你一出手,那个伊维特公主见了你就想扑倒你身上亲吻你,你说你怎么回事?男人也就罢了,怎么还总是吸引女人?” 谢凝晖被伊稚靡亲的发|痒,边笑边说,“什么呀,她亲吻我的裙摆,只是想感谢我!而且哪里有总是……”谢凝晖突然想起来了米莉,“哼,米莉就是被你弄走的吧,你还不承认!” 伊稚靡听到谢凝晖又开始提起米莉,直接吻上她的嘴唇,让谢凝晖的嘴中不再提及那些让他烦心的人名,只能发出甜美的呻|吟…… 只是让谢凝晖和伊稚靡都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动乱不仅让谢凝晖无法置身事外,甚至将整个军队都拖入其中。 第六十八章 加尔的情况越来越好,在伊维特看来简直就像一个奇迹,她日日去加尔的寝宫,就怕一切只是个幻觉,加尔却安慰她,大秦丰美富饶,十分强大,所以大秦药圣医术高超能治好不治之症也没什么奇怪的。伊维特这些年因为弟弟的病情在王宫中苦苦周旋和维持,如今见弟弟好转,一时松懈下来,倒有些患得患失,不由得把弟弟看做了依靠,姐弟俩的感情无形中更加亲密。不过伊维特一旦离开太子寝宫,就表现的愁云满面,甚至特意装扮的让自己显得憔悴。 这晚伊维特离开加尔的寝宫,匆匆回到自己的寝殿休息,因为连日来心情舒畅,之前因为忧心弟弟身体的失眠也不药而愈。伊维特躺在床|上昏昏入睡之际,突然感到身体压上了一具男性的躯体,她刚要尖叫,就被吻住了嘴唇,略显急切和粗暴的熟悉感觉冲晕了她的大脑,让她不由自主的迎合了起来。 伊维特感觉一双粗糙的大手伸进自己的寝衣中抚摸,连忙推了推身上的人,来人不舍得离开伊维特的嘴唇,只是在唇齿间模糊的说,“没事,我来没有惊动外面的人,在房内守着的菲丽已经去门外守着了……” 菲丽是知道自己和他的关系的,而自己竟然睡下的这么快,他进来自己都没发现……伊维特模模糊糊的想着,投入男人制造的*漩涡之中。 激情过后,伊维特趴在柔软的床|上微微喘息,男人支起身体靠在她身后还在贪婪的抚摸着她的身体。莫西王的爱|女,每次在她的身上征伐,就仿佛拥有了整个毕国。 他佯装关切的问道,“你瘦了好多,这些日子太累了?我听到一些不好的传言,太子的身体……” 伊维特身体一僵,十分想转头看看男人的表情,可是她也怕直面男人的眼睛,会泄露自己的情绪。伊维特曾经有些犹豫是否要询问男人对自己、对加尔的心意,但是最后她还是选择了隐瞒,没有比加尔更重要的,伊维特在心中默念。 然后伊维特默不作声,只是身体开始几乎不可察觉的细微颤抖,但是男人的手就抚摸在伊维特的身体上,所以直接的感受到伊维特的害怕和痛苦,他将伊维特抱了起来,伊维特顺势将头脸埋在他的肩颈,男人轻抚着伊维特的脊背,感到脖子上一片湿|润,心中微微发痛,他叹了口气道,“别怕,以后我会保护你,很快……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本来男人没有把握伊维特会做这件事情,但是加尔就要死了,伊维特一定会答应他的。 伊维特一惊,难道真的像加尔想象的那样么?她没有动,只问道,“什么事情?” “帮我拿到莫西王的掌军令牌。”男人感到掌下本来柔软的身体突然僵硬了起来,知道伊维特误会了,连忙道,“我只能掌握一部分军队,所以需要令牌掌握剩下的一部分。放心,我不会对付莫西王,至少他还算是我的父亲,我只是想把在都城内所有的秦人及大秦的藩臣控制起来。” 伊维特这回是真的震惊了,而这个表情并不需要掩饰,她霍的坐直了身体,“纳萨尼,你疯了?你不会以为你把他们的将领控制起来,就能控制城外的五万军队吧?” 男人向后一靠,在月光下袒露出他健壮的胸肌和排列整齐的腹肌,他黑发黑眼,和莫西王长得一点也不像,莫西王一直怀疑他并不是自己的儿子,所以对他弃若敝履,甚至不让纳萨尼叫他父王。纳萨尼因此受过不少虐待和欺凌,他曾经发誓要把给予这些的罪魁祸首莫西王踩在脚下,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纳萨尼咧嘴一笑,眼中有着勃勃的野心,“秦军有大食的军队来对付,一旦事成之后,大食人会支持我成为太子。” 伊维特睁大了眼睛,纳萨尼竟然勾结了大食人,然而她更加惊讶的是纳萨尼眼中的野心,这是纳萨尼以前从未在她眼前展现过的,“你何必要这么急?一旦加尔……你就是父王唯一的儿子,你早晚都是太子。” 纳萨尼冷哼了一声,“他从未把我当做他的儿子,他甚至说把王位给那个贱奴,也未曾考虑过我。而且,”纳萨尼捧起伊维特的脸,“你的婚期就在半年之后,我不许你嫁人,你只能属于我,我无法容忍有别的男人占有你,宝贝,你难道不想和我在一起?” 不要被他诱|惑……伊维特在心中暗自提醒,可是仍然想劝阻纳萨尼,“可是,可是你也不能勾结大食,你难道不明白一旦大秦被击垮,我们将面临什么?被大食占领,被迫改变信仰,你这不过是与虎谋皮!” 纳萨尼摇摇头,眼中是仿佛能将伊维特溺毙在其中的如海深情,“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想能拥有你,宝贝,只要能拥有你,改变信仰又有何难?”如果不铤而走险,也许他一辈子与王位无缘,只有先把王位掌握在手中,才有以后的可能。 伊维特心中有些动摇,“那父王怎么办?他是不会改变信仰的,而我也不会,你会怎么对我?”诸神带来了秦公主,救了加尔,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背叛诸神。 纳萨尼眼中的冷酷一闪而过,“我会留着莫西王的性命,不会伤害他,但是他也不可能再掌握国王的权利。而你,宝贝,我会保护你的,你不用改变信仰,你想信仰什么就信仰什么……”说着纳塞尼亲吻伊维特的脸庞。 伊维特的眼泪流了下来,她是莫西王的女儿,莫西王怎么对纳萨尼,而纳萨尼对莫西王的怨恨她都一清二楚,如果让纳萨尼掌权,也许会留下父王的性命,但一定会让父王生不如死。而她更是毕国的公主,是诸神的忠实信徒,她也无法坐视她的臣民被迫改变信仰,自己的神明被抛弃背叛,她在心中痛苦的挣扎呐喊,纳萨尼你根本不明白,加尔的病已经治好了,他那么爱我,一旦他掌权,一定会成全我们,而你这样做,却是踏进了他的陷阱。 伊维特哀求道,“别这样做,让我去求一求父王吧,父王那么宠爱我,如果我以死相逼,他会成全我们的。” 纳萨尼的放开了伊维特,不去看失去他的支持而趴在床榻上抽泣的公主,纳萨尼走下床开始穿衣服,声音冷淡了下来,“你若是怕,那就算了,我另找别人去做,这件事我已经和大食约好了,不可能有回旋的余地,只是我……对你很失望。” 伊维特看着纳萨尼冷酷的背影,心中也冷了下来,她想起之前对诸神的祈祷,只要保佑加尔的身体健康,不论将她的什么夺去与之交换,她都心甘情愿,也许就是要夺走她的爱情。 纳萨尼穿的很慢,心中却有些焦急,为什么伊维特会如此的抵触?加尔死了,她唯一的依靠明明只有自己,伊维特对自己的迷恋,他不可能看错,也许自己应该再哄哄她。 这时伊维特已经考虑清楚了,她站起来走到纳萨尼身后,抱住了纳萨尼宽阔的脊背哽咽道,“别走,我答应你……” 纳萨尼惊喜的转身抱住伊维特,激动的边吻边说,“宝贝,我爱你,我太爱你了,你能明白么?你能明白我有多爱你么……” 伊维特绝望的回吻纳萨尼,很快两个人又滚到了床榻上。 两人疯狂了一夜,天色将明的时候,他们终于结束了癫狂的交|媾,纳萨尼不停的说着甜言蜜语,并再三保证,伊维特以后会是他唯一的王后,然后依依不舍的从窗户翻了出去。 伊维特坐在床|上抹去了泪水,然后摇铃让菲丽进来侍候,菲丽脸色苍白的走了进来。 伊维特瞥了一眼神情有些古怪的菲丽道,“你听到了什么?” 菲丽跪在地上哆嗦的说,“没有……公主,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伊维特伸出酸|软的手指勾着菲丽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哦,那别人有没有听到什么?” 菲丽快速的摇了摇头,眼泪都被她晃了出来,“我、我就睡在门口,没有人靠近……” 伊维特松开了手指,“服侍我沐浴吧。” 菲丽匍匐在地上,半天没有起身,伊维特疑惑的问,“怎么了?” 菲丽咬咬牙,抬起头道,“公主,你是尊贵的公主啊,请不要,请不要抛弃…我们……” 伊维特一怔,苦笑了一声,“别怕,我不会那样做的,服侍我沐浴,我们去找加尔。” 待到伊维特将萨纳尼和大食勾结的事情告诉了加尔,加尔震惊之余却看着姐姐通红的眼睛道,“姐姐,你…喜欢他?” 伊维特摇摇头,“你不用管,只要想想要怎么做就行了。” 加尔在心中牙咬切齿,那个贱污了自己的姐姐,待日后他要将他碎尸万段,但是他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只是想了想道,“姐姐,把这件事告诉秦公主吧,他们会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伊维特道,“不告诉父王么?” 加尔笑道,“父王已经被酒肉和娈宠迷昏了头,这件事告诉他谁知道会不会被泄露出去,你看我快要死的谣传这么久,他连一次都没有过来看看我。” 伊维特皱着眉,“那些都是我让人暗中散布出去的,也许父王并不知道……” 加尔道,“别骗自己了,我亲爱的姐姐,他是一国之主,如果他关心什么,怎么可能得不到消息?不过姐姐你也不用担心,毕竟父王就算对我冷淡,也没有亏待我,他抚养我长大,立我为太子,我是不会伤害他的。” 伊维特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会把这件事告诉秦公主,你的身体要尽快好起来。” 第六十九章 是夜,伊维特隐秘行踪,悄然来到谢凝晖的居所,将事情详细的告诉了谢凝晖和伊稚靡,谢凝晖一听大食也牵涉其中,不由得大吃一惊,伊稚靡却安抚拍了拍谢凝晖的手,对伊维特道,“我们已经知晓了,此事还需要公主与太子的配合,待我们将情况告知安西军商量出来一个章程之后,还要麻烦公主与太子。” 疏勒可汗的话语客气之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让伊维特有一种不容置喙的感觉,她点点头,不论是对付大食还是纳萨尼,她和弟弟都必须依靠大秦的力量。 谢凝晖看伊维特公主噤若寒蝉,笑了笑道,“不用担心,我们一起联手对抗大秦,一定会没事的。” 伊维特怎么不明白在大秦面前,他们的渺小,但是秦公主却说“一起联手”,她深深的拜服了下去,诸神,您派来的使者果然是具有一切所能想象的美德…… 谢凝晖看着伊维特火热的眼神有些不明所以,伊稚靡却暗自皱眉,真想把越越关起来让所有人都看不到啊…… 伊维特很想在诸神使者身边多待一段时间,她身边的氛围如春风一般和煦(如果疏勒可汗能离开的话),但是她必须离开,不然会有暴露行踪的危险,于是伊维特依依不舍的披上斗篷走了。 伊维特一离开,伊稚靡便抱起谢凝晖亲了一口,毫不吝啬的夸奖道,“越越你真厉害,能让毕国的公主和太子都拜服于你,向你透露如此重要的情报,只你一人就能顶万军!” “我当时也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如果太子因为一个小病而死掉,挺可惜的。”谢凝晖被伊稚靡夸的脸上发热,没想到自己不经意的救了一个人,却能带来这么大的好处,“我来还真帮上忙了。” “当然,这可是大忙!”伊稚靡眼中盛满了对谢凝晖的爱恋和骄傲,“等此战结束,萧朔必须给你求一个大功回来。” 谢凝晖笑道,“我还有什么可封的么?”她在大秦已经是公主,在疏勒已经是可敦,再多的封赏不过是名号或者一些钱财,这些对于她来说不过是文字和数字而已。 “那你想要什么?”伊稚靡亲吻谢凝晖的面颊,“恩?” “我已经得到了你,就什么都不在乎了。”谢凝晖说完情话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自己被伊稚靡传染的真是越来越肉麻了,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伊稚靡堵住了嘴。 这样的情话谢凝晖还是第一次说,伊稚靡心中一热,不停的亲吻,直到谢凝晖用力推了推他。伊稚靡看着谢凝晖晕红的脸颊和泛着水光的眼眸,一时欲|火中烧,可是他还要将军情告诉萧朔…… 伊稚靡紧紧抱住谢凝晖平复自己的欲|望,谢凝晖被他抱的发痛,自然也感受到伊稚靡的亢奋,谢凝晖抿嘴偷笑,对伊稚靡道,“你让萧朔以后不要再败坏我的名声,什么‘酷妒’呀,什么还管着他,我哪里有那样的闲工夫。” 伊稚靡亲|亲谢凝晖的笑靥,“遵命。”然后放开了谢凝晖,换上便于夜行的衣服,临走前又拉着谢凝晖一顿猛亲,声音沙哑的说,“你先休息吧,我可能要去一夜。” 、、、 天将明时,谢凝晖在熟悉的抚摸和燥热中醒来,伊稚靡和她闹到日上三竿才停止。伊稚靡抱着软|绵绵的谢凝晖一起沐浴,然后将与萧朔等人商量的结果告诉了谢凝晖。 萧朔得知情报之后万分惊喜,谢凝晖简直是福星,如此他们可以将计就计将大食的先头部队吃掉。 而让谢凝晖高兴的是,伊稚靡因此会在毕国停留的时间久一些,而吃掉大食的先锋,不论在兵力和气势上都给予大食重创。这样大秦对大食的战争获胜把握也会更大。即使大秦在西域已经有许多年罕有敌手,可是这毕竟是战争,对手毕竟是大食,所以谢凝晖在心中一直隐隐担忧,如今这些好消息将她的担忧一扫而空。 两个人正甜甜蜜蜜的叙话时,莫西王的使者求见。让谢凝晖感到吃惊的是,他求见的不是疏勒可汗,而是她——秦公主。 谢凝晖有些好奇的接待了这个莫西王的使者——一个长得颇为秀美的青年,传说中莫西王喜欢娈宠,连近侍大臣也是貌美的更加得宠…… 这个青年见到谢凝晖之后送上了几小箱璀璨的珠宝,然后对谢凝晖极尽夸奖。 谢凝晖不耐烦青年谄媚的话语,摆摆手道,“无功不受禄,使者可是有事相求,不如先将事情说出来,我先看看我能不能办,若是不能,还需使者将这些收回去。” 青年见谢凝晖面对这些珠宝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暗想果然是秦公主,不免有些讪讪的,“公主误会了,小人怎么敢劳烦公主呢?只是我国陛下一直怕对上国招待不周。如今安西军开拔在即,可是我等却一直没有奉上让副都护心仪的礼物,不免有些心焦。陛下得知公主乃萧副都护疼爱的妹妹,所以派小人前来询问一番……”原来萧朔油盐不进,让莫西王很是苦恼,就怕一个伺候不好,让他凯旋回来之后顺便把毕国的财物和国人给卷了,秦人并不是没有干过这种事。 哦,原来是要给萧朔送礼的。谢凝晖想起伊稚靡之前说萧朔要找一个理由在这里多停留几日,如今这个理由不是来了么?如此还能报他败坏我名声之仇。如此想着谢凝晖笑眯眯道,“莫西王的盛情,我带阿兄心领了。但是秦军军规严酷,阿兄征战在外,自然对自己要求严格,心意到了就好,礼就不用送了。” 青年看谢凝晖不松口,不禁恳求起来,说着说着竟然连眼眶都红了,因为青年本来长得就秀美,这一难过更有一种楚楚动人之态,但是谢凝晖却看得鸡皮疙瘩满身,这个青年的美男计是不是用错方向了啊?她可不喜欢娘炮啊! 不过青年也确实到达了目的,虽然谢凝晖不是被迷住,是被雷住的。谢凝晖笑道,“好了,好了。既然你们对我阿兄一片心意,我也不好再阻拦,我就告诉你吧。”说着谢凝晖颦眉思索了片刻道,“珠宝财物之类,阿兄都不喜欢,不若你送几个人去吧。” 青年摇摇头,“美人送了不少,不论男女。”也是莫西王将能送的都送了一个遍,实在没招了,只能来求萧朔传说中的妹妹。 谢凝晖眼露鄙夷,“我阿兄出身高门,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非绝色他不会享用的,他喜欢的要有绝顶的美貌,年龄在青年与少年之间,聪慧灵秀,性格活泼的男子。别什么人都往我阿兄那里送。”谢凝晖听说莫西王身边那个男宠,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谢凝晖说完之后也不去看青年的脸色,站起来道,“瑛珠,送客。” 谢凝晖刚走进内室,就被在门口等候的伊稚靡抱了满怀,伊稚靡捏捏谢凝晖的脸颊,“你真坏。” “谁让他说我‘酷妒’呢?我说他喜欢娈宠也不算什么。”在谢凝晖现代人的观念里,她的要求很正常,哪里算是‘酷妒’,虽然在古代要求伊稚靡只宠爱她一人确实是‘酷妒’,但她也不怕让别人知道。不过她不爽萧朔拿她当挡箭牌,这回就让萧朔忙一忙吧。“对了,你为什么在这里偷听?” 伊稚靡理直气壮的说,“我哪里是偷听,我是旁听。那个莫西王派来这样一个貌美的青年,焉知得不到他想要的,会不会使出美人计。” 美人计……谢凝晖一哆嗦,“我才不喜欢他那样的呢,我…”谢凝晖看着伊稚靡期待的眼神,咬咬牙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天哪,我真是被伊稚靡的肉麻传染了! 、、、、 青年将谢凝晖的话带到,然后抬头看了一眼莫西王的若有所思的神色,这时一个金发碧眼的绝色少年走了出来,他趴在莫西王的膝头道,“王,你在为什么而忧心呢?” 莫西王抚摸着他如黄金一般闪亮,丝绸一般顺滑的长发道,“幸好没有让你见那些秦人,不然你肯定就被夺了去。” 昆西笑嘻嘻的攀上莫西王的肩头,眨着蔚蓝的眼睛道,“昆西只属于王,即使夺走昆西的生命,昆西也不会离开王。” 莫西王抚摸着昆西像花瓣一样的嘴唇,“可惜世上没有第二昆西,不然就可以送给那个秦人。” 昆西垂下眼睑遮住闪烁的眼神,太子就要死了,虽然莫西王以前说过要将王位传给他,可是他明白,那太难了。但若是能攀上秦人,说不定他真的能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王位,即使不能称王,也能总览毕国的国政,成为独一无二的摄政王,只是这个老东西肯定不愿意让他去服侍秦人,只能让自己的堂弟去了,虽然那个小子心眼不少,可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于是昆西道,“王,我有一个堂弟,今年刚十六岁,虽然年龄有点小,可是他相貌比之我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如让他去吧。” 莫西王惊喜道,“竟然还有比昆西貌美的人?” 昆西笑道,“王可以看一看,不过可不要见了我的堂弟就将昆西扔在一边了啊。” 莫西王道,“不会,不会,快宣他进宫!” 第七十章 伊稚靡怕萧朔把莫西王送的美人再扔出去,白白放过了可以留下来的借口,还贴心的派人知会了萧朔,一会也许莫西王会送美少年过来,这可是你心爱妹妹为了让你留下创造的绝佳借口,你可不要浪费了啊! 还未等萧朔做出什么反应,就见那个日日来送礼的青年近侍将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年送至他面前。这确实是一个留下的好借口,但是萧朔怎么看不出来这是谢凝晖故意的……萧朔一边在心中嘴角狂|抽,一边微微露出动容的神色。 近侍见萧朔神色果然变了,心中松了一口气,总算对了萧朔的脾胃。而昆西的堂弟——昆利自从见到萧朔就眼睛一亮,他本来以为大秦的将军可能是个莽夫,而且年龄也不小了。没想到这位萧副都护既年轻又英俊,而且他是手握重权的秦人,若是得到他的宠爱,别说昆西,就是莫西王又算得了什么?昆利想起来这里之前,昆西私下里对他说的话,什么兄弟联手,其利断金,还说若是自己帮助他掌握毕国,以后定有自己的好处。那个高傲的堂兄,即使是在请求自己做事,也掩饰不了他高高在上的态度,而自从昆西攀上莫西王那个老东西以后,自己家受到的奚落也够多了。等自己得了萧副都护的宠爱,还看的上昆西那点好处,怕不是昆西要跪着来求我! 昆利觉得昆西因为嫉妒他的容貌,所以一直让他待在家中虚度年华。如今昆利却由衷的感谢昆西的嫉妒,若不然自己怎么有纯洁的身体来伺候这位贵客呢? 昆利漾出一个笑容,堪比阳光灿烂,他行了一个大秦的礼节,温柔缱绻道,“萧郎,我是昆利。” 萧朔心中一哆嗦,却佯装出一副沉迷的神色,伸出手勾起昆利的下颚看了看,哈哈大笑道,“好,好!”然后一把抱起昆利向内室走去,也不管前来送礼的近侍。 昆利靠在萧朔强|健的手臂上,扑面而来淡淡的熏香夹杂着强横的男性气息,让他整个脸都烧红了,身体也为之颤抖。萧朔走的很快,让昆利为他的急切而弯起了嘴角,想到一会会发生的时候,他不由紧张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这样年轻强壮的将军,可是比那个老东西厉害吧,昆西要是知道了,心中还不知道会怎么妒恨呢! 昆利想的开心,却突然被萧朔一抛,毫不留情的扔在床榻上,“哎呀!”昆利抚摸着自己的屁|股,即使床榻是软的,他也被摔痛了屁|股。打仗的将军果然都是蛮人,亏得他看起来那么斯文。昆利抬头看向萧朔刚想撒娇,却发现萧朔的表情完全变了,刚才对他的迷恋的神情仿佛是错觉一般,取而代之是带着厌恶的冷漠。 “这几日|你不用回去了。”萧朔说完这句之后便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然后房门就被关上了。 这是怎么回事?昆利对萧朔前后的变化简直就是莫名其妙,若是不喜欢自己,直接拒绝就好了,为何要玩这一手,他跑过去推开门,门口守着的秦人却刷的一下抽|出刀道,“副都护让你待在房间里。” 、、、 伊维特得到谢凝晖的消息,让她缓几日再将掌军令牌偷出给纳萨尼,纳萨尼等待不急,便来催促伊维特,伊维特只说没有寻到好机会,又问纳萨尼,难道不顾她被发现的危险让她去偷取令牌,令牌和她孰轻孰重的话,纳萨尼在心中当然是选择令牌,可是却赌咒发誓伊维特是他的全部,令牌怎么能和伊维特相提并论,并且还说若是实在危险,自己宁愿放弃唾手可得的王位。 但是纳萨尼心中焦急,面上都淡淡的露出一些,让他的表演显得有些违和,这种违和感是十分微弱的,若是之前迷恋他的伊维特自然看不出来,可是现在伊维特极力压制自己的感情,自然就看出了一些,这让她的心凉了几分,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做法。她看着纳萨尼仿佛王位已经是他囊中物的神情,不由得在心中发笑,是谁给了纳萨尼那么大的自信。 纳萨尼说完放弃王位的话,见伊维特竟然没有如他预料中的加以阻止,不仅感到有些吃惊,难道伊维特真想让他放弃王位?他连忙又转过话头道,“可是我想与你在一起,就必须夺去那至高无上的王位。只要想到以后能和你在一起,再艰难我都要坚持下去。” 伊维特有些意兴阑珊道,“可是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又怎么可能在一起?” 原来伊维特怕以后不能和自己在一起,怪不得最近如此反常,纳萨尼笑道,“怎么不可以?等我是国王,我想和谁在一起就在一起,谁能多说什么?伊维特你不要怕,只要我得到了王位,自然能娶你做我的王后!” 伊维特点点头,“好,我会找机会将令牌拿来给你。” 纳萨尼见伊维特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和激动,不禁有些着急,“安西军过两天就要出发,你可一定要在之前把令牌给我。” 伊维特看了纳萨尼一眼,“你不用着急,父王把昆西的弟弟送给那个安西军的将军了,那个将军自从得到了昆西的弟弟,已经有三日未曾踏出房门一步,显然是不能准时开拔,你只要能留住他,其他的人又算得了什么?” 纳萨尼值得答应,他见伊维特神色有些不耐也不敢逼|迫,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伊维特仿佛又回到他刚见面时那个骄傲的公主了。 、、、、 “你要去毕国?”艾什勒弗抬头看向自己请战的外甥,“有战意是好的,可是这次不行,图兰。” 图兰问道,“为什么?” “你觉得就凭毕国的那个小子,能控制大秦的将领么?我让阿马尔去不过是想藉此得到更多关于大秦的信息而已,我从来没想过,就凭毕国那个王子和阿马尔能把大秦的军队打败。”艾什勒弗是新任大食哈里发的心腹爱将,他们旗帜和服饰尚黑,与之前统治大食哈里发的势力尙白截然相反,而阿马尔以前却是白衣势力的。艾什勒弗能调集至少十万的军队,就算阿马尔把他的那部分军队全部折进去,对艾什勒弗也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图兰想了想还是说道,“可是如果阿马尔确实打败了秦军,那么那些被困在毕国都城的秦人会怎么样?” 艾什勒弗看了眼自己的外甥,“你在担心什么?图兰你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出来。” 图兰知道自己不应该询问这些,可是他……图兰看着舅舅审视的目光道,“大秦的临川公主是我的妻子。” “临川公主?”艾什勒弗显然对这个封号很陌生,不过他是隐隐约约听说过,阿莫啜曾经把一个大秦的和亲公主嫁给了图兰。 图兰咬咬牙道,“就是疏勒现在的元圣可敦,她随着疏勒可汗一起到了毕国。”纳萨尔之前已经将大秦的将领及家眷的名单告诉了大食。 艾什勒弗看着图兰的表情道,“一个女人,若是被俘虏,不会被杀死,只会成为战利品而已。你若是想要,我会将她要过来给你。” 战利品……图兰想起阿马尔凶蛮的样子,公主那么美,若是让他抓到了,还不知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 艾什勒弗看图兰还要再说什么,便道,“图兰,先锋我让阿马尔做了,就不可能再把我的势力放进去。” 图兰只得咽下未出口的话语,转而和艾什勒弗谈论起之后的战事安排。图兰已经十三岁了,正是开始在战场上磨练的好年龄。 艾什勒弗将阿马尔放在前锋的位置,想让他当做一块试刀石,阿马尔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但是如今是黑衣势力当政,除了赢得这场战争,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阿马尔的军队早就已经集结完毕,可是一直没有等到纳萨尔的消息,而且他让斥候探查大秦军队的布防结果也让他心惊。他手上只有两万人而已,若是趁着敌方军队群龙无首,吃下数倍于他的敌寇并不是不可能的。但是大秦军队森严的布防却让他暗自警惕,好在大秦本部的军队在他看来不过两三万人之间,剩下的联军和普通的军队并无区别,所以阿马尔对自己胜利的信心还是相当充足。只是纳萨尔一直没有消息让他心焦。 这样又过了两日,纳萨尔终于传来了确切的消息,而更大的惊喜是一部分大秦的本部军队和联军开拔了,大秦最高将领却还留在城中! 安拉至大,让艾什勒弗面对大秦的铁骑吧,我却要抓捕大秦的最高将领了! 本来阿马尔还犹豫是否要把全部军力拼在此战上,如今却做出了投入全部军力的决定,这次一定要把剩下的大秦军队一网打尽! 第七十一章 宫殿中点燃着儿臂粗的香烛,角落里的兽吻香炉吞吐着馥郁的熏香,穿着轻薄的男女奴婢们来往伺候着席间的贵客,莫西王身边坐着昆西,萧朔膝盖上趴着昆利,伊稚靡和谢凝晖坐在一处。 自从萧朔将昆利收入房中之后,就几乎再也没有出过门,这让莫西王很高兴,昆西却有些忐忑,他向来觉得昆利心眼多,可是当时一时情急,他也没有更好的人选。后来听说萧朔终于出房门了,他便蹿腾莫西王以“家宴”的名义邀请萧朔,既然是家宴,便将秦公主谢凝晖一起请了。谢凝晖一听有萧朔和昆利参加,觉得有好戏看,自然欣然应允,而伊稚靡却神神秘秘的说,“可能会有更大的惊喜。” 昆西之前并没有见过萧朔,莫西王将他藏的严严实实,之前他对萧朔除了觉得他地位令人垂涎,对萧朔本人并没有太多的想法。武将嘛,他见的多了,没什么稀奇的。可是当他一见到萧朔,心中的嫉妒就像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他年轻、俊美,身居高位,如今却白白便宜了昆利。他想起秦公主对萧朔喜好的描述,那说的不就是他么?昆利这个赝品简直就是鸠占鹊巢! 至于昆西再见到更为俊美的疏勒可汗却没有那么大的反应了。毕竟那个疏勒可汗一副对秦公主十分宠溺的样子,他要想和疏勒可汗拉关系,不如去讨好秦公主,毕竟她还是萧副都护的妹妹。 谢凝晖一副看好戏的心情参加了宴会,她漫不经心的看着昆西和昆利兄弟俩,果然是两个金发碧眼的美少年,昆利比昆西长得更加貌美,此时一副不胜春|情浑身酥|软的样子趴在萧朔的膝头,而萧朔玩着他金色的长发。啧啧,看不出来萧朔的演技还是蛮好的嘛,要不是伊稚靡和她说萧朔不好男色,她都以为萧朔是真的被昆利迷倒了。 几个人不咸不淡的说话,气氛颇有些尴尬,昆西给昆利使了好几个眼色,让他活跃下气氛,但昆利却全然没有看到一般爱答不理。昆西在心中咬牙,这个小贱人攀上了秦人,果然就不理人了。 正当昆西在捉摸以后要怎么收拾昆利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谢凝晖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好像……她看了一眼伊稚靡,果然伊稚靡对她笑了笑,谢凝晖扶额,难道又宫变? 莫西王听到声音,喝道,“外面是什么声音?”他的话音刚落,殿门就被踹开,纳萨尼提着刀全副甲胄领着禁军走进来,手里的刀刃上还往下滴着血。 莫西王喝道,“纳萨尼,你要造反么?” 纳萨尼笑了笑,“安拉命令宗教战士侵略异教徒的国家,与他们战斗,直到他们只敬拜安拉或者交纳人丁税。” 昆西尖叫,“纳萨尼勾结了大食人,王快把这个叛徒拿下。” 莫西王看着纳萨尼身后的士兵道,“纳萨尼是叛国者,你们难道也要跟着他弑君,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可惜能跟着纳萨尼进来的人都是他的心腹,自然对莫西王的诘问没有反应。 昆西看着还老神在在坐在一旁的萧朔等人,“你们投靠大食,忘了城外的五万秦军了么?顷刻就能把你们剁成肉泥!” 纳萨尼摇摇头,“那自然有大食人来解决了,我若是连这些都想不到,怎么敢站在这里?” 纳萨尼看到莫西王和昆西的脸色变了,心中十分舒爽,这种感觉让他有些飘飘然。但是萧朔表情却未变,只是把趴在他膝头的昆利推到一边,而秦公主和疏勒可汗更是两相交|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莫西王和昆西也发现了秦人的镇定,不免生出些希望来,“萧副都护,你要给小王做主啊!” 纳萨尼皱了皱眉头,难道这些秦人还有什么后手?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秦人和大食人的战况,可是城内已经在他的控制之下了,就凭着秦人带进来的那些侍卫又怎么敌得过毕国的军队呢!但是无论如何,这些秦人都不是他能慢待的,要杀要剐,还是让大食人来做吧。 纳萨尼颇为和气的说,“将军、可汗、公主,我无意伤害你们,不过也希望你们能配合一二。” 萧朔没有理莫西王和昆西殷切眼神,撑撑手不紧不慢的说,“好啊。” 谢凝晖却对伊稚靡悄声道,“还要接着演戏?” 伊稚靡眼中带着笑意,“应该没有什么演戏的时间了。”加尔也没有那个闲情让他们继续演戏,毕竟秦人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伊稚靡刚说完,门口就传来一个冷肃的声音,“叛国者纳萨尼,你这是想把父王和大秦的贵人们带到哪里去?”话音一落,太子亲卫涌进来将纳萨尼及他的士兵包围起来,顷刻间攻守异势。 纳萨尼看着莫西王惊讶的表情,霍的转身向后看,一个穿着太子华服的银发少年款款而入,他虽然身形纤细,可是瘦削的脸上却褪去了苍白,在烛火下泛着红晕,碧绿的眼睛中闪烁着逼人的光芒。 纳萨尼只是一瞬间的疑惑就想通了关窍,他咬牙切齿的说,“伊维特背叛了我。” 加尔却笑道,“你错了,伊维特公主正是做了她应该做的事情。”然后他看向莫西王道,“父王受惊了,还不快把父王扶下去休息?” 莫西王被这一系列变故惊的目瞪口呆,自己虚弱的快要死去的儿子怎么突然健康了?不仅健康了,还一举挫败了纳萨尼的阴谋,甚至还要将自己控制起来,他刚要说什么,昆西对着要过来搀扶莫西王的卫士呵斥起来,“你们要干什么!不许碰王!”昆西很明白自己与加尔的关系比纳萨尼还要更加恶劣,若是他落在加尔手里只有死路一条。昆西转向莫西王勉强笑道,“王,快褒奖太子的勤王之举。”现在他们不能被软禁,若是一旦被限制了行动,一切都完了。 莫西王也反应过来,连忙拿出王的态度道,“加尔,你做的很好,不愧是我的太子。”说完还望向萧朔,希望他能主持公道。 然而让莫西王和昆西心凉的是,萧朔却未看他俩一眼,而昆利也低着头委顿于地,完全没有任何作为。 加尔道,“还不赶快扶父王下去休息。”加尔的亲卫便架着沉默不语的莫西王和咒骂不停的昆西下去了。 纳萨尼红着眼睛狞笑道,“精彩精彩!莫西王没有想到他竟然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太子给干掉了,哈哈哈!真是精彩!” 加尔并没有再看他,只是摆摆手让亲卫将纳萨尼和他的亲信斩杀,纳萨尼一把将亲信推向冲上来的亲卫,跳出包围圈,就向谢凝晖所在的方向冲去,纳萨尼心念一闪,如果挟持了秦公主,或许还能保自己一命。 在众人的惊呼之下,伊稚靡一把将谢凝晖拉倒身后,抽|出腰间的佩剑迎上纳萨尼从空中劈下的弯刀。纳萨尼双手拿刀,又是跳起来从空中向下而劈,锋利的刀刃带着劲风,锐不可当,与伊稚靡的佩剑相交发出让人牙酸的“刺啦”声,激起了阵阵火花。那佩剑仿佛承受不住纳萨尼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向后弯折。 伊稚靡身体向后倾斜,佩剑顺着弯刀的刀刃向下滑去,以卸掉纳萨尼的力量,纳萨尼见这奋力一击竟然被这个看似文弱的疏勒可汗接了下来,只得回势再击。纳萨尼横刀向伊稚靡的颈项砍去,不顾自己中门大开,拼着自己受伤的可能也要先将疏勒可汗斩杀。毕竟他能挟持秦公主的机会只在这一瞬,如果让周围的侍卫包围上来,他就必死无疑了。纳萨尼面目狰狞,目眦尽裂,他使出全身的力量和毕生最快的速度,使这一刀快如闪电,势如霹雳,随着他破喉而出的嘶鸣,化成一道残影。 时间过的很快,又仿佛很慢,大殿中空寂了一瞬,只听“锵”的一声,纳萨尼顿住了去势,“滴答滴答”有鲜血从二人之间滴落。谢凝晖被伊稚靡推倒在身后的软垫上,含|着泪咬着嘴唇一动也不敢动,就怕给伊稚靡造成麻烦。 大家定睛一看,纳萨尼脊背正中一支羽箭,前胸被疏勒可汗右手的佩剑深深刺穿,而可汗的左手反握着一把短刃与纳萨尼的弯刀相接,短刀的另一侧并未开刃,却也深深的陷入了疏勒可汗的手臂,鲜血顺着可汗的胳膊像小溪一样不断的流淌,伊稚靡右手佩剑一抽,用脚一踢,纳萨尼向后倒去,谢凝晖扑过来检查伊稚靡有没有受伤,发现他的左手臂鲜血淋漓,连声道,“快叫疡医!” 伊稚靡扭了扭手腕,却发现谢凝晖将自己的嘴唇咬伤了,也不顾受伤的手,皱着眉道,“你嘴唇伤了。” 谢凝晖含|着泪瞪着伊稚靡,想给他的手臂止血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做,“你都什么样子了,还管我的嘴唇!” 伊稚靡连忙安抚的笑笑,“没事的,越越,这只是一点皮肉伤。” 谢凝晖刚受到了惊吓,又是第一次看到伊稚靡受伤,眼泪不停的流。伊稚靡连忙转移她的注意力道,“应该谢谢你兄长,要不是他刚才一箭泄|了纳萨尼的力道,恐怕我的左手臂就不只是一点皮肉伤了。”纳萨尼不愧是毕国的第一勇士,刚才伊稚靡甚至感到死亡的威胁,若不是萧朔的一箭,他的左手臂恐怕就要废了。 谢凝晖看向萧朔,只见萧朔刚放下不知什么时候从侍卫手中拿过的弓,向他们点了点头。这时殿中的叛军见纳萨尼被诛,也没有了继续反抗的心思,片刻就被加尔的侍卫制服。加尔也走了过来道,“公主没受伤吧?是我计划不周,使得公主遇险,请公主恕罪。”在场的所有人,加尔只关心谢凝晖而已,毕竟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被姐姐封为神明。 谢凝晖止住眼泪道,“我无事。” 加尔向萧朔道,“萧副都护,今日的事情……” 萧朔意会道,“此乃太子家事,某没有什么可说的。” 然后加尔却转身向谢凝晖深深的拜了下去,“公主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日后公主有需要我的时候,只要知会一声,我必然义不容辞。” 谢凝晖笑了笑道,“毕国乃大秦友邦,我看太子病重,怎可袖手旁观?我所做实在是理所应当,当不得太子如此大礼。我只愿大秦与贵国永世为好。” 加尔眼神闪烁,“我毕国愿意生生世世奉上国为宗主之国。” 第七十二章 加尔此话一出,在场的人介是惊讶,虽然以前毕国在明面上奉大秦为宗主之国,可是实际上就是独立一国,连王位更迭这等大事也从不会上奏大秦,毕竟毕国离大秦太远了。可是如今加尔在这样的场合郑重其事的提出要奉大秦为宗主国,显然是要成为大秦真正意义上的附属国。 萧朔心中十分满意,脸上也带出笑来。开疆拓土乃是每个武将心中的至高理想,而未来大秦和大食还有不断的摩擦,这些夹在其中的小国的态度将会十分重要。他更明白加尔会如此行事,谢凝晖在其中的作用毋庸置疑,母亲真是找了一个宝来。 谢凝晖看了一眼萧朔的表情,收起讶然,这当然是件好事,可是对于她来说却没有伊稚靡被伤的手臂重要,她点点头,却示意萧朔来接手,目光克制不住的瞟向伊稚靡经过简单处理还在渗血的手臂,嘴里道,“疡医怎么还没有来?” 伊稚靡看着眼泪汪汪盯着他伤口的谢凝晖,心中又是怜爱又是骄傲,这个小女人刚才又立下了一件不可磨灭的大功勋,可是她却浑然不在意,全心全意的关注自己这个不值一提的小伤。 伊稚靡的伤口皮开肉绽深可见骨,对于谢凝晖来说几乎目不忍视,然而对于武将来说,这种伤口实在太常见了,所以在场的任何人都没有放在心上,只有谢凝晖十分的焦急,这反而让伊稚靡心中十分快乐,他面色愉悦的拦着谢凝晖亲了亲她的额头,“没事,这种小伤。” 谢凝晖瞪了伊稚靡一眼,却又不敢挣扎,倒是惹得伊稚靡低笑起来,伊稚靡这一笑,浑身的冰冷褪去,如万树花开。在场的人所以的注意力又被这一对无时无刻秀恩爱的男女吸引。 萧朔低咳了一声,引回大家的注意力,此时那二人显然不可能处理任何政事,周围有一种奇怪的气场,让他有些手痒,萧朔摸了摸他的鼻子,和有些尴尬的加尔接着说了起来。 待二人将如何递交国书供奉等等的细节谈妥,谢凝晖和伊稚靡早已告辞离开。伊稚靡被谢凝晖压着回去休息养伤,毕竟此时已是深夜,大秦和毕国的事情,谢凝晖并不想插手太多,虽然她是和亲公主,而且加尔表示是向她投诚,可是谢凝晖更加明白加尔是因为她身后站着强大的大秦,而这些事情本应是安西都护府的职权。而伊稚靡更不会掺和这种事情,于是他愉快的被谢凝晖管束了起来。 第二日阿史那宏觉的军报就来了,他们几乎全歼了阿马尔所部。那日萧朔让阿史那宏觉带领他属下的安西军并联军开拔其实只是一个假象。他们走了不远就停下了,只等阿马尔攻击安西军剩下的驻军,他们就折返对阿马尔所部形成包围之势,如此这样前后夹击,很快就将阿马尔所部几乎全数歼灭。 此番大胜,萧朔随即让阿史那所部乘着气势继续开拔,挺近大食所占领的河中诸国。而萧朔等人在毕国留驻的军队也要准备开拔。谢凝晖自是被伊稚靡留在了毕国,毕国王族奉其为神明,她又有安阳公主陪伴,伊稚靡很放心。 离开之前二人极尽缠绵,以至于开拔的那天谢凝晖只在朦胧中感受到一个吻,完全没有清醒过来。 伊稚靡走后,安阳和伊维特公主几乎是日日伴着谢凝晖,安阳是遇到老乡自然亲近,伊维特是因为奉谢凝晖为神明,爱屋及乌对大秦及安阳公主也十分的崇敬,所以三人相处的十分愉快。 伊稚靡这一走就是月余,几乎每日都有他的信件,谢凝晖从每次来信的内容推断,开始秦军的进攻势如破竹,推进的速度很快。可是渐渐的秦军遇到了大食的主力,战事便胶着起来。 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大食国力强盛,本来就是大秦近年来罕见的敌手。萧朔等人也有心理准备,但是大秦是远离故土作战,所以每日消耗巨大,就算沿途有小国供应粮草,也不过杯水车薪,所以能尽快得到胜利就尽快胜利,不然一但军需供应出了问题,整个战局都会随之改变。 没过几日,兴业坊负责的辎重抵达毕国都城,谢凝晖在自己所居住的府邸招待了远道而来的兴业坊众人。这次辎重是萧朔见战事胶着又追加的。因为天气越渐恶劣,范禹将巴尼的师傅老怪也请了出来,以防路上有什么不测。自从上次范禹使人调查了巴尼的身份,就对老怪起了招揽之心,老怪的本事在马贼圈中传的神乎其神,于是这次便许诺了重金将老怪请出来。 谢凝晖设宴招待冒雪而来的兴业坊众人,这不惊奇,让人惊奇的是,谢凝晖竟然真的在主位坐下与大家一同宴饮。原来谢凝晖的亲事已经比较习惯公主的作风,心里感动之余还能把持。而其他一些新招募的从未见过谢凝晖的人,见到如此高贵美丽的人和他们一同宴饮,头都不敢抬,简直要埋进食碗里。 因为一路上老怪所展现的本事让范禹所看重,所以这次宴饮,老怪坐的位置也比较靠前。谢凝晖在询问这一路的情况时,范禹也将老怪和巴尼夸奖了一番,谢凝晖微笑着对老怪和巴尼赞许了几句,老怪神色未变,巴尼却被谢凝晖的笑颜晃了眼,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说道这次追加的辎重,谢凝晖颦眉对范禹道,“你可以让人继续准备一些……” 范禹心领神会,看来前方的战事状况并不怎么顺利。他见谢凝晖情绪不高,便转移话题,说起来路上碰到趣事。 宴饮很快就结束了,毕竟大家很快又要继续前行,休息才是最重要的。大家陆续走出谢凝晖的府邸,老怪却被一个侍女拦下,侍女将一个瓷瓶递给老怪道,“公主见先生手上有皲裂和冻疮,便让奴婢取来蛇油膏给先生使用。这是毕国王族献给公主的礼物,对付皲裂和冻疮效果非常好。” 且不说跟在老怪身后的巴尼是什么吃惊的表情,连老怪的也露出了微微动容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