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求情 灯红酒绿,觥筹交错的某会所里。 女人穿着老土的衣服,头发凌乱的披着,只用一个黑色的头箍将前面的刘海卡了起来。她肤色透着暗紫,不够白皙。她很瘦,脸上没一丁点多余的肉,衬得颧骨有些高。 这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当然,她还不修边幅。 来的路上,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 四月很狼狈,长长的睫毛上也挂着雨水,却不敢闭眼,任由雨水滴进了她的眼里。很快,她的双眼红了。她不敢抬头,单薄的肩膀弯成了一个谦卑而畏惧的弧度,眼神茫然地盯着眼前桌上摆着的一溜儿红酒上。 也许是太过紧张,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是,这些红酒应该很贵吧,也许都抵得上阿遇欠下的高利贷了。 一只手,白腻,骨节分明。 手的主人似乎有些懒散,那只手悄然握住酒瓶,将开封的红酒倒入手上的高脚杯里,也许是过于随意,淡红的酒液撒了一些在外面,滴在手背上,衬得那只手越发的白皙。 男人的手一顿,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到是一旁传来了一声女人的惊呼,很快,女人从男人手里夺过酒杯放在桌上,另一只手上则拿了一方折叠好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帮男人擦拭掉多余的酒渍。 女人的手自然是柔软而莹白的,红色的指甲油鲜艳而充满诱惑,她凝着眸,神情专注的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待擦拭干净了,洁白的手帕上泅染上红色的酒液后,她才想要抽回手,却不想男人顺势抓住了她的手,手指揉捏把玩着,似是觉得有趣。 百十平方的室内,三个人到底是空旷了些,谁也没有先出声。 四月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微微错开了视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脚面。她穿了一双白色的球鞋,只是外面雨下的很大,尽管她打了伞,身上衣服包括鞋子还是完全湿透了。 也许是有旁人在,女人似乎是有些害羞,她想要收回手,可男人看似一时兴起的举动里含有一丝强势,她便放松了手腕,只得轻声地,呢哝软语地提醒道:“青颜……:” 顾青颜没有骨头似得躺在女人的大腿上,才喝过三杯红酒,他便觉得有些醉了。女人怀里知名香水的味道很好闻,可他努力嗅了嗅,还是觉得有些不满意,只是身上太过疲懒,便也没有离开这个怀抱。 对于夏白,他总是心软的,纵然此去经年,他还是觉得离不开她。 因着夏白的提醒,男人这才勉强抬起头。昏沉暧昧的光线里,隐约能够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女人。女人看着很瘦,很沉默,都没有什么存在感,如果不是夏白提醒,他都快忘了有这么一个人。 “谁让你进来的?”懒洋洋的语气,嗓音有些哑。 男人终于朝她开口了,很陌生的男声。 屋里袅袅的迷离的烟雾让她的思维有一瞬的停滞,随后她回过神来,循声朝向声源处,眯着眼睛大致辨别着男人的身形轮廓。 她依稀可以看到男人横躺在豪华沙发上,视线移到旁边,是雪白软腻的肉。 显然,男人是枕在女人的大腿上的。她看不太清男人的模样,只能凭借着昏暗暧昧的灯光判断对方的年纪应该不大。 男人显然很不满意有陌生人在场,微微眯着眼睛朝四月看来。 四月有些紧张,她虽然看不太清男人的神色表情,但她忽视不了男人投来的视线,宛如实质的目光似乎能刺破她的皮肤,将她的血肉啮噬干净。 会所的中央空调开着,风对准了她呼呼的吹,她觉得有些冷,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她试着张了张嘴,发现嘴巴在颤抖,努力的深吸了一口气,她才抖着声音开口:“我的……男朋友他借了高利贷,我……请求您能通融一下,我……我一定会还清阿遇欠下的钱的。” 顾青颜微愣了愣,女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他似乎在哪里听过,可要细细深究,他又想不出来。下意识地抿了抿嘴,他看向身边坐着的女人,眉毛刻意的舒展,漆黑的眼眸深处却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茫然,转瞬即逝,“夏白,我渴了,再让我喝一杯好不好?” 慵懒带笑的嗓音里俨然有一丝撒娇的意味。 被唤作夏白的女人有一身白里透红的好皮肤,此刻她穿着枚红色的包臀短裙,底下露出一双白嫩修长的长腿,更加衬得她肌肤胜雪,身材曼妙。 她属于甜美可人一挂的,微微一笑,嘴角边的两个小梨涡一露,特别的甜。她显然也知道自己的优势,此刻正笑对着顾青颜,又甜又俏,眼里似点缀着细碎的星星。 “青颜,人家姑娘还等着呢,喝什么酒啊。”话一开口,便露了陷儿,分明是个爽朗爱笑的女子。叫顾青颜的男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夏白伸出一指抵住了他的嘴唇,软软地说了句:“听话。” 四月一向沉默寡言,但也明白女孩子是在替她解围,虽然不便说什么,但心里却对那女人有了好感。 而男人闻言,眸色渐浓,心底却有一瞬的怔忪。嘴边延伸出一抹笑弧,懒懒地移了移身子,找了个舒适的角度躺好,他这才把目光重新放到四月身上。眼前的女人始终低着头,一副低眉顺眼战战兢兢的模样,他看着看着就有些不快。 “把头抬起来。”终于,顾青颜说了这么一句。 四月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男人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此刻她慢慢地仰起了脸,露出了那张平淡的脸孔。她的眉毛很淡,眼黑很多,此刻眼里似蒙了灰。她的脸很白,白里透着青,嘴唇紧抿,嘴角微微朝下,看着就是不好相与的。 顾青颜不紧不慢的打量着她,间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用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他缓缓地开口道:“你拿什么还,多久可以还清?” “对……对不起。”女人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求你放过阿遇吧,我……知道我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可是,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这个女人,即使是在最卑微的时候,还是这样的静默。 男人来了兴致,饶有兴致地问:“一个需要女人来求情的男人,值得吗?”值得你这样卑躬屈膝吗? 四月没有犹豫,“值得。” “那你喜欢他吗?”鬼使神差的,他问了这一句话。 “喜欢。”女人似乎没有预料到这样一个问题,身体顿了一顿,才低声回答。 顾青颜觉得有些冷,他抓起身边倚着的女人的手,将手背放到自己的脸颊细细的磨蹭着,感受着那滑腻的触感,他有些安心,抬眸笑问着夏白:“你觉得呢?” “什……什么?”夏白恍然初醒,避开四月望向她的目光,垂首看着怀里的男人。这个男人,有着世上最华丽的面孔和最蛊惑的的眼神。 她爱他,却不知道该如何爱他。 不满意她的走神,顾青颜挑起她脸颊的一缕发丝缠绕着指尖,一圈一圈的卷起又放开,放开又卷起,在最后的一个拉扯间,女人骤然痛呼出声。他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怜惜的抚摸着她的侧脸,从眉尖到嘴角,指尖蜿蜒掠过,轻柔婉转。 “你说我要不要放过她的男人呢?” 凑到耳边的嗓音有些低沉,热气传入耳里,有些痒。夏白缩了缩脖颈,有些结巴地说:“放……放了吧。”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你总是那么善良,好吧,听你的。” 说完,他疲惫地挥了挥手,也没看四月,只是倦怠地敛眸,悠悠地说:“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你凑齐了那笔钱,那我就不追究了,至于你男人,先扣留在我这儿,只要你交钱,我就把他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得到了保证,四月也没有松口气,只是轻轻地说了句谢谢。没有男人的命令,她不敢走。顾青颜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仍是抓着夏白的头发把玩着,他像个小孩子,乐此不疲的玩着刚发现的玩具。夏白觉得有些不自在,轻轻地推了推他,他也不过眯着眼笑笑。 夏白咬了咬嘴巴,转过身望向女人,迟疑的开口道:“你先回去吧。” 四月朝她模糊的笑笑,她觉得身上有些发热,估计是感冒了,经过这么一遭,她现在只想找个床把自己埋起来好好睡一觉。在她犹豫要不要离开的时候,男人终于缓过神来,摆了摆手,“你可以回去了。”语气平铺直叙,辨不出喜怒。 “嗯。”她低低应了声,转身便走了出去。 偌大的室内少了一个人显得更空旷了,顾青颜也没有了喝酒的兴致,含糊不清地唤了声:“夏白,我们回去吧。” 女人伸出食指刮了刮他的鼻梁,“谁让你贪杯的,现在觉得累了吧。”轻声地抱怨了一句,将他躺的七倒八歪的身体扶正,从一旁拿起一件大衣盖在他的身上,掖了掖,正打算扶着她离开,男人突然咕哝了一句:“刚才那个女人……” 她一怔,掩饰性的笑笑。 “她有点面熟。”男人勉强站直了身体,将脑袋靠在了她的肩上。 平缓的呼吸声落在她的耳边,一呼一吸间,她的世界微微摇晃了起来。 第2章 十年 四月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她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下来,从床头的简易衣橱里拿出一件略显老土的睡裙套了上去。原本想用电热壶烧一壶水,只是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力气抽丝般溜走,她便动作迟缓地爬上了床,将薄薄的毯子盖在了身上。 老旧的掉漆的床头柜上放了一张合照,照片里的女人眉目温浅,身旁搂着她的男人浓眉大眼,笑得灿烂。 那是两年前的四月跟齐遇。 四月闭了闭眼,伸出胳膊将相框倒扣在桌面,随后神色怠倦地转了身,蜷缩在薄被里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 梦里,少年穿着白衬衫,姿态慵懒地靠在了她的身旁的围栏边。 天空辽阔,万里无云。 少年绯红的嘴边叼着一片叶子,半眯着眼睛望向远方。夕阳的余晖挥洒在他的眼底,将他的长睫镀成了红色。 “林四月,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醒来的时候,四月有一瞬的茫然,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他了。 起身看了看床头的闹钟,才五点半,可是她却再也睡不着了。机械而麻木地穿好衣服后,草草地洗漱了下,然后她到厨房煮了碗面,也没端到餐桌上,直接站着一口一口地吃进了肚里。她吃的很认真,睫毛微微震颤,热气氤氲了她的眼。 一碗面下肚,苍白的面颊上出了些汗,她把用过的碗筷洗干净放好,又找出昨晚的湿衣服,在盆里接了点水,放些洗衣粉,直接用手搓洗了起来。 直到将小小的屋子里该做的家务全都干完,她才坐在凳子上歇了一会儿。 阳光透过透明的玻璃照了进来,在水泥地上洒落下几个光斑。四月微微眯了眯眼,起身将窗户打开,霎时,泥土的芳香夹杂着水汽迎面而来。 金秋十月,酷暑过去,天气已然不那么热了。一场暴雨过后,银杏的枝叶上抖抖索索的挂着水珠,薄薄的阳光投射下来,满树金黄,很是灿烂。地面上汇聚的水洼还没有干透,偶尔有蚯蚓和蜗牛慢慢爬过。 四月趴在窗沿边发了一会儿呆,转身拿起一只棕色的挎包背在肩上,打开门走了出去。 往常这会儿她会采购一些肉串和各色蔬菜,为晚上的小摊生意做好准备。她是摆摊做烧烤生意的,因为价格公道味道正宗,摊子的生意一向很好.本来按照计划,她是想在这边买下一套小小的套房,和阿遇安安稳稳过日子的。 如果,阿遇没有迷上赌博的话。 坐在去往s市郊外的公交,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四月疲惫地将脑袋靠在窗户上,慢慢地慢慢地阖上了眼。 醒过来的时候,离终点站没有几站了,四月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怔怔地看着窗外出神。 十年的光景,城市跟郊外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这儿是校区,周边都是各类学校,学习氛围浓厚。如今这边变成了工业区,大大小小的工厂电子厂坐落在这儿,蔚蓝的天空早不复存在。自从两年前来了一趟,看着物是人非的景象,四月头也没回地离开了这与记忆里截然不容的地方。没成想,兜兜转转,她还是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 记忆里,这儿有沉默寡言的阿婆,漂亮的少年少女,还有甜蜜的糖果。一眨眼,他们都不见了,只有她,还留在原地,偶尔在午夜梦回,在梦中雕琢着他们精致的脸孔。她很少回忆过去,不是因为害怕面对青春逝去的唏嘘,对于过去,她的记忆并没有那么深刻,她甚至记不起阿婆的长相。 十年,真的是漫长而又艰涩的时光啊。 公交车上的喇叭提示终点站到了,四月回过神,匆匆下了站。 沿途走了很多路,问过一些常住这儿的老人,终于凭着模糊的印象找到了地址。 这是一条小小的弄堂,穿越过逼仄潮湿的小道,在路的尽头,出现了一栋两层楼的屋子。许是多年没有人打理,翠绿中泛黄的爬山虎肆无忌惮地霸占了整面墙。 附近的居民拆迁的拆迁搬走的搬走,留下的住户大都是些年迈的老人,偶有年轻人一口外地乡音,估计是在附近工厂打工的人家。 屋子外面的门锁早就生锈了,四月抱着侥幸的心态从包里摸出钥匙,对着孔芯瞄准了很久,只听咔的一声,锁开了。轻轻呼出一口气,四月慢慢推开门,屋里的景象一点一滴的落入了眼底。 还是十年前的旧物,除了些家常的锅碗瓢盆,屋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墙角的蜘蛛网结了厚厚的一层,地上铺就了地毯似的灰尘,仔细倾听,还有悉悉索索的轻微声响。四月找来扫帚,缓慢而耐心的将污垢扫去,又用面盆接了些水,仔仔细细的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擦拭干净。忙活了很久,等到停下手中的活计,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天色将晚。 四月用冷水洗了把脸,走出房门,轻轻将大门合上,转过身慢吞吞地踱着步子。走了几圈,才找到个小卖部,她买了桶方便面,又想到家中没有热水,便向老板娘要了热水冲泡方便面。 才一会儿功夫,天色又黑了几分,四月小心的端举着方便面,又留了一分神注意着脚下的路,待到快要接近家门口,趁着月色,隐约有一个身影在探头探脑着什么。 走近了看,才发现是一位年迈的老伯。四月礼貌地朝她点点头,侧过身用手肘推开门,把方便面放到桌上,回过头发现对方还没走,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这房子十多年没有人住了,我看灯亮着,就想过来看看。”老人温声回道。 四月愣了愣,低低嗯了声算作回答。 老人睁着双浑浊的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四月半晌,才嘶声开口道:“林姐真是个苦命的人啊,丈夫儿子都没了,收养个娃儿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这娃儿却是个心狠的孩子。哎,林姐一生劳碌命,到死也没个人给她养老送终,真不知道她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哟。” 四月垂着眼盯着桌上的方便面,默不作声,细长粗糙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摩擦着方便面盒的边缘,热烫的温度沿着指尖蜿蜒而上,一不留神就烫到了心里。 老人也就感叹了几句,吊起眼皮瞅了瞅不吭声的四月,拎不清这女娃子是林姐什么人,想了想,慢慢悠悠地问:“我说丫头啊,林姐的骨灰盒还存放在我那儿,如果你是林姐的远房亲戚……”老人没有说下去,只是用询问地眼神投向四月。 四月的手微微一颤,她扯了扯脸皮,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把阿婆的骨灰盒给我吧。” 跟着老伯到他家里,一路上也没有几句话,老人有心打探四月的身份,四月也只是含糊的应了声。十多年的时光,老伯早就认不出四月了。把阿婆的骨灰盒捧了回来,四月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敛着眉,小心翼翼擦拭着盒子上附着的灰尘。 她擦得很认真,角角落落都不放过,只听吧嗒一声,一滴大大的水珠砸在了手背上。微黄的白炽灯光撒在这小小的房间,镌刻出一副陈旧而带有缅怀意义的油画。 第3章 阴差阳错 四月在这个屋子呆了三天,大多时候都是在发呆,本以为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会记起很多的人或事,却发现脑袋里空空的,无论是喜悦的还是痛苦的画面,都似隔了层纱,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她是一个活在当下的人,她从小就知道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只有在这个有阿婆的房子里,她才敢稍稍褪去身上包裹着的厚厚的茧。 四月是在第四天的清晨坐上了最早的一班公交车离开的。 下站后,四月先绕到菜市场买了够一个人吃的蔬菜跟肉类后,才回到租住的房子。她有条不紊的洗菜切菜,将所需要的配料都准备好,正准备下油锅,外头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她微微一愣,关掉火,转身开门。 原来是房东,她朝对方点了点头,安静地等着对方先开口。 门外大腹便便的男人朝她笑了笑,笑容里不自觉得带了点讨好,“你这几天去了哪儿啊,前天有个女人来找你,挺漂亮的,看着挺有钱的样子。” “回了趟老家。”四月淡淡地说了句。 “哦。”男人讪讪地笑笑,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这个女人穿得挺穷酸的,脾气古怪又凶狠,想揩点油都不给,装的倒是挺清高的。除了交房租和水电费,她一向不搭理他,看不出她认识那么个有钱人啊。 一面为自己的看走眼而懊恼,一面又絮絮叨叨地开口道:“找你的那个女人托我跟你捎句话,说是让你回来后去青阳路的紫荆公寓找她,对了,这是她的电话号码。”说着,他把手里的纸条递给了四月。 看了看纸条上写的一串陌生的号码,四月有些疑惑,“她有没有告诉你她的名字啊?” 房东摸了摸鼻子,“她没说。”他倒是想跟那个漂亮女人搭讪来着,可人家压根不给他机会啊。 四月点点头,道了声谢,也没多跟房东扯什么闲话,阖上门,将纸条随手放在一边,她重新开了火,手脚麻利地炒起菜来。不到一小时,简单的两菜一汤就做好了,在狭小的餐桌上吃过饭后,她把剩下的菜肴放在了冰箱里。说起这个冰箱,还是因为要冰冻烧烤用的食材而从二手市场买的。 自从阿遇因为高利贷被捉了去后,她再没有什么闲心出摊了。其实从阿遇出事到现在,也才不过过了短短一个星期。以前阿遇偶尔也会赌个几把,都是些小打小闹,四月并没有太过在意,谁知道他半个月前鬼迷心窍,一个晚上就输了十万。 他怕四月知道,就借了高利贷想赢回来,可是输红了眼的人哪有什么理智可言,胆量倒是出奇的大,次次都赌大的,钱输光了不说,高利贷利滚利,整整欠下了30万。 如果不是放高利贷的人打电话过来,四月还被蒙在鼓里。 翻出包里的存折,硬质的纸张上印刻了几个零,一眼就能看到头。钱包里的现金也就只剩八百了,余下的20万根本就不可能凑齐。四月怔忪地盯着手里的存折,忽然想到了什么,找出了之前被随手搁置的纸条。 她仔细地摊平了那张薄薄的纸条,许是号码的主人当时写的匆忙,最后一个数字9下笔太过用力,深深的划破了纸背。 在手机上查询地图,寻找到去往紫荆公寓的公交路线,四月辗转了几趟公交才到达目的地。虽然字面上说是公寓,但隔着镂空花纹的围栏,里面俨然是一栋栋红砖绿瓦的别墅。翠绿而繁盛的香樟树一排排伫立其间,偶尔有白鸽飞过,在这闹市之中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四月握着手机的右手微微有些潮湿,她拿出纸条,对照着将号码一个个的输进了手机。等到将号码拨好,她又再三比对了几遍,深深吸了一口气,按了拨通键。 她静静等待着,没响几声,电话里传来冰冷而机械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脑海里有一瞬的空白,四月下意识地播了重播键,电话里仍然得到刚才的回复。她有些懵了,尽管没有抱有特别大的希望,但号码是空号这一情况她是没有想过的。 她和阿遇都没有什么交好的朋友,自从两年前阿遇的父母发生车祸去世后,跟那边的亲戚都断的干净了。阿遇性子豪爽开朗,到哪儿都能交一大帮子朋友,可这些都是所谓的酒肉朋友,她给他们打电话一个个都推说遇到了麻烦事拿不出闲钱来。 本以为这个陌生号码是阿遇的某个她不知道的朋友给打来的的,到头来确是一场空。 果然,侥幸的心理是要不得的。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缓缓从远处驶来,车上放着舒缓的g小调轻音乐,顾青颜将目光投向窗外一排排向后退去的香樟树上,右手搭在车窗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节拍。夏白将靠在他肩膀的脑袋扶正,揉了揉发酸的脖颈,睡意惺忪的问:“到了吗?” “嗯。”男子懒懒的应了声,没有收回视线。 夏白有些不满,也转过头看着窗外,不知道为什么,青颜的性子越发的捉摸不定了,他像一阵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她身边溜走。漫不经心地一撇,看到某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时,她忽然顿住,掩饰性地收回目光,拉了拉男子的手,“青颜,我想吃青华路那边的法国菜了。” 顾青颜闻言,回过头,略有些奇怪地打量着她,看的夏白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没说什么,即使回来的途中路过过青华路。他有些疲累的阖上眼,淡淡地吩咐道:“老王,掉个头,去青华路。” 车子很快就调转了个方向,与公寓门口的某个身影背道而驰。夏白心里松了一口气,看到顾青颜困倦的神色,又有些心疼:“累了吧,好好休息一下。”说着自然的伸出手帮他按揉着太阳穴。 只是,心里像坠着重重的石头一般,不安生。 *** 四月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5点多了,肚子不怎么饿,她直接盛了小半碗的冷饭,就着中午炒的菜草草的吃了点。 她其实有点晕车,虽然不会吐,可是会头晕,这会儿就不想动弹。勉强去厨房烧了壶水,她用毛巾擦了擦身体,钻到床上时顺手拿起一边的遥控器打开了24寸的小电视。由于没有装有线电视,翻来覆去就几个台,四月随便调了个台,安安静静地看着电视。 她其实是个很无趣的女人,一个人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临睡前,她从犄角旮旯找到一张有些发黄的宣传纸,纸上用粗黑的字体写着几个字眼,临了留下一串电话号码。 她扫了一眼那个号码,便把宣传纸塞到了枕头下。心跳的缓了些,她摸了摸心脏的地方,模模糊糊地想不知道那个器官在哪个位置。 第二天下午,四月根据对方给出的路线找到了地址,是一个比较隐蔽的废弃的工厂。周边没有什么行人,不远处是一个垃圾清理站,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闻到令人恶心的难闻气味。她下意识地握了握包里用布包裹着的刀,稳了稳跳的过急的心跳,掏出手机拨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四月简短的说明自己的方位,等了好一会儿,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子走进了她。 四月跟他四目相对,正好瞅见了对方右脸上一道不浅的刀疤。 心突了突,她睁大了眼,僵硬刻板地问:“说好的价格,不会变动吧?” 第4章 手术 男人抬起了脸,露出了依稀可辨的清俊的眉眼,如果不是脸上的疤痕破了相,他可以说的上是一个好看的男子。 也许是看的出四月假装镇定背后的紧张,男人笑了笑,缓和了面部冷凝的表情,“我做生意从来是说一不二的。”说着他拨了个电话,简短的吩咐了几句,等挂上电话,他笑着对四月勾了勾下巴,“你拿出手机看看。” 四月早就将手机调成了静音,闻言打开手机界面,一条短信正好传了过来,她点开一看,是收到汇款的提醒短信。她心定了一定,抬眸看他,男子又是一笑,“等交易成功了,我就将余下的款项给你。” 提着的心已经放下了大半,四月勉强对着他勾勾唇,露出了一个稍显扭曲的笑容。她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可是阿遇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一定要救他。 男人带着她七拐八绕,穿越重重小道,期间为了缓解四月的不安,他还说了几个笑话,四月给面子的笑笑,大都笑得不怎么好看。等到到了一个旧仓库门口,男子停住了步伐,四月疑惑的看向他,男子解释道:“我就不进去了,我不喜欢闻到血腥味。” 四月点点头,男子又吩咐道:“进去后不要多说什么,对方做什么你乖乖配好就好,有麻醉药,就当睡了一觉。” “嗯。”四月轻轻应了声,静静地推开门,男子在她身后轻笑道:“我叫何许,相逢即是有缘,等手术完成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就当交个朋友。” “谢谢。”四月转过身道谢,眼睛里映照着男子笑得飞扬洒脱的脸。她朝着对方点了点头,慢慢将生锈的铁门合上了。 虽然旧仓库的表面其貌不扬,里面倒是别有洞天,俨然一个小小的手术室了。四月粗粗地扫了一遍,虽然不怎么懂,但看着医用器具倒是挺专业的样子。主刀的医生和护士们都已经准备完毕,一个个带着口罩,看不清原貌。 这时一个护士给她递过来一套病服。四月接过,有些麻木的换好衣服躺在手术台上。医生给她打了麻醉药,药效一点点起效,四月觉得身体越来越轻,仿佛不是自己的,轻飘飘的仿佛要飞起来。 手术台上的无影灯照得她睁不开眼,思维越来越迟缓,身体不受控制,那一刻,她突然感到了恐惧。 她渴望当一只蝴蝶,从包裹的厚厚的茧里破茧而出,先是脑袋,然后是身子,翅膀,对,那美丽的翅膀,可以自由飞翔的翅膀。她用力的挣扎,不要命一样,可是蛹壳太厚,她的力量又太过渺小,她挣脱不开桎梏她的牢笼。昏昏沉沉中,她感觉到冰凉的液体涂抹在身上,还有刀划开皮肤的感觉,她感觉不到痛。 这样的感觉真是诡异。 就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她隐约感觉到有吵闹声,以及悉悉索索凌乱的脚步声,她察觉到不对劲,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她动不了,周身环绕着一层迷雾,阻隔了外界的交流。 会死吗,就这样死去吗? 一个声音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是那个叫何许的人在说话。 “快从后门走,接到线报,警.察来了。” 这一句话清清楚楚地灌入了她耳中,如惊雷炸起。眼前的迷雾消失了,蝴蝶消失了,她只是一只丑陋的蛹。可她至少要留住生命逝去的时间,她不要死在这儿,她还没有救出阿遇,她还没有…… “救……救我。” 何许正有条不紊地组织人员疏散,突然听到原本被麻醉的人说话,着实吃了一惊。他终于留神看了四月一眼,女人衣裳敞开,没有了医生止血,鲜血正一股股地从伤口里涌了出来。他觉得有些反胃,毕竟他一向讨厌闻到血腥味。 女人一动不动地躺在手术台上,眼神平静而荒芜,她直直地看向何许,似要看进他的心里去,苍白破皮的嘴唇微微蠕动,听口型似是在向他求救。 何许顿了顿,拿起四月的衣服,走上前温柔而细致地盖住了她裸.露的身体。随后有些可惜地看了看她的伤口,真是差一点时间啊,他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钞票在他面前飞走。 也许女人的样子实在可怜,他难得生出了恻隐之心,“汇到你账户的10万元钱就当是你的医药费了,如果警察赶来的即时的话。” 说完他退后几步,伸出右手做了个手势,头微微低下,轻吻了下无名指上带着的戒指。 “再见。”他微微一笑,压低了帽檐,转身离开。 四月慢慢闭上了眼,天旋地转中,她感觉到了身体的温度在一丝丝的退去。 真冷啊。 她又开始做梦了。梦里,她和阿婆在小小的屋子里做着手工活,一叠一叠的活计堆在旁边,怎么也赶不完。她机械地重复着串珠,眼睛的视力越来越模糊,想抬头朝阿婆笑笑,却发现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 *** 醒来的时候有一瞬的茫然,视野里白茫茫一片,她愣愣的瞪着白色的天花板,有那么一刻以为自己死了。想要动一动手,却发现左手打着点滴,麻醉药的药效过去后,伤口处传来了难以言说的剧痛。 好疼。 她直直地躺在床上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转了转脖子,发现这是一间单人病房,空气里有一股消毒水和酒精的味道。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掀开衣服看看伤口,发现被割开的口子已经缝合,用医用纱布包扎好了。四月猜测着应该是警察把她送来医院的,也就稍微心安了些。 外头阳光正好,窗户旁边的花瓶里插着百合,看摆放的样子,很明显是主人精心设计的。四月觉得身体无力,又痛又饿,想翻个身都痛得面色发白。正在挣扎的时候,病房门被推开了。 四月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穿着修身长裙的女人手捧着百合花走了进来。 “你醒了。”女人温和的打了声招呼,径自走到窗前,拿出隔夜的花枝,将新鲜的还冒着露珠的百合细心地插好。站在原地摆弄了有一会儿,等到觉得满意了,她捧起花瓶转身面对着四月,刻意炫耀道:“好不好看?” 四月点点头,只觉得女人的声音有点耳熟。因为隔得近,四月大致看清了女人的面貌,鹅蛋脸,波浪大卷,甜甜的笑容和弯弯的眉眼,让她看起来又妩媚又天真。 “四月,好久不见。”女人软软地开口和她打招呼。 四月愣了愣,机械地回道:“你好。” “我上次去你家找过你,房东说你不在,我把我的电话号码留下了,他没交给你吗?”女人边说边将花瓶重新摆放好,顺手将那束过期的百合花扔进了垃圾桶。 四月扫了一眼垃圾桶边缘探出的一朵还未完全枯败的百合,心里忽的觉得有些空落。 “原来那个号码是你的啊。”四月喃喃,抬眸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女人,眼里充满迷惑,“请问你是……” “我是夏白啊。”女人轻巧的接过话头,兀自上前靠近四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一脸认真的说:“你再好好看看我,看清楚了吗,认出我了吧?” 夏白,这个名字对她而言那么深刻,她怎么会忘了。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一定不会认不出我的。”女人说的笃定,眼里却掺杂了一丝试探和忐忑。 “我视力不好,隔得远了看东西就模糊,刚刚一时没有认出你。”四月神色认真而充满歉意地解释着。 夏白闻言,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我好伤心,就算你看不清我,那也应该记得我的声音吧,亏我惦记了你那么久,你竟然没有第一眼就认出我,要知道,我可是第一眼就知道是你。” 四月沉默。 这么多年,四月寡言的性子倒是没变,夏白转移了话题,“你都昏迷了三天了,差点醒不过来,我担心死了,对了,你肚子该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不用了,我想出院。”她讨厌医院,她一直觉得医院与死亡挂钩。 “你说什么傻话,你知不知道你失血过多差点抢救不过来,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就对了。”夏白语气强硬的制止了她,又放软了声调,“你是担心医药费吗,放心,我已经帮你交了,你就安心住着吧。再说,让你一个人出院家里又没个人照顾,我不放心。” 四月心里一暖,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也就没有固执己见,临了,她轻轻拉了拉夏白的手,“谢谢你。” “姐妹之间说什么谢啊。”她爽朗一笑,轻手轻脚地帮四月盖好被子,“你先躺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嗯。”四月点点头,缓缓闭上了双眼。 夏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欲言又止,最终悄悄叹了一口气,转身踏了出去。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她有些庆幸又有些后悔,五脏六腑什么情绪都有,她把这些统统压在最底层,外面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走了几步,她突然嗤笑,“傻子。” 第5章 侦探萧离 四月噘着嘴,一口一口地吃着夏白喂给她的粥。手术刀的伤口太深,她稍微做一点点动作都痛得伤筋痛骨。夏白心疼她,便接过碗一勺一勺的喂她,起初四月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夏白坚持,也只好由着她。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喝粥发出的吸.吮声,热气氤氲中,四月怔怔地看着她的眉眼,说:“夏白,你长得真好看。” 被同性直白的赞美呛到,夏白忽然有些脸红,嗔了她一眼,“这本来就是事实啊,十多年前你就说过了。” “是啊,都十年了。”什么都没变,又什么都变了。 夏白拿出纸巾给她擦了擦嘴,又调整好枕头的高度,让四月躺的舒服些。忙活好了,她坐到四月对面的沙发上,静了片刻,才启唇道:“这么多年,你过得好吗?” 四月没看她,一直看着窗外出神,“挺好的。” 很简短的回复,让夏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问下去,迟疑了半晌,呐呐的道:“那就好。” 两人一时间有些沉默。 这间病房坐落的视野很好,窗外是碧树红瓦,偶有白鸽栖息在房檐,一个个抬着小脑袋张着小嘴等着主人喂食。四月半眯起眼,透过窗户将视线投向不知名的某处。 视力的减弱,整个世界在她眼中都是朦胧的,有时候会让她有一种错觉,仿佛她只是一个看客,默默注视着这婆娑三千界。 夏白在此过程中一直看着四月,看着这个瘦得过份的女人,她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宽松的衣服配上她的蓬头垢面,像个鬼。她忽然觉得对方有点可怜。 “你男朋友还欠多少钱,我帮你还。” 四月回过神,黑的像两颗玻璃一样的眼珠子对上了夏白明媚的大眼睛,猝不及防接收到对方眼神中的怜悯,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十年不见,夏白似乎对她的事情知道的挺多,四月虽然心有疑惑,但她从来不会问多余的事情。而对方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不紧不慢地继续说:“就当是我借给你的。” 夏白在不远处看到四月僵硬了一瞬,然后慢慢低下了头,她很有耐心的等,她知道四月已经走投无路,别无他法了。在这个极短的过程,她甚至已经预想到了几种四月回复的方式。 “谢谢。”低低的,从喉间挤出的两个字。 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四月的面容,使得夏白看不清她的表情。 也许是妥协,又或是绝望过后的麻木。 病房的时间过得缓慢,夏白陪她待了一会儿,连连看了几次表。四月注意到了,便道:“有事你先走吧,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夏白闻言,缓缓松了口气,“你就在医院安心养着吧,这钱我直接给放高利贷的了,过个一两天,我保证将你男朋友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离开时,夏白神秘的跟她说:“给你介绍个朋友,他马上就要来了,这个人你也认识,正好他也想找你聊几句。”说完她调皮地眨眨眼,身姿婀娜地走了出去。 四月将熟悉的人在脑袋里过了一遍,也没想出会是谁,忽然想起忘了告诉夏白她上次给她留的号码是空号。 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 咚咚咚—— 应该是夏白所说的那个朋友来了,四月稍稍转过头看向门边,迟疑了几秒,低声道:“进来。” 门把转动的摩擦声响起,随后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双笔挺而修长的双腿,脚上套着双皮质休闲鞋。四月仰起头,想要看清来人的脸,不小心扯到了伤口,浅淡的眉毛微微一皱,面相就有些发苦。 “不要乱动。”是磁性而好听的男低音。 四月只觉眼前一花,等到那阵剧痛过去了,她才缓缓眨了眨薄薄的眼皮,正好对上了男人略带忧色的眸光。 隔得近了,四月才有时间仔细地观察男人的脸。只见来人的面部轮廓硬朗而有型,深邃的眼睛,挺括的鼻梁,弧度饱满而润泽的嘴唇。他有一张适合接.吻的嘴。 四月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与记忆中的某个少年的身影相重合。眼前的男人比青涩时期少年的样子多了一份沉稳,身板更结实了,脸似乎黑了点,不过是健康的小麦色。见四月盯着他专注的模样,他勾了勾嘴,笑得又帅又痞。 “看够了吗?还记得我是谁吗?” 四月张了张嘴,也笑:“箫离。” “哈,难为你还记得我。”箫离摸了摸鼻梁,转身大喇喇扯过一旁的座椅坐下,右手手肘顶着膝盖,掌心扶着下颌,“你可真够有胆的,竟然会去跟何许交易,如果我来晚了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四月闻言愣住,漆黑的双目默不作声地看着箫离。 “呵,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箫离,在s市开了一家侦探所,专门协助警察办事的。”顿了一顿,扫了眼四月,继续说:“我跟踪了这个地下卖肾组织将近三个月了,他们每次交易的时间地点不定,这次是离他们最近的一次,差点就能抓住他们了。不过,我没有想到,这个供体,竟然会是你。” 四月默了默,没有发声。 箫离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直起了上半身,高大矫健的身体锁在这个小沙发椅上有点挤,他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转过头对着四月正色道:“你有什么难处吗,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会尽量帮你。” “不用了。”四月摇了摇头,“夏白已经帮我了。” 男人讶异地挑了挑眉,也没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清了清嗓子,公事公办道:“我这次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一会儿我问你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 “嗯。”四月点了点头,身体不由自主的有些僵硬。 箫离察觉到了,笑笑说:“你不用觉得紧张,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只说了一句,他突然起身迈开几步,打开冰箱拿了个苹果,然后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把瑞士军刀。等到重新坐回到沙发椅上时,他就低着头一边削苹果,一边得意地炫耀道:“你相不相信,我可以削苹果不断苹果皮。” 这无厘头的举动着实引人发笑,四月默默地看着他垂着头,安安静静的削着果皮。细碎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巧妙的勾勒出立体的线条,从四月的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对方好看的下巴弧线。 不禁有些恍然,四月仿佛看到了十年前身形还尚且单薄的少年朝她勾起嘴巴坏坏的笑。耳边传来了慵懒而令人如沐春风的声线,“你还记得带你去那个仓库的人长什么样子吗?” 四月在这懒洋洋的晨昏中忽的清醒过来,仔细回想着,“他带着帽子,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他的脸上有一道疤。” “疤?”男子敏感地抓住了这一重点,手上的瑞士军刀一晃,微红的果皮差点就断了,他斜斜向外切了一道,勉强救下这要不断的果皮,继续慢条斯理的削着苹果,“在脸上哪个部位?” “右脸。” “疤痕多大。” “眼角向下差不多5cm,伤口很深。” “嗯,我知道了。”箫离凝着眉,沉思片刻,左手拿着苹果,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膝盖,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静了片刻,他侧过头问她:“你还记得他的其他特征吗?” 四月到这会儿觉得有点累,她的伤口处传来冷到骨子里的疼痛,这应该是她的错觉,毕竟她一向很能忍痛。她悄悄喘了口气,故意忽视身体传来的疲累感,勉强打起精神回想着事发经过,“他很高,差不多有一米八几,他说他叫何许。” “嗯。”箫离淡淡的嗯了声,这个名字肯定是假名。 “对了,我有他的联系方式。”话刚说出口,四月就觉得自己说了蠢话,都被警.察盯着了,那电话号码还能用吗? 果然,箫离扯了扯嘴角,右眉微微拉低,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双眸在这个房间扫视了一圈,撇到角落挂着的衣服,他将手上的苹果和军刀放在一边,起身走了过去。浑不在意的掏出手机打开通话记录,看了看日期,直接找到号码拨了过去。 箫离直接开了免提,不足二十平米的病房中顿时传来了嘟嘟嘟的铃音。四月静静地听,整个人似乎徜徉在了静谧而悠长的暖洋中,一时分不清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真实。 短短的一天,她就接连遇见了两个十年不见的同学,运气似乎不是一般的好。 “喂?”懒懒的音调从手机里传来,四月几乎可以想象出声音的主人在漫不经心又早有预谋的嬉笑。她惊讶地看了过去,发现箫离早没有刚才玩世不恭的样子,整个人表情严肃的像换了一个人。 他没有说话,似乎在酝酿着该说些什么。 电话里的人似乎是猜到了什么,闷闷地笑了几声,些许的鼻音透过电话传过来,透着股诡异,“箫离,我知道是你,猫追老鼠的游戏开始了,你说到底谁是猫,谁又是老鼠呢?”说到最后,声音故意放哑,既得意又挑衅。 “你到底是谁?” 第6章 听,他的声音 嘟嘟嘟嘟嘟—— 箫离刚问出口,电话就被切断了,等他再打过去,已经是盲音。他神情一凛,暗骂自己大意了,回过头对四月说:“我先出去一下,你好好休息。”说完也不等四月有什么反应,匆匆推门离去。 四月哑然,默默收回了视线,这短短的三天,一下子经历了那么多,她突然有些措手不及。床头柜上躺着个削了一半苹果,旁边堆了一圈圈长长的苹果皮,仔细一看,果皮还连着皮肉。箫离说的果然不错。 她扯了扯嘴角笑了笑,自己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于是,她收起了笑容,闭上双眼,嘴角向下的弧度,让她看起来有些冷漠。 *** 在病床上躺着的时间过得尤其快,几天后护士给她拆了线,伤口依然疼痛着,但已经可以慢慢活动了。她有时候会尝试着下床走几步,只是没有出这个病房。夏白没有再来看过她,也许是因为她很忙,不过护士端来的食物倒是种类丰富,每天都不重样,都是既好吃又营养的食材,显然是有人吩咐的。 四月已经觉得很满足。 倒是箫离本该很忙的人,在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又过来了。 四月心下惊奇,当侦探的都这么闲啊。 这箫离似乎有读心术,敲了敲她的额头,好笑道:“我好心过来看你,你就这么嫌弃我啊。”不过看她这几天脸上比原先多了点血色,心里倒是放心了些。 “今天天气挺好的,我带你出去在医院附近走走吧。” 四月刚想拒绝,男人已经不容置喙地把拖鞋摆正好,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打算强架起她。四月见状只能无奈地抿抿嘴,妥协了。她穿着拖鞋,胳臂被箫离搀扶着,走得很慢。 甫一出了门,扑面而来的阳光让她迷了眼。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晒过太阳了,以前忙着烧烤生意,都是昼伏夜出,根本没有闲情逸致享受阳光。更早的时候,她习惯了阴暗,根本没有机会见到阳光。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不适应,箫离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体,挡住了那刺眼的光线。 “你啊,一看就是不常出来走动的样子,要多晒晒太阳,多进行光合作用嘛,哈哈。”箫离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似乎藏着一丝温柔。 四月抿了抿嘴,露出一个浅笑,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他:“那个何许怎么样了,你们抓到他了吗?” 男人闻言,眼里冷了冷,笑容失去了温度,“他的行踪飘忽不定,我们刚有点头绪,他就能躲到我们不知道的地方,狡猾的像条蛇。” 四月回想着那短暂的一面,想起自己躺在手术台上,何许留给她的最后一个眼神,又温柔又怜惜,忽的觉得遍体生寒。 那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啊,初见只觉得他温柔又爽朗,很容易让人对他撤下心防,可当最后离开时,他又能毫不拖泥带水的果断撤离,笑得冷酷而慈悲。 “不提他了,一想到他就郁闷。”箫离带着她坐到了一旁的休闲长椅上。 四月回过神,感受到了阳光照在她身上的暖意,微笑道:“好。” 临别时,四月问箫离有没有夏白的联系方式,箫离听了愣了愣,似乎是没有想到她没有夏白的电话号码。他没有多问,只是笑着提了一句:“把你从仓库送到医院后,还是我给夏白打电话把她叫过来的呢,估计夏白心大,忘了给你留个号码方便以后联系了。” 四月没提夏白之前找过自己的事,只点点头表示赞同。 “把你手机给我。”箫离大爷似得朝她摊开了掌心。 四月默默地把手机递了过去,又默默看着对方迅速而熟练的按了一连串数字,改好备注然后保存。 “这是夏白的号码,我把我号码也给你保存好,等过几天我约夏白和你出去大搓一顿,就当同学聚会了。”自顾自说着,他用四月的手机拨通了他自己的电话,等到裤兜里传来了铃音,他轻巧地将手机丢还给她。 “你也该多出来聚聚,手机通讯录里只有个阿遇是什么鬼,没有交际圈子那活的多没劲啊。”箫离边将四月的号码保存好边啰嗦的叮嘱她。 “嗯。”她轻声应着, “好了,我也该回去了,局里还有事,你先好好休息吧,改天我再过来看你。”他将手机揣到兜里,拍了拍裤腿,又大大伸了个懒腰,那模样就像一只睡眼惺忪的大懒猫。 “那路上小心。” “我会的。拜。” “嗯,再见。” 等到箫离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后,她攥着手里的手机发了会儿呆,然后翻开通讯录,已经多了两个联系人,而夏白和箫离两个人的名字正大大咧咧地排在了阿遇的前头。 四月犹豫了一会儿,慢吞吞地点开了夏白的名字,然后出现了一串号码,她粗粗地扫过,对于最后一个数字印象特别深刻。夏白留给她的那张纸条上的号码,最后一个数字下笔过于用力都划破了纸,那是数字9,而此刻最后一个数字赫然是1,果然是夏白写错了。 应该是写的匆忙不小心写错了吧。这个念头在四月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后她也没放在心上,只小幅度地挪动身体,小心的在床上躺好。她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养好身体,等阿遇回来,两个人安安分分的经营着烧烤摊,争取早日把欠夏白的钱还清。 她安心的等着夏白的好消息,这一等又一个星期过了。 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只要不是剧烈的运动,她基本上可以自己走路了。住在医院小半个月,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虽然是夏白支付的,但她不能就这么心安理得住下去。 夏白迟迟没有出现,也没来个电话,四月不由得有些担心,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思来想去,她决定给夏白打个电话,可这会儿仍是白天,她怕夏白在忙,打电话过去会打扰到她。 晚些时候,医生来给她检查了伤口复原的情况,说恢复的很好,已经可以出院了。四月也觉得再这么待下去身体都快发霉了,便开始计划着出院。晚上吃过晚饭,四月看了看手机,计算着时间,在八点半时给夏白拨了个电话。 等待接通的时间段里,她心里有些忐忑,毕竟,即使曾经关系多么好,十年未见,再好的友谊也会蒙了尘。铃声响了一阵没人接听,直到传来嘟嘟嘟的盲音,四月迟疑了一下,又重新拨了过去。 心里计划着如果没人接听的话那只好明天再打了,又想着明天出院该办的手续,回家又要采购哪些烧烤食材,想的多了难免分心,电话接通也没有发现。直到电话里传来了人声—— “喂?” 没有听到预期的声音,四月难怪有些错愕,电话里的人似乎有些不耐,又重复问了一遍。 他的声线有点哑,如有玉石摩擦而过,就连不耐烦的语气,也低靡到近乎引诱。 一时间,四月脑海里首先想到的是箫离给了她错误的号码,停顿了几秒,她试探性地问:“你好,我找夏白?” “呵。” 对方似乎是在笑,沉沉的,闷闷的,总有股潮湿感,那奇特的嗓音传到她耳里,耳朵都似乎有些发麻。四月有些纳闷,难道她又打错了电话? “请问,夏白在吗?” 男人没有说话,他举起高脚杯对着灯光处晃了晃,酒红色的液体在透明的杯中旋转翻腾,醉人的酒香徐徐散开。电话的另一头,女人同样在沉默。他微微闭上眼,长睫颤了颤,幻想着那边的女人会有的表情。 “对不起,我可能打错电话了。”半晌,女人稍显冷淡的嗓音响起。 啪!!! 霎时,玻璃破碎传来的刺耳声几乎要穿破耳膜。四月感觉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心跳得缓了缓,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故意的吧。”似是要证明她的判断,男人压低了声音,充满恶意的一字一句道:“林四月,你真是阴魂不散。” 带有报复性质的说完这句话,顾青颜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眼尾扫到雪白浴袍上沾染的那一抹绯色,他厌恶地皱了皱眉,索性将浴袍解下来扔在了沙发上。 卧室昏暗的光线下,男人瘦削的上半身□□在外面,白得晃眼的一身皮肉有一种病态的美感。他随手扯过一条被单披在身上,踩着软底卡通玩偶拖鞋,迈开长腿踢开了次卧的门。刷刷刷将房间的所有灯都打开,房门大敞,他直接裹着被单钻进了被子里。 外面动静大了点,夏白也顾不得擦拭体乳,边擦着头发边走出来,猛一看到地上凌乱的碎片和沙发上的酒渍,房间里又空无一人,她忽的有些心慌。 穿过长廊寻找着顾青颜的身影,四处观望,眼角的余光瞅见有一间客房的门开着,些许的灯光散落在了门外的走廊处,汇聚成一团温暖的光圈。夏白心放踏实了,她走到那间客房门口,目光盯着床上蜷缩的一团,不禁有些失笑。 咚咚咚—— 她曲指扣了扣门,依靠在门边,放柔了声音说:“不要这样睡,会把自己闷坏的。” 男人翻了个身,背朝着她,拉低了些被子,声音有些冷淡:“今天你睡主卧吧,我要睡了。” 夏白闻言心突了突,纤眉微蹙,洁白的贝齿死死地咬住下唇,“可是,你这样会……”男人打断了她的话,轻描淡写地说:“乖,你也早点睡吧,我困了。”缠绵迷人的语调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 他甚至没有回过头看她一眼。 鼻尖有些酸楚,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散去了眼底弥漫上来的湿意。顾青颜不喜欢女人的眼泪,他喜欢女人的娇声软语,温柔细腻。原来,过去的岁月到底是留下了点什么。 独自一人回到了主卧室,面对着满室的狼藉和清冷,她心里有一瞬间的茫然。呆立了片刻,她转身去拿打扫工具,默默地收拾了起来。等整理好后,刚洗过澡的身上已然有了黏腻感。 她极累的靠坐在沙发上,忽发觉屁股下压着什么东西,手摸索到了抽出来,原来是她的手机。随手打开了屏幕,划开屏幕锁,界面上赫然出现了一排通话记录,而最新的一通记录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按时间推测正好是她洗澡的时候。 联想起顾青颜刚才的异常,电光火石间,她突然知道了这个号码是谁的。 青颜他认出林四月了吧,早在那一个下雨天,他就认出她来了吧。她早该意识到的,为什么她三番两次提到四月欠下的高利贷,他都会转移话题避而不谈,他分明就是想让四月自己找上他。 她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千方百计的不让他们见面,以为这样她就可以守护住这虚幻的幸福。喔,她差点忘了,顾青颜和林四月,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爱情。 十年之前,她夏白是天之骄女,十指不沾阳春水,十年之后,她是地上任人践踏的泥。她学会了委曲求全,学会了妥协和忍让,但有些东西,她说什么也不会放手。 第7章 三日之期 这一晚四月睡的并不踏实。 自从打了那个电话,知道了那个人,整颗心都有些局促,再也容不下其它。原来是他,竟然是他,他接了夏白的手机,那么,是不是代表他们又重新在一起了。这个世界可真奇妙,兜兜转转,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不,只有她被排除在外。 这样真好,他们又在一起了,那么,是不是代表她就可以被原谅? 黑暗中,四月悄悄地咧了咧嘴,暗自欢喜,心里比中了头奖还要高兴。转念一想,顾青颜似乎并不希望看见她,四月琢磨着等阿遇回来后和他商量着去另一个城市打拼。至于欠夏白的钱,等到赚够了还她的钱,再来这个城市一趟就好。 有时候友谊啊什么的放在心里就好,毕竟不是处在同一个世界,她只想守着自己的小家过普通的日子。 她想啊想,计划着未来的生活,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进了梦乡。 那是一整片怒放的红蔷薇,放眼望去,都望不到尽头。那一枝枝开得正盛的蔷薇科植株无风自动,张牙舞爪地摇摆着茎叶,如女人的烈焰红唇般魅惑,又像食人花般邪恶。 她知道这是梦,这一片花海是沼泽,能用鲜血将她淹没。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努力张大嘴巴呼吸着,拼命汲取着珍贵的氧气。战栗中,她微微动了动嘴,却不知道该向谁求救。 一只手,不知从哪里伸出的一只手,力气极大的抓住了她的脚腕。她木木的低头望去,正好对上了少年仰视的目光。那真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啊,仿佛吸取了天地所有的灵气,无论用什么修饰词来形容都是对它的亵渎。 眼睛的主人在对她笑,嘴角弯起的弧度极其漂亮,可笑意不及眼底。他不顾手腕上蜿蜒流出的鲜血,只恶毒而嘲讽地看着她,扯开嘴角无声地比了比口型,“你……” 四月猛然从噩梦中惊醒,满头大汗,背部的布料也湿透了。她似乎没有从刚才的梦境中缓过神来,眼神隐忍而疼痛。 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眼中复杂的情绪转而被冷静和木然所替代。嗓子有点干涩,她慢慢坐起身,摸索着提起床头柜上的水壶到了一杯水,她囫囵地灌了下去,嗓子终于舒服了一些。转头看向窗外,天空还未破晓,调好的闹铃也没到时间,可她却没有了睡意。 怎么会做这个稀奇古怪的梦? 四月摇了摇头,重新躺下,完整地盖好被子。她睁着眼,侧耳倾听着窗外偶然传来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声音终于开始嘈杂起来,有早餐店开门的声音,有行人踢踏踢踏的走路声,也有悉悉索索的说话声。这个城市,新的一天开始了。 闹铃按部就班地完成着它的使命,四月按下关闭键,铃声戛然而止。她将窗帘拉上,默默地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又将被子叠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块。末了,她进入洗手间,开始了清晨的洗漱。 镜子里的女人看着精神好了点,她难得有闲情逸致对着镜子微笑,镜子里的女人也笑,笑得一板一眼,极其勉强。四月收敛了表情,又撇了镜子一眼,镜子里的女人如实的反映出她此刻的动作,眼神似带了抹嘲笑,仿佛在说,看,那个傻逼。 护士带她办好出院手续后,她难得奢侈的打了出租车回家。身上划了一刀,人到底清减了不少,房东看到她时,难得发善心的问候了她一句:“你去哪儿了啊,这么多天没看到你人?” “遇见了个朋友,我在她那边住几天。”四月不愿多谈,随口找了个借口应付。 房东一听,了然的样子,整张脸笑得皱成了朵菊花,“是上次来得那个美女吧,你有那样的朋友怎么不早说啊。” 四月一愣,知道他想岔了,嗯了一声,也没去解释,只是跟房东提了一句,“下个月也许我们要搬出去了。” “是要去投奔你那朋友了吗?”圆头胖脑的男子眼睛咕噜咕噜地转,没等四月开口,抢话道:“我可不管你住不住,先说好,合约没有到期,你们的押金我可不退的喔。” 四月没跟他计较,留了一分余地,“我和我男朋友还没决定好,也可能不搬,如果要搬的话,我们会提前跟你说一声。” 房东没说什么,只笑,笑得让人感觉不舒服。四月跟他点点头,咔嚓一声把门锁上。这房东有事没事过来串门,为人还不老实,曾经趁阿遇不在,想对她动手动脚,她二话不说拿起了把菜刀,直把他唬得一愣一愣,从此再也不敢对她乱来。 打开冰箱,里面有几个鸡蛋和一罐饮料。她走的时候放进去的剩饭剩菜早就馊了。她简单的炒了个蛋炒饭,还没扒拉几口,电话来了。抽空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夏白。她赶忙咽下米饭,接通电话,“喂?” “四月,我今天去医院找你,没想到你出院了。” “啊,我身体已经好了,所以就出院了。”四月呐呐道。 “那你也应该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电话里传来夏白的抱怨。 对于夏白的好意,她有些动容,“你帮了我很多了,再说我已经回来了。” 电话里,夏白顿了顿,突然说,“你现在在家吧,我马上过来找你。” “好。”等电话挂断了好几分钟,四月还是有些懵,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把吃剩的蛋炒饭收拾了一下,插上电壶烧了壶水,又到楼下倒了个垃圾。 四十分钟后,夏白敲响了她的门。 今天她穿了件雪纺连衣裙,样式有些复古,脚上穿着圆头卡其色小高跟,整个人看上去优雅而不失俏丽。这么一个好看的人,甫一踏进这个略显拥挤的小居室就有些格格不入。 四月将她迎进卧室,搬了个椅子让她坐,夏白看了一眼,眉头轻轻一皱,四月立刻补充道:“这凳子我刚擦过了。”其实这椅子只是有些掉漆,外表看上去不干净。 夏白没说什么,扶了扶裙摆施施然坐好。 四月问:“要喝茶吗?” “不用了。”夏白摇了摇头,神情萎靡,“我有事要跟你说。” 四月定了定,跟着坐在她对面,有些局促的拨动着手指,“你说。” “我可能不能借给你钱了。”夏白慢吞吞的说了一句,抬头看向四月。对面的女人敛下眸,身体坐得笔直,她沉默了片刻,低声答:“嗯,我知道了。” 夏白眼里浮现出复杂的情绪,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本来想替四月出面直接找青颜手下的小陈,想让他把四月的男朋友放了,可小陈说这事要请示老板,她只得硬着头皮跟青颜提了两句,对方不知听没听懂,或者根本没放在心上。自从昨晚顾青颜莫名的发了脾气,她就上了心,今天特意去了银行一趟,发现□□被冻结了。 她明白这是顾青颜对她的警告。虽然她身边有很多的珠宝首饰,可都是他送她的,她不敢随意变卖。顾青颜对她很大方,平时上街购物信用卡随便刷,可在林四月这件事上,他一点都不肯让步。 “四月,离一个月的期限还剩三天,我……”说到这儿,她突然停下,欲言又止。 “夏白,我一直想问,对于这些,你为什么会这么清楚。”四月盯着自己的手指,沉声问道。 “呵,都这样了,你难道还不清楚吗?”夏白笑了,嘴角边的梨涡可爱娇俏,可她的眼神,却流露出了嘲讽和无奈。 “我……应该知道什么?”四月茫然。 “你还记得二十几天前的那个下雨天,灯光,红酒,有一个女人替你解围。” 夏白轻声呢喃,悠悠的语调编制了迷幻的梦境,将四月带入了那一天。那一天,她只觉得冷,衣服贴着身体很难受,她的视力很差,模糊中知道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好看的男人。 “没错,那个女人是我,顾青颜就倚靠在我怀里。真是没想到,十年不见,我们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遇见。”说到这里,夏白有些感慨,意味不明地看了四月一眼,红唇轻启,“我更想不到,你竟然认不出我,也认不出他。” 原来,昨天的那个电话,不是十年来的第一次对话,在她不知情的时候,他已经见到过她。 对面的夏白说完想说的话,停下来静静地观察着四月的面部表情,发现她仍是一副沉默的样子,半点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她和她,到底谁比较可怜,又是谁铁石心肠。 “三天,就只剩三天,你跟他会再次见面。也许,他已经等得够久了。”夏白喃喃自语了一句,侧过头看向四月,轻笑道:“四月,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很嫉妒你。”在她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时候。 夏白走了,只带来了这样一个消息。走时,她依然骄傲,瘦瘦小小的身子,偏姿态像个女王。她依然是个鲜活的美人,岁月舍不得在她脸上划过痕迹。反观她自己,不到三十岁,已经有了老相。 顾青颜,顾青颜,有多久没有想起过这个名字了,他看起来过得很好,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恨她。 第8章 你恨我么 这一天,四月忙了一个下午,将肉串装盘,整齐地摆放在三轮车上,并用绳子固定好。装上炉架,又检查了煤炭够不够,正准备出摊时,有人拦住了她。 四月抬眸望去,见对方人高马大,西装革履,看着有些面生,便按了按车上的喇叭,提醒对方让开一下。 男子朝她微微颔首,“抱歉,林小姐,我家老板想见你,请你跟我走一趟。” 四月一想就明白了,低声解释道:“我以为还有两天时间。”回头看了看车上装着的大盘大盘的肉食蔬菜,她思考了几秒,说:“你等我一下,我先把这些东西放到冰箱。” 男子点点头,走到四月身边,帮衬着她一块儿将这些盘子收好。四月微微侧目,略带感激的道了声谢。因为身体还没恢复好,她准备的东西并不多,没过多久就清空了车身。她把三轮车锁好,走到路边,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好在她面前停下。黑衣男子替她打开车门,四月弯了弯腰,躬身坐了进去。 车子很快再次发动。 四月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身子,她不知道顾青颜这么快就想见她。 窗外的夜色暗了下来,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色的迷雾中。天气预报说会有雨,她看这雨一时半会儿下不下来,便打算出摊。已经没有什么办法凑钱了,她索性让自己忙碌点,什么都不想,就这么顺其自然。可现在约定的期限还没到,顾青颜就要见她,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到达主宅后,男子跟佣人通报了一声后,便将四月领了进去。室内灯火通明,四月扶了扶眼镜框,低眉顺眼地跟在了男子的身后。她有轻微的夜盲,所以晚上她通常会带着眼睛出门。四月不敢向四周多看一眼,目视着前方,等到男子停下脚步,她也微微顿住,隔着三步远的距离。 “先生,林小姐来了。”男子敲了三下门,低声向门内的人通报。 “让她进来。”慵懒迷离的嗓音传了出来。 男子转过身,朝四月点了点头,“进去吧。”说着打开门,做出邀请的姿态。 眼前微暗的洞口像野兽的嘴,似乎能将一切吞噬,四月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男子的右手依旧搭在门把上,也不催她,只静静地等待着她接下来的举动。门里除了刚才男人的那一句话再无其他响动,她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心一定,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房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上。 四月放轻了步子,一步步地走上前,似在走向她既定的命运。空气里漂浮着奇怪的味道,一丝一缕,浸透进身体里,让整个人都有些飘忽。隐隐约约,书桌的背后坐着个人,四月扶了扶滑落的眼镜,努力睁大眼睛朝对方看过去。 “坐。”男人的面容隐藏在阴影处。 四月向四周看了看,走到一边的沙发边。沙发很软很舒服,她一坐下去就有种不想起来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刚进门时闻到了那种香味,她现在的身体特别放松,很困。 “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男人将手中把玩的玉器扔到一边,闲闲地说出今天找她来的目的,“你男人欠的钱可以不用还,不过,你说,他应该付出什么代价呢?” 闲适的语调里暗含杀机,四月悚然一惊,精神似乎好了些,她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给了她一个月的时间,她确实还不起钱,她不知道该怎么向他求情。 男人根本不在意她的回答,径自说道:“或许,我应该做点什么,让他以后再也没有能力站起来,就这么成为一个废人。” “不。”四月动了动身体,想要站起来,可她发现自己全身无力,只能软趴趴地陷入沙发里。 顾青颜嗤笑,气定神闲地开口道:“你有什么权利说不,你男人贪心好赌,没钱还,理应付出代价。”他转了转椅子,终于将他的整张脸露了出来。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是最完美的道具,足以蛊惑任何一个人的心。 四月目光迷离,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乎被他迷住了心神。男人也在看她,星光璀璨的双眸从上到下地打量着她,连头发丝也不放过。 一个不由自主,一个不动声色。他们在各自的领地相互试探,相互怀念。 “你真的不该出现的。”顾青颜半眯起眼,若有所思。 四月茫茫然地看向他,又不像看他。她现在处于一种诡异的情景中,她忘记了自己前来的目的,忘了这么多年经历的苦难,她在以过去的自己仰望他。 一如当初。 男人的目光与她相对,刹那失神。他知道是自己点的迷香起了作用,他很好奇对面的女人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为此,他突然起身,如猎人捕捉到弱小的猎物一般,悠闲而兴味十足地走到她面前。 他微微俯身,暧昧地贴近她,在离她的脸还剩一寸的距离时默然停住。 “这么多年,你恨过我吗?”他伸出手指拂过了她脸侧落下的发丝,将其细致而温柔的别到她的耳后。做完这个举动,他的手指在她耳朵上缓缓抚摸,女人的耳垂小小的薄薄的,几乎透明。他摸着摸着就有些不舍,流连不去。 女人摇了摇头,沉沦在他的温柔里。 “我想听你亲口说。”顾青颜笑得蛊惑。 女人嘴唇轻启,呆呆地说:“我不恨你。” 男人笑容更盛,眼里似有赞许,徐徐诱惑,“那你喜欢我吗?” 你喜欢我吗?这几个字在女人的心底晃了一圈,她凝眸而视,眼神中出现了许久不见的鲜活色彩。她轻声喃喃着:“我喜欢你。” 心跳慢了半拍,他微微侧过头想了想,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差点脱口而出。这样的他真的很不像自己,顾青颜有些疑惑的皱皱眉,可心底的那个问号太过强烈,他最终没有抵抗住心里的想法,一字一顿地问了出口:“你,爱我吗?” 这句话猛一出口,顾青颜自己都愣住了。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有这个疑问,她当初为什么会做那样的事,这个疑问积压在心底久了,就成了一个执念。十年前,他从来没有怎么注意到她,可过了那么久,她的身影却再也没有从他的心里抹去。 被迷香惑了心神的女人在这个问题上停顿了几秒,神色痴迷,可说出却是——我不爱你。 顾青颜听到这样的答案,心里的枷锁更深了一重。他猛然掐住四月的下巴,逼迫她抬起纤长的脖子。女人似乎有些吃痛,清淡的眉头轻轻蹙起,眼镜背后的双瞳略带迷茫地望着他。男人似乎怒极,周身散发着强烈的阴暗气息,本就精致绝艳的脸上添加上一抹绯红,更是漂亮的惊心动魄。 “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那么恨过一个人。”他笑得极狠,话却说得越轻柔,“你知道么,我一直都很讨厌你,这么些年,我从来没有想起你。”说着说着,他突然倾身覆了上去,狠狠地在她的脖颈处咬了一口。 “呜!!!”女人痛得弓起了腰,嘴里发生嘶嘶的抽气声。真是痛得狠了,眼角迸出了豆大的一滴水珠,沿着面颊滑到了鬓角的碎发中。有湿滑柔软的物体在舔.舐着她的脖颈,四月维持着脑袋上扬的姿势,如一只频死的天鹅。 幻境消失,残酷的现实中,男人抬起了脸,缓缓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嘴角。对上女人惊痛清醒的眸光,他笑容纯良,眼里却淬着剧毒,“我不会放过你男人,还有你。” 说完,他慢慢直起了上半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用蛇一般冰凉的目光凌迟她。白的几乎透明的指尖搭在她的肩膀,隔着衣服的布料,以说得上挑逗的动作慢慢往下游弋。当他的指尖点上了衣服末端的纽扣,他懒懒一笑,慢条斯理的解开扣子。 四月小幅度的缩了缩身体,整个人又痛又乏,她不安地抖了抖眼皮,动作间有些抗拒。 苍白微凉的皮肤慢慢的裸露出来。似乎有些冷,又或者是紧张,皮肤上一个个小颗粒慢慢的浮出。男人解开了四颗扣子,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捏起下摆,轻轻的往上掀起。如果不是他们之间奇怪的氛围,这就是一个温柔的情人在和他的爱人调.情。 当视线触及到了那个还未掉痂的丑陋的伤疤时,顾青颜的眼神默然一冷,嘴角噙着一丝冷酷的笑意,“你果然很喜欢你男人,为了他,你连命都不要了。”意味不明地说了这么一句,他眼神闪了闪,继而笑道:“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语锋一转,他神色狠戾,“我要整死他。” 第9章 他的病 这句冷酷到底的狠话一出口,如晴天霹雳,打的四月一个措手不及。她本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就算阿遇真的废了,她也会守着他,好好照顾他,可顾青颜显然没有留下任何余地。 四月脸上一贯麻木的表情龟裂了个缺口,震惊担忧恐惧不一而足,她忽然从沙发上落了下来,重重地扑倒在地。 男人一个迟疑,四月双手发软地扒住了他的裤腿,她神色卑微怯懦地哀求道:“对不起,过去都是我的错,求求你饶了阿遇吧,钱我们一定会还的,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个月,我一定还上。” 她很惶恐,手脚止不住的哆嗦,记忆中那个安静到让人忽视的女孩的形象慢慢生动了起来。她会皱眉,会害怕,会痛苦,会绝望。可这些,都是为了另一个不值得的男人。 顾青颜心上的愤恨在一刹那退却的干干净净,因为情绪转折的过快,他的表情有片刻的空白。他安静地注视着跪趴在他脚边的女人,她的真的太瘦了,骨节突出,青筋暴起,似乎只要他稍稍一用力,她就会碎了。 当这个想法在脑中一闪而逝,他的心间蓦然一痛。缓缓地蹲下身,仔仔细细的扫遍了她整张脸,连细微的毛孔也不放过。女人皱着脸的样子,显得颧骨更高了,真是丑死了。 幸好,她没有哭。 男人轻轻拍了拍她的侧脸,心平气和地道:“这是你第二次求我了,两次都是为了同一个男人,他……”真有那么好吗? 四月仍旧维持着原先的样子,僵住,脸部表情扭曲着,看起来有些傻。 顾青颜悄悄按住了源源不断传来疼痛的胸房,继续说:“我可以放过他,但是,作为代价,你要答应我一件事。”见女人点了点头,青颜顿了顿,有些不自然别开脸,“今天太晚了,你就在这儿睡一晚吧,明天我就放人。”说完,他站起身,背对着她,率先打开了房门。 “你……要我做什么事?”四月揉了揉酸痛的膝盖,追问着作为交换的代价。 挺得笔直的背影一僵,男人头也不回,只道:“我以后会告诉你的 。”说完,也没等四月反应,步履匆忙地迈了出去。看那样子,仿佛背后有恶灵追赶他似得。留在原地的女人在地上坐了一会儿,似乎还没有回过神。她低垂着眼眸,怔怔地看着指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延伸出一个极淡的笑。 夜里,顾青颜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早知道应该把夏白叫过来的。他摸了摸心口,嗯,不痛了,就是有些闷。他一手握拳,轻轻敲了敲,再敲了敲,似乎一切都很正常。那为什么刚才心口会那么疼呢?他翻了个身,呈仰躺的姿势,紧紧闭起眼皮,还是睡不着。 他猛地睁开了眼,瞳孔直勾勾地瞪着雪白的天花板,似乎是跟自己在较劲。 卧室朦胧的灯光轻轻地铺洒下来,让人不由自主地静下心来。侧过头看了看床头柜上放置着的蓝色腕表,指针清楚地显示着此时已是夜里十二点一刻了。 顾青颜下意识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左手腕,没了腕表的遮盖,那里赫然有一道狰狞的刀口。他慢条斯理的摩挲着那刀口的边缘,眼眸转深。 *** 这一晚上的折腾耗光了四月余下的精力。洗过澡后,一沾上床,睡意席卷而来,没几分钟,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一向浅眠,今夜不知是不是太累了,就连房间的门打开了都没惊醒。顾青颜趿拉着卡通拖鞋走了进来,手一伸,开了床头灯,霎时,温暖而迷蒙的光线笼罩了这个房间,也让四月沉睡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看女人睡的香甜,而自己又失眠了,两相对比,男人忽然有些生气。他用力甩掉脚上的拖鞋,一股脑儿的爬上了床。整栋别墅的房间里都是超大型豪华的双人床,他对睡眠环境的要求一向很高。 爬到四月的身边,顾青颜想用力把她摇醒,手刚搭上对方的肩膀就收了力。四月侧着身睡的,此时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孔正对着他,也许是灯光的作用,女人被光线晕染的侧脸,奇异地让他感觉到了温暖。 不知道就这样默默看了她多久,虽然还是睡不着,心里却不再焦躁。似乎觉察出了什么,女人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当看到对面躺着个男人,她眨了眨眼,眼里没有焦距。 顾青颜没预料四月会突然醒来,正有些紧张有些期待地屏住呼吸,没成想女人看了看他,又要合拢双眼。他心里有点不乐意,伸出食指戳了戳女人的胳膊,等到女人重新睁开双眼,他才小声而别扭地说道:“林四月,我好像生病了,你帮我揉揉胸口好不好?” 四月压根就没有清醒,听到他说,下意识地伸出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揉着他的胸口。薄薄的眼皮要闭不闭,手下的动作一停,某人的手指就戳她的胳膊,四月就这样断断续续的按着揉着。 胸口似乎不闷了,某人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等到女人陷入了梦乡,顾青颜也慢慢有了睡意。他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目光抚摸过她的眉眼,最后,又悄悄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清早,四月依照生物钟醒来的时候,压根就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整装完毕出现在客厅时,顾青颜正带着金丝眼镜,坐在靠近窗口的位置看着报纸。四月瞟了报纸上的几个字眼,貌似是财经版报。 男人的容貌属于冲击人感官的惊艳型,此刻被金丝眼镜一挡,倒是多了一份温润感。他淡淡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将手上的报纸地叠好,“吃早饭吧。” 四月不自觉得点点头,等顾青颜坐定,她看了看早餐摆放的位置,迟疑了一会儿,慢慢地坐到了他旁边。 “我不知道你喜欢中式还是西式,就吩咐陈妈都做了,你挑着你喜欢的吃。” 四月低眉顺眼道:“谢谢。” 顾青颜眉头不易察觉地拧起,不过没说什么,只是动作优雅地切着手里的培根。四月知道顾青颜的教养很好,从小都是。她只专心致志地喝着手里的玉米粥,因为拘谨,她不敢发出太大响声,生怕影响了男人的胃口。 “你吃这么点就够了?”顾青颜瞥了眼她碗底剩下的米粥。他可是注意很久了,她都是用汤勺轻轻搅拌着那几粒米粥,根本就没放进嘴里。 四月尴尬地笑笑,低低应着:“我已经饱了。” 吃得这么少?难怪身上没几两肉。顾青颜皱着眉头想了想,“把碗给我。” 四月一滞,默默地将碗递了过去。男人托举着碗的姿势很好看,那细腻白瓷的陶碗衬得他的手越发的白皙修长。他拿起一旁干净的筷子,目标明确地朝着长形餐桌上放置的各类早餐而去。 他每样加一点,不一会儿,那小小的白瓷碗里的食物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男人满意地眯了眯眼,将碗重新递给四月,“你把这些通通给我吃掉。” 女人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虽然刚才是没有吃饱,可这么多,她确实吃不下啊。悄悄朝男子看过去,对方眉一挑,笑得挑衅,“你不吃完,昨晚的承诺就不算数了。” 这话一出,四月一愣,拿起筷子,默默地跟食物进行奋斗。 一旁的顾青颜收起了笑容,狭长微挑的凤目中有一丝光亮转瞬即逝。 吃过早饭,顾青颜当着四月的面拨了个电话,大意就是让人将齐遇放了。他做事效率很干脆,十分钟后,手下汇报说人已经坐上了回去的出租车,当然,那打车的钱是手下给贴的。 他兑现了他的承诺,心中说不上是后悔还是叹息,只是眼含深意地将她望住。四月偷偷将手心的汗蹭到了衣角,心里舒了一口气,抬起头,直视对方:“我需要做什么事?”她指的是昨晚的那个交易。 男人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接过陈妈手里的领带,动作优雅地给自己系着领带。四月默默地站在一边,没有再问,只耐心地等待着。 眼前男子手上的动作十分熟练,显然是经常自己动手的,不过今天他似乎不在状态,调整了好几个角度还是觉得不满意。他一向不喜欢别人碰触他,所以这类生活上的小事一般不需要别人插手。抽空瞟了眼傻呆呆站着的女人,他冲她点了点下巴,“会系领带吗?” 四月不知道什么情况,下意识地点点头。 “那你过来帮我系。”顾青颜不耐烦地抽掉了系到一半的领带,随手塞到了四月的手里。 顾青颜个子很高,虽然四月在女人当中不算矮,但此刻还是要稍微踮起脚尖。他难得很配合弯了弯腰,方便她继续手里的动作。四月系的很认真又很专注,目光一直放在领带上,动作轻柔中又不失妥帖。 他们离的很近,顾青颜的目光不由地落到了她的发心,那里有一个旋儿。领带轻微地拉扯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慢慢将目光放到了她的手上。那是一双不算好看的手,指腹有薄薄的茧,还有细小的伤痕分布其中。好在她的手很巧,几个来回就系好了领结,等系好了,她后退几步,仔细地检查着细节。 查看了一会儿,她又上前,重新调整了一下领口的角度,等觉得差不多了,她退到一边,抬起上眼皮瞅了瞅顾青颜,小心谨慎地问他:“你看怎么样?” 男人走到镜子前看了看,稍微捋了捋领带的下边缘,状似漫不经心地说:“你经常给别人系领带?”接着又补充了一句,“系的还算勉强凑合。” 四月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地回:“阿遇他有几套正装需要打领结,久而久之就学会了。”话音未落,只听到男人一声冷哼,似是有些不屑。四月低了低头,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他不快,不过这一次,对方没有发脾气,只冷声吩咐道:“你可以走了,陈妈,送客。” “林小姐,请跟我来。”年约五旬的老人温和地说了一声,在前方带路。 四月没抬头,安静地跟在陈妈的身后,走了几步,背后传来顾青颜略带清冷的声线,“让你做什么,我还没有想好,等想好了,我会告诉你。”说完,他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还有,以后不要给别人系领带了。” “好。”四月简短地答了一声,走出了门外。 留在原地的顾青颜摸了摸系好的领带,暗自迷惑,几乎自言自语道:“我这是……在说些什么啊?”自从重遇了林四月,他变得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第10章 争执 四月回到家,打开房门,四处查看了一番,并没有看到齐遇的人影。 她微微思索了会儿,有些疑惑,难道她比他先到了?眼风一扫,发现卧室的床铺处微微凹陷了些,像是有人坐过的样子。她低头沉吟了下,踱着步子走到了卧室墙角放置的简易衣橱处。 这个房间不通风,为了避免潮湿,她特意在衣橱跟墙壁间留了些缝隙。此时,她伸长脖子朝里看,正好对上了齐遇可怜兮兮的目光。 一个一八几的大男人缩手缩脚的挤在墙角处,怎么看怎么滑稽。四月无奈地揉了揉抽痛的额角,转身坐在了床沿,淡淡地说:“别躲了,出来吧。” 墙角处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半晌,齐遇结结巴巴的声音传来:“四月,我……卡住了,出不来。”四月闻言,好气又好笑,起身走到墙角,使了些力气将衣橱往外挪了点。这一用力,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她不由地蹙眉。 齐遇好不容易爬了出来,一个没站稳,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他倒吸了口凉气,疼的龇牙咧嘴,瞅了瞅女人脸色不好看的模样,他没敢出声,将那声痛呼咽进了肚里。 他不敢正面看四月,只能偷偷用眼角的余光偷看她,一边分心一边用力敲打着发麻的双腿。早知道,就不躲在那里了,身体难受不说,还特别容易暴露目标。 四月冷眼旁观地站在一边,看着蹭了一身墙漆的某人狼狈委屈的模样,忍了忍,最后暗暗叹了口气,走过去一把将对方拉了起来。齐遇趁机将脸凑上去,想偷个香吻,四月毫不留情地伸手拍开他的脑袋,“脏死了,把衣服脱下来,我去帮你烧热水,好好洗洗。” 偷亲失败,齐遇苦着脸,磨磨蹭蹭地拉着她的手不舍得放开。女人放软了性子,摸了摸他刺刺的短发,柔声道,“乖,一会儿给你做好吃的。”听完这话,男子不情不愿地放开了四月的手,目送着她走向厨房。 趁四月帮他准备洗澡水的工夫,他用冷水简单地洗了个脸,顺便冲了冲头发上的灰尘。冷水刷过头皮,他被刺激的一个激灵,鸡皮疙瘩起了一地。放水的时候四月抽空看了他一眼,给他扔了条干毛巾,“天气凉了,小心感冒。” 齐遇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嘟囔着:“我离开的那会儿天还挺热,一不小心就忘了现在是十一月份了。”四月瞪了他一眼,推他去了浴室,等人一进去,她砰地一声合上了门。 “四月,我的衣服……”男人犹自大叫。 四月忍无可忍,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衣服都在里面,不洗干净就不要出来。”刚一喊完,里面顿时没了声音,许久,才小小声地抱怨了一句:“干嘛那么大声啊。” 等浴室门重新打开,四月正好关了炉灶。时间掐得刚刚好,四月把热腾腾的鸡蛋面端上桌时,齐遇就闻着香味蹭了过来。 一个多月不见,齐遇到底瘦了些,胡子邋遢,形容枯槁,再加上那馋得要流口水的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去哪儿流浪了。四月把筷子递给他时,他不甚满意地撇撇嘴,“你说的好吃的就是面啊。”说是这样说,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吸溜吸溜地吃着面,也不嫌烫。 这碗面虽然简单,但汤也是用肉熬制的,四月早就习惯了他的嘴不对心,也没在意,只是轻声叮嘱他:“别吃太快,小心烫嘴。”齐遇嗯嗯啊啊的敷衍着,举筷子的速度也没放缓。 等到吃饱喝足,果然被她说中。男人捂着嘴里的水泡,呜呜的喊疼。四月给他嘴里塞了粒薄荷糖,制止了他的上蹿下跳,沉声道:“别动。”齐遇愣了愣,乖乖地放下了手,世界终于安静了。 他静静地注视着忙碌的女人,眼光流转中,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了她的眉眼,鼻子和嘴唇,最终停在了那双安然沉寂的双眸上。下巴处被剃刀划过,震震的,麻麻的,有些痒。女人的手法很是熟练,神情耐心而细致,他几乎是沉迷在她看似冷漠却温柔的动作里。 “四月。” “嗯?”女人轻轻应了声,稍稍侧过身帮他刮着下颌上密密麻麻的胡须。一缕发丝从她系得松松的发箍里散开,柔顺地贴着额角落了下来。齐遇手心有些发痒,顿了顿,慢慢地抚了上去。四月身体一顿,向他看过来,眼里藏着一抹疑惑。 齐遇抿了抿嘴,有些忐忑,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开口:“对不起,我不应该去赌的。” “嗯。”四月放下剃须刀,不说话,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摸了摸还未完全刮干净的下巴,手上刺刺的触感像蚂蚁在爬。尽管看向四月的眼神有些闪躲,他还是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原因:“我看上了一对戒指,想……要买下来,因为钱不够,就想去赌场试试运气。” 似是羞于启齿,他默了默,垂下了眼,“他们说……买下的钻戒越大颗,求婚成功的几率就越大,所以我……”话一顿,垂头丧气地看着地面,低声道:“对不起。” 四月敛眸,沉默了片刻,转移了话题:“下巴抬高一点。” 齐遇愣愣地按照她的指示仰起了下巴,心里却无限失落。已经暗示的这么明显了,四月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她是不是不愿意啊。 因为有心事,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都没有说话,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将齐遇下巴稀稀拉拉的胡子都刮完了,再用湿毛巾一擦,露出了原本光洁的下巴。齐遇长得不算特别帅气,但浓眉大眼周正的五官,看上去男人味十足,一笑起来,阳光爽朗极了。 这一通忙活下来,小半天过去了。四月推他,“累不累,要不你先躺床上睡一会儿,等下午我叫你。”齐遇看了她一眼,故意不跟她说话,也不走开,就这么腻在她身边。四月走到哪儿,他就走到哪儿,就跟一条缠人的小尾巴似得。 四月无奈,妥协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齐遇幽怨地瞅着她,指控道:“你一点也不关心我,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也不问我这些天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欺负什么的。”四月听了一怔,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本以为会得到四月的安慰,可看她沉默迟疑的样子,他突然觉得有些心灰意冷。是不是有没有他这个人都无所谓,她一点都不在意他。齐遇收回了脸上搞怪的表情,向后退了几步,苦笑道:“四月,你总是叫我伤心。”说完,也没回卧室,跌跌撞撞地推开了门。 只听碰的一声,房间又重归寂静。 四月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冷。也没什么心思做饭了,她直接钻进了被窝,沉沉地闭上了眼。睡一觉就好了,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在房里溜了一圈,齐遇似乎没有回来过,这一次,他没有跟她躲猫猫。她给自己煮了碗光面,潦草地吃了几口,没有什么胃口。六点多的时候,她准时地出了门,因为担心阿遇没有带钥匙,她特意在门口的砖头底下留了把钥匙,这是她跟阿遇说好的。 到达烧烤的地点时,逛小夜市的人渐渐多了。她利索地放置好烧烤所用的工具,起了煤炭,又在旁边摆好简易的桌椅和纸巾。不一会儿,有人三三两两地围了过来,挑选着想吃的食材。 人一多,四月一个人起初就有些忙不过来,但毕竟有经验,慢慢的也能应付起来。除了零星的几个人口头稍稍抱怨了几句,也没出大的岔子。 四月忙得脚不沾地,额头渐渐沁出了汗,有客人经常来光顾,好奇地问:“老板娘,你好些日子没来了,对了,老板怎么没来啊。”四月笑笑,支吾道:“这段日子回老家了,我先过来了,他过一阵子来。” 客人了解地点点头,又夸了她几句能干,四月只不好意思的笑笑,也不多说什么。收摊时,她终于能停下来缓缓,顺便敲了敲发酸的膝盖。夜风吹过来,冷风灌进被汗浸湿的衣衫,四月浑身哆嗦了一下。跟身边的小贩买了碗宵夜打包,微笑着道了别,她匆匆骑着三轮车往家赶。 到了家,用钥匙打开门,屋里静悄悄的,暗无星光。四月开了灯,试探地喊了齐遇几声,没有人回应。她收拾好后续工作,简单的洗了个澡,摸了摸打包的宵夜,已然凉了。一个人面对这满室寂静,她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只余下床头镜框上的齐遇,笑得阳光灿烂,一脸的没心没肺。 她静静地环抱住自己,蜷缩在被子中,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一夜无眠。 第11章 生病 第二天醒来时,齐遇仍然没有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受了凉,四月觉得有些头晕,缝合的伤口处传来了丝丝的疼痛。掀开衣服一看,局部的痂皮被蹭掉了,最深的刀口处有些发炎,仔细一看,已经发脓了。 她暗怪自己粗心,用沾了水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了擦伤口,心一狠,直接用手挤出了脓水,等到挤出了暗红的血水,她才收了手。 她喘了口气,简单地用酒精给伤口消毒,又从抽屉里找出了感冒药消炎药,一股脑儿地就着水吞咽了下去。忙完这一切,她无力地倒在床上,脑袋里昏昏沉沉,天旋地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 朦胧中听到了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女人勉强睁开眼睛看向声源处,见到来人,她虚弱地笑了笑,“阿遇,你回来了。” 话一开口,她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 齐遇抽空看了她一眼,低低地嗯了一声,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异样,找到了换洗的衣服后,他胡乱地说了一句:“我去洗个澡。”说完,他径自溜进了浴室,乒乒乓乓地捣鼓着什么。 见他回来了,四月心安了安,只是整个人浑身乏力,似乎是生病的前兆。 一定不能生病。她在心里默默地跟自己说。伸手掖了掖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想用土办法把自己唔出一身汗来。她睡的不甚安稳,全身发烫,脑子烧的糊涂了,嘴里说着胡话。仔细听,似乎在喊妈妈。 睡到半夜,她胃里翻腾的厉害,没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她很难受,脸上烫得通红,刚呕吐过得味道实在不算好闻。有气无力地叫着阿遇的名字,连着叫了几声也没得到回应,四月只能强撑着掀开被子,踉跄着步伐找来了拖把,粗粗地打扫了下。 接连几天阴沉的天空,终于在这个夜晚下起了雨。雨声持续不断地敲打着窗户,发出淅淅沥沥的响声。 这么晚了,又下着雨,阿遇会去哪里呢?这个疑问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四月头痛的皱了皱眉,头重脚轻地往回走。许是眼花,她没有看清脚下的路,砰地一声被一张椅子绊倒在地。 这一下摔得极狠,脚腕处顿时传来钻心的剧痛,密密麻麻的冷汗从她的脸颊滑落,像是一滴滴眼泪。她有些心慌地动了动脚踝,两手撑地,试了半天也没有爬起来。不一会儿,右脚踝就肿的有馒头那么大,一片乌青。 那一刻,四月心底产生了浓重的绝望跟无力感。 有一瞬,她几乎想自暴自弃了,心底有一个声音,就这样吧,什么也不管,就这样吧。她趴靠在地,像鬼一样惨白的面容上尽是麻木和空洞。身体一阵冷一阵热,脚踝处的剧痛一波盖过一波,她神色冷漠,如果不是额头沁出了冷汗,根本看不出她在忍受疼痛。 *** 齐遇中途回来过一次,见四月还睡着,就没吵她。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反正没事干,索性收拾收拾工具出摊了。他去的比较早,没什么顾客,就跟一旁的小贩插科打诨的吹牛皮。后来人稍微多了,天又下起了雨,不到晚上七点,他就草草收了摊。 因为跟熟悉的小贩聊得兴起,他们就相约着喝酒去。他那会儿心情正郁闷着,几杯酒下肚,他就向人倒苦水。 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到后来就成了两个伤心人互相安慰。你一句我一句,你一杯我一杯,时间流逝的飞快,后来要不是人老婆找来了,估计他俩能侃一整晚。齐遇酒量不错,虽然头晕,但脑子还算清醒,得亏大半夜的路上没什么车辆,他慢悠悠地骑着三轮车回去了。 等到回家见四月跌坐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样子,他脑子轰的一声,头皮都炸开了。惊慌失措地抱起四月,一摸她额头烫的厉害,又扫到她肿的变形的脚踝,他急疯了,大半夜的抱着个人奔走在飘着雨丝的夜色里。还是好心的出租车司机停下了车问他要不要打的,他才稍微恢复了些神智,抱着四月坐上了车。 在就近的医院挂了急诊,看着四月被护士推了进去,他恨恨地打了自己两巴掌,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四月生病了。一想到自己在外面喝酒吃肉,而四月正倒在冰冷的地上承受病痛的折磨,他就恨不得生病的人是自己。他心焦不已地等待着,心里不停地求着各路菩萨,保佑四月平平安安。 两小时后,四月从手术室中推了出来,齐遇上前询问病况,医生简明扼要地说:“发烧烧到了40度,再晚一点,就要转化成肺炎了。右脚踝的肌肉有些拉伤,幸好没有伤及骨头,你要记得按时给她敷药。还有,她身上右侧的伤口有些发炎,你要多留意些,注意清洁防止感染。她现在情况稳定下来了,你去办一下子住院手续,保险起见,最好在医院留院观察三天。” 在听到医生说四月身上有伤口时,他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没有多问,乖乖地去门诊窗口办了手续,才回到病房守着四月。经过这么伤筋动骨的一顿折腾,四月似乎更瘦了,脸颊都深深凹陷了下去。他这才发现,从昨天回家到现在,他都没有好好的看过他的四月。 自从他被放高利贷的人拘留,他就一直想着四月,好不容易对方把他放了回来,还没和四月呆够一天,他就赌气离家出走了。他固执而自我地认定四月不关心他不在乎他,这对四月根本不公平。 其实,说来说去,就是因为四月对他的求婚没有回应,他才借题发挥,动不动就彻夜不归。这样任性的举动,真是太冲动了,他暗暗提醒自己以后不要再犯。 说起来,他和四月在一起两年了,她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了。还记得三年前他爸妈把她带回来时,他是瞧不上的。他爸妈心善,收留了这个无家可归的女孩,还给她在自家经营的饭店安排了一份接待的工作。她为人沉默寡言,对任何人都不冷不热,唯独在面对他父母时才会给出笑脸。 由于她住在他家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久了,总是看到她那张冷脸,他心里难免觉得不痛快。暗地里游说父母把她赶出去,他们没答应,一个劲儿地夸奖四月人勤快踏实,还反过来劝他要向人家学习。 这下把他气着了,死心眼地认为父母觉得自己不如她,便处处看她不顺眼,明着暗着给她使软钉子,想让她知难而退。没成想,这姑娘是没眼色还是装傻,硬是一一应对了过去。 就这样磕磕绊绊过了半年,他父母发生车祸出了意外,人没了。被他父母牵连而死掉的路人的家属上门索要赔偿,七大姑八大姨也想分一杯羹,就连他爸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贷款的放贷公司也过来了。一时间他家门口各种争辩吵闹,好不热闹。 他那时候突逢巨变,父母离开了自己,正悲伤的难以言喻,他的女朋友也跟他提出了分手。接二连三地遭受打击,他整个人都垮了,完全没有了对未来的希望。如果没有四月在关键时候拉他一把,他也许就熬不住了。 后来的事情很简单,他看清了那些亲戚的真面目,痛快的跟他们断绝了关系,至于身后的那些财产问题,他分文不要,任由他们瓜分去。 如果时间重来,他可能会争夺一下,而他在那之前一直被父母保护的很好,压根对钱没有什么概念,只一心想离开这个伤心地。直到他跟着四月来到了她的城市,正真意义上的踏入了社会,他才明白,原来赚钱是那么的不容易。 刚开始的生活肯定很艰难,他们住地下室,吃着没有味道的白馒头,大冬天的冻的瑟瑟发抖,手上脚上都是冻疮,他觉得自己活得连狗都不如。一直是四月,蒲草一样柔弱又坚韧的四月,她从不喊苦也不喊累,要紧牙关四处打着零工,用单薄的肩膀给他撑起了一片天。 头两个月,他找不到工作,是四月用少得可怜的薪水养着他。后来,他见有人在东边的小夜市摆地摊,看着生意挺好的样子,不由得动了心,把想法给四月说了,四月没说什么,转身就把挣来的几张薄薄的钞票交到了他的手里。 他永远不会忘了四月望向他的目光,干净,纯粹,似一蹲冰雕的月,朴实无华。也就是在那一瞬,他忽然有了跟四月天长地久的想法。 买好烧烤用的工具,又去旧货市场淘来了几张塑料桌椅。回来时去了菜市场购置了些金针菇韭菜还有小鸡腿跟火腿肠之类的肉质食品。因为是刚开始,他们没敢买多,怕生意不好亏了本。 因为他们家是做餐饮的,他虽没亲手操作过,但理论知识还是有的。实验性地调配了好几种调料,让四月一一品尝过,挑选出了其中几种后,他们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摆摊生涯。 也许是他配的佐料好吃,又有好几种不同的种类,才第一天,他们的生意就出奇的火爆,很快就卖完了。刚开始就开了个好彩头,他们有了信心,后面直接批发了大包大包烧烤用的肉串。只有蔬菜他们会上菜市场买,然后洗干净,用一次性木棒穿好装盘。 生意好了,挣了些钱,他们就租了个小套间,又去二手市场淘了个电冰箱跟一辆电动三轮车,毕竟二手的总比一直租着划算。半年后,他跟四月表白了。 他到现在还记得自己那时很紧张,顶着个大红脸,话都说不利索了,四月那个傻姑娘还以为他生病了呢。后来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说了出来,四月也没脸红一下,只是单调地哦了一声。 他那时就心想,这姑娘可真酷啊,他给她告白呢也不给他点暗示,让他只能胡乱猜测她是不是嫌自己比她小三岁而拒绝他。他见她反应冷淡,也没抱什么希望,象征性地问了她一声愿不愿意,心里倒是做好了收拾包袱走人的准备。 可这姑娘还真是一酷到底了,简洁明了地回了声好,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确认了好几遍,她一律点头,他这才有了点真实感。 一晃两年过去了,她跟他的相处方式跟过去没什么不同,他依旧打着地铺,看得到吃不到,清心寡欲的像个和尚。 第12章 我们结婚吧 四月跟他说,等他们结婚了才能同床。 齐遇是个身心健康的男人,当然也会有需求,虽然心里有些许的不情愿,可他知道四月是个保守的姑娘,她值得他尊重。 原先没想着结婚,一来是他还年轻,二来嘛,想让生活稳定些了,攒些钱,给她一个家。可时间久了,四月都成了个奔三的老姑娘了,看样子一点也没着急的意思,他自己倒是有些急了。没别的,和四月相处的越久,他就越能体会到四月的好,他恨不得把她当宝贝藏起来,谁也不让瞧。 当被人捉起来威胁到性命的那一刻,他头一次后悔没有早一点跟四月求婚。他是真想娶她,等她成为他媳妇了,他才能放心。幸好,老天带他不薄,重新给了他一次机会,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会再放开她的手。 回想起往事,齐遇的心很满,似乎塞了很多很多的棉花,暖极了。 四月睡得很沉,苍白的面容有些憔悴,嘴角略微朝下的嘴巴有点起皮。齐遇见了,向护士要了跟棉签,沾了点水,小心翼翼的涂描其上,看着原本破皮发白的嘴唇重新恢复了润泽,他心情极好地眯了眯眼。 四月啊四月,快点醒过来吧。 守了一夜导致的后果就是精神萎靡不振,等到天微微亮,男子已经困倦的眼睛都张不开了,如小鸡啄米一样一下一下的点着头。 床上的女人睫毛似鸦羽般轻轻扬起,眨了眨眼睛,等到视线渐渐清晰了,她才有空观察身处的环境。又是一片雪白的情景,四月想,她怎么跟医院那么有缘,才刚出院两天又进了医院,莫非是流年不利? 心想着要不要烧高香去去晦气,一抬眸,正看到某人在打盹儿,那点头的动作看上去有些滑稽,就像只笨笨的企鹅。 四月张了张嘴,刚想叫醒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默默地闭上了嘴,只用安静的目光注视着他。没人阻止,齐遇又打了几个盹儿,最后一下猛一低头,差点将身体甩了出去。他吓了一跳,人就醒了,伸出双手揉了揉双眼,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四月难得大方的拍了拍床铺,邀请他,“上来吧,看你一夜没睡的样子,现在先补会儿觉吧。” 齐遇没动,略带羞愧地低下头,瓮声道:“对不起,我昨天不应该跟你闹脾气的,我应该早点发现你发烧,这样,你也不会病情加重了。” 他还出去喝酒,喝到那么晚回来,真不敢想象,如果他没回来,四月一个人无助地晕倒在地上,会发生什么严重的事。 越想越后怕,他不敢抬眸看四月的眼睛,只呐呐地说:“我以后再也不丢下你一个人出去了,就算我要出门,我也会把你带在身边,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他略有些不安地看了看他,圆圆的眼珠黑溜溜的,带着讨好的意味。 四月淡淡地笑了笑,舔了舔嘴唇,说:“阿遇,我有些渴。” 齐遇一听,拿起一旁早就倒好特意等它放凉的温水,殷勤地递给来了四月。他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四月喝下了,他接过空杯,体贴地问:“还要吗?” 四月摇了摇头,微微动了动摔伤的右脚,牵扯到了拉伤的肌肉,她倒吸了一口气。齐遇见状,连忙制止了她乱动,轻声安抚她:“医生说你的脚踝处肌肉有些拉伤,好好休养就会好的。等回到家,我天天给你炖骨头汤喝。” 看他那卖乖讨巧的模样,四月有些好笑,“你会做饭吗?” 男人腆着脸,不服气地嚷道:“不会我可以学啊。等以后你怀孕了,我每天给你换着花样做饭,每天都不带重样。”话一说完,齐遇脸红了红,暗骂自己太心急,想得太远。 孩子啊。四月呢喃着这个对她来说新鲜的词,心里微微一动。 抬眸瞧了瞧对方忐忑又懊恼的神情,她深深吸了一口,斟酌着措辞道:“阿遇,你说的关于结婚的话题,我那天没有马上回应,是因为我想先有个房子。我本来打算等有了房,生活彻底安定下来了,再考虑结婚跟孩子的事。” 齐遇认真的听着,没吭声,心里浮现出了浓浓的失落。他知道四月说得对,考虑问题比较长远,可他没能给四月好的物质条件,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四月眨了眨眼,声线沙哑地娓娓道来,如电影的旁白,凝重中充满了悠长的叹息,“我现在想通了,人活在世上怎么也要有一个家,指不定那一天人没了,就什么都没剩下。孩子的事情先不急,我们先好好打拼一阵子,如果不小心怀上了,我们就顺其自然。也许不能给孩子最好的教育跟物质条件,但我们可以给他爱,让他健健康康快乐的长大。” 男人陷入了自我厌弃中,四月的话听得断断续续,根本没进入脑子。 直到女人伸手覆上了他的手背,那柔软的触感跟她温暖的话语一起传达到了他心底。 “所以,我们结婚吧。” 齐遇呆怔住了,一副不在状况的样子,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好不容易能够开口了,他傻傻地说:“四月,你刚刚说什么了,我没听清,能不能再跟我说一遍啊。” 四月无奈,只好重复了一遍,可这齐遇似乎魔怔了,一遍一遍叫她重复说。最后,四月烦了,直接甩出一句这婚不结了。 男人才没放在心上,他这会儿正喜滋滋的盘算着结婚的事儿。想着想着,他还不放心,再三地跟四月确认:“你说的话可不准反悔,如果你敢悔婚,我……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你。” 甩出狠话后,他觉得放心了些,嘘寒问暖地关心着她的身体情况,忽而想到医生说的什么伤口,他有些上心地问她:“四月,医生说你身上有伤口发炎了,你怎么受伤的啊,我怎么不知道啊。”说着,他作势要掀开被子查探一番。 四月尴尬地捂紧了被子,搪塞道:“不严重,不小心磕了下,缝了几针。” 齐遇不信,还想继续抗争一番,四月故意凶他:“你就欺负我动不了是吧,我们还没结婚呢,你就开始动手动脚了。”男人一听,瞬时蔫了,嗫嚅着嘴巴,“我就是担心你。” “那我饿了。”四月缩着脖子说。 齐遇眼睛一亮,“那我给你去弄吃的去,一定要有营养的。” “去吧。”她淡淡回了句,看着他转身出了门,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如果被阿遇知道原因,他肯定又要纠结担心了,与其这样,还不如不告诉他。 出院后,阿遇担心她身体没好利索,就没让她干活。一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带着四月的围裙,缩手缩脚地洗菜淘米,倒也挺有模有样的。四月倚在门边看着他,不时跟他聊个几句,心里有着从未有过的充实和满足,那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 齐遇他有点迷信,花了一百块钱跟一算卦的要了个黄道吉日,就图个吉利。时间就定在下个月五号,算命的说那一天宜嫁娶,子孙多福。 这几天他们就忙着布置新房,采办一些必要的东西。因为俩人都是孤身一人,也不需要什么大的排场,就想把房子弄的喜庆点,看着有结婚的气氛。齐遇性子豪爽,走到哪儿都能结交一大帮子的酒肉朋友,他已经跟小夜市那边相识已久的商贩们说好了,到时候过来喝喜酒,也不图几个份子钱,就想热闹热闹。 箫离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四月正拿着剪刀在剪喜字。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箫离的名字,她犹豫了一会儿,接起了电话,“喂。” “四月,你有时间吗,出来吃个饭吧。” 四月抬头看了看正忙着指挥装修工人铺地板的某人,点了点头,又想起箫离看不到,便缓声说:“什么时候?” “就现在吧,我这几天忙着案子,好不容易挤出来这半天时间,下次有空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四月没想到时间这么赶,本来以为会约个什么日子,她也正好可以把她要结婚的消息跟他说,这会儿她跟阿遇都忙着,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 齐遇看到她面有难色,跟工人说了一声,向她这边走来,“怎么了,跟谁打电话呢?” “一个老同学。”四月看了他一眼,“他想约我吃个饭聚聚。” “这好事儿啊,正好可以让他过来喝咱们喜酒啊。”齐遇闻言眉头一喜,随即略有遗憾地说:“要不是我手机被偷了,没了联系方式,我也会邀请几个同学过来热闹热闹。” “那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四月压低了声音,眼神示意了一下不远处忙活的工人。 “你就放心去吧,我一个人没问题的。”说着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四月一笑,松开合住手机的手,“好的,你说一个地点,我一会儿就过来。” 电话里箫离爆出了一个地址,四月一听,离这边不算太远,打车20分钟也就到了。就这样说好后,她又叮嘱了阿遇几声,才拿着包出了门。 到达约定的地点后,她打了个电话,箫离接到后让她在原地等着,不一会儿,他就出现在了门口,“抱歉啊,这么久才约你出来吃个饭,还那么仓促。” 他今天穿了一套白色的西装,头发上抹了点蜡,浓眉修目,风度翩翩,跟平常休闲宽松的打扮完全不同。四月微微侧目,有点后悔出来的时候没有换身行头,她不太自在地捏了捏衣摆,“我时间很宽裕,随便什么时候都行。” 箫离笑了笑,“我们进去吧。” 第13章 重聚 进入包厢后,箫离绅士地帮她拉开座椅,对着她隐秘地眨眨眼,“一会儿给你介绍个人。”四月一听还有人要来,心里难免有点紧张。对于不认识的人,她一向都不知道该怎么交谈,不自觉得就会冷场。 箫离把菜单给她,让她先点自己喜欢吃的菜,四月扫了一眼,对于那惊人的价格有些咋舌。于是便找了个借口把菜单推还给箫离,“我不知道哪一道菜好吃,还是你推荐着点吧。” 男子闻言也没有勉强,对着服务员爆出了几个菜名,然后跟四月介绍着哪些菜是这个饭店的招牌菜,让她一定要好好尝尝。四月心不在焉地听着他说话,在他空下来的间隙,突然开口道:“箫离,我要结婚了。” “啊?”男子诧异地挑挑眉,似乎不能接受她的语出惊人。在心底消化了好久,他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神情认真地确认道:“你想清楚了?” “嗯。”四月郑重地点点头,补充地说了一句:“他对我很好。” 箫离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表情,目光与她对视了几秒,静静地看着女人瞳孔上投放出来的自己的身影。女人很坦然,眉目不动,周身不再有弥漫着的郁气,显然,她对于结婚这件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良久,他表情一松,嘴角一挑,又是那个玩世不恭的痞帅的笑,“恭喜。” 四月敛眸,“谢谢。” “恭喜什么啊?”突然,包厢门被推开,一个柔柔带笑的女声响了起来。 四月循声望去,对方也正用略带好奇的目光看向她。那是一个长相温婉的女人,浓眉,杏仁大眼,是厚重浓丽的五官。她不及夏白的明艳俏丽,一袭黑发披散在耳侧,却散发着温柔知性的气质。 “箫离,这位是?”女人微微侧过脸对着箫离。 箫离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一揽将她带到了怀里,“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四月,是我的高中同学。这是冯瑗,是我女朋友。” “你好。”四月呐呐地跟她打了声招呼。 冯瑗一笑,眼里一片温和,“你好,很高兴认识你。”说着她朝四月伸出了手。 四月轻轻握了上去,掌心干燥而熨帖,慢慢消除了她的紧张感。这是一个能够给人安定的女人,能够中和箫离身上的动荡的气息,他们很般配。 “我先出去一下,你们俩先聊着。”箫离拍了拍冯瑗的肩膀,冯瑗回他一笑。 等他出去了,包厢就只剩下四月跟冯瑗两个人。不想让四月觉得尴尬,冯瑗特意坐到了四月的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四月聊了会儿天。四月不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基本都是冯瑗说一句她回一句,好在冯瑗教养很好,很有礼貌地顺着她的回话聊下去,也不觉得冷场和尴尬。 服务员将前菜端了上来,冯瑗给四月倒了杯柠檬水,轻声细语道:“先喝点水润润喉吧,箫离说人还没到齐,我们等一会儿再开饭好吗?” 四月闻言愣了愣,嗯了一声,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边缘,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门口很快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还有男女声混杂的交谈声,冯瑗微微拉开椅子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包厢的门也顺势打开了。 夏白第一个走了进来,脸上还挂着未退的笑意,当目光撇到四月的身影时,她微微一愣,一时不知作何表情。四月有些局促地起身,手脚都不知道摆哪儿,她扯了扯嘴角,想对夏白笑一笑,当目光落到最后一个进来的身影时,脸上的表情在刹那凝固。 顾青颜这次穿着件白衬衫,是轻松随意的打扮,领口微敞开,露出了纤细精巧的锁骨。他双手插兜,眼神漫无目的落到了四月身上,那双清冷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冯瑗,这两位也是我的老朋友了。男的叫顾青颜,是个有点酷的家伙,你不用在意他,女的叫夏白,没事可以跟她一起逛逛街喝喝咖啡,她眼光不错。”箫离不按常理出牌的跟冯瑗介绍着他的朋友。 冯瑗向他们点点头,得体地笑,“你们好。” 夏白拖过顾青颜的胳膊,朝箫离挤眉弄眼,嘴上打趣道:“箫离,看不出来啊,保密工作一流,我们被你瞒得死死的,不行,一会儿一定得罚酒。 “姑奶奶,你行行好,我明天还要工作呢,可不能喝多。”箫离讨饶。 “可以,不需要喝多,你只要自罚三杯,我就不计较了。”夏白笑容狡黠。 箫离无奈的眨眨眼,“好吧,怕了你了。”说着他安排他们就坐,并吩咐服务员上菜。他们几人大都不怎么喝酒,就叫了几瓶果汁跟一瓶红酒。顾青颜慢悠悠的喝着白开水,也不多话,安安静静地听着夏白跟箫离两人拌嘴。 两人从学生时代起就是损友,互相拆台是常有的事儿,这不,夏白正眉飞色舞地跟冯瑗说着箫离中学时的糗事。冯瑗听得很认真,时不时附和地点点头,气氛倒是很是热络。 四月插不进去,便专心地将目光放在菜上。箫离点的都是大菜,摆盘精致,味道鲜美,尽是些四月从没吃过的菜色。她吃的很认真,所有目光都放在餐桌上,倒是不曾留意别人的目光。 直到身旁的冯瑗给她夹了一筷子的蟹肉,她才抬起了头,朝她感激地笑笑。冯瑗温声跟她介绍到:“这一道帝王蟹是这家餐厅的招牌菜,肉质肥美鲜甜,很不错的,你尝尝看。” 四月心下微怔,没有想到冯瑗那么细心。她看那一整只蟹块头大又没人动,她也就没好意思开动。举起筷子尝了一口,确实很鲜,她低声对满含期待的冯瑗说了一句:“很好吃。” 冯瑗听了笑意渐浓。眼角的余光察觉到有一道视线投过来,她凭着直觉看过去,正好瞧见那个白衬衫的男子有意无意地朝这边看来。她微微一惊,侧过脸看了一眼吃的认真的女人,不敢再深想下去。 一旁的夏白跟箫离聊的兴起,随口就揶揄道:“一直见你单身,没料到不声不响就带了嫂子过来,老实交代,你和嫂子什么时候结婚啊?” 罚了三杯红酒的箫离已然有了酣意,小麦色的皮肤上染过一丝薄红,“你别说我了,我什么时候能喝到你跟青颜的喜酒啊。” 被箫离堵了个正着,夏白张了张嘴,目光瞟过含笑的某人,忽然噎住了,白皙的脸儿刷的一下就红了。箫离看她吃瘪的样子笑得极其放肆,视线一转就落到了四月身上。 “虽然我最近在戒酒,刚又被夏白逼着自罚了三杯,但这一杯酒,我不能不喝。”他收敛起了脸上的轻率,极为郑重地说道:“四月,我们这伙人中,你是第一个要结婚的人,我先在这里对你说一声,恭喜。我衷心的祝福你,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话一说完,他举杯,一饮而尽。 四月笑得淡淡地,意思一下地喝掉了杯里的果汁,“谢谢。” ——砰! 夏白“啊”的惊呼出声,动作敏捷地夺过纸巾帮顾青颜擦拭着身上撒到的水。一边擦一边担忧地问:“怎么不小心点啊,有没有烫到?” 顾青颜轻轻地推开她,视线扫过众人,在落到四月身上时眼眸转深。他拉开座椅,淡淡地说了句:“我先上个洗水间,失陪一下。”说完,也没去看夏白的反应,径自推门走开。 箫离啧了一声,“这么多年了,顾青颜还是老样子,总是在关键时候叫人扫兴。”半开玩笑地说了句,他重新招呼大家吃菜,也没将刚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夏白尴尬地笑了笑,也没有刚才的活络了,她食不知味的吃了几口,忽然出声:“四月,你……要结婚了?” “嗯。”四月默认。 “什么时候?” “下个月五号。”四月回。 夏白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自从那一次从四月家离开,她再也没有跟她联系过。曾经那么好的关系,现在却只剩下相对无言,问题出在四月,还是出在她自己?夏白有些怅惘地叹了一口气,呐呐:“这么快啊?” “嗯,我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是该结婚了。”四月平静地说。 夏白重新拾起笑容,她倒掉了杯里的果汁,换一杯红酒。身姿窈窕的站起身,她手腕微抬,冲着四月举起酒杯,“四月,我敬你,提前祝你新婚快乐。”四月见状,也起身倒了一杯红酒,轻轻地跟夏白碰了杯,“谢谢,也祝你和……顾青颜幸福。” 清脆的响声,十年的情谊,就此尘埃落定。 萧离拍手叫好,红着脸,笑嘻嘻地将头靠在冯瑗的肩上。气氛,和乐融融。 顾青颜这一去去了很久,夏白不太放心,正跟箫离商量着去洗手间看看,门推开了。顾青颜身长玉立,靠近胸口的布料湿了一块,暧昧地露出了点肉色。 禁欲中透着一丝.诱.惑。 箫离难得见他狼狈的样子,幸灾乐祸道:“我说青颜啊,要不要去换一身衣服,你穿成这样怪尴尬的。” 夏白护短地瞪了她一眼,灵机一动,从包里拿出一条披肩流苏。那是一条黑白格子的经典款,比较简约中性。夏白侧过身,细心地帮顾青颜围好,流苏的下摆巧妙地遮住了那一团肉色。 重新落座后,顾青颜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大多时候不知道在看哪里。此时四月已经吃的很饱了,因为没话聊,她只能干坐着。箫离有些微醉,话也少了,大多时候是靠着冯瑗,时不时地说上几句悄悄话,逗得女友频频微笑。 这么一来,最为活跃的夏白也安静了下来,体贴地给顾青颜夹菜,她夹什么,他就吃什么,画面倒也温馨。 正在四月发呆的间隙,顾青颜突然开了话头,一字一句地问:“林四月,你真的要结婚么?” 第14章 对峙 这句话一出口,空气中有片刻的凝滞。 箫离最先反应过来,坐直了身体,速度极快地扫了夏白一眼,才懒洋洋地挂起了笑容,半天玩笑半认真地问:“怎么,你要去参加她的婚礼么?”他可是知道,中学时期,顾青颜并不怎么待见四月。什么时候,他对四月的事那么上心了? 更何况,顾青颜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脸上毫无笑意,看起来不像是要祝福的样子。 四月勉强笑了笑,刚想开口,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略带歉意地冲众人点了点头,拿起手机走了出去。走了一小段路,接起电话,阿遇的声音就传入了耳里。 “四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四月压低了声音,“快了。” “哦,装修工人已经下班了,家里的地板也铺好了。我现在正在打扫,你快点回来看看,家里比原来的样子好看了很多,还有……”阿遇献宝一样絮絮叨叨地跟她唠嗑。 四月认真地听着,弯了弯嘴角,眼里浮起了几丝笑意,“嗯。” “房东那人心眼可真多,你走了后,他又来查看了几趟,生怕我们把他的房子弄破了。切,也不想想,我们免费出钱给他铺地板,是他赚了好不好。我看他那怂样,用拳头吓唬吓唬他,他就灰溜溜地走了,哈哈。” 听着电话里阿遇传来的开心的笑声,她的情绪被他带动,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说了一大通不着边际的化后,男人语音一转,可怜兮兮地咕哝着:“四月,我饿了。” 四月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你不出去吃?” “我不要,外面的饭菜哪有你做的好吃,我只想吃你做的饭。”齐遇小孩子脾气发作了。 “好好好,我马上回来,你先吃个面包垫垫饥。”她柔声地宽慰了几句后,齐遇满意了,稍嫌肉麻地对着电话啾了一口。四月受不了地憋住笑,跟他道了个别才挂断了电话。 确实应该要回去了,四月这样想着,便打算回去跟箫离说一声。 “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昏暗的走廊里,响起了淡漠而嘲讽的男声。 四月回过头,发现离她不远处的墙上靠着个人影。她怵了怵,不知道顾青颜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如果不是他出声,她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男人姿态慵懒地靠在墙上,嘴上叼着一根烟,星光明灭中,他指尖轻弹,细碎的烟灰散在了空气里。见四月看过来,他扯开了个意味不明的笑,掐灭了烟头,随手扔进了墙边的垃圾桶内。等了片刻,也没见女人有什么动作,他眼神一暗,迈开的步伐像一只猫,悄无声息中藏着一丝暗涌。 靠的近了,四月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印象当中,他刚刚只碰了白开水,难道是她出来的时候喝的酒?一抹疑惑在她眼中一闪而逝,她侧了侧身,稍微拉开了点距离,低声开口:“刚家里人打电话过来,我要先回去了。” 顾青颜听了,眼神一冷,又向前了几步,几乎将四月困在了他的手臂间,远远看去,似乎将四月拥入了怀中。 “家里人?”他玩味一笑,语调转冷,刻薄的话语从他薄薄的唇里吐出,“就你家那个好赌的男人,四月,你的眼光真差。不,不对,应该说,你只配那样的男人。” 呼吸间都是男人身上独有的清冷的气息,四月忍了忍,伸手推开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他,没有情绪地陈述道:“他人挺好的,我也该回去了。”说着,她从他身侧走了过去。 “林四月。”顾青颜在她身后叫住她,看着女人在他面前停住,他缓了缓,慢条斯理地提醒道:“别忘了,你答应要为我做一件事的。” 四月侧了侧耳朵,凝神细听,男人没有再开口。 她站在原地等了等,许久,身后传来了男人悠悠的叹息:“那个承诺太珍贵了,我不知道该用在什么地方。”这一句话说的近乎暧昧了,四月敛眸,抿了抿嘴,眼里悄然沉寂,“我没忘,还有,谢谢你。”谢谢你放过阿遇,谢谢你没有追究以前的事。 可是他要的根本不是她的感激。 “呵。”低沉而沙哑的笑声在喉间震荡,男人笑得莫名,等笑够了,他仍然站在原地,也不主动上前,离四月三米远的距离。一如他们曾经,不靠近不远离的保持着距离。 眼神幽暗地望着她的侧脸,他收敛起笑,神色晦暗地启唇道:“林四月,你一直欠我一个解释,当年,你为什么要那么做?难道仅仅是为了钱吗?” 四月默然,半晌,说了三个字,“对不起。”似是默认。 一直以来,她说的最多的就是对不起和谢谢你,可这都不是他要的答案。或者说,他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这么多年,这个疑问一直在他心上盘旋,时间越久,就越是深刻,已经成了他心底的疤。 良久,男人给出了这么一句:“林四月,我不会容忍你幸福下去的。”这一句话,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不报祝福。四月听了,心底蔓延着淡淡的苦涩,她没说什么,重新迈出步子推门进去。 进了包厢,四月跟箫离说了要回家的事,箫离没有勉强,爽快地答应了。做新娘子嘛,总会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他提出要送她,被四月拒绝了,理由是他喝了酒,不能开车。 箫离不是个坚持的人,只叮嘱她路上小心,还说到时候婚礼的时候他会抽出时间参加,还会给她包一个大大的红包。四月客气地笑,又跟他们聊了几句,才起身告辞。 推门出去的时候,夏白追上了她,“四月,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到时候我就不去了,你结婚那天我正好有事,抽不开身。”说着,她将一个包装精致的首饰盒塞到了她手里。 盒子是镂空雕刻的,外形典雅高贵,四月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里面的首饰价值不菲,连连推辞。 夏白也很固执,哂笑着说:“也真是巧了,今天来的时候刚好去品牌店取了这提前定制的钻石项链,结果就遇上了你的大喜事。我这也算是借花献佛了,你不收的话就是不认我这个朋友。”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四月连连摇手,怎么也不肯收下。 这一番推拒下来,夏白脸色有些不好看了,眼里凉了凉,眼底有一抹狠色,“你不要的话,我就扔了。反正别人不要的东西我也不会要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皓白的手腕微弯,做了一个投递的动作,显然是说到做到的。四月一惊,急忙从她手里夺了下来,呵斥她:“你疯了?” 夏白耸了耸肩,又恢复了笑嘻嘻的神情:“那你是收下了,收下了可不能反悔。” 四月看了看手里拿着的盒子,只觉得手上有千斤重,心里沉甸甸的。她勉强振作了精神,冲夏白笑了笑:“谢谢你的礼物。” “客气什么呀,这是我应该做的,毕竟,十年前,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啊。”夏白说起这话来,一脸的天真。 自从重逢以来,每次见面,夏白都会有意无意地提起她们是最好的朋友,说得多了,就成了一根刺,狠狠地扎在了四月的心里,就此生根发芽。她明明知道,她们之间…… 她们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绝口不提过去发生的一切。可有些事情的发生,是岁月都不能将其掩盖的。 因为身边有贵重的首饰,她不放心坐公交,就打了个的回去了。 到家的时候,齐遇正热火朝天地炒着菜,四月放下包朝厨房走去,里面浓烟滚滚,好不呛人。她连忙将齐遇赶了出去,顺便打开了窗,好让空气流通。她一边炒菜一边用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尝了尝,不出所料,果然很难吃,还有点焦了。她只好又添加了一些佐料尽力补救,好让菜不那么难以下咽。 炒好红烧肉后,她看砧板上切好的茄子,又顺手做了个油焖茄子。等一切处理完毕,她才招呼齐遇过来盛饭。 知道自己闯了祸,齐遇跟个小媳妇似得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四月把盛好的才往他怀里一塞,瞥了他一眼,“你不是说等我回来做菜的吗?” 齐遇不好意思地笑:“我这不是饿了嘛。” “那你可以出去吃啊。”四月无奈。 把菜都端到的小小的餐桌上,齐遇捧着个碗狼吞虎咽地趴着米饭,边吃边说:“外面都是地沟油,不健康。 四月坐在一边看着他吃,轻声提醒道:“吃慢点,没人跟你抢。”说着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齐遇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才放缓了吃饭的速度,边吃边说:“我家以前好歹也是开餐厅的,做菜的方法步骤我都知道,可是我真按照记忆中的步骤做的,味道怎么就跟想象中的不一样呢?”他很是苦恼地皱着个脸。 四月见怪不怪,“你光知道理论有什么用,实践出真知,对于做菜,你是外行。” 第15章 陌生女人 齐遇翻到那只精致的首饰盒的时候,四月正锁着门在洗澡。出于好奇,他打开了看了一眼,眼睛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那是一串切割完美的钻石项链,呈水滴状分布,粗略估计由几百颗的钻石缀连而成,顶部是一颗鲜蓝的碧玺,那通透度跟色泽度,绝不是凡品。他的手微微一晃,几百颗的钻石顿时散发出了璀璨的华光,可以想见,如果在太阳光下,该是多么的醉眼迷人。 “四月,四月?”他扯开嗓子喊着四月的名字。 “等等,我马上就好。”四月应了声,匆匆忙忙拿过毛巾擦干身上的水珠。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她一眼看到齐遇手捧着夏白给她的钻石项链发着呆。 “怎么了?”刚洗完澡出来有些冷,她裹紧了身上的睡衣,挪动着步子走上前。 “这你哪儿来的?”齐遇问她。 四月这才看清楚项链的全貌,顿时吃了一惊。她带回来的时候并没有打开首饰盒,大致知道钻石项链很贵,却没有想过竟是这么的贵气闪耀的珠宝。光看那数不清的细小钻石,就知道价值不菲。 听到齐遇的问话,四月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地回答:“这是我一朋友送我的,算作是我的结婚礼物。” “你那朋友是做什么的?他很有钱吗?”齐遇眼睛闪亮,好奇地问她。 应该是她的男朋友有钱吧。四月迟疑了几秒,见阿遇似乎很兴奋的样子,她顿了顿,模糊地开口道:“我也不清楚她做什么,毕竟我们很多年没见了。” 阿遇显然不信,“都那么多年没见了,他会一上来就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一边说一边用别当我是白痴的表情瞅她。四月被他说的哑口无言,老实说,她也不懂夏白为什么对她这么大方,如果她预先知道是这么华丽的项链,她说什么也不会收下。 “别磨蹭了,快去洗澡吧。”四月转移话题,催他。 男人恋恋不舍地摸了摸那颗像糖果一样鲜亮的碧玺,有点不舍得放手的意思。四月见了,一把将其从他手上夺过来,喃喃道:“这么贵重的东西,一定要好好藏好。” 这样说着,她把它放到了带锁的抽屉里。锁好后,她又把钥匙藏好。可心里到底是不太踏实,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把它存放在银行保险箱里。 隔天一大早,齐遇就兴冲冲地把四月叫起来。也真是奇了,平常喜欢睡懒觉的某人怎么跟打鸡血似得。 四月很好奇,男人就自发地凑了上来,一脸神秘地说:“我昨天上网查了,你朋友送你的那条钻石项链名叫《初恋》,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条。据说是某个新锐珠宝设计师为了纪念他的初恋而设计出来的。这条钻石项链通身用了整整300颗钻石加上顶级帕拉依巴蓝碧玺吊坠,足可见其价值。” 看他说的唾沫横飞,四月不好意思打断他,便任由他说了下去。她对奢侈品的概念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很贵就是了。 “你知道这条项链价值多少吗?” 四月摇了摇头,一脸的迷茫。 齐遇给了她一个无可救药的眼神,转而又眉飞色舞地比划着:“1314万啊,代表着一生一世。”说到这儿,他突然顿住,满面狐疑地看了四月一眼,语气有些试探地问:“你朋友是男是女啊。” “女的。”四月回。心里却想着,一生一世啊,这真是个美好而浪漫的词。这么看来,夏白过得很好,顾青颜对她很用心。只是,这样有意义的一条项链,夏白怎么舍得送给她? 四月琢磨着要不要还给夏白,但一想到对方那天的脸色,她又有些犹豫。算了,也许过个几天,夏白后悔了,会主动向她要还也说不定。 愣神的片刻,肩膀处猛然传来一阵摇晃,四月回过神来,就看见齐遇特别兴奋,眼里射出的光几乎要灼伤她:“四月,我们发财了,只要把这条项链卖了,房子车子就都有了。” 四月不敢直视他,避开眼,避重就轻地说:“夏白没把珠宝鉴定书给我。” “那有什么关系,业内人士一看就知道真假,就算不能按原价卖出去,卖个几百万还是可以的。” “可是……”四月还想说。 齐遇一把打断了她的话,“别可是了,快把那条钻石项链给我,争取在我们结婚前把新房搞定。”他说着,终于抽空看了四月一眼,发现了她眼睛里的迟疑和抗拒,他眉头一拧,不太高兴地说:“怎么,你不愿意?” 四月没有回答,只拥着被子不说话。 “四月,一千多万啊,我们卖一辈子的烧烤也挣不来这么多钱啊,你还在犹豫什么?”男人缓和了语气,企图说服四月。 女人沉默了半晌,蠕动了下嘴唇,“对不起。” 齐遇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四月,“你是不是傻了,藏着那条项链有什么用,不能解决吃穿又怕遭贼惦记,还不如早早脱手换成现金,只要我们好好理财,光吃利息都比我们辛辛苦苦出去工作强。” “不行,这条项链太贵重了,我不能卖。”如果不知道它的意义还好,知道了,她说什么也不能变卖。更何况,顾青颜和夏白已经帮了她很多了,如果不是他们,她跟阿遇早就倾家荡产了。做人,不能不懂的惜福。 齐遇生气了,口不择言道:“你就抱着你的这条项链过一辈子吧。”说着,他摔门出去了。 两人为了这事不欢而散,晚上齐遇又没有回来。 每次都是这样,一吵架,齐遇就像个小孩子,动不动就离家出走,打电话也不接。到后来,四月已经懒得打电话给他了,反正他呆够了,就会乖乖回来了。 这一次闹别扭的时间似乎有点长,四月不放心,给他打个电话,果然是关机。她有些无力地闭上眼,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如果一开始就不收这条项链就好了,这样想着,她给夏白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起的时候,夏白正微阖着眼皮在画眼线,抽空瞥了眼化妆台上放置的手机,当看到某个熟悉的名字时,她手一抖,眼线笔就擦着眼皮在眼角处划伤了一道黑色的痕迹。 她倾过身,侧过脸照了照镜子,有些不愉地皱了皱眉。 再瞥了一眼仍在持续震动的手机,她迟疑地接过,在铃声的最后一秒接通了电话。 “喂?四月吗?”她拉着嗓子,是有些甜腻的声线。歪过头打量着镜中的女人,美人如花,巧笑倩兮,眼角一道浓黑的笔触,像是黑色的泪。 “是,是我。”电话里的女人话里吞吞吐吐的,显然是有什么事要商量。 尽管心里有些不耐烦,可镜子中的女人笑得越发的清甜,“有事吗?” “那条项链……”话一开口,四月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夏白蹙了蹙眉,“怎么了?” “项链太贵重了,我不敢带出去,家里也没有什么地方好藏,我想……”四月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一想起当时夏白说的她要扔了的话语,她仍心有余悸。 夏白理解了她话里的意思。说实话,当时将那条项链送给四月,确实是她一时冲动了。事后回想起来,她越发的后悔,却不知道该怎么向四月开口。然而,当四月真的开口说要归还给她时,她又不乐意了。她要是一回事,可别人给又是另一回事。 “怎么了,你是嫌项链不好看吗?”夏白故意这样问。 “不是。”四月欲言又止,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我现在有事要忙,回聊。”夏白打算挂电话了,想了想,又客气地邀请她,“有时间找你一起逛街啊。” “嗯,好。”四月木讷地道。 “那再见。” “再见。”嘟嘟嘟嘟。 呆呆地看着手机上闪烁的屏幕,四月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下个月,她就要结婚了,可她没有一丁点儿开心的感觉,只觉得这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儿。年纪到了,该结婚了,齐遇对他挺好,有个人陪,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可她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心里很空。 十天后,齐遇乖乖地回来了,也没再提钻石项链的事情,两人又重归于好了。离摆酒席还差二十来天,两人该忙什么就忙什么,除了偶尔会有商贩子拿他们打趣,一切照常。 也许是生活过得□□稳了,总会发生一些小插曲。那一天,齐遇刚好去了批发市场一趟,四月在家里忙着做饭,就落了单。女人敲门的时候,她正在翻炒着土豆丝,听到门口有动静,以为是齐遇回来了,急急忙忙地跑去开了门。 当看到来人,四月明显愣了一愣,“你找谁?” 门外的女人长得不算出众,但她有一双柔情似水的双眸,唇角上扬,只微微一抿,就有一种绝代的风情。她穿了件米白色的长款风衣,腰间斜斜的挂着条卡其色编织状腰带,显得她身姿曼妙,气度从容。 女人不答反问:“我能进去坐坐吗?”轻慢的嗓音,如春风吹过,很是好听。 四月敛眸,静立了片刻,温声道,“进来吧。”四月安排她坐在新买的沙发上,忽又想起火还没关,又跑到厨房熄了火。等到出来的时候,她泡了一杯红茶,轻轻放在女人面前的桌上。 桌子是原先的桌子,她特意铺上了块印花样的餐桌布,素色的花纹,看着简单柔和又不失格调,给这个小家增添了一抹别样的温馨。 女人青葱细白的手指扶在杯沿,小指秀气地向外扬起,一抹银白一闪而过。四月定睛一看,原来小指上带着一只样式简约的尾戒。 四月觉得有些眼熟,还未等她想起在哪儿见过,热气袅袅中,女人启唇,不紧不慢地出声道:“我见过你,在三年前。” 第16章 出轨 四月心沉了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女人缅怀而惆怅地想起过去,嘴角似弯非弯,杯上的热气氤氲了她的眼,“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当然,你应该不记得我了。”顿了一顿,她回过头,双眸直视着四月,“我是齐遇的前女友。” 四月的闻言,心重重地沉到了湖底。她对阿遇的前女友印象不深,毕竟,三年前,她们并没有什么交集。唯一知道的是,在阿遇面临破产的时候,她离开了他。 后来跟阿遇交往了,她也从来没有问过阿遇跟她前女友分手的事。她觉得,每个人心间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伤痕,她没必要去触碰阿遇的陈年旧疤,两个人在一起,相互陪伴就已足够。 “也许你会觉得我不是个好女人,在阿遇面临困境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秦芹看着面前静默无语的四月,略带沧桑的美目悄然闭起,继续说道:“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妈生了病,需要很大一笔钱,如果我继续跟他在一起,根本就没有未来。至少,在那时候,我看不到未来。” 四月木着张脸,面无表情,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一句:“你妈的病好了吗?” 对方微微一愣,似是没有想到四月会问这个问题,她抬眸看了四月一眼,不清楚她到底想说什么。她点了点头,“是肺癌早期,手术很成功,只要好好调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四月直白地问。她问得很认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秦芹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前女友来找现女友,无非就是为了一个男人,你觉得我不该来找你吗?” 四月皱了皱眉,“你不应该来找我,如果你想跟阿遇叙旧的话,你可以等他回来了再说。” “如果我说阿遇还跟我有联系,你会怎么办?”秦芹挑起眼,笑得高深莫测。 四月不喜欢猜谜,索性挑明了话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闲适地抿了口茶,秦芹不咸不淡地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跟你说实话吧,我跟阿遇重逢断断续续也有大半年了,你就不会奇怪,他每次夜不归宿的时候住哪儿吗?” 四月闻言,脸上不动声色,“所以,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知难而退?” 秦芹不置可否地笑笑,右手拢了拢发,有些散漫地开口道:“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齐遇是一个怎样的人,值不值得你托付终生。” “那我现在知道了,我还有事,就不送了。”四月冷着脸,下了逐客令。 女人奇道:“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阿遇在我那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会有什么好事呢,四月觉得有些讽刺。快要结婚了,前女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来跟她耀武扬威。自己所认定的男朋友背着她偷腥,她却还像个傻子一样被瞒在鼓里。 也不知道,今天这一次的谈话,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心里百感交集,可她却强装镇定,不冷不热地说:“这是我跟阿遇两个人之间的事,我会处理的,不需要你操心了,慢走,不送。”说着,她起身拉开了房门,明显是送客的意味。 这一次,秦芹没有再拿话刺激她,临走时,她故作好心地提醒她:“结婚的事,你可要好好想清楚,毕竟,这是关于你一辈子的大事。” 等她走远了,四月砰的一声把门关上。门阖上了,她贴着墙壁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厨房,把炒好的土豆丝盛到了碗里。许是烧的时间长了一点,本该鲜脆嫩黄的土豆丝煮成了软趴趴的一盘,就如她过期的感情。 她拈起一根放到嘴里尝了尝,咸度刚刚好,就是太软糯了,粘牙。面无表情地将刚装盘的土豆丝倒进了垃圾桶,她重新拿过一只生土豆,削皮切丝,等重新做好一盘酸辣土豆丝,也不过用了短短十分钟。 待心慢慢静了下来,她又做了个鲫鱼汤。掐着时间把菜和饭端上桌的时候,齐遇回来了。他吭哧吭哧将食材扛了进来,四月过去帮衬了一把,然后让他去洗手,洗完手后,四月把筷子递给了他,淡淡说:“吃饭吧。” “好咧。”男人豪气地应着,许是肚子饿极了,他一上来就狠扒了几口米饭。四月见状,伸出筷子夹了鱼肚部位最嫩的鱼肉放到了他碗里,柔声道:“别光吃饭,多吃点菜。” 齐遇闻言,笑得眼睛都迷成了一弯月,一边囫囵地吞咽着米饭一边夸奖道:“四月,你真贤惠,我能娶到你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因为吃得过快,他的声音都闷在了喉咙里,听着有些好笑。 四月静静地看着他,神情与往常无异,“多吃点,你不是最喜欢吃我炒的土豆丝了吗?” “嗯嗯。”齐遇点头如蒜,夹了好几筷子的土豆丝堆在碗里,不一会儿,碗就见了底。 “还要吗?”四月问。 “要。”齐遇特意吩咐了一句:“盛满一些,我今天太饿了。” 四月点点头,接过空碗,到厨房给他重新盛了一碗。吃饱喝足后,四月将剩菜放进了冰箱,又用抹布擦了擦桌子。见齐遇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一嘴的油,四月推他去洗把脸,而她则去厨房把碗洗了。 午饭过后,两人一起给食材分类,然后放冰箱。期间,四月漫不经心地问起了齐遇的尾戒。她以前看到过一眼,随口问他什么时候买的,那时齐遇说是在摊子上买的,几块钱的东西,他就是买来玩的。她也单蠢,分不清假货真货,轻易被他蒙混了过去。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在那时候跟他前女友扯上了关系吧。 旧事重提,齐遇的心抖了一抖,故作镇定地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悄无声息地观察着四月的脸色,“那个戒指啊,因为不是值钱的东西,早就被我丢了。”他说的从善如流,眼睛都不带眨眼的。 偷偷窥伺了四月一眼,见她神情没有异样,他心里稍安,状似不经意地问她:“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问题了,我不说我都快忘了我有那么一个戒指。” “哦,没什么。”四月垂眸,取出一部分的食材进行装盘。 男人瞬间福至心灵,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四月的腰,嘴角含笑地问她:“你有没有想过结婚戒指要什么样的款式啊?” 四月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仔细想了想,大致的说着范围:“简单大方就好,最好价格实惠。”话刚说完,就见齐遇一脸的不赞同,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亲昵地给她做思想工作:“结婚,是关乎一辈子幸福的大事,结婚戒指一定要好看,不能光图便宜。毕竟,结婚戒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对于婚姻的见证,一辈子只有那一对,以后就算有钱能买更好的,也不能代替它的重要意义。” 齐遇这一番话说的圣神而虔诚,从她这个角度望去,似乎可以看见他眼里藏着的流动的星河。可以相信他吗?心底有一个小人在问她。四月闭了闭眼,嘴边泛起了一个虚幻的笑容:“戒指只要合适就好,不能太挤也不能太松。挤了手疼不说还会卡住,松了就会滑出来,很容易就丢了。” 男人有些莫名,“买戒指的时候肯定会测量你的手指尺寸的,不会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的。” 四月听了,笑了笑,没说什么。 隔天,齐遇就拉着四月去了珠宝店。他们去的是一家品牌连锁店,不管是地段还是规模,在市中心的几家珠宝店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四月他们一进去,柜台营业员就迎了上来,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热情而不失礼貌地问:“先生,是给您女朋友买首饰吧,想要买什么款式的首饰?” “婚戒。” “嗯,好的,这边请。”说着将他们领到了一边的展柜。 透明的玻璃夹层内,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精致耀眼的戒指,大小不同的钻戒刻面在led灯的照射下散发出了璀璨夺目的光芒。每一颗钻戒都有其独特的含义,诠释着经典,极有质感。 四月粗粗扫了一眼,发现标价极其昂贵,只一颗30分的钻戒就要将近3万元。她头皮发麻,拉了拉齐遇的袖口,小声地说:“我喜欢铂金的,我们就买一对铂金婚戒吧。” 齐遇不知道听没听到,兀自专心地挑选着戒指。在仔细地浏览了一圈后,他手指着其中一颗,对营业员说:“把这一颗钻戒拿来给我看看。” “好的。”营业员将他选中的一款钻戒取了出来,轻轻地递到他手中,嘴上流利地解说道:“先生您真有眼光,这款g色3ex切工vs1净度的1克拉钻戒,,它两侧都镶嵌了碎钻,呈一颗心形托举着切割完美的钻石。虽然它的净度色泽不是那么完美,但款式朴素大方,火彩也不错,很适合作为婚戒收藏。” “嗯。”齐遇认真地打量着手上的钻戒,转过头瞟了四月一眼,示意她把手伸出来。四月下意识地把手往后一缩,男人眼明手快地抓住她的胳膊,顺着她的胳膊摸到了手,用力一扯。四月只觉得指尖一凉,低头一看,阿遇正拿着钻戒小心翼翼地从她的无名指上套了上去。 他微微垂眸的姿态,专注而温柔,四月在那一刻闻到了隽永的气息。 第17章 偶遇 戒指稍稍有些松,齐遇托着她的手观赏了片刻,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问站在一旁的营业员,“这款戒指多少钱?” 营业员一看有戏,忙讨巧地回答道:“这款戒指现在是特价,标价99999元,意味着长长久久。” 齐遇一听,心念一动,摸了摸四月戴着戒指的手,笑道:“这戒指有点意思。”说完,他抬眸看向四月,问她意见,“你觉得这一款戒指怎么样?” 四月认真地查探着他的神态表情,发现阿遇并不像是说笑,看那样子是真打算要买下了。可用10万买一颗只具有观赏性质的钻戒,她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值。这样想着,她果断地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这一款。” “可我觉得这颗钻戒挺好看的,样式也符合你说的简约大方。有时候挑钻戒就需要缘分,而且它的价格也挺有意义的,就当博个好彩头。”齐遇不死心,极力地劝说着她。四月面有难色,瞥了笑得公式化的营业员一眼,把傻帽的某人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道:“你疯了?10万块钱相当于我们一年的挣的钱了。” 齐遇无所谓地耸耸肩,“那有什么,钱没了再赚就好了。这枚钻戒是当用来当结婚戒指的,档次也并没有多好,如果我有钱,肯定给你买更好的。” “那是10万,不是一笔小数目,你干嘛要打肿脸充胖子。”四月一时情急,后半句话脱口而出。 话一说完她就后悔了。果然,她看到齐遇变了脸,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目光直视她。四月顿时觉得身体冰凉,她动了动嘴,苍白地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你不用再说了,我现在不想听你说任何话。”他冷酷地打断了她的话语,自嘲地说:“原来在你眼里,我给你买戒指,努力想把最好的给你,这样爱你的方式就是在打肿脸充胖子。”说着说着他忽然笑了,肩膀微微耸动着。 四月正想说什么,眼角余光看到营业员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这里,她顿了顿,用力将卡住无名指的戒指退了下来。 “对不起,我们不买了。”四月抱歉地看了营业员一眼,将手里的戒指递了过去。也没管对方的脸色,她回身挽住了齐遇的手臂,低声道:“我们回家去……”话还没说完,男人就坚决地摆脱了她的手,冷着脸插在裤兜里。 “阿遇。”四月喃喃,愣愣地将他望着。 这在这僵持的时刻,忽然有一个甜美的嗓音插了进来,“咦,四月,你怎么在这儿?” 四月循声望去,正好见到夏白挽着顾青颜向这儿走来。 “我远远瞧着就觉得像你,原来真的是你。”夏白笑盈盈地看了她一眼,瞥过站在她旁边的齐遇时,眼里带着恍然:“这位就是你未婚夫吧,长得挺帅的啊。” 被美女夸奖,饶是齐遇也不禁有点脸红,此刻他早忘了正跟四月生着气,笑着问她:“你们认识?” “她就是我跟你说的朋友,夏白。”四月的嗓音闷闷的。 齐遇心思活络,一下子就猜到眼前的女人就是那个送四月钻石项链的朋友,他眼睛一亮,恭维着说:“你好,我常听夏白提起你,久仰大名。”他随口一说,朝对方伸出了手。 夏白看着那只手,娇笑着依偎在身旁男子的怀里,似真似假地说:“我可不敢跟你握手,我男朋友会吃醋的。”说着,她仰起脸笑望着男子,吴侬软语道:“你说是吧,青颜?” 顾青颜原本没什么表情,听夏白这么一说,他扯了扯嘴角,配合地露出一个笑,“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他这一笑,如暗夜之花无声盛放,一半妖冶一半邪气,毫无忌惮的展示着他惊人的魅惑。 不知道谁又会为他沉沦。 夏白眼里闪过一丝痴迷的神色,回过神来,她吐了吐舌头,巧笑倩兮,“我可不敢。”那娇憨的气质跟她美丽的外表浑然天成,是个难得的美女。 齐遇悻悻地收回了手,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虽然也算半个帅哥,可跟夏白身边的男人一比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刚适逢夏白又说出那样一番话,他有种处于下风的失落感。 都是男人,怎么差距就能那么大呢,齐遇泄气地嘀咕着。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他借钱的真正主人是顾青颜。 见四月没什么话,夏白用眼睛扫了周围的展柜一圈,主动找话题道:“四月,你们是来买戒指的?”这一片区域都是卖戒指的。 刚刚还为买戒指的事情跟阿遇发生了点小争执,这会儿听夏白主动问起,四月突然就有了些尴尬,表情不怎么自然地回:“嗯,就随便看看。” “是买结婚戒指吧,哪能随便看看,要不你们先挑着,我在旁边给你们作参考?” 四月刚想婉拒,齐遇心直口快道:“已经挑好了,不过四月不同意。” “怎么了?”夏白朝四月看过来。她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见四月脸上隐隐划过窘迫的神色,她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摇了摇身边默不作声的男人,她笑得一派纯然:“青颜,我们跟四月也有十多年的交情了,她要结婚了,我们怎么也该表示一下啊。” 顾青颜没有说话。 夏白当做没看见地转过头笑眯眯跟齐遇说,“这样吧,四月的结婚戒指就由我们买单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四月,她一路走来很不容易的。” 齐遇闻言有些错愕。四月的这朋友可真大方,花钱眼都不带眨一下的。虽然她已经送给四月一串极其昂贵的钻石项链,但如果连结婚戒指也要她来送,那他这个未婚夫未免也太没用了些。齐遇隐隐有些不悦,没等四月开口他就出声断然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结婚戒指还是由我来买比较好。”这样说着他转头征询着四月的意见:“我们就买刚才那款好不好?”他说的小心翼翼,很怕四月再次泼他冷水。 索性这一次,沉默许久的女人终于还是答应了,“好,你说了算。”轻轻柔柔地将主动权交到了他手里,这充分满足了齐遇的大男子主义,他顿时笑得眉飞色舞,“我先去结账,你在这里等我,顺便跟你的朋友聊会儿天。” “嗯。” 她静静地看着齐遇走到柜台,跟原先的营业员说着话。 “四月,要不要上去坐坐,楼上是奢侈品专区,有贵宾室,可以去那儿边坐边聊。”夏白亲热地拉着她的手,似乎跟她有说不尽的话。四月下意识地看了顾青颜一眼,慢吞吞地说道:“你们也是来买首饰的吧,我还是不打扰你们了,我马上就要走了。” 夏白听了,哦了一声,正要再度开口,一旁的顾青颜接了她的话头,声线沙哑地说:“林四月,对于结婚,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这一句话,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陈述,夏白听了,面色有些难看,不由侧过脸去看他。 仍是那张妖娆道近乎灼人的脸孔,此时不笑的样子,莫名的有一种易碎的脆弱感。夏白走过去拉了拉他的手,故作娇嗔地道:“青颜,你说什么呢,四月过几天就要结婚了,她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是问她。”男人没看她,不顾夏白有些难堪的眼神,目光如利剑一般笔直地射向四月,慢慢地重复道:“你真的想清楚了,要跟他结婚?” 四月闻言,不由地回过头看着不远处的齐遇,看着对方认真专注的侧脸,那张她极为熟悉的面容。约莫是察觉到了四月的视线,齐遇也朝她看来,当遇到四月一眨不眨的目光时,他有些心动,稍显赧然地对她笑了笑,笑得有些傻。 她收回目光,默默地说:“想清楚了。” “你看,我就说嘛,四月肯定是考虑过后才决定跟那个齐遇结婚的。呵呵,我看那个人还是挺靠谱的。”夏白笑着附和着四月的回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冷场,她这会儿脸皮子有点僵。 对于夏白话里的后半句,他不置可否,只用那略带嘲讽的目光凉飕飕的盯着四月,末了,他不冷不热地说:“你高兴就好。” 似乎话里有话。 四月面不改色,沉默而安静地直面着男人投来的目光。后来,齐遇把四月叫了过去,说是要测量手指的尺寸,四月应了一声,朝夏白他们点头示意,“我先过去了。” “嗯,改天再会。” “好。”这一个字说出,四月悄悄呼出了压抑许久的呼气声,忽略过男人能刺穿她后背的凌厉的目光,她径自朝齐遇走了过去。 等到改好钻戒的尺寸,四月悄悄地回头望去,早已没有了他们的身影。 “四月,你在看什么?”拿起装有钻戒和一系列鉴定证书的纸袋,回过头,却发现女人容色恍惚,似乎有些心神不定。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四月回过神,露出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第18章 跟医生的对话 顾氏主宅内。 例行体检后,医生问他:“最近又失眠了?” 顾青颜揉了揉困倦而抽痛的眉心,自我调侃道:“我不是一直都这样么?” 医生闻言,正在收拾医药箱的动作一顿,转身问他:“最近需要几颗安眠药才能入睡?” 伴随着他舒缓轻柔的嗓音,露出视野里的是一张骨俊神清的好看的脸,五官分开来看并不算精致,但组合在一起却越看越顺眼。约模是当医生的缘故,他性格严谨,周身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禁.欲感。给人的感觉,温润中带着冷淡,苍俊中藏着疏离。 “五片。”男人的声音从沙发背后传来,淡漠而随意,“我通常会喝几杯红酒,这样睡的会好一些。” “服用的安眠药时间越久,身体对药物的依赖性就越强,长时间下去会对身体有损害。”顿了顿,出于职业素养,他轻声建议道:“我认为你应该慢慢停药了。” 顾青颜不置可否,只道:“你不懂一个人长期失眠的痛苦。” 医生想了想,提议道:“或许你应该去找心理医生,催眠也是一种治疗手段。” 男人闻言眼一冷,瞥了对面的男子一眼,要笑不笑地说:“你认为,我是那种可以把自己的思想交托到别人手中的人么?” 医生摇了摇头,“你防备心太重了。” 顾青颜冷哼一声,没有反驳。 医生悄然叹了一口气,“我们认识也有3年了,就算不是相识的朋友,也可以算是有默契的伙伴了吧。你这样下去,会把自己的身体拖垮的。” 明白对方的好意,顾青颜默了默,忽然开口道:“我只是这几天失眠有些严重,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遇到了一个人,我的睡眠质量更差了,有时就算服用了安眠药还是睡不着。” “什么人?”医生收拾好工具箱,转身坐到了顾青颜的对面。灯光下,那个华丽的男子闲散地靠在沙发上,黑色的浴袍领口松开了几分,露出了白的晃眼的皮肤。他毫不怀疑,只要这个男人一个眼神,就会有很多人甘愿为他舍弃所有。 “一个女人。”那个男人神情悠远,似乎陷入了所谓的回忆里。 医生换了一个坐姿,循循善诱道:“你对她有什么想法?”他虽然不是心理医生,但有时候充当一回心理医生也无妨。 顾青颜将目光放在不知名的某处,看了一会儿,他嘴角一挑,露出了一丝很难形容的笑意,“一个很让人讨厌的女人。”真的很讨厌,为什么要出现在他的面前,让他不得不面对过去的自己。 十年了,他荣华富贵有了,如花美眷也有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讨厌一个人的话,不见她就好了。” “是啊,只要看不见她就会好的。”男人这么自言自语了一句,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说:“她要结婚了。” 男人难得稍稍敞开心房,医生见状,眼神闪了闪,不动声色地道:“那不是很好吗,她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你们两个人的人生就再无交集了。” “可是,我……”顾青颜犹豫地顿了顿,瞳孔中的茫然瞬时退去,密密匝匝的黑暗笼罩着他的眼,“她的未婚夫根本就是个脚踩两条船的男人,如果她嫁给他,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幸福。” “那更好了,你不是讨厌她吗,她过得不幸福你应该觉得痛快啊。”医生一本正经地劝说着。 顾青颜眼中的怒意陡然大盛,目光凌厉地直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医生,你过界了。我不喜欢别人讨论我的私生活。 “对不起。”话是这么说,医生的眼中毫无歉意,似乎觉得故意刺激顾青颜很有趣。 果然啊,某人在他身边呆久了,自己都被她带坏了。不知道是想起了谁,医生肃冷淡然的表情缓了缓,眉间染上了一丝温柔的神色。 顾青颜似乎也为自己没有理由的生气而感到费解,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空白,沉默了几秒,他还是问出了在心里积压许久的疑问:“医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一个女人在明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出轨的情况下,还假装不知道并坚持要跟他结婚,这是出于什么缘由呢?” 今天的顾青颜,似乎有些反常。医生很想拿自己不过问他的私生活这句话去堵他,想了想,他又觉得自己太恶劣了,遂又作罢,乖觉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应该很爱他的未婚夫吧。” 男人闻言没有说话,静默了半晌,他恢复了常态,疲懒而困倦地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有事情我会通知你的。”药效似乎发挥了作用,他终于察觉出了那么一点困意。 “好,我先走了,祝你有个好梦。”言语上的礼貌的告别后,他背起医药箱转身往门外走。走了几步,他停住脚步,忽然说了一句:“无论做什么事,首先先问问你自己的心。”模棱两可地抛下了这一句话后,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 心?房间里的男人摸了摸胸口,有什么模糊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便被他毫不犹豫地否决了。怎么可能呢,他对她…… *** 婚礼的前夕,四月跟齐遇请来了邻巷有名的一个大厨,名叫老赵,是专门办理结婚喜宴的好手。他们请来的人不多,差不多两桌,齐遇就跟着老赵去采办吃菜,而四月则和老赵的媳妇吕四姐一起装点着屋子。 由于房子小小装修了一下,在外人看来倒也不至于太寒碜,四月跟吕四姐就合计着挂些气球啊彩灯什么的,亮堂些。她们相互分工,一个传气球一个挂气球,不过半天时间就把屋子装扮的像模像样。下午,吕四姐又带着她到一家小型的婚纱店挑选着婚纱。 因为就在家里简单的办一场,四月就想低调些,看了一圈的婚纱后,她最终选择了一件牡丹刺绣的红色旗袍。店长拿下来给她看的时候才发现旗袍的上半部是镂空的,纱绢质地,手摸上去隐隐透出肉色。 四月有些犹豫的看着旗袍的肩部,吕四姐一下子就猜中了她的心思,笑着说:“当新娘子的人怕什么羞,你身子骨长得那么好,多适合穿旗袍啊。这一件我看挺好的,婉约中不失性感,红色看着又喜庆。” 四月不好意思的笑笑,默默地拿着旗袍去了更衣室。 等再出来时,吕四姐眼前一亮,连声夸好看。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原先不起眼女人换上了旗袍,身姿窈窕地往那儿一站,把她骨子里的淡漠衬托出了高贵的气质。 她本就生的四肢修长身形高挑,虽然瘦,但骨架子在那儿摆着,完全撑起了这件旗袍。弧形完美的颈肩线条,纤细的腰肢,还有开叉处若隐若现的长腿,再配上她清冷的表情,莫名的让人觉得心里发痒。 “就这件了,四月啊,你这样穿可真漂亮。我保证,你明天一定是最漂亮的新娘子。”吕四姐在一旁直夸,笑得合不拢嘴。四月淡淡地看着镜子中的女人,抬手摸了摸衣襟处的盘扣,有种不真实感。 她真的要结婚了。明天,一定是她这27年里最漂亮的一天。 四月啊四月,一定要坚持住,马上就有家了。 她对着镜子眨了眨眼,嘴边掀起了一个淡漠的微笑。 试完新娘礼服,又选了一双合脚的中跟鞋,今天的计划大致完成了。走时,心细的吕四姐跟店里的化妆师谈着明天给新娘化妆和跟妆的一些相关事宜,谈妥后,她心满意足地跟着四月打道回府。 到家的时候,老赵和齐遇正在清洗着扇贝,齐遇没做过这些,频频出错,四月看不下去了,接过男人手里的活,催他去忙别的事情。 忙到晚上,把明天要用的食材都料理干净后,老赵跟吕四姐就先回去了。 得亏他们就办一场小型的家宴,不然就他们这几个人可不得忙死。睡前,齐遇爬到了床上,拱了拱四月,问她今天挑了什么样的婚纱。四月闻言,勉强睁开了直打架的俩眼皮,咕哝了一句:“你明天就知道了。”等他不死心还想打听清楚的时候,四月早就睡得不知道天南地北了。 将就的在地上打了个地铺,男人一想到明天就能和四月睡一个被窝,就乐的不行,翻过来覆过去,滚了半宿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19章 不速之客 第二天五点不到,他俩就收拾收拾起床了。草草的吃过晚饭,两人合力将床上的被子叠好放进柜子里,又拿出新买的红色被单铺了上去。还记得买这四件套的时候,看着被单上绣着的鸳鸯,他直嚷嚷着说俗气。这会儿铺好了,他贼兮兮地伸手摸了摸鸳鸯,笑得别提多傻了。 四月笑着推了推他脑袋,问他鞭炮买好了没,齐遇一把搂住了她的腰,“早买好了,就在门后面堆着呢。媳妇儿,给相公亲一个。”掐着嗓子怪里怪气地回她话,作势嘟着嘴就要往上亲。 正在这时,门口想起了敲门声。 “应该是化妆师来了。我去开门。”四月捋了捋凌乱的衣服,起身向门口走去。而没有偷到香吻的某个幼稚鬼则遗憾的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起身,顺便将床上的褶皱给抚平了。 房门一开,果然是昨天约好的化妆师,四月将人迎了进来,直接请进了卧室。对方将带来的化妆盒打开,里面琳琅满目的化妆用品满的几乎要挤出来。 “有没有想过要什么样的发型?”化妆师小李轻声询问她的意见。 四月摇了摇头,“你看着弄就好。” 小李退后几步,支起下巴观望了一会儿,说:“你太瘦了,衬得颧骨有点点高,我一会儿帮你用头发稍稍挡一下,再加上适当的妆容,人会看起来精神点更漂亮些。” 四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 达成一致后,小李很快就从另一个化妆盒中拿起做发型用的工具,专业而利索地摆弄起了她的头发。先是烫卷,然后盘发,定型,一系列步骤忙下来,一个多小时后过去了。小李将随身携带的镜子递给四月,微微弯下腰看着镜中的四月,“怎么样,好看吗?” 四月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头中长发很好地挽了一个低发髻,露额扎发特意打理出了蓬松感,面颊两侧各自留了一缕微卷的发丝,简单优雅而又没有刻意感,很好地修饰了她的脸部轮廓。她由衷地称赞道:“很好看。” 小李听了,嘴巴弯起,脸颊上露出了两个大大的酒窝:“四月姐,等我帮你化好妆,你会变得更好看的。”自信满满地说完这句,她将用过的工具简单的收好,又拿了一样东西出来,挤在手背上,“我先给你涂一层隔离霜,一会儿用粉底液打底。” “嗯。”从来没画过妆的某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期间,齐遇溜了进来,想看看四月打扮的怎么样,当看到四月只化了一只眼睛的妆容后,他表示受到了惊吓。小李瞪了他一眼,觉得自己的手艺收到了侮辱,对他翻了个大白眼,“急什么,还没化好呢,等化完妆,你一定会觉得惊艳的。” 四月安然地看着齐遇。此时齐遇已经换上了他为数不多的一套西装,抹着发蜡,喷了古龙香水,看着还挺像回事的。 见她看他,齐遇摸了摸鼻子,笑得灿烂,“已经有人来了,我先出去招呼他们了,你乖乖在这儿呆着,一会儿我过来带你出去。我要让他们看看我媳妇有多漂亮,羡慕死他们。”他说这话时脸上神气活现的。 四月含笑地点头,“好。” 许是被四月罕见的温柔神色所触动,齐遇傻笑着摸了摸后脑勺,一边看她一边后退,等脑袋挨到门了,他哎呦了一声,打开冲了出去。 小李笑她:“四月姐,你老公人可真逗。” 她抿了抿嘴,笑了。 两个钟头后,化妆终于告了一段落,小李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将落的乱七八糟的化妆品收好。 “四月姐,你再照照镜子看看。” 四月重新举起桌上的镜子,待看清了镜子里的女人时,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是我吗?”镜中的女人画着精致的妆容,乌发,杏仁眼,烈焰红唇,美得有些高不可攀。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你要相信化妆的神奇。”小李凑到她脸颊旁,跟她一起看着镜中的美女,肯定道:“你今天一定是最耀眼的新娘。” 帮四月穿好旗袍和鞋子后,小李提醒道:“穿旗袍会有点冷,你招呼好客人后马上回屋里裹上厚外套,不然会生病的。”嘱咐了几句后,她继续道:“我去把新郎叫过来,他刚还说要带你去见大家的。” “好。”四月轻轻应了声,看着小李走了出去。即使她一向寡言少语,但对于一会儿齐遇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后的神情,她还是有些期待的。 没有等多久,房门重新打开,有几个小孩在门口晃头晃脑地张望,齐遇给他们塞了一些糖果,让他们到一边玩去。关好门,看到四月的样子时,他愣了一愣,没吭声。 四月见状,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身上的旗袍,问:“怎么了?不好看吗?” “没有。”齐遇摇了摇头,继续目不转睛地望着四月,冷不丁地开口:“我突然后悔了,不想把你带出去了,万一谁看你好看把你抢了怎么办?” 女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觉得好笑,她也真这么笑了出来,笑得干净而放松,柔和了她身上的冷意。 齐遇呆呆地看着这个女人,这个在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不离不弃的女人,这个从今往后要跟他过一生一世的女人。心里有一股冲动,迫使着他说出什么,当渴望冲破顶点的时候,他脱口而出:“四月,我爱你。” 他慢慢朝她伸出了手。 厚实的掌心摊在她的眼前,看着就是一双很有安全感的手,能够给她撑起一片天空。她的选择应该没有错吧,这样的心思在脑中像流星一般划过,四月安静地注视了片刻,缓缓地将她的手交到了他的手中。 两只手相互握紧,甫一踏出房门,宾客们对着他们放礼炮,霎时,五彩六色的碎纸屑飞到了空中,也落到了他们的发间。四月跟齐遇相视而笑,笑容在那一刻定格。 老赵带了几个徒弟过来照应着,不一会儿,三三两两的菜就上桌了。齐遇一一安排他们就坐,临时拉来的小型乐队好玩的吹起了猪八戒背媳妇的曲子,一时间气氛被炒到了*。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秦芹来得时候,齐遇刚给宾客们敬了两杯酒,都是白的,因为喝的太猛,脑袋有一瞬的空白。等到秦芹走到这边了,他才发现到她,心里顿时竖起了一座高墙。 四月牵着他的手,很轻易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寻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正好看到了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女人。她没有戴眼镜,虽然是视线模糊,但不妨碍她认出了秦芹,她的脸上甚至挂着还未散去的笑容。 有人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异常,嚷嚷着道:“来了新客人了吗,坐这儿,这里还有位子。” 四月首先回过神来,跟客人说:“不好意思,她来找阿遇有点事,来,我敬你一杯。”说着,她不动声色地放开了男人的手,转身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白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中晃了一圈,随着四月干杯的举动,不小心溢出来了些,不知道是谁的泪。 一口气灌了进去,肚里火烧火燎的,四月面不改色,脸上挂着盈盈笑意。 “好酒量。”四十好几的中年男子给她竖起了大拇指,“女中豪杰啊。”说着,正打算也一口干了,身旁的老婆拉了拉他的袖子,“少喝点,你还嫌上去喝的胃穿孔的教训不够啊。”话是这么说,出于女人的直觉,她觉得那三人之间肯定有什么,目光有一眼没一眼地朝四月这边望来。 男子扫兴地撇撇嘴,对着四月道:“抱歉,媳妇儿管得严。” 四月表示没关系,对女人看过来的视线只当没看见。 回过头,秦芹跟齐遇走到了大门口,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面对着这满室的热闹跟喜庆,四月只觉得冷,冷到了骨子里。她回到房间披了件厚外套,伸出双手用力地搓着冻得发僵的手臂。 门开的时候,她抬眸看过去,只见齐遇犹豫不决地站在门口,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欢喜地向她走来。 “怎么了?”她的嗓音空洞而飘忽。 “我的一个朋友……有事情找我帮忙,我想……先出去一会儿。”似是觉得有些为难,齐遇的这句话说得吞吞吐吐,双眸也躲闪着四月投过来的视线。 四月听了,没说什么,神色平静地问:“要去多久?” “大约……两三个小时吧。”他不太确定地说道。 “哦。”四月点点头,没有情绪的开口道:“那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本来以为她不会答应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获得同意,齐遇觉得不可思议之余,也用探究的目光观察着四月。见她神情跟往常无异,他松了一口气,语速极快地说:“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说完,他正打算退出去,四月叫住了她。 “阿遇。” “嗯?”齐遇这会儿有些心虚,只盼快点将秦芹打发走,这会儿应得有些心不在焉。 女人顿了一顿,神色认真地看向他,“我等你。” 男人笑了,“乖乖等着我,等今天过去,我们就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等男人离开了,四月念着这几个字,眼神麻木而悲凉。 第20章 放手 箫离匆匆赶来的时候,喜宴已经开了一半,他用眼睛扫了周围一圈,没有发现四月的身影。有人看到他来,便问他是不是也是来参加婚礼的,他应声回答是,又问那人四月在哪儿。 那人指了指卧室门口,顺便多嘴了一句:“刚也有个女人过来,后来齐遇那小子就跟着她出去了,也不知道是去办什么事。不过啊,办结婚酒席,新郎临时离开让新娘一个人在这儿,总是不大好的。” 估计是多喝了几杯,那人把心里的话也给捅出来了,旁边的女人用胳膊肘碰碰他的腰,使劲朝他使眼色,男人反应过来,悻悻地闭了嘴。 箫离闻言,神色一凛,直觉有什么不对劲。他不动声色地敛了敛眸,循着男人手指的方向走到了卧室门口。 咚咚咚。 “进来。”门里传来了女人平稳的声音。 他推门而入,一眼就瞧见四月一身红衣地坐在了大红喜被上。 今天的四月,跟往常的她看起来有些不一样。此刻她静坐在床头,双腿优雅地并拢着,平时过于憔悴的脸被精致的妆容所覆盖,将她那一双清泠的眸子显得尤其突出,本该是缺点的嘴唇被精心涂描,瞬间就给她增添了一丝高贵和从容。 这样的四月,堪称惊艳。 他轻轻将门阖上,转身走向四月,当走到离她还有三步的时候,他顿住步伐,俯下头,由衷地赞叹道:“四月,你今天真美。” 女人听了,小幅度地露出个笑,“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箫离搬过一张椅子,坐在了四月的对面,听到她这样说,他眉头轻拢,带了一起歉意:“抱歉,因为工作上的事,来得有些晚了。” “嗯。”四月心神不定地应了一声,突然站起,“你还没吃饭吧,我带你去厨房,老赵应该还留了一些菜,都是没动过的。” 男人伸手制止了她的举动,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让她重新坐下。四月呆呆地坐了回去,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了?” “我有事要跟你说。”箫离神色郑重。 四月身子僵了一僵,掩饰性地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发髻,“什么事?” 将她不自在的神情举止尽收眼底,箫离微微垂眸,从西装左胸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红包,“前不久不是跟你说了吗,你结婚的时候,我要给你发一个大大的红包。”说着,他将手上的红包递到了四月的前面。 女人愣愣地看着他递过来的红包,光看厚度,似乎钱数不少,将薄薄的红色纸片撑的满满的,封条口都没有封上。见她没有收下,箫离懒洋洋的眨眨眼,用手颠了颠手上的重量,一本正经道:“这是我的小小心意,你不收下就是不拿我当朋友了。” 四月面有难色,思考了片刻,犹豫地说:“你给的太多了,我不……” 箫离打断她:“现在结婚给的礼金都是大几千的,这里面是一万,我本来想给包个9999,祝愿你们能够过得长长久久。但这么一来就势必要有零钱,叮叮当当的不方便,所以——” 他拉长了声调,朝她摊开了另一只手,“请给我一块钱硬币。”他本来是想包10万的,但转念一想塞不下不说四月肯定也不会收的,便只好去了个零。 又是长长久久,她似乎跟9这个数字特别有缘。想要扯开嘴巴高兴的笑一笑,却发现怎么也笑不出来。箫离手举得有些酸了,可女人仍然沉默地低下头,没有接过去的意思,他微微皱了皱眉,将手收了回来。 她似乎有些不在状况,尽管面上不露声色。 十来年过去了,她的性格依然没有变,凡事都藏在心里,顽固的像一块石头。 他沉吟了一会儿,换了种语气,用轻柔而如沐春风的声线诱哄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四月张了张嘴,刚想开口,电话响了。她怔了怔,拿起手机,双眼直直地看了屏幕好几秒。见她神色难辨,犹豫不决的样子,箫离沉了眼,劈手夺过了她手里的手机,眼睛扫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是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他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嘴巴紧抿的四月,直接按了免提键。 霎时,一连串模糊的对话声传了出来。 “秦芹,对不起,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男人嗫嚅着。 “齐遇,你不爱我了吗,你真的要跟那个女人结婚?”女人语气痛苦地质问声。 箫离拧着眉,脸色有点难看,他悄然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女人,见她敛着眸,视线一直放在旗袍上的一朵殊色牡丹上,不曾移动一下目光。 或许是妆容太厚,到了这时候,他也没有在她脸上发现什么多余的表情,整个人就如一座没有生命的浮雕。再精心修饰的素描,也抵不过画上鲜活生动的色彩。 电话里的人仍在交谈,“我们之间都过去了,四月对我很好,我不能对不起她。” “当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已经对不起她了。”女人的声音有点讽刺,“你说,如果我告诉她你在要结婚的十来天前还在跟我上.床,她知道了会怎么办?” 男人没有说话,也许是羞愧,又或许是后悔。 电话里一片安静,箫离抽空瞄了一眼屏幕,手机仍旧是通话状态。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一下四月,可女人的表情空白而静默,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许久,电话里,齐遇失魂落魄的说:“秦芹,对不起,我伤害了你,求求你不要告诉四月好不好,你妈住院不是需要钱吗,我可以帮你……” “我怀孕了。”女人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要我怎么办?或者打掉这个孩子?” 这一个消息,不亚于小型炸弹,轰的一声在这个新房里炸了开来。箫离终于难掩怒气,猛地站了起来,过去拉四月的手,“走,这个婚不要结了,这样一个脚踏两条船的男人,就送给电话里那个叫秦芹的女人吧。对了,你们领证了没? 四月神色默然,继续听着电话里的对话,“不可能的,我们明明做好防护措施的,怎么可能会有孩子?”齐遇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四月厌倦地阖上了眼。 “齐遇。”女人忍无可忍地叫了他一声,“你这是在怀疑我吗,我为什么要拿这个骗你。”说完这几句,电话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纸张摩擦声。应该是秦芹给齐遇看了孕检报告。 “秦芹,我……”电话在这个时候掐断了。四月看了看箫离抓住她胳膊的手,闷声闷气地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在这个电话之前,我还抱有希望,觉得阿遇会回到我身边。”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箫离肯定地说。女人的发丝如瀑,优雅地挽成一个发髻,他看着她头顶处的一只簪花,突然失了语。 “是啊。”四月缓缓地挣脱开了他的手,起身走到了卧室唯一的一扇窗户处。透过窗户上贴的囍字,她看着窗外的风景,修长落拓的身形,像一幅挂着残妆的美人图。 她在她这一生最美的时刻,接受了这样一个惨淡的结局。 “前不久,秦芹来找过我。”她轻声开口道。 “那你……”看着她的剪影,箫离欲言又止。 女人回过头,没有眼镜遮盖的双眼黯淡无光,她自嘲道:“我故意装作不知道,我在赌,赌齐遇对我的感情。可是我现在突然不想赌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像抓住浮木一样紧紧地攀附着别人,总是会失去的。”说完,她转过身,笔直而有力地踏出了她的第一步。 箫离静静地在她后面看着,看着她没有感情地跟众人宣布道:“对不起,今天的婚礼宣布作废了,你们继续吃饭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话音未落,人群中陡然炸开了锅,你一句我一句,争先恐后的跑过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四月没有回应,一声一声地说着抱歉。小李跑过来问她:“四月姐,为什么取消婚宴啊,出了什么事了?” “没有什么事,我身上租的旗袍一会儿脱给你,你回去的时候顺便带回到婚纱店。”四月避重就轻,不愿多谈。混乱的情况的持续了一阵,等到人去楼空,不过过了两个小时。毕竟只是点头之交,众人跟她并没有多大的交情,表面上的关心和客套也就只维持了一会儿的时间。 等到众人都离开了,面对着喧嚣过后的冷寂,她只是沉默地拿过抹布,慢慢地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剩饭。箫离本想留下来陪陪他,但是上级领导一个电话把他叫了回去。临走时,他神情复杂,言简意赅地说:“有事,一定要打我电话。” “嗯,路上小心。”四月关心了一句,看着身边最后一个人走了,她突然没了收拾的心情。将抹布扔在桌上,她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上去,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在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四月沉默地接过,听着手机里的女人说了几句,她面无表情,嘴唇微动,默默地吐出了几个字:“你赢了。” 第21章 为你而来 说完这三个字,她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随手将手机扔到了桌上。只听乒铃乓啷一阵乱响,一盘冷菜被手机撞得滑离了桌面。四月眼明手快刚想上去补救,腿上一凉,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破,她一个不稳摔倒在了地上。 四月闷哼一声,掀开被划开一块布料的裤子,白的没有血色的小腿上赫然有一道很深的口子,鲜红的血瞬间就冒了出来,顺着伤口往下流。她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往侧边一瞥,原来绊倒她的桌腿上有一颗钉子,因为桌子是问楼下的邻居借来的,她一开始并没有多留意。 最近的这几个月,她似乎一直都在倒霉,不是受伤就是生病。在心里自我的调侃了一句,她咬了咬牙,想要扶着桌子站起来,好到卧室找些干净的布料简单地包扎一下。然而,大门在这个时候开了。 四月眨了眨被冷汗浸湿的眼皮,微咸的液体渗进了眼里,有些刺痛。 因为没戴眼镜,她看不清来人的面容,但凭着步子的频率,她能确定不是齐遇。直到男人走得进了,四月才努力张大了眼睛,仔细地分辨着对方是谁。 “你哭了么?” 独特的沙哑的音调,周身散发着冷香的味道充盈在了她的鼻尖,四月一时有些怔忪,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男人半蹲在她面前,干净的一丝不苟的手指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他的眼睛是极其纯粹的琥珀色,此时他眨了眨眼睛,纤细的睫毛分毫毕现。观察了片刻,他皱了皱眉,懒懒的垂下了手,自言自语道:“原来没有哭啊。”语气里不知道失落多些还是庆幸多些。 四月因为汗水浸润了眼,所以眼睛看起来有些发红,她张了张嘴,不知怎么的问出了这么一句,“你……是来参加我婚礼吗?” 顾青颜闻言,眼神倏然转冷,厌恶地撇开眸子。当视线落到了她流血的腿上,他稳了稳,从兜里掏出了一块雪白的帕子。四月见状,下意识地缩了缩腿,垂着眼低声道:“我自己来吧。” 拿着帕子的手顿了顿,他话语一顿,轻描淡写地说:“本来就没打算我自己动手。”说着,他随手就将手帕放到了四月的手边。丝质的手帕落到手心,冰凉而丝滑,四月下意识地摸了摸,抬眸发现对方的目光落到她的手上,她咬了咬嘴,低着头手脚利落地给伤口包扎好。 雪白的帕子敷一贴上小腿,殷红的液体瞬间就浸透了手帕周身。四月忍着疼,小声地说:“对不起,把你的手帕弄脏了。” “先记着吧。”顾青颜轻巧地接过话语权,“反正你答应我要帮我做一件事的。” 四月默了默,没有说话。在双方无言的当口,男人忽然抬起了双手,将别在四月头发上的一株簪花给摘了下来。四月愣了愣,目光落到了对方手中捏着的头饰上,心想着这个忘记还给小李了,还没等她说什么,耳里只听到男人语气嫌恶地说:“丑死了。” 紧接着,只听啪嗒一声,簪花被用力地摔在了地上,顶端的珍珠咕噜噜地滚落在一边。虽然是仿制的塑料货,但这毕竟是小李的东西,四月眉头微微蹙起,衬得那张鲜妍的脸上带了抹肃然。 顾青颜见了,不冷不热地讽她,“怎么,心疼了?”见她没有意愿开口的样子,他静了静,有些别扭地侧开了脸,“大不了我重新买一个比这更漂亮的发饰送给你。” 四月听了没有反应,只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她没有提起自己婚礼告吹的事,隐隐的,她不希望看到他怜悯的目光。 蹲的有些累了,他揉了揉发酸的膝关节,慢慢站直了身体,低下头扫了眼孤零零坐在地上的女人,他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他一直就认为齐遇并不值得她倾心相对,可她真是死心眼一条道都走到黑,现在落到这样的结局,他只觉得是她自己自作自受。 心里莫名的觉得有些痛快,他甚至很好心地伸了把手,温言道:“把手给我,我拉你起来。” 由于没有防备的落坐在地上,她下意识地用掌心撑地,现在两手心都有些脏。依照着对方的洁癖,四月还是慢吞吞地拒绝了,“谢谢,我自己可以起来。” 话音未落,顾青颜蓦然弯腰,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你可真固执,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的牛脾气。”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了过去,话里含着轻松跟愉悦。 四月默默将惊呼声压在了心底,但身体不由的僵硬了起来。 “你要带我去哪儿?” “你不是问我来干什么吗?”顾青颜侧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挂起了懒洋洋的笑容,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我来带你走。” 很久很久以后,四月总会回想起这一刻,这个初冬的阳光灿烂的午后,这个她惨淡的人生发生转折的那一刻。 到达顾家主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 雕刻着花纹的铁门打开,车子缓缓驶了进去,四月无心观察沿途的风景,只是惴惴不安地缩在后座。小腿的伤口发出钝钝的疼,她瞧了瞧被血染红的帕子,血似乎不再往外面渗出了。身旁坐着的男人一直在留心着她的举动,见她看了一眼伤口,便道:“我已经安排好医生了,一会儿我让他给你看一下。” “谢谢。”四月垂着眸,低声道谢。其实她想问的是为什么带她来这儿,但对方似乎无意多谈,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老实说,十年没见,最近接触忽然频繁了起来,她是有些不自在的。 车子停好后,司机过来开门,顾青颜率先走了出去。眼角余光扫到了她开车门的举动,他蓦然制止道:“你别动,我抱你进去。”四月愣了愣,习惯性地开口正要拒绝,男人已经自顾自地走到她这边的车门处,躬身将她抱了出来。 对上了她不安的目光,男人面不改色,只说:“为了让伤口早些愈合,还是少走路比较好。”还未等四月开口,他又说:“谢谢就不用了,先欠着吧。” 四月哑然。如果不是她的错觉的话,她好像看到对方侧过头偷偷笑了一下。他似乎心情很好,难道是因为她受伤了,所以觉得很愉悦吗?似是想到了什么,四月心里一沉,慢慢闭上了眼。如果他还对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的话,她愿意接受惩罚。 毕竟,这是她犯下的罪。 进了屋里的时候,医生已经等在了那儿。顾青颜将她抱在了一旁的沙发上,回头对站在一边的男人说:“站在那儿干嘛,快过来看看,需不需要缝针什么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小心地将染血的帕子解了下来,那条约5cm的伤痕就露了出来。 被叫的男人闻言,摸了摸鼻子,上前几步察看了下伤口,评估到:“伤口看着深,但没有伤到真皮层,不过要好好清洗一下,我看着有些铁锈附在伤口周围。基本不严重,我一会儿给她打一针破伤风,好好包扎好就行。”说着,他走到旁边,在医药箱里翻翻找找,拿出药棉酒精等一系列工具,动作优雅又不失条理地忙了开来。 酒精碰到伤口传来的刺痛让她皱了皱眉,不过她向来皮糙肉粗,不怕疼。医生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小腿轻颤,便抬起头来朝四月安抚一笑:“别怕,很快就过去了。” 他的声线低沉而温柔,如一汪暖流,悠悠地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 四月心里一安,不由自主地缓和了稍显僵冷的面部线条,正要说些什么,身旁的顾青颜冷冷地音调响起,“医生,请不要随意对病人微笑,这样会显得很不专业。” 对于男人时不时的阴阳怪气,医生显然已经习惯了,好脾气地说:“好好好,我不笑。”说完,他专心地忙着手里的动作,不再多说一句话。 一时间,空气中只有剪刀发出嚓嚓嚓的声音。 打完针后,医生简单嘱托了几句:“伤口不要碰水,最好经常消毒,以免发炎。等我下次来的时候,我给你带几瓶医院自制的去疤药,对于新疤很有效。” 四月面带感激地道了声谢,心里顿时对这个医生有了好感。只是,这个男人周身隐隐散发着清贵的气质,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个医生,如果说他是一个成功的上流人士,她一点都不会怀疑。 顾青颜叫来了陈妈,让她带四月去卸妆跟洗澡,并且特意吩咐了一句伤口不要碰水。陈妈应了声,小心地扶着四月离开了。屋子里顿时只剩下了他跟医生两个人。 “我说顾老板,你不觉得让一个外科医生来当你的家庭医生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吗?”男子开着玩笑道。 顾青颜冷冷瞥他一眼:“说吧,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多年来培养的默契,只需要对方一个眼神,他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要离开了。”男子沉默了半晌,悠悠地说。 只一句话,顾青颜就知道了他话里的含义,他不多说什么,只挑了挑眉,问:“你不后悔?” “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后悔这两个词。”医生嘴角含笑,话语里有着一股坚定。 虽然他们之间不算是朋友,顶多就是个雇主跟员工的关系。但到底是好几年的相交了,真要分离难免心情萧索。顾青颜忽然想要抽烟,一摸口袋什么都没有,眼睛扫向了医生:“有烟吗?” 医生摇了摇头,“你知道的,我从不抽烟。” 是啊,他不抽烟的,自个儿怎么忘记了。顾青颜扯开嘴巴自嘲一笑,问:“还打算回来么?”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不会回来了。” 简短的寒暄了几句,顾青颜突然有些失语,半晌,他干巴巴地道:“你走了,我的病怎么办?”他指的是自己失眠这件事。 医生正色着脸,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放慢了语速道:“你的病在于你的心,什么时候你心里的伤愈合了,自然就好了。” 我的心吗?顾青颜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过去经历了什么,但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帮不了你。”医生面有遗憾。 第22章 被迫留下 临走时,医生问他:“刚刚那个女人,就是你之前跟我提到过的那个吗?” 顾青颜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男子见状,笑得意味声长。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手机号码不会换的,什么时候有了生命危险了,可以打电话联系我。别忘了,我可是专业的外科医生。” 乌鸦嘴。顾青颜冷冷一哼,但到最后,他还是先开口道别:“后会有期。” 医生笑了笑,“后会有期。” 等人走了,顾青颜一个人独自在客厅坐了一会儿。脑海中忽然响起了医生说的那句解铃还须系铃人,那个人会是谁呢?估计是医生因为医术不高明弄出来的幌子吧。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背后突地想起了脚步声,男人嘴角一抿,“这么快就好了?” “青颜,说什么呢,是我啊。”雪肤红唇的女人俏皮地从他背后探出个脑袋,亲昵地抱怨道,“你好几天都没有过来找我了,人家想你了。” 顾青颜愣了一愣,将她从身后拉到前面,“你怎么来了?” 忽视了男人话里显而易见的不快,夏白依旧笑得甜美,顺势坐到了他的腿上,握着他的手把玩着。 “不是说了嘛,我想你了,所以就过来看你了。” 女人的重量很轻,更何况她只是虚虚的依偎在他的怀里,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只道:“以后,我有需要会叫你来得。”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没事的时候不要过来。 夏白明白他的意思,可她依旧柔柔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打扰到你的私人空间,我保证乖乖做一个隐形人,一点都不会影响到你的。”她一边说一边伸出两指放在耳边,做发誓状。 顾青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神情缓和了些,问她:“最近去逛街有看上喜欢的吗?”他对夏白一向都很大方。 “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夏白眉眼间闪过一丝失落,转瞬即逝,复又重新振作精神道,“要不你陪我逛街吧,我有选择障碍综合症,你正好可以帮着看哪个更适合我。” “喜欢的话就都买了好了。”男人不以为意。 “我这不是为你省钱吗?”女人的脸色有些发僵,她很好的用笑容掩盖住了,对他撒着娇。 顾青颜还待说些什么,门口处传来了动静,他顺势看了过去。 当看到四月套着宽松的棉质睡衣,由陈妈搀扶着慢慢走过来的时候,他顿了顿,说:“感觉怎么样,腿部的划伤有没有好一些。”他很少关心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觉得有些不自在。但看到女人干净的没有残余妆容的脸,他的心情奇异的得到了舒缓。 “没有原先那么疼了,只要走路慢一点就好。”四月低声的回道,眼神有些刻意回避地看着脚尖。她觉得有些尴尬,一出来就看到夏白坐在了男人的腿上,两人姿势暧昧却看起来异常和谐,自己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夏白看到本应该在酒席上的女人出现在了这里,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应该是婚礼上出了什么事,尽管心里惊涛骇浪,她仍是逼自己开口道:“四月,你怎么在这儿,腿怎么了?”她用力地握紧了手,指甲嵌在肉里,很疼,可比不上心底泛起来的痛意。 “被一根铁钉子划伤了,不过已经做好处理了。”顾青颜简短地说明了四月的受伤经过。 夏白张了张嘴,她其实有很多问题堵在心口,比如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她的未婚夫呢,最关键的是,为什么顾青颜能够容忍她在这里。脑海里瞬间闪过了很多想法,她僵了一僵,慢慢起身走到了四月面前,一脸担忧的看着她的腿上的纱布。 这么多年,她已经可以很好地伪装自己,不让自己真实的情绪外露。 “四月,要不要躺床上休息一下,我看你现在很累。”女人的脸色苍白如纸,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周身散发着死寂的气息。夏白跟她一对视,当迎上了那双黑的渗人的眼睛时,她吓了一跳,一眨眼,女人神色安静,朝她笑笑。 “我现在好多了,家里还有一些事需要我去打理,我想先回去了。” “那要不要我送你?”夏白脱口而出。 还没等四月重新开口,身后男人森寒的声音悠悠传了过来,“你现在这个样子,还回去做什么?” 四月没有出声。 夏白一怔,心里慢慢地沉了下去。她伸手搀扶过四月的胳膊,引导她坐在沙发上,回过头,代替四月回话道:“四月有她自己的生活,我们不应该过多的干涉她的事情。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相信四月她能够处理好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确实是带了私心,可从四月朋友的角度出发,她说的这些话也是很有道理的。 “她要是能够处理的好的话,也不会让自己的未婚夫在婚礼上跟别的女人走了。”顾青颜冷笑着说。 虽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夏白没有预料到是这样的事情,不由地侧过脸问:“四月,他说的是真的吗?” 四月避开了两人投过来的视线,低着头捏着自己的手指,声音平淡地说:“是真的。” “你怎么那么傻。”夏白劈头盖脸地训她:“你怎么能让他跟别的女人出去呢?要知道你是在办婚宴啊,新郎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婚礼取消了。” 四月抬眸看向夏白,轻轻的说道。 夏白错愕,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半晌,她略带干涩地问:“几年的感情,你真的能够放下吗?” 女人双眸一暗,平澜无波地说:“谁离了谁活不了啊,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随即一笑,笑得云淡风轻。 “好了,这些日子,你就在这里住下,等你伤好了再走也不迟。”一直没做声的男人发了话,“我让人去你家把你的那些证件都拿来了。” 后半句话一出,四月想走都走不了了。她有些不明白他的真实想法,难道是为了将她留在身边好报复她吗?是啊,她怎么忘了,他是那么的恨她,就算一切都回到了正轨,可并不代表她犯下的错误就能够被弥补了。 由于顾青颜是打算让四月在这住下来,他特意让陈妈将一间客房收拾出来作为四月的房间,然后又让人去给她置办了一些衣服和生活用品。他做事效率很高,到了晚上饭点的时候,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他留了夏白一起吃晚饭。饭桌上,夏白直夸陈妈的手艺见长,夸得陈妈笑得合不拢嘴来,直说让她多吃点。因为桌上的菜都是些补血的猪肝啊或者骨头汤之类的,她其实觉得有点腻,但还是笑着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间或体贴地给四月夹着菜。 四月低声道了谢,默默地将碗里的菜肴吃下了肚里。桌上偶尔传来筷子碰撞碗筷的清脆声,顾青颜动作优雅地将菜放到嘴里,慢慢地咀嚼着,目光不曾放到任何一个人身上。三人沉默地吃完了饭,男人去书房处理一些公司上的事项,让四月跟夏白好好聚聚,说些体己的话。 夏白今天有些心神不宁,和四月呆在一起也没有什么想说的,两人之间一时有些尴尬。 还是四月先开了口,“对不起,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啊?”夏白回过神,脸上堆起笑,“没有的事。”说着,她亲切地拉起四月的手,继续说:“你就放心在这儿住下吧,等你伤好了,我陪你一起去找齐遇算账。他竟然敢这样欺负你,我说什么也不能轻易放过他。” “算了,我以后过好我自己的生活就好了。” “怎么能算了?你是如何掏心掏肺对他的,你甚至为了他都去卖……”怕提起四月的伤心事,她声音放轻了,最后没有继续说下去。 四月笑了笑,没有在意。 “我帮你换药吧,这样你的伤好得快一些。”夏白突然想起了什么,提议道。 四月本想拒绝,看到对方兴致勃勃的样子,她默默地将话咽进了嘴里,“好。” 夏白很快就提了个医用药箱过来,在里面翻翻找找,拿出纱布剪刀和药酒。小心地将四月腿上的纱布剪开,一边安慰道:“这个医用药箱是我很早的时候放这儿的,这瓶药酒是我找一个老中医特别调制的,对外伤有奇效。”说着,她用棉签沾了药酒,轻轻地涂抹了上去。 “有些疼,你先忍忍。”她专注着手上的动作,话语里有些心疼。 “嗯。”四月点点头,当药水涂在伤口上,她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可夏白好像怕她疼似得,涂一下,就对着她的伤口吹一下,仿佛这么做她就不疼了。这样有些孩子气的举动,让四月不由地想起了很多年前,夏白也是这样给她擦药的。 所以,尽管发生了很多事,夏白对她的好,她却永远记在了心里。 第23章 初恋 毕竟是呆在陌生的地方,四月也不敢乱碰东西,只安安分分地窝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电视屏幕很大,比她家里的小电视大了不知道多少倍,频道也很多,可她还是觉得不自在。 夏白泡了杯咖啡端去了书房,此时人家应该在享受着两人时光。她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像一只大电灯泡,影响了别人的独处时间。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现在这会儿一个人了,才有时间好好想想以后的生活。等伤好了,她得回去收拾一下自己的衣服,至于租的那间房子,就留给齐遇吧。 对了,还有夏白送她的那条钻石项链,自己怎么把这个给忘了,那么值钱的物件,怎么放心藏在抽屉里呢,就算锁上了,也防不住小偷啊。 这么一想,她就有些着急,也不知道阿遇回来了没有,大晚上的家里没有人可怎么办啊。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夏白出来了,许是她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对,夏白走过来问她:“怎么了?” 四月蠕动了下嘴唇,忽然觉得有些羞愧,夏白送她的东西,她也没有好好保管着。 “你送我的项链,我落在家里了。”她深深地低下头,有些不安。 夏白闻言,愣了愣,忙安慰道:“没事的,等你伤好了再回去拿就可以了。” “可是……”四月不放心。 “没有可是。”夏白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蹙眉想了想:“你不放心的话,我帮你走一趟,很快就回来。” 四月拧着眉思考了一会儿,也觉得只有这个办法了,便抬手附在夏白的手背上,一脸郑重地道谢道:“夏白,谢谢你,麻烦你了。” “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女人笑了笑,“对了,你带钥匙了吗?” “没有,不过在门口墙角处有一块砖头,我留了一块备用钥匙在那儿,你只要去了就能看到的。” “嗯。你项链放在家里什么地方。” “我放在了卧室柜子第三个带锁的抽屉里,钥匙我放在了衣柜里一件鹅黄色的呢子大衣的口袋里。你去了仔细找找就能找到的。”四月说的详细。 “好。”夏白直起身,拍了拍手,回过头对坐在沙发上的四月说:“你先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嗯,那你路上小心。”四月关心道。 “放心吧,我开车技术好着呢。” 到了四月租的房子,停好车,看着眼前黑黝黝的楼道口,夏白不免皱了皱眉。老城区的房子有好些年头了,外表破旧,物业不完善,真不知道四月是怎么习惯住在这儿的。楼梯口的声控开关坏了,她不得已,只好借着手机微弱的光,慢吞吞地走了上去。 幸好四月的房子在三楼,她也没有爬太多楼梯。等到到达了目的地,她看到大门微敞着,些许的灯光从门缝里漏了出来,她僵了一僵,转念一想,就知道应该是齐遇回来了。 轻轻敲了敲虚晃的门,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大门从里面打开了。 “四月,你回来了。”齐遇脸上挂着惊喜的笑,等到看清了夏白的脸,他脸上的笑容一僵,只余一丝苦涩,“怎么是你?四月呢?”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夏白不答反问。 男人搓了搓手,慢慢地让开了一条道:“进来吧。”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人也憔悴,跟她当初看到的模样判若两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心里叹息了一句,走进了屋里。当目光落到了桌上还未收拾的菜肴时,她面色一冷,不难想象四月一个人面对着众人各种各样的目光时会有多难堪。 “是四月让你来的吗?” 男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夏白没回答他的问话,只道:“四月先在我那边住几天,等她消气了,我自然会让她回来的。到时候,你们之间的误会你自己去跟她解释清楚。”她隐瞒了一些事,只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齐遇听了,之前的担心放下了些,转而有些愧疚地问:“那她有没有对你说什么,她……会不会原谅我。”如果不是他无意中发现秦芹的通话记录,在联想到当时的时间,他根本不会知道他和她的对话记录已经被四月听到了。幸好他不死心,带着秦芹去了一趟医院,事实证明,她根本没有怀孕,她故意把他引出去,只是为了破坏他的婚礼。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四月,一时鬼迷心窍跟秦芹鬼混,但他是真心想娶四月,想对她好的。只要四月能够原谅他,无论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夏白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这个懦弱又受不了诱惑的男人。她不禁想,四月怎么会和他在一起呢,这样的男人,她看不起他。 可她还是柔柔地开口:“四月她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说你的坏话。她只是想冷静一下,等她想通了,就会回到你身边了。” “真的吗?”男人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惶恐。 这一刻,夏白想,也许他是真的喜欢四月的,只是,他对她的爱,不那么纯粹罢了。 “真的。”轻轻巧巧的给了她肯定,忽略了他面上的狂喜,只道:“四月让我过来去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回过神来,齐遇满脸热切地看着她。 “我送她的钻石项链。” “你等等,我帮你拿。”他殷勤地回话,说完,匆匆去了卧室,只听一阵咚咚咚的翻找声,过了片刻,才安静下来。 男人快步走了过来,夏白抬眸望去,齐遇正手捧着盒子,一脸献宝地递给了她。 她慢慢打开了盒子,霎时,手中的钻石项链在灯光的直射下,散发出了流光溢彩的光芒。远远看去,只望到了闪烁的华光,似捧了一件迷你的霓裳羽衣。夏白目光沉迷地看着它,不由自主地将手抚了上去,慢慢摩挲着碧玺吊坠的表面,一下又一下。 她的初恋啊。 “四月让你来拿项链做什么?” 男人好奇的话语想起,瞬间惊醒了她的梦境,女人愣了愣,回过神来,“四月以为你没在家,不放心项链放家里,就让我过来取一趟。” “哦。”齐遇点了点头,又说:“那你回去后能不能在四月面前多帮我说说好话,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跟秦芹有任何的联系了。对了,秦芹没有怀孕,她是骗我的,你一定要把这些话告诉四月,跟她说,我一直等她,等她回来。” 男人说的情真意切,夏白敛了敛眸,淡声道:“我会代为转述的。” “谢谢了。”男人很是感激。 夏白看了,笑意转深,轻轻地在心里说,我会帮你的,也是在帮我自己。 告别了齐遇,驱车离开,夏白沉郁的心情有所好转,脸上甚至带了一丝笑容。她就不信,两年的感情,四月能够轻易地放手。 回到顾家的时候,四月仍然呆坐在沙发上,电视上放着搞笑的综艺节目,女人看的似乎很认真,只是没有什么笑容。夏白顺势瞟了一眼,问:“电视好看吗?” “啊。”女人如梦初醒,“夏白,你回来了。”她刚才一直在发呆,都没有发现夏白回来了,想到这儿,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 夏白摇了摇头,作无奈状,从包里拿出了那只精致的首饰盒,走到四月身边坐下:“给,好好收着,可不要弄丢了。” 四月没收,犹豫了一会儿,轻声地说:“夏白,你帮我保管吧,我对这儿一点也不熟悉,不小心丢了都找不回来。”话是这么话,她其实是想换种方式将项链重新交到四月手中。毕竟,这条项链那么贵重,她怎么也不能心安理得地收下。 听她那么说,夏白想了想,也就没有坚持。老实说,她确实很舍不得这条钻石项链,不光是因为它贵重,也因为,这条项链对于她和顾青颜都意义非常。 他们是彼此的初恋。 因而,尽管过了这么多年,她对顾青颜,仍旧念念不忘。 第24章 梦游 陪着四月一起看了会儿电视,因为心里有话,夏白没把心思放在电视上,只是在琢磨着措辞,看怎么开口跟四月说齐遇的事又不会显得太刻意。 对于齐遇这个人,她没有什么看法,短短的几面之缘,她只觉得对方有点市侩但能力不够。至于出轨的事,只能说抵挡不了美色,定力不够,不能上升到人格问题,也不能武断地判断对方没有责任心。 她不觉得撮合四月跟他重新在一起有什么不对,看样子齐遇也不是不喜欢四月,再说他们之间两年多的感情也不能说扔就扔。零零总总加在一起,他们在一起还是挺合适的。 这样想着,她喝了一口茶,润润喉。舔了舔嘴唇,等觉得不那么干涩了,她张了张嘴,慢声道:“四月,我刚才回去,看到齐遇了。” “嗯。”四月仍旧将目光放到视频上,眼神都没有眨一眨。 “他让我给你捎一句话。”夏白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脸色,放轻的语调道。 四月举起遥控器换了一个台,慢吞吞地顺着她的话问道:“他说了什么?” 夏白见事情有所转机,话里不禁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他说那个叫秦芹的没有怀孕,是骗他的,他还说他错了,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 按着遥控器的手顿了一顿,四月缓缓低下了头,从夏白这个角度看,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夏白心里不禁有了些忐忑,暗怪自己太过心急,嘴上平缓而柔和地道:“他说,他等你回来。” 四月沉默了片刻,啪的一声关了电视。没有了电视节目里吵吵闹闹的声音,空旷的客厅蓦然安静下来,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她们两人。 “四月。”敏感的感觉到四月的不对劲,夏白不由地轻轻拉了拉她的手,轻轻叫了她一声。 女人放开了手里攥紧的遥控器,慢慢抬起了脸,阴影瞬间散去,灯光照亮了她白里透青的脸孔。 “夏白,你觉得,我要不要原谅他。” 女人的声音有些飘忽。 夏白一开始说这些就是想让四月能够回去,可真当四月将这个问题抛给了自己,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总觉得说什么都是错的,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可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她默了默,掩饰性地又喝了口茶,呐呐地答:“四月,只要你开心就够了。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四月闻言,淡淡地笑了笑,眼神看着远方,似乎穿越了时光的轨道,回到了最初。 悠悠的,她开了口,“那时候我走投无路,是阿遇的父母帮助了我。” 夏白捧着茶杯的双手微微一顿,侧过头看着满脸平静的四月,她知道,四月是在把心事告诉自己。 “我一直很感激他们,所以一直在他们手下努力地干活,想要回报他们。那时候就遇到了阿遇——”说到这里,四月停了停,表情似乎有些无奈。 “阿遇起初不怎么喜欢我,老是用各种幼稚的手段针对我。记得有一次,他父母不在家,他故意换了我的钥匙,等我回去了,无论怎么试也打不开门。那天的雨下的可真大,我没带伞,穿着薄薄的外套,被雨打成了落汤鸡。本来以为要在外面等一夜了,没想到到了后半夜,他拖着拖鞋下楼,将我带了回去。” 这些事情夏白不知道,所以她听得格外认真,见四月停了下来,她轻轻地发表着看法,“齐遇他可真恶劣。” “呵呵。”四月似是想到了什么,眉眼都柔和了下来,“我知道他就在窗户边偷偷看着我,估计是看我太可怜了,就良心发现,给我开了门。也是那一次,我就留了个习惯,就是在门口留把备用钥匙,以防到时回不了家。” “四月……”夏白联想起帮她去取项链时她所说的钥匙,也许,就是在那件事后留下的后遗症。其实不用她多想,就能知道四月一定吃了很多苦。 “后来,经过这件事后,阿遇不再针对我了,只是无视我。那一段时间,我过得比原来好很多了,也许,没有那一场变故,我应该会一直呆在那儿干活,而阿遇也能跟他的女朋友结婚了。”四月幻想着也许会发生的事,眼里充满了向往。 “四月,你……”她张了张口,想安慰几句,可她的心早就被贪婪嫉妒给占据了,哪有什么真心去给她慰藉呢。 “阿遇父母遇难后,他就跟着我来到了这个城市。他小半生都没吃过什么苦,可却能咬着牙跟我一起挤地下室或者睡公园。别看他幼稚,发起狠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我们相互依靠着,一步步走到今天。似乎在一起,也是顺理成章的,他说喜欢我,我就接受了,这一过就是两年。” “那你为什么不给他一次机会?”这一句埋在心里的话,她脱口而出。 四月侧耳倾听着,默默接收着夏白话里的意思。缓了缓,她重新讲述道:“我一直以为阿遇需要我,所以我要陪着他,也算是报了他父母对我的恩情。可是——” 她顿了顿,慢慢了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小腿看,“其实是我离不开他,一直享受着他对我的需要,就像汲取着能够维持我生命的养分。我害怕孤独,所以无论是谁,哪怕那个人不是阿遇,只要有人需要我,我就愿意陪着他。这是不是一种病态?” 四月是笑着说的,尽管脸上没有什么伤心的表情,可夏白却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浓重的无力和悲哀。 那是将近三十年的人生中凝聚的,刻在骨子里的认命和妥协。 “其实,当我知道了秦芹的存在,我还想抓住阿遇,将他系在我身边。毕竟……”他是我身边唯一的温暖。 “夏白,你不懂,为什么阿遇会跟秦芹在一起,那是我的原因。如果我不能敞开心正真接受他,这个问题将永远存在。所以,这也是我打算放手的原因。” 尽管四月说得不甚清楚,但夏白还是大致了解了她话里的意思。心情颇有些沉重,不知是为她还是为自己。 “怎么还不睡啊?”客厅里蓦地传来了顾青颜沙哑荼蘼的声线,夏白愣了愣,不知道顾青颜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在这里站了多久。毕竟,书房离这里有一段距离,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四月神色平静地望过去,男人站在走廊拐角的暗影处,暖色的灯光照耀在他的脸上,一般阴暗一般明媚,形成两个极端。约莫是坐的有些久了,白色的衬衫下巴有些褶皱,倒不如平时的一丝不苟了。在四月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那如同蒙上了灰的眼神,幽幽的,静谧无声地向她看来。 “马上要睡了。”四月悄然回避了男人对上来的目光。她一直等在这里,就是因为他还没睡。总感觉,如果主人没有休息而自己先睡的话,会有些不太礼貌。 “嗯。我也有些累了。”顾青颜迈开了步子,从阴影处走了出来,灯光眷恋地流连在他的脸上,清楚地显示着他那眉间浓浓的疲色。他一边走,一边将夹在鼻子上的眼镜取了下来,随后用手按了按鼻尖。 等他在她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的时候,夏白安然起身,走到他身后。细长柔软的指尖轻轻地搭在他的额角,巧妙地按揉着他的太阳穴,伴随着温柔地动作,女人柔柔的仿佛要催眠的嗓音响了起来,“下次不要工作的那么晚了,要注意休息。” “没事,就是处理一些紧急的文件。”男人的口吻淡淡的。 夏白没再说什么,对于工作上的事,她一向不会过问,因为他不喜欢。正安心地帮他按摩,冷不丁的,顾青颜开了口,话却是对四月说的:“去睡吧,房间你刚才看过了。” 女人应了声,慢慢地起身,一瘸一拐地向客卧走去。她很安分,眼神没有乱瞟,深怕打扰到了夏白跟他的相处时光。 静静地看着女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他才慢慢将目光收了回来。沉默了半晌,他突然没头没尾地道:“以后,不要在她面前提到齐遇这个人。” 夏白闻言,手一抖,指甲不小心地嵌进了男人的额角。顾青颜皱了皱眉头,不紧不慢地说:“你弄疼我了。”声线沙哑,有着他独有的腔调,听在她耳里,与其说是抱怨,不如说是撒娇。 她放轻了手里的动作,柔声道:“我再帮你按摩一会儿,等你有了困意就告诉我。” “嗯。”男人缓缓闭起了眼睛。 *** 四月睡到半夜的时候,是被腿上传来的痛意给惊醒的。睁开眼睛,黑暗中,隐隐约约有一个模糊的身影,腿上的伤口大概是被他不小心压到的。四月心下一跳,将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声咽了下去,因为她闻到了来人身上淡淡的不知名的香味。 这种香味很独特,混合了皂角的清香和香烟的荼蘼,有种矛盾的谐和。她有些不安地往旁边移动了下身体,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出声制止了她,“别动。” 他的话语含糊不清,似乎还处在似睡非睡中。 四月蒙了,脑海中闪过的唯一一个片段是梦游。据说,梦游的人不能把他叫醒,不然会死的。这个夸大的传说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但四月不敢掉以轻心,不由得慢慢屏住了呼吸。 顾青颜只是稍微挪动了下身体,微微侧着身,以一个拥抱的姿态,轻轻地将四月圈入了怀中。微弱的呼吸声慢慢地在四月的额头响起,她觉得有些痒,可她不敢动,只能僵着身体,睁大了眼睛。 黑暗中,男人的面容不甚清晰,四月只能转动着眼珠,大致地判断的他的五官位置。 先是额头,然后是眼睛、鼻子,最后是嘴唇。无可挑剔的五官轮廓,组成了独一无二的他。 十年没见,他身上少了少年时的青涩,多了一丝成熟男人的稳重。她一直都相信,他是那么的优秀,总有一天能走上人生的金字塔。终于,他成功了,摆脱了过去的噩梦,蜕变成了一只肆意翱翔的鹰。 她的心里很满,有些欢喜,有些满足。她只敢在黑暗里悄悄地看他,用一种从未有用的目光。 第25章 一个小谎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如果不是微微下陷的床褥提醒着她他来过这儿,四月几乎会以为昨晚发生的一切只是她的一场梦。 起床后,她拖着步子慢慢挪到了衣柜间。尽管是客房,但衣柜间却有一整面墙那么大,里面摆着各式各样好看的衣服,标签还在,显然都是最新购置的。虽是到了冬天,但屋子里到处都开着暖气,根本不会感觉到有丝毫的寒意。 她目光稍稍扫了一眼衣服,犹豫了几秒,最终挑了一件黑色的百褶裙。考虑到小腿上的伤口,还是穿裙子比较方便,至少换药不需要挽起裤腿。 衣服很贴身,不管是版型还是尺寸,都很合适,也很舒服。四月轻柔地摸了摸身上的裙子,手上传来的触感如丝般顺滑。她愣了愣,抬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也许是睡的好了,她面上的苍白褪去了些,但也不显得红润就是。她伸出手指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以前阿婆跟夏白都说过,她的这一双眼睛长得最好,将她稍嫌平庸的五官提了一个档次。她的眼睛双眼皮很深,浓黑的睫毛又长又卷,像画了眼线。照理说杏眼看上去清纯而无辜,但也许是她的眼神太过静寂,没有一丝生气,旁人跟她对视,下意识地会避开她的眼。 因为,不论她是喜是怒是哀是乐,她就像一只提线木偶,只牵动了脸皮,如果仔细观察她的眼神,其实根本没有丝毫的变化。 她习惯性早起,只是没有想到顾青颜起的比她更早。看着坐在客厅里慢条斯理用着早餐的某人,她有些迟疑,不知道就这样过去会不会打扰到他。正考虑着要不要折返回去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对方淡淡的嗓音,“过来。” 四月闻言,慢慢拖着步子,一小步一小步地走了过去。她的伤口还是很疼,只要小腿稍稍使力,就会有种尖刺的坠痛感。看她一瘸一拐的样子,男人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还是很疼吗?” “已经好多了。”四月静静地回道。 顾青颜收回目光,眉目不动,“那吃早饭吧。” “好。” 一坐到椅子上,她才发现自己面前已经堆了很多食物,不由地侧颜望了望他。 似是明白了她的顾虑,男人淡定地擦了擦嘴,不咸不淡的说:“把这些都吃掉,我不喜欢剩下。” 这个情况,简直跟她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一模一样。难道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吃撑了,好报复她?四月默默消化着这个事实,垂着头,轻声应道:“我会都吃掉的。” “嗯。”顾青颜似乎觉得很满意,肃穆的脸上多了一抹笑意,但当他将目光放到四月身上时,脸上的笑意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去,“我要去公司一趟,你在家里好好呆着,不要乱跑。” 四月点了点头。其实就算他不提醒,她也不会乱跑的,腿上有伤不说,她的性子喜静,不喜欢四处走动。 男人又多留意地她几分,见她不卑不吭的模样,他心放定了些。这时,陈妈将他的黑色西装拿了过来,照例要给他套上,男人安静地站着由她给他披上。眼尾扫了一眼默默喝着粥的女人,他身形一顿,心里突然有些发痒。等到陈妈把一条浅灰色条纹的领带递给他时,他蓦然出声:“我今天不想系领带了。” “是,先生。”陈妈恭敬地将领带收了回来,正打算重新放好,顾青颜叫住了她,“陈妈,把我的一对藏蓝色的袖扣拿过来。” “好的。”陈妈转身去了一趟衣帽间。 此时的四月正在努力地咽下一只小笼包,可顾青颜帮她夹的太多了,她奋斗了那么久,也不过动了食物的三分之一。她的胃不怎么好,早年饥一顿饱一顿的,就伤了胃。 现在早餐吃的那么油腻,她觉得有些不舒服,可又不敢反抗,生怕对方生气。她吃的认真,顾青颜叫了她两声都没有听到,还是察觉到身旁的光线转暗,她才迟钝地侧过头,正好对上了男人有些阴森的脸。 “好吃么?” “嗯。”四月呆呆地点点头,嘴里的食物还没有咽下。 “给我扣一下袖扣。”顾青颜直接将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见她面色木讷,他收敛了怒气,补充道:“我一个人做不来。”说着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一对别致的方形袖扣。 四月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又下意识地在裙摆上蹭了蹭手,等想到衣服不是自己的,她又有些无措,只能仰着头怔忪地看着对方。 “怎么了?”顾青颜见她半天都没有反应,不由有些不耐。 他似乎很喜欢别人帮忙,上次是领带,这次又是袖口。 四月讷讷地低下了头,小声道:“对不起,我不会。” 男人听了,愣了愣,一时有些沉默。半晌后,他看着四月的发旋儿,放缓了声音,磁性而低哑地道:“我教你。仔细看着,我只教你一遍。” “好。”四月有些紧张地睁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的细节。男人的动作特意放慢,就像慢镜头一样缓缓地递进,与之相对的,是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盈而又熟练。演示完一遍后,他十指翻飞,很快就将袖口重新拆掉,与之前的速度比不知快了多少倍。 四月看得有些呆,直到男人将拆下来的袖扣塞到了她手里,她才回过了神。 耳边传来了他低沉的询问:“学会了吗?”声音不知怎么的听起来有些温柔,犹带一丝笑意。 “我试一试。”四月抿了抿嘴。 接下来,四月尝试了好多次,才颤悠悠的有了点苗头。毕竟是第一次学,她手生,动作难免笨拙,越到后来就越急,脸都慢慢憋红了。顾青颜垂眸看着女人苍白的面上慢慢染上了嫣红,心里的有一处变得特别柔软。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甚至开口安慰她:“不急,我还有很多时间,慢慢来。” 等到后来终于扣上了,四月额头都渗出了汗。 顾青颜整理了一下衬衫的袖口,再回头看了看一脸忐忑的四月,忽的笑了。 那一笑,极为纯粹,晃得四月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这次扣得勉勉强强,再接再厉吧。”他似乎心情很好,走路间虎虎带风,等他的身影消失了,她还是没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难道是让她多练习练习? 转念一想,他不是说他一个人扣不好吗,怎么他刚刚教她的时候做得那么熟练?想不通的事情索性不想,看了看碗里剩下的食物,她悄然叹息,继续默默的啃着。 吃过早饭后,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看陈妈忙着熨烫衣服,便好心地想接过来。她虽然伤了腿,可手还是好的,她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不想在这边白吃白住。 陈妈见了,一口拒绝道:“林小姐,你是先生请来的客人,我怎么好意思让你干活啊,如果被先生知道了,他一定会辞退我的。” 四月听了,吓了一跳,也不敢再提想要帮忙之类的话了。只是,一个上午都没有看到夏白,她不禁有些疑惑,便问陈妈:“你知道夏白去哪儿了吗?我都没有看到她。” 话音未落,陈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面有古怪地看着她,“你不知道吗?” “啊?”四月有些茫然,“我应该知道什么吗?” “夏小姐昨晚就回去了。” 难道夏白不住这儿的吗?她跟顾青颜不是情侣吗?她昨天去房间睡了,理所当然地认为夏白会和他睡一个房间,根本没想过她还要回去睡。更而况,昨晚都那么晚了,顾青颜怎么放心让她回去呢? 尽管满脑子都是接踵而至的疑问,但她不敢多问,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斟酌的话语道:“陈妈,你知道顾先生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习惯?” 陈妈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 “就是……梦游什么的?” 陈妈一听,很是奇怪地忘了她一眼,“我在这儿干了五年了,还从来不知道先生有梦游的毛病。” “哦。”四月尴尬地笑笑。仔细一想,顾青颜梦游的时候也是睡觉,并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陈妈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晚上,陈妈跟顾青颜汇报着四月白天的情况时,忽然有些迟疑地说:“林小姐今天基本没有踏出房间半步,不过,早餐过后,她问过我一个奇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男人眉一挑,见陈妈吞吞吐吐的,眼里有了一抹兴味。 “林小姐问我,先生是不是有梦游症?” “什……什么?”没有想到是这么个问题,顾青颜有些错愕,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先生也觉得奇怪吧,我从来不知道先生有什么梦游症,林小姐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听来的。”陈妈说着说着眼里就带了丝责备。 “你怎么回答的?”男人问。 “我就实话实说。”陈妈老老实实地回道。 这样啊。顾青颜习惯性地抬起右手抵着下巴,考虑了片刻,眼眸一亮,忽然道:“你以后再跟她聊天的时候,就有意无意地透露出我有梦游症的意思。” “可是……”陈妈满脸困惑,似是不解,还待说什么,顾青颜突然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照我的话去做。记住,以后不要在她面前提起我没有梦游症的事情。” “好的,先生。”陈妈最终服从了他的命令。 第26章 相处 这一日,顾青颜早早地催她去睡觉,美其名曰是为了她的伤口早日痊愈。四月其实没有多大的睡意,但是一看到对方眼睛亮亮的瞅着她,似乎还散发着灼热的光亮,她就不忍心拒绝。 草草地洗了个澡,又敷好伤药,等爬上床的时候,还不到九点。 等再过几天,她一定要跟顾青颜要还她的身份证件,她脸皮没那么厚,不好意思一直赖在这儿。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她挨不住了,慢慢地阖上了双眼。嗯,这床可真软,以后有钱了,一定要换一个好一点的床。 迷迷糊糊睡到大半夜,翻了个身,不小心碰到了一个软软的物体。她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瞅了瞅,哦,他又梦游了。困倦地给他盖紧了被子,她打了个哈欠,眼一闭,瞬间就又睡着了。 清冷的月色从窗户的间隙透了进来,满室清辉。 隔天一大早,四月准时起床,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身侧,微微凹陷的痕迹表示着某人昨晚又光临了。四月觉得有些苦恼,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吃饭的时候,她期期艾艾地开了口,“你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异常啊。” 男人闻言,停下了手里的筷子,擦了擦嘴,神色从容地道:“没有啊,就在自己的房间醒过来,周围也没发生什么改变。” “哦。”四月闷闷地扒了一口饭。 “怎么了?”男人动作优雅地喝了一口汤,转而问她。 “没……没事。”四月避开了对方投过来的视线,认认真真地扒着米饭。 顾青颜看了她一眼,眼神转浓,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这样静坐了片刻,他慢慢开口道:“我吃饱了,你多吃点。对了,把这碗鸡汤喝了。”说着,他将早先盛好的鸡汤推到了她面前, 四月看了,心里叫苦不迭,可还是振作精神,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因为顾青颜的特殊关照,她现在过着除了吃就是睡的猪的生活。短短三天,她好像就胖了,照镜子的时候,发现原本瘦削的面颊多了点肉,衬得颧骨没有原先那么高了。只是,由于对方的荼毒,她原先就嘴角朝下的线条似乎更严重了,看着越发的苦相。她琢磨着是不是心里发苦影响了面向,就更不敢在心里有什么抱怨。 到了第五天,四月走路已经不怎么一瘸一拐了。估计是涂了那药酒,效果特别明显,伤口已然结了痂。这一日,顾青颜没有出门,在书房忙了一上午,吃过午饭,他就在客厅坐着,陪着四月看着电视。 电视上放着一部最新的好莱坞影片,特效炫酷,画面感十足。四月没怎么看过这样类型的电影,不由地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她看到专心,完全跟着电影的剧情走,男人见了,来了兴致,放轻了步子坐到她旁边。可四月哪能注意到她,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顾青颜等了又等,仍是没有得到什么回应,不禁开口问:“电影好看吗?” “好看。”四月依旧紧紧盯着屏幕,不放过任何一个画面,嘴里喃喃道:“车子还能够变成机器人,好神奇啊。” 男人乐了,直接笑她:“土包子,变形金刚都出了好几部了。” 他不知道,当他说这句话时,眼里带着他不自知的温柔和宠溺。 四月这才发现顾青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坐到了她旁边。听到他说的话,她有些腼腆,显得脸部表情生动了许多,“我不怎么看电影的,对于这些我都不大懂。” 如果他说变形金刚的模型比她一个月的工资还贵,估计以她的脑细胞根本就理解不了吧。这样想着,他半眯起眼,将目光重新放到了电影上,不紧不慢地提议道:“等电影放完了,我带你出去逛逛吧。” “啊?”四月呆呆地看着他的侧脸,等到将这句话消化了,她才轻轻地回了声好。 要出门时,顾青颜叫住了她,四月有些疑惑地看着,不明所以。男人好笑地提点道:“你就这样出门啊?”见她仍然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他顿了顿,补充道:“外面很冷的。” “啊。”四月恍然大悟,心想着自己怎么那么粗心,正要去房间一趟,顾青颜懒懒地制止了她:“还是我去吧。”说着,他瞥了瞥她行动不便的下肢,闲散地说:“你腿不好,磨磨蹭蹭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 四月有些尴尬,呐呐地低下了头。 而在衣帽间选出一件红色长款羽绒服的某人,在心里嘀咕道,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 折返回四月身边,他将手里的羽绒服递给她,“穿上。” 她伸手接过,直接套在了外面。虽然衣服看着大件,但穿上身一点也不厚重,她悄悄摸了摸羽绒服的料子,只觉得触感特别的柔软和舒适,一点也没有摸到硬硬的羽毛梗。穿好衣服,她转过身看向男人,见他手里提着一双崭新的米色中筒靴,从她这个角度能够看到靴子里面厚厚的棉绒。 “穿拖鞋出去会冷的,把这穿上。”男人瞥了瞥她露出脚丫的拖鞋,慢声解释道。 四月低头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动了动脚丫,低声说:“谢谢。” 顾青颜不答,转而想到了什么,他突然说:“我帮你穿吧,你的腿不方便。” “不用了。”四月刚想拒绝,一抬眸就发现对方半曲起膝盖,默默地在她身前蹲了下去。 他的姿态特别漂亮,即使是下蹲,背也挺得笔直,只微微低下头,轻轻地抬起了她的一只脚。 因为以前冬天冷,她的脚生过冻疮,虽然现在好了,可在脚上留下了疤。当顾青颜用他好看的手捧起她的脚的时候,她突然感到了自惭形秽。心一跳,她的脚轻轻挣脱了男人温热的掌心,胡乱地将鞋子套在了脚上。 因为动作过急,不小心牵扯到了小腿上的伤口,她眉毛也不皱一下,速度很快地穿好了鞋,对着他笑道:“你看,穿好了。” 男人这才回过了神来。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膝盖上不存在的灰,侧过脸扫了她一眼,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感情,“我们走吧,跟在我身后。” “嗯。”四月用力点点头。 冬日的午后,阳光照在人脸上,如母亲的手,温柔地拂过脸颊,留下了暖洋洋的余温。顾青颜说的走走就是在这一片花园里逛逛。她坐车来的时候经过这片区域,已经觉得很大了,但当她真正身临其境的时候,才发现这个花园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广阔,俨然一个观赏性的小小景区了。虽是冬天,但花园里的植被并不萧索,各种各样的鲜花次第盛开,给寒冷的冬季抹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四月慢慢走着,前方身形修长的男子始终跟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看着看着,眼神不免有些飘忽。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也曾像这样走在了前头,那时的她也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不靠近不远离,最安全的距离。 那时的他们啊,是最青葱的年纪,就如初冬树梢上的第一抔白雪,干净的几乎透明。 “林四月,发什么愣啊?”前头传来了男人冷冷的呼唤声。 四月眨了眨眼,回过神来,眼前的男子早就离她有十步不止的距离了。她愣了愣,不由的加快了步子,可受伤的小腿还不能迈大步子,在她看来加快的速度在顾青颜眼里仍然像一只乌龟在爬。 他撇了撇嘴,迈开步子大步向她走来,一步,两步,三步…… 直到他们之间完全没有了距离。 顾青颜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容,目光刻意地落在了她受伤的部位,不痛不痒地刺了她一句,“才走这么几步路,就走不动了啊。” 四月苦笑了下,慢慢说:“对不起。” “行了,都跟你说过我不喜欢听你说对不起了。”他略有不耐地皱了皱眉,突然朝她伸出了手,“把手给我,我拉着你走。” 她垂眼看着他伸过来的手,迟疑了片刻,刚想握上去,男人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几乎是立刻就将她的手拖了过去,紧紧攥住。 四月的心跳的缓了缓,静静地感受着掌心相贴的温暖。 阳光正好。 第27章 我很嫉妒你 因为一个拉着另一个,四月的速度没有变快,连带着顾青颜也慢下了步子。两个人并排着慢慢向前走,远远看去就像两只摇摆的企鹅。 期间男人不止一次说她走得太慢,可他始终没有放开她的手。就这样走走停停,也就逛了一小半的风景。顾青颜伸手指了指远处的一个黑点,说:“那里是我的狗舍,我养了两条阿拉斯加,改天带去你看看。” 望着他眼里闪烁着的期待的光芒,四月不忍心泼他冷水,随口应了声好。心里却想着,过几天等她的伤口好利索了,她就要重新找房子了。 回去的时候顾青颜终于忍受不了她的龟速,直接不容她反驳地出声道:“我背你。” 四月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男人又抢先一步道:“不许拒绝。” 于是,四月默默地闭了嘴,任由对方将她背在了肩上。本来远远看的时候还觉得顾青颜的身形有些瘦削,但当她靠在了他的肩上,才发现他的肩膀很宽阔,步子走的也很稳。 四月小心地攀附着他的肩膀,生怕力气大了勒到他的脖子。由于她只是虚虚挽着他的肩头,身体的重心落在了下半身,整个人止不住地往下滑。顾青颜上提了好几次都没用,最后发现是她的原因,他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 “你的手用点力,不然我托不住你。”男人话里都有些无奈了。 被他一说,四月罕见地脸红了红,慢慢将双手放到他肩头,使了点力,稳稳地抵住他的肩膀。顾青颜就这样背着她,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的走回了家。 很久以后,四月回想起这一天,总觉得那么的不真实,也许是阳光太过灿烂,又或许是鲜花太过迷人,可最吸引她的,却是某人眼中脉脉的波痕, 甫一踏入主屋,扑面而来的暖意稀释了身上的冷气,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陈妈迎了上来,帮顾青颜将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很是讲究的挂在怀里,随机在他耳边小声道:“夏小姐来了。” “嗯,我知道了。”男人微微颔首,扫了一眼默默脱着外衣的四月,淡淡吩咐道:“去厨房煮两碗姜汤过来,驱寒。” “是,先生。”陈妈应声退了下去。 平常这个时候,他要么是在公司,要么在书房,今天却不怎么想处理公事。在沙发上了坐了一会儿,觉得没事可做,随手就拿过茶几上的一本杂志,百无聊赖的翻了几页。 这是一本时尚杂志,是他的服装设计师强森硬塞给他的。对于着装品味,他不会过于讲究,应该说,他不喜欢将时间花在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上。至于,为什么会花时间陪伴对面那个安静的女人,他归结于自己对她的怜悯心。 你看,她坐在那边,又不说话,沉闷无趣的很。 “还继续看电影吗?”好吧,他现在没事可做了,只能找事情来做。 “好。” “要看什么电影?”他只看些经典的电影,真要看爱情片,他可能看不下去。 “我都可以。” 看吧,她沉闷无趣还要再加个没有主见。 顾青颜将遥控器拿在手里,无聊的乱按一通,最后选择了一个有着黑色幽默的喜剧片。这部电影有些年头了,不过依四月不看电影的习惯,她肯定没有看过。 影片刚开始出现了一系列导演制作人的名字,他稍稍侧过脸瞅了瞅她。好吧,连电影开头的相关字幕都能看的这么认真的人,估计也只有她一个人了。 很快,陈妈拿着托盘端来了两碗姜汤,四月道过谢,捧在手里,刚对着姜汤表面吹了一口气,视野里就出现夏白的身影。 夏白脸上挂着笑,将手上的一叠造型精致的蓝莓芝士蛋糕放在了她的面前,转身又捧着另一叠蛋糕依偎在了顾青颜的怀里。 “我来的时候在车上远远看到你们在散步,也没好意思打扰你们,就想着先回来给你们做些蛋糕,等你们回来正好能吃上。”夏白温声解释道。 四月看了她一眼,把手上的姜汤放下,转而端起了那碟蛋糕,小小的尝了一口。 耳边夏白的声音还在继续,“这是我刚学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很好吃。”四月抿了一口,只觉得奶油入口即化,甜而不腻,还有蓝莓的清香。似乎觉得这句话不够表达她心里的想法,她默默加了句:“这是我这辈子吃到过的最好吃的蛋糕了。”当然,她还吃到过一种蛋糕,虽然味道不及这个蛋糕的十分之一,但在她心底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的。 难得听到四月夸人,夏白笑的花枝乱颤,眼儿一扫,悠悠地撇向沉默的某人,“青颜,四月说很好吃,你也尝尝看?” “我不喜欢吃甜食。”男人眉间轻拢,淡声道。 夏白听了,眼神一暗,勉强笑道:“就吃一口好不好?你喜欢吃什么可以告诉我,我以后再做给你吃。” 男人沉默了半晌,漫不经心的说:“我不饿,现在不想吃。”话刚说完,他就轻轻的推开了夏白,起身直接走向了书房,只扔下了一句“我还有些公事需要处理”便消失在了门口。 留在原地的夏白脸上挂着僵硬笑容,风一吹,就像雾一样散开,了无痕迹。 “夏白……”四月担心地叫了她一声。 女人回过神来,重新堆起笑,举起叉子叉了一大块蛋糕,直接放到了嘴里。她大口大口地咀嚼着,两颊被撑的鼓鼓的,一边吃一边说:“我都没尝过呢,原来味道真的不错。”说着,她看了看呆呆的四月,催促着说:“看我干什么呀,你也吃啊。” 四月没有动作,手里的蛋糕似乎变重了,就像她的心一样沉重。 “夏白,你不要难过,他只是不喜欢蛋糕,你以后可以做其他好吃的给他吃。我就觉得你做的蛋糕很好吃,我很喜欢。”她没说的是,顾青颜很讨厌很讨厌蛋糕,连闻到味道都不行。 有些伤口落在了心里,留下的印记也许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抚平。 女人慢慢停下了大快朵颐的动作,蛋糕上的奶油沾到了她的手指跟嘴角。衣装得体的美丽女子,在这一刻,突然感受到了浓重的悲哀。她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不想再过回以前的苦日子,所以拼尽全力也要抓住他,还是因为,她还在爱他? “四月。” “嗯?” “我说过我很嫉妒你。” 四月将手里的蛋糕放下,整理了下裙摆上的褶皱,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反问道:“夏白,我有什么值得你妒忌的呢?我没有美貌,没有家底,没有亲人,没有爱人。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几样东西我统统没有,就这样,你还要嫉妒我?” 夏白怔怔地望着对面神色平静的女人,突然失语。 是啊,她比四月多了很多东西,她有父母,虽然父亲还被关在牢房;她的模样长得不错,从小到大从来不缺追求者;她性格开朗,能很快和周围的打成一片。她是公主,虽然落了难,也有王子前来搭救,可四月有什么,她只有自己。 “我从来不会去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只想好好的生存。虽然,我并不知道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沉沉地述说着自己的想法,面上没有丝毫的悲喜。 那一刻,夏白突然有了一种冲动,想把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想说给她听。可理智阻止了她的冲动,不能说,不能说,说了,她就会失去现在的一切。 第28章 你爱我么 也许是因为下午在花园看到的那个画面深深地刺激了她,夏白表面上仍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吃过晚饭后,她给四月换好药,泡了杯咖啡去了书房。 男人像往常一样对着电脑,十指熟练地敲打着键盘,目光一动不动。当夏白将咖啡放到他桌上的时候,他只是淡淡的说了声谢谢。若是以往,她一定会觉得无聊,小坐了一会儿就找个理由出去了,但因为今天心里憋了话,她呆在书房的时间就长了。 可就她这小小的不寻常顾青颜也没有发现,只把她当做一个隐形人,该忙什么忙什么。夏白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为了取悦某人,她将身上所有的技能都展示了出来,可对方只由着她,也不发表喜欢或者不喜欢。 书房的大灯没有开,只留了一展台灯,照亮了男人待的四四方方的一角。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正好看到了他挺括有型的鼻梁被昏暗的光线衬得愈发精致了。从第一眼看到他,她就想要得到他,把他当做工艺品收藏起来。 可是,他们到底怎么会走到如今的这一步。 她看着看着,不由的轻轻叫了他一声,“青颜……” “嗯?”略带沙哑的音质,微微上挑的尾音。男人翻阅资料的手一停,眉间流转着一丝困惑,“怎么了?” “没什么。”夏白躲闪过对方投过来的目光,视线直直地盯着地板上的一个支点。也许是夜色太温柔,她觉得这个夜晚的男人到底是跟平常不太一样,她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末了,她轻轻地几乎在自言自语,“今晚,我可以留下来过夜吗?” 顾青颜是一个成年人,他不可能不知道夏白话里的深层含义。电脑反射的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男人轻微地眨了眨眼皮,眸光晦暗不明。 许久,他悠悠开了口,低沉的声线在这封闭的空间中穿了过来,落到她耳中,只觉得眼睛发涩。 “夏白,我们当初说好的,你现在的行为,已经过界了。” 他的话说的很轻,可夏白知道,他已经开始有些不悦。如果这个时候能够转移话题或者稍微示弱一下,无疑是一个聪明而有见地的女人做的事。可她这么不清不楚地跟在他的身边,她并不情愿。 “是,我们当初是说好,你失眠的时候我哄你入睡,你不需要我的时候,我自觉地回去。可是——”她眼里突然蒙上了一层水汽,她不敢眨眼,生怕眼眶兜不住那透明的液体,“你觉得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见对方似乎有开口的意向,她连忙伸手遮住了自己的双眼,制止道:“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她顿了一顿,逼着自己继续说:“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够坚定,伤了你的心。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当你在众多人中把我认出来,带我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老实说,我很感激你。” 她微微哽咽了一声,“当我一无所有的时候,你劈荆斩棘,为我开了一条光明的大道,如果没有你,我自己都快认不出我自己了。在外人看来,我们似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出席酒会需要女伴,我是很好的人选。可我不知道,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夏白,我喜欢你。”顾青颜面对着夏白一声声的质问,沉默了许久,方才道。 我喜欢你,喜欢。 这几个字眼在她的心间绕了一圈又一圈,女人慢慢的放下了一直遮住眸子的右手。经过了不知名的液体浸润的眼眸亮的惊人,她就那么睁大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再一次确认道:“你真的爱我吗?” 喜欢,爱?老实说,顾青颜并不能真正分清它们之间的区别。他曾经在四月被迷香侵染的时候也问过她同样的话。在他看来,说我爱你比说我喜欢你来的动听,会有一种敲开心扉的心动感。当时四月是怎么回答他的?哦,对了,她说她喜欢他,可她却不承认她爱他。 男人锁紧了眉头,眼神流转间,一抹郁结席上了心头,他不由得沉下了眼。他想的认真,忽略了夏白正等待着他的答案,见他迟迟没有开口,夏白不由的灰了心。 有时候,沉默是一种逃避。 夏白笑了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光线一转,清晰地照出了她脸上的两条泪痕。她无力地转过了身,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走去,当要打开门时,她突然侧过脸,用清亮而干净的声线一字一句地道:“那你喜欢四月吗?” 顾青颜回过神来,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是—— “你胡说什么?” 女人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意味不明地说了句,“就当我是胡说吧。”说完,她开了门,没有一丝犹豫地迈了出去。 书房彻底安静了下来,顾青颜重重的将后背靠在皮质的办公椅上,右手扶额,不知所谓地呢喃了一句了什么。 喜欢吗?呵,怎么可能? *** 四月看到夏白从书房走了出来,下意识迎上前,刚想说什么,一对上对方红红的眼眶,她愣了愣,有些担忧地开口道:“夏白,你怎么了?” 女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淡淡地说:“没什么,我要回去了,你也早点睡吧。”说着,她也不看四月的表情,迳自拿起自己的包,步伐凌乱地往外走。 四月,四月,她什么都不知道,自己不应该迁怒于她。可是,就是因为四月重新出现了,他才开始反常的,他甚至允许四月踏入他的领地。她知道,四月对于顾青颜来说是不同的。 呵,他们都是傻瓜。 四月不知道夏白在书房跟顾青颜说了些什么,虽然夏白没说什么,但是她清楚地看见她的眼圈有点红,显然是哭过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难道是因为那个芝士蛋糕的事情? 她不是一个多事的人,但夏白跟顾青颜的关系确实有些不对劲。她住在这儿的这么些天,夏白一次都没有在这里留过宿。更何况现在的时代跟以前不同了,交友关系比较开放,同居的事情是很正常的,也许他们还是很保守,可这个屋子房间那么多,分开睡也并无关系啊。 而且,在她看来,他们之间,明显是男方处于主导位置的。 难道是因为以前的事?他还没有释怀? 想到这里,四月心里一沉。过去的一切,他们三人从未提起,似乎一切都已随风过去。她虽然一直没有特意遗忘,可扪心自问,对于那件事,她需要负很大的责任。其实一直以来,她都欠他们一句对不起,如果不是她,他们也不会…… “谁在外面?”男人的不经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四月一愣,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书房门前。夏白压抑的哭声似乎还在她的耳畔回响,她有些心神不宁,但还是稍稍提高了嗓音,道:“是我。” 话应未落,门内的人似乎沉默了一会,才淡淡地说:“进来。” 四月不做声,低着头,转动门把,无声地踱了进去。 昏暗的书房,女人木讷地垂着脑袋,眼神不知道放在那儿。她站得笔直,微微弯下后颈,如同一个静默的守望人,不知在等待着谁的归途。 男人拿着手上的金丝眼镜把玩着,间或无聊地扫了她一眼,暗沉光线下,他的双眸深沉似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他慢慢地开了口,“坐吧。”她的腿伤还没好,他都能看到她的小腿在微微发抖。 “谢谢。”女人转了个身,慢慢地想一旁的软椅走去。刚坐下,耳边就想起了对方漫不经心的话语,“你找我有事吗?” 四月垂眸片刻,心下暗转,吞吞吐吐的道:“夏白……” 顾青颜挑了挑眉,“她跟你说了什么吗?” 女人摇了摇头,她似乎有些忐忑,一下一下的扣着自己的指甲,“我过去,做了对你们……不好的事,我……对不起。” 男人闻言,眼神蓦地变得幽深,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四月,隐约能看到她的面部轮廓,末了,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意味声长:“你说,你过去做了什么事?时间太久远了,我都记不大清了。” 四月略带犹疑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她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真的已经忘了吗?她自己都有点不太相信。黑暗中,她苦笑了一下,指甲似乎被她扣破了,有点疼。她将发疼的指尖放在嘴里,轻轻地吮吸了一下,舌尖传来细微的铁锈味。 幸亏光线并不明亮,她偷偷将放下手,深深地吸了一口起,鼓起勇气,说了第一句话:“十年前,你跟夏白的事,是我去跟老师告密的。”她眨了眨眼,眼睛有些干涩,心中的勇气漏了大半,她的声音越发的小声,“那时候学校管早恋管的很严,你们又都是好学生,老师告诉了你们的家长,后来,夏白的母亲逼她跟你了断……” 顿了顿,四月抬起头,神色认真地说:“十年后,看你们又重新在一起了,这是多么的不容易,请你……一定要好好对夏白……” “林四月!”男人蓦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他的声音起的有点重,本就沙哑的嗓音显得更加低沉,“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些。” 第29章 疯子 四月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顾青颜一句话叫停,心里编排的稿腹说不下去了,她突然就语塞了,嘴微微张着,越发的显得人又木又傻。 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传来,接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步步地在她耳边响起。脚步的主人似在思考,走走停停,在她周围排徊着,那嗒嗒嗒的节奏,似要踏进她的心里。 终于,顾青颜在她的面前停住,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阻隔了光源照向她这个地方。四月仰起了脑袋,愣愣地望着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昏暗的光线将他的五官轮廓衬托的棱角分明,那双眼,如寒星般冰冷,也如流星般璀璨。 “你知道的,我心底一直有一个疑问,这个疑问,只有你能帮我解答。现在,你该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要那么做?”男人的声音收的越来越低柔,呢喃的近似情话。 “我……”四月微微蠕动了下嘴巴。 “嗯?”男人俯下身,缓缓地朝她靠近,脸上的表情犹如一只魅,散发出了惊人的诱惑,“告诉我,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铺天盖地的气息让四月有些发慌,那伴随着陈旧书香的味道将往日的时光悠悠摆到了她的眼前。那是腐朽的,肮脏的,本应深深埋葬在泥土里的记忆。 四月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她好像闻到了越来越浓的铁锈味,她一辈子都没有看到过那么多血。旧时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变得越来越清晰,她闭了闭眼,用力地摇晃着头,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脑袋被什么东西按住了,四月睁开了眼,正好对上了男人放大的脸。他们,什么时候靠得这么近了,几乎鼻尖对着鼻尖,温热的鼻息相互缠绕着。 四月怔了一瞬,下一刻她突然伸手用力地推开了他。由于没有任何的防备,顾青颜被推的后退了一小步才稳住身形。呵,他怎么忘了,这个女人的力气一向很大。 他神色漠然地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将书房的大灯打开。霎时,幽静的屋子灯火通明,连狭小的角落都不放过。突来的强光令四月的眼睛被刺了一下,她闪避不及的伸出右手臂遮挡住光线,眼前黑了几秒,等到视野重新变的清晰,她才慢慢地垂下了手臂。 目光微抬,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男人正双拳抱胸,眼睛一闪不闪地盯着她看。又是那种目光,眼里藏着利刃,只待一个时机,就能将她抽皮剥骨。 他只想要从她这儿得到个答案,可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个答案到底是什么。 四月慢慢地站了起来,避开了他能将人刺穿的目光,没有起伏地开口道:“我打扰了你那么久,也该回去了,你……能不能把我的身份证件给我。”他们本该在十年前就没有了交集,只要知道各自安好,就已经足够了。 顾青颜眼神一冷,讽笑道:“你的那个破包里装了什么东西,我根本就没有兴趣。你既然那么在乎,我就还给你好了。”说着,他转身走到书桌旁,打开了某个抽屉。 四月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瞬,胸口传来的顿顿的疼。她下意识地接住了他扔来的东西,定睛一瞧,手里环抱着的可不就是她那只棕色的布包。 “要不要看看里面少了什么?”一边的顾青颜冷冷地说。 四月默了默,小声道:“不用了,谢谢你。” “不用谢我,本来就是我强人所难,硬要把你留在这里。”他自嘲了一句,缓缓收起了脸上的讽笑,瞥了一眼静静抱着包裹不发一语的某人,他忍了忍,突然出声:“还记得当初你答应要为我做一件事吗?” “我记得。”女人轻声回道。 看着对方不慌不忙的样子,他心里就有了恨。恨她当初不管不顾的做了那件事,让他这一生都摆脱不了她的桎梏。那是心的枷锁。 他突然改变了主意,“换我为你做一件事吧。林四月,我现在给你一次许愿的机会,我会为你实现你的愿望。”顿了顿,他强调道:“任何事都可以。” 既然这个女人不打算说出原因,那他可以为她做些什么,就当是他欠她的。以后,他们就两不相欠。 谁料,当他说出这个几乎等同于誓言的话语时,女人只是歪着头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你不需要为我做什么的,我欠你了一个人情,说过的话不会不算数的。以后,无论你要我做什么事,我都会为你做到。” 她说的郑重其事,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他觉得好笑,随口一提,“那杀人呢,你也干吗?” 话刚溜出口,他就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他的眼神晦涩难辨,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也就只过了十几秒,可他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女人神情肃穆,表情凝重,话却说的又轻又慢,“只要你让我做,我就做。”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可他就是知道,女人说的都是认真的。明明不好笑,他却在听闻她的回话后笑出声来:“哈哈,你……”他收住了话,只顾着笑,笑的眼泪都挤了出来。 从始至终,四月都静静地呆在一边,看他笑,看他擦着眼角的眼泪。 等他笑的肚子不那么疼了,他慢慢地收了笑,缓缓地走到她面前。他只是看着她,用一种专注而深沉的目光,漫天的绯色跟黑暗交织在他眼底,形成了一股小小的飓风。 他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轻柔地吐出了两个字:“疯子。” 这一场交谈从开始的两相对峙到最后的黯淡收场,挑破的不只是表面的平静。时光是一道巨大的鸿沟,他们早已不是当初的自己,顾青颜有些不理解自己为什么那么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毕竟,好不容易能够重新开始,为什么要将自己困在过去的回忆里呢? “今天太晚了,你明天再走吧。”终于,他后退几步,慢慢转过身背对她。 留给她的背影,沉默而颓唐。 只听啪的一声,房间重新归于黑暗,只余下不远处的一盏小小的灯盏,悠悠的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四月看着对方重新带上了金丝眼镜,电脑屏幕的光源投在他的镜框上,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们之间,也就这样了吧。 一直都是这样,她只在他的身后默默凝望,不靠近,不碰触,守着美好的回忆过日子。 离别在即,这个夜晚注定失眠。 因而,当顾青颜又摸黑来到她的房间的时候,她还没有睡着。她在这儿的这些日子,男人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过来,前几次她睡得都挺沉,就算他来了,她也没有太过在意。可今晚她还醒着,就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生怕将处于梦游的他吵醒。 四月是面向着墙睡得,也许是处在黑暗中人的感觉会比较灵敏,她能感受到身旁的床面微微下陷,被子被掀开,接着有人钻进了被里。 床很大,照理说两人能盖着同一床被子而不碰触到对方,可男人习惯性地往她这边靠,四月只觉得后背一暖,温热的胸膛就贴了上来。 今晚,他应该喝了点红酒,呼吸间,湿热的气息,伴随着红酒的香甜喷到了她的脖颈,痒痒的,麻麻的。身后的男人有些不安分地挪动了一下身体,似乎是在找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 四月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贴在胸前的手臂慢慢收紧。过了好一会儿,男人的呼吸声相对来说平缓了些,她才敢悄悄地吐出一口气。一个姿势维持的太久,半边身子已经麻了,她稍稍动了动胳膊,难言的酸麻感传到神经末梢,她不由地蹙了蹙眉。 等到那阵难言的麻意退去,她才重新移动了身体,向墙壁的方向又靠了靠。她的睡姿很好,只要不碰到,她应该就不会不小心弄醒他。虽是这么想,可熟睡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向她贴近。 到了后来,四月不敢再移动身体,就这么让对方静静地靠着她。 她想了很多,明天回去了她先回原来租的地方收拾一下衣服,房子是肯定不能住了,至于齐遇,他们也许只合适当朋友。这两年的陪伴,她早就将对方当作了自己的家人,以前一直想着他们的将来,结婚、买房,以后会有自己的小孩,可这些统统都过去了。 现在,她要重新启程,一个人。 她想啊想,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觉得有一辈子那么长。她这前半生,窘困,卑微,生命中过客匆匆,还能遇见旧人旧事,也该知足了。她是时候离开这个城市了,这个满是回忆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城市。 等天亮了,她也该走了。 第30章 突逢危机 四月这一晚彻夜难眠,在天将破晓的时候,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摸摸身旁的被褥,早就没有了温度。 她起床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将乱糟糟的头发梳顺并盘了起来,然后找出了来时穿在身上的旧衣服。虽然这里有很多漂亮又昂贵的衣服,可这个屋子的一草一木都不属于她,她来时是什么样,走的时候就还是什么样。 踏出房间的时候,陈妈正在给窗台的水仙浇水。看到她出来,陈妈淡淡地跟她打了一声招呼,告诉她,“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你去吃吧,厨房还有营养粥,还温着,不够的话去里面盛。” 四月都把包带在身上了,有些不好意思,就推辞道:“陈妈,这些天麻烦你了,我要走了,早餐就不吃了。” 陈妈闻言,放下了手中的洒水壶,转过头看她,“林小姐,先生出门的时候吩咐过了,务必要等你吃过早饭再走。” 四月愣了一愣,没有想到他那么早就出去了,她也没能跟他道个别。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她向陈妈点点头,“谢谢,那我去吃早餐了。” “好的,林小姐。” 来了这么些日子,老是被叫林小姐,四月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朝对方笑了笑,转身向客厅走去。长形餐桌上照旧摆放了各色各样的早餐和糕点,四月扫了一眼自己惯常坐的位置,桌上并没有堆成小山状的瓷碗。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缓缓地走过去坐下,仿佛没有了自我意识,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将个空碗都填满了,几乎每种餐点都拿了一样。 自己这是怎么了?四月皱了皱眉,想把碗里的糕点按原位放回,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只小笼包,轻轻地咬了一口。仍是有些甜腻的味道,可她的胃似乎习惯了这个味道,她机械的动着筷子,一点一点地将食物吞进了肚里。当雪白的碗底呈现在眼前,她收了筷,在原位上坐了一会儿,接着,她起身将包挎在肩上。 回过身的时候,陈妈已经在一边等了她一会儿,见她看她,就道:“先生让我送你出去。” “嗯,谢谢。” “林小姐你太客气了,这是我分内的事。”陈妈说着就率先在前边领路,慢慢带着她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本来陈妈问她要不要派司机送她回去,四月礼貌地拒绝了。道别后,四月一个人独自站在马路边,路上的车辆来来往往,零星的几辆出租车都是有人的。 顾家的宅子不在闹市区,这边的环境幽深清净,路上所行驶的车辆都是些名车豪车,出租车很少,公交车就更不可能有了。干等了大半天,眼看着太阳挂的老高了,她还是没有拦到车,心里不禁就有些着急了。 正在这时,她在不远处看到了一辆慢慢悠悠驶来得的士,四月抱着侥幸的心理上前走了几步。离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副驾驶的车门被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跨步走了出来。四月心下一喜,眼明手快地扒住车门,“师傅,我要去老城区的景苑小区,能不能麻烦你捎上一程。” 司机似乎有些意外,停顿了几秒后,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谢谢,谢谢。”四月连声道谢,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她侧过眼瞟了司机一眼,发现他带着鸭舌冒,帽檐压得很低,从她这个角度,只能依稀看到对方漂亮的嘴唇弧线。她的眼镜落在了租的房子里,所以视野都是模糊的,除非近距离才能看到事物的外表。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这个司机给她的感觉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要不要听音乐?”身旁的男子礼貌地问她。 到老城区需要40多分钟,四月也觉得不说话的气氛会有些尴尬无聊,于是说:“谢谢。” “不客气。”男子模糊地笑了笑,随手打开了音乐。 霎时,车厢里流淌着一段舒缓的乐曲,是一首俄罗斯曲风的民歌,慢节奏中带着莫名的伤感。四月听得认真,虽然歌词她一句都听不懂。男子撇了她一眼,扬了扬眉,“你听过这首歌吗?” “没有。”四月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很好听。” “这首歌有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俄罗斯士兵要去战场了,他心爱的姑娘说会等他回来。三年后,他们约定的期限已过,士兵仍然没有回来,然后——”司机耸了耸肩,“姑娘就嫁人了。” “啊?”四月讶异地睁大了眼。 “呵,骗你的。”男子笑了一下,胡诌道:“姑娘就一直在老家等他,家里人都说他不会回来了,可姑娘怎么也不肯相信。就这样,她等啊等,从一个芳华正茂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没有人要的老姑娘,可依旧没有那个士兵的消息。”说着,他微微转过头问她:“如果是你,你会一直等下去吗?没有希望地等。” 四月想了想,说:“不知道。” “我以为你会说是呢。” “为什么?”四月回过头看他,只瞧见对方嘴角微勾,兴味十足。 “因为啊——”男子拖长了语调,然后一顿,继续道:“你看着就很长情的样子。” 这是什么回答。四月有些失笑。 男子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无所谓地接着说下去,“有一天,士兵回来了,他已经成为了一位老兵,身上缺了一条胳膊,身边多了一个女人。”说到这里,他总结道:“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确实悲伤,明明是士兵说要她等他的,可她到底没有等到她要等的人。 车里陷入了一片静默,什么时候音乐关了也没有察觉。 就是□□静了,四月才感觉到不对劲,她侧过眼看了一眼前方,突然说:“师傅,你忘了打卡。” “哦,刚不小心忘了。”男子随口一说,接着,车里传来了咔咔咔的声音。 此时时间已经过了一半。 四月默了默,扫了他的帽子一眼,突然说:“你为什么一直带着帽子啊?” “习惯了,不戴帽子就难受。”男子淡淡地回到。 心跳不知怎么的乱了半个节拍,她转过脖子看了看窗外,树影快速地往后退,马路上空荡荡的,基本没什么人。 四月用力掐了掐手心,掌心传来的刺痛感让她的心稍稍平稳了些。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力持镇定地道:“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就在马路边停一下吧,我要办事的地点离这边很近。” “哦?这么巧?”男子轻笑了一下,慢慢地回过头看向她:“你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他的声音恢复成了本来清朗的音质。 帽檐下,那双眼睛既冷酷又慈悲,笔直地毫无阻拦地投向她。 何许。 如果不是她刚才不小心看到他的有脸上的那道标志性的疤痕的话,她根本不会联想到是他。 “林小姐,好久不见,我们真是有缘啊。”他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四月毫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这条路,根本不是她回家的那条路。 何许继续看着前方,专心地开着车,抽空瞟了她一眼,笑着说:“别这么严肃,我只是想带你去我那儿坐坐,叙叙旧罢了。” 看那样子,摆明了不打算放她下车。四月不傻,她跟对方根本就只有一面之缘,他犯不着要跟她叙旧。想了又想,她迟疑地问:“如果是为了那一笔没有完成的生意的话,对不起,我把那十万块还给你。”当时因为是匿名发来的,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还回去。 见她表情严肃,语气认真,他被逗笑了,“你误会了,我当时就说过,那笔钱就当作你的医药费。不过,我现在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四月一口回绝。 何许闻言,慢慢收起了笑,眼神里有一抹玩味,“你慌什么,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四月没有说话。 男子也不指望她说什么,只用着悠闲而慵懒的嗓音娓娓道:“听说你是萧离的老同学,我只是想让你帮一个小忙。” 原来是和萧离有关,四月敛眸,考虑了一会儿,冷冷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可由不得你。”男子轻轻巧巧地回了一句。 何许说的模棱两可,四月不知道他到底要她做什么,可不难想象,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是要对萧离不利,她虽然只是个小人物,可说什么也不能背叛朋友。多种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一一否决,侧眼撇了撇窗外,发现路上没有什么人,她狠了狠心,突然打开了车门。 吱—— 第31章 解救 刺耳而尖利的刹车声在这个平凡的午后响起。 何许吓了一跳,要不是关键时候察觉到她的动作将车速慢了下来,这会儿后果估计不堪设想。虽然他没能及时阻止她跳车的举动,但至少应该不会伤的太严重。 他停下车,打开车门,刚要跨出去,眼角的余光注意到有人过来了,他迟疑了片刻,重新坐上了车。 幸好冬天的衣服比较厚,四月只觉得膝盖处火辣辣的,右胳膊也有点擦伤。她用手撑地,将要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黑,有人在她面前停住。 四月心下一沉,还是追来了吗?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里一闪而过,耳边就传来了温润而低沉的嗓音,“你没事吧?” 来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却不是何许。四月心下一安,顺着对方伸来的胳膊,稍稍攥紧着站了起来。 “没事。”四月放开了他的手,一抬头,双方都愣了愣。 “喂,医生,这个人你认识啊?”耳边又传来了一道稍显沙哑的女音,声音由远及近,四月望过去,正好看到对方向她这边走来。 “有过一面之缘。”医生笑了笑,向女人伸出了手。 四月的身高在女生里不算矮了,但这名女子比她高了将近小半个头,保守估计有一米七五。她穿了一件灰色长款v领毛衣,搭配上纯色的牛仔裤,脚上套了双手工的老式棉鞋。不按常理出牌的搭配,配合上对方慵懒随意的气质,看起来和谐极了。 这个女人,不能匮乏的用漂亮来形容,但气质太过独特,让人过目难忘。 她两手虚虚地靠在男子的肩膀,见四月看她,就朝她笑了笑,“你好,我叫乔栩。” “你好,我叫林四月。” “林四月,这个名字可真特别。”乔栩念了一声,转眸瞟了一眼前方不远处停的车。 定定地看了一眼后,她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闭口不谈四月跳车的事,“你要去哪里,我跟医生送你一程吧。” 四月的目光在前方的出租车上流连了一圈,迟疑了片刻,一脸感激地对她说:“谢谢你。” “不客气,既然是医生认识的人,也算半个朋友了。”说完,她扯了扯身边的男子,语锋一转,可怜兮兮说:“医生,外面冷死了。” 她的声音本就低哑,这会儿故意掐着调子,嗓音听起来近乎呢喃的在说着情话。 医生雪白的面皮似乎红了一下,瞥过一旁的四月,他伸出手掌盖在了她的手背上,语声轻柔地说:“出来的时候就让你多穿衣服。” “车上有暖气嘛,再说我们去的地方这会儿才二十几度。”乔栩勾勾嘴角,笑着做了个鬼脸。 “怎么越活越像小丫头了。”医生摇头失笑,“我们先进去吧。” 三人到了车里,暖气充盈全身,四月下意识地搓了搓手,从车窗望去,那辆出租车已经不见了。 “上次说过要给你一瓶中药膏,一直没有机会给你,今天也真是巧了,我刚好带在车上。”男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瓶棕色的小药瓶。 四月伸手接过,一触手,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中药味。 “你别看它包装简陋不起眼,不过属于医院的秘方了,对身上的伤疤很有效。”男子解释道。 “谢谢。”四月真诚地说,小心地将药瓶装到了包里。 “你不用太客气的。”乔栩接过了话,回过头冲她笑笑,“对了,你要去哪儿?” 四月报了个地名后,医生就启程出发了。 车里很安静,四月一个人坐在车后座,发现他们两人话不多,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默契。 四月想了想,他们也算间接救了她,她还不知道医生的名字,便问了出口:“医生,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乔栩闻言,好笑地瞥了眼专心开车的某人,回过头,故作不解地挑了挑眉,“你不是知道他的名字吗?” 她做这个表情的时候,眼神又帅又痞,有一种不同于一般女性的魅力。 这个…… 四月呆了一呆,直觉地否认道:“我不知道啊。” 女人眼里的笑意更盛,似乎有妖艳的花朵在眼眸深处层层绽开,她压低了嗓音,声音近乎蛊惑:“你都叫出了他的名字,怎么还说不知道呢。” 四月张了张嘴,不太理解她说的话。 医生无奈地看了看身边偶尔会恶作剧的某人,轻启唇,语调不急不缓,从容地道:“忘了自我介绍,我叫一生,符一生,符号的符,一生相守的一生。” 原来是这样啊,闹了个大乌龙,一直是她自己搞错了啊。 “是啊,他是我的‘一生’。”乔栩着重强调了后两个字,脸上的表情堪称骄傲。悄悄瞅了瞅身边一本正经的男子,只见他的耳朵,可疑的微微泛红,乔栩表示心满意足。 感受着他们之间的甜蜜氛围,四月不知怎么的就感到了羡慕,如果,她也能有这样一份感情…… 四月没让他们开到小区门口,在大约还有几百米的时候,她让他们停在了路边。医生难得跟她说了一句:“我和小栩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咱们后会有期。” 这一别,估计以后再也不会遇到。毕竟,这样一对才貌双全的男女,本应该跟她毫无交集。 “后会有期。”四月郑重地说。 车子很快地驶向远方,她默默注视了一会儿,心里突然就有了一丝的伤感。 人生,真是充满了离别。 她不知道的是,在医生将车子开到一半时,他给某人打了一个电话。 乔栩听着医生沉醉而温醇的音色,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哈欠。符一生瞥了她一眼,简短地跟电话里的那人说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是不是困了?” 乔栩摇了摇头,随手拿起了医生的手机,一边拨弄一边咕哝着:“顾青颜那个男人那么古怪,还是少跟他打交道为好。” 医生轻轻一笑,分神揉了揉乔栩半长不短的头发。 她的头发,比起以前刺猬一样的发型,显然好了很多。 *** 回到家的时候,齐遇不在。四月环顾四周,发现衣服袜子堆的到处都是,地上丢着乱七八糟的烟头,只粗粗地看了一眼餐桌,就能看到表面漂浮着的一层油渍。 她不禁叹了一口气,将脏衣服收拾了一下都装在木盆里,倒了水跟洗衣粉先浸泡着。走到狭窄的厨房,果不其然,又是一堆的碗。冬天的水冷到刺骨,她用电热壶烧了一壶水,兑了点冷水将碗洗了,又将餐桌擦了干净。 她做这些的时候都是极其自然的。 在她年幼而稚嫩的年纪,她还不是孤儿的时候,她的妈妈也是这样将小家打理的紧紧有条。那时,妈妈会把房间弄的香喷喷的,床上的被褥有着阳光的味道,她每天都换着花样做些家常小菜,等辛苦了一天的爸爸回来,她会给他按摩酸痛的肩膀。 那时他们一家三口过得幸福而又简单。因而,尽管没有人教她,她还是用着妈妈对待爸爸的方式去照顾齐遇,她总以为,将来,阿遇会是她的丈夫。 四月搬了个矮凳坐在木桶边,将搓衣板摆放好后,咬了咬牙将手伸了进去。冬天的衣服都是大件的,浸泡了水后会变得很重,她吃力的搓洗着衣服,手指被冻的有些僵住。忙活了好一阵,她洗了一遍衣服,正打算将污浊的水倒掉换上清水清洗时,门口处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响。 她一回头,正好跟门外的男子的目光相对。 “四月,你回来了?”男子愣了片刻,突然惊醒过来,惊喜交加地跑到了四月身边。 才几天不见,可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些恍如隔世。四月回头望着门口处略显憔悴的齐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男人将刚买的菜放到了厨房,出来时不经意瞟到了四月冻得通红的指关节。他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地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两手包在了他宽厚而温暖的掌心,一边哈气一边用力摩擦着,等到掌心包裹着的手温度稍稍回暖了些,他也没有放开。 “四月,你刚回来,要不要先去床上休息一会儿,我做好了饭再叫你。”他话语体贴关怀,眼神中的欢喜一点一滴地溢了出来,“对了,你不在的这些天,我已经学会做很好吃的菜了,一会儿你一定要好好尝尝,你觉得好吃的话我以后每天都做给你吃。” 他近乎讨好地看着四月,一心想着他们的以后。 在那场婚宴仓促中断后,四月一直没有机会跟他好好谈一谈,这一次回来,有些事确实要好好交代一番。她抽了抽手,男子察觉到她的意图,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用上的力道不由的加重了几分。 四月觉得有一点疼,也就不再试图挣脱,只是慢慢跟他说着早些日子就该说的话:“阿遇,我们的婚礼已经取消了。” “我知道。”男子的话略显急促,他将四月的双手举到了他的胸前,眼神里充斥着痛苦、害怕和后悔的情绪。 他似乎生怕四月说出令他伤心的话,语速极快地道:“你先不要说,听我说。四月,你走的这些日子,我没有睡过一天的好觉,我每天都会出门买菜,总想着也许你今天就会回来了,然后就更加努力的学着做菜。” 齐遇哽了一哽,继续道:“你知道的,我厨艺很糟糕,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我说这些,就是想跟你说,只要我努力,我也可以把你照顾的很好,以后,换我来照顾你好不好?那些糟糕的过去,我们就把它们忘掉,重新开始,好吗?” 第32章 预谋 齐遇的眼神期待而忐忑,仿佛一个害怕被大人丢弃的孩童,脆弱不安。 四月垂下了眼,避开了他的目光,“对不起。” 她声音压的很低,但是吐字清晰。 “……”齐遇的嘴唇开开阖阖,声线里有着细微的震颤,“四月,我知道错了,你真的不能原谅我一次吗?”那一刻,他的眼底尽是铺天盖地的伤痛和绝望。 四月不由的有些恍惚,他们,是从什么时候走到这一步的? 初时,她为报恩,也为了不再孤独,她答应了跟他在一起。后来,他们如同战友一般相互扶持着去抵抗生活的艰辛。他们之间是爱情吗?她不知道,没有人教过她什么是爱。 她一直是一个有些迟钝的人,以前,她不知道什么是饿,后来阿婆告诉她,肚子叫了就代表饿了。那么,爱情来了的话,会像肚子饿一样有什么预兆吗? 四月不知道自己跟齐遇之间的感情属于哪种,但她清楚地明白自己不能跟他在一起。 “对不起,我要走了。”许久,四月轻轻地说。 “四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齐遇有些不敢置信。 “我想离开这个城市。”四月看着他,神色认真地开口道。 齐遇一直知道,四月的心比石头还顽固,决定好的事是绝对不会改变的,可真的就不能原谅他吗?一想到以后身边没有她,他的心突然间就空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放开了四月的手,转身拎起装菜的袋子,只道:“你回来了那么久,肚子应该饿了吧,我给你做饭,很快的。” 他像一只乌龟,缩在厚厚的外壳里,他不要听外面的事,只要没有听到,就不算数了。 水龙头的水哗啦啦地流了出来,溅到了鱼身上,透明的水珠争先恐后地反弹到了他的身上、脸上。四月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几乎就要心软了。 可是,不能。 “阿遇,我离开后,你和秦芹可以重新在一起。” 男人听了,没有回头,仍然用略显呆滞的目光盯着水面,鱼随着水流的激荡起起伏伏着。他一直维持着双肩微弯的动作,等到水满的溢了出来,他依旧没有什么动作。四月眼尖,快步上前,赶忙将手龙头关了,水声戛然而止。 “阿遇,还是我来做吧,也算是我在这儿的最后一顿饭了。”四月站在他旁边,语声和缓,神色平静。 这样的女人,该死的温柔。 齐遇宁愿她打他骂他,冲他发泄她心底的怒意,也好过现在的温柔和煦。原因无法,因为这只能证明,四月根本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当初和秦芹重新在一起时,他沉醉在对方给他的温情里,至少,秦芹看他的时候,眼里是残留着爱意的。这是他在四月的眼里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四月会对他笑,会对他体贴关照,可他还是没有安全感,因为,他触摸不到四月的心。 不是没有想过和秦芹的事情总会一天会被拆穿,可他戒不掉,当他在四月身边受挫时,他习惯性地寻找秦芹,在她身上得到安慰。他甚至阴暗地想,如果四月知道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她会不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痛苦。就是这样抱着侥幸而又矛盾的自己,终于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虽然这一切都是他的自作自受,可他到底不甘心,几乎用怨恨的目光死死的将四月看住。 声音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当脱口的刹那,齐遇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咽喉被粗粝的碎石磨的鲜血淋漓。 “四月,你爱过我吗?” 他想问她是否爱他,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他心想,只要她在某一个时刻爱过他,也是好的。 四月沉默了。 这两年,阿遇不止一次地问过她爱不爱他,她其实是有些不解的。她对他的那些好,难道还不足以抵消这苍白无力的一个“爱”字吗?顾青颜曾经也问过她这个问题,她那时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带一丝犹豫。如果爱一个人,在她看来是会想跟对方生活一辈子,如果是这样解释的话,她想,她应该是爱阿遇的。 “我应该爱过你吧。”她说。 应该,代表不确定,她自己都不确定的事,齐遇还能够有什么希望。他伸出手背遮住了双眼,声线嘶哑:“四月,你出去吧,我想先静一静。”他忽然觉得自己真悲惨,爱上了一个没有心的女人。 四月静默的在原地站了片刻,最后默默转身,离开了厨房。 不是没有感觉到对方身上的伤痛,如果她不那么坚持,原谅他一次,他们以后就会过得幸福吗?四月觉得内心茫然,离开了他,她自己又将去往何方?前方的路漫长而迷雾重重,她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可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也没有那么可怕。 她现在要做的,是剔除掉一个习惯,去接受很久远的以前就接受的习惯——孤独。 四月的衣服不多,一个箱子就能全部装下。收拾好衣服后,她又往里塞了些零零碎碎的东西。等到整理得差不多了,她坐在床边歇了一会儿。 她还没有决定好去哪个城市,等到去了火车站,了解了当天的班次后再决定吧。 想到此,四月笑笑,一直以来,她都过得循规蹈矩,难得能够放肆一次。打定好主意,她正打算起身,齐遇推门进来了。 是时候分布一些财产状况了。四月打开包,将包里的存折跟□□一股脑儿地抖落在了床面。他们的财产不多,存折里有15万,□□里虽然有何许打来的十万,她是不敢用的。 “阿遇,这一张存折给你,里面有15万,还有5万我取出来转到了我的□□里。毕竟去陌生的城市,刚开始的打点处处都需要钱。”她这样解释着,岂料齐遇听了,突然笑了出声,“你早就已经做好打算了吧,动作可真快。”话里不无讽刺。 四月被噎了噎,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错的是他,可现在罪魁祸首反而成了她。她默了默,缓缓道:“阿遇,你以后花钱可得顾着点,不能再大手大脚了。” “谢谢你的关心。”齐遇红着眼,眼里带了丝狠厉。 他的情绪转变的极快,不能爱就只能恨,他恨四月的狠心。明明他已经知道错了,她却一点也不给他机会。尽管他的眼里掺了恨,可他却是笑着说:“四月,你走的时候,我送送你吧。” 女人愣了愣,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睛瞳仁很大很黑,此时黑黝黝地望着她,突然觉得有些瘆人。四月勉强扯了扯嘴角,想要拒绝的话到了嘴里就成了,“谢谢。” 她始终学不会该如何拒绝齐遇。 本来是不应该这么急着走的。但是途中经过了何许这件事,她突然有了危机感。虽然她对这个城市还有一丝留恋,但这里已经没有了需要她留下的理由。 “既然你要走了,那我们怎么也该喝一杯给你践行吧。”奇遇勾了勾嘴角,从身后拎出了一瓶白酒。 四月扫了一眼酒瓶,面有难色。要出门了,实在不适宜饮酒,更何况还是白酒。她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男子已经从从容容地坐在她身旁,随手拿过床头柜上放置的两个杯子,倒入白色的酒液,满满的两杯。 回过头见她神色迟疑,他一笑,稳稳地端起了一杯。白酒倒得很满,可他愣是拿的很稳,半滴白酒也没有溢出。他沉眸看她,冷声道:“我先喝,你随意。”说完,他将酒杯放到嘴边,近乎自虐地一饮而下。喝完,他将空的酒杯的对着四月示意了一下,转手又到了满满的一杯。 四月见了,夺过他手上的杯盏,因为速度太快,晶莹的液体撒了出来,顺着她举杯的手背流了下来。酒香在空气中慢慢挥发着,她望了一眼手上沾染的白酒,眼一闭,闷头灌下。 她的酒量不算好也不算差。啤酒能喝个三五瓶,白酒的话最多只能喝三杯,但喝到第三杯的话,脑袋就会发晕。肚子里早上吃的早餐,这会儿都消化的差不多了,现在突然灌下了一杯烈酒,她觉得五脏六腑 都扭曲在了一起。她的胃本来就不好,现在她只觉得胃很难受,冷汗当场就落了下来。 齐遇犹自不觉,只是夸了她一句好酒量,随手将另一杯白酒端在了手上,兀自低声道:“喝酒饯行怎么着也要三杯,这是第二杯,祝你一路顺风。”说着,他慢慢将抬高酒杯,正要碰触到嘴巴,一只手伸了过来。 “还是我喝吧。”四月脸色有些苍白,她从他的手里接过酒杯,继续往嘴里送。本来想一口闷的,但是胃里翻卷云涌,她不敢太过急切,一杯酒分了两次才慢慢饮下。四月一直不喜欢喝酒,酒,太过辛辣霸道,喝多了,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她不喜欢。 等到喝完了,她眼里已经被呛出了湿意,眼眶微红,淡化了她眼里深处冰封住的漠然。这样的她,多了一丝平时没有的脆弱,齐遇见了不禁有些恍神。但也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在将第三杯酒递上去的时候,他的心里几乎只剩下报复的痛快了。可是,还不够,今天,他一定要圆一个一直以来的梦。 当喝到第三杯的时候,四月脑袋已经有些迟钝了。尽管如此,她还想着,一会儿一定要刷刷牙,不然到了火车站,别人指不定将她当作一个贪杯的酒鬼呢。三杯酒下肚,胃里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她只觉得头很晕。撑在床头缓了缓,她睁开眼睛,眼神中还留有几分清明,只是眼睛有点对不上焦距。 她想把齐遇看清楚些,可怎么眼前一直在晃,晃得她头疼。 耳边只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说,“是不是觉得头晕,先好好休息一下吧。等好一点了,我再送你去车站。” 四月晕晕乎乎的,过了好久才将这句话传达到脑中。 这样也好,现在才中午,她先小睡一会儿,差不多两点多的时候出发也不迟。她还要去一趟跟阿婆以前住过的屋子,跟阿婆做一声道别。如果时间太晚的话,她可以在那边住一晚,明天再出发。 尽管四月也想过要不要将阿婆的骨灰盒带在身边,但她舍不得阿婆跟着她颠沛流离。再说,老一辈的人,从来也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家。 想的多了,她的头更痛了,隐隐约约,她听到了房门关上的声音。这会儿,她眼皮沉重,都有些睁不开了,翻了个身,刚想好好地睡一觉,身旁传来了微小的动静。起初她并没有在意,只以为是阿遇的恶作剧,可后来,她隐约感觉到有手伸了进来,不安分地碰触着她的衣服。 第33章 混乱 那只手消停了片刻,接着,一个浑身滚烫的身体贴在了她的身后。耳边传来了一声重过一声的粗喘,湿热的呼吸声暧昧地喷在了她的耳边。四月觉得有些不舒服,刚转过身想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情况,却给了齐遇一个机会,他顺势压在了她的身上。 这一下,四月酒醒了大半,身体不自主开始僵硬起来。 深埋在心底的记忆被翻了出来,如汹涌的潮水一般,几乎要将她倾覆。 那一夜,月色是那样惨白,就像一只吊死鬼的脸。 不,不要。四月用力的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压在她身上的男人。眼前的男人似乎与她记忆中的身影相互重叠,身体相贴的热度蔓延到心底,只剩下一片彻骨的森寒。 她张了张嘴,想大声说些什么,可一开口,嘴边只剩下几句喃语:“不,走开,不要。”她翻来覆去只剩下这几句话,如同鹦鹉学舌。 强烈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神,她分不清噩梦还是现实,不,早就过去了,这一切都是梦,她没有错,他本来就该死。她死死地闭著眼,一遍一遍地自己强调着,可为什么,身体一直在抖,怎么也控制不住。 “四月,不要害怕,我会很温柔的。” 是谁,在她耳边低声呢喃?手上失了力,身上的沉重感让她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如同一只频死的幼小动物。男人埋首在她的脖颈,用力地舔舐着,当看到她脖子下方的一个牙印时,他身体一震,发了狠地咬上了那个牙印,嘴里恨声道:“是谁?到底是谁留下的这个印记。” 他一直舍不得碰的女人,谁敢碰她! 四月眼里空茫一片,愣愣地望着他。她的眼睛很大,可眼神中的什么情绪也没有,空白到让人心惊。齐遇见了,暴怒的情绪渐缓,转而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被*浸淫的嗓音有些喑哑:“不要这样看我,你本来就该是我的人,我只是来索取这两年来里我应有的权利。” 他说着,用力地扯开了四月的领口,暗含急切又痛苦地说:“我用那15万买你一夜,你给我好不好?” 我是爱你的。 他的话言犹在耳,四月推开了他的手,动作缓慢地眨了眨眼,眼睛里慢慢有了焦距。 眨了一眼,压在她身上的人,有着方方正正的脸庞,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帅哥,浓眉大眼,一笑起来灿烂的阳光都要失色。她又眨了一眼,望着他被*涨的通红的脸,赤色的眼眸,仿佛要吃了她。 她以一种从来没有过的陌生的目光沿着他,看着这个跟她生活了两年的男人。 张了张嘴,她终于能够说出话来,“齐遇,放开我。” “我不要。”男人急声拒绝道,“放开你,你就是别人的了。”眼里的红色稍褪,他又变成了那个幼稚喜欢吃醋的家伙。他想问她脖子下方的印记是怎么回事,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这样想着,心里被未知的恐惧所占据,动作上更是迫切粗鲁,想把她的衣服脱下来。 女人眼眸一暗,用力地挣脱开他的桎梏,拼命的挣扎着。多年来的劳作,她的力气不小,齐遇一时之间不能完全把她制住。但男人天生在力气上就有优势,他用一只手压制着她的两只手,双腿牢牢的困住了她乱踢的双腿,空余的一只手去剥她的裤子。 本就一直牵着的神经啪的一声断开,愤怒跟恐惧让她挣扎的更加剧烈,嘴里嘶声道:“滚开,不要碰我!”她的眼神第一次有了强烈的感□□彩。 恨意,阴郁以及铺天盖地的疯狂在她的眼里汇聚成一股风暴,狠狠地砸向了他。他只对了一眼,心里的□□就消退了大半。什么时候,他的四月成了这个模样。记忆中温吞淡漠的女子,从来只会默默地看他或者淡淡对他笑,如何会像现在这么的恨他? 他心口一疼,手上的力气一松,女人来不及收手,指甲在他的脸上划下了一道抓痕。 空气中传来了死一样的寂静。 女人直愣愣地望着指尖,眼中残余着暴虐的份子,配上她怔忪空白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像是在哭。可她从来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应该是错觉吧,失望无力偏布全身,齐遇抹了一把脸,掌心沾染了红色的液体。心口疼得厉害,他故意忽略,只是笑着安慰道:“不疼,一点也不疼。”说着,他跌跌撞撞地起身,踉跄着往外走,途中好几次差点摔倒,不一会儿,他就消失在了门口。 四月木然地躺在床上,直直地看着天花板。刚才的一场闹剧终于偃旗息鼓,她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庆幸,只剩下了疯狂过后的疲累感和空虚感。经过这么一出,酒劲在她身体里消退了大半,她躺了一会儿,掀开被子,整理了一下稍嫌凌乱的衣服。 她的表情安静沉默,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不,还是发生过的。她站在穿衣镜前,木木的打量着镜子里的女人。镜子里的女人头发杂乱,眼窝深陷,不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来的。她扯了扯嘴角,微微仰起脖子,好几个深深的吻痕点缀在上面,仿佛雪白的布匹上小孩子的涂鸦。 她转过身,从收拾好的箱包里翻出了一条围巾,在脖子上围了两圈,正好遮住了那暧昧的痕迹。这条围巾的针脚有些笨拙粗糙,是她买了毛线一针一线地织出来的,她和阿遇一人一条。 可这些回忆,对现在的她来说只是负担。 四月挎好包,拉过行李箱,慢慢推开了门。一转眼,齐遇正光着脚,蜷缩在一边,眼神孤单茫然的像个迷路的孩子。她蹲在他面前,语声慢慢放柔了,轻声细语道:“去床上睡吧,地上冷。” 男人神色迷茫地望着她,当视线落到了一旁的箱子里,他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半晌,他微微蠕动嘴唇,干涩而沙哑地道:“你……要走了?” “嗯,再晚就买不到火车票了。”四月小小撒了个谎。 侧过头看到他脸上细而长的痕迹时,她顿了顿,从包里拿出了医生给她的那瓶中药膏。她伸手将他的右手拖了过来,将棕色的小瓶塞到了他的手里,温声道:“把这个涂在你脸上的伤口上,很快就会好的。” 约莫想缓解一下气氛,她轻轻扯了扯嘴角,僵硬地笑着说:“你不是最喜欢臭美了吗?” 齐遇没有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将她望住,似是想将她的模样牢牢地印刻在心底。许久后,他微微动了动嘴,哑声道:“你还会回来吗?” 女人闻言有些恍惚,停了片刻,慢声道:“我也不知道。” 她没有跟他说再见,再见意味着再次相见,他们应该不会有再见了。四月拖着长长的行李杆,阳光将她的影子拉的老长。 在这样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她没有回头踏出了这个屋子,正如她走出他的生命一般决绝。 蜷缩着的男人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肩膀,似乎是想要汲取着些微的温暖。少了一个人,家再也不完整了,他默默地发着呆,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流满面。 他知道,自己是彻底失去了她。 第34章 离开 四月又坐上了那辆直达工业区的公交车。车上没几个人,大半的座位都是空着,司机大爷一边揉了揉眼睛,一边晃晃悠悠地开着车,老旧的公交车发出来很大的吱嘎声。 时光静谧的仿佛就定格在这一瞬,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笼在了她的脸上。 四月半眯起眼望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心里奇异的安定了下来。 离开这里不过短短几个月,再次回来的时候,心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几个月前,她来这里是想寻找安慰和勇气,那时齐遇身陷囹圄,她满心满眼都是绝望。而这一次再次来到这里,她的心里却很平静。 她是来跟阿婆道别的。 到了老宅,四月简单地吃了碗方便面后,拿出抹布慢慢地擦起了骨灰盒上的灰尘。 “阿婆啊,我要去远方了,以后,可能会很久才过来看你,你可不要生气啊。”她眉眼弯弯,絮絮叨叨的向个小老太婆:“我一直都不敢来见你,就是怕你怪我。以后,我要独自一人生活了。” “嗯?阿婆你担心我一个人过不来啊?放心吧,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过活的,没关系的。嗯,我会好好照顾好自己的,你不要挂心……” 她这么自说自话着,时光慢慢地游走,偶尔悄悄地停在她身边,静静听了一会儿,又朝着前方,头也不回马不停蹄地跑远了。 隔天一早,她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对着一个小镜子照了照,发现脖子上的印记还没有消失,于是拿起围巾围好。接着她四处查看了一圈,检查了一下屋子里的安全情况,等到确定门窗都关好后,她才拖着行李箱出了门,并锁好大门。 隔壁的老大爷早早就起床,正在门前的空地上打着太极。看到四月出门,他收了拳,上前几步,“丫头,我好久没看到你来了。”他虽然年纪大了,但记性很好,认出了四月正是前几个月来过得那个女人。 四月朝对方点点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是啊,几个月没过来了。” 老人看到她手上提着的行李箱,愣了愣,问:“你要去哪儿啊。” “要出趟远门,可能会很久才回来。”不知道等她回来的时候,还能不能看到这位老大爷。这样想着,心里不免有些唏嘘和感叹,跟老人道了声别后,她才重新迈开步子,慢慢地去往远处。 坐上去往火车站的公交,又是一阵颠簸。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因为没吃早饭,四月就在路边买了个鸡蛋饼,囫囵地咽了下去。 由于不是节假日,火车站排队买票的人并不多,四月看了看大厅滚动的班次表,最近的一班车是去往z市,半个小时后出发。四月想了想,觉得去哪个地方都无所谓,反正孑然一身,也就上前去排着队。 在她前面就站着几个人,排在她前面的是一家三口,小孩四五岁的样子,眨着咕噜噜的眼睛四处张望。当小男孩看到她的时候,眼睛一亮,用小胖手指了指她包上挂着的吊坠,冲他爸妈奶声奶气地撒娇:“妈妈,我要那个。” 大人的目光随着小孩手指的方向看过来,当看到四月包上挂着的糖果吊坠时,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乖,那不是吃的,等买好票,让爸爸给你买棒棒糖好不好?” 可四五岁的小孩哪懂这些,缠着他的父母不依不饶,女人抱歉地看着四月,“不好意思,小宝被我们宠坏了。” 四月不笑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冷漠和不近人情,小孩的父亲本想向她买下这个吊坠,但见她面无表情,话到了嘴里也没有说出来。很快轮到他们买票,两人急匆匆地买好票,拉着小孩就想走,可这会儿小宝早就扯开了嘴巴号啕大哭了起来。 四月买完票后,小孩的哭声还没有止住,男子只好强硬地抱着小孩前往候车室。 小男孩哭的伤心,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四月跟在他们身后走了几步,犹豫了一会儿,将吊坠取下,快步上前,将那个吊坠塞到了他的小手里。湿漉漉的眼睛惊了一瞬,小男孩张开了黑葡萄似得眼珠,趴在父亲的背上朝她望过来。女人弯了弯眼睛,停在原地,望着前方的一家三口越走越远。 由于小孩突然停住了哭声,熟知他性格的大人觉得很是惊奇。孩子他妈留了一分神,却见小孩正举着手中的吊坠笑的无比满足。两个大人对视一眼,向四周望去,周围早已没有了那个女人的身影。 此时的四月正乖乖地等在二楼的候车室。那个吊坠是齐遇送她的,以前一直觉得有些幼稚,这会儿送人了,空落落的挎包没有了任何的装饰,突然有些不习惯。 喇叭里时不时传出了甜美的女声,通报着火车班次的进站情况。她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不久后就报到了她的乘车班次。四月提起箱子,跟随着人群进了站。 她不知道的是,同一时刻,有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火车轰隆的鸣叫声由远及近,很快就停到了指定地点。四月排着队,静静地等着检票员检票。前方的男男女女一次通过,很快就轮到了她。她将火车票给工作人员,正等着她核对,没成想工作人员核对后,看了她一眼,问她要身份证。 四月不明所以,掏出身份证给她查实,只过了几秒钟,对方将身份证和火车票都还给了她,面有古怪地说:“对不起,你不能上车,有人举报,说你带了违禁物品。” 听到这话,四月懵了,还想解释:“不好意思,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对不起,麻烦你让一让,让后面的人上车。”工作人员公事公办地道。 四月愣了愣,呆呆的走到一边,默默地看着别人上车,直到空无一人。见最后一个工作人员打算上车,她连忙上前几步,不死心地追问道:“要不你检查一下我的行李箱,里面只有一些衣服。” 对方看了她一眼,“抱歉,这是上级的命令,我只能执行。”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上去。火车很快就关上了门,过了两分钟,熟悉的轰鸣声响起,火车重新出发了,前往既定的目的地。 长长的列车,不消片刻,就消失在了视野中。 四月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根本没有想通怎么会这样。空旷的轨道边,风吹的人有些冷,四月紧了紧围在脖子上的围巾,走上了安全通道。 她一时没什么主意,本来打算今天走的,可这会儿突然走不了了,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难道去买下一班的火车票?可毫无根据的说什么违禁物品,令她有些惴惴,生怕再一次上车被拒。 四月重新回到了买票大厅,红色的滚动字幕隔一会儿变更一次,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有些迟疑着要不要再次去排队。正在她犹豫不定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手机的震动声。翻着布包找到了手机,打开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心神不定地看了一会儿,迟迟不敢接起电话。 会是谁打过来呢?联想到刚才的突发事件,她心一突,刚想接起电话,点话突然断了。而这时,手机上已经有三个未接电话了,都是同一个人打过来的。 她低着头,默默地看着这一串陌生的数字,脑中划过了好几个念头,最终还是慢慢地按下了拨号键。缓冲了一秒后,手机里突然传来了传来了一阵悠扬的铃声。电话迟迟没有接通,铃声欢快地持续不断地放着,是一首欢乐颂。 四月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拿着手机四周查看了一番,眼里闪过了莫名的不安。 仿佛是心有灵犀,她最终缓缓地回过了头。 视线的另一头,男人身姿修长挺拔,套了一件黑色长款大衣,灰格子的围巾半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了深邃的眼睛和挺括的鼻梁。 周围人头攒动,可不知道为什么,只一眼,她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他的身上。得天独厚的优雅气质,与四周的氛围格格不入,不只一人在偷偷观望他。面对着周围人的小声议论,他岿然不动,只沉沉地向她看过来。 无声,静默。 他在等她向他走去。 第35章 强行留下 四月有些讶异。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忙着工作上的事,怎么会到这儿来?带着困惑跟不安,她拖着行李箱,慢吞吞地走上前。一步、两步…… 等到站到了他跟前,四月下意识地扯着挎包的带子,语带不解地看向他,呐呐道:“你……怎么来了?” 男人没有开口,墨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暗色的浪潮。片刻后,他慢条斯理的将围巾往上拉了拉,遮到他的鼻子上,只露出了猫眼石般的眼睛。 “……” 他动了动嘴,说了一句什么,四月没有听清,仍旧用着有些白痴的表情看他。顾青颜眼里闪过不高兴的神色,稍稍扬高了嗓音,“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原来是说这个。四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那个陌生号码,小幅度地蠕动了一下嘴巴,低声道:“对不起,刚才没有听到电话声。” “我刚才就站在你身后,你看了手机有将近30秒。”男人懒懒地提醒道。 四月一时有些词穷,自己刚才的行为,估计都被他看了过去。她能说因为害怕那个陌生号码是何许打过来的,所以犹豫着没敢接吗? 摸了摸鼻子,她小声地解释着:“我不知道这个号码是你的。” 顾青颜哼了一声,瞥了她一眼,一把扯住了她斜跨着的带子。四月一时没有防备,只能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顺便拖着她的行李箱。 于是,偌大的售票大厅,出现了这么一副奇怪的景象:一个气质非凡遮住半边脸的男子拉着一个苍白消瘦的女子往外走,女人拖着个箱子,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只能跌跌撞撞的往前走,时不时撞到男子的后背。 等到四月被推上了车,她还是晕晕乎乎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悄悄看了看坐在身旁的男人,欲言又止。她想问他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可一想到他的本事,她又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太多余。想来想去,她慢慢低下了头,用手指抚平着被男人抓的皱皱巴巴的带子。 “你要带我去哪儿?”她问。 顾青颜没看他,只闭目养神,也不回话。 灰格子的围巾被他扯开扔在了一边,此时他闭着双眸,稍稍扬起了脸,纤长的睫毛在他的眼睑处留下了一片暗影。他,似乎很累。 四月没敢再多嘴,默默地将视线投到了车窗外。 也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车子转过一条幽静的小道后,面前豁然开朗,俨然是一栋白砖绿瓦的别墅。她移动着脑袋看了看四周,三三两两的座落着同样规格的别墅,不过相互之间分的比较开,数量也不多。 “下车吧。” 男人淡淡地下了命令。 四月不敢违抗,乖乖地挎好背包走下车。老王为顾青颜打开车门后又从后备箱中将她的行李取了出来。四月伸手接过不忘道谢,老王只是谦逊地笑笑,默默地守在男人的身边。 顾青颜回过头看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的女人,只言简意赅地道:“今后,你先暂时住在这儿。” 四月默了默,说:“我买好了火车票,一会儿要去往z市。” 因为有些心虚,她特意避开了对方的眼睛。等了等,身边只传来细微的呼吸声,她心里忐忑,刚想说些什么,男人声线沙哑地笑了笑。 “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谎了呢。” 四月惊了一惊,抬起头朝他望去,只见顾青颜勾起了嘴角,笑意不及眼底,暗影沉沉。 “你不是疑惑自己为什么上不了车吗?”面对着女人从犹疑到恍然的神情转变,他神色不变,有条不紊地继续道:“是我做的。” 他说这句话时毫无愧色,一派的理所当然。 原来是这样。心底的疑惑被解开了,转而又加了一重困惑,“为什么?”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在前天他已经答应让她走了,可才过两天,他又重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顾青颜转过头吩咐了一句,“老王,你先走吧,有事我会打电话给你。” “是,先生。”老王躬了躬身,很快便离开了。看着对方的身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他才幽幽地收回了目光,牢牢地锁定住了四月的脸。 “林四月,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可以离开这个城市了?” 他的眸光很是认真,在她的面上扫视了一圈,最终停住,直直地对上了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沉静,幽深,可却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曾经以为是她深藏不露,城府极深,可到头来,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似乎从来没有读懂她。 彼时,晴朗的天空一派澄澈,如一面干净的镜子,偶有微风拂来,不经意吹乱了谁的发丝。 四月带着厚厚的黑框眼镜,先前坐公交、买票、候车,后又被他辗转带到这儿,一身萧索。男人的这一句质问,令她哑了声,呆站在了原地。 顾青颜见状,眼神一黯,上前几步,对着别墅门前的电子屏幕按了几下,很快,有一个年约四十的女人迎了出来。 “顾先生,你来了。”她微微朝他躬了躬身,将大门敞开,做出恭迎的姿势。 男人淡淡地嗯了一身,吩咐道:“把她的行李拿进去。” “好的,顾先生。”女人再次弯了弯腰,转身走到了四月身边,礼貌道:“把你的行李箱给我吧。” 四月下意识地望了顾青颜一眼,见他眸色沉沉,负着双手静静地等着,她迟疑了片刻,将行李箱交给了对方。 “谢谢。” “不客气,以后你叫我李嫂就好。”李嫂弯了眉眼,朝她笑笑,动作利索地接过了行李箱,转身朝房内走去。 看着她拉着自己的箱子消失在了门后,四月有些愣怔。不过短短的半天时间,接二连三的事情向她袭来,她疲于应付,这会儿人到了这里,她还处在云里雾里。 她想不明白,男人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对面的顾青颜见她神情凝重的样子,终于开始不耐烦了起来。 “发什么呆呢,还不过来?” 还真是,本就缺乏表情的女人,厚厚的眼镜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当她睁着那双空洞的眼睛看事物时,呆蠢的像一只浣熊。顾青颜暗自叹了口气,没等对方有所行动就走了过来。他失去耐心的时候右眉会微微挑起,眼神很平静,只是偶尔会有一簇花火在眼睛深处一闪而过。 四月只觉得眼前一花,当她回过神的时候,眼睛已经被他摘了去,视线瞬间就了模糊了。他瞧着她失去焦距的瞳孔,甚是耐心地拍了拍她的脸,嗓音放柔了,显得越发的哑。 “你戴着眼镜丑死了,我先没收了。” 话音刚落,他一把拉过惊呆了的女人,拖着她往里走。 没有了眼镜,她只能跌跌撞撞的跟着他的脚步。以前出门在外,四月习惯性地会带上眼镜,好方便她看的清楚,有时候就算没戴眼镜,身边的包里也会随时装着。现在她的眼镜被没收了,她会觉得不安,没有安全感。 到了屋里,李嫂已经做好了午饭。看着满桌丰盛的菜肴,四月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只填了个鸡蛋饼,一路上的奔波,她没有余力去关心自己的胃,这会儿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肚子就发出了咕噜咕噜的抗议声。 拉着的手被放开了,四月摸了摸肚子,神色尴尬地看了对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似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抹不自然的神情。他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一马当先走到了餐桌边。 “吃饭吧。” “嗯。”四月低着头跟了过去,等他坐定后,才轻轻地坐到了他的对面。 欧式风格的大理石餐桌,不若顾家大宅的豪华型长桌,白色的原面光可鉴人,透着简约跟时尚。只能容纳四人的桌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的脸。四月不敢看她,只是默默地捧着米饭,夹着自己身前的菜系。 “怎么了,是不是吃不惯?” 约莫是见她吃的少,男人停了停筷子,声线缓慢的解释道:“李嫂比较擅长做湘菜,以酸辣为主,她特意少放了辣椒,也有不辣的,如果你不吃辣的话,以后就不放了。”他能吃点辣,偶尔换换口味很不错,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吃点辣。 这样可以算作体贴的话语在她听来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思月连忙摇了摇头,“没有,李嫂做得很好吃。” 话音未落,李嫂从厨房又端来了一锅鲜冬笋汤,冬笋搭配着大排骨,放入枸杞、香菇、薏米、瑶柱等辅料,用文火煨熬了两个小时,乳白色的汤汁浓香四溢,看得人食指大动。 等李嫂退下后,顾青颜拿过汤勺给她盛了小半碗。他一向周到,在顾家的时候她就已经体会到了。虽然他的态度比较强硬,会强迫她把菜都吃掉,但这会儿两个人围着不大的餐桌吃着饭,四月莫名的感觉到了他对她的关心。 这真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她摇了摇头,将脑袋里奇怪的思想统统甩掉,余光一看,男人重新拿了个碗,往碗里添着各色的菜,大都是些清淡的。四月咽了口口水,有些认命,当他将那只碗递过来的是时候,她两眼一蒙,默默地把碗里的菜都吃下了肚。 吃饱喝足后,顾青颜领着她将这个别墅好好的参观了一番。这个别墅差不多600多平,装修简单又大气,处处透着温馨和舒适。他带着她逛了逛主卧书房等一系列房间,也介绍了一些住在这里的佣人给她认识。 这里包括李嫂差不多住了5个人,李嫂是负责打扫房间跟做饭的,其余几人有园艺师按摩师营养师还有电路修理工。跟他们打过招呼后,男人又带着她去看了看家庭影院室、阳光房,最后来到了一个露天温泉边。 男人瞭望者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慢慢道:“你要看电影的话可以去电影放映室,3d效果还行,看一些欧美大片视觉效果比较好。如果累了,可以去桑拿房,许姐的手艺很好,当然,你也可以来这边泡泡温泉。我选择在这边置办房产,除了看中这里环境清幽,还有就是这儿的温泉不错。” 四月默默地看来一眼蒸腾着热气的池子,没有吭声。 顾青颜侧过头瞥了她一眼,慢慢转过身。 “怎么了?”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四月动了动嘴,小声问他。 男人闻言,微微歪着头看了看她,“你拖着行李箱,不是没处可去吗,我先收留你一阵,等你找到房子再说。”见她欲言又止,他眼神闪了闪,突然肃了面容,“至于你要离开这个城市的打算,我不同意。” 顿了顿,他意味不明地开口道:“不要让我看不到你。” 第36章 青葱岁月(1) 简短的对话告了一段落后,他还有事,只吩咐她乖乖呆在这里后,便让老王过来接他走了。四月一直云里雾里的,至今不明白对方将她留在这里的真实意图。这样子的别墅,她做梦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能住进来,享受着公主般的待遇,一切来得太快,反而让人觉得不真实。 可不管有什么原因,他对她的好又怀着怎样的目的,她只能全然受着。 这个别墅的人分工明确,根本没有她什么事,她没事干不免有些无聊。看了一会儿电视,想起顾青颜带她去看过的书房,就想过去看看。 她只读到高中,那时候的学习成绩也一直处于中游。多年没有看过书了,刚刚匆匆一眼瞥到了很多藏书,她有些心动。不是说多么喜欢看书,只是想重温一下过去看书时的时光。 她跟着心里的感觉走,不知不觉就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到了书房。站在门前停了一会儿,她慢慢地推开了门,一时,古朴的、夹杂着旧时书本的味道迎面而来,让人不由得静下了心神。 有别于外面现代化的设计,书房里处处透着古色古香的氛围,就连摆在前方的书案也是用做旧了的红木制作。案桌上还放着笔墨纸砚,那一具雕刻着龙纹的砚台,雅致中不失威仪,令人过目不忘。 四月走到一排排的书架面前,随手抽了一本,书的封面有些破损,印刻着密密麻麻的英文字,她只能稍微看懂几个简单的单词,可组合起来,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小心地翻开一页,印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用英文标注的注音,她虽然看不懂,也能知道这一手的英文写的极其漂亮。她又往后翻了几页,发现每一页都会有些英文标注,足见书的主人的认真和细心。 她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将手里的书小心地放回原位。顺着木质的书架走过去,又挑了几本书,这一次是中文字了,但书里那些专用的术语看的她一愣一愣,默了半晌,她放弃了看书。 正打算出去的时候,她余光习惯性扫了一眼前头的那个书案,发现那儿有一本书,原先有些宣纸和办公纸的遮挡,她没有发现。鬼使神差地,她脚步一转,重新走到了案桌前,移开纸张,书的封面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 是一本勃朗宁夫人的《葡萄牙人十四行诗》诗集。 四月没有看过,好奇地把那本诗集拿在手上,当翻过第一页时,一张纸从诗集的缝隙里飘了出来。她弯下腰,把那张有些硬度的纸张捡起,入眼的是一手漂亮的行楷。笔锋洒脱灵动,行云流水,四月凝眸看去,只见写着: 我察觉背后有个神秘的黑影在移动,一把抓住了我的头发 往后拉,还有一声吆喝: “这回是谁逮住了你?猜!” “死。”我答话。 听,那银铃似的回音:“不是死,是爱!” ——勃朗宁夫人。 可我终究不知道,向我袭来的,是死,还是爱? 这一段话应该是摘抄的,虽然没有标明是谁写的,可四月隐隐觉得应该是顾青颜写的。即使十年不见,他那独特的漂亮的字体,仍旧令人印象深刻,过目不忘。 她心好似被什么击中,打乱了心跳的频率。扶着桌面缓了一缓,她把那张纸原封不动地塞进了诗集,重新放回到原位。 打开门时,她忍不住回过头看了看静静躺着的诗集,片刻后,她轻轻将门阖上。 沿着来时路,四月一步步地离开,没有回头。 回到房里,她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然后有些呆板地将自己埋在了被窝里,并闭上了眼。 昏昏沉沉间,四月觉得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 仿佛会飞了一样,她的身体忽然变得很轻,很轻。她穿越过了重重的人群,跨出了时间的阻隔,然后看到了她熟悉的街道,建筑,以及熟悉的人。 十年前—— 他们真正开始有交集,是在那一天中午。有女生在上午最后一节课逃课,就为了等顾青颜下课,好给他递上自己亲手做的午餐。 彼时四月早上没吃早饭,正饿的前胸贴后背,她思索着去小卖部的时候要不要多买一个面包,一个不巧正好就遇上了表白的戏码。她平时一般不走这边,一是比较偏僻,二是路不怎么好走,只是这会儿她饿得狠了,才急着抄近路。 不远处,胖胖的女生脸红红的,双手捧着用保温盒装着的午饭,一脸害羞和期待的看着眼前的男生。少年时期的顾青颜眉眼间还留有青涩,精致的面孔又不失苍俊,他双手插兜,很是认真的打量着女生手中的食物。 在对方脸有越来越红的趋势的时候,忽然展颜笑道:“谢谢你。”说着,他抽出了一直插在兜里的右手,轻轻巧巧地接了过来。 四月没有出息地咽了口口水,却不想这一幕正好被少年捕捉到了。只见他突然转了个步子,直接走到了她面前。男生长得很高,此时他低头她抬头,眼神相视中,他突然把手一伸,“给你吧。” 急转直下的剧情让人傻了眼,四月看着少年递过来的手指,心里却想,怎么有男生的手长得那么好看。等回过神来,她已经凭着本能反应接过了他递过来的餐盒。 “谢谢。”四月拿着食盒,低声道谢。尽管心里知道她不应该接过来的,只是刚才脑袋突然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会儿总不能再还回去吧,这不是当场打了他的脸吗。 四月缩了缩肩膀,低下头,没有去看不远处女生看她的愤怒的目光。耳边传来男生轻柔的笑声,“不客气。”四月动了动嘴,正想跟他说些什么,余光中看到少年步子一转,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少年身上皂角的味道还没有从鼻尖散去,她的心却一下一下跳得飞快。 刚才差一点,差一点就想把一直埋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了,幸好没有一时冲动,毕竟,这个场合不对。还未让她回味什么,一旁的女生气势汹汹地冲到她面前,啪的一下抽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算是什么东西。”女生觉得不够解气,又抽了她几巴掌。原先躲在暗处看热闹的女生一个个都走了过来,把她围绕在中间,你推一下我推一下,像在踢个皮球。四月被她们推过来踢过去,本就饿的头晕眼花,这会儿胃里恶心的差点干呕。 脸颊麻麻的,应该是肿了,四月模模糊糊地想着,一个不稳,被人重重地推倒在了地上。 还没留她回过神来,那个胖女生一个箭步,将她手里的饭盒夺了去,然后很是轻蔑地扫了她一眼,“林四月,你真不要脸,没有钱买吃的,连别人送的便当也要抢。” 四月忍住了胃里一阵一阵的绞痛,有些虚浮地看着对方,因为疼痛,嘴唇隐隐有些泛白。 “我没有抢,这是他给我的。”四月睁着亮的惊人的眼睛,无声地看着对方。 胖女生听到这一句解释,面子有些挂不住,她怎么可能承认,自己辛辛苦苦准备的爱心便当,被顾青颜很是随意地给了别人。 周围的女生虽然都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但是却还是坚定地站在了胖女生的这一边。 原因无它,这个胖女生的爸爸在s市颇有势力,连校长也要对她爸爸礼让三分。 “林四月,你就不要狡辩了,我明明看到是你自己向顾青颜要的。” “就是嘛,谁不知道你家里穷,是靠着别人接济才能上学的,我看你还是乖乖给晓晴道个歉吧。” “切,没有爹妈的孩子,果然就是没有教养。” 为首那个叫晓晴的女声撇了撇嘴,目露不屑地睨了四月一眼,眼里精光一闪,突然蹲在了四月的面前。她用手里的食盒碰了碰四月的脸,“这样吧,只要你跟我道歉,我就将手里的午餐送给你,你看怎么样?” 四月抿了抿嘴,目光一一扫过了众人,将他们或嘲讽或怜悯或同情的目光收入眼底,然后重新将视线放到了眼前的女生身上。 因为距离很近,她甚至能够看到对方脸上细小的雀斑跟小胡须。 四月定定地看着对方,似乎要将对方的脸印在心底。 “我跟你说话呢,你看什么看,再看信不信我将你眼睛挖出来啊?”胖女生被四月直勾勾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毛,用力推搡着她的肩膀。 “我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 一字一顿的话语从四月嘴里挤出,眼里隐隐藏着一丝讥讽。 那眼神,仿佛在嘲笑着别人的失败,好像在说“我什么都知道,你因为被拒绝而迁怒于我,不过是为了掩饰你的卑微跟懦弱。” 对上这样的目光,袁晓晴突然就恼了,“你不是想吃饭吗,我今天就让你彻底吃个够。”说完,她随手打开盖头,将还冒着热气的食物一股脑儿倒扣在四月的头上。 霎时,饭菜混着汤汁儿淋了四月一头一脸,一坨一坨缠绕在黑色的长发上,红的黄的白的,五颜六色,触目惊心。 第37章 青葱岁月(2) “啊。”周围围观的女生们小声地惊呼出声,似是觉得不忍,有人拉了拉袁晓晴的袖子,嗫嚅地说:“算了算了,让老师知道了不好。” “是啊,不要把事情闹大了,这样对大家都不好。” “她也挺可怜的。”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声音传到四月的耳里,仿佛嗡嗡嗡的蜜蜂。 真吵,四月想。 她用手撑着地面,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菜的汤汤水水顺着刘海流淌下来,糊的她眼睛都睁不开了。她伸手擦了擦眼睛,粘腻的刘海下,一双如狼崽子一样的眼睛又黑又凶,仿佛在看肮脏的垃圾。 袁晓晴被对方眼里射出的冷光吓了一跳,随即炸了毛似得叫道:“你瞪什么瞪,找打是吗?” 说着,她撸了撸袖子,打算上前再给四月一巴掌。身旁的人怕事情闹大,纷纷过来拦住了她,挨个劝说她消气。 四月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知怎么的,突然想笑。 “喂,你快看,她在笑诶,都这么狼狈了,她还能笑得出来?”被林四月的笑容吸引了的女生拍拍她同伴的肩膀,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不会受刺激过大,疯了吧。” “我们快走吧,她好像有点不正常了。” 袁晓晴听到后,心里也觉得发毛,有点心虚地对林四月说:“你神经病啊,笑什么笑,今天的事情就算了,你以后最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看到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走吧走吧,别说了。”有女生拉了拉她,她仍不服气,只得恨恨地瞪了林四月一眼,才不甘心地转身离开。 早春的风仍带凉意,一阵风吹来,林四月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才低着头慢吞吞的往食堂方向走去。她记得那边有水龙头,现在最主要的是把头发弄干净。 走了几步后,她似有所觉一般,突然顿住。她缓缓回过了头,不远处,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她。 是去而复返的顾青颜。 与刚才相比,他现在手里多了两只面包跟一杯矿泉水。 四月的脸在那一刻唰的一下红了。 真的好倒霉,这么狼狈的自己,偏偏被他看到了。 她匆匆收回了目光,没再看少年一眼,快步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顾青颜在原地站了片刻,突然勾了勾嘴角,笑的有些无所谓。这些学校暴力事件,他看得多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稀奇,也从未想过去伸出援手。 毕竟,只有自己变强大了,别人才不敢欺负你。 *** 一路走来,免不了会接受到别人诧异疑惑的目光,林四月安安静静地走着,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 正是午饭时间,有些吃的比较快的学生已经拿着空饭盒在水龙头下冲洗着,见到满身狼狈的林四月走来,都不免有些怔忪。有几个男生自发自觉地让开,林四月淡淡地点了点头,顾自弯下腰,一手托着头发,就着还未关掉的水龙头,小心翼翼地清洗起来。 她的头发很长,因着长期的营养不良,发尾分叉而泛黄。将将把头上的饭菜洗掉,两手抓着头发像拧麻花一般拧干水渍,微眯的眼睛正好对上了一条洁白干净的毛巾。 四月手里的动作一顿,眼睛顺着那白皙的手背往上瞧,却见毛巾的主人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有些腼腆地解释道:“这条毛巾是我新买的,我没用过,你先拿它擦擦头发吧。” 被水浸湿的双眼因刺痛而泛红,林四月用力眨眨眼,目光迟疑地盯着那条看着就很高档的毛巾。视线一转,又对上了女生纯净而友善的眼神,她略微犹豫几秒,伸出右手接过对方手里的毛巾,嘴巴微动,一声“谢谢”干巴巴地从嘴里道出。 随后,她用毛巾大致擦干了头上的水珠,而原本干燥而温暖的毛巾已经变得潮湿。林四月将毛巾拿在手里,心有忐忑的转过身,只见刚才那个女孩儿正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 林四月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她可以用沉默而倔强的姿态抵挡那些恶毒的攻击,却从来学不会用何种表情面对给予自己帮助的人。 “你好,我叫夏白,很高兴认识你。”女孩坦率地介绍着自己,同时向林四月伸出了手。 林四月怔怔地看着那只干净的手,“你好,我叫……林四月。” “四月?”夏白歪歪头,秀气地皱皱眉,黑溜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 “嗯。”林四月紧张地提了一下气,拿着毛巾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有些泛白。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谣言,所以讨厌她了呢。就算被讨厌,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的名字很特别呢。”女生眨眨眼,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又神神秘秘地补充道,“而且,你的眼睛真漂亮。” 是吗?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呢。四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随后她语带真诚地说:“谢谢你,等我把毛巾洗干净了就还给你。” “不用啦。”夏白大大咧咧地摇了摇手,满不在乎地道:“这条毛巾就送你啦,不过——”她指了指林四月身上污秽的油渍,有些担忧地说:“你身上这样真的没关系吗,要不你跟我到女生宿舍去一趟吧,你先换我的衣服穿吧。” “不用了。”林四月摇摇头,实在不想麻烦别人。 夏白一听,黑眸滴溜溜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偷偷凑到林四月耳边,“四月,我……大姨妈来了,我要去宿舍拿姨妈巾,我一个人不敢去,你就当陪我好不好嘛。” 随着夏白的靠近,淡淡的香水味萦绕在林四月的四周,四月悄悄地呼吸着这好闻的香味,一个“好”字迷迷糊糊地脱口而出。 “就这么说定啦。”夏白见林四月同意了,开心地拍了拍手掌,随即怕对方变卦似得急急忙忙拉着四月的手就走。 一路上,夏白像只活泼可爱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四月很好地充当了倾听的观众,偶尔附和一声。 从她口中,四月知道夏白是个转校生,上个星期刚转来这个学校,还没有交到什么朋友。不过,以夏白热情又开朗的性格,以后应该会有很多很多的朋友。等到了女生宿舍,看到夏白带的形形□□的东西,四月懵懂的意识到对方家境应该很好。 “你穿哪件比较好呢?”夏白神色苦恼的在她粉红色的大行李箱中翻找着什么,而她的床上已经堆了一摞又一摞的衣服。林四月怕她把衣服翻得更乱,只好随便选了一套衣服。 到最后夏白还用怀疑的目光瞅着四月,一脸的不认同,“你确定?我看这件挺好。”说着举着手里的那套粉色连衣裙,献宝似得双手捧上,用诱.惑的小眼神看着四月,仿佛在说“要不要试一试要不要试一试”。 四月缓缓地摇了摇头。 其实她跟夏白来这里,就已经后悔了。夏白一看就是受欢迎的那一类女生,跟异类一样的自己,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夏白显然没有四月的顾虑,性格比较自来熟,跟四月分开的时候,还笑眯眯地说会来她的班级找她玩。 四月是走读生,按学校的规定,走读生晚上不需要上晚自习,所以放学铃声一响,她就在座位上收拾着要带回家的课本和作业。 她的动作放的很慢,几乎是一本一本地放进那个打了很多补丁的黑色包里。等到教室里没有其他学生了,她才把包挎到肩上,然后将装着她的脏衣服的袋子提上,慢吞吞地走出了教室。 傍晚的太阳仍有余温,晚霞一层一层的往天空的尽头蔓延开去,如同在生命的尾声努力的绚烂了一回。 四月收回视线,不适应地眯了眯眼,扶了扶挎包的带子,目不斜视地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白天欺负她的那个女生没有说错,她确实没有父母,在她8岁的时候,有一个老人从孤儿院里收养了她。如今,阿婆已经很老了,平时只能靠捡捡破烂为生,至于她的学费,是一个社会上的成功人士资助的。 四月还记得在她刚升上s高中时,那个40是多岁的中年男子高调地出现在学校,指名道姓地点出她林四月是他接济的学生,一时之间,她的名字就在这个高中彻底火了。也许有人不知道林四月的长相,却没有人不知道林四月这三个字。 也有学生因为好奇而在她的教室门口张望,偶尔老师也会用奇异和怜悯的眼神望着她,不过,经过了一个学期的过滤,热度已经慢慢消退。对于这些,她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困扰,也没有感到自卑羞愧,毕竟,她从很早很早以前就明白,别人对你的好都需要等价交换,没有什么东西是理所当然的。 比如奶奶收养自己是为了养老,男人资助她是为了得到好名声。 她家离学校不算近,由于没有钱买自行车,她只能每天花40分钟的时间走路到家。走出校门口的时候,一个男生擦过她的肩膀走到了前头,林四月身形一顿,不动神色地放慢了步子,静静地看着男生瘦削而颀长的背影。 白衬衫,黑裤子,深棕色的包随意地挎在右肩,只一个侧影便透处难以言喻的清隽气息。 少年径自走到停靠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前,不一会儿,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拿着包烟走到他身边,随手接过他肩上的包。从她这个角度,隐约看到少年飘忽的目光不知道投放到了哪里,男人在原地对他说了几句,然后拍了拍少年的肩,两人一前一后坐上了车,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她面前。 林四月在原地停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扶了扶带子,然后才重新迈开步子。 一左一右,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就如同他们的人生,本应该毫无交集。 第38章 青葱岁月(3) 回到家里,阿婆还没有回来。四月到厨房掏了一把米,盛放到电饭锅里并倒了适量的水,然后把昨天的剩菜蒸在电饭锅上。随即,她又抓了一把腌制的咸菜,在砧板上切成丝儿放到碗里。 做好这一切后,她拿着个扫帚扫了扫水泥地面的灰尘,把吃饭的桌子用沾水的抹布擦了擦,然后把旧报纸平整地铺了上去。 白炽灯发出昏黄的光亮,给这间狭小的屋子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偶尔有虫子从窗户的细缝里钻了进来,围绕着灯泡转个不停,不时发出噼啪的动静。 四月坐在板凳上,将作业本摊开在了桌上,安安静静地写着作业。空气中时不时地传来书本翻动的沙沙声,她微微侧着脸,偶尔皱了皱眉,表情显得有些严肃。 时间如黑白琴键一般跳跃着溜走,等到作业做完后,四月看了看一旁的老式钟摆,估摸着阿婆快要回来了。简单地将作业本收拾好后,她走到一边的柜子处,拉开抽屉,从一只廉价的塑料盒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精致的蝴蝶发卡,细小的碎钻镶嵌在薄翼上,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流光溢彩的光芒。四月神情虔诚,小心翼翼地拨动着那一对翅膀,只一刹那,那只蝴蝶发卡似要在她的手心翩翩欲飞。 她隐秘一笑,黝黑的瞳孔里闪出一丝耀眼的微光,欢喜而满足。 晚上八点时,阿婆回来了,四月将早就备好的干毛巾递给了她,让她擦一擦身上的露水,自己则去厨房将热好的饭菜端了过来。 祖孙两人围绕在小小的餐桌上,安静而沉默地咀嚼着食物。四月跟阿婆一般不怎么说话,关系也不像普通的祖孙那样亲密。 四月就着咸菜将米饭咽下了肚,正打算再夹一些咸菜的时候,林婆将一块炒蛋放到了她的碗里。炒蛋是昨天的,颜色也不怎么好看,但总比咸菜好。 “谢谢阿婆。”四月抬头看了她一眼。 老人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有些红肿的脸,“又被同学欺负了?” 四月张了张嘴,刚想说话,老人已经自顾自地继续道:“你就老老实实的上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要惹,别人欺负你,你离他们远一点就好。” “嗯。”四月睫毛微颤,轻声应了一声。 她显然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隔天中午,她就趁着没人留意,悄悄地溜进了车棚里。袁晓晴的自行车很显眼,四月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那时车棚里人不多,但是还是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四月等那些人离开后,才偷偷蹲下身,在那里捣鼓着什么。 她的动作驾轻就熟,表情也很冷静,一点都没有做坏事的心虚。 短短的几分钟后,四月重新站了起来,两手上沾了一些乌黑的油渍。她面无表情地将两手插在了裤兜里,然后踱着步子,状似悠闲地往外走。 本来应该是天衣无缝的计划,但是在她转过一个拐角的时候,被眼前的身影惊了一跳。 仍旧是白衬衫黑裤子,少年屈着腿靠在了墙上,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 他穿着一双白色的球鞋,此时颇有些无聊地踢着地上的石子。看到四月看他,他脚下动作一顿,目光越过她,若有似无地朝车棚看去。 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四月眼里迅速地闪过了一丝惊慌,冷汗渗出了的额角。 他是不是看到了? 四月抿了抿嘴,很快将视线从少年的脸上移开,低着头,沉默地从他的身边擦过。 “喂——” 身后传来了少年略显散漫的声音,四月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等着对方的宣判。她的背挺得很直,纤细的脖颈弯出了一个微小的弧度,背影静默的像一棵树。 顾青颜缓缓眨了眨眼皮,意味不明地道:“下次做坏事的时候,不要这么明目张胆。” 这句话说完,他很明显的感受到对方的身体一僵。随后,女孩没有回头,一步步地远离了他的视线。 顾青颜将两手交叉着枕到了脑后,伴随着清亮的微风,他悠悠地闭上了眼。 这个女孩,他有一点印象。本来以为她是一个有些软弱的人,没有想到却有胆量做出这样的事情,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他轻轻一笑,也没有觉得有多讨厌,只是这样的人,他永远不会想去了解。 毕竟,比起黑暗,他更喜欢阳光,那触手可及又极为遥远的温暖。 *** 接下来的日子,四月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顾青颜会去告状。 她等啊等,没有等来什么异常,倒是等来了袁晓晴骑自行车被车撞的消息。 这个消息落到她的耳里,她并没有觉得意外。袁晓晴捡回了条命,只是摔断了一条腿,有一阵子不能来上学了。 四月照旧按部就班的过着自己的生活,倒是夏白时不时地过来找她。 “四月,四月。”明净的大玻璃窗前,女生蹦蹦跳跳的挥挥手,大声地喊着四月的名字。细碎的短发随着主人的跳跃而舞动,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线。 四月转过头,少女灿烂的笑脸印入了眼帘。 眼里藏着星星的女孩。 四月眉头微微皱起,伴随着上午最后一堂课的结课铃声响起,她慢吞吞的顺着哄闹的人群走出了教室。 这会儿正是午饭时间,学生们都三三两两地冲向食堂,只有四月维持着不紧不慢的节奏。夏白等不及四月走到她跟前,就急性子的上前几步,皱着个小脸做了个大大的鬼脸,有些小抱怨地道:“四月,你是属乌龟的吗?” “啊?”一向慢半拍的林四月。 “算啦。”夏白挥了挥手,继而重新振奋精神,有些兴奋地开口道:“我妈今天做了我最爱吃的鱼香肉丝和糖醋排骨哦,食堂的饭菜那么难吃,一会儿你和我一起吃吧。”少女的脸红扑扑的,小巧的鼻尖铺了层薄汗,显然是从自己的班里跑过来的。 眼前的女生太过于热情了,这明显超出了四月的认知范围,她不懂,上次夏白的热心帮助还可以称之为路见不平,那这次和她分享午餐又是出于什么呢? 四月沉默了几秒,缓缓地道:“我从来不在学校食堂吃饭的。” “你真明智,学校食堂整天都是青菜大白菜,根本不是人吃的东西。”想到那些难以下咽的菜,夏白一脸嫌弃地吐槽道。 四月摇摇头,“我只吃学校小卖部一块钱的面包。” “啊?”少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脸的困惑。 四月淡淡道,“就是这样,我没有尝过你口中所说的难以下咽的饭菜,因为,我没有钱。” 因为没钱,连挑剔的资格也没有。 “你……”夏白清亮的瞳孔里浮现出四月习以为常的神情,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四月心想,这样也好,她和夏白之间本来就不该有什么交集。她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从女孩身边绕了过去。然而,还没走去几步,夏白忽然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上来,略显焦急的拉住四月的胳膊。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对不起,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学校食堂的菜也不是那么难吃的,不对不对,我是说没有钱也没有关系,我可以把我的饭给你吃,也不对,我……” 眼前的少女急的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又像犯了错的小孩一样无措,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很可爱,很真实。 林四月忽然就笑了,很清淡的一个笑,只水墨画上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温和的剪影,“你想说什么?” “我想和你做朋友。”很简单的一句话,利落干脆,都不需要在脑子里过滤。 这句话说完,空气中有一瞬的静默,许久,林四月答,“好。” 第39章 青葱岁月(4) 如果问夏白为什么想要和四月交朋友,她会告诉你,因为她觉得四月很神秘。 安静、阴郁,这两个直白的描述词完美地概括了林四月给众人留下的印象。没有存在感,总是用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盖住了大半的脸孔,如果不是那次的遇见,她永远也想不到有一天会遇到这样一个奇怪的女生。 其实林四月的五官并不出众,眉毛太淡,鼻子过于小巧,嘴角有些下垂,明明应该是一张抽象的脸,可有了那双眼睛的点缀,稍嫌平淡的五官瞬间就具象化了,让她鬼使神差的觉得林四月很漂亮。 怎么说呢,那双眼睛淡漠而坦荡,沉静而深邃,当她看着一个人时,眼神会显得无比的遥远。 夏白发现四月不怎么爱说话,两人每次走在一起,絮絮叨叨的那个人总是她。 比如—— “四月,今天的菜是酸菜鱼、红烧狮子头和酸辣土豆丝,你尝尝,我妈的手艺很好的。” “谢谢。”咀嚼食物的声音。 夏白歪了歪头,“好吃吗?”星星眼。 “好吃。” “嘻嘻,好吃就好,明天想吃什么呢?” “……随便。” “哪有随便这道菜的呀。”夏白不服气地咕哝着。 又或者—— “四月,你每天上学放学要走那么多路,很辛苦吧。”少女关心道。 “已经习惯了。” “你不要逞强啦,我知道走那么长时间的路很累的。” “我……”没逞强。 少女打断道:“我压岁钱存了一些,要不我给你买辆自行车吧。” “不用了。”四月摇了摇头。 “那……”夏白眯了眯眼,讨好地说:“我妈不放心我一个人住学校,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小居室,要不我跟我妈妈妥协,你和我一起搬过去吧?” 四月有些疑惑:“那你当初为什么要住学校啊?” “我要锻炼自己的自主能力啊,不能老让我妈宠着。”夏白理直气壮地道。 “那你还让你妈给你送饭……”后面的话默默咽回了肚子里。 少女收回了瞪视的目光,有些小羞涩地说:“没办法,我妈太爱我了。” “……” “对了,我本来想说什么来着?”少女脑袋秀逗了。 “哦,你说你妈爱你。”四月眼也不眨地回。 “对哦,其实啦,我也很爱她啦,哈哈哈,你不知道吧,我妈她……”夏白又开始絮叨了。 四月安静地听着,眼角眉梢沾染上了淡淡的微笑,衬得她的眉眼越发的柔和。 少女时期的她们,除了谈论读书,也会聊着只属于彼此的少女心事。 “四月,如果现在你喜欢上了一个人,你会怎么办?” 四月垂着头想了想,“嗯,我会——” “等一下等一下,让我猜一猜。”原先提问的女生急忙挥动着胳膊,打断了她的回复。 “嗯——”她拉长了声线,甜美而调皮的声线悠扬起伏,在一个转折处蓦然顿住,转 过身笑望住林四月,眉眼弯弯,“你会主动向他表白对不对?” “早恋不好。”声音刻板。 “……你好老土。”夏白不认同地撇撇嘴,上前几步将手搭在天台的围栏上,踮起脚尖眺望着远方,喃喃地道:“如果是我,我会努力让对方喜欢上我。” 四月不解,疑惑道:“为什么?” “笨蛋四月,如果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单方面的喜欢会很辛苦的。”说到后来,夏白似乎把自己代入了角色,精致的眉眼间带着些许的落寞。 四月皱眉想了想,没说话。 “四月,你还没回答我呢?如果你喜欢上了一个人会怎么办?”少女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是执着。 额,不是你打断了我的回答嘛。四月侧过头瞅瞅她,默默地把这句话收了回去,歪头想了想,半眯起眼睛迎接着直面而来的风。 发丝飞扬间,她淡淡地给予回复。 “我会把他藏起来。”藏得很深很深,谁也不给发现。 “……什么回答嘛。” 夏白不由地撅起了嘴,小声地嘟囔。 *** s中是南方的一所重点高中,每一年级都设有8个班,其中1到4班是理科,5到8班是文科。而学校方打算在这8个班级挑选出最顶尖的学生组成一个实验班,将文理科的学生组合在一起,来一个全面发展。 这个消息很快在整个年级流传开来。有些成绩好的学生跃跃欲试,毕竟实验班的老师代表着学校最优秀的师资力量,无论是教育技巧还是专业知识水平都是最为杰出的,这对学生个人学习能力的提高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同桌许晴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手上拿着只圆珠笔转啊转,右手捅捅林四月的胳膊,小声讨论道:“林四月,有小道消息说下个月就要开设实验班了,哎,班里彭阳啊周琳啊肯定都会被调过去,想想就觉得羡慕。” “嗯。”四月低低应了声,手上的蓝色圆珠笔不停的画画圈圈。 “不过他们现在的成绩都是班里数一数二,调过去指不定落到十八开外了呢,毕竟一班二班的牛人那么多。不管怎么说,理科生都是比文科生要聪明的。”许晴嘴角扬起个微笑,透着那么点幸灾乐祸。 “嗯。”靠窗的女生仍旧埋头奋笔疾书着什么,偶尔思考的时候眉头一皱,嘴角微微下撇,神情严肃。 许晴说着说着越说越来劲,索性将手里的笔一放,兴冲冲道:“还有一班的顾青颜跟二班的萧离,男神啊男神,他们转去实验班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你说男生怎么可以长得那么帅,又有礼貌体育又好,最重要的是,家里还有钱。” 林四月写字的动作一顿,笔头停在纸上,留下一团墨点。 “诶,你说顾青颜和箫离哪个更帅?”许晴将身体半侧过去,悄悄跟四月咬耳朵。 “……” 见林四月半晌没有说话,许晴无趣的撇撇嘴,“书呆子。”接着她眼前一亮,“你看你看,是萧离呢。”说着她兴奋地用手指着窗外。 四月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一个穿着蓝色运动服的男生抱着篮球远去的身影。 “好帅啊。”许晴花痴地两手托腮,喃喃自语道:“我觉得还是箫离更帅一点,顾青颜长得太过于精致了,男生长得太漂亮,始终不是一件好事。” “……” “啊,我差点忘了,今天放学后有一场篮球比赛,顾青颜跟箫离都会参加呢,不行,我要快点完成作业,一会儿好去观战。” “……” “四月,作业借我抄抄。” “嗯。” 放学的铃响如约而至,许晴像打了鸡血一般第一个冲出了教室,林四月侧过头,看着女孩的身影转瞬便消失在了门口。她站在座位上,愣愣地看着拿在手里的书本,眼神的焦距不知道落到了哪里,沉默了片刻,她把书装进包里,斜挎好包,最后一个走出了教室。 四月穿着深蓝校服,脚上穿着有些磨损的球鞋,又长又厚的头发盖住了她的后背。她今天走的比往常更慢,低垂着头,任由狭长的齐刘海遮住她的眉眼。当离校门口还有几步的距离时,她叹息般沉沉呼出一口气,步子一顿,僵持在了原地。 她的背影挺得很直,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孤独而沉寂。 最终,她拉了拉背包的带子,转过身来,顿住。 她的对面,笑得星眸灿烂的女孩踩着欢快的步子小跑了上来,亲热的挽上了她的左手,笑嘻嘻地说:“四月,你太不专心了,我都跟在你后面很久了,你都没有发现我。” “……对不起。” “咦,我开玩笑的啦,你今天怎么啦,好像有点不对劲诶。”她边说边探出手覆上林四月的额头,试了试温度,自言自语的说:“没有发烧啊。” “你找我有什么事啊?”四月岔开这个话题。 “哦,我妈的朋友搞活动送了她两张电影票,是明天中午12点的票,你明天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去看吧。”期待的眼神。 “明天不需要上课吗?”茫然。 “拜托,明天是星期六啊。”夏白翻了个白眼。 “……好。” 夏白开心地拍拍手,将手里的一张电影票塞给了四月,道:“就这么说定啦,明天上午10点在校门口会合。” “嗯。”林四月点点头。 “那我先去吃晚饭了,你一个人回家要注意安全啊。” “嗯,我会注意的。” “那明天见啦,拜拜。”开朗乐观的少女大幅度地挥挥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四月停在原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电影票,然后将目光投向不知名的方向,那里应该正上演着一场精彩的赛事。 她静静呆立了片刻,随后转身走开了。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的老长。 晚上吃完饭的时候,阿婆语气随意地道出:“明天是星期六了吧。” “嗯。” “我拿了一些手工活回来,你明天没事就弄一点吧。” 林四月沉默了几秒,小声地说:“我跟同学约好明天一起去看电影。” 老人沟壑纵横的皱纹似乎深了一些,“男的女的?” “女的。”她略有些急切的回答,然后缓了缓,补充道:“她对我挺好的,我们是朋友。” 见孙女神情中带了丝不自知的紧张跟僵硬,老人浑浊疲惫的眼神黯了黯,瘦骨嶙峋的手掌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淡淡道:“好好玩,明天玩的开心点。” “谢谢奶奶。”林四月客气地道了一声谢。 两人虽然是祖孙,但是关系不显得多么热络。 老人似乎很疲惫,罢了罢手,弓着背步履蹒跚地往卧房走去,她需要好好睡一个觉。 四月在原地呆了一会儿,走到厨房把碗洗了,然后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才轻手轻脚地回房间,伴着奶奶沉重的呼吸声而睡入了梦乡。 第二天,四月醒来的时候奶奶已经出门了,她睡眼惺忪地起床洗脸,换上校服,到厨房转了一圈,用电饭锅煮了点粥,就着咸菜吃了一碗。路过小客厅的餐桌时,不经意瞧见桌上放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币,纸币上面用一个空的玻璃瓶压着。 脑海里瞬间就闪过奶奶布满老年斑的脸,眼睛有点酸,四月眨了眨眼,迟疑了一会儿,将纸币抽出来反复看了看,最后小心翼翼地放入了口袋里。 到了校门口,教学楼上的钟摆显示是八点五十分,四月想,她似乎来得有些早了。因为是星期六,大多数学生都趁着两天的假期回家了,也有部分学生因为家里太远而留在宿舍里,总体来说,今天的校园有些冷清。 四月百无聊赖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插在口袋里的手指碰到了那张薄薄的纸币,心里略有些走神。 “啪。”石子踢到了什么。 “啊。” 熟悉的声线让四月猛地回过神来,直直地向少年望过去。 第40章 惊蛰(1) 那是个过分美貌的少年,黑发红唇,整个人有点妖,但气质却清冷而温和。 他微微歪过头笑看着四月,嘴角一扬,眼里就带了点笑意,“美女,我跟你有仇吗?” “对……对不起。”四月低着头,细长的手指紧紧地抓住裤子的外沿。 顾青颜对四月有印象,只是这个印象不怎么好。 他目光撇过她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笑容更盛,带着一丝蛊惑,“同学,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就当是——”话收住,指了指被石子砸到的手背。林四月寻着目光看去,那白皙而细腻的手背赫然一块红印,对比十分明显。 林四月的心窒了一窒,敛下眸子,轻声道:“需要什么忙?” 少女的声线带着一丝喑哑,没有其他女生独有的清亮和尖细。少年眸子一沉,侧过身指了指身后的行李,略带无奈地开口道:“我今天要搬到男生宿舍,你能不能帮我提一些东西放到宿舍楼下。” 男生宿舍不允许女生进去,少年的要求也不算过分。林四月脑袋有些晕眩,发蒙地点点头,呆滞地接过男生递来的行李,头重脚轻地跟在了男生的身后。 “我叫顾青颜,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林四月。” “四月?你是在四月出生的吗?”顾青颜好奇地扬扬眉。 “不是,我是……十二月份出生的。”四月低低地答。 “哦,这样啊。”男生点点头,也没有过于好奇地继续问下去,转移了个话题道:“你是几班的啊,改天找你玩啊。” 林四月沉默了一下,回答:“我是高一5班的。” “嗯,我记住了。”顾青颜笑笑,朝她招了招手,“我说同学,你能不能走快点,不要老是跟在我后面,这样聊天很费力。” “对不起,我……习惯了。”女生如是答道。 顾青颜微微皱眉,终于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眼,他抿抿嘴角,随后表情一缓,耸耸肩独自走在了前头。 s中虽是重点,但格局并不是很大,没过多少时间,他们就到了男生宿舍门口。林四月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顾青颜,呆在原地帮他照看着剩下的行李,很快,原地只有最后一个大的行李箱没有拿上去了。 顾青颜最后一趟下来的时候,额头已经有了细细的汗珠,白皙的脸微红,他轻轻喘了口气,笑了笑,一脸轻松的样子,“真想不到搬个行李那么麻烦,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少女微垂着脑袋,长长的刘海在眼皮底下留下了一层暗影,她停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以后都住在学校了吗?” 顾青颜微愣,笑容有些冷,漫不经心地答:“住学校……方便。” “哦。”四月点点头。 “那再见。” “嗯,再见。”四月抬起头的时候,只看到少年提着行李箱越走越远的背影。 她喜欢看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肯定不知道,在那些难熬的岁月里,只要想起他,她就能得到无限的勇气。 四月发了一会儿呆,就在这时,身后蓦然传来一道疑惑的响声:“咦,四月,我不是让你在校门口等吗?” 心里吓了一跳,四月有些吃惊地转过身,正好看到夏白探头探脑地望向男生宿舍,一脸的八卦,“你刚才在看什么,那么出神?” “没……没有。” 夏白给了她一个“我才不相信的你”的眼神,但也没有深究下去,而是将整个身子挂在了四月的肩上,抱怨道:“好饿好饿,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好。”四月悄悄呼出一口气。 电影放的是周星驰的《功夫》,武打场面很精彩,也有些黑色幽默在里面,夏白看的津津有味,不时发出一阵爆笑。林四月安安静静地看着影片,看到结局的时候,她心微微一动。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林四月突然想起了顾青颜,只是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她。 电影放完后,四月跟夏白就分道扬镳了。分开的时候时间还早,四月走着走着,才想起那张纸钞还静静地躺在她的口袋里。 四月咬了咬嘴唇,心想,只能下次再回请夏白了。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后,她一抬头,才发现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新开了一家糖果店。四月舔了舔嘴巴,脑子一抽就迈了进去。 那是一家暖色调的小单间,白色的墙壁上贴着各式各样可爱的海报,也有用糖果做的可爱的小泥人。售货阿姨用温暖的嗓音问她想要买什么糖果,她捏着口袋里那张薄薄的钞票,手心里都是汗。犹豫了很久,她买了一只大大的波板糖,就跟电影里哑女手中拿的一样。 尝到嘴里,很甜,除了甜之外,又尝出了涩。 *** 开设实验班的消息果然不是空穴来风,不久后,各个班级要来一次大统考。为了公平起见,将会选取全年级前30名进入实验班,当然,那30名学生在以后形形□□的考试中还会有所淘汰,从8个班挑选成绩顶尖的人补上。 也就是说,运气只能是一时的,只有拥有超强实力和抗压能力的天才学生才能长期霸占住实验班的位置。 空前巨大的压力让s中的尖子生更加努力和拼命,几乎是不要命的扑进题海中。林四月跟普通中下等的学生一样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不过夏白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偷懒了。四月知道夏白很聪明,不需要多么努力就能轻轻松松冲入班级前三。然而,能闯入实验班的学生都有两把刷子,夏白再怎么有天分,如果没有付出百分百的努力,也会很快被别人追赶上。 “四月,最近好烦啊,那些数学公式真是让人头疼死了。”夏白有气无力地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嘴上叼着根笔,灵巧纤细的五指快速地弹着桌面,敲出哒哒哒的噪音。 四月埋着头专心地做着回家要做的作业,闻言头也不抬地说:“加油,实验班就30个名额。” 一听到30这个明确的数字,夏白觉得头上顶了块石头,随时会压垮她。她拿下嘴里叼着的笔,耷拉下眼皮,闷闷的说:“我不想进什么实验班,压力太大了,还不如在我现在呆的班级拿个前三混混日子呢。” “那就不去啊。”四月无所谓地道。 “你不懂,我爸妈对我期望很高,我不想让他们失望。只是,就算进了实验班还要通过一次次的厮杀拼出一条血路,想想就觉得无力。”夏白似乎已经预见到以后悲惨的生活,忍不住扶额叹息。 林四月将手中做好的语文卷子轻轻叠好,抽出一份英语报纸继续埋头边看边写,还能抽出一分心神安慰夏白,“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坏,以你的能力,只要不懈怠不放弃,总能做得很好的。” 夏白嘟起嘴,明媚的眼儿一扫,抽过四月做好的语文卷子,浏览了个大概,拿起笔圈圈画画,改了一些基本的错误点,有些感叹道:“四月,跟你相比,我好像确实不够用心努力,作业那么多,我总想着过一会儿再写,然后每次都亡羊补牢。” 额,夏白的这个夸奖让四月有些汗颜,她每天争取在学校把作业做完,只是为了抽出时间回家多干些手工活而已。 四月轻轻一叹,把笔放下,一本正经地对夏白说:“你只是害怕压力,并不是没有能力,能够带着父母的期望做最好的自己,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嗯?”女生眨眨眼,有些似懂非懂。 “这样跟你说吧。”四月斟酌了一下措辞,“你那么聪慧,无论学什么都可以很快学会,你的未来可以有很多种可能,你爸妈对你的期望跟鼓励也是你向上的动力啊。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你才能有资格去选择你爱好的东西,当然,以后的路怎么走,都取决于你现在的选择。但是,无论如何,你以后的路只会更宽广,而有些人,从头到尾都只有一条路可走。”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四月……”夏白被触动到了,神情一震,伸手握住了四月的双手,诚挚地道谢,“四月,谢谢你,有压力才会有动力,我不会轻易服输的,也不会辜负我爸妈对我的期望。” “嗯。”被握住双手的女生眼神放暖,轻轻一笑。 大统考的日子很快来临,林四月也没有多做准备,拿着准考证一脸坦然地进入了考场。学校为了防止作弊,将各个班的学生打乱混合后安排座位,可以说,同考场相熟的学生没有几个。 考试铃声一响,监考老师拿过厚厚一叠试卷开始分发,四月神色木讷的接过前面同学递来的试卷,自己留了一张后又往后面的同学递去。转过头不经意的一眼,看到了男生熟悉的侧脸。四月眼神一闪,慢吞吞地收回了视线。 她低着头,两眼直视着考卷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勾画出那张英俊、淡漠的侧脸。 真奇怪,自跟他重逢以来,她总是觉得他并不开心。为什么呢,他似乎什么都有了,令人艳羡的家世,优秀的成绩和惊艳的外表,什么都不缺,真正要难过的人,应该是她自己吧。 林四月似乎可以预见到她以后的人生了。 浑浑噩噩的把试卷填满,等待着铃响交卷的间隙,她还是没忍住,偷偷地,偷偷地回头看了一眼。 “咳咳。”老师低沉地咳嗽声在四月旁边响起。 四月一惊,赶忙回过头,正好跟监考老师犀利严肃的眼神对上。男老师皱了皱眉,拿起了她的考卷前后浏览了一番,眼镜片反射着光,令四月看不清老师的表情。 过了片刻,老师没说什么,将考卷重新交还到她手中,敲了敲她的桌角,慢慢从她身旁走了过去。四月一直悬在半空的心终于回到了原位,无视有些同学异样的目光,她沉默而镇定地低下了头。 第41章 惊蛰(2) 两天的大统考很快过去,很多学生都热烈地跟大伙儿对着答案,情绪高昂。四月对此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按部就班的上学吃饭睡觉,依旧在语文课上做数学作业,在英语课上做语文作业。 她手巧,手工活做得又快又好,奶奶很满意,给了她10块钱零花钱作为奖励。而上次买板波糖还剩下了点余钱,林四月数了数手里的几张纸币,不多不少正好17块钱。她心里有些高兴,想着夏白对她那么照顾,怎么着也要回请一次。 放榜那天很多人都围绕在公告栏的红榜前,又忐忑又期待地寻找着自己的名字。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有些人失望的转身离去,也有些人无所谓的瞟了一眼,一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淡然样儿。 四月在拥挤的人群中奋力挤到了前排,睁大双眼细细地瞅着公告栏上的名字。几乎没有悬念的,顾青颜高高位居榜首,林四月的目光在他的名字前停留了一秒,又顺着列表往下看,没有花费多少工夫,她就找到了夏白的名字,处在第五名的位置。 她心里一松,转过身在挤挤攘攘的人群里寻找出口。等到她好不容易冲出重围的时候,她的头发凌乱,脸颊上留下了一条淡淡的红痕。 她不在意地擦了擦脸,转身去寻找着夏白的身影,结果还是在操场后的林荫道边找到的她。那时候她正仰躺在一张四四方方的石台上,双手交握放在脑后,脸上盖了本《鲁滨逊漂流记》。 四月不禁放轻了脚步,但脚踩草坪的摩擦声还是吵醒了夏白。少女翻了个身,那本书便滑落在了草地上。夏白倾斜着上半身去够那本书,眼睛却瞟向四月,眼里笑意盈盈,“你怎么找过来的?” 四月不答反问:“你去看榜了吗?” 少女将书抱在怀里,坐直了身体,抬手抓了抓蓬松的发尾,吐了吐舌头道:“还没看呢,不敢去看呀。” “我帮你看了。” “嗯。”夏白睁大双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见她明明紧张却故作镇定的样子,四月板着的脸终于破功,眼里盛放的淡淡的笑意,“恭喜你,你考进了实验班。” “耶,太好了。”夏白高兴地跳了起来,把书一扔,激动地跑上去抱住了四月,在她耳边叽叽的道:“终于被选上了,也不枉我这些天废寝忘食地啃着这些精神食粮,今天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四月,谢谢你,你真是我的幸运星啊。” 林四月挣扎着从她的桎梏中摆脱出来,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走吧,为了庆祝一下,我请你吃冰淇淋吧。对了,不要得意忘形,得了第五,还需要再接再厉。” “哇,四月你真好。”少女吧嗒一下,用力地亲了亲四月的脸蛋,“不过,我都那么努力了才得了个第五啊。”少女不服气地提了一句,“第一名是谁啊?” 四月一怔,静默了几秒,轻轻地吐出了那个名字,“顾青颜。” 她念得那么轻,仿佛怕亵渎了什么似得,被高兴和自得填满胸房的少女并没有发现。 日子继续那么不温不火的过着,实验班跟普通班不在一个教学楼,四月跟夏白的联系渐渐少了。偶尔忙里偷闲的短暂相聚,夏白枕着她的胳膊抱怨着老师怎么怎么凶,功课多么多么难,但大多数的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样嘻嘻闹闹没心没肺。 终于有一天,她从夏白的嘴里听到了顾青颜的名字。 她开始频繁的提起他,说他有多么聪明,多么讨老师喜欢,多么的受女生欢迎。她星星一样闪亮的眼眸里开始流露出不一般的神色,似嫉妒似欢喜又似落寞。 四月仿佛听到了一颗石子落进心湖,尘埃落定的声音。 如同宿命。 *** 夏白不再找她一起吃饭看书了,四月回到了原先两点一线的日子。因为一直在晚上做串珠子的活计,她的视力开始直线向下,平时上课看黑板上的粉笔字也看不清楚了。在一次的月考中,她的成绩刷新了新下限,老师不得不找她谈话。 办公室里,数学老师带着厚厚的眼睛,将四月的考卷抽了出来,涂改的满是红叉的卷子放到她面前,苦口婆心道:“四月啊,你这次退步很多啊,本来你的成绩可以排个班级中等的,你这次月考都落到了倒数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四月垂着头,低声道:“对不起。” 40多岁的男老师扶了扶镜框,特意放轻了语气,问:“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你可以跟老师说,你要知道,你一下子落下30多分的分数,拉低了班级多少的平均分啊。” “……” “四月啊,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就因为这样,你更应该用功一点,才能对得起帮助过你的那些人啊。”蔡老师喝了一口龙井,淡淡补充,“如果在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问题,你随时可以过来找我。” “谢谢老师。” 蔡老师罢了罢手,“你拿着试卷出去吧,记得好好改正错误的题目。” “嗯。”四月低低应着。 等到四月走远了,旁边一名的男老师转着凳子挪过来,八卦道:“老蔡,她就是那个林四月?” “是啊。”蔡老师摇摇头,叹息道:“照理说越是贫困的人越应该自立自强啊,她这个样子,将来怎么能考上大学啊。” “她那条件,就算考上大学也未必有学费读啊。” “哎,人各有志,将来的事,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蔡老师总结道。 四月拿着试卷边走边看,鲜红的大叉像是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怪兽,叫嚣着要把卷子给撕碎了。她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合上卷子转身去了操场那边的林荫小道。夏白已经很久没去那儿了,四月有时候觉得透不过气来得时候就会到那边转一转。与操场上热烈张扬的气氛不同,这一方小小的天地被山茶花环绕,安静而隐秘。 四月到那边的时候,很奇异的看到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夏白。她心下一喜,正要上前向她打招呼的时候,低沉而清冽的声线忽然想起。 她步子一顿。 “夏白,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挺不错的嘛。”男生眉眼俊逸,深眸似海。 “我聪明嘛。”女生洋洋自得,双手叉腰转过身道:“顾青颜,下一次的月考,我一定会超过你的。” “嗯?”男生笑,“你是在向我发战书吗?” 女生抿抿嘴,不服气地大声开口:“就是战书,你敢挑战吗?” 顾青颜无所谓地靠着身旁的一颗槐树,眼神故作轻佻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那赢的人有什么奖励吗?” 夏白闻言,眸光渐深,十指下意识地握拳。她上前一步,目光清澈,笔直地投向他:“赢的人可以向对方提一个要求,不管是什么要求,只要对方有能力做到,就一定要答应。” “我能预先知道你要提的要求吗?”男生伸出食指点着下巴,神情玩味,“然后我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放水。” 四月仍然直直地杵在原地,不躲不避,静静地聆听着少年跟少女的对话。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离她越来越远,她也不去追,只是沉默而木讷的呆在原地,等待着命运的审问和宣判。 “如果我赢了。”夏白的声音干涩而略带哑意,“你就做我男朋友吧。” 顾青颜笑容不变,一字一顿开口道:“你知道我赢了会提什么要求吗?” 女生努力睁大双眼,不敢用力呼吸,生怕错过他的话,却只听到男生残忍而放松的道:“如果我赢了,我希望你离开我的视线,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话音未落,夏白眼里晶莹的泪瞬间迸出,如掉了线的珍珠似得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四月以前一直以为夏白那么开朗乐观的姑娘,就算是哭也一定会大声地呜咽,却不想此时的她只是无声的流泪,可见是真伤心了。 顾青颜没再说一句,绕过夏白走了出来,四月躲闪不及,正好跟他狭路相逢。 男生眸光凉薄,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眼里划过一丝嘲讽,手插在兜里慢悠悠的走开了。四月回头望去,只看到少年略长的发丝迎风而起,自由而肆意。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最后还是跨步向夏白走去。夏白听到脚步声,泪眼朦胧的侧头望去,见是四月,不由一愣。她有些粗鲁地挽起袖子擦擦眼睛,迟疑地打量了四月一眼,鼻音很重地喃喃:“你……刚才都看到了?” “……嗯。” 夏白自嘲地笑笑:“很丢脸吧,被喜欢的男生用这样的方式拒绝。” “夏白……”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跟一个男生表白,却被拒绝的那么彻底,真是……不甘心呢。”女生面带泪光,却强装微笑。 夏白神色黯然,面朝着四月的半边侧边被阳光照得清透、白净。忽然,她转过头来,神采奕奕的振作起精神,对着四月眨眨眼,“我不会放弃的,只要他一天没有女朋友,我就一直缠着他,不是有句话叫烈女怕缠郎嘛,倒过来用应该也可以吧。” 说着她状似轻松地拍拍脸,把脸凑到四月跟前,指了指眼睛,可怜兮兮地问:“四月,我眼睛肿不肿啊,会不会没脸见人啊?” 四月摇摇头,复又道:“就是有点红,洗把脸就好。” “嗯。”夏白用力点点头,眼神飘忽,不知道在看哪里,随后她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四月,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别人哦。” “放心,我不会说的。”四月承诺。 “嗯,我相信你。好了,不说了,我要回教室了,我先走啦。”说着朝四月使劲地挥挥手。 四月微微颔首,目送着夏白一蹦一跳的远去,完全看不出她刚才还大哭了一场。她心生羡慕,转念一想,摊开手里的考卷,默默的发了一会儿呆。 往后的日子,四月的成绩依旧没有任何的起色,班主任找过她几次,后来就干脆放任她自身自灭了。倒是夏白转了性,也不管两所教学楼之间的距离,又屁颠颠地找她一起吃饭了,当然,她还多带了一个人。 也不知道夏白是怎么说服顾青颜的,明明对他有意思,两人还能像没事人一样的开着玩笑。 “顾青颜,这是林四月,我最好的朋友。”夏白如是介绍。 第42章 惊蛰(3) 男生微笑着面对四月,眉眼干净雅致。 他朝她伸出手,“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四月没有想到顾青颜还记得她,心湖有石子落下,掀起阵阵涟漪。 “你好。”她用手蹭了蹭衣服,然后握了上去。 不过一秒,两手分开,四月甚至没有来得及感受指尖残存的那一丝温暖。 她想,这是她跟他最近的距离了,这样,已经很好。 “你们认识啊。” 夏白在一旁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来回看着两人。 “嗯。”顾青颜看了四月一眼,轻描淡写地道:“有过几面之缘。” 夏白“哦”了一声,很快就岔开了话题。 后来私下里,夏白跟四月说,她用的是曲线救国的方针。顾青颜既然明确拒绝了她,那她就跟他做好朋友,等他习惯她的陪伴,两人就能水到渠成的在一起了。夏白的想法单纯而直接,打算用温暖融化顾青颜那颗冰冷的心。 四月问她为什么喜欢顾青颜,夏白笑得坦荡:“一见钟情算不算?当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就是他了。” 四月静静聆听,眼神沉静。 就这样,四月成为一只合格的电灯泡,并有望在电灯泡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然后他们三人的相处模式是这样的:当夏白和顾青颜在她面前争论着数学命题时,她默默地发呆;他们在图书馆比谁先做好竞赛模拟题时,她在啃复杂难懂的英语单词准备应对默写;他们在高谈阔论着mba以及各种好莱坞电影时,她在心里数乌鸦;他们在计划着高考完去墨西哥滑雪时,她翻遍地理书上的地图也没有找到墨西哥的方位。 这就是差距。 跟两只学霸呆在一起,她的成绩也没有任何的提高,毕竟他们讨论的范畴已经远远超出高中水平了。 她的视力越来越差,等到了晚上没有光的时候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了。奶奶发现了她的这个情况,慢慢减少了她串珠的时间,可她的视力却没有好转。有时候奶奶会出神地看着四月,粗糙而干燥的掌心轻轻拂过她的眉眼,摇头叹息:可惜了那么漂亮的一双眼。 四月倒是觉得无所谓,能好好地生活下去就已经不易了。 *** 午后,慵懒的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窗沿洒了进来,让人有些昏昏欲睡。窗台边放着几盆仙人掌和吊兰,空气中若有若无地散发着清淡的香气。 四月眯了眯眼,有些恍惚地看着沐浴在阳光里的少年少女。 他们可真般配啊。 脑海里莫名地冒出了这一个想法,四月眨了眨眼,回过头,将目光重新放到了手上的作业上。 密密麻麻的文字并没有传达到她的脑海中,四月咬着笔头,眼里没有什么焦距。 她其实有些搞不懂夏白跟顾青颜的相处方式。 那一天,少年明明以极为恶劣的态度拒绝了夏白,可是现在看两人积极讨论试题的模样,哪里拿得出曾经的争执过的样子,而夏白那天的眼泪也变得极为不真实起来。 四月悄悄侧过了脸,男生认真而柔和的目光,女生暗藏欢喜的神色,伴随着时光这条冗长的道路,深刻而清晰地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时光啊,你慢些走,在她还能看的清楚的时候,请让她多看他们几眼。 接下来的日子,胡媚总觉得夏白跟顾青颜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比如顾青颜越来越沉默,看着夏白的目光越来越深沉。随着期末考试的临近,夏白和顾青颜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两个人之间有种莫名的紧绷感。 四月以为是夏白比较好胜,想要在成绩上超过顾青颜,便在私底下劝了劝她。夏白却苦笑了一声,眉眼间萦绕着从未见过的忧愁,“四月你不懂,像顾青颜那样优秀的人,我要努力很久才堪堪追上他的脚步。我从来没想过要超越他,我只想让他能停下来……等等我。” “……” “坚持了那么久,努力了那么久,没有希望的追逐让我觉得很累。也许,我始终没有办法让他喜欢上我。” “夏白……” “我并不满足于跟他做朋友,我很贪心,跟他相处的这几个月让我对他越来越迷恋,也越来越无法忍受他只是把我当个学习伙伴,于是——”夏白默了一瞬,“我前天跟他说开了,我跟他说我还是喜欢他。” “他是怎么回答的。”四月放轻了声音问。 她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夏白,因为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夏白不见了。 夏白似乎笑了一下,也许是四月的错觉,耳边传来夏白犹如梦语的呢喃:“他跟我说对不起。” “比起上次毫不留情的拒绝,他这次已经很给我面子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四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一味沉默着。 后来发生的事情出乎四月的意料,令她在往后的日子回忆起来都觉得不真实,犹如陷入了甜美而奢侈的梦境。 因着顾青颜和夏白之间不可言说的龃龉,三个人的相处形式发生了剧烈的变化。比如,以前顾青颜跟夏白走得很近,现在不知道是他有意还是无意,动不动就主动跟林四月搭讪,说着似是而非的调笑。 “四月……”男生神色柔软的咀嚼着她的名字,忽而淡笑:“你的名字真特别,是四月出生的吗?” 女生闻言,整个人愣住,随后摇了摇头,“我是十二月份的。” 这个对话—— 顾青颜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困惑,抬起头探究似得看了她一眼,“这个问题我以前有问过你么?” “……没有。”四月移开了视线,略带僵硬的答。 男生一听,若有所思,“哦,可能是我记错了。” 四月尴尬地扯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来。也许是和顾青颜走在一起太有压力,她停下了步子,回头看向夏白,静静地等着对方走上前来。平日里,夏白是最能活跃气氛的, 这会儿,她安静到有些异常,小小的瓜子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见四月看她,她也停下了步子,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忽然道:“我发现我还有事,图书馆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仓促的说完这句,也不待四月有所反应,便调转方向跌跌撞撞地跑掉了。 四月一惊,本能地打算迈开步子追去,身旁的男生手疾眼快的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沉声道:“让她走。” 低哑的嗓音里带了一丝克制跟压抑。 “可是……” “我说的话你聋了吗?”男生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将手收回来□□了裤兜,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冷冷道:“走,跟我一起去图书馆。” 四月僵了僵,刚才被握住的手腕隐隐作痛,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妥协道:“嗯。”她能够感觉到顾青颜的烦闷和生气,却不知道他的这些情绪从何而来。 阳光的他,邪气的他,冷漠的他,阴晴不定的他,完全不同的风格,在他身上完美无缺的衔接。 仿佛,他本该是这样的。 那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只有她和他。安静的图书馆,只有笔尖在纸张上涂改发出的磨砂声,少年神色从容的做着模拟题,仿佛丝毫没有被刚才的不愉快影响到。四月咬着笔头,没有什么心思做课外作业,少年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觉得有些晕眩。 就看一眼,就偷偷地看一眼,四月在心里跟自己说。心里有两个小人在交战着,最终她还是按捺不住的抬起了头—— 然后就再也移动不了身体。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顾青颜已经放下了笔,此刻正似笑非笑地注视着,黝黑的眼睛深不见底。 “你在偷看我。”男生笃定的道。 四月内心有些困窘,脸上却仍是一张面瘫脸,不承认也不否认。 顾青颜等了一会儿,见眼前的女生没有开口的意思,不禁收敛了几分笑容。四月不动声色地低下了头,将目光放到作业本上,貌似认真的思考着。 “喂。”男生不死心的喊了一声。 “嗯?”四月歪着头看他,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男孩故意歪歪嘴角,笑得有些欠扁,四月心里一突,还没有什么防备,男生突然倾身凑过去,精致完美的五官在她眼前放大。 “我说,你是不是暗恋我?” 嘴角含笑,眼神蛊惑,他在诱惑她。 “没有。”少女断然答道。 坚定、有力、不留余地,这是她给出的答案。 顾青颜笑容一窒,眨了眨眼睛,薄如蝉翼的睫毛轻轻扫下,困惑而迷茫的看了她一眼,耸耸肩,乖乖的坐回了原位。 “抱歉,我自作多情了。”他掀起一边的嘴角,眸色淡淡,“记住,永远不要喜欢我。” 四月听了,眸色不变,继续低头做起了作业。 第43章 惊蛰(4) 夏白前一次的失态显然没有维持多久,第二天,她就跟没事人一样,往日的活泼搞怪又回到了她身上。四月有些担心她,便悄悄挪到她身边,低声问道:“夏白,你没事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夏白是笑着说的,眼神却有些奇异。 不知道是不是四月的错觉,经过昨天的那一遭,夏白对她的态度有了些疏远,带了点刻意的回避。四月张了张嘴,解释道:“夏白,我们昨天……” “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夏白淡淡地打断她,微笑地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顾青颜,“我今天带了个新朋友,这会儿他应该也快到了。” 顾青颜闻言,停住,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侧过头朝女生看过来,缓声开口:“是箫离吗?” “是我。” 不远处男生朗声应答。 四月循声望去,只感到一阵热度扑面而来,一晃眼,男生已经插入了顾青颜和夏白的中间。他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解释道:“刚才教导主任让我过去一趟,耽误了一会儿时间,抱歉啊。” 说完,他看了看面前的三个人,最后将目光转向四月,笑眯眯地开口道:“你就是四月吧,我经常听夏白说起你。” 四月这才注意道,男生浓眉大眼,轮廓分明,长了一副俊朗有型的好相貌。 “你好。”四月礼貌的打了声招呼,顿了顿,有些迟疑地念出箫离的名字。 “呦,他们跟你提过我啊。”男生夸张地挤眉弄眼。四月动了动嘴巴,很识相的没有回答,事实上,如果不是顾青颜说出箫离,她压根就不知道箫离长什么样。尽管箫离的名字在s中也算鼎鼎有名的。 男生见四月没什么话,耸了耸肩,走到夏白身旁大大咧咧地揽住她的肩膀,“我说夏大美女啊,今天是吹什么风让你把我给召见了啊,平时跑图书馆可没见你约我啊。” 夏白嘻嘻一笑,“我让你来是想把四月介绍给你认识,她是我最好的女性朋友。”她四两拨千斤的解释了一下,随后极其自然地转头看了顾青颜一眼,笑笑说:“顾青颜,我把箫离叫过来,你不会不欢迎他吧。” 被问到的男生沉默了一瞬,随即淡淡一笑:“人多热闹一点,也更有学习的气氛。” “是吗?”怀疑的目光不断从夏白跟顾青颜两人之间转换,箫离撇撇嘴,一脸的不怀好意。 夏白翻了个白眼,利索地拍开搭在她肩上的爪子,无视箫离故作伤心的小样儿,眯了眯眼威胁道:“你到底来不来,不来就给我滚,大梨子。” 箫离扶额,“大姐,在四月面前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啊,我讨厌你叫我这个绰号。” 女生得意一笑,衬得黝黑的双眸神采奕奕,清丽无双。她亲亲热热地跑过去挽住四月的胳膊,朝着男生道:“大梨子,你在我面前早就没有什么面子啦。” 说完她侧过头对着四月眨了眨右眼,悄悄的说:“你以后就跟着我一起叫他大梨子,只管叫,如果他不服气欺负你的话你就告诉我。” 四月低头笑笑,并不作声,心里却有些异样。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夏白已经有了一个这么要好的异性朋友。她有些沉默,顾青颜也比以往来得更加安静,一路上只有夏白跟箫离相互打趣的嬉闹声,一阵一阵的在空气中回荡。 *** 四月百无聊赖的盯着作业本,也不动笔,如果凑近去看她的双眼的话,会发现她眼中没有焦距,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四人之间似乎有了一种格局,他们三人围绕在一排,四月一个人坐在另一排,如楚汉交界一般泾渭分明。 她轻轻眨了眨睫毛,抬头看去,却见夏白和箫离谈论的热火朝天,而顾青颜坐在外侧,时不时地用手有规律的敲打着桌面,一下,一下。 约莫是察觉到四月的视线,他忽然歪过脸,目光直直地朝她看来。 四月眼神一闪,做贼心虚地垂下了头。 “呵。”顾青颜轻笑了一下,夏白注意到后,停下了思路,转过头越过箫离看向了她,右眼的眼皮轻轻一动,眼神里似乎有着隐约的笑意,似了然似得意。 她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轻声询问:“怎么了?” 男生闻言,却将目光转到四月身上,慢声道:“你们先讨论,我去看一下四月需不需要帮忙,她似乎遇到难题了。” 夏白一愣,眼里的笑意微敛,她有些僵硬的将脸转过了几个角度,跟没事人一样重新接起刚才的话头:“箫离,你看这儿,我认为……” 他们之间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四月的耳里,她紧张的瞳孔收缩,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发呆姿势,直到男生已经站起身走到了她身后,她还是没有什么反应。而顾青颜贴着他后背的胸膛传来的热度,却叫她情不自禁的坐直了身体。 “呵呵。”顾青颜玩味一笑,身体微微前倾,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开口:“四月,你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我。” 话音未落,四月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蹿红,顾青颜觉得有趣,干脆双手绕过她的身体,形成一个主动将她环绕在胸口的姿势,神色认真地指出了她作业上语法的错误。 四月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失了魂的傀儡,顾青颜指哪儿她就改哪儿,完全没有了思维的用武之地。灵魂似乎已经离开了她的躯体,冷眼旁观着她精神上的沉迷。 这个男生像海.洛.因一般藏有剧毒,一不小心你就会被他迷惑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有什么声音违背了主人的意愿,它邪恶而嚣张,它在告诉她。 你喜欢的话,那就去拿,不惜一切代价。 “砰!” 四月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蹦,后脑勺猝不及防的撞上了身后男生的下巴,她顾不得脑袋发黑,急急忙忙的转过身去查看顾青颜的情况。男生用手捂住下巴,因疼痛而皱起了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的五官仍然漂亮却有些发囧,奇异的给他增添了一丝孩子气。 他无奈的耷拉着两条眉毛,“四月,你讨厌我也不用这么惩罚我吧。” “对,对不起。”四月无措地站在一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只能干巴巴的道歉。 “怎么了?”箫离好奇的循声而至,看到顾青颜难得狼狈的样子,瞬间没道德心没同情心的拍掌大笑,“哈哈哈哈,顾青颜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不行,你容我先笑一会儿。”他笑得特别大声,又是拍大腿又是拍肚子的,毫不顾忌形象。 被他洪亮的笑声打扰的学生纷纷不满的投来鄙视的眼神,间或有几个女同学时不时花痴地偷看几眼。 夏白嗔怪地扫了箫离一眼,“小声点,这里是图书馆。”说完她又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顾青颜,也不说话。 反而当事人满不在意地放下捂住下巴的手,略显无奈的笑笑,转而揉了揉四月的头发,当着夏白的面轻声安慰道:“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是我靠的太近让你不自在了。”说完他对着四月调皮地眨眨眼皮,可怜兮兮地道:“你不会怪我吧。” 额,四月一时不能很好地接收顾青颜这一系列的转变,像个傻子一样站着。 “顾青颜,不要卖萌。”箫离一本正经的说。 “哈,被你发现了,没劲儿。”顾青颜轻松的接口。 而一旁的夏白虽然说什么,但是握着笔的关节却隐隐发白。 因为刚才的尴尬被顾青颜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四月有些感激地朝他笑笑,一对上男生冷然的眸子,她微微一愣,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顾青颜似乎总是这样,性格阴晴不定,前一刻还能轻轻松松的开着玩笑,下一刻他就能跟你撇清关系。或许是她敏感了,他的这些情绪变化,似乎只有她察觉到了,而夏白跟箫离倒是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从三人行变成四人行,相处的情况与原来相比也没有什么变化。箫离看似热情爽朗,也能拿四月开开玩笑,但朋友和普通同学的界限她还是分得清楚的,箫离明显把她看作第二种。 顾青颜倒是时不时地跟她搭讪着,偶尔心血来潮还会给她辅导功课,四月很是感激。 不管是夏白还是箫离亦或是……顾青颜,对于她来说都是天边遥远的星辰,你以为能够触碰到他们了,其实他们与你之间的距离有几万光年。 贪心是不好的,她只想把这些美好的回忆串联成一个个小彩旗驻扎在她心底,等她老了还能翻出来看看缅怀一下,使她的青春不至于太可悲。 高一下学期很快过去。多亏了顾青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对她的辅导,她期末成绩相比于月考和期中考有了很大的提升,险险能挤上班级的中游。 四月虽然对成绩也不是太在意,但是没有拖班级后腿对她来说还是松了一口气,毕竟整天面对班主任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还是倍感压力的。怎么说顾青颜也是帮助了她,四月觉得自己有必要要好好感谢他一下,便拿着自己私存了很久舍不得花的私房钱给他买了一个笔记本。 黑色的封面,看着还是挺有质感的,应该不会太寒掺吧。这样想着她叫来夏白,跟她说明了意思,打算托她转交给顾青颜。当那个活泼爽直唇红齿白的姑娘拿着那本笔记本,一脸沉默而怪异地打量她时,四月终于发现了她神情里的一丝不寻常。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怎么了?是不是不方便?” 夏白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笔记本上包裹着的一层皮质,暗沉的眸光日月无星,如一汪死水,无一波一澜,她轻启唇瓣,缓缓道:“四月,如果你要送他礼物,可以直接去他教室门口找他,如果你不认识路,我可以带你过去。”她顿了顿,声音放的更轻:“毕竟,我跟他同一个班,顺路。” 四月静默了片刻,道:“我跟他……不算熟,直接去他班级找他,容易发生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夏白精准地抓住了这个字眼。 四月有些难堪:“学校很多人都……认识我,毕竟我的家庭……不好,如果被别的学生看到我去找他,对我们都不好。” “你要送他礼物表示感谢,亲自送到他手里最有诚意啊。”女孩语气有点凉。。 四月一僵,抬首直视女孩,这个因为咄咄逼人而显得的陌生的夏白,“夏白,你到底怎么了,我只是想向他表达一下感谢,你只要随手把东西给他顺便跟他说一声就好了。你也知道,我跟他之间的枢纽带是你,我跟他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那么坚持送他东西来表示感谢呢,你不觉得你过分了吗?”夏白寸步不让。 在这个话题上她显得尤其固执和倔强。 你不觉得你过分了吗?这一句话显然重了,四月听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怔忪的呆在了原地。 夏白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尽管心里的暗潮仍然汹涌,她还是尽力抚平自己的情绪,试着以理服人,“四月,我跟你说过我喜欢顾青颜,我对他的感情从来不瞒你,你现在要送他礼物,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我……”四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她们两个现在陷入了一个怪圈里,夏白心里以“她送礼物给顾青颜是有企图的”这一观点作为依据,彻底地曲解了四月想要表达的意思。四月张了张口,最终没有说出什么。她没有顾青颜的联络方式,平日里固定日子的相聚,都是由夏白发起的,她只是一个小透明。 她并没有什么意图,她只是不习惯别人对她好,哪怕这个好在别人看来只是举手之劳,她都会想着在某一种程度上的回报。 她不喜欢欠人情。 “对不起。”四月慢慢低下了头,如同一只乌龟,慢慢的,慢慢的将身体缩进了自己的壳里。 “算了,我帮你这一次。”不知道夏白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四月心下一喜,双眼发亮地看着她。 夏白不自在的伸手抚了抚短发,眼神游移就是不肯看四月因为欣喜而愈发显得晶莹剔透的眼睛。 最终,她淡淡的补充了一句:“你一定不能喜欢上顾青颜知道吗?” 四月用力地点点头,郑重其事地说:“夏白,谢谢你。” “不用谢啦,今天过后就暑假了,我们高二见啦。”夏白重新恢复笑颜,一边朝她挥手一边向后退着,退了几步后她转过身小跑着离开了。 四月淡淡地笑笑,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提脚追了过去。 跑了一段路后,远远地看见夏白停在了某处,白色的连衣裙被风吹得鼓鼓,仿若即将飞翔的天使。 四月刚要上前,只听啪的一声,一个黑色的物件顺着抛物线精准地落在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她的心瞬间如坠冰窖。 不见天日。 回到实验班的时候,顾青颜正好擦完黑板走回座位,细细白白的粉笔灰沾在了他的衣服上,夏白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不幸将他身上的粉笔末吸进了鼻子,她连忙咳嗽出声,回过头,正好对上少年乌黑流萤的眸子。 他的眼睛似黑洞,只一眼便忍不住被其吸引。 他的眸光清澈湛蓝,水晶般透明璀璨。 她想,在这一刻,她彻底的,没有回头路的,爱上了他。 夏白将手里新买的笔记本扔给了他,眉眼弯弯,“喂,祝贺你这次又是年纪第一。” 男生看了看手里的笔记本,又望了望言笑晏晏的美好女孩,心里的某一处变得柔软而妥帖。他弯弯嘴角,笑得温柔,右手拿起笔记本朝她摇了摇,用嘴型说了一句:“谢谢。” 夏白同样张大嘴巴比了个加油的口型。 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高一这一年终于到了尾声。 第44章 迷途(1) 这个暑假四月过的挺充实的。 奶奶在捡垃圾的时候偶然遇到了一个好心人,那人给了奶奶一条路子,让她去别人家里收些旧报纸旧书啥的,他给她一定的比例作为报酬。奶奶稍微一算觉得这比她捡垃圾合算多了便一口答应下来。把这事儿跟四月一说,四月忧心忡忡,她觉得奶奶年纪大了并不适合这个活计,琢磨着一想便自告奋勇的要和奶奶一起去。 林奶奶心想四月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让她出去历练历练了,于是祖孙俩骑着那辆借来的破旧三轮车就出发了。 那是正值盛夏,太阳毒辣而热烈,四月苍白的脸被晒得红通通的,火辣辣的疼。那些人家看四月跟林奶奶老的老小的小,心生怜悯总会以极低的价格把旧书本卖给她们,一来二去熟悉了偶尔也会给她们些水和饼干。 然而,这一年的夏天比往年热了很多,奶奶吃不消中暑在家后,就变成四月一个人出来了。刚开始四月力气小,骑着三轮车的时候总会骑一步退三步,后来习惯后倒也顺手了。只不过四月嘴巴笨,也不会说些甜言蜜语哄大人开心,有些人虽然可怜她但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 这一天,四月在推着三轮车回家的时候,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全身冒出冷汗,她预感到不妙,马上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闭着眼趴在三轮车上歇了歇。脑海里的晕眩感越来越强,四月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她那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不能晕倒。 就在她坚持不住的时候,身旁突然传来了个苍老的声音,“小姑娘,你没事吧?” 四月勉强睁开了被汗浸湿的双眼,迷迷糊糊地转过头去看他。虽然她这会儿脑子发蒙,但还是看出了老爷爷浑浊的眼睛里传达出的担忧和善意。她抖着嘴唇,想要说她没事,可身体的无力感让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的视野里,是老爷爷伸出的那只干瘦而青筋暴露的手。 四月是被扑鼻的花香给弄醒的,鼻子痒痒的,让她忍不住咳嗽一下。 “呵呵。”陌生而熟悉的笑声传来,四月蓦然一惊,下意识地睁开眼看过去。入眼的是少年浓黑而斜飞入鬓的眉,底下是那双黑曜石般闪耀的眼。女生困惑地眨了眨眼,耸了耸鼻子,鼻尖柔嫩的触感吸引了她的注意,眼睛一扫,触目的是一朵香气四溢的百合。 洁白的花瓣,无暇的芬芳。 “阿离,你又胡闹了。”门口一个年长的老人走了进来,用不赞同的神色瞟了少年一眼,随后又笑眯眯地看着四月,面带慈祥地问:“小姑娘,身体好点了吗?” 四月对他有点印象,在她快要晕过去的时候,就是这位老爷爷扶住了她。她意识到是这位老爷爷救了她,感激地朝他笑了笑,有些羞涩的低声道谢:“谢谢爷爷,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被忽略的某人不高兴的收回花朵,兴趣缺缺的随手插在了窗台上摆放的花瓶里。 “没事就好。”老爷爷点了点头,目光转到箫离,眼神蓦地有些严厉,“阿离,你同学身体不舒服你还捉弄她,像什么样子。” 少年有些委屈的撇撇嘴,偷偷看向老人,却见对方仍旧不打算放过他的样子,只好泄气地垮下肩膀,转过头对着四月,闷闷地说:“对不起,我刚刚是开玩笑的。” 少女闻言有些惊异地注视着他,结结巴巴地回道:“没……没事的。” 箫离一听无所谓地看着老人,大有‘你看吧,我们就是闹着玩,就你思想老旧’的意思。 萧爷爷罢了罢手,“阿离,既然你同学来了,你就好好招待她吧,记住,不许欺负人家小姑娘啊。” “爷爷,我怎么会欺负她啊。”少年觉得有些冤枉。 老人故意哼了一声,转而语气和蔼地对四月说:“你先好好休息一下,等会儿让阿离送你回去。” “不用了。” “一定要的,阿离他就是活的□□逸了,有些地方他不如你啊。”说着他摇摇头,两手交握着放在背后,慢吞吞地踱了出去。 一时间,屋子里只有四月和箫离面面相觑,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那个,今天……麻烦你了啊。”四月尴尬地开了个头,想要打破这奇怪的氛围。 “不麻烦,是我爷爷把你给弄回来的。” “噢。”四月点点头。 一时无话。 过了一会儿,还是少年犹豫地开口道:“你要喝水吗?” 四月咽了口口水,摇摇头。 箫离见了,切了一声,咕哝道:“你客气什么。”说完他转身出去了一下。过不久,他又回来了,手里拿了一瓶冰镇的饮料。 “给你。” 四月愣愣地接了过去,手中冰凉的触感似乎要渗透进身体里,可以想见喝下去该有多么舒爽。只是当着眼前少年的面儿,她有些不好意思打开瓶盖,一时间饮料拿在手里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两人面面相觑,还是箫离率先笑了起来,从四月手里接过饮料,帮她打开瓶盖,然后又递了过去,缓声道:“喝吧。” 四月脸红了红,接了过去,轻声说:“谢谢。”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四月慌乱的样子,箫离觉得有趣,摸着下巴看着她喝完饮料后,语音一转,笑着问:“怎么一个月不见,你成了非洲人了啊。” 四月脸更红了,幸好肤色掩盖住了,她将剩余的饮料放到床头柜上,略显局促地搓了搓手,呐呐地回:“被太阳晒得。” 箫离可能意识到了什么,沉默了一瞬,轻声道:“我没想到你……”这么不容易。 似乎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四月抿了抿嘴,“你不知道吗,我家很穷的。” “对不起。”男生以为触犯到了少女的自尊心,低声道歉。 “没关系的。”四月觉得少年有些奇怪,动不动就说对不起,倒让她颇不习惯。 这下箫离更加认定她是在故作坚强,愧疚更深了,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四月,忽然灵机一动,“四月,你不是要收旧书和废报纸吗,我有办法。”说着他神秘一笑,匆匆忙忙就跑了出去。 四月不知道他有什么办法,等到下午三点多,看着原先空空如也的三轮车上装满了一摞摞捆好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书和报纸时,她心里一酸,很受触动。少年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灰尘混合着汗水在他脸上落下一道道痕迹,显得尤为滑稽。他很是得意地勾起嘴角笑了笑,还不忘耍帅地向上捋起刘海,邀功似得说:“怎么样,我厉害吧。” 四月呆呆地点点头,指了指他身后满满的书和本子,困惑地说:“你怎么办到的。” 夏天那么热,有些人家就算家里有旧书也不愿意顶着个大太阳出来,四月平时能收集今天成果的一半就算不错了。 男生神秘一笑,“这一片区域都是些老人养老居住的地方,平时都习惯订报纸看看书消磨消磨时间,所以你算来对地方了,这儿最不缺的就是书和报纸了。” “那他们怎么同意卖的。”女生疑惑。 “嘴巴甜一点,多夸夸他们,多拍拍马屁就好了啊。”箫离笑嘻嘻。 四月嗯了一声,忽然想到还没给钱,可是旧书和旧报纸都捆在一起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称重量算钱了。她犹豫了一会儿,期期艾艾地开了口,问:“箫离,你知道这些书都是哪家的吗?” 少年无辜地摇摇头,“我都分不清了,这家收一点那家收一点就已经这么多了,怎么了?” “我还没给钱呢。”四月吞吞苦苦地道。 “原来是这个啊。”箫离摇摇手看,大喇喇的说:“那些老爷爷老奶奶说了,不要钱,都给你了。” 四月一怔,自顾自地走过去拿起称,解开捆绑着的细绳,吃力的分批称着斤数。她很瘦,胳膊细的只有一层皮包裹着,以前她穿的长袖看不出来,现在天热了穿着短袖露出的半截胳膊细细长长的,在太阳底下尤其的显眼。 此时已经过了最热的势头,但天气闷热,她稍微一动就会流下汗来。箫离看她自顾自的举动,消化了很久突然回过神来,跨几个大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臂,拧着眉问:“你干什么?” “我看看这些书有多少重量,好算算需要多少钱。”四月回。 箫离有些生气,声音不由得有些重:“你听不懂人话吗,我都说了不要钱。” 四月吓了一跳。 男生本就生的人高马大浓眉大眼,此时他黑着脸拧着眉,浑身释放着浓烈的煞气,颇有几分地狱阎罗的架势。他觉得林四月有点不识好歹,脑子又拧又固执,一点都转不过弯来,而且,他可是忙活了好一阵才摆放好的成果,现在都被她弄乱了,这让他感到好心没好报。 四月沉默了一秒,迎面直视他,“对不起,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我不想让别人同情我。”她的郑重其事,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开口。 箫离讥笑了一声,反问:“你认为他们为什么愿意给你这些东西,还不是看你可怜。” 四月没有回答。 箫离放开了紧握着她手臂的手,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向她,从嘴里挤出了一些字眼,“真不明白你的脑回路是怎么构造的,为什么要推却别人的好意,就为了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吗?” 两个人在太阳底下对峙着,汗水大滴大滴地落下,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终四月妥协,她重新系上了被她割开的绳子,小心翼翼地堆叠好书本。从始至终,箫离都用一种旁观者的姿态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末了,他问:“想清楚了?” 四月拍了拍厚厚的书本,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然后直起身回头朝他望来,“你说得对,连自己的温饱都解决不了要什么自尊心。”自嘲地笑了一下,继续说:“不过,有些原则上的东西,我不会妥协。”说完她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零零碎碎的纸币,拉过箫离的手,将这些钱放到他的掌心。 男生怔忪,一时不明白少女的意思,抬头对望,看到了少女清亮的眼眸里倒映出的自己。 “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我不喜欢不劳而获。”女生低低地开口,“那样,会让我给自己借口想要偷懒。” “嗯?”箫离不解。 四月淡淡一笑,抽出手掌,捋了捋有些褶皱的衣角,“别人可怜自己,是我的幸运,如果我自己也可怜自己,那我就没救了。总之今天谢谢你了,如果不是遇到了你和你爷爷,我可能会很狼狈。” 她的笑,浅浅的,洒脱而淡然,有着对自身出境的认命和自嘲。 那一天的记忆箫离后来已经记不太清了,有时候也会怀疑是不是他做的梦,然而,少女的那个笑容却久久地萦绕在她脑海,历久弥新。 直到很多年很多年以后,记忆中的少女跟眼前久经风霜的女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这么多年,他们都在变,只有这个女人还活在当初,还是那么的固执,似乎只要认定了一件事,就会一条道走到黑。 第45章 迷途(2) 暑假快到尾声的时候,四月还是忍不住的跟奶奶提出配眼镜的事情。她的视力越来越不好,看什么都雾蒙蒙的,不真切。 因为四月在这个暑假给她挣了不少的钱,林奶奶也没有太为难她,给她配了一副便宜的眼镜。等到带上眼镜,重新看到这清晰的世界的时候,四月麻木的心终于渗透进了一丝喜悦。 开学的那一天,当四月顶着黑黑的脸蛋带上大大的黑框眼镜踏进教室的时候,同桌许晴观察了她很久才认出她来。 许晴有些惋惜,她认为四月除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和一身好皮肤外没什么外貌优势了。四月倒是安慰她,皮肤可以白回来的,眼镜摘掉除了看不太清东西外,也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不过,事实证明,她想得似乎太天真了,后来过了很久很久,她的皮肤除了略微白一点外,根本就没有白回原来的样子,偶尔皮肤干燥的时候还会脱皮发痒。 高二的课程与高一相比少了很多副科,主攻语数外三门加两门选修。不过与之相比,那如雪花般纷纷扬扬的考卷倒是加厚了不少。自从上次看到夏白扔了她买的笔记本后,四月面对她总会觉得怪怪的,不过夏白依旧跟原来没什么两样,仍然没心没肺开朗大条的样子。 也许是实验班的功课吃紧,夏白约她的时间越来越少,四月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顾青颜他们了。实验班本来就跟普通班相隔了两栋大楼,要想避开不见实在是太简单了。偶尔跟夏白见面的时候,夏白也闭口不谈某些话题,只聊些女生都会聊的娱乐八卦,后来看四月木讷傻愣的模样,她连这些话题都懒得说了。 四月跟夏白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她却无能为力,有时候不经意间提到顾青颜的话题都会被夏白神经质地岔开。她似乎已经把顾青颜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也认定了四月对顾青颜的图谋不轨。 这样尴尬而防备的相处方式其实挺没意思的,四月有些看不清夏白。她不懂,原先那个爽朗大方的女生去了哪里,夏白明明没变,为什么她却渐渐看不清她了。 这一天,语文老师布置了个课题,四月对于这方面的知识范畴并不了解,只好趁着午休时间去了趟图书馆,打算找点资料看看。 此时距离开学到现在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她倒是一次都没有来过图书馆,她觉得在教室或者在图书馆做作业没什么两样。找好几本书正准备去图书馆阿姨那边登记的时候,不过漫不经心的一眼,正好瞟到了坐在最里边背阳的几个人。 夏白的头发长长了些,快到肩膀了,一只粉色的发卡将她的刘海往旁边别好,比起原先的跳脱多了一丝文静的淑女气质。由于四月站在她的斜后方,女孩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四月下意识地搂紧了怀里厚厚的书本,站在原地踟蹰着要不要上前打声招呼。 犹豫了几秒后,她最终还是打算不惹人注意地离开这里。 她想,也许她并不受欢迎。 这样想着,她神色默然,埋着头快步走了几步,萧然眼尖,手疾眼快地扯住她的手臂,兴冲冲地开口道:“四月,好久不见啊,你最近很忙吗,怎么都不见你来图书馆了。” 四月闻言一愣,随即恍然。 她微微侧过脸看向夏白,只见女生脸上的表情有些局促,不过尴尬只有一瞬,下一刻,她落落大方的朝四月笑笑,用极其热情的口吻说:“四月,你可算来了,萧然这厮念叨了你很久了,念得我头都大了。”说着她朝对面的男生做了一个鬼脸。 萧然见了,将手里的卷子卷了卷,作势要去敲她的头,被夏白灵敏的躲过。他哈哈一笑,回过头用熟稔的语气对四月说:“四月,离上课还有一个多小时,你在这儿坐一会儿呗,几个月没见怪想你的。” 额。四月呐呐不语,夏白见状亲热的拉过她的手,“四月,来,坐我旁边。” 女生的手心有点潮湿,四月不动声色地挣脱了,慢吞吞地拉开椅子坐了上去。抬头一看,对面的男生微微眯起眼睛,衬得眼尾的睫毛又卷有翘,他轻轻启唇,声线磁性而柔软,“四月,好久不见。” 少女的心在那一刹那被击中,微醺,沉醉。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慢声回:“嗯,好久不见。” 两人之间的对视不过几秒,顾青颜很快就转移了目光,眉眼带笑地注视着夏白。那一刻,四月在他的眼里捕捉到了一丝罕见的温柔。 “四月,你这个星期六有没有时间啊。”斜对面的萧然主动找话题。 “嗯?”四月不明所以。 男生笑得神秘,暗示性地给她眨眨眼,“我这个星期六要去我爷爷那儿,你过来找我玩啊,我收集了很多好东西要给你哦。” 四月会意,点点头,“好。” 一旁略显困惑女声插了进来,“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不会是背着我偷偷干坏事了吧。”边说边用怀疑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量着。 箫离听罢急忙摇头撇清关系,夸张地跟她挤眉弄眼:“夏白,你要相信我,我是清白的。” “清白个大头鬼。”夏白忍笑。 事后,夏白单独跟她解释过图书馆的这事儿。她说她觉得四月跟他们在学习上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怕她一个人尴尬,就自作主张没有叫她一起。当时四月听了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只是沉默的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她从这件事里看清了些什么,后来再也没有去过图书馆。 夏白至少有一个观点没错,他们确实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本来就不需要有什么交集。 十一黄金周很快就要到来,难得能放一个小长假,很多学生都兴致勃勃的计划着要去哪里玩。虽然高二的课业也挺紧张,但总比高三好,那些高三的学姐学长们个个面如菜色没精打采的样儿,都是没日没夜苦读学习的结果。 身边的同学都叽叽喳喳讨论着旅游攻略,说是要在黑夜来临之前提前享受黎明。同桌许晴问四月有什么计划,四月回说要呆在家里,许晴一听颇不赞同的摇摇头,但也没说什么。 九月末最后一天特别难熬。很多学生已经无心学习了,一个个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带着行李跑路。等到放学铃声想起,班主任拖了一点课,在讲台上唠唠叨叨着在假期中要注意安全之类的事项时,有些学生已经彻底无语了,他们自觉地做好冲刺的准备动作,只待班主任一声令下。 教了几十年书的班主任哪会不知道学生的心思,“好了,我知道你们都等不及了,记得把作业做好啊,如果十一进来被我逮到抄作业,我决不轻饶。嗯,下课。” “耶!!”学生们欢呼一声,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出了教室。 四月仍旧磨蹭到了最后一个才走。对于十一长假,她心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她对任何事都没有什么期待了。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箫离喊住了她。 “四月,十一出来玩啊。” “我要帮奶奶干活。”四月一口回绝。 男生苦兮兮的皱着脸,“我特意在校门口等你的诶,不要拒绝的那么快嘛,我跟夏白还有顾青颜都说好了呢。” 听到熟悉的名字,四月心下一顿,“嗯?是……夏白他们叫我的吗?”她略有迟疑。 似乎情况有点转机,箫离面色一喜,连忙点点头,补充道:“是夏白他们提起的,派我过来当说客。”他才不会承认是自己主动跟顾青颜他们提到四月的。 女生低下了头,默默地消化了这件事情,继而抬眸看向他,认真道:“地点在哪儿啊,如果……太远的话,我就不去了。” “不远不远,从你家坐公交半个小时就到了,我们打算爬山去看日出。”箫离急切的回答。 日出啊,那肯定很美吧。四月默默地想。 “那……我需要带什么东西吗?” “不需要带什么,我们会准备的,到时候你帮忙背一部分就好。”男生笑着说。 四月敛眸,手指抓着挎包的带子,一圈一圈的绕在手指上。箫离似乎明白四月的顾虑,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想太多,你只要带个人来就好,集合地点就在校门口,我们打算明天下午四点准时出发,在山上扎营,这样第二天就能够看到日出了。” “……” “诶,四月你倒是出个声啊。” “……” “再不说话,我…我就挠你痒痒了哦。”男生将两手半握拳放在嘴边哈气,似乎真准备下手了。 女生被他搞怪的样子逗笑,忍了又忍,嘴角擒起一抹笑意,“箫离,谢谢你。” “哈,有啥好谢的,都是朋友啊。”男生被四月如此郑重的道谢弄得不好意思了。 四月只是淡淡的笑,夏白说和她是朋友,箫离也说是她的朋友,这一年,似乎是她的幸运年。 希望她的幸运不要那么快用完。 第46章 清醒 迷迷糊糊中,四月觉得脸上有些痒。 她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鼻子微皱,但是那股恼人的触感仍然贴在贴上,隐隐有着向她鼻子满眼的趋势。 直到—— 一直手捏住了她的鼻子,让她不能呼吸。 冷汗一瞬间弥漫上了四月的额头,她仿若一个溺水的人,痛苦地扭曲着脸。 顾青颜吓了一跳,忙将捏住她鼻子的手移开,然后伸手拍了拍她的脸。 “喂,醒醒?醒醒?” 因为没有开灯的关系,他的面容隐在了黑暗中,而他忽然放柔了的嗓音,轻柔的不可思议。 四月猛地一睁眼,正好对上了头顶上方的那张脸,那张与记忆里有些出入的脸。光影将那张完美的脸幻化成了虚幻的实像,让四月一时之间不知道是梦是幻。 脸的主人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声音低沉而略带着独特的沙哑:“刚刚怎么睡得这么熟?我用手捏住你的鼻子,都不知道用嘴来呼吸?” 四月眼里的茫然是散去,这才彻底地清醒了起来。 原来在做梦啊。 说不清是失望多一点还是庆幸多一点。 她缓缓地眨了眨眼,身体感觉有些沉重,也没有什么力气。而顾青颜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转头看她道:“现在是吃晚饭的时间了。” 四月有些意外,抬头看向了窗外,才发现她睡了这么久。 顾青颜显然没有什么耐心,此刻还似乎还有一丝急切,有些粗鲁地拉着四月往外走去。 到了玄关处,顾青颜放开了四月的手,然后开始换上拖鞋,并且松了松领带。四月这才发现,原来顾青颜脚上还穿着皮鞋,显然像是刚回来的样子。 侧眼瞧女人眼巴巴的杵在一边,男人挑了挑眉,“跟我过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完,他不知道从哪儿提着一样东西,走到了沙发边坐下,刚一坐好,抬眼看对方一脸迟疑的样子,他有些不豫,“过来坐下。”说着,他伸出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四月犹犹豫豫地走了过来,屁股刚接触到沙发面,男人就将手里的东西塞到了她怀里。 嗯,还挺沉的。 “打开看看。”身旁的男人眼睛亮亮的,偶尔睫毛一眨,细碎的星沫从眼里划开。 四月依言拉开了拉链,露出了白色的一角。抬头看了看对方鼓励的目光,她顿了一顿,把手伸进去,轻轻地托出那个东西。 原来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她小心地捧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摔坏了。尽管面有疑惑,她还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等待着他说些什么。 咳咳。顾青颜轻轻咳嗽了一下,悄悄地移开了目光。今天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傻,莫名其妙的就买了台电脑回来。自我别扭了一会儿,他一把把电脑夺了过来,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知道怎么玩吗?” 四月闻言,脸红了红,有些窘,声入蚊蚁地道:“不会。”她没有电脑,只看过别人玩,偶尔也会好奇该怎么玩,但她从来没问过。 这话一出,顾青颜脸上换上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四月头垂的更低了。本以为他会逮着这个机会嘲讽她,没成想对方什么难听的话也没说,只用低柔的声线道:“我教你。” 啊?女人睁大了眼,脸上尽是不明所以的神情,男人看了有些恼,粗声道:“我只教你一遍,如果学不会的话——”他一时语塞,想了一下,才接着道:“你就笨得像只猪了。” 四月缩了缩肩膀,不明白男人为什么发起了脾气,她努力集中精神,认认真真地看着对方修长干净的手指熟练的操作着。 “这个是开机键,只要按一下,就代表开机了。”说着,他手指一按,界面突然运作了。 四月专心地盯着屏幕,耳边响起了他轻慢的音质,“你要等一下,这个过程大概二三十秒,等到界面上出现了各种软件,就代表好了。” “嗯。”四月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这是鼠标,你只要双击一下,就可以把它打开。”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给她示范。 “什么是双击?” “……” 这个有些白痴的问题出自四月之口,她瞅了瞅对方突然失语的表情,忽然意识到自己问的问题好像有点蠢。安静了几秒后,她弱弱地开口:“对不起。” 顾青颜神色复杂地扫了她一眼,“再跟你重申一次,不要再说对不起,特别是在这些小事上。”淡淡地说了这几句话,他回过头重新给她示范了一次,“像这样就是双击,用鼠标点两下,如果是点一下,是单击,很简单的。” “嗯。” “你来操作一下。”男人让开了位置。 四月按照他教的步骤操作着,果然很简单,嘴边不经意泛起了一丝笑弧。回头看时,对方也正眼含笑意地在看她,四月愣了一愣,再看过去时,男人已经转过了身,一本正经地教着她接下来的操作。 她恍惚了一瞬,重新聚精会神地学习着对她来说很是陌生的知识。 短短一个小时,四月大致学会了打开软件跟一些简单的拼音打字。上学的时候她的语文还不错,拼音这一块记得还行,就是一些前后鼻音分不太清,只是找这些字母费了点时间,吭哧吭哧的打了一大段字,会有几个错别字混入其中。男人安慰她,说她多练习练习就熟练了,四月倒是有些不解,她有什么机会接触电脑啊。 像是明白了她的疑问,顾青颜眸色淡淡,只说:“这台电脑以后你留着用,可以打发一些时间。” 听这话意思,是要把电脑送给她吗?四月张了张嘴,委婉的拒绝道:“这电脑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好吧,四月从来就没有眼力见儿,只会在关键时候扫兴。果然,这话一出,男人眼神转冷,冷声道:“你想多了,这电脑我是借你用的,跟这个屋子里的电视的性质差不多。”说着,他故意看了一眼表情僵硬的某人,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带点恶质的笑容,一字一顿道:“请你不要误会。”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四月摸了摸鼻子,尴尬地低下了头。 因为这一个小插曲,晚饭的时候,顾青颜没有跟她说一句话。虽然不多的几次一起吃饭的时候,男人都没什么话,但今天沉闷的有些不正常,倒像是故意冷淡着她。可饶是如此,给她添菜的动作倒是毫不含糊。 看着比平常几乎多了一倍的菜,四月心里暗暗叫苦,暗想对方是故意的,可她包子,仍旧默默地把菜都吃了。等到碗光了,男人也没给她好脸色,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座位,倒是一旁的李嫂笑的开了花。帮着收拾碗筷的时候,李嫂笑眯眯地跟她说:“是不是觉得李嫂做的菜好吃啊,我刚看你吃了好多,你想吃什么都跟李嫂说,保证原原本本的把你想吃的菜给做出来。” 四月听了,笑笑,偷偷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有些发愁。 等到半夜时分,某个黑影像在顾家的时候一样出现在她的房间的时候,四月已经见怪不怪了。这边的床没有那么大,四月自发自觉地往旁边让让,黑影顿了一顿,不客气地爬了上来,占据了本该是四月睡得地方。 一张单人床上挤了两个人,稍微一动就会碰手碰脚,凌晨四点多四月迷迷糊糊醒来,想上厕所,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包在了怀里。 男人怀里的味道干净好闻,也很温暖,四月眨了眨眼睛,悄悄侧头看他,发现对方睡得正香。安静沉睡的男人,有着迥别于平常的稚气。他的嘴唇很红,仿佛涂了唇彩,此时微张的模样,配上他长的变态的睫毛,仿佛古希腊神话里的大天使,圣洁的让人屏息。 小心地掀开了被子的一角,四月刚想移动一下身体,本应熟睡的男子自发的缠了上来,重新将她抱住。她僵硬了一下,伸出手,轻轻的触碰到他的手臂,然后动作缓慢地将其摆放在他的胸口。没了他的禁锢,四月松了口气,如法炮制的将被他被压住的衣角扯开。这一通忙活完,她悄然呼出一口起,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她不知道,当她离开的那一瞬,本应该熟睡的男子悄然睁开了一只眼,静静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几秒后,他重新闭了上眼,调整了一下睡姿,嘴唇一勾,就带了笑。 呵,林四月,你真是笨,这么久都没有发现。 不过,这样也好。 一夜好眠。 四月醒来的时候,顾青颜已经离开了这个别墅。 吃早饭的时候,难得没有人逼她多吃,四月庆幸的同时又有些疑惑,问李嫂,李嫂说:“你不知道吗,顾先生公司离这边很远,车程差不多要一个半小时,他当然要早早出门了。” “啊,是这样啊。” “是啊,顾先生度假的时候才会来这边,这儿太偏,几乎是处在城市的边沿,离市中心太远,他一般不会过来。不过,我想,林小姐应该是顾先生很看重的人吧,他从来没有带外人来过这儿,他过来也是因为不放心林小姐吧。”李嫂看着她,眼神好奇,似乎是在想她的身份。 四月笑笑,不置可否。 重要的人吗?算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吧。 萧离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正用着电脑里的金山打字软件练习打字,刚接起电话,萧离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大段,也不给她缓冲的时间。 四月只是勉强听到了几个关键词,木讷地回他:“我现在在顾……青颜的别墅里。”她还是不太习惯叫顾青颜的名字。 “是在顾家?” “不是,是在另一处别墅,我也不知道在哪儿,貌似离市中心很远。” “那就好,我听他说了,说你遇到何许了。你以后出门要小心,何许行踪隐蔽,神出鬼没的,他知道我在查他,我怕他会对我身边的人下手。” 四月闻言有些讶然,顾青颜怎么知道她遇上了何许?转念一想,她想起了符一生和何栩偶然救了她,心下恍然。医生跟顾青颜认识,应该是他打电话告诉男人的。 电话里萧离应该在外面,偶尔能听到呼呼的风声,“顾青颜那小子动作够快的,把你藏到了只有他知道的地方,那我就放心了,好了不多说了,我先挂了,拜。”说完,他利落的挂了电话。 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四月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萧离还是老样子,做事雷厉风行的。她无奈地勾了勾嘴角,细想他电话里说的话,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顾青颜把她带到这儿,是在保护她。 这一个白天,四月基本都在摸索着电脑。在对照着报纸将一则新闻打出来后,看了看客厅挂着的钟摆,已经下午四点半了。因为一直坐着,她的脖子有点僵硬,颈椎处微微传来了疼痛。她用手敲了敲后背,晃了晃脖子,几乎能听见咔咔的几声细微的声响。 果然是快要30的年纪了,身体的机能在退化,不过就是对着电脑坐着,她就觉得有些受不住了。心里自我解嘲了一会儿,她按照男人教的将电脑关机,继而放在电脑包里收好。回到大厅后,她没有继续坐着,而是站着挥动了一下四肢,活动一下关节。 李嫂从厨房出来看到她有些滑稽的模样,抿了抿嘴笑道,“林小姐,你想锻炼身体的话,可以去别墅的健身房,我可以带你去。” “不用了。”四月讪讪地放下了手。 “对了,刚刚顾先生打电话过来,说他今天不会来吃晚饭了,林小姐,你有想吃的菜吗,可以跟我说。” 四月听了,愣了一下,没有多过问,只回答道:“李嫂看着做就好,我不挑食的。” “呵呵,好的。”李嫂笑呵呵的。 “对了,李嫂,以后不要叫我林小姐了,叫我四月吧。” “不行不行。”李嫂连连摆手,“你是客人,不能破坏了规矩,顾先生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四月想了想,“那以后私底下你叫我四月,先生在的话,你就叫我林小姐。” “这个……” 见她还在犹豫,四月补充了一句,“我不习惯别人叫我林小姐。”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当不起什么小姐。更何况,在这个偌大的别墅里,她说的上话的人就只有李嫂了,其余几个人她也就只打过照面,并没有什么交流。因而,她只想跟李嫂相处的自然些。 “好吧。”李嫂最终妥协了。 吃过晚饭后,四月在客厅里看了一会儿电视,期间钟摆已经响过好几次了。时间一到,四月就觉得有些犯困,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一旁的李嫂看她受不住,就劝她去休息,她想了想,也就没有再坚持。 这两年来她的生活很规律,按时起床、吃饭、睡觉。生活对她来说也只是生活,没有激情没有变动,她也不想有什么大的改变。一沾上床,不过过了5分钟,她就睡着了。 这一晚,她睡的很沉,一觉醒来,天已微亮。 习惯性地看了看旁边的床位,没有下陷的印记,男人应该没有过来睡过。她也没有多想,照常洗漱穿衣。到了餐厅,李嫂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 四月环顾四周,问她:“李嫂,先生昨晚有没有回来?” “没有,先生后来打了个电话,让我跟你说一声他不回来了。我看你已经回房间睡觉了,也就没有跟你说。” “哦,这样啊。”四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坐到餐厅,慢慢地吃着早餐。 接下来,一连几天,顾青颜都没有回来。 四月初始有些担心,怕出了什么事,见李嫂神色如常习以为常的模样,她也就渐渐放下了心。他应该是回到了顾家宅院,也有夏白陪着,生活应该是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反观她,被安置在了这个大别墅,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每天都有最新的报纸送过来,从报纸上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因为没什么事可做,她一门心思练习着打字,短短半个月,进步神速。 她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很有恒心和耐心,虽然没有足够的天赋,但至少可以弥补她的不足。 偶尔,她也会跟着园艺师去看看阳光房的花草,这还是李嫂跟她说的。园艺师小孙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性格也偏内向,不过摆弄花花草草时很专注也很细心,看得出专业素养很好。四月性子木讷,和小孙基本也没什么话。一个人了,她会在阳光房的藤椅上躺一会儿,闻着花香,晒着太阳,摇啊摇,摇啊摇。外面的喧嚣统统散去,她仿佛在这个静谧的空间闻到了隽永的气息。 因而,当她再一次晒着太阳睡着的片刻,有人进来了,她也没有察觉到。 忙碌了大半个月的男人,白皙的脸上难掩疲惫,许是刚刚从外面回来,身上难掩萧条。他微微垂着眼眸,静静地凝视着睡得正香的某人,有些哭笑不得。 她可真是随遇而安。 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把后头的工作一次性解决,压缩延后空闲出了这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身体仿佛背叛了主人的思想,等到他能够好好思考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这里。往常他也会给自己放假,可绝不是靠负荷完成工作。 也许,是因为呆在她的身边,自己的失眠会不治而愈的原因吧。 熟睡的女人,没有平时苦大仇深的神情,安详地睡在冬季的阳光里,乌黑的睫毛被晒成了金色。她的嘴角还是朝下,颧骨有些高,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难以接近。然而,沐浴在了这片暖阳里,她身上的尖刻似乎被阳光融化了,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袒露在他的面前,身上有着他喜欢的阳光的味道。 男人眸色变浅,似乎想起了往事。 很多年以前,他也曾看到过这个女人,哦不,她那时还是一个女孩,脸上有着深沉世故的表情。那时候在他眼里,她冷漠、阴郁、贪婪,她身上属于女孩子的美好特质都没有,他一步步地看着她迈入地狱,却从未想过要拉她一把。 而多年以后的今天,时光把她磨砺的沉默、温婉,仿佛变了一个人。 是错觉吗?是错觉吧。 阳光似乎和她融为了一体,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向她靠近、再靠近。 终于,他慢慢地来到了她身边。额前的一缕头发调皮地翘起,被阳光照的有些透明,他似被蛊惑了一般,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将那一缕发丝收入了掌心。手里的发质坚硬,代表了主人性子固执,他缓缓地摩挲着手心里光滑的触感,一点一点地弯下了腰。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一片金黄的透明的空间里,一个俊气逼人的男子深深地弯下了腰,鼻翼微动,轻嗅着睡着的女人头发的香味。 一如他想象的,干净,清爽,有着阳光的因子。 四月醒来的时候是下午三点,阳光转淡的时候。 空气里飘着咖啡的香味,偶尔传来了书页翻动的声音。她迷迷糊糊地转过头,正好对上那张英俊的侧脸。阳光似乎特别偏爱他,肆无异惮地撒到了他的脸上,恍若神明。认真翻阅着书本的男子,手指修长,浅粉的指甲晶莹剔透,无一不完美。 她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耳边响起他悠闲而低沉的嗓音。 “你醒了?” 顾青颜将手上的书本阖上,笔直的朝她看来。他的眼睛可真漂亮,像最为昂贵的宝石,当他专注地看着某一个人时,眼里似乎流淌着淡淡的温柔。 四月怔了一下,轻声问他:“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到。”男人轻描淡写。 “哦。”四月点了点头,连忙站了起来,有些恭敬地候在一边。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他想了想,突然道:“电脑学的怎么样了?” “一直在学。”四月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那感觉就像是老师在询问学生的作业做好没有。 “带我去看看。”他勾了勾嘴角,起身,修长的双腿迈开,率先走了出去。 四月顿了一下,才跟了上去。 客厅里,女人神色有些僵硬,因为太过紧张,一连打错了好几个字。等到将男人给她指定的那一段字打完,她的手指都有些不利索了。 顾青颜检查了一边,指出了个别错别字,四月见了,有些困窘地低着头。 她的表情一向有些面瘫,但在窘迫的时候,神情会比往常来的生动鲜活,男人看着,眼里的笑意加深,故意抬起了腕表,慢慢悠悠地道:“时间过了15分26秒。” 四月闻言,头垂的更低了。本来以为自己进步神速的,没有想到真到试验的时候会变得那么差。 逗弄够了,顾青颜清了清嗓子,听不出情绪地说了几句;“继续努力。” “……我会的。”某人有些丧气地回。 接下来的时光,男人每天都呆在这里,除了偶尔会接几个电话,几乎都跟四月待在一起。四月有些苦恼,以前在顾家的那几天,顾青颜基本都呆在书房,现在怎么那么空闲?心里这么想着,她也不敢问。 他话不多,她看电视,他就在她旁边陪着看,可那么个大活人在身边,怎么可能忽视的了。两个人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不得已,四月只好没话找话:“你觉得这个电视好看吗?” “难看死了。” “……” “要不要换一个台?” “不要。” “……”四月吃不准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难看还看,这不是自己找虐吗? “你要喝点什么吗?”跟他待在一起,四月觉得有些不自在,就想找个接口离开一下。 不过,刚一说话,她就后悔了。 果然,某人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她,“我要喝什么叫李嫂就好了。” “哦。”四月没话了。 片刻后,某人磨磨蹭蹭地问:“你……是不是嫌我烦?” “没有。”四月心惊肉跳,立马否决。 “哼,没有就好。”男人不客气地冷哼了一声,转过头,盯着屏幕上花花绿绿闪瞎人眼的色彩,嘴里道:“坐过来点,让我靠靠,坐得累死了。” “……好。” 不知道为什么,相处久了,顾青颜对她就越发不客气起来。以前面对她时都是一副冷淡矜骄的模样,现在虽然看起来没变,可有些细节,却稍显一丝亲密。比如,他跟她坐一起的时候,喜欢躺在她的腿上,有时候干脆就直接倚在她的怀里睡着了。 怎么以前没有发现他那么懒? 四月觉得很苦恼,这不,看电视的时候总是会分心,坐得不舒服想换一个姿势,都会顾虑会不会吵到他。就这样正襟危坐了一会儿,电视上放的什么压根没有传入她的脑海。等感觉到男人轻轻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稍显慵懒的哼声,四月犹豫着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小声说:“你要是困了,可以去房间睡一会儿。” 男人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只懒懒的睁开眼皮瞅了她一眼,继而轻轻撇过头,又闭上了眼。 这真是…… 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四月苦笑了一下,有些别扭的移了一下身子。下一刻,男人咕哝着提了一句:“别动。” 这一下,四月是怎么也不敢有丝毫的动作了。稍稍低下头觎了他一眼,见他眼睛仍旧闭着,弓形的唇形微微嘟着,看起来有些孩子气。这样的男人,跟他平时很不一样,可具体要说哪里不一样,她有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到了饭点的时候,四月才大起了胆子,摇了摇他的肩膀。下一瞬,顾青颜漂亮的犹如水晶的眼眸微微开启,略显迷茫的地看着她,如同一只迷失在丛林里的幼小麋鹿。四月心里突然有了罪恶,仿佛吵醒他是多么不人道的一件事。两相对视,四月慢慢地看着对方的眼神从迷茫到清醒,最后,定定的,无声地将她看住。 那样专注的凝视,让四月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是被对方珍惜对待的。 她摇了摇头,将脑海里莫名其妙的想法摇散,对上男人不解的目光,她有些不自在地咧了咧嘴角,轻道:“吃饭了。” 话音刚落,男人缓缓地眨了眨眼皮,一动不动地继续盯着她。翩跹的睫羽只片刻的栖息又展开翅膀,在空气中划过了一抹弧度。他的睫毛一向很长,长而直,当他轻轻阖起双眸的时候,浓密的睫毛如一把扇子半遮住了他的眼。四月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放在了他的睫毛上,脑袋空空,下意识地数起了他的睫毛,一根、两根、三根…… “吃饭吧。” 终于,男人说出口这三个字,大赦天下一般。 四月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觉的膝盖上的重量一轻,一抬头,对方已经像模像样地整理着微微凌乱的衣襟。瞥过木讷呆板的女人,他皱了皱眉,叫她:“过来帮我整理一下。” 女人如梦初醒,哦了一声,尽责地走到她身边,专心的帮他去掉一身的乱意。她做起这些轻车就熟,不一会儿,男人重新恢复了原来的风度翩翩。只是,脸上一道红色的压痕,在他淡漠的脸上平添了一丝稚气。 也许是这不协调的一笔让四月原先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她甚至还用手指了指他的脸,很是认真地提醒道:“要不要去洗把脸。” 顾青颜闻言,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也没说话,转身就走开了。 这耽搁的一会儿功夫,李嫂已经将热腾腾的饭菜都端上了桌。一看到丰盛的饭菜,四月就觉得有些饿,可主人没上桌,她也只能安心地等待着。男人这一趟去的有些久,李嫂问他先生去哪儿了,她也就随口敷衍了一下。 等到男人重新出来的时候,四月饿得有些前胸贴后背了。 顾青颜没有看她,迳自坐上了主位,在一旁站了很久的女人随后跟上,安静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吃饭的时候,四月抽空偷偷看了他一眼。 男人的肤色偏白,有什么微小的痕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原先很是明显的红痕淡去了很多,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痕迹,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吻痕。 四月一边吃,一边估摸着他刚刚呆了那么久,就是在对付这个印痕。想到这儿,心里突然就有了一丝柔软。她不免多看了几眼,却不知道她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尽数被对方瞧了去。 “看什么呢?” 微哑的嗓音悠悠的响起,女人突然就感觉到了心虚。脸有些发烫,她沉默地低下了头,默默地扒着米饭,心里盼着这一节快点过去。 可对方似乎知道她心里所想,反而有些不依不饶。 “我刚看你一直在偷看我,有那么好看吗?”顾青颜慢慢悠悠的拿起了一只白瓷碗,脸上似乎带着笑。 四月头皮发麻,咽下了嘴里的米饭,抬起头时,男人正动作优雅地给她添着菜,嘴上还温柔道:“多吃点,你太瘦了,硌得我不舒服。” “……” 这一顿晚饭,女人吃的太多,肚子有点撑,于是就想着到处走走,好消化一下。这些天来,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努力吃吃吃,还别说,胃口一下增大,身上的肉也跟着长。摸了摸鼓鼓的肚子,她半撑着腰,慢吞吞的沿着回形长廊向外走去。 一路走来,橘黄色的壁灯幻化出了温暖宁谧的光线,踏在了木质的地面上,只有鞋子与地面的摩擦声,在这幽静的夜色里慢慢地回响着。 甫一出了门,便看到了夜空中繁星点缀,闪烁着神秘的光彩。脚踩着雨花石铺就的羊肠小道,伴随着凉风,她慢慢地走入了这一片花海。不远处,不知道是什么原理,阳光房在黑暗里闪烁着奇幻的光芒,如一座漂流着的灯塔,遥遥的伫立在彼岸。 四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夜风吹来,有些冷。胃里的食物消化的差不多了,她想了想,慢慢地转过身,沿着原来的路线走了回去。 在走到一半的时候,路的尽头,似乎站着一个身影。隔得远了,四月看不清他的表情,迟疑了一会儿,她重新迈开步子,慢慢地向对方走去。因为有一点轻微的夜盲,她在夜里走路从来都是看着脚下的路,因而,当男人冷冷的带着克制的嗓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的时候,她有些发愣。 抬起头,迎着一盏路灯,她看清了男人的脸。 “出去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声线冷而淡,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灯光照在他的脸上,照进他眼里,平静的双眸里似乎燃烧着一簇火焰。 不知道为什么,四月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嗫嚅着嘴巴,小声解释道:“刚吃的有些撑,就想出来走走消化一下。” “那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嗓音里有一丝波动。 四月慢慢地低下了头,“我看你去了书房,怕打扰你就没说,而且我就出来走走,很快就会回去的。” 顾青颜没有说话,只是微低下头,静静地将女人的动作表情尽收眼底。灯光下,女人敛眸低头,雪白的灯光把她的脸照的很亮,浓密的睫毛微微一抖,眼底就有了斑驳的暗影。不由得,他抿起嘴,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那张面带苦相的脸就印入了他的眼底。 女人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如果忽略掉她动作的僵硬,根本不会发现她在忐忑。心底瞬间就闪过一丝不快,他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斟酌着话语,一字一句道:“以后,无论你去哪里,都要向我汇报,知道吗?” 下巴在他的手里,四月只能被迫看着他,看着他细腻的脸孔,阴沉的眼神,忽然失了声。等到察觉下巴微痛,她才回过神,用力点点头。 下一刻,下巴上的力道突然消失了,男人重新将双手插在裤兜,朝她扬起了下巴,慢条斯理地道:“说人话。”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下巴处传来了顿顿的抽痛,她似毫无所觉,只低眉顺眼地半敛起眸,轻声回话。 这话一出,顾青颜眼底的不快似乎散去了些,转过身,他迈开步子,悠悠的在前走。他走的很慢,有意放慢速度,四月会意,赶紧提着步子跟了上去。 寂静的夜晚,只有两个脚步声,一前一后的在长廊上响起。 等到男人停下脚步,四月才跟着停下了步子。举目四望,才发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后院的温泉边。昏黄的灯光里,眼前的温泉热气袅袅,远远看去仿佛天上的瑶池。 “过来。” 前边的男人转过身,面对她,黝黑的眼神悠悠地望过来,如一个黑洞,吸引着她慢慢向他走去。四月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离得近了,她似乎能够感受到温泉扑面而来的湿润的热气。与之相对的,是男子身上森冷的寒气,不过相隔半步,寒意却能够刺透她的皮肤。 四月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这才注意到,男人只穿着室内穿的一件薄薄的衬衫,夜深露重,雪白的衬衫看起来有些潮湿。刚刚见他在门前的一盏路灯下站着,便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只是刚刚出来,难道—— 被接下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及时收住,正要说些什么,冷不丁的,一阵推力从侧前方袭来,四月一个不察,身子一歪就栽了下去。 第3章 .27 温暖的水流瞬间充盈在她的周身,她下意识地扑腾了几下,被呛了好几口水。出来的时候,她特意披了件棉袄,这会儿袄子被水浸湿,就有些厚重。她站在温泉里,头发被水浸透了,狼狈地贴着她的头皮。她抹了一把脸,透过水汽朦胧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站在一边的男子。 由于刚才一瞬的失重感而产生的惊愕的神情已经散去,这会儿她重新恢复了平静,只是睁大了黑色的瞳孔,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夜色里,只着一件白衬衫的男子看起来身形有些单薄,此时他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幽深的目光深沉如谭,雪白的脸上尽是冷漠,他就用一种看着陌生人的目光盯视着她,末了,他的嘴角轻轻勾起一丝弧度,笑意不及眼底。 “以后,如果你不说一声就走的话,我绝不会放过你。”慢声说完宣告,他顿了一顿,上前几步,弯下腰,看着温泉里的木愣着的女人。 倒在温泉里的女人看起来狼狈极了,头发杂乱,面色惨白,似乎受到了惊吓,他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可怜。于是,便扯开了嘴,露出了一个笑,洁白的牙齿在夜色里看着有些瘆人。 他温柔的笑着,慢慢伸出手,拨开挡住了她的额头的发丝。指尖留恋的勾勒着她的眉眼,看着她眼底印刻着的自己,他笑容更盛,如同夜色中绽放的曼陀罗,幽暗而诡异。 “怕了么?” 悠悠的,他开口道。 他的视线黏腻而潮湿,像一条蛇,紧紧地将她缠绕。四月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身上衣服的笨重感,让她觉得有些无力。她从来没有泡过温泉,这会儿心里有些发闷,男人带着凉意的手指在她脸上游弋,极为暧昧。 可尽管如此,她犹自不觉,只摇了摇头,算作回答。 为什么要怕?她参与了他的少年时期,知道了他的黑暗他的痛苦他的挣扎他的自我厌弃,她都从来没有想过要逃开他。 “呵。”顾青颜低低笑了笑,朝她伸出了手,“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四月没有犹豫,一把将手伸了过去。掌心相贴,对方手上的凉意被她手上的热气所侵染,似乎不再那么冰了。片刻后,她重新站到了地面,站到了他的面前。她的身上仍然冒着热气,水从她的头发、袖口和裤脚里争先恐后的流了出来,不一会儿就汇成了一条小溪,滴滴答答的洒在地面。 就像一只没有毛的落汤鸡。 手没有被放开,男人拉着她的手,斜睨了她一眼,慢慢道:“进屋吧,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嗯。”四月低低应了一声。 平淡的对话,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似得。 紧接着,顾青颜便牵着她向屋里走去。 到了屋里,李嫂见到她这个样子,惊呼出声,忙过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四月安抚的笑笑,轻描淡写道,“刚不小心掉进了温泉里。” “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啊。”李嫂担心地看着她。 一旁的顾青颜淡淡开口道:“李嫂,去厨房煮一杯参汤。” “是,顾先生。” 看着李嫂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他侧过脸瞟了她一眼,道:“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一会儿过来把姜汤喝了。” “嗯。”才站了一会儿,湿了的衣服贴在身上黏腻的叫人不舒服,男人一开口,她便悄悄松了一口气,转身走开了。 她走后,留在原地的男人微垂着头,视线盯着自己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四月舒服地洗了个澡热水,换上自带的宽松家居服后,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了出来。刚走到拐角,就听到客厅里传来了一阵悠扬的钢琴曲,擦拭着头发的动作顿了一顿,她驻足聆听了一会儿后,才走到客厅。抬眸一看,顾青颜正坐在落地窗边的黑色三角钢琴前,十指翻飞,沉浸在了欢快的钢琴曲中。 雪白的衬衫映照着黑色的钢琴,一黑一白,极致的对比中,衬得男人身姿修长,容颜如玉。 四月不知道他弹得什么曲子,只是认真地听着,过了半晌,一阵尖锐的忙音中,钢琴声戛然而止。离得有些远了,四月模糊的视线里,男人低垂着头,似在沉思。 李嫂从厨房端来了一杯姜汤,时间掐的刚刚好,水温只是稍微有些烫,刚好可以下咽。四月拿起杯子轻轻地喝了一口,温热的姜汤灌入喉咙,整个胃都暖暖的。一杯姜汤下肚,四月的额头沁出了些许的薄汗。 屋里暖气充溢,根本不觉得冷,她用毛巾擦了一会儿头发,差不多半干的时候,男人终于起身,朝这边走来。 “姜汤喝完了?”还未近身,男人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嗯,喝完了。” 四月坐的端正,规规矩矩的像个学生。 男人看了一眼被她用毛巾擦得毛毛躁躁的头发,脚步一转,就转到了她的身后。四月有些奇怪,刚要回头,男人沉着嗓子,制止了她的动作,“别动。” 于是,她便乖乖的照做了。 虽然看不到什么,但是她能感觉到对方将她脖子上的毛巾取下,重新按揉着她的头发。他的力道掌握的很好,帮她擦头发的同时也给她按摩着头皮,间或用手指代替梳子,帮她梳理着乱糟糟的头发。 四月刚开始因为不习惯而身子发僵,也许是对方的手法太好了,渐渐地,她放松了身体,任由对方一遍一遍地梳理着她的头发。刚才经过了那么一出,神经一直紧绷着,这会儿难得放松了,她慢慢的就有了困意。伴随着头发上轻重有序的力道,四月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有一搭没一搭的闭起又睁开,脑袋配合着一顿一顿的,看起来就像一只摇摆的企鹅。 初时,一心帮她擦干头发的男人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等到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他拿开了手,而某个打瞌睡的女人顺势将身体一歪,倒在了沙发上。 这一下,她彻底睡着了,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呼吸渐沉。 顾青颜被气笑了。 他绕过沙发走到她面前,正想将某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摇醒,当视线落到了她的脸上,他忽然打消了这个想法。明亮的灯盏下,他垂着眸,静静地看着某个睡的正香的女人。看了有一会儿,他嘴角一歪,弯下腰,小心地将女人打横抱起。 四月睡得正香,连被人抱在怀里也没有惊醒。顾青颜默默地瞧了瞧女人的睡脸,手臂轻甩,轻轻地向上颠了颠。 唔,貌似重了点。这么些天的强迫饮食果然有用,男人很满意,嘴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志得意满。 轻手轻脚地将四月抱进了主卧,他也跟着躺了进去。这些天跟着四月挤那一张小床,他憋屈了好一阵子。这会儿抱着她躺在这张豪华的大床上,他心满意足,琢磨着找个什么借口让她搬过来住。 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待在她身边,他的心就会变得宁静。可她总要走的,过一阵子,萧离的那件事解决了,他又有什么理由留住她呢。 一想到四月去了很远的城市,他将再也看不到她,心里的某一处就闷闷的,偶尔会一抽一抽的疼。他忍不住用力地抱着她,那力道恨不得将她塞到自己的身体里。睡梦中的女人似乎感觉到了被桎梏的疼痛,微微地皱了皱眉,身体下意识的想要翻个身,男人察觉到了,反而用更大的力道纠缠住她。 四月挣脱不开,终于安分地呆在了他的怀里,呼吸迟缓,睡得不知所觉。 隔天醒来的时候,四月只觉得半边身体都没了知觉,浑浑噩噩地转过脸,当对上某人放大的没有丝毫毛孔的脸时,她愣了愣,第一反应是看窗外的天色。透过窗帘的缝隙,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天边初升的朝阳,大约还早的缘故,阳光并不强烈。 那么,已经天亮了啊。 回过头,男人放大的脸并没有消失,四月垂下眼看了看,原来是自己的半边胳膊充当了他的抱枕,难怪麻麻的,没什么感觉。动了动腿,好吧,男人一只腿大大咧咧地压在了她的腿上,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 她的睡相一向很好,基本都是一觉到天亮的。以前天亮了,身旁早就没有了他的身影,她倒也能安之若素。可现在大白天的,毫无防备地对上了某人的脸,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受到了惊吓。 虽然,她的反射弧一向很迟钝,脸还有点面瘫,但这并不妨碍她的身体做出了本能反应。 顾青颜是被一阵力道给弄醒的。任谁被吵醒了好觉,都不免会有些起床气,此刻他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刚想发作,待看清了女人傻愣住的表情,心里憋着的一股气像被戳破了的气球,嗖的一下跑得没影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好一会儿,还是男人率先回过神来,眼睛微微眯起,扬起了个孩子气的灿烂笑容,“早。” 声音里还残留着未睡醒的沙哑。 女人愣愣地瞅着他,“早。” “要起床了吗?” 四月下意识地点点头。 “可我还没睡够怎么办?”男人状似苦恼的皱着个脸,精致的侧脸对着枕头蹭啊蹭,本来被推开的身体自发地滚了过来,对着四月眨眨眼,“继续陪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好。”话刚出口,四月突然回过神来,眼睛睁的有兔子眼那么大。 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样子,男人觉得很满意,伸手拍了拍她的脸,低哑地蛊惑道:“把眼睛闭上。” 女人听话的把眼睛闭上,一动也不敢动。 这个样子的她,看上去竟然会有几分的可爱,真是见鬼了。 第47章 .3.27| 这句话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四月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忽然想起前一阵子迫于他的威严,自己吃了很多饭,胃口大开。她恍惚地想,他说的话应该是开心的意思吧,她吃得多了,所以气色好,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这样想着,她默默低下了头,轻声说道:“谢谢关心,你看起来过得也很好。” 有时候,她习惯将复杂的事情简单化,她过得很好,礼尚往来,她也要称赞对方一句。可她不知道,这一句话无异于在饥饿的老虎头上拔毛。天生基因的原因,他的皮肤很白,就算连续的失眠,在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痕迹来。四月想的简单,可听在男人耳中,无疑是在挑衅。 你看,我没有你也可以过得很好,可你没有我就夜夜失眠,承认吧,你不能没有我。 此刻,在他眼里,低眉顺眼的女人变成了一个嚣张骄纵的女人,她肯定在心里嘲笑他,嘲笑他的软弱跟不知所谓的坚持。 “林四月,你很得意吧?” 耳边响起了男人沙哑的近乎咬牙切齿的嗓音。她抬起头,刚要说些什么,眼前闪过一个黑影,回过神来,男人已经欺身靠近,右手牢牢的抵住了她的脖子。 就连在暴怒中,他的力度也控制的很好,既不会弄伤她,也不会让她摆脱他。 四月被迫仰起了脖子,面对着眼前盛怒中的男人。顾青颜很生气,可他越生气脸上的表情越淡漠,他甚至露出了一个极冷的笑容,慢慢地朝她靠近。 “你是不是觉得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了,嗯?”说到最后,一个尾音微微上挑,沙哑黏湿,暧昧的似乎在说着什么好听的情话。 潮湿的气息落到脸上,四月只觉得浑身冰冷,四肢不听使唤的开始僵硬起来。 她微微蠕动了一下嘴巴,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他对她的好,她一直记在心里,从来没有想过会要求他给她什么。他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帮她一把,她心存感激,把他奉为神灵,不敢肖想不属于她的东西。 “我已经听烦了你说这三个字。”顾青颜微微松了松手,轻轻朝上,温柔的抚上了她的脸。 就是这张脸,在他的午夜梦回中不知出现了多次。女人已经27岁了,不是18岁,更不是16岁,梦里那张青涩的脸早已跟眼前这张饱经风霜的脸重合了。 以前只是觉得厌恶,厌恶自己会梦到她,后来,他习惯了梦到她,在梦里嘲笑她,讽刺她。再后来,他连对她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经营着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天分加上努力,他的事业很成功。当一个人回到了空荡荡的房子里,面对着满室的清冷,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进而质疑自己。他向世人证明了自己,可他为什么还是不开心呢。 直到—— 十年后,她再一次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林四月,我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他已然收敛了情绪,慢慢地将手抽了回来。自从遇到了她,他越发的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他都开始不了解自己了。 为什么只是一点点小事,甚至不过一句话,他都会生气,冲动之下说些违背本心的气话。 四月并不清楚对方心里的百转千回,她只是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终究让对方感觉到了厌倦。 不知道拿她怎么办,那么,她干脆就消失在他的面前。他平顺的路上只不过走叉了一条小道,只要把路填平了,就不会走错了。 沉默的对峙里,女人率先出了声。 “这一段日子,谢谢你的关照,我想,我不能一直呆在这里麻烦你,我……” 顾青颜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平缓地发问道:“你要走?” “嗯。”四月轻轻应了声。 她终于还是开口提出要走了。这一刻,顾青颜突然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前些日子一直在想着要不要把她留住,可真当要做出选择了,他反而不再迟疑了。 这些日子的纠纠缠缠,真是有些不知所谓,既然不能理解自己的举动,那就不要想。不就是有她在身边,他的失眠不药而愈么,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不是不可代替的。以前夏白哄着他,他不是一样可以睡着吗,不过就是时间上慢了点,睡得不那么沉而已。 真的,没有大不了的。 她既然是他的毒,那么,他抽筋剔骨也要将她剔除。 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着自己,心反而变得平静了。他专注的望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在面对他的时候,习惯性的低着头,当她低着头的时候,从来不会发现他正在凝望她。 “打算什么时候走?” “过几天吧,临走时,我想请夏白跟萧离吃个饭。”女人低声说着,顿了一顿,犹豫地加了一句:“到时候你要来吗?”他似乎很忙,也许会抽不开时间。 可这话听在他的耳中,似乎有些为难的意思。 对上了女人迟疑的目光,他笑了笑,笑得云淡风轻,“近阶段,我应该会很忙,到时候我就不去了。” “嗯。”四月重新低下了头,眼神稍稍有些黯淡。 男人没有发现,接着说道:“我明天一早就要回公司,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不会再过来了,你走的时候,打个电话跟我说一声就好。”说着,他停顿了几秒,淡淡地提醒道:“至于我的私人电话,上次打过的,你手机里应该还有记录。” 女人点了点头,低低地道:“我已经保存好了。” 顾青颜愣了一愣,嗯了一声,转身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看着他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了眼前,她仍旧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那个方向,默默不语。只有他不看她了,她才敢偷偷地将目光投向他。于是,就只能错过。 站了一会儿,她重新坐到了沙发上,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打开,搞笑的肥皂剧还在播放,可她看着看着,怎么也笑不出来。 晚饭的时候,顾青颜才从书房出来。对上了四月投过来的目光,他淡淡地点了点头,“吃饭吧。”说着,也不等四月回答,他阔步走到餐桌旁,坐上了主位。她在原地顿了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到了他的对面。 这一顿饭,他们谁也没有开口,安静的空间里,只有筷子敲击瓷碗的清脆声。四月食不知味的吃了一些,没什么胃口,男人见了也没有什么反应,慢条斯理的将菜放入自己的口中。 这一晚,四月翻来覆去没有睡好。梦里,回荡着男人一遍一遍的质问声。 林四月,你很得意吧。 她张了张嘴,很想问他她该得意什么?可梦里的男人只留给了她一个讥讽的笑容。醒过来的时候,才凌晨4点,她摸了一把额头,掌心湿湿的,有些黏腻。擦干了额头的冷汗后,她在黑暗里睁开了双眼,静静地看着虚空。 再也没有了睡意。 不过大半年,就经历了这么多事,遇到何许,和顾青颜重逢,重遇了夏白跟萧离,再然后就是跟齐遇分开。兜兜转转,这些人到最后都跟自己无关,到头来,她终究还是只有她自己。 睁着眼睛到了天明,她起床穿衣洗漱,简单的将自己收拾好后,她推开房门走了出去。走到厨房,李嫂已经忙活开了,糕点的香味在空气中发酵,温馨而满足。 李嫂见她站在门口,有些诧异,一边打开蒸笼,一边问她:“四月,怎么起的这么早,早餐还没做好呢。” “睡不着了,就起床了。”四月温声道。 “那我今晚给你热一杯热牛奶,这样睡得就香了。” 四月笑笑,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她要走的事情,这些日子的相处,李嫂对她很好。她给她的感觉像妈妈,温柔而慈祥。 “李嫂,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李嫂忙的过来,你还是安心地呆在餐厅等着吃早餐吧。”李嫂把包的小巧精致的包子一个个放在了蒸笼后,将四月推了出去。 见四月还不死心,她双手叉腰,拦在了门边,“你就饶了我吧,顾先生知道了,会怪罪的。” 这句话几乎是她的口头禅了,每次四月争抢着要干些什么活,李嫂总会把顾青颜搬出来。 可这话一出,百发百中。 果然,四月不再坚持,默默地走开了。 半个小时后,当顾青颜一脸困倦地来到客厅,看到本应该还在睡觉的女人出现在这儿的时候,他长久地愣住了。还是四月发现了他,站在一边,跟他打了声招呼:“早。” “……早。”说完,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手肘撑着膝盖,疲惫地按揉着眉心。 他似乎很累。 简单的对话后,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 李嫂将美味的早餐一个个端上桌的时候,还有些纳闷,今天怎么一个个都起那么早,难道以后要提早半个小时起来做早餐吗? 落座后,两人依旧维持着安静的气氛,默不作声的吃着早餐。等到快要吃完,男人拿过餐巾擦擦嘴,起唇问道:“你……今天就要走了?” “不是,就是睡不着了。”四月埋着头,垂眸喝着粥。 男人淡淡地嗯了一声就不再发话。 吃完早餐后,他走到一边的穿衣镜前,不急不缓地打着领带,并扣上别致的袖口。他习惯在吃完早饭后做这些,动作熟练而优雅,短短几分钟就完成了。 他今天扣得是一对暗紫色的袖口,低调而神秘。四月默默地想,他做起这些比她做的好多了,又快又好。 着装完毕,他撇过身旁木着张脸的女人,眼神里闪过一丝幽光,片刻后,他迈步走到她面前,沉沉地凝视着她。 女人习惯性地想要避开视线,他低沉而淡漠的声音响起。 “抬起头来。” 这四个字,让四月躲闪的动作僵住,她慢慢地抬起了头,毫无阻碍的对上了他的目光。 那是怎样的目光啊,万千的光芒在他眼中流转,跳跃,最后,黯然沉寂,被一片废墟掩埋。 “林四月,再见了。” 第47章 .3.30 四月怔怔地望着,看着,到最后,忘了说再见。 他走了,仿佛没有出现过得样子,周围重新归于寂静。 李嫂在一旁喃喃道:“顾先生今天的状态好像有点不一样。” 四月抿了抿嘴,在心里轻轻地说,再见。 下午,她给夏白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来意,夏白在电话里祝福她一路顺风,并抱歉地说她这几天没有时间,这一通电话就草草的挂了。四月心里有些失落,又拨了萧离的电话,电话里萧离倒是很爽快,直接约好了时间地点。 时间定在了三天后,地点是离市中心不远的饭店。那家饭店做的菜味道很不错,价格不算便宜,但四月还算负担得起。以前跟齐遇去吃过一次,因为觉得很好吃,她就把那儿的电话给记下来了。所幸那家饭店的电话没变,能够电话预约。 安排好一切后,她问李嫂周围打车去市里方不方便,她可不想遇到上次在顾家打不到车的窘境。也幸亏她问了,李嫂有一个侄子,她可以让她侄子过来一趟,把她送到市里。 四月连连道谢,李嫂很是好奇,问她去市里做什么。 她要离开的事情还没跟李嫂说,四月有些舍不得,但还是吞吞吐吐地把情况说了。 李嫂听了,倒是看的很开,握着她的手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没有想到会那么快,一路上要保重啊。”李嫂的手粗糙,干燥而温暖,很像记忆里阿婆的手。 “我会的。”想到了什么,她忽然问:“李嫂,你有没有电话号码啊,以后好方便联系。” 李嫂一听,笑了,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感叹的说:“我老了,哪用得着这些东西啊。我平常都是用这儿的座机跟外面联系的,要不我给你报这儿的座机号吧。” 见四月迟疑的样子,李嫂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些,眯着眼睛笑,“你是不是担心顾先生会知道?放心吧,他平时一般不会回来,除非休假的时候他才会过来住一阵,我们这些人都是给他看院子的。” “嗯。”四月点了点头,拿出手机。刚一打开界面,一条未读短信就露了出来,四月点了进去,发现是齐遇发过来的,时间是今天凌晨5点。 “好了吗?我可以报号码了吗?”李嫂见她迟疑的样子,开口问道。 四月回过神,笑笑,“可以了,李嫂你报吧。”说着,她不动声色地删掉了那条短信。 存好了号码后,她陪着李嫂说说话,到处走走看看。偶尔遇到其他住在这里的人,她也会跟他们点点头打个招呼。李嫂跟她说,他们这些人都是些没有家人的人,所以性子难免有些孤僻。 “别看顾先生冷冰冰的样子,要不是他收留我们,我们哪有现在清闲的日子啊。” 看着四月恍然的样子,李嫂笑的豁达:“我的丈夫跟儿子在一次山体滑坡中遇难了,虽然还是有些亲戚,但我孤家寡人一个,也不好去麻烦他们。不过我那侄子跟我关系很不错,他有时候会过来看看我。” 到底是经历了岁月磨砺的老人,面对亲人的离世,她的眼神里虽然有伤痛,但更多的是坚强和乐观。如果她不说,四月根本就不知道这样一个整天笑呵呵的老人,在一日之间,同时失去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扪心自问,如果换做是自己,会不会有那么大的力量,重新站起来,面对着时光给予她的磨难吗? 三天的时光很快过去,最后一天晚上,她重新踏入了那一间古朴的书房。书房里的摆设还是原先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有什么人来过。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心里有一股冲动,就想再看一眼。 看一眼什么呢? 昏暗的光线下,这个古色古香的书房在这宁静的夜晚看起来有些诡异。四月慢慢走到那一张书案台边,鬼使神差的,她又拿起了那一本诗集。暖色的台灯下,这一本诗集有些老旧,她翻开了封面,想要再看一眼他写的那一张标签。 “你在干什么?” 蓦然,暗影重重的房间里响起了一道低沉而严厉的声音。 四月吓了一跳,手一抖,那本诗集就落到了地上。她转过身看向门口,刺眼的光芒照的她有些睁不开眼。 来人拿着手电筒,一动不动的对着她,四月被刺的半眯起眼,呐呐地解释道:“我就是过来找本书看看?”因为心里自己也不知道的心思,她说的有些心虚。 “顾先生不允许别人进书房的。” 四月有些讶异,因为她上一次进来的时候,没有人阻止她,她就以为可以进来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马上就出来。”说着,她急忙弯下腰,把那本掉了的诗集捡了起来。 等到了房间,她的心还是跳的很快,怎么也止不住。她摸着心口,感受着很久也不曾跳得这么急促的心脏,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简单的洗了个澡后,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了出来。用手指梳理着头发的时候,她不禁有些晃神。记得前不久有那么一次,男人也是这样为她擦拭着头发的,只是,隔天早晨,他就开始生着气,一直到现在。 真是,怎么动不动就想到他呢?四月摇了摇头,以前那么漫长的时间,她都没有想起他,这会儿不过几天没见,她就想起他好几次了呢。 她用毛巾粗鲁地摩擦着头发,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扫到了地上,她顿了一顿,有些好奇地弯下腰,把那张纸片捡了起来。 入眼的,还是那熟悉而潇洒的行楷,也许是主人的心境不同,这一张上的笔记稍显凌乱了些。只是,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难道是刚才她从书房过来的时候带出来的?四月仔细的回想着,想起她刚才不小心将诗集掉在了地上,应该是捡起的过程中无意间落在了她的衣服上的。 她将有些褶皱的纸片摊平了些,只见纸上写着: 舍下我,走吧。可是我觉得,从此 我就一直徘徊在你的身影里。 在那孤独的生命的边缘,从今在不能 掌握自己的心灵,或是坦然地 把手伸向日光,像从前那样 ——勃朗宁夫人 她反复吟诵着这短短的几句句子,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脑海里闪过光怪陆离的片段,四月知道,她又开始继续了上次未完的那个梦—— 那一年十一国庆,她终究没有跟萧离他们一起出去游玩,因为奶奶走夜路的时候摔了一跤,弄伤了腿。本来不会那么严重的,只是老年人骨质脆弱,禁不得摔。四月将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了,最终也只能勉强应付这多出来的一笔医药费。 这样一来,祖孙俩原先就已经紧巴巴的日子,过得更加艰难了。 四月趁着这七天假期,在外面找了一份饭店洗碗的兼职,七天下来挣了不到两百,但是这笔钱对她来说无疑是巨款。 林奶奶摔断了腿,正是需要好好补身体的时候,四月用这笔钱买了一些营养品,又奢侈地买了一只老母鸡炖着。 因为一边上学,一边还要兼顾照顾奶奶,短短半个月,四月更瘦了,脸上没有一点属于她那年纪的胶原蛋白。 萧离看到她的时候吓了一跳,“四月,你这一段时间做什么了,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四月也没有想到竟然能够在校园里跟他偶遇,愣了一愣,才支吾着回:“没什么事,就是作业比较多。” 萧离听了也没有怀疑,点了点头,深有同感:“是啊,作业那么多,真希望早点毕业。” 他跟四月并排走着,与她同行了一段路,到了分叉点,他停住了步子,“对了,我又从邻居爷爷那里收集了很多旧书旧报纸,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去一趟?” “嗯,好啊,谢谢你了萧离。” 四月现在很缺钱,能挣一点是一点。 萧离勾勾嘴唇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四月,那我先回教室了。” “嗯。”四月点点头,浅笑着看着男生离开。 等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四月才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回到教室后,四月摊开了作业本,埋头赶着作业。她现在恨不得将时间都挤在一块儿用,好赶紧回去照顾奶奶。本来是想请假的,但是奶奶说什么都不答应,四月只好顺从她的意愿继续上学。 那一段时间,四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她的身体里有一根弦绷着,说什么也不愿倒下。太过疲累的后果,就是她一沾床就能睡着。 可是就算她那么努力,她的坏运气依旧还是降临了。 这一天,校门口来了一个人。 四月被叫出去的时候,脑袋里还是有些发晕,是缺少睡眠的缘故。 走到来人跟前的时候,四月步子顿住。 四月记得他,那人在她的生活中一直充当着救世主,她的学费就是他资助的。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那张方正的脸上是如何的满面红光意气风发,而现在这张脸上却蒙上了一层愁云,仔细观察,对方眼底还留有一丝惊惶。 那人对四月其实没有多大的印象,见四月来了,也只是胡乱地朝她点了点下巴。 “四月啊,我最近生意上出了一些事,可能不能再资助你的学费了。” 徐振国将手头的烟头掐灭,然后搓了搓手,对她如是说道。 他一直是名声很好的企业家跟慈善家,没有想到会在生意上吃了亏,现在公司内部一片混乱,他已经做好了随时跑人的准备了。 四月缓缓眨了眨眼,终于消化了徐振国话里的意思。 虽然对方帮助她是有着自己的私心,但是四月还是很感激他,现在突然得到这样的消息,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四月只是觉得有些茫然。 她才17岁,即使遭受了很多的磨难,她终归还是对未来藏有一丝期待,而对方的话,无疑是一碰冷水,彻底将她浇醒了。 “嗯。”四月低下了头,“我知道了。” 徐振国听了,松了一口气,其实本来没有必要特意跟她说的,但是想着这几年来四月配合他作秀,还是来告知了一声。 毕竟,什么事都要有始有终不是。 四月回去后,将早上做好的菜热了一下,然后夹在碗里给奶奶送去。 喂她吃饭的时候,四月故作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奶奶,我不想读书了,我想出去工作。” 老人听了,吃饭的动作一顿,抬起干瘪的眼皮看了她一眼。 “你现在已经高二了,再过一年吧,怎么也要等高中毕业了再说。” 林奶奶显然不赞成四月的提议。她当初收养四月,确实是想让四月给她养老,但是她不会这么自私的让她辍学去工作。 四月看清了奶奶眼底的坚持,微微敛眸,“我就随便说说。” 说完,她继续着手里的动作,老人却没有张口,只是又郑重地道:“以后不要再提起这个了,你现在还是要将心思放到学习上。” 话毕,她一顿,叹息道:“我的腿伤很快就好,你不用担心钱的事。” “嗯。”四月低下了头。 伤筋动骨一百天,四月哪里不知道奶奶说的话只是在安慰她,伤了腿,至少近几个月都不能去捡垃圾了。 她没跟林奶奶提起资助取消的事情,怕她知道了会担心。眼下才十一月份,离寒假还有两三个月,不知道她能不能在下学期开学之前凑到学费。 第37章 .3.30 许晴听到敲窗的动静,不由的侧头望去,入目的是一个漂亮的比较惹眼的女生。 她认得她,她叫夏白,是实验班的尖子生,也是s中学赫赫有名的校花。 夏白见许晴看她,眉头一喜,指了指她身边正趴着睡觉的四月,许晴会意,伸手轻轻推了推四月的胳膊。 “四月,醒醒,有人找你。” 多日来的忙碌,四月终于支撑不住,忍不住趁着课间的时候补一会儿觉。察觉到许晴的动作,她昏昏沉沉地张开了眼,极缓极缓地眨了眨眼皮。 “夏白找你。”对上四月迷蒙的目光,许晴飞快地看了一眼窗口的夏白,然后跟四月道。 这一下,四月彻底清醒了,坐直着身体朝夏白看去。 一个多月没见,夏白似乎更好看了一些,眉眼弯弯,笑容甜蜜,仿佛沐浴在阳光中的小仙女。四月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变了,总觉的夏白跟以往有些不一样了。 她穿过教室后门走到了夏白旁边,还没站定,夏白就极为热情地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四月,这个星期六是我的生日,你能来参加我的生日party吗?” 本来四月计划这个周末去打打小工,听夏白这么一说,顿时就有些犹豫。 夏白看出了四月的为难,不由地有些失落,声音先跟着低了下来,“怎么了,你那天有事么?” “没有。”四月摇了摇头。 夏白这才重新扬起灿烂的微笑,“那就这么说定啦,这个星期六下午一点,在校门口汇合,到时候我会来接你。” “嗯。”四月嘴唇嗫嚅着。 时间不紧不慢地走着,很快就来到了星期六这一天。 跟奶奶说了去参加同学生日会的事儿,奶奶让她路上注意安全,四月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便冲着老人挥手告别了。 她还是穿着那一身万年不变的深蓝色校服,略长的刘海搭在了眼皮上,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独自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四月总觉得不能两手空空前去,可是现在的生活比原先还要来的拮据,花钱就有些犹豫。 路过一间精品屋的时候,她驻足凝望,隔着橱窗,能够看到里面挂着各式各样精美的饰品。 她不禁想象着夏白戴上了会有多漂亮。 但也只是想象而已。 家里的窘境,已经不允许让她拿出不必要的开支,她甚至开始担心家里的伙食费了。 到了校门口的时候,时间还早,四月靠着围墙等了一会儿。 彼时天气多云,阳光时断时续,深秋的凉意袭来,让人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早知道应该晚点到的。 四月在原地跺了跺脚,目光不经意一转,落到了不远处停靠着的黑色轿车上。 总觉得这辆车有些眼熟,她不免多看了两眼。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从她的身旁擦肩而过。他今天穿的很正式,西装领带,头发也梳的整整齐齐,远远瞧去就像一个王子。 当然,他确实是王子。 四月的这个地方有点隐蔽,面前有树叶挡着,不仔细看察觉不出来。 她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对方在那辆黑色的轿车前停住。四月的目光跟着移到了那边,只见车门被打开,一个同样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站了出来。 这一次,四月终于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 那人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眼角刻着淡淡的纹路,突显出了他的年纪跟阅历。此时,他只站在一边,举手投足间有着强大的气场,反而淡化了他出色的五官。 “青颜,为什么不回家?” 男子目光凌厉,声音却听不出丝毫的怒气,甚至可以说是笑着说的。 被问话的少年只是静静地盯着脚下,语气淡淡,没有起伏地道,“最近课业比较紧,我放假的时间用来温习功课了。” “是么?”男子意味不明地看着顾青颜,末了,他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搭在少年的肩上。 顾青颜眼神一闪,肩膀微微一躲,避开了对方的肢体接触。 男子的手臂在空中停顿了几秒,然后讪讪地收回了手臂,“不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够考取顶尖的学校的。” 两人之间的相处似乎有些尴尬,四月猜测着对方应该是顾青颜的养父。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当口,少年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他声线清晰而干脆:“我毕业后想出国留学。” 四月听了微微一愣,男子同样也愣了一瞬,下一刻,他的脸色忽然变了,黑色的瞳仁里似乎翻涌的隐忍的怒意。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了自己的怒气,“青颜,国内也有一流的学校,为什么非要去国外?我只有你一个儿子,我将来的事业都是要交给你来继承的。” 谁知,顾青颜听了,突然抬起了脸,目光沉沉地与男子对视,半晌,他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出国?” 他这一笑,原来冰雪般的脸孔突然变得有些妖异,看着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是笑的,四月却能感受到少年眼底浓重的抗拒跟悲哀。 男子没有被少年的话语刺激到,他甚至微微倾过身,靠近顾青颜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四月一个字都没有听清,只能看到少年放置在两侧的双手用力握紧,指节隐隐有些泛白。 鬼使神差的,她上前走了一步,踏出了原先那个小小的空间。 树叶沙沙的声响惊扰到了两人,男子猛然抬头,目光精准地朝着四月的方向射来。 四月被那目光盯住,只觉得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当场僵立在了原地。她张了张嘴,目光缓慢地转向了沉默了顾青颜,朝他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嗨,真巧啊,能够在这里看到你。” 对于她的招呼,少年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神色漠然地扫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少年似乎松了一口气,身体也没有原先那样紧绷了。 倒是男子用幽深的眸光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片刻,目光在她深蓝色的校服上停顿了几秒。 末了,他收敛起了周身迫人的气势,对着四月温和一笑,“你是青颜的同学吧。” “是的。”四月并不是擅长言辞的人,但是这一刻,她的话突然变得多了起来,“你是顾青颜的爸爸吧?我有些作业上的问题不懂,就想向他请教一下,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四月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她硬逼着自己装出心无城府的模样,眼也不眨地说着谎话。 话音未落,四月敏感地察觉到旁边射来一道深邃的视线,那是顾青颜投过来的。 四月很是镇定地回望过去,然后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迄今为止最为明媚的笑容,“顾同学,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麻烦。” 她一向笑容很淡,这会儿故作调皮地一笑,眼里仿佛流淌着波光粼粼的星河,灵气十足。即使她带着厚厚的眼镜,也不能阻挡住眼睛里璀璨的光芒。 那一瞬,面对着这样的四月,顾青颜有一瞬的失神。 随即,他很快回过神来,从容应答:“怎么会觉得麻烦呢,同学之间应该互相帮助的。” 沈砚锦嘴角含笑,不动声色将两人的神情收入眼底,末了,他朝着四月点了点头:“既然这样,你们两人好好聊,我先回去了。” 男子脸上似乎带着一张面具,笑意不及眼底,打开车门的时候,他顿了一顿,侧过头朝顾青颜看来。 光影在他的眼底留下了一片暗影,四月辨不清他眼底的神色,耳边只听到他意味不明的话语:“青颜,你已经长大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应该清楚。” 话毕,他直接躬身坐进了车里,很快,黑色的车子驶向了远方,一眨眼就没有了踪影。 四月眨了眨眼睛,朝着站在原地的顾青颜看去,却见他低着个头,纤长的睫毛盖住了他的眼睛。 场面突然就冷了下来,仿佛刚才的热络只是一场梦。 就在这时,教学楼顶端的钟摆的钟摆突然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四月抬眸望去,发现已经十二点了。 离夏白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刚才,谢谢你了。” 耳边听到少年略显清冷的声音,四月一愣,回过头看着脚面,“不用谢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站出来,只是觉得那个男子身上有一种危险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觉得不喜。 似乎是调整好了情绪,顾青颜这才抬起了头,第一次正视了四月。 他对不在意的人,一向懒得给予关注,但是不得不说,尽管四月没什么存在感,但还是在他心里留有深刻的印象。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跟四月是同一种人,只能生活在黑暗里,抬手触及不到阳光。 然而在今天这样的一个时刻,四月的形象突然在他的眼底具象化了。 她长得不算好看,但是有一双很是特别的眼睛。 真奇怪,明明是阴沉木讷的性格,但是那双眼睛却极为清澈,就像那皎洁的月光,清透而澄澈。 这是他第一次花那么多时间来观察一个人,顾青颜在心底笑着摇了摇头,“你怎么在这里?” “哦。”四月不自在地扯着自己的衣摆,“今天是夏白的生日,她邀我参加她的生日宴会。” “这么巧?”顾青颜身上的淡漠似乎褪去了些,对着四月扬了扬眉,见四月面露疑惑,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我也要参加夏白的生日会。” 一提起夏白,少年身上的冷漠完全褪去,清隽的眉眼间凝聚着温柔而眷恋的笑意。 与刚才跟男子针锋相对的气质完全不同。 四月了然,难怪他竟然穿的这么正式,原来是要参加夏白的生日会啊。 心底隐隐猜测到了什么,她也没有觉得不开心,相反,她的心底缓缓浮现起了一丝喜悦之色。 如果夏白跟顾青颜在一起,是再般配不过的了。 这时,三三两两的学生朝他们走来,都是些四月不认识的人,有人认出了顾青颜,跟他打招呼道:“顾青颜,我们刚刚还在想你去哪儿了呢,原来已经在校门口等着啦。” “哈哈,是不是因为是夏白,所以有些迫不及待了啊。” 对于他们的那些玩笑之言,少年并没有给予解释,只是淡淡地笑着。 四月注意到这些学生都穿着体面的衣服,猜想着应该也是去参加夏白的生日会的,反观她自己,穿着一身校服,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众人轻快地聊着天,没有人跟四月答话,四月也没有觉得多尴尬。 也许是因为刚才四月的解围,顾青颜特意多留意了她几眼,见她一个人闷闷地站在一边,不禁朝她走近了几步,随意找了一个话题道:“你什么时候配的眼镜啊。” 记忆里,她好像不戴眼镜的。 四月没有想到顾青颜能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主动跟她搭话,再一瞧众人都朝他们看了过来,不禁有些局促,“哦,有一段时间了。” 她不习惯这么多人看她。 少年察觉出她的不自在,本来还想多聊几句,想想还是算了。 就在这时,一辆轿车缓缓驶近,后面还跟着一辆巴士。等到车子在校门口停了下来,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女生款款地走下了车。 “不好意思,等很久了么?” 少女的声音甜美,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更加衬得她肌肤胜雪,五官精致。 “没有等很久啦,夏白,生日快乐啊。” “夏白,你今天真漂亮。” “顾青颜,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点过去牵住夏白的手。” 人群中传来了各种各样的祝福语,不知道是谁推了顾青颜一把,他一时不察朝前踉跄了几步,正好在夏白的面前停住。 夏白抬头仰视他,白皙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喂,顾青颜,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不准备说些什么吗?” 少年沉默了一瞬,然后轻轻一笑,“夏白,生日快乐。” 只是短短的四个字,却像一阵清流,涌入了心底深处。 夏白脸一红,然后忙移开目光望向了众人,朝着他们落落大方地道:“先上车吧。” 众人听了,依次排着队上了车,轮到四月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看了夏白一眼,正好看到夏白跟顾青颜肩并肩地朝着一旁的轿车走去。 她很快收回视线,埋头钻进了车里。 第52章 .4.02 当有人在你前面伸出了手,可以拉你一把,你会怎么办? 四月别无选择,眼睛在一瞬间暗沉了下来。很显然,这个男子在找她之前,肯定对她的生活现状进行了调查。 她张了张嘴,有些困难地开口道:“你是要我监视顾青颜?” 沈砚锦听到她直白的问题,浓眉一皱,颇有些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这不是监视,我只是关心他。” 四月没吭声。她不傻,如果真像男子说的这样,顾青颜为什么宁愿住校也不愿回去,而且她记得,自己曾经帮少年搬过行李,说明他本来并不是住校的。 从男子的这个反应来看,少年似乎在躲避他?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躲避自己的养父呢? 正在四月陷入沉思之际,身旁的沈砚锦慢条斯理地道:“据我所知,你奶奶现在急需手术,我想我能给你的报酬,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富足,足够让你奶奶动完手术后,还有余钱过上更好的生活。” 似乎是觉得面前的女孩有些不知趣,男子黑眸里闪过了一丝嘲讽,“更何况,你并不是我唯一的人选,我不会强迫你,如果你不答应,我可以找别人。” “我答应。”四月语速很快地开了口。 对上男子了然的目光,她又重复道:“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监视而已。四月一遍遍地对自己重复着,眼里有些酸涩,她用力眨了眨眼,很快就眨去了眼里的雾气。 “很好。”男子勾了勾唇,满意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接下来,沈砚锦跟四月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末了,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她:“听说,你跟那个叫夏白的女孩是好朋友?” 四月的心重重沉了下去。 是了,男子既然调查过她,当然可以知道她的所有事情。四月咬着下嘴唇,低缓地“嗯”了一声。 沈砚锦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目光悠悠地转向了来来往往的行人。 “我看到过夏白,长得确实很漂亮,难怪青颜那么喜欢。” 说着,他伸手摸了摸嘴唇,眼里闪过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四月不知道他提起夏白是想做什么,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而男子接下来的话语,证实了她的直觉。 沈砚锦说:“我不喜欢青颜身边有别人,你想办法将他们拆散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四月一直觉得不对劲,听到男子说的这句话后,心里突然涌入了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想法。 难道他…… 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四月赶紧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暗自道: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 可是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少年以前并不是这样的,这些年他到底经受了什么,才变成了现在这副冷漠防备的模样? 她抬起头,将眼神缓缓地放在了沈砚锦的脸上。 在见到这个男子的第一眼,她就直觉地感到了危险。他虽然披着优雅而华丽的皮毛,但是那双黝黑的眼神里,却压抑着疯狂而阴暗的眸色。 那一瞬间,四月突然意识到,他会毁了顾青颜的。 “想清楚了么?” 耳边传来了沈砚锦悠闲的语调,四月缓缓地敛下了眸子,放在两边的手微微收拢。 “嗯,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们分开的。” 这句话她说的又重又缓,看不出丝毫的迟疑。 沈砚锦的目光淡淡地落到了四月发白的指尖,眼里的笑意有些浓烈。 周围尽是学生们的欢声笑语,四月却只觉得冷,冷到彻骨。 *** 距离那次跟沈砚锦的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奶奶的病情得到了很大的好转,夏白也重新回来上学了。 四月去实验班看过夏白,那时候夏白很是抱歉地跟她说不能借钱给她了,说是她家里出了一些事。 看着一向活力四射的夏白脸上流露出的苍白跟憔悴,四月觉得有些难受,勉强笑着跟她说没关系,事情已经得到了解决。 可是她知道,自己肯定是要对不起夏白了。 后来四月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才知道夏白家里出了很大的事情。她爸爸涉嫌商业诈骗,已经被警察逮捕了,家里的各种产业也纷纷变卖,一夜之间,夏白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富家千金变成了一穷二白的平民女。 有很多嫉妒过夏白的女学生,纷纷在背后落井下石,四月听了很气愤,戳穿了好几个女生的自行车轮胎。 而沈砚锦的吩咐,四月还没有执行。她有些犹豫,现在正是夏白最脆弱的时候,任何的打击都能击倒她。 因为担心夏白,四月翻遍了整个学校,终于在学校的天台上找到了她。 彼时,夏白正扑在顾青颜的怀里失声痛哭,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泪水,而少年脸上的冷漠也褪了去,镌刻着满满的心疼跟怜惜。 那是四月从未见到过的顾青颜。 夏白一边哭,一边哽咽地道:“青颜,我该怎么办,爸爸现在还在牢里,家里每天都有上门讨债的人,妈妈为了让我不受影响,坚持让我继续上学,可是我哪里还有什么心思上学啊。” 面对这样的夏白,顾青颜是又心疼又自责。 沈砚锦之前已经打电话警告过他,但是他没有听,现在却连累到了夏白。 他只有十七岁,对未来同样迷茫,本以为夏白是他生命里最灿烂的一道阳光,但他却无力守候。 是不是他这辈子,都逃不开那个男人了? 少年眼里的绝望如同潮水一般袭来,他微微低下头,伸手轻轻抚摸着夏白的头发,轻声地呢喃着:“夏白,别哭,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的声音初时还很低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愈发的坚定了起来。 那时候的夏白看不懂少年眼底的情绪,她觉得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了,完全看不到前方的路了。 两人相互依偎着,在这寒风飒飒的地方相互取暖,谁都没有发现,有一个女生在悄悄地注视着他们。 四月并没有打扰他们,她顺着来时路,消无声息地离开了。 因为四月迟迟没有什么行动,沈砚锦的耐心终于耗尽,给她下了最后的通牒,如果她不能完成他交代的任务,他会随时中断奶奶的医药费。 逼不得已之下,四月找到了实验班的班主任,将夏白跟顾青颜谈恋爱的消息告诉了他。 那时候s中严禁早恋,实验班的同学们经常会拿夏白跟顾青颜开玩笑,但是并不知道他们真的在谈恋爱。实验班的班主任知道后,当即就将两人叫去了办公室进行谈话。 四月并不知道谈话的内容,但是自此之后,夏白再也没有跟顾青颜走在一起过。 后来夏白跟她袒露心事的时候说:“我不是曾经那个骄傲的公主了,再没有资格站在青颜的身边了,而且那时候班主任跟我说,如果我不跟青颜分手,他就会通知我妈,我不想让妈妈她担心。” 夏白的眼泪就像沸腾的开水,将四月的心烫的火烧火燎的痛。 林四月,你真是恶毒,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四月在心里诅咒着自己,眼神苍凉。 *** 奶奶的腿伤一天比一天好,四月的心却一天比一天的麻木。 因为要将顾青颜的情况汇报给沈砚锦,四月将所有的空余时间都花在了少年的身上。 失恋的顾青颜虽然看着没什么变化,但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再也投射不出任何的光彩。他闲暇时间就窝在了图书馆,用所有的精力来攻略这些极难的题型。他的成绩依然还是第一,而夏白的成绩却一落三丈,很快就离开了实验班,转回了普通班级。 普通班跟实验班虽然只隔了两栋楼,但是对于夏白跟顾青颜来说,却是天差地别的距离。 四月眨了眨眼,将目光放到了面前的少年身上。 依旧是精致的毫无瑕疵的脸,他的睫毛很长,低头看书的时候,睫毛会覆盖住他的眼睛,在他的眼睑出留下斑驳的光影。他的嘴唇饱满而润泽,严肃的时候,唇线会抿紧,但是嘴角天生上翘,带着一丝狡黠的弧度。他的鼻梁优美而挺括,如同收拢的翅膀,衬得整张脸立体而深邃。 少年没有分心,就算四月的目光有些明目张胆了,他也没有丝毫的察觉。 四月将目光收回到了自己的作业本上。 那些繁杂的公式一个也没有记住,脑海里闪回过夏白跟少年在一起的片段,她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气。 ——啪嗒。 耳边传来了书本落地的声音,四月回过神来,才发现是顾青颜的书掉落的声音。 她想也没想就放下笔弯腰去捡,而少年也在这时弯下了腰,两人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一起。顾青颜的指尖犹带了一丝凉意,四月瑟缩了一下,飞快地抽回了手。 正要抬起头的时候,她的眸光不小心落到了少年的手臂,当看到那些狰狞的痕迹遍布在上面的时候,四月的身体有一瞬的僵住。 顾青颜敏感地发现了四月的异常,面无表情地将袖子往下拉,正好盖住了那些痕迹。 四月又想起了沈砚锦,明知道不该问的,她还是问出了口:“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少年没有想到,一向沉默的女孩会当面问他这个问题,他沉默了一下,语气生硬地道:“这不关你的事。” 他因为夏白的事,最终回去见了沈砚锦,那个男人口口声声说爱他,但是却拿着棍子毫不留情地鞭笞他。记得小时候,沈砚锦对他很好,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他的好就变了质。他不止一次看到沈砚锦用深沉地目光看着自己,那时候他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并没有怀疑,直到——他无意中知道了沈砚锦的性取向。 不是不恶心的,他曾经多次企图逃开,但是沈砚锦每次都有办法找到他。曾经有一次,他坐着火车逃离了这座城市,那时候他才十五岁,但最终还是被沈砚锦捉了回去。他将他关在了地下室,用木棍一下一下地抽打他,因为得不到他的爱,沈砚锦就用这样的方式来发泄。 沈砚锦曾经满眼痴迷地抚摸着他的脸,说他的脸是最完美的艺术品,因而,沈砚锦打他的时候,从来不会打他的脸。 如果不是他不顾沈砚锦的反对执意住校,他可能已经疯了。 四月本来还有所怀疑,但是看到少年身上的伤后,终于才彻底地肯定了她的猜测。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她所仰望的少年,正身陷地狱。 这一刻,她的心突然变得极为平静,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四月依旧按照着沈砚锦的要求,按时跟他汇报着顾青颜的动向。奶奶的病情已经稳定,四月拿了沈砚锦的钱后,将奶奶接回了家。她依旧过得忙碌,家里学校两头跑。 一切都没有异常。 直到有一天,夏白突然跟她说,她要跟顾青颜私奔。 多么浪漫而疯狂的字眼啊,想必在每个处于恋爱中的少女,都会幻想着最爱的少年牵着她的手,带她奔赴天涯海角。 四月听了只觉得心惊。她一直在暗中窥探着两人,竟然没有发现他们竟然在暗地里做好了这样的打算。 她想阻止他们这样的疯狂,但是转而一想,如果少年能够远远地逃开这里,是不是就能得到幸福了?四月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沈砚锦,她甚至将从沈砚锦那儿得来的钱统统都给了夏白。这笔钱,是她欠他们的。 夏白跟顾青颜私奔的那天,四月没有去送他们,她不敢面对他们。等到了天色将晚,她才坐着公交,独自一人来到了火车站。 她想看看他们最后离开的地方。 彼时,天空下起了朦胧的雨,火车站候车的人并不多,透过透明的玻璃,能够看到外面不少人纷纷撑起了伞。 四月步子极缓地走啊走,任由雨丝飘落在她的脸颊、发间。她的心情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难受,反而觉得有些轻松,她甚至开始在脑海中想象着夏白跟顾青颜以后的生活。不知道他们以后的孩子,是不是想他们一样好看,也许会比他们还要好看也说不定。 四月想啊想,眼里的光芒愈来愈亮,仿佛蒙尘的珍珠,退却灰尘,散发出莹润而柔和的光芒。 然而,这一丝光芒,在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湮灭成了灰。 那是本应该坐火车离开的顾青颜。 少年穿着一袭深蓝色的风衣,细碎的发丝上布满了细密的雨水,斜长的刘海经过雨水的润泽,服帖地耷拉在了他光洁的额头。就算是这么狼狈的时刻,他的背依旧挺得直直的,站在细雨中,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了一般。 细雨打在了四月的眼镜上,眼镜片被镀上了一层水汽,她拿下眼镜,伸出袖子擦了擦然后重新戴上。本想就这么走上前去,但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转身离开了片刻。 等到再次回来的时候,四月的手上多了一把伞。 因为匆忙,她甚至忘记打伞,直接跑到了少年的身边。她抬起眼,视线对上了少年绝望而荒芜的眼神时,她的心蓦然一窒。 四月飞快地移开了目光,这才想起手里拿着的黑伞。她迅速将伞打开,稳稳地撑在了少年的头顶。 对于女孩的到来,顾青颜眼睛都没有眨一眼,他只是看着前方,视线不知道放在了哪里。 四月抿了抿嘴,一边撑着伞,一边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袖子,“雨似乎要下大了,我们快回去吧。” 少年依旧没有回应。此时的他仿佛没有了意识,只剩下一个躯壳,神情木然。见他并没有离开的动作,四月咬了咬牙,硬拖着他离开了这里。也不知道是怎么将顾青颜弄上的公交,两人坐在一起,少年将眼睛投到了窗外暮色苍茫的夜空。 四月没有说话,没有问他夏白在哪里,为什么只有他一人,她只是怔怔地盯着雨伞,任由雨水从伞面滑落下来。 她从来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让少年开心。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样细雨绵绵的傍晚,给他递上一把伞。 两人一路沉默,等到到站了,四月扶着顾青颜走下了公交,撑着伞将他送到了男生宿舍楼下。 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四月只是低着头道:“我先走了。” “等一下。”少年一开口,嗓音有些沙哑,还透着一点鼻音。 四月有些疑惑地回过头,还没看清什么,顾青颜已经一把将她拥入了怀里。 那是一个有些冰冷的拥抱。 少年似乎没有什么力气,将全身的大半重量都靠在了四月的身上,四月举着伞,极缓极缓地眨了眨眼皮。 耳边传来了顾青颜沙哑难辨的声线:“让我靠一靠,一会儿就好。” 四月张了张嘴,无声地“嗯”了一声。 此时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周围没有任何人经过。四月听到了雨点滴落在伞面的滴答声,也听到了耳边少年传来的呼吸声。 那一刻,他们的心脏靠的很近。 半晌,顾青颜放开了四月,苍白的嘴唇微微掀起:“谢谢你。” 他后退了两步,然后朝着四月轻轻点了点头,随即便转身踏上了台阶,姿态挺拔地走进了宿舍。 四月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再也看不到对方的背影,她才撑着伞一步步往回走。双腿仿佛灌了铅一样,她的每一步都走的很沉重。 因为伞撑的有点低,她的视线只能看到脚下泥泞的路,直到听到伞面撞击传来的摩擦声,她才陡然停下了步子。 微微将伞抬高了一些,眼睛平时前方,沈砚锦正撑着一把伞,沉肃而冷冽看着她。 “林四月。”没什么情绪的声音缓缓响起,“你知道欺骗我,有什么下场么。” 第47章 .3.27 这个想法令他吓了一跳,顾青颜再也没有睡意,匆匆起身,想要避开女人的脸。刚要踏出房门,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收回了步子,磨磨蹭蹭地走了回来。床上的女人很是听话,他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睁开眼,只是眼皮稍微抖动了一下。 既然没有了睡意,也不需要她陪着睡了。可女人不敢睁开眼的样子挺有趣的,看着她的睫毛微微颤抖的模样,他心里又开始发痒。 摸一下应该没什么吧,这样想着,他缓缓伸出了手。 四月本来正闭着眼,吃不准对方想干什么,等到睫毛被拉扯了一下又一下,她才反应过来对方在做什么。犹豫着,她还是缓缓睁开了眼,毕竟,她可不想自己的眼睫毛被人拔了去。目光里,男人正趴在床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右手缓缓缩了回去,放在了身后。 “睡不着了吗?” “嗯。” “那你出去吧,这里是我的房间。”男人一个翻身躺在了她的旁边,双手交叉放在脑后,舒展着身体,悠闲着侧过头看着她。 四月眨了眨眼,对方来回的反复让她有些迟疑,生怕下一秒他又改变了主意,换个法子折腾她。男人态度松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嘴角甚至掀起了一抹微笑。四月与他对视了几秒后,终于决定起身。 因为对方就在她身边,四月要过去就必须要越过他,可对方只静静地笑看着她,一点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脑袋里来回想了好几遍,最终,她打算当着他的面跨过去。反正就一秒的功夫,很容易的。打定主意后,她用手撑着床铺,乌龟一样慢吞吞的向他移动。 从始至终,顾青颜只用一双星星一样亮晶晶的眼眸瞅着她,也不说话。当四月把手撑在他旁边,跨过一条腿,企图从他身上过去的时候,他眼神一闪,屈了屈膝。下一瞬,女人一个不稳,直直地栽倒在了他的身上。 四月也不知道怎么的,身体会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等到意识到身下压着的人是谁时,她慌慌张张的爬了起来,一个劲儿的道歉着。头一抬,对上了对方愕然而不可思议的目光,她有些窘迫地低下了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男人的声音传来,四月忍不住仰起了脸,小声道:“你有没有受伤?”刚刚倒下去的时候,她似乎听了他的闷哼声,虽然她不算重,可保不准有什么意外呢? 她问的小心而忐忑,顾青颜脸上早就没有了笑容,一双眼睛暗沉沉的,望着她若有所思。许久,他挥了挥手,恢复了冷淡,“你出去吧。” 四月还想说些什么,男人一个眼神望过来,她突然就失了声。 那个眼神极为复杂,冷漠而厌恶,是她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的目光,却也是记忆里一直存在的目光。 他,还是在讨厌她吧。心底弥漫着淡淡的苦涩,她收回了视线,低低说了一句我先出去了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她不知道,在她离开后,男人慢慢掀开了薄被,目光落在了身体的某处,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会?他的身体竟然会对她有感觉,这个他从来都不放在心上的女人。 果然是生病了吗,会心痛,身体也背叛了自我意识,变得不受控制起来。想到某个空白着表情的女人,他突然就有些恼,不知道是在气她还是在气自己。 自从那一天开始,也不知道是不是四月的错觉,顾青颜似乎开始在有意避开她。除了吃饭的时候会有短暂的相处,其余时候他都消失在她的视野中,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心里模模糊糊地知道对方好像生气了,可她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儿触犯了他,如果是那天不小心的身体接触,她也道过歉了啊。 没有了男人在身边,四月又回到了以往独自一人的状态,偶尔会跟李嫂聊一些家常,大多时候,她就默默地练习着打字或者拿着遥控器看电视。虽然电脑连着无线网,也可以看电视,可她用不习惯,还是喜欢对着电视机,看着各类的电视节目。 一个月很快过去,男人的梦游症似乎好了,他再也没有来她的房间睡了。四月倒是很开心,毕竟,梦游症怎么也算一种毛病,他的病好了,她由衷为他而感到高兴。 后来,顾青颜重新回到了公司,把四月留在了这里,很久很久才回来个一两次。偶尔,李嫂会旁敲侧击地问她跟顾先生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四月想起那个跟男人一起醒来的早晨就有些头皮发麻,也就随口就敷衍了过去。 她的适应力很强,早就习惯了顾青颜的阴晴不定,只是,她到现在也没有弄懂对方到底是不是还在生气。 顾青颜一直不出现,四月也没多想,只是在思考着自己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上次巧遇何许,只能算她运气不好,自己只是一个小人物,何许怎么可能会把时间放在她的身上呢。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给萧离拨了个电话。 电话里,萧离兴致盎然地问她这两个月过得怎么样,四月想了想,照实说了,紧接着,对方喉咙里传来闷闷的笑声。 “看不出来,顾青颜那小子还挺重情义的,高中的时候看你们关系一般,没想到知道你出事,他一声不响地就把你给藏了起来。” “嗯,他人挺好的。”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真难得,你会主动给我打电话。”这真是一件稀奇事。 四月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脸上不禁有些赧然。 “哈哈,我开玩笑的,别吞吞吐吐了,说吧,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问一下何许的事情。” 一提到何许,萧离忽然有些沉默,眼前的卷宗也没有什么心思看了,想到电话里四月还在等着,便道:“何许的案子早就不归我管了。” 尽管没有面对面,但她能察觉到萧离话里的落寞。 “出了什么事吗?”四月有些担心。 “具体的事情你不方便知道。”男人回过神来,笑了笑,继而道:“对了,你现在不需要担惊受怕了,我对何许没有了威胁,他也不会再为难我身边的人了。”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四月也没有感到有多开心,她能感受到电话里萧离情绪的失落,想要安慰,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挂电话前,四月提了一句:“萧离,改天请你吃饭吧。” “怎么了?”男人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 “没有,就是想道个别。”她习惯了独自一人,可过去的人和事,总要有个有始有终的过程。 电话里,萧离安静了半晌,问:“你要去哪儿?” 四月老实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就想换个环境,这么多年了,我也没有正正经经地出去过,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 “是这样啊。”男人沉吟着,片刻后,他重新开口,声音里带着洒脱,“到时候你走的时候我去送送你,到了新的地方换了电话号码,别忘了把新号发过来。” “我会的。”四月郑重地说。 “好了,不说了,我要工作了,你自己好好保重啊。” “嗯。” 挂断电话后,萧离将手机重新放回兜里,心里有些闷,突然就想出去走走。把桌上摊着的卷宗整理好,放回了原位,起身将挂在椅子上的大衣披上。 “头儿,你出去啊?” “嗯,就在四处随便走走,透透气。” “外面要下雨了,带把伞出去吧。” 萧离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过三点,天色已然暗了下来,隐隐有大雨将至的样子。推开窗户,站在窗前眺望着远处黑压压的风景,他不觉有些失神。 已经十年了啊。 因为没有了顾虑,四月该吃吃该喝喝,吃得饱睡的香,等到顾青颜回来,她又胖了些。她的皮肤本就偏白,被李嫂的各种营养汤滋补着,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的气色跟原先大不相同。因而,好一阵子没见,顾青颜第一眼就察觉到了女人的变化,心里顿时就有些不是滋味。 这两个月来,他又开始依赖红酒跟安眠药了,可饶是如此,他睡得还是不踏实,夜里常常惊醒,然后便是长久的发呆。他开始想念,想念四月身上的味道,那令他安心的味道。实在熬不住了,他会过来呆个一两天,远远地看她几眼,然后又逼着自己离开。 隐隐的,他觉得这个女人是他的毒,一旦染上,就戒不掉了。可他怎么能够允许自己迷恋上一个人,更何况,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是林四月。 四月看到他突然回来,愣住了,脸上挂着还未褪去的笑容。他瞥了一眼电视,电视上放着恶俗的肥皂剧,他只看了几眼就匆匆收回了视线,不能理解这样的电视剧有什么好笑的。 察觉到了男人脸上一闪而逝的不快,四月呐呐地关掉了电视,站起身,默默地候在一边,“你回来了啊。” 顾青颜没有回话,冷静而默然的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四月不自在地后退了几步,垂下头,避开了对方的目光。才一阵子没见,男人的气质更冷了,雪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生动的表情,如一座精美的没有生气的冰雕。 四月有种错觉,仿佛前一阵子缠着她的男人只是她幻想出来的,并不是真实的存在。 许久后,他起唇,慢吞吞地开口道:“这一段时间,你看起来过得很好。” 第52章 .4.07 四月不由地在唇齿间喃喃,等、我。 她很讨厌等待,因为爸爸妈妈离开的那一天早上,也是叫她乖乖在家里等他们回来。可她等啊等,终究没有等到爸爸妈妈回来。 可李宇让她等,她就是想相信,他会来。 手机里将近100多个未接电话,统统都是一个人打过来的。z市不过是一个地级市,根本没有飞机,现在不过早上九点,他应该是连夜赶过来的。 从来没有一个人,为她而来。 这一刻,四月封闭的坚不可摧的心脏被打开了一个缺口,似乎在等待着某人住进来。 这种感觉,真是奇妙。跟齐遇的相处,一直都是波澜不惊的,可李宇不同,到底哪儿不同呢?四月胡思乱想着。 这一次,她没有等多久,很快,门口就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起初似乎是有些不确定,敲得力道并不大,后来李宇清透的声音响了起来,话里尽是浓浓的关切声。 “四月,你在吗?四月?” “我……在。”四月应了一声,忙起身扶着墙壁向门口走去。出了一夜的汗,她的步子有些虚浮,眼睛也有些眼花,当把门打开的那一刻,李宇突然冲进来抱住了她。 他抱得很紧,似乎想将她牢牢地嵌进身体一样。 那是他在她面前第一次失态。 “四月,你怎么样?我马上送你去医院。”疲惫的嗓音里难言焦急,四月只觉得眼前一闪,周围的景象似被扭曲了一下,等到她回过神,李宇已经将他抱在了怀里。 他的步子跨的很大,很急,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四月还是有些恍惚。 几千公里的距离,不知道他是怀着怎么样的决心,才能连夜赶过来;又是怀着怎样的等待,才能一通接一通坚持不懈地打着未知的电话。她刚刚看到他发过来的一条短信,内容只有短短几个字,‘我来在在z市了,你在哪里’。 而是时间,刚好是早上六点零五分。 现在已经九点了,这当中的三个小时,他又是怎样度过的? 到了最近的医院,挂号、看医生,然后挂点滴,这一系列地流程她都已经记不太清楚,她只清楚地记得,李宇一直牢牢地握住她的手,仿佛要给她无尽的力量跟勇气。 那一刻,四月突然想,真的要有一个人陪伴的,至少,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可以拉她一把。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挂了两瓶点滴,她的精神好了很多,只是喉咙似乎被石子磨破般,涩涩的疼。李宇见她醒来,忙拿过靠枕抵在她的脑后将她半扶起来。 “要喝水吗。”他的声音暗沉温柔,只简单的四个字,却有一股脉脉的暖流在其中流淌着。 四月舔了舔干涩地嘴唇,点了点头。 李宇就给她帮了一杯水,水是他特意倒在水壶里凉着的,这会儿温度刚刚好,四月喝了有点急,一下在就把一杯水完完整整地喝了。 “还要吗?”李宇低着头问她。 四月摇了摇头,“不用了。” “那你要不要吃点东西?补充一点力气。”李宇在一旁又问道。 他这么一说,四月还真饿了,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进过一粒米饭,她现在这会儿浑身虚软无力,肚子里空空如也。 她轻轻嗯了一声,李宇听了,转身从保温杯里舀出一碗皮蛋瘦肉粥来。四月低弱而沙哑的嗓音从他背后响起,“谢谢。” 李宇闻言,愣了愣,小心地端起粥转过身来,“谢什么啊,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快快把病养好。”说着,他轻轻坐在床头,拿起瓷白的小勺舀出一口粥,对着小小地吹了一口,低缓地说:“我喂你吧。” 四月现在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因而也没有拒绝。 安静的病房里,气质温润干净的男子低垂着眸,慢慢给给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喂粥,两人之间虽不言语,可在他们周身,却有一种和谐而宁谧的气氛。 温柔了岁月。 这一次的发烧没有像去年那样严重,四月在医院躺了一天,烧就退的差不多了。李宇去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她呆在病房静静地等着,她知道,这一次,她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 回去的路上,李宇轻轻柔柔地握住了她的手,四月没有抽离。 这便算是在一起了吧。 而后,李宇在z市又待了三天,等到四月安全康复后,他才打算启辰赶往s市。他这一次是翘班过来的,因为来不及请假,这三天,老板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无一不是催他回来上班。对着电话,李宇坦然子若地解释说他的女朋友生病了,他在照顾她。 一旁的四月闻言,心里沉静而熨帖。 她是亲自将李宇送上的火车。离别前,李宇轻轻抱了抱她,对她说:“你什么时候过来s市,我想让你见见我父母。” 四月讷讷,觉得他们之间的进展太快了,她还不太能适应,而且,要见长辈,她心里不禁有些紧张。 李宇见状,摸了摸她的头发,慢声道:“我说过是以结婚的前提跟你交往的,我是认真的,如果你是担心我爸妈会不同意地话,那你就放心吧。”说着,他一顿,将她额前的一缕发丝别在耳后,继而道:“我已经30岁了,他们一向开通,如果知道我带女朋友回去,他们会很开心的。” 四月嗯了一声,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别担心了,就算他们不同意,我还是会坚持我自己的意愿。”说完,他补充了一句,“当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四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透明的笑容,提醒他,“火车快要进站了,要检票了。” “嗯。”男人垂眸看她半晌,吐出了叹息般的低喃:“真是舍不得跟你分开。” 四月没有说话,刚刚跟他交往,她心里觉得有些不真实,也有着太多的顾虑,不敢轻易提出回到s市。还是要等一切成埃落定的时候,才能下定决心呐。 前往s市的火车终于进站,李宇在她的额头留下了轻轻一吻,然后在她沉如水的目光中,朝她扬起了淡淡的笑容,“四月,再见。” “再见。”这一次的离别,是为了下一次的重聚。 人来人往中,男子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眼前,四月对着巨大的玻璃窗向外张望,等了几分钟,伴随着火车长长的气鸣声,她知道,载着李宇的火车启程了。 只是,这一次,她的心里有点满,又有点空,盛满心事。 直到现在,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跟李宇在一起了。途中,没有波折,过程平平淡淡,一切发生的顺理成章。 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吃饭、睡觉、工作,跟李宇发短信或者打电话的时候,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两人聊着自己周围发生的小事,一般都是李宇聊几句,她在这边认真地听。他们每次的通话的时间不会超过半个小时,跟以前当朋友相处一样,并没有因为在交往而发生什么变化。 四月并不觉得这样的相处有什么不对,她习惯这样舒缓的相处节奏,也开始憧憬着以后的生活。毕竟,通过这大半年的相识,她隐隐觉得,像李宇这样的人,只要能够在一起了,就能牵着手过一辈子。 而跟李嫂的通话仍旧准时而固定,就是李嫂的话似乎越来越少了,大多时候都是她在说,虽然她的话也不多。只是,跟李宇交往的事,四月始终没有跟她说,一来是有些不好意思,二来,她想等自己跟李宇的关系稳定下来了,再告诉她。 四月不知道的是,她跟李嫂说的每一句话,都一字不落地听到了顾青颜的耳中。尽管她没有特意说她跟李宇的关系,但是有时候她会极其自然地提到他,提得多了,顾青颜就上了心。 这一晚,照旧挂断电话后,男人有些不放心,打了个电话给手底下的人,吩咐对方去查一个叫李宇的人。把事情交代好后,他还是有些心神不宁,心情也有点烦躁。他有点不理解自己了,为什么会对林四月的事情那么上心,哪怕她已经去了别的城市,还是忍不住想要掌握她的一举一动。 他只是隐隐的想,不能让她逃走了,走了就找不回来了。 这一边,顾青颜在着手调查着李宇,那一边,四月跟李宇平淡地处着。期间,李宇又去了z市两次,只是每一次呆的时间都不长,基本都只有三四天。因为四月的租的房间太小了,李宇晚上都是住在宾馆的,白天的时候就会带四月去看看电影逛逛街,做着普通情侣都会做的事。 他最后一次到z市的时候,表示说,希望四月能够在十一节假日,跟他一起回s市去拜访他的父母。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满是诚恳,眼神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四月知道,他是想带她去见他父母,好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敲定。可她很犹豫,也很迟疑,沉默了半晌后,她慢慢道:“李宇,我没有跟你说过我的过去。在我五岁的时候,父母就过世了,我进过孤儿院,后来阿婆收养了我……其实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 她放慢了语速,眼神淡漠,说起这些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尽管他在这一段时间里有些模糊的认知,但是真等四月说出来的时候,李宇的内心还是有着不小的波动。原来,眼前这个安静踏实的姑娘,吃过了那么多的苦。这样想着,他的心里充满了对她的怜惜,轻轻地将她拥在怀里,掷地有声地道:“我不管你过去遭受了什么,我只要你的现在跟将来。” 他的胸膛温暖极了,四月半闭起眼,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声音里藏着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疲惫,“李宇,你不懂,我曾经——” “嘘。”男人伸出一根食指抵住了她的嘴唇,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语,“不要提起过去不开心的事了,以后,我会陪在你的身边。” 低沉的嗓音说着动听的誓言,让人忍不住去相信,相信他许的地久天长。 第52章 .4.07| 最终,四月还是答应了李宇去见他父母的事。约定好后,李宇很快又匆匆赶回了s市,而四月则暂时留在z市,继续着从前的生活。 而这一件事情一落实,李嫂肯定会知道的。因而,四月思来想去,还是打算把她跟李宇在一起的事情跟她说,好先打一下预防针。 给李嫂打电话之前,她在心里预想了好几种演讲稿,但真等到打过去的时候,想说的话都忘光了。耳边响起了电话铃声,四月内心忐忑地等待着电话接通,只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却仿佛等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喂?” “哦,是四月啊,最近过得好吗?”李嫂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嗯,挺好的。”四月呐呐的,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话屡次到了嘴边都咽了下去。 李嫂侧过头看了看身边的顾青颜,硬着头皮说:“那就好,在那边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嗯,李嫂,你……放心吧。” 电话里,四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拘谨,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李嫂很想把顾先生就在她旁边的事情说出来,可顾先生警告过她,让她不要告诉四月。她年纪大了,有这么一个安身之所,可以不给她弟弟添麻烦,她挺知足的。 只是,李嫂自己也不能肯定顾先生的想法,为什么要通过她来了解四月的一举一动。尽管心里有点内疚,她还是慢吞吞地开口道:“四月啊,你最近跟……阿宇他还有联系吗?”李宇是她亲侄子,顾先生已经在找人调查他了,她不得不想办法给他提个醒了。四月是顾先生看重的人,不是阿宇能碰的人。 李嫂的这个问题问出后,电话里,四月沉默了很久,才心怀忐忑地说:“李嫂,我今天打电话过来,就是想要告诉你,我……我和李宇,我们……” 她在那头说的吞吞吐吐,李嫂在这边听得心惊胆战。她偷偷瞧了一眼深沉内敛的男人,心一横,直接阻断了四月的话,“四月,先不聊了,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哦,那……好吧,李嫂,你忙吧,我改天再打电话给你。”四月心里有些丧气,刚刚差一点就能把要说的话说出来了。 “嗯,我挂了,再见。” “再见。”四月看着挂断的电话发了一会儿呆。往常这个时间点,李嫂都该休息了,今天怎么那么忙呢? 心里的疑惑一闪而过,她没有多想,只是暗自下定决心,下一次,她一定要把话一口气说完。 而那一头,因为李嫂私自挂断了电话,顾青颜的周身散发出了极盛的怒意。 “李嫂,你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吗?”一贯慵懒而微哑的嗓音。 “对不起,顾先生。”李嫂弯着腰,年迈的身体有些佝偻。 顾青颜缓缓勾起了一丝笑,眼神里射出了阴冷的幽光,“你刚刚那么着急着挂电话,是想隐瞒些什么呢?” “没……没有。”李嫂慌忙地否认道。 “李嫂,你跟了我也有六年了吧。”男人脸上带着轻慢的表情,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神色紧张的李嫂,眼神里闪过一丝凛冽,“那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我生平最讨厌说谎的人。” 李嫂闻言,慌了,略显急切地道:“顾先生,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瞒不过的,我只是想求你放过阿宇,他不知道四月是您喜欢的人。” 啪—— 一声陶瓷碎掉的清脆声默然响起,滚烫的茶杯被拂到了地上,地面一片狼藉。 顾青颜看着手背上不小心被茶水溅到的痕迹,眼睛深处的黑色的漩涡越来越深,他不怒反笑道:“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叫我喜欢的女人?” 李嫂的身体狠狠地抖了一抖,看不透男人的心思,只能期期艾艾地说:“不是,不是,我说错了,顾先生并不喜欢四月,是我……” “够了。”男人抬起了手,阻止了李嫂接下去的话。 明亮灯光下,他的右手背上赫然出现一个水泡,是刚才被茶水烫伤的。 他沉着脸,目光如冷血动物一般缓缓地扫视着李嫂苍白的脸,末了,他敛下眸,冷声道:“看在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的份上,今天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不过——”他顿了顿,双眼危险地眯起,“不要对你的侄子说些不该说的话,明白了吗?” “知……知道了,顾先生。”李嫂颤抖着声线道。 “你走吧,我累了,想要先休息一下。”他挥了挥手,眸色淡淡,眉间藏着一抹深深的疲惫。 李嫂有些迟疑,“顾先生,你的手……” “滚。”顾青颜重重地道。 等到李嫂回了房,他才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嗤笑出声,怎么一个两个都说他喜欢林四月,怎么可能呢,要喜欢,早在十年前就该喜欢了,何必等到现在。 只是,刚才,林四月到底想说什么呢?他陷入了沉思。 手下很快就有了消息,顾青颜看着手中几张照片,许久都没有移开目光。 照片里,是两个并排的男女,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但是,女人的神态明显很放松。看到最后,是一张男女面对面的照片,只见男人微微俯下身,亲亲地吻上了女人的额头。 拍照的人挑的角度显然很好,照片里,女人脸上的表情宁谧,微微敛起了眸,是一个等待的姿势。 明明是静止的画面,却能从两人之间的肢体语言中,感到一种和谐安宁的氛围。 真是,碍眼极了。 顾青颜猛地将手里的照片扫到了地上,双手半撑着桌面,胸口微微起伏着,显示出了他正在压抑着汹涌澎湃的怒火。 林四月,你竟然敢,你怎么敢。 他将最后那张亲吻的照片死死地攥在了掌心,照片边缘的棱角嵌进了他的掌心 这一切,都没有得到的那个消息来得重要。 林四月,你要回来了不是吗,到时候,他会送她一个巨大的惊喜。 很快,国庆长假就要到来,四月在29号的晚上坐上了通往s时的火车。 时隔将近一年,她又回到了这座城市,心里不是不敢感叹的。到了s市的火车站,李宇掐着时间点打来了电话。 “喂,四月,你到了吗?” 人来人往中,只有耳边的声音是清晰的,四月深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嗯,我到了。” 约定好地点,四月在车站的候车室坐了一会儿,静静地等着李宇过来接她。 赶了一夜的火车,她几乎没有睡着,此时苍白的脸上带了一丝憔悴的神色。因为身体放松下来了,疲惫感顿时席卷了上来,只坐了一会儿,她就忍不住开始打瞌睡。 当她再一次身体前倾的时候,有人扶住了她的肩膀。 四月浑身一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李宇正带着心疼的眼神看着她。 “等很久了吗?”他放低了嗓音,轻轻地道。 四月摇了摇头,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拿起了行李箱。李宇见状,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一手拉起了她的手,边走边解释道:“你先住在我租的公寓里,好好休息一天,等明天我带你去见我爸妈。” “嗯。”四月说的淡淡的,但握着李宇的手有些用力,显然是有些紧张。 李宇察觉到了,反手轻轻握了握四月的手,温言道:“放心,我爸妈很开通的,不会为难你的。” 四月听了,扯了扯嘴角,对着他笑的僵硬。 坐上车,李宇体贴地帮她系好安全带,又从旁拿起了一个塑料袋递给她。 “给,你应该还没吃早餐吧,我刚给你买的,现在还热着。”他目光直视着前方,专注地开着车。 四月摸了摸手里热腾腾的生煎包和豆奶,打开袋子,默默地吃了起来。 她确实有些饿了。 半个小时后,黑色的大众停在了一栋复合式的公寓前。 李宇下车,从汽车的后备箱里取出了四月的行李箱,然后走到四月的身边,带着她往前走,边走边说:“进去后,你先洗个澡,然后好好地睡一觉。” “好。”四月跟在他身后,等着他开门。 进屋后,四月发现这个公寓装修的很温馨,蓝色的墙纸给人舒服清爽的感觉。两室一厅,不算大的公寓打扫的干干净净,很符合李宇给人的感觉。 卧室里的柜子上放置了几张相框,照片上的李宇看着很年轻,甚至还有青涩,但无一不是笑得灿烂,跟现在的李宇看起来很是不同。当看到其中一张的时候,她微微愣了愣,正在这时,李宇拿着新买的女士睡衣走了进来。 顺着四月的目光,他看到了那张照片,随即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他把手上的衣服递给她,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温柔地道:“去洗澡吧,水已经帮你放好。” 四月点了点头,没有问什么,转身就向浴室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后,李宇重新将目光放在了那张照片上。 照片拍的是一个女人的画像,只有半个侧脸,而那侧脸的轮廓线条,隐隐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60|52.4.07| 四月小小的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是下午两点。 她掀开被子,穿着李宇的拖鞋走到客厅,远远地看到李宇坐在沙发上,肩膀微微抖动,似乎在写写画画着什么。她走上前,微微探过身子朝前看去,脚边不小心踩到了什么,只听吱嘎一声,李宇似被惊醒了,浑身一震,回过头来。 “你醒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自觉的僵硬。 “嗯,刚醒。” 四月答了一声,朝地上望去,原来她踩到的是一只黄色的小鸭子。 她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那只小鸭,好奇地用手捏了捏。 吱嘎吱嘎—— 李宇见状,神情有些放松,好笑地挑了挑眉,解释道:“这是我小侄女上次来这边玩的时候落下的。”说完,他补充了一句:“你要喜欢的话,就拿去吧。” 四月听了,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这只小鸭子放在一旁的茶几上。随后,她转过身,将目光重新放到了他手里的画纸上。 画纸已经被他阖上了。 “你刚刚还在工作吗?”四月问。 “哦。”李宇把画纸夹在了书里,对着她摇了摇书本,“我刚刚有了点灵感,就简单地画了一些设计草图。” “哦,是这样啊。”四月点了点头,有些担心地看着他道:“我刚刚是打扰你了吗?” “没有,我本来就快要收尾了。”李宇起身,将手里的书夹到了客厅内侧墙壁的一排书架上,随后转过头对四月道:“我刚刚看你睡的正香,就没有叫你,你现在肚子饿了吧,我给你下碗饺子吧。” “好。”四月点点头,眼里藏着一丝好奇地问:“你是买的速冻饺子吗?” 李宇闻言,严肃地摇了摇头,认真地道:“速冻的食品太不健康了,以后你不许多吃。” 说完,见四月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他才露出满意微笑。 “这饺子是我自己包的,不过馅料我是买的现成的,怕味道掌控的不好。”说着,他腼腆地对她笑了笑。 四月跟着他走进了厨房,看着他熟练地打开燃气灶,倒入冷水,盖上锅盖。等着热水烧开空隙,李宇给她看了看他自己亲手包的饺子。还别说,一个个包的精巧可爱,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只小耳朵。 李宇说:“包饺子,我还是跟着姑姑学的,我小时候一直喜欢往姑姑家里跑,久而久之,就学会了包饺子。” 提到李嫂,四月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地说:“说起李嫂,我还没有把我跟你交往的事情告诉她呢。” 话音刚落,李宇无奈地笑了笑,说:“这哪用你说开口啊,要说也要我亲自跟她说。” 可,还是会觉得有些别扭啊。四月闷闷地想。 察觉到她的心里,李宇轻轻将他揽在怀里,拍拍她的背,轻柔地哄她:“别太担心,等明天带你见过我爸妈后,我亲自给李嫂打个电话告诉她。” “嗯。”四月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他的意见。 商定好后,水正好也烧开了,李宇将饺子小心地放入滚烫的沸水里。又等了片刻,等到饺子被煮的一个个浮起来的时候,他才关火,把饺子小心地盛到碗里。 他果然很有经验,煮过的饺子晶莹、饱满,每一个都很完好。 四月跟他面对面坐在小桌上,各自吃着碗里的饺子。十月份的天气不算热了,但两人还是吃得满头大汗。吃着吃着,他们不约而同地朝对方看,相视而笑。 晚上睡觉的时候,李宇将主卧让给了四月,他搬到了客卧去睡。四月觉得不好意思,想跟他换过来,李宇坚持不让,也就只能作罢。 本来以为呆在陌生的环境,晚上会睡不太着,但不知道是不是床太舒服了,四月一眯上眼,困意阵阵袭来,心底的紧张也渐渐散了去。 隔天一大早,四月特意穿了一件修身典雅的连衣裙,脚上穿了一双白色的镶钻坡跟凉鞋。她站在洗手间的盥洗池,乌黑的头发松松地挽起,衬得镜子里的女人的脖子又细又长。 李宇在外面敲了敲门,扬声问道:“四月,你好了吗?” “好了。”四月答。 她转身把门打开,抬眼朝李宇微微一笑:“怎么样,我这样打扮还行吗?” 微笑着的女人,看起来安静温婉,又不失气质,李宇看了,不觉有些失神。他许久没有说话,四月开始忐忑起来,试探性地问:“要不,我重新去换一套?” 她没有几件带的出去的衣服,不知道该换哪一件。 李宇随即回过神来,眼中有着异样的光彩。他微笑着,朗声赞美道:“四月,你今天看起来特别漂亮。”说着,他缓缓朝她伸出了手。 四月闻言,微微抿了抿嘴,有些羞涩地笑笑:“谢谢。” 随即,目光落到了男子伸过来的手上,她凝视了几秒,轻而迟缓地将手搭在了他的掌心。 仿佛,这一次伸手,是将她的一生交到了他的手上。 早上八点,四月坐上了李宇的车,当看到后座上摆放的水果篮的时候,她微微一顿。 李宇一直在留意着她的举动,见她目光直直地盯着那一篮水果,便轻声解释道:“我刚刚见你在打扮,就先下去买了点水果,你一会儿把这些水果送给我爸妈就行,第一次见面,不需要太过铺张。” 四月轻轻应了一声,为他的细心而感到温暖。 她不知道第一次见长辈该送什么礼物,早在z市的时候,她就已经在金店买了一对手镯。这会儿,那一对手镯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包里。 她暗自思考着,看来,要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再送出去了。 车子四平八稳地行驶着,到达李宇家的时候,差不多九点半了。 眼前是一栋温馨舒适的小洋房,分上下两层,大约两百多平的样子。周围由白色的围栏围着,里面种着各种漂亮的鲜花。 她跟着李宇下车,脑袋里一片空白,任由李宇牵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呦,小宇,你回来了。” 突然,一声略带苍老的男声响了起来,四月循声望去,视野里出现的,是一个蹲在花草边的老人。此刻他带着宽大的帽子,手上套着护袖,看那样子,似乎是在修葺花圃。 “爸,你怎么在这儿啊,干嘛不在屋里带着。” 李宇见了,关心地抱怨了一句,连忙走到老人身边,扶着他站了起来。李父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说:“这不是放长假了嘛,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想打理打理这些花草,正好也能锻炼一下身体。” 说着,李父的目光朝向了四月,眼里闪过了温和的光芒,笑眯眯地冲她招了招手,说:“这就是四月吧,你好啊。” 被老人眼里的善意所感染,四月心里的紧张退去了些,她微微弯了弯腰,礼貌地道:“伯父您好。” “好好好,走,快去屋里坐,小宇他妈妈跟妹妹都在里面等着你们呐。” 说着,李父率先迈开步子,向四月示意着。 他的步伐很稳健,看来身体很硬朗。 四月轻轻答了一声,手心一暖,回过头,李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牵起了她的手。 两人跟在李父的身后进了屋。 一进屋,李父就冲屋内喊了一声:“老婆,快来呀,小宇他带着女朋友回来了。” 接着,只听乒呤乓啷一阵响,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女孩子就从旋转楼梯上跑了下来。 “哥,你可终于回来了,你老妹我可想死你了。”她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等到看到李宇身边站着的四月时,她一个踉跄,差点绊了一跤。 李宇眼明手快,把她扶住,皱着眉头,教育她道:“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冒失。” 女孩闻言,对他吐了吐舌头,转过头,亲亲热热地扶住了四月的胳膊,嘴甜地说:“这就是四月嫂子吧,你好,你叫李兰兰,李宇他是我哥。” “你好,我叫林四月。”四月呐呐地说。 李兰兰扬起了灿烂的笑脸,热情地说:“我早就听我哥提起过你了。”说着,她看了看木木呆呆的四月,扯了扯她的胳膊,道:“还站着干嘛,来,快坐下。” 四月跟着她坐在了沙发上,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李宇,李宇朝她眨了眨眼,四月见了,心里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嫂子,你不知道,你可是我哥这五年来第一次带回家的女孩呢。”李兰兰是个小话唠,嘴边滔滔不绝地说:“我爸妈催了他好多次,他愣是不交女朋友,这一回,他带你回来,可见是下定决心要结婚了。” 四月认真地听她说着,心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李宇果然没有骗她,他的家人性格都很好。 “嫂子,你跟我哥是怎么认识的啊?”李兰兰眨巴着眼睛,一脸的八卦。 四月回过神来,嘴角泛起了一个极淡的微笑,“说起来,我跟他认识,还是李嫂间接牵的线。” 李兰兰一听,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李嫂?” “哦,就是李宇的姑姑。” “原来是姑姑介绍你们认识的啊。”李兰兰眼神一亮,随即,她又黯淡下了眸光,低低地说:“我姑姑她就是太倔强了,我爸爸让她搬过来住,她就是不愿意,宁愿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嗯。”李嫂,确实是一个很坚强的人。 四月耐心地听着李兰兰的长篇大论,偶尔点点头回应一下。过了一会儿,李宇陪着他妈妈走了出来。 “四月,这是我妈。” 四月抬起头,迎面走来的是一个很有气质的中年女子,大约五十来岁,脸上同样挂着温和的笑容。四月见了,连忙起身,向李母鞠了一躬,拘谨地说:“伯母您好,我叫四月。” 61|52.4.07|家 李母站在原地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走上前,亲热的将四月的手握在手里。 “你就是四月啊,李宇一直跟我提起你,今天总算是见到了。”李母微笑着,眼里闪耀着睿智的光芒。 李母的手,柔软而温暖,四月跟她手心交握,心里渐渐有些安定。 她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先在这边坐一下,跟兰兰那丫头好好聊聊,我去给你们做饭。”李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慈祥地说道。 四月怎么好意思,连声开口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李母听了,眼里笑意加深,说:“你今天第一次来,哪能让你做饭。再说我刚在厨房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差下锅了。” 四月还想再说什么,李宇接口道:“四月,你先坐着,我去厨房帮忙,我妈做的糖醋鲫鱼很好吃的,你一会儿可要好好尝尝。” 说完,他拉过了李母的胳膊,母子俩重新往里走去。 李兰兰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一包薯片,这会儿正吧唧吧唧吃的欢快,她一边吃一边说:“嫂子,别管他们,你陪我说说话吧。” 四月收回视线,想了想,重新坐到了沙发。 “给,要吃吗?”李兰兰将薯片递到了她面前。 “不用了,你吃吧。”四月摇了摇头。 “哦。”李兰兰耸了耸肩,手指不停地伸进薯片袋里,吃的很香的样子。 她看起来差不多二十出头,留着一头齐耳的短发,眉眼跟李宇有几分相似之处,长得十分机灵可爱。 不过,她似乎有些多动症,这才坐了一会儿,就已经换了好几种坐姿,身体扭来扭去的。 “嫂子,你要看电视吗?” 四月想了想,同意道:“好啊。”她不会说话,怕冷场,打开电视看看节目,气氛就不会尬尴了。 李兰兰拿起遥控器,将客厅正中的宽屏液晶电视打开。她一边调着台,一边问四月:“嫂子,你喜欢看什么节目啊?偶像剧、韩剧、还是古装剧啊。” “我都可以,挑你喜欢的吧。” “恩,那就看最近周播的一部热剧吧。”说着,她轻车驾熟地换到了一个频道。 电视上放着一部古装轻喜剧,男女主角是一对欢喜冤家。四月目光专注地盯着电视剧,看得极其认真。李兰兰见状,语气兴奋地问:“你也在追这部剧吗?” 四月老实地摇了摇头,“没有。” “哦,我见你看的这么认真,以为你看也在追剧呢。”李兰兰将吃完的薯片包装袋扔到了垃圾桶,转而又掏出了一袋,嘴上继续道:“这个电视剧最近很火,很好看的,你回去也可以看一下,不过一个星期只更新四集,有的等了。” 说着,她表情夸张地感叹了一声,撕开包装,吃的津津有味。 两人都认认真真地看着电视剧,期间,李宇从厨房端来了一盆切好的水果。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李兰兰挤眉弄眼地对四月说:“我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殷勤了,他以前可不会给我切水果的。” 面对她促狭的目光,四月垂下眼,淡淡笑了笑。 李兰兰倒是越说越来劲儿了,嘴里滔滔不绝道:“别看我哥现在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他小时候可调皮捣蛋了,没少欺负我,他……”她倒豆子一般将李宇的陈年旧事都吐了出来,连几岁尿床的事情都说了。她一边说,一边鼓起了脸,气鼓鼓的样子,看着就像一只小松鼠。 四月眼里闪现出了清淡地笑意,细听着李兰兰讲着李宇小时候的趣事。 “我哥从小就非常有正义感,我爸就说让他去考警校得了,没想到我哥二话不说,填报志愿的时候,真的就填了z市的那一所警校。”李兰兰说着,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口饮料润润喉,道:“他是瞒着我们填报的志愿,我爸原先说的不过是玩笑话,被他知道后,拿着鞭子狠狠地抽了他一顿。” “为什么啊?”四月疑惑道。 李兰兰看了她一眼,“你傻啊,他想当警察,还是刑警,那个家长愿意孩子去冒险的。” 四月恍然,可一想,李宇后来怎么成了建筑设计师了? 李兰兰继续道:“你不知道,我哥当警察的那一年,我们整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一听到这句话,四月有些讶异,李宇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这些。 李兰兰没有察觉到她脸上的变化,迳自说:“我哥那个人看着没有脾气,其实他可固执了,如果不是六年前的那个意外,他估计还在当警察呢。” “什么意外?” “还不就是他女朋友被——”李兰兰脱口而出,等到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连忙收声,伸出手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她。 “怎么了?”四月心里咯噔一声。 “没……没什么?”李兰兰神色异常地摇了摇手,转移话题道:“吃水果吧,这是我妈今天刚买的,新鲜着呢。”她一边说,一边拿起牙签,插了一块哈密瓜递了过来。 四月伸手接过,小小地咬了一口,很甜。 可是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异样。 李兰兰刚才的后半句话,到底想说什么,什么女朋友? 四月悄悄侧过头,看了一眼李兰兰,而后者正坐得端端正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机,连手里的薯片都忘了吃。四月将一切看在眼里,没有说话,重新将目光放到了电视上。 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 看了一会儿电视,四月跟李兰兰打了个招呼,说到厨房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李兰兰听了点点头,脸上的神情放松了下来。 到了厨房,李母跟李宇正在洗菜,随着哗哗的水流声,李母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了出来。 “小宇啊,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嗯,四月挺好的,我想跟她走下去。”李宇低声回道。 “可是,你知道四月她长得——”李母余光中看到四月的身影,突然噤声,随后重新换上了和蔼的微笑,说:“四月,你怎么进来了?” 李宇闻言,也转过身,神色如常,眼里带着一丝试探道:“四月,你站那儿多久了,怎么也不出声啊。” “我刚进来,就想来看看我能做些什么?”四月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不禁低下了头。 李母瞥了眼自家儿子,脸上堆着笑,一边把李宇推向四月,一边说:“我们这边可没有让客人下厨房的规矩,小宇,你先陪陪四月吧,这儿我一个人忙的过来。” 李宇顺从地走了过来,自如地牵起了四月手,“我们先出去吧,我带你去看看我的房间。” “好。”四月点了点头,回过头,对正笑望着他们的李母道:“伯母,那我们先出去了。” “去吧去吧。”李母挥了挥手,笑呵呵的。 走出厨房,李宇拉着她往二楼走去,沿途介绍着各个房间,在其中一间房间的门口停了下来。 “这一间就是我的卧房了。”他放开她的手,推来了门。 四月抬眼望去,发现李宇的房间很空,周围也没有什么摆设,除了一张床跟个衣柜,根本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房间的装修简单温馨,可太空旷了,反而觉得有些怪异。 李宇在一旁解释道:“我房间没有什么的,因为我不怎么住在家里。” 四月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吃饭的时候,李母特别好客,给四月夹了很多菜,四月有些不好意思,连声说谢谢。李兰兰在一旁豪气地说:“谢什么啊,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妈就是你妈。” 李母听了,笑呵呵的,一旁的李父脸上也是一派和气。 四月默默吃着饭,身边的李宇在桌下悄悄地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她一愣,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李宇笑着对她眨眨眼,她也抿了抿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饭毕,李宇陪着李父去给花花草草浇水,四月就陪着李母,说一些体己的话。李母性情和善,拿着一本厚厚的相册,指着李宇小时候的照片给她看。 李宇小时候长得圆滚滚的,远没有现在清瘦的模样,只有大大的眼睛跟厚薄适中的嘴唇,还依稀有现在的影子。 “这是小宇三岁时候的样子,那时候他很淘气,喜欢乱爬,整天把床单翻得皱巴巴的,我们就在旁边看着他,生怕他一个不小心从床上掉下来。” 回忆起从前,李母的眼中就不自觉地流露出了怀念而满足的神色,那是一种母性的温柔,圣神而光辉。听着李母用平和悦耳的声线娓娓道来,四月受到了感染,眼神里慢慢充盈着羡慕的眸光。 李母说的缓慢,从李宇三岁说到了十八岁,四月听得认真,将李宇的各种小事都记在了心头。 讲到最后,李母停止了翻阅相册,抬起头,郑重地看向四月,说:“小宇那孩子是个重情的人,只要是他认定的人,无论谁劝他。他都不会听的。我看你是一个实诚的孩子,以后跟李宇好好过,他会对你好的。” 她说这话,俨然是同意了四月跟李宇的交往。 四月不禁正色了脸,重重的点了点头:“伯母,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李宇的。” 李母闻言,缓缓笑了,眼角蔓延着细密的纹路。 62|52.4.07| 相册翻到最后,一张照片从相册的夹层里掉了出来。 李母刚想弯身,四月在她前面弯下了腰,将地上的那张照片捡了起来。 她将照片递给李母的时候,不经意地瞟了一眼,照片背景是一片白茫茫的雪色,一个穿着红色毛呢长裙的女生,正回过头,冲着镜头微微一笑。 拍照的人显然很擅长抓拍,将女孩眼神中的灵动都拍了出来,她微微扬起了嘴角,笑得天真而甜美。 四月眨了眨有些刺痛的眼睛,无声地收回了目光。 李母将照片重新夹好后,轻微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只老式的红色首饰盒,打开盒子,将一只金镯子拿了出来。 “今天第一次见面,我也没有什么好送你的,这只镯子我奶奶传下来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了。”李母弯着眉眼,握住了四月的一只手,将镯子小心地套在了四月的手腕上。 她细细看了一眼,眼睛带笑地说:“你看,你带着多合适啊。” 四月有些不好意思,推脱道:“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说着,她想要将镯子取下来,李母伸出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这也算作是我传给我的准儿媳的首饰,你不接受,可是看不起我这个靠太婆啊。” 李母这话一出,四月呐呐地收了手,“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个乖孩子。”李母这才重新笑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四月默默地看着手上的这个镯子,有些沉,这份重量直达心底深处,沉甸甸的,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十一假期很快就过去了,他们一共在这个小洋房里待了5天,到第六天的时候,李宇公司临时打电话让他去加班,四月也就跟着李宇离开了。 李宇直接送她去了火车站,也没来得及把她送上车,就匆匆赶回了公司。 四月一个人在火车站,慢慢地等着火车进站,心里很平静。 李宇的家人对她都很友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一次,她再次回s市的时候,就在这边定居下来了。在李宇家的那几天,李母旁敲侧击了好几次,问她打算什么时候跟李宇结婚,对此,四月没说什么,只说听李宇的。 她总觉得,李宇的父母对于李宇的婚姻大事挺着急的,也没有太过问她的事情,一切进行的很顺利,顺利到她有些担心,生怕会出什么变故。 看了看时间,现在不过上午十点,她买的是中午十二点的票,还有两个小时。四月想了想,就找了一家拉面馆,点了一碗刀削面。刀削面的分量很足,四月吃了好一会儿,还剩下很多,肚子吃的有点撑,她也不急,就坐在这边慢吞吞地吃吃停停。 吃完面,四月肚子已经很胀了,她就在火车站的周边走了走,好消化一下肚里的积食。 而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是顾青颜。 时隔大半年的时光,这个名字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还记得除夕夜的那一晚,他给她给了一个电话,祝她春节快乐,此后,便是漫长的杳无音讯。她早就习惯了生活中没有他的存在,而他,怎么偏偏那么巧,在她即将离开s市的时候打来电话。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上一次,在她要前往z市的时候,也是他打过来的电话。是不是真的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四月接起了电话。 “喂?” “……林四月。”沙沙的嗓音 “嗯。” “你……要走了吗?” “……嗯。”四月有些疑惑。,她静静地等了片刻,见电话里没有声音,不由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顾青颜迅速地回答道。 “哦。”四月应了声,也无话了。 “那我挂了。”顾青颜语气淡淡的。 “好。” “再见。” “再——”电话啪的一声挂了,四月愣了愣,轻声喃喃着,再见。 她的语气放的很轻,风一吹,就散了。 而这一边,顾青颜低垂着头,目光湛湛地盯着手里的照片。 镜头移近,照片里是一个女人,瞳仁很黑,她的嘴角微微下唇,正目光抑郁地看着前方,仿佛要透过照片,利箭一般直刺人心。 他轻吁了一口气,将照片随手扔在了桌上,眼睛疲懒地半阖,是一个沉思的表情。 在电话被接通,女人开口的刹那,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嘴角勾起了一丝寡淡地笑,眼睛蓦然张开,眼神如月光般凉薄。 没有什么是不可取代的。 而另一边,四月回到z市,继续着原来的生活。李宇给她打的电话里,越来越多的提起了结婚以后的规划,每到这时,四月就会听得格外认真,间或跟他讨论一下意见。有时候,李母也会给她打来问候的电话,四月每次接的时候都会有些忐忑,后来,李母还在电话里安慰她,让她不要那么紧张。 生活,似乎在向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四月工作起来也越来越有干劲儿。 也许是心里有了憧憬,日子就会比平常过得快,一转眼,已经到了十二月末。这一年的冬天,比往年来的都要冷,四月租的房子没有暖气,她只能裹着厚厚的被子,缩在里面跟李宇打电话。 因为是年前,各个公司都是加班加点的时候,李宇想要请假过来很困难。他知道四月的住处条件并不好,有些心疼,便直接劝说她回他这边来,四月就笑着说没关系,等到来年开春的时候就过去找他。 由于天冷的缘故,她好久没有生过的的冻疮又发作了,两只手又红又肿,右手的手背上还裂开了一道缝儿,露出了里面的肉,看着挺瘆人的。她是做煎饼生意的,又不能戴手套,两只手只能露在空气里,冷得瑟瑟发抖。 本来她是想着等到学生放寒假了,她就歇个半个月,采办一些年货,好好过个年。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在她醒来的某个早上,她打开窗户,发现外面银装素裹,整个视野都被厚厚的大雪所覆盖,世界成了白色。 等到她打开电视,才知道z市跟临近的几个城市都遭遇了百年一见的暴雪。z市属于南方的一座地级市小城市,几乎很少下雪,这一场大雪来的气势汹汹,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为了安全考虑,学生们都提前放了暑假,地面寸步难行,四月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 李宇看到新闻,第一时间给四月打了电话,话语间难掩担心。四月给他报了平安,跟他说明这些日子都会呆在屋里,李宇才放下心来。过了几天,萧离也打电话给她慰问了一下,电话里,他的语气还是有些调侃,但四月知道他是在关心她,心里也暖暖的。 两人随意闲聊了几句后,萧离突然问她:“四月,你跟李宇在一起了?” 四月一愣,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沉默了几秒后,她清淡地答:“嗯,在一起有半年了。” 萧离在电话里欲言又止,问她:“是在那一次车站送别后开始的吗?” “嗯,是那次后,过一阵子才在一起的。” “四月,你……”萧离顿了一下,道:“照理说李宇是我师兄,我不应该多说什么,但是,我还是要劝你一句,你还是要好好想想清楚。” 四月握紧了手机,静了片刻,悄然问:“怎么了?” “四月,你跟他在一起半年,难道就没有发现过什么异常吗?”萧离轻声地善诱道。 异常? 四月茫然地睁着眼,睫毛微微颤了下,她仓皇地低下头,将视线放到了棉被上的一个印花图案上。 “四月,你在听我说话吗?”萧离等了片刻,也没有收到四月的回声,不禁拧着眉,重重的将手里的钢笔扔到了桌上。 “没有。”四月略显急促地开口道:“李宇他对我挺好的,他的家人也很好。” 透过无线电波,传到电话里的呼吸声有些粗重,萧离敛眸细听,敏锐的洞察力让他知道四月在说谎,但他没有揭穿,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四月,你听我的,在李宇的心上住了一个女人,你永远也争不过她。” 萧离只是点到即止。因为,李宇毕竟是他的师兄,而四月也是他的朋友,他只能稍稍提点一下她,把选择权交给她。 四月张了张嘴,脑海里闪过了李宇卧室的那一张女人的侧脸照,掠过了李宇在沙发上寥寥几笔勾勒出的画像,最终,停留在了李母翻相册时掉下的那张照片上。 那张鲜活明媚的,笑魇如花的女人的脸。 她闭了闭眼,声音轻得仿佛被风一吹就散,“萧离,谢谢。” 谢谢你能够处于朋友的立场来提醒我,可是,我还是想试一试,最后一次。 临挂电话前,萧离悠悠的叹息了一声:“你啊……”后半句话,被他的悠悠地收回了嘴里,四月无从得知,他那句没说完的话,到底想说些什么。 63|52.4.07发|表 这一场罕见的暴雪持续了很久,四月在这一期间基本没有怎么出去过,等到家里实在没有吃的了,她就去附近的小卖部买了挂面跟鸡蛋。因为大雪覆没了道路,蔬菜运输比较困难,这些天的蔬菜价格大涨。四月回去的时候,顺道买了些青菜,就这些青菜也不便宜。 回去的路上,马路边有工人在撒盐或者铲雪,四月回过头,雪白的地面上有着大大小小的脚印,如同随手在干净的绸缎上画的的涂鸦。 她默默收回了视线,踩着沙沙的雪声,她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窄小的房间里,她煮的青菜鸡蛋面似乎是唯一的热源,蹭蹭地往上冒着热气。四月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指,捧着面,大口大口地吃着。吃完了,她把面汤都喝了下去,身体才慢慢有些暖意。 接连半个月的雪天,她已经很久没有晒过被子了,此时,她钻进了潮湿的两层棉被里,身体还是止不住地有些哆嗦。她太冷了,反应也有些迟钝,她默默地在心里念叨着:冬天啊冬天,快些过去吧,等到来年春天,她就可以…… 如此,一日又一日,暴雪终于过去,太阳也慢慢地在云层中透出了脑袋。 出太阳了,四月第一时间将床上的被子被单全部拿出去晒了,也把自己的几件冬大衣晒了晒。看着外面树上残余的雪,四月轻吁了一口气。 原先大地被大雪覆盖,周围死寂得让她有一种错觉,仿佛整个世界就她一人。而现在,听着外面热热闹闹的人声,她才终于有了活着的感觉。 如此,时间悠悠转转地来到了一月中旬,离过年还差一个多月。 李宇的意思是让她去他家过年,可四月总觉得过年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她去有些不合适。李宇也没有勉强,只说一过完年就过来找她。 也许是心境上的不同,四月打算好好过这个大年,不能像去年过得那么草率。在过年前的一些时日,她还特意去买了对联跟炮竹。 除夕夜的那一天,她买了很多的菜,粗粗估计有十几个菜,她从大早上忙活到了将近中午,才把这满满一大桌子的菜做完。房东来敲门的是时候,四月刚刚把最后一道大菜盛到了碗里。 开门的时候,房东闻到了香味,探着头往里看看,然后笑着问她是不是有客人来,四月笑笑没有说话。房东将手里的糖递给了她,并解释说是他的父亲七十大寿,四月道了声谢,并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两人相互慰问了一番后,房东便离开了。 关上门,四月打开包装盒,拿出一颗糖,剥开糖纸,将糖放到了嘴里。 嗯,很甜。 将那颗硬糖嚼碎了咽下去后,四月盛一大碗米饭,就着这丰盛的菜肴,美美了饱餐一顿。饭毕,将碗筷收拾好后,她拿出了新买的对联跟胶水,仔细地定好方位,将对联贴的工工整整。 看到了贴好的对联,终于有了过年的气氛。 回屋后,她缩在晒得暖暖的被子里,好好地睡了一觉,养好精神,一会儿看春晚直播。这一觉一睡就睡到了七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四月回厨房将中午的菜热了一下,然后捧着碗,准时守在了电视机前。 吃完饭,她又重新缩在了被子里,棉被里还有些余温,她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圣诞老人,坐得端端正正,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电视。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地过了去,很快,又到了主持人零点报数的时刻。 四月拿出了手机,找到了李宇的那一栏,在主持人喊道7的时候,轻轻地点了一下拨号键。 这时,主持人已经报到6了。 耳边是手机里的拨号声,她跟着主持人的节奏,在心里报着数,当报到1的时候,电话在那一刻接通了。 “李宇,新年快乐。” 电话里,有鞭炮声,有小孩子的嬉笑声,各种欢声笑语构成了新年热闹的景象。四月侧耳倾听着,心跳得有些缓,她似乎听到了李宇的呼吸声,一声又一声。 在一个响亮的烟花绽放的刹那,李宇的声音也随之而来,清朗而平和的,“四月,新年快乐。” 四月趴在窗户上,眺望着远方,远处天空璀璨的烟火,照亮了她的眼。 而几乎是在同时,有一人也播出了一个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电话里,机械而冰冷的女声一遍遍地重复着,顾青颜走到落地窗前,双眸幽深地凝视地夜色,沉沉不语。等到电话里再没有声音传来,他才将手机放下,死死地攥在手里。 这么晚了,林四月会跟谁打电话?可她跟谁打电话,关他什么事情。 他,为什么要在这零点的时候,想起她? 顾青颜转过身,将背贴在这冰凉的玻璃上,朦胧的灯光笼罩了他的眼,清凌凌的,有一种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冷漠。他沉默了半晌,最后,重新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镜头又回到z市,四月挂断电话后,不过几秒钟,有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她看了看,接通了电话。 “喂?” “四月,新年快乐啊。” 四月嘴角抿起个笑,“萧离,新年快乐。” “又是一年了,转眼,我们都要三十了呢。”萧离有些感叹。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她十六岁的光景,仿佛就在昨天。 “我们这几个,不知道是不是说好的,都奔三了也没有结婚。”萧离有些自嘲。 四月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迟疑地开口道:“怎么了?” “就在刚刚,我恢复单身了。”萧离故作轻松地说道。 四月吓了一跳,默了默,她对电话里的萧离说:“你跟冯瑗怎么了?” 她的印象里,冯瑗是一个大方得体的女人,很有修养,跟萧离很相配。 “她刚打电话给我,说要跟我分手。”萧离的声音有些落寞。 对于冯瑗,只能说是在合适的时间遇到了合适的人,两个适婚男女,各方面条件都相匹配,他早就做好了步入婚姻的准备。而就在刚才,冯瑗打电话跟他说,她遇到了一个很喜欢她的人,她想跟他试一试。 他一直以为冯瑗是一个成熟理智的女人,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跟他说,她想尝试一段以爱为基础的恋情。这未免有些可笑,她已经不年轻了,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进行一段也许不能开花结果的感情。他当时就提出了这个想法,而冯瑗却是云淡风轻地一笑。她跟他说,年轻的时候光顾着拼事业,错过了人生中的很多沿途的风景,这一次,她不想错过。 最后,萧离在电话里问四月:“你说,爱情,真的是婚姻中不可或缺的吗?” 四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爱情,对她来说太飘渺了,摸不见看不着。她只能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分享给他,“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么重要,两个人,能够相互扶持着走下去,这是我所要考虑的因素。” 萧离沉默了一会儿,问:“这就是你选择李宇的原因吗?不在乎他爱不爱你?”他知道这个问题问的有些尖锐了,可还是问了。 四月抬头看了看电视,春晚已经接近尾声了。 她回过神,语气很轻地道:“李宇对我挺好的,这就够了。” 挂断电话后,四月忍不住发了一会儿呆,接着,她披了一件大衣,找到了新买的炮竹,埋着头缩着肩走出了屋外。虽是凌晨,但因为是过年,小区的人家大多都亮着灯。四月跺了跺脚,动作僵硬地划开火柴棒,当手上的爆竹冲到天空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躲到了屋檐下。 她仰起脖子,听着那轰隆的爆炸声,倏然笑了。 末了,她回屋,关掉电视,简单地洗漱了一下,顺便用热水灌了一袋暖水袋。躺倒床上时,她将热乎乎的暖水袋揣在了怀里,滚烫的温度透过衣服传递到了皮肤,她终于觉得不再那么冷了。 李宇是在第三天的清晨敲响了四月的门。 彼时,四月正在睡觉,听到敲门声,她迷迷糊糊地以为是房东,就把被子裹在了身上出去开了门。等到看清楚是李宇后,她惊愕地睁大了眼,呆呆地看着他发愣。 看着她傻掉了的样子,李宇轻轻笑了笑。 “不请我进去坐一坐吗?” 四月呐呐地半侧过身体,让开了一条道,李宇顺势从她身边走了进去。她虽然裹着被子,但还是能够感受到李宇身上传来的寒气。 “你怎么来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问出了这句。 李宇转过身,垂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俯下身,隔着被子抱住了她。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在接到了四月的那个祝福电话后,他的心情就有些波动,久久不能平静。他有一股很久没有过的冲动,凭着这股冲动,他在第二天的晚上坐上了抵达z市的火车。 “四月,我想你了,就过来看你了。”他的声音里藏着疲惫,也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依恋。 四月默默站了片刻,轻轻挣脱开他的怀抱,将身上被她捂得暖和的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她里面穿的是厚厚的棉衣棉裤,倒也不觉得冷。 “你先坐一下,我去给你倒杯水。”她跟李宇说了一句,转身就去角落给他泡了一杯热腾腾的姜汤。 李宇在一旁无声地看着四月的背影,心里出现了从所未有的宁静。 64|52.4.12 片刻后,四月将杯子递给了他,顺手将一只热水袋塞到了棉被里。李宇捧着烫呼呼的玻璃杯,掌心渐渐回了温,身上也被暖洋洋的热气充斥着。他只觉得,自己熬过了十二小时的旅途,就是为了这一刻,能够好好将四月看着。 他小口小口地喝着姜茶,四月在一边静静地看他,两人之间静谧无声。等到李宇喝完了,四月将杯子接过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李宇将身上的被子打开了些许,冲着四月点了点下巴,“你先进来吧,外面冷。” 四月抬头瞅了瞅他温和的表情,微微迟疑了一下,脱掉拖鞋,也钻了进去。 四月的床是一张单人床,两人肩并肩地躺在一起,还有一点挤。她怕挤到他,悄悄地往外面移了移,李宇发现了,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了他身边。 “没事,这样就好,现在时间还早,你也睡一下吧。”李宇闭着眼睛,嗓音低柔的如同耳语。 四月嗯了一声,闭上眼睛,乖乖不动了。很快,耳边传来了李宇均匀平缓的呼吸声,她幽幽地睁开了眼睛,侧过脸,安静地凝视着李宇的睡脸。他的脸清瘦,斯文,眼眶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因为离得近了,她还能看到他脸上细小的汗毛。 耳边,似乎回响着萧离说的那句话,你难道不在乎他爱不爱你? 她收回了目光,重新闭上眼,迷迷糊糊地想,到底怎么样才算爱,现在这样,不也挺好。 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醒来的时候,李宇还在睡,四月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起来弄点吃的。她除夕夜做的菜还有很多,有些菜她都没怎么动,她把几盘荤菜热了一下,又重新做了个豆腐羹。做好饭,她回到床边,轻轻推了推李宇,唤他:“李宇,起来先吃饭吧,吃完了再睡。” 李宇慢慢睁开眼睛,眼神里还夹杂这一些懵懂跟迷糊,他顺着四月的目光落到了一旁的餐桌上,当看到了满桌子丰盛的菜肴后,他眼里的茫然慢慢退去。 “这些都是你做的?”他笑看着四月道。 四月点了点头,他眼神一亮,悠悠道:“那我要好好尝尝了。” 因为长期分隔两地,他们短暂的相处过程中,都是在饭馆里吃的,这还是他第一次吃到四月做的饭菜。四月的手艺很不错,普通的家常小炒,经过她的手,总能有各种不同的滋味。李宇胃口大开,吃得津津有味,一下子就吃了三碗米饭。 饭毕,李宇牵着四月的手出去散散步。 他的手很暖,也很宽厚,相书上说手掌宽厚的人,心地都比较开阔。隔着温热的皮肤,李宇掌心的暖意,似乎能沿着四月指尖的脉络,流淌进她的心底。 因为这才过年第三天,小区里的人家都还挺热闹的,走亲访友,打打麻将,各种吵闹的声音夹杂在一起,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他们就在这个小区里走走逛逛,两人也不多话,只牵着手,慢悠悠的走在了这冬日料峭的阳光中,仿佛穿越过岁月的光阴,一下子走到了老。 那时,他们不会知道,在不对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到最后,终究只能错过。 李宇只在z市呆了一天,第二天,他就匆匆的赶往了火车站,他明天还要去参加他表弟的婚礼。 四月将他送到了火车站,陪着他一起等待火车进站。在等待的间隙,李宇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感叹地道:“四月,我们之间,似乎一直在分离,每次,不是你送我上车站就是我送你上车站。” 说着,他朝着四月微微一笑,眼里透着清润的微光,“不行,我要把火车票好好收着,等我们有孩子了,我就把火车票给我们的孩子看,告诉他们,这些票据是我跟你妈的定情信物。 四月听了,嘴边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温婉而宁谧。 上车前,李宇跟她道:“春天马上就要到了,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啊。“ 他还记得,四月跟他说过,等到来年的春天,她会搬回到s市。 四月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敛了敛神色,很是认真地看着他,清缓而坚定地开口道:“我记得的,我说话算话。” 李宇笑笑,清澈的眸中显现出浮光,继而沉寂下来,只道:“我在s市等你。” 李宇走了,可四月却并不觉得孤单,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日子,打算用这十来天的时间好好规划一下。她跟李宇之间约好春天到了就回去,但真要按时间来算,立春已经过了,只是天气还有些冷,似乎在冬末春初这一阶段徘徊。 回到租住的屋子,她拿出记的账目,去掉零零碎碎的花销,她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也积攒了些钱,加上原本的五万块,现在她有将近十万块的积蓄了。 她心想,这些钱用来给她置办一些嫁妆,应该够了吧。 接下来的时间,她又摆了几天摊,然后将自己的衣服收拾好,装进行李箱,又将做煎饼的工具打包好,直接托快递公司寄到了s市。至于一些棉被跟锅碗瓢盆,她在将钥匙交换给房东的时候,将这些东西一并都送给了房东。 房东显然很高兴,笑得合不拢嘴,不过,对于四月的离开,他也表示出了不舍。四月临走前,房东有些好奇地问她道:“你回去了,还会过来吗?” 四月思索了一下,摇摇头,低声道:“应该不会回来了。” 不出意外的话,她跟李宇结婚后,会在s市定居下来。 房东显然有些失望,但他明白,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他忽然想起了来找四月好几次的那个男子,有些迟疑地问:“你是打算去你男朋友的城市发展了?” 四月没有料到房东会问她这个问题,她有些不好意思,便没有回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房东见状,会心一笑,“你男朋友将来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啊。” 四月这姑娘能吃苦,人勤快,洗衣做饭样样都会,脾气又好,如果他能年轻个十来岁遇到她,他一定追她。 对于房东的夸奖,四月只是笑笑,没有作声。 跟房东告完别,四月独自一人拉着行李箱前往了火车站。 在离开前,她回首这一年来经历的大大小小的事,只觉得恍然如梦。 到达s市时,李宇已经早早地在火车站等着了。他穿着一件深棕色的风衣,肩宽背挺,修长的双腿就这么一迈,在人群里特别现眼。 四月还穿了一件厚厚的棉袄,将自己裹成了个粽子,她特别怕冷,一冷她就会习惯性地缩着肩膀,显得人很没有精神, 李宇接过了他的行李箱,右手看似无意地揽上了四月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提醒道:“把背挺直。” 四月下意识地挺直了腰,乖乖地跟着李宇走出了火车站,肩膀一直有些刻意地僵直着。李宇无奈地弯了弯嘴角,解释道:“不好意思,以前上警校的时候习惯了,看到别人耷拉着肩膀,就会忍不住开口纠正。” 四月没有放在心上,“你说的挺对的,我确实不应该缩着肩膀走路的。” 只是,长久以来的习惯,她一时之间很难改正。 李宇再次带她来到了他租的公寓。他早早将主卧都收拾干净了,专门腾空让四月住着,而他自己则搬去了客房。因为他是特意请了半天假来接四月的,安顿好她后,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公司。 四月整理好了自己的衣物,走到厨房,想看看有什么吃食,打开冰箱一看,里面除了几个鸡蛋什么都没有。她想起李宇说的他不怎么会做饭,只会包饺子。她在原地想了片刻,拿好钥匙,往身上装了点现金,就往楼下走去。 她对着一片区域不怎么熟悉,绕了很久才找到了一家生活超市。她进去买了很多的菜跟调料品,大袋小袋地拎回了公寓。回到厨房,她将买来的菜分类,然后一一装进了冰箱。终于,原先空空如也的冰箱瞬间就被各种丰富的蔬菜填满了。 看着就有家的气息。 她简单地做了几个营养而美味的小菜,自己草草吃了些。下午的时候,她没有什么事情做,看到外面的太阳还算不错,就将两个房间里的被子都拿出去晒了晒。 傍晚五点半左右,李宇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两三个热菜。 那时候,四月正在厨房热着菜,见到他回来,她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暖心的微笑,“你回来了。” 看到她脸上难得清澈而干净的笑容,李宇微微有些失神,随即,他回过神来,将手上的热菜递给了她。 “刚刚回来的时候,我去附近的饭店打包了几个菜。” 四月接过袋子,将熟菜装盘,又打开电饭煲,盛了两碗饭,将饭递给李宇的时候,她缓缓地开口道:“以后,由我来做饭吧。” 李宇闻言,轻轻笑了,点点头,帮着四月将菜端上了餐桌。 两人围着不大的餐桌,安静地吃着饭,偶尔,四月会主动给李宇夹些菜,李宇会对她笑笑,默默地将碗里的菜全部吃了。 两人之间相处的极其自然,完全没有任何的尴尬。 吃过晚饭,李宇主动接下了洗碗的任务,四月由着他,在他身边看着。 两人随意聊了一下各自的近况后,李宇突然道:“四月,我爸妈那儿已经开始在挑选着黄道吉日了,他们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尽快把婚事给定下来。” 说着,他顿了一顿,征求着她的意见,“对于我们结婚的事情,你没有什么问题吧?” 四月轻轻摇了摇头,淡淡道:“没有。” 李宇听了,眼里闪过清淡的笑意,对于结婚,他跟四月早就已经心照不宣了。 两人到了这个年纪,结婚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 65|52.4.12| 这一边,李嫂早就知道了李宇跟四月交往的事情,现在听说他们打算结婚,心里急得不得了。可顾青颜警告的话语时常在她耳边回荡,让她在说与不说之间艰难地徘徊着。 这一段时间,顾青颜已经很少来这个度假别墅了,四月偶尔给她来电话,他已经不会在一旁监听了。李嫂不敢肯定,顾青颜是不是已经对四月没兴趣了,而李宇是她的亲侄子,她不敢让李宇冒这个险。 她左右为难着,最后,她还是悄悄用座机给李宇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她将四月跟顾青颜之间微妙的关系告诉了李宇,李宇听了,似乎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李嫂有些发急,直接呛声道:“你们之间的婚礼还是缓一缓吧,我虽然很喜欢四月那孩子,但是顾先生是什么人,我们得罪不起的。” 李宇安静地听着,末了,他只是轻轻地抛出了一句,“姑姑,我跟四月相处了大半年,我知道她生活的有多辛苦,如果顾先生真的喜欢她,他舍得让她一个人在z市艰难地生存吗?” 电话里,李嫂不吭声了,李宇微微地叹息了一声,既轻又缓的声音消散在了空气里。 “如果换作是我,我不会让她收到任何的伤害。” 不会让她收到伤害吗? 远在顾家大宅的男人轻声呢喃着这一句话,眼里瞬间闪过一丝凌厉的幽光。 他懒懒地扯掉了耳朵上带着的耳机,随手抛掷在一边。垂下眸沉思了片刻后,他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喂,我要你找的人带来了吗?” “顾先生,已经带来了,她正在门外等候着。” “嗯,把她带进来吧。”他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 伸出手,在身上翻找着打火机,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他漆黑的眉目深深地皱起。 正在这时,身穿笔挺黑色西装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身后隐约跟着一个女人。 “顾先生,人带来了。”男子微微弯着腰,恭敬地道。 顾青颜嗯了一声,声音似乎从鼻子里发出来的,透着轻慢的意味。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对着那名男子挥了挥手,“你先退下吧。” “是。”男子转过身,替他们阖上了门。 屋内,窗帘都被拉上了,唯一的光源是他面前办公桌上的那盏台灯,灯光的光线巧妙地将他的脸勾勒的立体分明。远远看上去,他微微扬起的嘴角,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黑暗的气质。 在这个封闭的空间中,女人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不卑不吭。 顾青颜懒懒地扫了她一眼,忽道:“你有打火机吗?” 女人愣了愣,终于慢慢地抬起了脸。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她那双亮得惊人的黑眸,接着是她挺翘而利落的鼻子,最后,是一张嘴角下垂的唇。明明是有些苦相的五官,组合在她的脸上,却展露出了冷傲而妖异的气质。 她轻轻点了点头,迳自走到顾青颜的面前。 两人隔着一张办公桌,男人目光深邃地扬起了脸,嘴上仍然叼着那根烟,而女人拿出了一只紫色的zippo,动作熟练地给他点上了烟。 烟雾缭绕中,顾青颜微微半眯着眼睛,无声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末了,他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紫。”女人回。 “梓树的梓?”男人挑了挑眉。 “紫色的紫。”苏紫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 有趣。 顾青颜淡淡地想着,掀开眼皮看了看她,眼里忽的闪过一丝暗芒,“苏青是你姐姐?” “嗯。”苏紫淡淡地应了一声,眼神中具有侵略性。 “为什么这么看我?”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苏紫的眼睛一动不动,直接地道:“因为,我爱上你了。” 你爱我吗?记忆中,他曾经问个那个女人这个问题,那时,她的眼睛是那么的亮,里面没有一丝迟疑跟犹豫,她对他说,我不爱你。 不爱啊。 男人缓缓将嘴边的烟蒂拿在手里,将烟头按灭在了檀木桌旁的那个水晶烟灰缸里。他其实不怎么经常吸烟,此时,那个漂亮的烟灰缸里,只孤孤单单地躺着一个烟头。 眼前的女人,眼睛鼻子嘴巴,都跟那个女人很像,当然,她比那个女人要漂亮很多。她年轻、直率、果敢,她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她敢于直面自己的渴望。 她,跟四月完全不同。 许久,顾青颜嘴唇微动,问道:“你爱我的什么,金钱、权利、还是……我这个人?” 他的声音很特别,轻声呢喃的时候,像是在对人说情话。 苏紫扬起脸,目光在抬眸的刹那,瞬间闪过一丝沉迷的神色。 “你相信吗?我对你一见钟情,我不光爱你的权势,也爱你这个人。”说着,她换了一个姿势,半坐在了办公桌上,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紫色打火机。 安静的室内,时不时传来了嚓嚓的响动,苏紫动作熟练地拨弄着zippo,火星忽隐忽现,她的脸隐在了暗处,跟顾青颜手里的那张照片的形象如出一辙。 阴郁、颓唐、帅气,这些阴暗的词汇用在她的身上,毫不突兀。 她跟林四月很是不同,她是嚣张的、乖觉的,而四月是内敛的、隐忍的。一个锋芒毕露,一个润物无声,明明是两种极端的性格,可他却能在她们身上找到相似之处。 如果说,他对林四月是厌恶的,那么,他对眼前这个苏紫,却是十分欣赏的。 他甚至跟苏紫开起了玩笑,“我可不是谁都爱得起的。” 他的爱是浓烈的,可以为之拼尽所有的,甚至包括生命。如果没有能够与他同等的爱,他是不会爱上谁的。 因为,他的爱,早就在他十八岁那年,被他杀死了。 这话一出,女人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将zippo收入了怀中。抬起头,她正视着顾青颜,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一字一顿道:“你叫我来,是想让我为你做什么吧,如果我为你办成了——”她一笑,笑容幽深,“你能做我的男人吗?” 顾青颜同样直视着她,深邃而犀利的眼神几乎要刺透她的灵魂,等到面前的女人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他才懒懒地收回了目光。 末了,他笑,笑容蛊惑,轻柔蜜语道:“等到你成功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说完,他抬手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照片,直接扔在了桌上。 他冲她点点下巴,“这个人,你还有印象吗?” 苏紫将照片拿在手里,凝眸细看,继而迟疑地看了顾青颜一眼,蹙眉道:“这人不是我姐的男朋友吗?” “没错。”顾青颜点点头,淡淡地道:“我要你勾引他。” “为什么?”苏紫似笑非笑,对着照片轻轻吹了一下,红色的指甲在幽暗的灯光下闪烁着。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你只需要知道,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笔酬劳,我相信,那一笔数目你会很满意。” 顾北辰没有废话,直接道明了目的。 苏紫吹了一声口哨,幽幽地叹息道:“真不知道李宇是怎么得罪你了。” 她的这话,言下之意就是同意了这笔交易。 男人嘴角微勾,很是期待林四月到时候会有什么反应。 而另一边,四月跟李宇的关系稳定了下来,正是开始了同居生活,当然,两人还是分开睡的。他们的观念倒是很相似,一致认为要到结婚后才能够同房。 四月邮寄的煎饼工具已经到了,她磨刀霍霍,想要重新开工,被李宇给劝住了。他的意思是,他家里已经开始商量结婚的事情了,这一段时间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四月想想,也就没有再坚持。 李宇双休的时候,又带她回家了几次,李父李母对她的态度都很好,显然是真心把她当自家人看待的。要走的时候,李母还很舍不得她,直说让她留下来住几天,四月听了,只是笑笑,并没有答应。 她想着,李宇不会做饭,一个人的时候,他大多是在饭馆里草草解决,既不实惠又不健康,还是由她来做饭吧。她的厨艺不能说是大厨级别的,但是她做菜很用心,每次都会别出心裁,换着花样地做着各种小菜。 短短一个月下来,李宇的胃口都被她养刁了,公司的菜都吃不惯了。于是,四月就会早起,在做早饭的时候,单独弄几个小菜,让他带到公司去。 等到李宇去上班了,四月就会将屋子打扫一下,做做饭,剩余的时间,她会绣绣十字绣,打发一下时光。 日子不温不火的过着,四月心里觉得很满足,也很充实,她甚至开始隐隐期待着以后的生活。 一切事情的发生,不是没有预兆的。 譬如,李宇经常会时不时地查看短信,偶尔会晚归,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躲闪,种种迹象表明,李宇有事情在瞒着她。 她并不想怀疑他,也不会暗中去翻看她的手机,她仍然像往常一样,将李宇照顾的无微不至。有时候,李宇甚至会主动告诉她,让她不要对他那么好。 四月有些不解,但没有说什么。 慢慢的,李宇又开始准时回家了,看手机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一切似乎又重新回归了正轨,可四月,反而开始不安了起来。 她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有一个家,有一个肩膀可以依靠,她本来以为李宇是那个人,可现在,她开始有些不确定了。然后,最终,她还是选择相信李宇,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事实上,她确实也什么都不知道。 66|52.4.12| 李父跟李母商量的结果,是将他们的婚礼定在了六月二十号。 粗粗算下来,也没有几个月了。一家人商量着买房,地段的话,离李宇工作的地方近一点就好。两个老人也不适合长时间奔波,便把买房的事情全权交给了四月跟李宇。四月没什么意见,一切都听李宇的,李宇的意思就是买一套一百平精装修的房子,先付个首付把房子拿下来。 两人初步商量好后,便没了下文,李宇这段时间似乎有些忙,平时双休都要加班。四月见他工作那么辛苦,就变着花样地做着好吃的菜,给他补身体。 这一天,因为是星期六,超市的人特别多,四月好不容易从里面挤了出来,提着大包小包回了家。到家后,她就开始忙着洗菜配菜,就在这时,身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短信的提示铃声。 她用干毛巾擦了擦手,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一看,原来是一个陌生号码。她垂眸看完了手机的内容,面无表情地删掉了,随后,她开始开火,起油。 不一会儿,厨房里就传来了热火朝天的翻炒声。 而同一时刻,苏紫悠闲地将手机放在了包里,然后拿出了一个粉扑,对着洗手间的镜子细心地补着妆,最后,她着重涂描着红唇,末了,她轻轻对着镜子嘟起了嘴,做出一个性感的表情。 她很期待,李宇的女朋友到时候看到了她,脸上会有怎样精彩的表情。 随后,她脚踩七寸高的红色高跟鞋,身姿妖娆地走了出去。到了餐厅包厢后,她对着坐在位子上的男人温柔一笑。 “等很久了吗?”她很注意嘴角的弧度,知道怎么笑,会更像她的姐姐。 果然,看到了她的微笑,李宇有些失神,随即,他回过神来,轻声道:“点菜吧。” “嗯。”苏紫眼含春水地望了他一眼,故作羞涩地低下头,专心地点着菜。 她点的都是苏青喜欢吃的菜,当她将菜单交给李宇的时候,他愣了一愣,问她:“这些菜都是你爱吃的吗?” “是啊,怎么了?”苏紫故作不解地歪着头,眨巴着眼睛看他。 她就连这歪头的动作神态,都是经过她的精心设计的。 李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他淡淡一笑,道:“没什么,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她是你什么人啊?”苏紫故作天真地问。 李宇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 苏紫见状,故意装作吃醋的样子,气鼓鼓地道:“阿宇,我是在追求你诶,我不许你心里还有别的女人。” 这话一出,李宇心里瞬间划过了一丝酸涩。记忆中,也有一个女孩,跟他说着同样的话,如今,相似的对话还在继续,可他心底的那个人,早已经不在了。 他低着头,看似认真地看着菜单,可眼珠子动也没有动。 苏紫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老实说,她跟比她大五岁的苏青并不特别亲密,她小时候是跟在爷爷奶奶的身边长大的,到了十五岁,她爸妈才把她接接回去。而那时候,苏青早就上大学了,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顾青颜交给她的任务,就是要破坏李宇跟他女朋友的关系,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困难的,她已经做好了应对李宇女朋友的准备了。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直到她跟李宇用完了餐,他的女朋友也没有出现。 苏紫有些疑惑,怀疑对方根本没有看到短信。 离开时,她故意跟李宇说:“给我一个拥抱吧,接下来,我又要见不到你了。”李宇工作很忙,今天,也是他忙里偷闲抽出来的一天。 李宇站在原地,没有开口,而苏紫趁机上前,轻轻地抱住了他的腰。 等到松开的时候,李宇侧边的领口处,赫然出现了一个红唇印子。 苏紫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那个印记,脸上笑容灿烂,对着怔忪的男人眨眨眼,俏皮地道:“李宇,下次再见。” “再见。”李宇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离开。 而走到了拐角处的苏紫,掏出了一张餐巾纸,一边走,一边擦掉了嘴上的唇膏。看着满是唇印的餐巾纸,她轻蔑地撇撇嘴,用力地揉成了一团,直接一个远距离投篮,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内。 晚上,她将今天的经过汇报给顾青颜的时候,他特意提了一句:“你确定对方没有收到你的短信吗?” 苏紫皱了皱眉,推断道:“按照正常人来说,如果真的收到那条短信,肯定会过去一探究竟的。”说着,她顿了一顿,悠悠道:“毕竟,我那条信息发得很直白,她一定知道我说的是李宇。” 顾青颜撇过她一眼,冷冷道:“如果是她,她会把短信删掉,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怎么知道?”苏紫反问道。 她隐隐有种感觉,顾青颜之所以对付李宇,是跟那个叫林四月的女人有关。 “这不是你该问的。”男人眉间闪过一丝不耐烦,继而道:“你继续接近李宇,最好能够得到他的心,只要李宇开口说分手,她一定会同意的。” 苏紫心里有些不快,出于女人的直觉,顾青颜对那个叫林四月的女人,一定怀有特殊的感情,不是爱就是恨,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一种。 “青颜,你不会爱上那个叫林四月的女人了吧。” 苏紫表面上开着玩笑,心里却在暗暗试探着男人的反应。 顾青颜闻言,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只是微眯起眼睛,眼里藏着危险的神色。 “苏紫,不要挑战我的底线,我不喜欢别人打探我的心理。”男人一字一句地警告她。 苏紫耸了耸肩,听话的没有说话,临走时,她提醒了一句:“顾青颜,你别忘记我跟你说的,我看上你了。” 等到女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门后,他才垂下眸,静静地看着地面,久久没有动作。 半晌,他突然嗤笑了一声,对于他来说,女人的爱是廉价的,他并不稀罕。 至于林四月—— 林四月,他在嘴边轻声呢喃着这个名字,眼里突然发了狠。 你凭什么得到幸福,我还处在水生火热里煎熬里,你凭什么就能够得到解脱。 不,我决不允许。 四月帮李宇收拾他换下来的衣服时,不小心扫到了那个唇印,她眼睛都没抬,直接将衣服拿去洗了。很快,衣服上的唇印消失了,白色的衬衫一尘不染,就像根本没有沾染过唇膏一样。 浴室里,簌簌的水声停止了,不一会儿,李宇就擦着头发出来了。当他看到四月在帮他手洗衣服时,他愣了一愣,对她道:“四月,你直接把衣服放洗衣机里就好了。” 四月擦了擦脸上的汗,手上的泡泡沫不小心蹭到了头发上,她抬起头对着李宇笑了笑,“马上就洗好了,我帮你把其它衣服放到洗衣机里洗。” 她笑容清淡,眼神平静,闭口不谈刚才发现的那个唇印。 李宇也对她温和地笑笑,温言道:“衣服你先放着吧,先去洗澡吧。” 四月嗯了一声,将手上的那件白衬衫抖了抖,用架子将它挂好。晾好后,她拿了自己的睡衣,走进浴室,简单地洗了个澡。室内蒸腾的热气熏染了她的眼,使得那双黑眸有些湿润,四月眨了眨眼,眼中的雾气又消散了开,幽深而冰凉。 出来时,四月下意识地朝李宇的房间看了一眼,见他的房门紧闭,看上去似乎已经睡了。她悠悠地收回了视线,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接下来的时间,李宇重新开始逃避她的目光,每次看她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对于这些,四月故作不知,等着李宇亲自跟她说,可他每次话到嘴边,最后都默默咽了下去,转移了话题。 四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李宇提出分手,她绝不会纠缠。 她等啊等,没有等来李宇提出分手,却等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她找到夏白的时候,夏白正一个人在酒吧喝着闷酒。此时不过下午三点,酒吧都没什么人,四月一眼就看到了夏白。两人将近一年多没见了,四月忽然发现夏白憔悴了很多,远没有一年前的骄傲神采。 夏白发现四月来了,她主动拉起她,亲热地开口道:“四月,你可算来了,来,陪我喝酒吧。” 四月默默地凝视着夏白,见她雪白的脸颊染上了薄红,显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她伸手将夏白手里的酒杯拿了过来,轻轻地劝她:“夏白,别喝了,再喝你就要醉了。” 夏白闻言,杏眼里闪过一丝落寞的神色,她嘴角边牵起了一丝苦笑,低声道:“如果能一醉解千愁,那该有多好啊。” 她微微低下头,眼神虚无地盯着不知名的某一处,从四月这个角度,能够看到她精致而苍白的侧脸。四月不知道夏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夏白要喝酒的时候,将她拦下。 许久,夏白才低低地呢喃道:“四月,顾青颜有别的女人了。” 这飘忽的可以忽略的话语,如一块石头,重重地落到了四月的心湖。她本以为,夏白跟顾青颜可以相守到老的,这才短短一年,怎么就会出现这么大的变故。 她在这头有些心绪不宁,夏白在那一边突然道:“四月,如果你看到顾青颜的新欢的样子,你估计会吃惊的。” 四月回过神,有些茫然地看着夏白,却见夏白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注视着她。 “怎么了?”四月问。 67|52.4.12|家 夏白直视着四月一脸空白的表情,默然不语。 她一直担心着,顾青颜会跟林四月在一起,可没有想到,中途突然出现了一个苏紫。顾青颜显然对苏紫很是宠爱,她已经好几次见到他们走在一起了,每次,那个女人的笑容,都是那么的骄傲而刺眼。 而她,宁愿输给林四月,也不愿输给林四月的替代品。 夏白神色漠然地想着,回过头,不答反问道:“四月,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顾青颜?” 她的目光犀利,充满着审视的意味,一动不动地锁定住了四月的眼睛。 视线中,那个苍白而消瘦的女人在听到她的话时,眼里有一瞬的惊诧,随即便平静了下来,眼神澄澈而干净。 四月神色温和地注视着夏白,蠕动了一下嘴唇,慢慢道:“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他那么优秀的一个人,不是我能够配得起的。”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女人的眼神很平静,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卑微而流露出自卑的神情。 夏白摇了摇头,如同叹息一般的低语道:“感情的事,没有配不配,只有爱不爱。” 她没说的是,只要顾青颜爱你,他便不会介意你的出生,怕只怕,连顾青颜自己都不知道他喜欢你。 真是,两个傻瓜啊。 夏白对于自己的执着有些迷茫,她自己都开始不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在学生时代,她对顾青颜的感情是真挚的,而经过了岁月的侵袭,她还是坚定不疑地爱他吗? 如果换一个角度,她今天还是那个家庭富裕的小公主,但顾青颜却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她还会像现在这般迷恋他吗? 世上是没有如果的,正如没有后悔药一般,她做错了事,将顾青颜对她的爱给弄丢了,她就再也得不到了。 “四月,我没有跟顾青颜在一起,如果你喜欢他,你不用顾及到我,毕竟,我跟他之间的感情,早在学生时代就结束了。” 夏白神色迷离地絮说着,见手中没有杯子,她所幸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酒,因为喝得急,有些许的酒红色液体顺着的嘴角流淌下来,濡湿了白色的领口,远远望去,如同沾到了血。 四月连忙倾过身,将剩下的红酒从她的手里抢夺下来,用空余的手搀扶住夏白,轻声劝她:“夏白,不要再喝了,喝多了伤胃。” 此时的夏白,神智被酒精侵扰,早就有些不清醒了,她扒拉住四月的手臂,纠缠不休地道:“四月,你跟顾青颜在一起吧,你们俩……很合适啊,只有在……你身边,他才不会失眠,他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 此时夏白哭哭笑笑的,就像一个小疯子,四月虚扶着她,以防她倒在地上。她声音放的很轻,就像哄小孩一样,轻柔地劝哄道:“夏白,我送你回去吧,回去睡一觉就好了,好不好?” 夏白歪着头看着她,显然有些不满意四月的反应,她用力抓住四月的手臂,哼哼道:“我跟你说的,你……没听见吗?我是说……你现在可以跟顾青颜在一起了,你难道不……不高兴吗?” 四月沉默了一下,说:“夏白,我有男朋友了。” 这话一出,空气里有片刻的凝滞。 夏白愣了愣,伸手扶住了额头,缓了片刻后,她才睁开眼睛,眼里哪还有半分醉意。她瞅了瞅一旁安静的四月,无力地挥了挥手,“我头有点晕,我要回去休息了。” 四月没有松开搀扶住她的手,接口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夏白慢慢地抽出了手,转身拿起包,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四月不放心,跟了上去,待发现夏白要自己开车回去,她上前徒手抢下了她的车钥匙,不容拒绝地道:“我送你回去,我打的送你回家。” 看到手心空了,夏白瞟了一眼四月手里的车钥匙,弯了弯嘴巴,没有提出异议。 四月拦了一辆的士,将夏白先扶上去,随后她坐到了夏白旁边,跟司机报了一个地址后,便没话了。 夏白闭着眼,远山般的纤眉微蹙,显然有些不太舒服。四月起初没有注意,后来发现夏白脸色发白,额头上都是冷汗,她这才发现了不对劲。 “夏白,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四月神色慌张地看着她,因为焦急声音都有些变调。 夏白捂住肚子,张了张嘴,嘴唇都有些颤抖了,可疼到说不出一句话来。 “师傅,快,快掉头去医院。”四月忙回过头,厉声冲司机喊道。 司机一见后面的情况不对,连忙提速,车子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一刻钟后,出租车开到了医院,四月匆匆付过车费,搀扶着夏白走了出去。此时夏白痛的都走不动路了,四月没法,咬了咬牙,直接将夏白背在背上,飞快地冲进了医院。 等到夏白被推进了急诊室,四月的手脚都哆嗦地不听使唤了,脑袋里空空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木木地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手里还死死地攥着夏白的包。 因为太过用力,那只粉色的包被挤压地有些变形。 四月颤抖着手试图抚平包上的褶皱,可越慌手就越抖,那只原先漂亮洋气的包变得皱巴巴的,就像孩子哭皱的脸。 她颓然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光虚无地落到了地面,怔怔地出神。 身旁走过的护士见她茫然失措的模样,好心安慰了她几句,让她在旁边的休息椅上坐一下,四月讷讷地点点头,依言坐好。 等到彻底缓过了神,她才重重吁一口气,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掏出手机给顾青颜打了一个电话。 *** 会议室,顾青颜端坐在主位,前方有人专业地讲述着新开发的项目,幻灯片的微光洒落在男人的脸上,突显出了他纤长的睫毛跟挺括的鼻梁。 阴与影的交错中,男人眉眼深刻,低头沉默的姿态,有一丝令人恍惚的温柔。他静静地盯着手机上显示的号码,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停在半空中。 他神情专注,手机的光线将他深邃的眼睛照得极为明亮,直到屏幕慢慢地暗了下来,他眼底的那一抹错觉也渐渐消散了下去。 林四月,你的耐心,就只有这么一点吗? 他目光笔直地盯着黑暗的屏幕,心里毫无预警地涌现出了浓浓的失落,也许是眼睛有些酸涩,他慢慢闭上了眼。 而在一霎那,手机毫无预警地重新亮了起来。 顾青颜顿时睁开双眼,当眼睛扫到那个熟悉的名字的时候,他蓦然站了起来。 吱—— 椅子跟地面摩擦产生了极为刺耳的尖细声。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放到了面无表情的男人身上,台上的人也停止了声情并茂的讲说,呐呐地喊了句顾总。 顾青颜一脸漠然地扫了众人一眼,略微沙哑地道:“我有事,今天的研讨会取消。” 这话一出,人群里发出了一阵嗡嗡的讨论声,顾青颜无视众人,步伐坚决地走出了门外。而余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显然不明白一向尽责的总裁怎么会临时退场。 顾青颜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头查看着手机,屏幕再次暗了下去,他等了一等,最终石沉大海半没了声息。 他不由地想,林四月从来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要不要回过去呢? 他抬眸看了一眼天上飘动的白云,思考了几秒后,他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手指微动,将电话回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顾青颜将电话放到耳边,敛眸等了片刻,电话里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一样。 他皱着眉,嘴唇上下蠕动了两下,简洁利落地吐出了两字。 “说话。” “……夏白出事了,她在第一人民医院里。”声息很急促,显然有些慌乱。 顾青颜眼眸一闪,“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过来。” 说完,他顿了一顿,补充道“呆在那里别动,我过来找你。” “好。” *** 四月将手机放下,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能够让她的心情放松下来。 她只要乖乖在这里等着,等到他来了,就心安了。 因为精神一紧张一放松,人就容易疲惫,四月不知道顾青颜什么时候会到,便靠在右侧的墙上小眯了一会儿。 她不敢睡的太实,怕顾青颜来了找不到她,她就将脑袋倚靠在墙角,等到眼皮将要闭起的时候,她就用力掐一下自己的大腿。 可饶是如此,一顿折腾下来,她还是迷迷糊糊地闭起了眼睛。 顾青颜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他在护士的带领下来到急症室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四月。 尽管四月蜷缩在墙角,他甚至看不到她的正脸,可他心里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就是她。 彼时,四月又开始打起了瞌睡,脑袋跟小鸡啄米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头,就算这样,她手中还不忘紧紧攥着一只包。 好像生怕被别人抢去一样。 顾青颜在原地定了十几秒,放轻了步子,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四月的面前。 离得近了,他才清楚地看清了她的脸,一年不见,她似乎更瘦了,头发有些枯黄,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皱纹,显然不注意保养。 都三十岁的老女人了,怎么还是一副土包子的模样,一点也不知道好好打扮。 他刻薄地想着,嘴唇微张,刚想叫醒她的时候,冷不丁地,四月直接将脑袋撞到了他的腿上,也让他即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垂着眸,怔怔地望着女人的发旋儿,身形在这一秒钟定格。 四月明显也没有清醒过来,她伸手揉了揉额头,有些疑惑自己撞到了什么东西。她神色懵懂地仰起了脸,没有焦距的眼神对上了男人的脸。 她显然还没有认出他,缓缓地眨了眨眼皮,又将目光放到他的脸上,等到视野渐渐清晰,她一个激灵,身上的困意一扫而光。 她猛地站了起来,低着头,呐呐地道:“你来了。” 68|52.4.12| 顾青颜嗯了一声,目光仍然落在她的身上。 他的眸光湛亮,清透,如有一道彩虹落入了他的眼里,开出了七色的花。他一定不知道,当他神情专注地看着四月时,他的眼睛似乎会发亮。 四月见他不说话,默了默,转而担忧地道:“夏白她刚刚喝了酒,后来就肚子痛了,现在人在急诊室,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顾青颜听了,不由的有些沉默,他停顿了片刻后,才淡淡地说:“夏白以前饮酒过度,进过医院。” 四月有些震惊,怎么也想不通夏白怎么会喝酒喝得这么严重,她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男人似乎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出声道:“她这十来年也发生了很多事情,等她出来了,你可以亲自问她。” 四月愣愣地点点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夏白以前喝很多酒吗?所以这次是旧病复发? 她发现,她一直都没有好好了解夏白,如果知道夏白是这么个情况,她一定会好好监督她的。 正在她暗自揣测的时候,顾青颜无声地坐在了她的身旁。 他侧过脸,凝望着女人那张平淡的脸孔,她的颧骨略高,嘴角下垂,脸上有着未老先衰的痕迹,说的上是一张端正的脸,可跟美女一词又搭不上边。 可为什么,他却觉得她越看越顺眼,仿佛一切不和谐的因素,落到他的眼里,都会变得可爱起来。 譬如—— 她不常笑,但是笑的时候,眼睛会弯成一座桥。 她习惯性地低着头,当她低头的时候,洁白的脖颈会形成一个美好的弧度。 她紧张的时候,会下意识咬嘴唇,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她认真看人的时候,那双空茫的眼睛会睁的大大的,瞳孔里能够清晰地倒影出那人的影子。 瞧,她现在又在紧张了,牙齿死死地咬着嘴唇,手指下意识地扣着手上的包带。 顾青颜缓缓地收回了目光,右手却有意识似得,自发地握上女人放在膝盖上的手。四月惊了一跳,回过神来,目光落到了男人握上来的手上。 男人仿若未觉,手上微微使力,一点一点地掰开了四月攥的死紧的手指。 他的手很冰凉,肤色是兑了奶似的白皙,那股温度透过指尖传递到了她的心里。 四月这才发现,原来是她手上太过用力,指甲抠破了掌心,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疼。 她低下了头,不知怎么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顾青颜慢慢地抽回了手,没有说话,无声的静默在两人之间慢慢地延伸开来。 许久,他才眸色淡淡地问她:“这一年来,你过得好吗?” “挺好的。”四月敛眸回道。 男人嗯了一声,便再无话了。他很早就在心里编排着他们见面要说的话,他甚至已经预想了很多毒舌的话来讽刺她,可真的见到了,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知道她跟李宇过的很好,他不开心,见她面色憔悴,他也不开心。 既然左右都是不高兴,那他就不要见林四月好了,可是当接到她的电话,在那一瞬间徘徊在他心头的,竟然是喜悦的感觉。 林四月,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他们没有等多久,半个小时后,夏白被医生推了出来。 此时,夏白脸色惨白,但精神到底好了一些,当看到了在林四月身边的顾青颜时,她微微一愣,随即朝他们笑笑。 医生建议夏白住院几天,等到她彻底康复了再出院,顾青颜听从了医生的意见,给夏白办理了住院手续。 夏白有些疲惫,躺在病床上跟四月聊了几句后,就跟四月说她先睡一会儿。四月点了点头,给她盖好了被子,坐在了床头陪着夏白。 四月有些发愣,记忆中,夏白从来没有那么虚弱地躺在床上过,她一直都是活力四射的,在人群中天生就是一个发光体,她简单、快乐,就像一个小太阳。 可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夏白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了。 林四月回过头,看到顾青颜正站在窗前,目光落到了不知名的远方。她缓缓眨了眨眼,脑海里突然响起了夏白喝醉的时候说的话。 她说她跟顾青颜早就分开了,她说她和顾青颜根本不是情侣。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夏白才会不开心,才会在顾青颜有了别的女人后,不顾自己有肠胃炎,一个人买醉? 正在她胡思乱想着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顾青颜听到了铃声,不由地回过头,目光幽深地向她看来。 四月怕吵醒夏白,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快步走了出去。顾青颜见状,敛起眸,不动声色地跟了出去。 电话是李宇打来的,他说公司加班,今晚不回来吃饭了。四月就把自己在医院陪着朋友的事情跟他说了,李宇在电话里关心了几句,末了,李宇突然沉默了一下,说了一声对不起。 四月一怔,没有多问,只是温声吩咐他回来的路上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后,四月盯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她觉得心情有些沉重。这已经是李宇第五次给她打电话说要加班的事情了。 正在她愣神的空挡,顾青颜淡漠而微讽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男朋友?” 四月一惊,收好手机,下意识地转过身,却发现男人站的离她很近。如果她再上前一小步的话,她的额头都快要贴到他的嘴了。 她反应极快地后退了一步,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的神色,她微微低下头,小声地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顾青颜漆黑的瞳仁里划过一丝深色,他扯了扯嘴角,问道:“他来催你回去的?” 四月摇了摇头,有些迟疑地回:“他说他要加班,不回来吃饭了。” 顾青颜哦了一声,接着,他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暗含深意的笑来。 “你似乎很信任你的男朋友啊。” 四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她不由的有些沉默。 顾青颜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又瞥了一眼四月,转移话题道:“我肚子饿了,我们先出去吃饭吧。” 四月呆了一呆,刚想拒绝,看到男人神色专注地等着她点头,她就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顾青颜带她去的是一家清真菜馆,饭店装修的很高档,环境清幽,他们去的时候人并不多。顾青颜点的都是荤菜,看着那颜色浓重的肉类,四月忽然觉得胃疼。 不过吃的时候,四月才发现这些菜看着油腻,但是汁浓味厚,嫩而不膻,还挺好吃的。 顾青颜吃的并不多,尽顾着给四月的碗里添菜了,他发现自己很喜欢给她夹菜,看着她吃的两颊鼓鼓的样子,他有些心满意足。 他心想,她再不多吃一点,那瘦的没法看了。 不过四月倒也配合,将他夹过来的菜吃的干干静静,等到看她实在吃不下了,他才懒洋洋的收了手。 饭毕,顾青颜没有马上回医院,而是遛着四月去压马路。 快要五月份了,气温渐渐有些回暖。 四月习惯性地走慢,默默地跟在了男人的身后。顾青颜发现后,故意放慢了步子,想让她跟上来,可四月似乎没有发现他的意图,也跟着放慢了脚步。 她这个不好的习惯,隔了一年了还是没有改过来。 顾青颜深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一脸肃然地看着她。 “你是乌龟吗,走那么慢?” 四月默了默,赶紧快走几步,走到他的身旁。顾青颜见了,这才将胸口的郁气吐了出来。 不过,两人最终还是没有散完步。这个时间点,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四月虽然听话地走在了他的身旁,但是人流几次三番将他们冲散,到最后,顾青颜黑着脸,终于妥协了。 回去的时候,顾青颜的脸色始终有些阴沉,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线,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 四月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也没开口问他,两人一路无话地回到了医院。 到了病房,夏白已经醒了,看到两人进来,她的脸上漾起了虚弱的笑容,轻道:“你们回来了。” 顾青颜嗯了一声,晃了晃手上的保温盒,轻描淡写地道:“我们出去吃了个晚饭,顺便给你带了些粥。” 夏白发出一声惊叹,然后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嘟囔道:“我肚子饿死了,不过我现在没有力气,你喂我吃饭吧。” 顾青颜不知怎么的,侧过头扫了四月一眼,然后他回过头,脸上扬起了温柔的笑容,说了一声好。 夏白抓住了他那一瞬间的小动作,眼神有些黯淡,她努力装作轻松的样子,看着顾青颜有条不紊地打开了食盒。 四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怕自己呆在这儿会打扰到他们,就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因为四月不在,顾青颜给夏白喂粥的时候,总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都将粥洒在了雪白的被子上。夏白好脾气地按照全收,等到喝完了粥,她开玩笑的说他是不是失了魂。 顾青颜没有说什么,叫来护士,让她重新拿了一条干净的被子。 四月独自一人在厕所呆了很久,期间,李宇又给她打了一个电话,问她回来了没有,四月照实说了后,李宇沉默了一下,说他现在下班了,正好可以来接她。 她本想说自己可以打车回家,可李宇很坚持,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她只好同意了。回到病房时,顾青颜正在给夏白削苹果。他微微低着头,修长的手指稳稳的拿着手上的水果刀,动作随意而自然。 夏白看到四月回来了,嘟着嘴抱怨道:“四月,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 四月笑笑,转移话题道:“夏白,你觉得好点了吗?” “嗯。”夏白应了一声,目光有意无意地瞟着一旁的顾青颜。她发现,自从四月进来后,他手上的动作似乎变慢了。 “对了,夏白,我要回去了。”四月磨磨蹭蹭地说。 夏白有顾青颜陪着,她就不当电灯泡了。 这话一出,一直沉默的男人手上的动作一顿,他抬起眼,神色不明地扫了四月一眼,忽道:“你男朋友不是要加班吗?”潜台词是,你回去也是一个人,为什么要那么早回去。 四月显然没有听出弦外之音,耐心地解释着:“刚刚他打电话过来,说要来接我。” 顾青颜默了默,似笑非笑道:“看来,你男朋友对你挺好的啊。” 四月听懂了他语气里的嘲讽,她低下头,没有说话。 一旁的夏白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故作好奇地问她:“四月,你什么时候交男朋友的啊,他人怎么样啊?” “我们去年就在一起了,他对我很好。”四月低低地回。 夏白点了点头,又跟四月闲聊了几句。期间,顾青颜始终都很淡定地削着苹果,也不知道他这个苹果要削多久。 69|52.4.12发|表 四月没有等很久,李宇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在电话里说他已经到了医院楼下了,四月让他先等一等,她马上就下来。 挂断电话后,四月抱歉地看了看夏白,“夏白,我要走了,明天再过来看你吧。” “你怎么不让你男朋友上来啊,正好让我们认识一下。”谁知,夏白突然给出了这么一个提议。 四月一愣,直觉地开口道:“不了,以后我跟他请你们吃饭的时候,再介绍你们认识吧。” 夏白也没在这里多做纠缠,只是点了点头,让她路上注意安全。 等到四月离开后,夏白才正视了一直都很沉默的某人,在目光落到了那只光秃秃的苹果上时,她哑然失笑,许久,才伸手指着那只苹果,挑眉道:“这就是你削的苹果?” 顾青颜看了看被削的只剩下果核的苹果,一脸镇定地将苹果扔进了垃圾桶,随口说:“我重新给你削一只。” 夏白摇了摇头,慢慢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也许是知道她跟顾青颜之间再无可能,她的心反而落到了实处。 “青颜,对于四月的男朋友,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男人重新拿起了一个苹果,仿佛是跟苹果较上了劲儿,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目光专注地定在了苹果皮上。 夏白暗叹了一口气,以为顾青颜不会对此发表什么看法,却听他忽然沉声道:“她的男朋友并没有多好,林四月跟他在一起肯定不会幸福的。” 似乎是为了说服自己,他又再次强调了一句:“一定的。” *** 四月坐上了李宇的车,两人一路无话。 到了家里,四月将李宇脱下来的西装收好,状似不经意地道:“晚饭吃过了么?” 李宇怔了一怔,掩饰性地低下了头,支吾道:“嗯,在公司吃过了。” 四月敛了敛眸,也没说什么,而是走到了浴室给李宇放洗澡水。李宇跟在了她的身后,眼眸深处藏着一丝愧疚跟不安,他甚至在猜想着四月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为自己这个突然起来的想法而感到惊诧,李宇轻轻眨了眨眼,试探性地问道:“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没有啊。”四月答的从容,弯下腰用手探着水温。 水流哗哗的声音在浴室里回想着,两人之间有短暂的静默。 李宇放置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微微握拳,收拢又松开,是一个有些挣扎的举动。 最后,他上前一步,从四月的身后搂上了她的腰。 猝不及防地被人搂到了怀里,四月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鼻息间闻到了李宇身上独有的温暖的气息,她渐渐放松了身体,微微侧着头问:“怎么了?” 李宇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而是将下巴靠在了四月的右肩,仿佛要靠这个拥抱确定着什么似的。 四月没有得到回答,也就沉默了下来,心跳的有些缓。 许久,李宇再次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哑:“四月,我有一件事想要跟你说。” 那一刻,四月的心翩然沉寂了下来,她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等着他说出她早就预知的话语。 “我……”李宇开了一个头,沉默了一瞬,转移话题道:“我想你了。” 四月的睫毛轻轻一颤,将目光投到了浴缸里澄澈晃荡的水波里,袅袅的热气迷了她的眼。 “我不是就在你身边么?”轻若呢喃的话语自四月的嘴里流出,李宇轻轻摇了摇头,头发摩擦着她的耳机,传来一阵痒意。 男子涩涩一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这段时间经常想你,走路的时候想,上班的时候也想。” 四月直起了上半身,李宇的手随即从她的腰上撤了下来。 “说什么傻话呐。” 女人的话语里带着淡淡的叹息跟无奈,李宇目光定定地落到了她的眼底,却只能在里面看到白茫茫的雾气。 他笑了笑,也不辩驳,四月抬手将脸颊上的发丝别到了耳际,抬眼看他:“你先洗澡吧,我出去了。” 这一次,李宇没出声,微微侧过身,让四月从他身边擦过。 直到她的背影隐没在了门后,他才黯淡下了眸光,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隔天一早,四月送李宇出门后,在屋里发了一会儿呆。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已经在这里住了一阵子了,她却忽然觉得这个屋子有些陌生。在屋里坐了片刻,她走到厨房,将煮的营养粥捎上一份,打的去了人民医院。 到病房的时候,夏白已经醒了,手里正捧着一本书。 看到四月,夏白扬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冲她点了点头,“四月,你来了。” “嗯。”四月走上前去,提了提手里的保温盒,“你吃过早餐了么,我给你带了一份。” “哇,四月你真好。”夏白眉眼弯弯,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保温盒看。 事实上,她已经吃过了早餐,不过毕竟是四月的心意,她也就装作没有吃过的样子。 粥还温着,四月小心翼翼地给夏白盛了一碗。 “你能自己吃吗?要不要我喂你?”她担心夏白身体还不舒服,不能主动拿碗筷。 夏白将手上的书放到了床头柜上,四月瞥了一眼,书名是《遇见未知的自己》。 “不用啦,我自己可以的。”说罢,夏白就主动朝着四月伸出了手。 四月将粥递给了夏白,然后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与昨天相比,夏白的脸色显然已经好了很多,眼神也多了一丝别样的神采。 喝粥的期间,两人彼此之间没有说什么话,等到一碗粥见了底,夏白打了一个饱嗝,夸道:“四月,你手艺真好,比医院大厨的手艺好多了,以后谁娶了你一定很幸福。” 最后一句话,四月听不同的人对她说过,可都快三十了,可以娶她的人也没有到来。 四月接过了夏白手里的碗,要收拾保温盒的时候,夏白突然从身后提醒道:“四月,保温盒里还有粥吧,我一会儿还想吃,你能不能将保温盒留在这里啊。” “当然可以了。”四月不疑有他,将保温盒的盒子盖好。 四月在医院陪了夏白一个上午,快要到中午的时候,她才坐公交回去。夏白留她在医院吃饭,对此四月只是摇了摇头,推说家里还有事。 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走,顾青颜后脚就来到了医院。 同样是给夏白准备了营养而丰盛的午餐,夏白早上连吃了两顿早餐,此时肚子有些撑,对着男人带来的午餐敬谢不敏。 顾青颜也没有勉强,只说她饿的时候再吃也是一样的。 将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到了一旁样式老土的保温盒上。尽管心里已经猜测到了什么,他偏要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微微侧头看向了夏白。 “已经有人给你送了午餐了么?” 他的声音仍旧漠然,听不出什么情绪。 夏白也学着他的样子,漫不经心地回:“哦,这是四月给我送来的早餐,我吃不下了,就让她先放在了这里。” “她什么时候走的?”男人身体自发地移动到了那只保温盒旁,定定地看了几眼后,他伸手将盒子打了开来。 “刚走没多久。” 夏白在他身后看着他,而听到她这句回答的顾青颜身形似乎微微一顿。 她沉沉吁了一口气,又道:“如果你要去追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话音刚落,男人很快就接了口:“我又没什么事找她,追什么追。”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怎么满意,他还轻轻嗤笑了一声。 夏白知道他别扭的性格,也不戳破。 顾青颜似乎也觉得没意思,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保温盒里的米粥上。 只是普通的鸡肉粥,里面放了鸡肉玉米香葱等一系列食材,并没有多么特殊。 他凝望了几眼后,头也没回地道:“我还没吃饭,就先拿这些粥将就一下了。”说完,他也不等夏白回答,就自顾自地拿起了一只空碗,给自己舀了满满一碗的粥。 夏白在床上看的有些失笑,但到底也没说什么。 顾青颜也没坐下来,直接站在一旁,修长而白皙的指尖稳稳地端着那一碗鸡肉粥。他喝粥的动作称得上优雅,动作不紧不慢,转瞬间就将手里的粥吃完了。 他慢慢舒缓了眉间的褶皱,唔,这粥味道还挺不错的。 支着脖子朝里张望,只剩下最后一口了,他也没浪费,全部吃进了肚里。 回过头的时候,夏白正用着探究地目光凝视着他,也不知道在他身后看了多久。 顾青颜眉色不变,淡淡地评价道:“这个保温盒材质不错,粥还是热的。” 果然是口是心非的家伙。 夏白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顾青颜也有这么幼稚别扭的一面,而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沉静而深不可测的。 思及此,夏白的眼神微微一黯,却又听到顾青颜在那厢开口道:“夏白,林四月明天还会过来么?” “不知道,她没说。”夏白很快就回过神来,对上男人意味不明的眸色,她咽了口口水,忽然道:“青颜,四月马上要结婚了,如果你喜欢她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不。”男人摇了摇头,“你们所有人都说我爱她,可是为什么我不知道。” 70|52.4.12 顾青颜的这句话,说的又急又重,似乎在急切的否定着什么。 夏白张了张嘴,声音突然放的很轻:“你真的不知道么?” 男人没有回头,后背挺得很直,放置在身侧的两手微微收拢,他头一次忍不住问自己,他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她么? 可是如果真的喜欢她,他会在这十年间对她不闻不问,从来不会打听她的下落,也不会去想她过得好不好么? 他的时间仿佛定格在了十多年前,林四月站在了满是鲜血的楼梯口,睁着那双黑的有些空洞的眸子,仰头看他的那一刻。 真奇怪,那时候的他,竟然会在女孩凉薄的目光里,看到影影绰绰的笑意。 那也是林四月留给他的最后一个目光,在十年前。 往后的岁月里,他一直梦到了她的那个有些诡异的笑容,他想在梦里问她,她在笑什么,可每一次,梦里的女孩都会用着略带怜悯的眸光看他,在他伸手触不到的地方。 “青颜,我知道你一直在暗地里接济着四月的阿婆,直到对方去世。”夏白抿了抿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在背地里做这些,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设局让齐遇借上高利贷。” “你在胡说些什么?”男人蓦然回过了神,那一瞬间,他盯视着她的眸光凌厉而迫人,仿佛一只张着獠牙的兽。 夏白放在被子上的手指微微一颤,努力睁大了眼睛与他对视。 “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就说怎么那么巧,齐遇借高利贷怎么会借到你的头上来。”夏白自嘲一笑,眨了眨眼皮,眼里浮现了淡淡的哀伤,“你步步为营,让四月主动找上你,又三番两次破坏她的情缘,你做这一切难道不是喜欢她么?” 男人没有回答,空气中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顾青颜微微闭了闭眼,道:“你猜错了。” 顿了一顿,又道:“我只是因为心底一直有一个疑问没有解开,所以才找上的林四月。” “只有她能解开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一刻,夏白突然有点可怜起了四月。 如果他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心,一直用错误的方式来对待四月,如果她是四月,宁愿不要他的爱。 “只有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轻声地给予了这样的回答。 *** 四月发现,自从上一次李宇在浴室拥抱了她后,他又变成了那个准时上下班的李宇。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将外面的事情解决了,依旧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只是她怕了他的反反复复,那样会让她觉得很累。 她在心底告诉自己,如果再有下一次,她不会再给李宇机会,宁愿将一切都摊开在了阳光之下。毕竟,她的人生她的幸福,不需要依附他人才能够获得。 自她做下了这个决定起,李宇再也没有出什么差池,一切也都没有什么异常。 说不清楚为什么,四月微微松了一口气。 李宇不忙了,两人就商议着将房子定下来。李宇有一朋友在房地产公司工作,说是有一套房正在举报优惠活动,而且房子的地址离李宇的工作地点很近。四月对于买房没什么经验,就全权交给了李宇去办。 李宇自是不肯,拖着四月去看了房,本来以为要多跑几趟,但是看到了朋友口中说的那套房,发现还真的挺不错的。李宇琢磨着先交了定金把它定下来。 因为李宇打算先付个首付然后按揭,四月就将自己的钱都拿了出来。 李宇就笑她,说她傻,怎么也不肯收,四月没法子,只好将钱收了起来,计划着以后装修房子的时候总要花钱。 日子不愠不火地过着,转眼就到了五一,李宇放了三天假,这三天来,他就带着四月到处逛逛。 他发现四月仿佛脱离了社会很久,很多东西都没有玩过,到最后,他会轻柔地唤她“小土包子”,四月也不恼,只是恬静地微笑。 最终,房子是由李宇一人付清的首付,名字是写的他跟四月两个人的名字。 因为他们是六月二十号的婚礼,时间就有些赶,最后决定在李宇家办婚礼,然后婚后先在现在的公寓里住上一阵,等到房子都装修好了,他们俩再搬进去。 李宇的这一步步,都是在朝着两人的未来努力着,四月的心在他的带领下,终于觉得踏实了一些。 *** 环境清幽的咖啡厅内,苏紫无聊地拨弄着手机,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小时了。 这一段时间以来,李宇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避开她,不管是发短信也好,还是打电话也好,统统都石沉大海。 到后来,她没了耐性,直接打了一条长短信发了过去,大致是说如果他不来的话,她就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告诉林四月。 这一次,她终于收到了李宇的短信,只是一个稍显吝啬的“嗯”。 本来以为顾青颜交给她的任务没有什么挑战性,她也从李宇的眼神中发现了他对她的迷恋,可是当她提出要他跟林四月分手的时候,李宇说什么也不答应。 到最后,她火了,直接甩出了一句“有她没我有我没她”,让她怎么也没有想通的是,李宇竟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林四月。 她曾经远远看过林四月一眼,不得不说,真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女人。 她们之间虽然长得有些相似,但是她很自信,自己绝对比那个女人漂亮的多。 收回神思的时候,李宇正好推开门走了进来。 虽然满肚子火气,苏紫依旧朝着他露出了温柔的微笑,轻声地抱怨着:“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李宇在她对面坐下,眸色淡淡:“对不起。” 苏紫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嘴角,微微歪头看他,她知道自己在这个角度,跟苏青特别的相像。 “想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李宇开口拒绝,继而又道:“我今天来,是有些事想要跟你说清楚。” 见他神色郑重,目光冷凝,苏紫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道:“如果你是要说分手的事,我不同意。” “苏紫。”李宇压低声音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对不起,我已经有四月了,我不能对不起她。” 苏紫嘲讽一笑,懒散地提醒道:“事实上,当你接受我的邀约的时候,你就已经对不起她了。” 李宇听了,沉默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陷入过去的回忆拔不出来,苏青已经是过去式了,如果说,他当初是因为四月长得像苏青而追求她的话,这些日子的相处后,他发现四月跟苏青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他被四月吸引,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她是四月,那个虽然沉默寡言,但是有着一颗干净透明的心的四月。 李宇直视着苏紫,目光不躲不闪,“苏紫,如果你要去跟四月说,我不会阻止。”他停顿了一瞬,“因为,我会主动跟她坦白,至于她愿不愿意原谅我,我都接受。” “你——”苏紫没有想到李宇竟然会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很抱歉。”李宇没什么情绪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来,冲着她弯了弯腰。 随后,在苏紫的视线里,他笔直地转身,一步步地离开了这里。 许久,苏紫才收回了目光,她怎么也不愿相信,自己竟然会输给林四月那样的女人。在她印象里,女人要有人爱,要么就是要会卖弄风情,要么知情识趣,像林四月那样跟个木头似得,毫无情趣可言,怎么一个个都喜欢她? 冷静下来后,苏紫深深吸了一口气,跟顾青颜打了一个电话。 “抱歉,这次的任务失败了。” 而李宇回到公寓的时候,四月正忙活着做菜,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李宇在原地顿了片刻,才走上前去。 “四月,我有话想跟你说。” 耳边突然传来了李宇的声音,四月愣了一愣,抽空扫了他一眼,见他面色沉重,她隐约猜到了他要跟她说什么。 思考了几秒后,四月直接关了火,将身上的围裙脱了下来,然后跟着李宇走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有什么事,你说吧。”四月两只手交握着放在了膝盖上。 她早就做好了摊牌的准备,如果李宇有了真心想要在一起的人,她会祝福他并潇洒地离去。 “四月,我要跟你道歉,因为这一段时间,我对你撒了谎。” 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李宇的心里与些忐忑,他不知道四月会不会原谅自己,但是如果不说出来,他过不了自己的良心。 四月没吭声,显然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李宇微微启唇,将苏紫的存在告诉了她。 并且,他将自己深埋的过去也一并告诉了她。 虽然四月早就猜到了什么,但是亲耳听到他说出来,她还是觉得有些心惊。尽管李宇说的轻描淡写,但是不难知道,当时的李宇因为苏青的离去,有多么的痛苦。 她算是明白了萧离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话,她永远也争不过李宇心底的那个人。 可是有一点萧离想错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取代苏青在李宇心底的位置。 等到李宇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跟她说完后,四月沉默了下来。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她用黑白分明的目光看着他,因为太过干净而纯粹,似乎就能透过他的眼睛窥探进他的心里去。 她说:“李宇,这是最后一次,我愿意相信你。” 71|52.4.12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顾青颜懒懒地抬头看了一眼。 那一眼,透着点漫不经心,落到苏紫的眼里,却觉得他的内心并不如外表来的平静。 她绕过沙发想要坐到男人的身旁,他目光一凝,就这么冰冷地盯着她,让她只好悻悻地转过身坐到了他的对面。 苏紫将左腿搭在右腿上,伸手掏出了烟盒,熟练地掏出了一根烟,叼在嘴里的时候她抬头看了顾青颜一眼,嘴唇微动:“不介意我在这里抽烟吧?” 这个女人真是嚣张,任务失败了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面对他。 而他竟然也都容忍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她那张脸,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见对方没有说话,苏紫轻轻一笑,微微低头点上了烟。她的动作极为漂亮,低头的那个角度,跟林四月非常的像。 蓝色的眼影在苏紫地眼角晕染开来,魅惑而张扬,顾青颜眸光微微一闪,回过了神来。 “这次的报酬,我已经汇到了你的卡上,往后你不需要再继续这个任务了。” 听到这句话,苏紫有些诧异地抬起了眼,烟雾缭绕中,她的目光有些深沉,片刻后,她问:“怎么,我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就打算将我一脚踢开了?” 顾青颜拧眉看她,语调越发的冷:“收起你的幻想,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关系。” 苏紫听到他说这样的重话,也没有觉得恼,只是淡淡地道:“你真是无情,我真的很喜欢你。” “喜欢?”男人微微扬起了声线,冷漠的眼里渐渐浮上了些微的笑意,他喑哑着嗓音道:“你的喜欢与我无关。” 两人简短的对话结束,苏紫便拿着包离开了。离开之前,她刻意地强调了一句:“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我一定会拿到的。” 对此,顾青颜连一个眼神都吝啬。 等到脚步声消失了,他才将自己埋在了沙发里,手肘撑着膝盖,右手扶着额头,静静地沉思着。 灯光、暗影在他的身上交错,衬得他的脸晦暗不明。 *** 婚期越来越近,李宇的家人也开始着手筹备婚礼的事了。 这些天,四月被李兰兰拖着去美容院做保养,掇拾一番后,看着好像确实年轻了几岁。也许是因为人逢喜事精神爽,四月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中和了她脸上的棱角。 与他们这里热闹的情况相比,夏白这里就安静的多。四月后来又来看过她几次,但不知道是不是命中注定,每次都能跟顾青颜错过。男人虽然面上没说什么,但是夏白知道他心底估计不会觉得太开兴。 “青颜,四月的婚礼,你参加么?” 瞧,她现在又故意拿话刺激他了。 自从想明白后,夏白也不再执着于过去了,只是看着这么多年,顾青颜还是孤身一人,不免有些着急。 “她的婚礼,我为什么要去?”顾青颜没看夏白,只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远处的房檐上,有一群白鸽在嬉戏。 “毕竟同学一场,到时候我跟萧离都会去,你不来吗?” 男人微微垂下了眸,目光落到了窗台边的那一盆仙人掌上。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仙人掌上的刺,可是再小心,还是会被刺伤。 许久,他声线清冷地回:“我就不去了。” 夏白听了,心里悄悄叹息了一声,也就不多说了。 她想,四月跟顾青颜之间,终究还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有相交的那一天。 婚礼前夕,李母突然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摸着厚度,感觉里面装的东西还不少。虽然有些疑惑,她还是走到了僻静处,将信封上的封条撕了开来。 信封里装着的,是一叠密密麻麻的资料,关于四月的。 李母倏然静下了心,慢慢地浏览着这一份资料,将四月的身世背景都看了个大概,等到合上资料的时候,她深深吁出了一口气。 李宇因为过去的事情一直放不下心结,都到三十岁了,也没有再交女朋友。因而当他将四月带回来的时候,作为母亲,她为李宇终于能走出过去的阴影而感到开心。 那时候她想,既然儿子喜欢,那她也就喜欢了。更何况四月可靠又本分,虽然家世不好,但小俩口过日子只要媳妇贤惠就差不到哪里去。 她承认自己是心急了一些,眼看着同龄人都子孙绕膝了,她也想要抱孙子了。 而现在,她发现自己做错了,现在,她要将这个错误扳回来。 这一天,四月看外面太阳很好,就将屋里的床单被套都给洗了,听到门铃声的时候,她微微一愣,这个时间点会有谁来呢? 带着这样的疑惑,她走过去开了门,看到是李母,她顿时有些局促。 “伯母,你怎么来了,进来坐。”四月微微侧开了身。 李母微微颔首,从四月身旁走了进来。 她很少来李宇的公寓,眼前干净整洁的大厅,让她眼前一亮,随即又悄然叹气了一声。 四月其实很好,只是…… 将李母带到沙发上坐下后,四月去厨房给她泡了一杯茶,将茶轻轻放到李母面前的时候,对方将手里的一份东西往前推了一推。 四月的目光定了一定,眼里瞬间闪过了一丝困惑。 “昨天收到的,不知道是谁发来的,你先看看吧。” 听出了李母话里的凝重,四月顿了一顿,伸手拿起了那份文件,将里面的资料抽了出来。 是一份很详细的人物档案。 四月垂下眸子,安静地看着,除了睫毛微微轻颤之外,并无其他异常。 安静的氛围中,只有翻阅纸张的沙沙声。 四月拿资料的手很稳,浏览的速度很快,说的上是一目十行,毕竟对于自己的身世背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资料上的陈述词很客观,并没有什么夸大的成分,却详细地概括了她曾经的经历。 等到将这份资料看完,也不过过了十五分钟。 见四月放下了手里的资料,李母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茶,叹道:“四月,我知道你是一个很不错的孩子,人勤劳善良,不骄不躁,对阿宇也好,只是——” 她顿了一顿,布满细纹的双眼闪过了一丝复杂,“我们李家家世清白,从来没有做过违法犯罪的事情,而且阿宇打小的愿望就是当一名警察,虽然后来阴差阳错做了建筑师,但是他是一个正直纯良的人。” 末了,李母对四月意味深长地道:“我说这些,你明白么?” 四月一直垂着头,目光放在了茶杯的花纹上。 她伸手摩挲着茶杯的边沿,一下又一下,“我明白的。” 李母这才露出了轻松的笑容,略带感激地看着四月,“谢谢你了,四月。” 李母走了,那一份资料留了下来,仍然搁置在了那一方小小的茶几上。四月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步子微顿,然后将那份资料收了起来。 她将被套被单挂在了晾衣架上,又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起身走到了卧室,翻出了她的行李箱。 四月的动作放得很慢,将衣服一件一件地往里塞,如果仔细看的话,其实她的眼里没有什么焦距,还残留着一丝茫然。 她的行李很少,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了,至于她摆摊的工具,找个时间邮寄回去就好了。 现在她能做的就是等,等李宇回来,将一切跟他说清楚。 李宇今天回来的很早,他将公文包放在了沙发上后,顺势坐到了四月的旁边,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菜么?” 他的语气很轻快,显然心情不错,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下个月就要加薪了。 四月将脸藏在了暗影里,低声道:“李宇,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话啊?”李宇没有察觉到四月的异样,满心满眼都是他跟四月两人幸福美好的将来。 四月用力扣着自己掌心的肉,声音平稳无波:“我们分手吧。” 空气突然静了下来。 她察觉到李宇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微微收紧,有些疼。 “你说什么傻话呢。”李宇的嗓音里藏着克制,又似乎是觉得自己太严肃了,故作轻松的样子。 “我已经想清楚了。”四月没有将头抬起来。 没有情绪波动的话语落到李宇的耳里,仿佛一根针,刺得他心口泛疼。 他抿了抿嘴:“我不同意。” 因为知道四月从不开玩笑,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所以他才更加不能接受。这太突然了,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新房也要开始装修了,一切都在往着好的方面进行着,她却在这时跟他提分手。 “四月,你是在说笑的吧?”李宇将四月的肩膀掰了过来,迫使她面朝着自己。 四月没有抵抗地转过身来,终于抬起眼看向了他。 那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漆黑的眸子放空,嘴角边却勾起了一丝笑。 “李宇,以前跟你说的原谅你之类的话,我都是骗人的。” 72|52.4.12 李宇张了张嘴,突然哑口无言。 原来,四月对于他跟苏紫的事情,还是不能介怀,既然这样,那她为什么会答应跟他结婚? 似乎是知道他要问什么,四月轻笑着道:“你真是傻,我是骗你的,不这样做,怎么能够报复你呢。” 她将李宇的手推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开两步后,她回过头,“以后可不要那么傻了,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你心灵出轨的,无论有什么借口,出轨就是出轨,而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一点。” 说完这一番话,她似是不想再看他一眼,提步往主卧室的方向走去,她的行李还在那里。 “四月。”李宇突然出声叫了她的名字。 四月步子微顿,停在了卧室门前,接着,她听到了李宇艰涩而无力话语:“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一直没有说是不是就在等着这一天,让我在最幸福的时候从天堂坠落。” 女人没有说话,许久才摇了摇头,道:“如果真是这样,我应该在婚礼的那一天宣布,而现在,我只是不想陪你玩下去了。” 随即,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李宇神情痛苦,将头重重地抵在了膝盖上。 对于四月,他从来都是认真的,如果不是因为一时的迷失而走错了路,他们一定会幸福的。 没过多久,行李箱拖动的声音由远及近,然后在李宇的身边停驻。四月拉着行李箱站在了一边,眼神落到了李宇的发旋儿上。 “我先走了,还有一些东西,我改天再来拿。” 男子依旧没有抬起头,四月定定地站了一会儿,没有得到他的回答,便道:“李宇,再见。” 再次迈开步子的时候,李宇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左手腕。 低沉而沙哑的声音闷闷地从旁边想起:“四月,别走。” 四月眸光黯淡,左手轻抬,缓缓地挣脱开了李宇的手,“对不起。” 掌心的温度被抽走,男子无力地将手垂落在了沙发的扶手上,很快,前方传来了大门阖上的声音。 他闭了闭眼,这才将头抬了起来,目光虚无地落在了某处。片刻后,他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伸手拉开了窗帘,透过窗户观察着楼下的情形。没过多久,四月拉着行李箱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帘。 他回来的时候,外面下起了细密的雨丝,这会儿四月手上撑着把黑伞,在雨幕中停下了脚步。 眼前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窗摇下来,男人清俊的侧脸有些模糊不清。 “上车。” 只两个字,却透着他独有的强硬姿态。 这一次,四月没有如同以往那样乖乖听他的话。她不是傻子,为什么李母会收到她的档案,为什么那么巧,他就等在了这里。 仿佛早就知道她会离开一样。 伞檐下,四月沉默地看着他,空气中只有雨滴落在伞面的“哒哒”声。 顾青颜不是有耐心的人,等了片刻,见四月丝毫没有动作,他拧紧眉头重复了一遍:“上车。” 这是她第一次违抗他的命令,他有些不快,心里还有些难言的窝火。 四月撑着伞后退了一步,低声道:“对不起。” 说罢,她直接转身,沿着相反的路走去,她想着可以先去阿婆的房子将就个一晚。 眼见她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走,顾青颜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开车。” “是,顾先生。” 黑色的车子划过了雨幕,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雨丝顺着半开的车窗洒落进来,很快就濡湿了他的眼睫。他轻轻眨了眨眼,长睫在眼底留下了淡淡的湿意。 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回想着女人那张严肃刻板的脸,顾青颜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放置在腿上的两手松了又紧,最后猛然握成拳状。 “老王,调回去。” 司机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还是依照着他的话原路返回。 *** 李宇将刚才的那一幕看进了眼底,思考了几秒后,还是觉得不放心,伞也没带直接冒雨奔了出去。 他想着,不管他跟四月之间还有没有可能,这么晚了,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外。 从楼上到楼下不过只需要短短一分钟,等到站到了小区门口,李宇迟疑片刻,按照着四月离开的方向找去。 因为下雨的缘故,不过六点,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李宇疾步上前,寻找着四月的身影,可偌大的路面,空空荡荡,除了偶尔车灯闪过,哪里有四月的影子。 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辆有些眼熟的车子,李宇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侧头望去,后座的男人同样也在朝他看来。 顾青颜的记忆力很好,只消一眼,就迅速在脑袋中找到了有用的信息。他见过李宇的照片,当下就知道对面的男子正是李宇。 他吩咐司机在路边停车,躬身下车,径直走到了李宇的面前。 两人面对面站着,虽然顾青颜气势凌厉,但李宇没有丝毫的慌乱,神色从容地与之对视。 司机老王匆匆拿着一把黑伞走下了车,为顾青颜打着伞。男人眸色不变,不慌不忙地看了李宇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好。” “你好。”李宇虽然没有见过他,心里却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像。 李嫂曾经跟他提起过,说顾先生跟四月的感情不一般,面前这个陌生的男子,应该就是李嫂口中的顾先生了。 顾青颜暗自打量着李宇的脸,然后默默跟自己作比较,心道,林四月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劲。 不管是齐遇还是李宇,她的品味从来就没有好过。 “顾先生,我想请问一下,四月在哪里?”李宇刚刚在窗前看到过四月跟顾青颜在交流着什么,现在找不到四月,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 听到李宇开口说了这么一句,男人微微一愣,语气蓦然沉了下来。 “这一句话,应该由我来问吧。” 一听对方这么说,李宇就知道四月的失踪跟眼前的男子没有关系,只是四月刚刚还在这里,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 见李宇的反应确实像是不知情的样子,顾青颜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心跳的缓了缓。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顾青颜掏出手机一看,是苏紫打过来的。他眉头深深皱起,当即就想直接挂了,就在快要按掉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在铃声的最后一秒接起了电话。 “喂?” “顾青颜,是我。” 男人“嗯”了一声,直接逼问:“林四月的失踪跟你有没有关系?” “干嘛提起她啊,你不是不喜欢她么?” 顾青颜心里有数了,转过身走向车门,李宇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大步上前抓住了他的肩膀。 男人步子一顿,肩膀轻轻一抖,李宇的手就从他的肩膀顺势落下。 李宇不死心,还要上前,司机老王挡在了他的面前。 顾青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调转方向坐上了驾驶座的位置。 ——啪。 车门关上的同时,他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对电话里的苏紫道:“我是不喜欢她,但是她也不是你可以动得了的人。” 李宇站在外面,透过车窗,只能看到男人弧度优美的下颌。 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飞速的驶向了前方。 男人嘴唇紧抿,出奇地耐心,“苏紫,不要做傻事。” 电话另一头的苏紫轻轻一笑,“你想不相信,林四月不在我的手里。”说完这句话,她伸出了涂着红色指甲油的食指,对着屏幕轻轻一点。 嘟嘟嘟。耳边传来了一阵忙音,顾青颜猛地踩了刹车,攥紧了拳头用力地砸向了方向盘。 该死。 *** 四月醒来的时候,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在哪里。 她的记忆有些断片,只记得跟顾青颜分道扬镳后,她就去了公交站台等车,然后她觉得脖子一疼,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微微转动了一下脖子,脖颈后方又传来了顿顿的痛感,让四月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醒了。” 左前方蓦然传来了一道略显凉薄的男性嗓音。 声音有些耳熟,四月循声望去,才发现这个屋子还有一个人。那人置身于光线找不到的角落,几乎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她有些警惕地看着那个方向,身体自发地朝后退去,直到贴到了墙角。 “你是谁?” “呵。”男子有了动作,只见他站了起来,光影在他的脸上迅速地划过。 等到他从角落里完全走出来,四月正好看到了他那称得上清俊的脸,只是脸颊处的那一道疤痕,破坏了他的美感。 “是你。” 来人正是许久没见的何许。 “你还记得我?”何许歪头看她,挑了挑眉道:“真是我的荣幸。” 如果这是荣幸,她宁愿不要这样的荣幸。 四月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灰,声音也有些飘,“你抓我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73|52.4.12 光线昏暗的室内,墙角零散地堆着一些易拉罐跟泡面盒,左侧靠窗处搁了一张旧沙发,沙发的皮子掉了一块,露出了里面发黄的海绵。唯一完好的一张桌上,放着几本杂志跟一些旧报纸,通过晕黄的边缘,猜测着应该有些年头了。 何许这一次没有戴鸭舌帽,整张脸露在了外面,斯斯文文的样子,没有半分匪气。 “别担心,我不会拿你怎么样。”何许扯了扯嘴角,低头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烟盒,熟练地捞了一根烟点上。 空气里的味道并不好闻。 四月嘴唇紧抿,撑在地上的两手微微收紧,指甲嵌进了掌心也不自知。 何许的目光随意地扫了她的手指,从犄角旮旯抽出了一张折叠椅,摆在了四月的面前。 “坐。”他微微扬起下巴,语气言简意赅。 四月沉默了一会儿,按照他说的坐了下来。 何许微微一笑,转而走向了那唯一一张桌旁,将桌上的报纸收好,他双腿轻轻弹起,悠悠地坐到了桌角。 当他的目光落到报纸上的某处时,他的眼神刹那间柔了下来。 “其实你的性格跟我认识的一个人有点像。”将那些报纸拿在了手中,何许随意地翻阅着,修长的长指在报纸上徐徐勾勒着什么。 四月的角度,看不到报纸上的内容,她将话题转了回来,继续道:“你将我带到这里,是为了威胁萧离吗?” “萧离?”何许玩味地念着这个名字,然后对着四月摇了摇头,“整天东躲西藏,其实挺没意思的。” 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四月习惯性地抠弄着掌心,垂头不语。 周围有些静默。 何许耸了耸肩,拿出手机,当着四月的面给萧离拨去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紧接着就传来了萧离熟悉的嗓音:“喂?” “萧离,还记得我么?” 电话那一头,萧离面色凝重地扫了身旁的顾青颜一眼,才对电话里的人道:“我怎么可能听不出你的声音,何许,四月在你手里么?” 电话里传来了一声轻笑:“想听一下她的声音么?” 这一头的何许轻巧地落地,走到了四月的旁边,将手机放在了四月的耳边。 心跳骤然慢了一拍,四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紧绷:“萧离,我没事。” 听到女人略带沙哑的音色,顾青颜眉头微微一动,眼里闪过了一丝深沉的眸色。萧离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男人眼神微暗,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他从未想过林四月会遇到危险。 自从女人失踪后,他的心就一直荡在了半空中,迟迟找不到归处。才短短一天的时候,再一次听到四月的声音,顾青颜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如果他昨晚能够强硬一点,直接将她拖上车,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分不清此刻内心蕴含着什么样的情绪,顾青颜站得笔直,等待着四月能够再多说一句话。 然而,四月没能再开口,手机重新回到了何许的手里。 “萧离,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捉住我么?”何许顿了一顿,“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萧离眉头一肃,握着手机的指尖用力收紧。 何许微微垂下了头,声音依旧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我要你带一个人来见我,到时候,林四月,还有我的自由,我都一并交给你。” *** 电话被挂断了。 萧离将手机放到了桌上,呼出一口气,转身对顾青颜沉沉地道:“何许让我帮他找一个人,慕欣。” “慕欣?” “怎么,你认识?” 顾青颜默了默,“有过一面之缘。” 萧离一拍手,道:“那太好了,对了,你能联系到她么?” 顾青颜神色沉重,思索了片刻,对着何许微微颔首,继而想起了什么,他嘱咐道:“这件事,你先别报警。” 萧离虽有疑惑,但看到顾青颜的脸色并不轻松,便对着他点了点头:“好。” 顾青颜早前确实见过慕欣,在祁氏举办的慈善晚宴上。那时候她是作为祁家三少的女伴出席的,因为慕这个姓比较少见,他一下子就记住了。至于慕欣这个人,老实说他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祁氏是靠造船行业发家的,后来规模越来越大,在餐饮娱乐等行业都有所涉猎,是c市的有头有脸的大家族。他跟祁氏有过生意上的往来,但跟祁盛没有什么交集,坊间传闻祁盛是祁振天的私生子,为了掩盖这个丑闻,将他交由祁振天的原配养大。 各中原因,虽然只是道听途说,但祁盛不受待见却是事实。 顾青颜连夜赶往了c市,到达跟祁盛约见的高尔夫球场时,已经是早上九点了。 他是用谈生意的理由将祁盛约出来的,那时候祁盛正坐下休息区,满不正经地跟身旁的女伴调笑。女伴一副网红的打扮,穿着黑色修身短裙,露出了底下修长而白嫩的双腿。 看到顾青颜过来,祁盛也没坐直身体,斜斜地靠在了女伴的身上,懒懒地抬起了眼皮。 “呦,顾总你来得真早。”因为嘴里在嚼草莓,他的声音有些含糊。 顾青颜扫了那女伴一眼,目光淡淡,却让女方的身体微微一僵,“祁少,你们要谈事情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眼前这个男人的目光太过犀利,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别呀,你走了,我一个人多没意思啊。” 祁盛双手揽住了女子的肩膀,轻轻松松地将对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两人暧昧的姿势落到了顾青颜的眼里,他神色不变,缓缓地开口道:“祁少,我今天来找你,不光是为了谈生意,还想跟你打探一个人。” 祁盛狠狠地亲了一口女伴的脸,目光没有看他,“什么人啊?” “慕欣。” 祁盛愣了一愣,将怀里的女人推开,这才将眼神转到了顾青颜的身上。 “你找她做什么?”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的男人,眼神有点冷,还带着淡淡的敌意。 见对方这个反应,顾青颜的心里放心了些,“不是我找她,是有人要见她。”他来的路上就一直担心祁盛对慕欣没什么印象,毕竟花花公子女人见得多,也玩的多,不可能个个都记住。 祁盛沉默了一瞬,身体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睨了顾青颜一眼。 “慕欣早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他两手一摊,吊儿郎当地道:“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顾青颜太阳穴处跳了跳,冷静地道:“c市东岗那一块地皮,据说你家老爷子很感兴趣,如果你能够告诉我慕欣的下落,我可以在市场价的基础上降低两成。” 因为祁氏压价太低,顾青颜本来根本没有考虑祁家。 对于他开出的条件,祁盛一点不心动的样子,“顾少,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 “三成。”顾青颜眉头都不皱。 祁盛没松口,一旁的女伴听得暗暗心惊,她知道东岗那块地皮现在都炒成了天价了,让出三成,那要好几千万的差价呢。 “四成。”男人食指摩挲着唇畔。 祁盛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顾少,你为什么一定要见慕欣?” “这个你不用管。”顾青颜顿了顿,眉锋下压,“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顾青颜说的没错,祁氏对他手里的那块地很是看重,如果他能够一举拿下来的话,对自己在祁家地位的提升很有用。 祁盛懒散地半眯起了眼,眼里精光一闪,道:“慕欣是我的未婚妻,我比较好奇谁要见我的未婚妻。”话里显然留有了余地。 “这个人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叫何许。” “哦,原来是他啊。”祁盛撇了撇嘴,目露不屑。 顾青颜没兴趣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要林四月平安地回来。 “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至于能不能说服她,那是你的事。”祁盛往嘴里塞了一颗草莓,表情松弛,只是坐姿似乎不如原先那般自然随意。 顾青颜微微颔首:“谢谢。” 祁盛的效率很高,很快就在自家的花园里安排了顾青颜跟慕欣见面。 这一次,慕欣的印象在男人的脑海里深刻了一些,瘦、白,长得很干净。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连衣裙,齐肩的长发随意地披散下来,极为从容地朝着顾青颜的方向走来。 “顾先生好。” 她的声音细细柔柔,如春风轻拂。 “你好。”顾青颜往她身后瞟了一眼,发现祁盛并没有跟来。 慕欣在他对面坐下,两手微微交叉着搁在了桌沿。 “慕小姐,我找你来,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嗯。”慕欣的声音很平静,“是何许让你来?” 看来祁盛已经提前跟她说了。顾青颜静了片刻,道:“你能跟我走一趟么?” 慕欣笑笑,“我可以拒绝吗?” 顾青颜没说话,女子抬起皓腕将额前的刘海拨到耳后,说:“什么时候出发?” 男人有些意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慕欣看出了他眼底的诧异,抿嘴而笑:“我跟他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是该叙叙旧了。” 祁盛知道慕欣要跟顾青颜离开,眉眼间有些压抑,脸色跟沾了墨水一样发黑。 慕欣似乎没有发现祁盛情绪的转变,又或者并不在意,只安安静静地站在了顾青颜的身旁,脸上的笑容清清淡淡。 雏菊一样淡雅恬静的女子。 顾青颜扫了祁盛一眼,“你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去。” “不用了。”祁盛皱眉瞟了眼慕欣,粗声叮嘱道:“早去早回。”他对慕欣的态度称不上友好,很难想象两人竟然是情侣。 想起高尔夫球场的那个女伴,顾青颜的视线若有似无在两人之间流转,然后又神色淡漠地收回了目光。 “嗯。”慕欣朝他笑笑,瘦瘦小小的身体仿佛风一吹就倒。 74|52.4.12 顾青颜很快就带着慕欣赶回了s市。 也许是因为睡眠不足,他的脸色极为苍白,睫毛微微一扫,在眼底留下了青色的痕迹。 慕欣见状,从随身带的米色包包里掏出了一块巧克力,“给,吃块巧克力吧。” 男人一愣,扭转过脖子,定定地看着她伸过来的手。 他不喜欢吃巧克力,不过这会儿精神气色确实不好,也就没推辞,“谢谢。”伸手接过了那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放进了嘴里,霎时,舌尖传来了浓郁而丝滑的味道。 车子开到了萧离的侦探社门口,因为提前给萧离打过电话,这会儿远远就在门口看到了他的身影。 两人下车后,萧离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顾青颜的身边,“你可算回来了。”抱怨了一句后,他一顿,目光好奇而探究地朝着慕欣看去。 接收到他的视线,慕欣落落大方地跟他打了一声招呼:“你好,我叫慕欣。” “你好,萧离。”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女子,长得并没有多好看,但是气质太干净了,反而让人不忍亵渎。 很难想象,这样的女子会跟那个气质邪佞的何许牵扯到一起。 萧离转头看向了顾青颜,扬了扬眉,用眼神跟他传递着所要表达的内容。顾青颜看懂了,冲他摇了摇头,萧离的脸瞬间就耷拉了下来。 拜托,什么都没说就将人带了过来,这不等于是骗么。 萧离伸手指了指屋里,“我们先进去说。” 三人来到了萧离的办公室,助理给他们端了三杯咖啡进来,慕欣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慕欣捧着杯子,动作优雅地喝了一口咖啡。她的手长得很好看,白腻纤长,只是指腹有些粗糙,还有些细碎的伤口。 她的仪态很好,不管是坐姿还是举止都完美的不可挑剔,一看就是很有教养的女子。她的五官哪一样都挑不出缺点,但只能算是中庸,组合在一起勉强算个耐看的美女,只是气质太过抓人,让萧离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顾青颜浓眉微皱,冷冽地盯了萧离一眼,后者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回归话题道:“慕欣你好,有些事我必须要提前跟你说清楚。” 听他语气凝重,慕欣睫毛轻轻一颤,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点头道:“好,你说。” 语气温和淡定,点名重点,应该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 萧离对她的印象又好了几分,他扫了眼一旁气质疏离的某人,斟酌着词汇道:“是这样的,何许现在的身份有些特殊,你跟他见面的时候要注意安全。” 安全?慕欣静了静,指尖轻微地摩挲着袖口上的一粒纽扣,“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萧离猜测着她跟何许的关系,隐隐觉得他们两人的关系不简单。 情侣?亲戚?如果直接问出口的话,不免有些唐突,也触犯到了别人的*。 似乎猜到了他的迟疑,慕欣淡淡地解释道:“我跟何许以前是邻居。” 萧离不信,如果真的这么简单,为什么何许那样的人愿意用自由来跟他交换,就为了跟慕欣见一面? 顾青颜有些不耐烦,直接插话道:“慕小姐,很抱歉,有些事我先前并没有跟你说清楚。”见慕欣抬眼朝他看来,一副安静聆听的姿态,他顿了一顿,继续道:“我的朋友被何许劫持了,他提出的要求就是要见你一面,我需要你的帮助。” 气氛突然之间有些安静。 慕欣低下了头,目光沉默地盯着手里的咖啡。 顾青颜跟萧离都在等待她的答案,尤其是前者,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深邃的眉眼间隐有焦灼闪过。 “何许这些年来,一直游走在犯罪的道路上,我希望你能够积极地配合我们,劝他自首,也好让他减刑。”萧离直觉两人之间应该有什么羁绊,即使慕欣到现在也没有表现出异常。 就在这时,萧离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舀起手机一看,不出意外是何许打过来的。 当着慕欣的面,他直接开了免提,“喂?” “我要的人,你找到了么?” 萧离抬眸看向了慕欣,发现对方已经抬了头,清澈的眼眸里没什么情绪。 “嗯,她现在就在我身边。”萧离对电话里的何许说。 何许没说话,许久,他才哑着声音道:“把手机给她,我要听听她的声音。” 萧离走到慕欣身旁,将手里的手机朝她递了过去。 慕欣怔怔地盯着手机屏幕,右手微微蜷缩着,僵持了一会儿后轻吐出了一口气。 她接过了手机,直接关掉了免提键后,才将手机贴到了耳边。 察觉到她的这个举动,顾青颜眸色转浓,跟萧离忽视一眼,没有说话。 “何许。”慕欣轻声叫出了他的名字,嘴唇微微张启,“是我。” 顾青颜并没有特意走到慕欣的身旁,他不知道电话里的何许跟慕欣说了些什么,但他敏感地发现慕欣握手机的右手在颤抖。想来,慕欣的内心,应该并不如她外表表现的那么平静。 也许,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他现在心里满满都是林四月的影子,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到时候见到了林四月,他该用什么语言讽刺她。 那厢,慕欣似乎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对着电话里的何许轻描淡写地道:“嗯,见面再说。” 说完这句话,她转过身,将手机交还给了萧离。 萧离正要将手机拿起,顾青颜突然伸手夺过了手机,走开几步,“我要听林四月的声音。” 这一边,何许听到了顾青颜的要求,有些心不在焉地扫了四月一眼。 “等你们将慕欣带来见我,我自会让林四月跟你说话。” 话音未落,他直接挂断了电话,随手将手机扔在了桌上。 四月缩在角落,将何许的表情收入了眼底,她不知道何许刚才在跟谁通电话,一向邪气四溢的眉眼突然柔了下来,眼神闪烁间,似乎有流星在闪耀。 这是她仅有的几次见面中,第一次看到何许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甚至都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机贴近耳畔,好似在倾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在电话挂断之前,他才略带急促地说了一句话,因为声音压得很低,四月并没有听清。 何许在原地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才重新将手机拿了起来,低着头,长而直的睫毛在他的眼底留下了一片暗影。给萧离他们发去了一条短信后,他将手机放下的同时,捧起了那一叠旧报纸,专注而仔细地浏览着报纸上的旧新闻。 从四月的这个角度,看到这些报纸都是些娱乐小报,也不知道何许在看什么,看的这么入神。 而萧离这边,自收到了何许发来的短信后,他们就开始着手安排何许跟慕欣见面的事。 何许显然急于见到慕欣,短信上的时间是明天早上九点。何许虽称不上是穷凶极恶之徒,但私底下做的勾当不干不净,会不会撕票还不好说。 顾青颜就是怕何许会改变主意,才让萧离不要报警。 慕欣在出发前往约定的地点时,也特意问了他们有没有报警,待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何许在电话里并没有说明不让萧离他们跟从,是以顾青颜跟萧离他们决定一起出发前往。本来顾青颜打算带一些人手,但是这个提议遭到了慕欣的拒绝。 她看着瘦瘦小小,但是说出来的话说一不二,她说如果他们要带人手,她就不去了。为此,顾青颜眉头都不眨,直接听从了她的意见 隔天一大早,何许仔细地将四月的手脚绑住后,才带着她出了门。 早晨的阳光并不刺眼,只是四月带的那个屋子光线昏暗,突然接触到阳光,让她一时之间有些不习惯。 脚步停顿间,她的手被扯了一下,四月回过神来,发现何许正站在她的前方,手上的绳子蜿蜒而上,正连接着她的手腕。 “发什么呆呢?”何许扯了扯嘴角,挑起了一个邪笑:“一会儿你最好不让企图逃跑,不然我可不敢保证将你平安地送到萧离的手上。” 他虽然带着笑,但是这句话的背后却是冷酷的威胁。 四月不敢多作停留,跟在了何许的身后,颇为吃力地避开了地上的石子跟灌木丛。 她是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何许将她带到了山上,这些天他们一直待在了一间小木屋里。 她不知道何许要将她带到哪里,不过中途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是用粤语说的,四月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大约过了一刻钟,何许将她带到了山头的一块空地,然后将绳子的另一头绑在了一颗树桩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靠在了另一棵树旁,掏出一根烟放在嘴边,又从裤兜里找出了打火机。不知道怎么的,他的手有些抖,火苗老是对不上烟头。察觉到四月在看他,他手上的动作一顿,这才稳稳地点燃了烟。 吞云吐雾中,他将手里的银色的打火机抛起落下,三个来回后,他握着打火机,侧头朝着四月看来。 烟蒂微微抖动中,他问:“你说,如果我将这个打火机扔下山崖,它会不会摔得粉身碎骨?” 四月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沉默了片刻后,不确定地道:“应该会吧。” 两人一个是绑匪,一个是人质,竟然能够心平气和地聊起了天来。 何许弹了弹烟蒂,拇指跟食指搭在一起,将烟送到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后,将半截烟头扔在了地上,并用鞋碾灭。 接着,他突地跨出了一步,右手朝后做了一个抛举的动作。 四月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下一刻,打火机砸在岩壁上的清脆声传来,随即又重新归于沉寂。 何许拍了拍手,正要走向四月的时候,耳边隐约听到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75|52.4.12 黑色的车子稳稳地停在了两人的侧边。 何许眼神微微一闪,迅速地朝着四月的方向逼近,下巴微抬,目光一动不动地锁定住了那辆车。 冰冷的刀刃贴着四月的脖子,寒意顺着皮肤一寸寸地蔓延开来,她能感觉道何许的握刀的手微不可查地颤了一颤。 随即,车门开启的声音从那一方传来。 萧离第一个下车,紧接着顾青颜从副驾驶座上走了下来。 何许嘴唇紧抿,目光沉静而深邃,继续安静而耐心地等待着。 片刻后,慕欣推开车门走了下来,眼神掠过了四月,然后才与何许的目光对视。 两人彼此之间谁都没有先开口,倒是萧离谨慎地朝着何许的方向靠近,冷静道:“我已经将你要找的人带来了,你现在可以将四月放了么?” “抱歉。”何许扫了一眼手里的四月,回他:“我现在还需要占用她一点时间。” 顾青颜从下车后就一直凝望着四月,依旧是那一副木讷呆板的表情,也许是因为这几天没有吃好睡好,她的面色隐隐有些憔悴。 而且,她看他的目光,跟看萧离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了何许,声线清冷:“我们并没有报警,你不需要这么防备我们。” 何许听了,轻笑了下,“你们先离开,把慕欣留下。”说着,他抬起下巴指了指对面的那一片密林。 顾青颜有些迟疑,目光再一次地瞥向了四月,这一次,也许是在安抚他,四月对他露出了一丝清淡的微笑。 他心里稍安,对着萧离道:“我们先走。” 萧离面色沉重地看了眼四月的方向,呼出一口气,“好。” 两人按照何许指的方向离开,四月在背后默默地凝视着他们的背影,直到眼睛有些发酸,她才回过了神。 不是不害怕的,只是她的反射弧一向比平常人来的慢,更何况,就算她害怕也没有办法。 现在这里只剩下了四月、何许跟慕欣三人。 何许将手里的刀收好,回过身的时候,发现慕欣还是站在了原来的地方。 时隔多年,两人终于再次相遇。 何许踢了踢脚下的泥,想要朝慕欣走去,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没能迈出一步。 他发现,慕欣看他的眼神变了,没有了以前的爱慕跟渴望,仿若一潭死水,照不出任何人的影子。 忽然就不敢跟慕欣的眼睛对视。 要知道他以前在慕欣面前一向都是牛气的,何许觉得自己变化也挺大的,便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 接着,他歪着头,习惯性地露出了痞痞的坏坏的微笑,“喂,小豆芽,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我?” *** 另一头,顾青颜背靠树桩,眼睛始终望着四月的那个方向。 茂密的枝叶跟交错的树木阻挡了他的视线,他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萧离略带担忧的话语就传到了他的耳里。 “你说何许会不会对四月不利啊,他那么狡猾的一个人,真的会乖乖地跟我们回去自首?” 顾青颜没回话,沉默了一瞬后,问:“有烟吗?”他现在特别想抽烟。 “擦,你现在还有心思抽烟啊。”萧离摇了摇头,从兜里掏出了一根烟递给了他。 男人接过烟,目光淡淡地投向萧离,后者又叹了一口气,亲自为他点上了烟。 因为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萧离显得有些烦闷,干脆也舀了一根烟点上。 安静沉默的气氛里,只是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萧离擤了擤鼻子,不知怎么地,突然开口道:“青颜,救出四月后,你打算拿她怎么办?” 顾青颜静默了几秒,“她与我无关。” “是吗?”萧离不信。 男人也没去看他带着探究的眼神,眼里晦涩不明。 等到烟蒂快要烧到手指的时候,他蓦地将烟头扔掉,重重地踩上了那一丝火星。他抬腿的力气很大,仿佛在跟什么较劲一样,等到将那一方泥地才成了一个小凹坑,他才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萧离扫了眼男人脚下的凹坑,扬眉道:“你刚在发什么呆呢?” 顾青颜依旧没有回答,萧离也不再多话。 四月就在他们对面的那一片树林里,而何许的目的琢磨不透,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我过去看看。”顾青颜有些等不及。 “我跟你一起去。”萧离将衣服地拉链拉到了顶部。 虽然这么短的时间,何许根本跑不了,但看不到四月,他们显然都不能放心。 正要提步的时候,凭空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声,鸟儿收到了惊吓,纷纷扑腾着翅膀乱飞。 声音的方向,正是从四月那边传来的。 萧离有些错愕,脚步一停顿间,身旁的顾青颜已经箭一样飞快地往前冲了去。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急,四肢仿佛都不是自己的,只是拼命地往前奔跑着。 学生时代,他的眼里只有夏白,他以为自己从来没有注意到林四月,可是真的没有注意到吗? 他想起了四月被人围攻的时候,黑色的瞳孔里漠然讥讽的神色。 也窥伺了她做坏事时眼底藏着的那一抹得意跟恶毒。 可就是他认为内心阴暗的林四月,却在他被夏白丢弃的那一个雨夜,给他递上了一把伞。 这么些年,他不断地回想起,林四月将沈砚锦推下楼梯时,留给他的那一个笑容。他揣测着她笑容背后的深意,可是没有人能够给他答案。 于是,才会有十年后的纠缠,才会锲而不舍地跟她要一个答案。 他也以为自己只想要一个答案,可直到此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回避着什么。 为什么想要知道林四月推沈砚锦下楼的原因呢?不管她出于何种目的这么做,都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不是吗? 夏白、萧离包括苏紫都问过他一个相同的问题,他想,他现在终于知道了这个答案。 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萧离弯下腰,两手撑在了膝盖上,重重地喘着气。 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落,他伸手抹了一把额头,咽了一口口水,直起身继续往前走。 在跨过一个木桩的时候,眼前的景象渐渐开阔了起来。 何许,四月,慕欣一个不少,但是却多了一批刑.警。 何许重新将刀抵在了四月的脖子上,而四月身上的绳子已经解开了,喉咙被何许从后面遏制。 “到底是谁报的警?”一字一顿地从牙关里挤出,顾青颜僵立在了原地,风从四面八方袭来,灌进了他的身体,冷的彻底。 “是我。” 一个男声从身后传来,男人僵硬地转动脖子望向那处,却发现本应该在c市的祁盛出现在了这里。 慕欣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了剧烈的波动,几乎是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瞪向了祁盛。 她想问他为什么,可是忽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她离何许很近,只有一个臂膀的距离,可是就这么短的距离,她却始终到达不了他的身边。 何许看到祁盛的出现,并没有觉得意外,眼里反而浮现出了一丝遗憾。 “小豆芽,你能离我近一点么,我有话想问你说。”何许无视祁盛的存在,眼神缱绻地看向了慕欣。 没等慕欣开口,祁盛克制而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慕欣,过来,到我身边来。” 何许的刀虽然夹在了四月的脖子上,但是挟持她的力道不大,四月的脖子并不难受。 祁盛的突然出现,让现在的形势得到了逆转,何许反而成了被动的一方。 顾青颜几乎是立刻将目光刺了过去,压低了声音朝祁盛吼道:“林四月在他的手里。” “那又如何?”祁盛身上的纨绔之气散去,整个人像一把开了锋的剑,气势凌厉。 男人双手紧握,跟看一个死人一样看着祁盛,“如果林四月出了什么事,我要你为她陪葬。” 祁盛听了不置可否,只等慕欣做出选择。 慕欣淡淡地扫了一眼祁盛,朝他的方向跨出了三步,顿住。 “小豆芽。”何许的声音很好听,明明是俗气无比的小名,却被他念的低沉而婉转,仿佛在说着情话。 她蓦然一闭眼,脚步一转,快速地朝着何许靠近。 两人之间已经完全没有了距离。 萧离看到何许的嘴巴开开合合,在慕欣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只是距离隔得远声音又低,谁都不知道他说的什么。 包括四月。 她没有听清何许跟慕欣说了什么,不过慕欣的声音却清清楚楚地灌入了她的耳里。 “何许,你对我说过太多谎了,我已经分不清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何许笑容清浅,答:“你只要将我的话反过来听就好了。” 他抬眼略带挑衅地扫了眼远处的祁盛,然后忽然将手里的刀扔在了地上,两手放到耳边。 “何许。”慕欣喃喃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刑警手里拿着枪,迅速地朝着何许逼近。 何许笑意不见,“小豆芽,再见了。” 身后就是万丈悬崖,男子却一步步地朝后退去,那一刻,周围的一切都虚化了,慕欣的眼里只有他。 恍惚间,她听到年少的何许在她耳边说:“我最喜欢两样东西,一样是自由,另一样就是你。”那些回忆,浮光掠影般在她脑海里闪过。 “不。”她摇头,徒劳地想要去拉何许的手,而离得最近的四月也下意识地伸出手去。 何许笑看着慕欣,食指放在嘴边,给了她一个飞吻。 男子身体腾空的瞬间,慕欣还想去拉她,四月一个转身,死死地将她抱住。 下一刻,她只觉得身后一暖,顾青颜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 祁盛慢了一步,紧接着将慕欣拖了回来,对于刚才的凶险的情形,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跟着掉下去了。 “没事了,没事了。”他将慕欣抱在了怀里,伸手轻抚着她的后脑勺。 慕欣的声音哑了:“为什么要报警。”这句话,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绝望的呢喃。祁盛没有回答她,只是用尽所有的力气抱紧她。 四月侧头望去的时候,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个叫慕欣的女子的灵魂也随着何许的坠崖而降落了。 *** 四月坐上了萧离的车,跟着他们一起回去了。 萧离将车开到了侦探社门口,然后歪头看向了四月,“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要回z市了。” 萧离从夏白嘴里听说了四月的事,他有些疑惑,不是说四月要跟李宇结婚了么,怎么现在又要走了? 他没有问原因,只问:“什么时候走。” “过两天吧。”因为还有一些东西需要带走,四月就给出了一个大致的时间。 顾青颜始终没有说话,萧离扫了他一眼,然后对四月说:“什么时候走跟我说一声,我好去送送你。” “谢谢。”四月对他笑笑。 三人下了车,萧离还有工作,跟四月他们道别后,便步伐匆匆地进了侦探社。 四月的行李箱从山里的小木屋里带了出来,此时她右手提着行李箱,低着头道:“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她没有想到他会来救她。 顾青颜垂眸俯视着她,这一次,换他注视着她了。 见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四月抿了抿嘴,“那,我先走了。” “等等。” 女人抬眼看他,耐心地等他继续开口。 也许是因为明白了自己的心,顾青颜面对四月,突然带着一丝自己也没有发现的局促,“你要去哪里,我可以开车带你去。” 四月愣了愣,随即摇头道:“谢谢你,我自己坐公交去就好。” 看她木愣的模样,顾青颜有些恼,“你不用跟我客气。” 四月一愣,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态度转变了。 顾青颜直接将她手里的行李箱夺了过来,塞到了后备箱中,然后打开了车门,侧身朝呆立着的四月看来。 他的侧脸比正脸更好看,轮廓分明,仿佛纸上勾勒的几笔素描,“走吧。” 因为行李箱在车上,四月只好慢吞吞地走了上去。顾青颜眼里闪过一丝隐秘的笑意,等到四月走近,他轻轻将她推上了车。 四月跟他报了地址,男人随意地点了点头,两人就没话了。 顾青颜屡次从后视镜里看她,只是四月的目光一直投向窗外,并没有发现他的注视。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翼翼了。这么想着,他又收回了视线,双目直视着前方,表情严肃又认真。 车子开到半路时,四月的手机响了,她迟疑了片刻后,还是接起了电话。 “喂?”怕影响到男人开车,她伸出左手遮住了嘴巴,声音也压得很低。 顾青颜悄悄放慢了车速,支着耳朵听着。 “嗯,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 “我有住的地方,你别帮我找住处了。” 四月的声音有些拘谨,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跟电话里的人说话,。 男人分神瞟了她几眼,目光一沉,忽然改变了主意,调转车头往反方向驶去。 四月正在讲电话,没有发现异常,一通时间不短的电话,她也没说几句话,显然都是在听那头的人说话。 顾青颜听得不是滋味,忍不住开口问:“谁啊?” 四月拿着手机看了他一眼,小声对电话里说:“李宇,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匆匆挂断电话后,她才低声回:“我男朋友。”她以为顾青颜不知道她跟李宇分手的事。 明明是前男友才对。顾青颜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表面上不露声色,依旧专心地开着车。 四月意识到路线不对的时候,路程早就开了过半了。她以为男人开错方向了,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那个,这不是去我家的方向。” 谁知顾青颜居然毫不迟疑地点头,“是,这是去我家的方向。” 四月目瞪口呆,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她带去他家。 她数次张了张嘴,想问他为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怎么的没有问出声。顾青颜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她,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唇角一勾,不紧不慢地道:“林四月,你以前答应过我,要为我做一件事,不知道这个承诺,还作不作数?” 76|52.4.12 四月睫毛轻颤,沉默了片刻,“当然作数,只是,你要我做什么?” 车子悠悠地停在了别墅门口,顾青颜微微侧过脸,目光如月光一样笼了下来,密密匝匝地投在了四月身上。 这是唯一能够留住她的机会,男人顿了一顿,说:“我要你,永远陪伴在我身边。” “永远”这个字眼让四月有些惊诧。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要做他一辈子的保姆么? 四月微微蹙眉,有些犹豫。顾青颜见状,忽略掉心里的那一丝忐忑,嘴上“哼”了一声:“不是说什么事都可以为我做么,只要你陪着我,你就不愿意了?” “没有。”四月快速地否认。 男人眉头一喜,又怕四月看出来,右手握拳放在了嘴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那你是同意了?” 他声线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四月敛了敛眸,回答道:“嗯。” 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把这一件事当成自己的工作,反正她孑然一身,去哪里工作都是一样的。 顾青颜并不知道四月的想法,他以为她是同意跟他在一起,忍不住想要微笑,又怕四月看出什么,便努力板着个脸。辛苦维持的表情落到四月的眼里,以为他是不高兴了,可又不知道自己哪里触犯到了他。 她想,以后跟他待在一起,一定要谨言慎行,尽量不惹他不开心。 顾青颜说的家,是一栋二层楼的小洋房,面积不算大,暖色调的装修,看上去很是温馨。他简单地跟四月介绍了一下房间的格局,然后又跟她说了一些周围的商场分布位置。 四月听得懵懵懂懂,他说完一句话,她就点一下头。 顾青颜说到最后,有些无奈地伸手按了按眉心,道:“改天我亲自带你去附近转转。”说着,他看了看四月的穿着,评价道:“你身上来来回回都是这几件衣服,又老土又老气。” 四月其实很想说,她已经二十九了,不年轻了,不过看到男人一脸嫌弃的盯着她的衣服,她还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四月到厨房一看,冰箱里什么都没有。 带四月回来是男人临时起意,什么准备都没有,而之所以选上这栋房子,就是看重它的温馨。 感觉很适合情侣一起居住。 四月跟他说要出去买菜,他便说跟她一起去,理由是她对这里的环境不熟悉。 四月也没有觉得奇怪,乖乖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这是顾青颜第一次来买菜,一切都很新奇,而四月因为经常买菜的缘故,对于什么菜新鲜颇有研究。因为想着要将冰箱塞满,她买了很多菜,男人见她提的费力,便伸手接了过来。 四月有些疑惑,但没吭声,又跟着他走了回去。 到了屋里,四月就着手开始做饭,顾青颜靠在了门口,光线透过窗户射到了他的脸上,也照亮了他的眼。 视线里,女人的头发用发卡固定住了,不过还是有一缕发丝调皮地落到了她的脸颊。她切菜的时候很认真,微微弯下腰,目光专注地看着砧板。顾青颜想,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可以用这样的目光看他。 其实四月的侧脸比正脸好看的多,高颧骨跟下垂的嘴角的问题没有了,就能看出她的鼻梁高挺,鼻尖嘴唇跟下巴连起来是标准的一直线。这样的长相,打扮的好了就能显得气质清冷。 愣愣地看着四月发了会儿呆,顾青颜回过神,转身离开了这里。 四月其实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开,她认真起来的时候,眼里放不下其他事物。一个小时后,四菜一汤就做好了,四月将菜端到了餐厅,看到顾怀南正坐在沙发椅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手 机。 “那个,可以吃饭了。” “嗯。”他将手机收了起来,看向她:“你也吃。” 四月微愣,随后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身上的围裙,“我先脱掉这个。”她将围裙脱掉挂好,出来的时候,男人已经开始动筷了。 她安静地坐下来,拿起筷子,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饭。 顾青颜在夏白的病房里尝过四月熬制的粥,虽然只有一次,但是那个味道,他想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从来不会亏待自己,吃过很多山珍海味,甚至请过各国的名厨来为他做饭,可是他却最喜欢四月做出来的味道。 吃过饭后,四月在厨房洗碗的工夫,顾青颜的助理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带来了很多套衣服。对于他的办事效率,顾青颜觉得很满意,也不等四月出来,他便到厨房去找她了。 他敲了敲门,“四月,出来一下。” 四月不疑有他,用毛巾擦干了手上的水迹,跟着他走了出来。 顾青颜将她带到了客厅,伸手指了指沙发上堆着的衣服,“这些,还有这些,你都试一下。” 四月没动,显然不知道他的用意。 男人避开了她投来的目光,掩去了眼里的尴尬,说:“我只是不希望站在我身边的女人穿得太寒碜,让别人怀疑我的品味。” 四月自动理解成了保姆也要考虑男主人的颜面。 “我知道了。”她眼神一黯,将沙发上的那些衣服抱在了怀里,然后走到了房间里,一件一件地试。 不得不说,这些衣服的尺寸正好,穿在她的身上很合身,看着镜子里的女人,四月总觉得自己跟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果然还是人靠衣装。 顾青颜在外面等的有些不耐烦,扬声问:“好了么?” 四月匆匆将门打开走了出去,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到她的身上,她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衣摆,“怎么样?” “还行。”男人右手托着下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眼,又道:“换下一套。” “嗯。”四月又听从他的指挥去换了下一套。 等到将所有衣服都试完了,四月觉得自己也快要累瘫了。 陪她耗了将近一个小时,顾青颜的精神倒是很好,眸光澄澈分明,像滴了眼药水一样,很亮。他走到那一推衣服面前,挑挑拣拣,然后将衣服分成了两拨。 “喏,你先穿这一些衣服。”他指着其中一拨道。 “哦。” 男人扫了眼她的房间,“你的那些旧衣服就不要穿了。” “嗯。”四月低低地应了一声。 顾青颜又给助理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把另一拨不合适的衣服收走。 助理脾气好,又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看到顾青颜旁边的四月,他也没有惊讶的表情,将衣服打包好后又退了下去。 四月性子安静,一般不怎么说话,男人注意到了,眉头微皱。 想了一想,他伸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 四月依言坐到了他的身旁,她的坐姿跟她的人一样刻板,后背挺直,两手规矩地放在了膝盖上,跟顾青颜之间隔了一根手指的距离。 顾青颜有些不满,“坐过来一点。” 四月有些迟疑,微微挪动着屁股,往他身边挪了一点,不过跟没挪没什么两样。男人悄悄叹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心急,身体却自发地朝着她靠近。 两人的距离似乎太近了一些。四月觉得不太自在,男人似无所觉,右手很是自然地放到了四月的手背上。 他的指尖微凉,四月几乎是同时将手收了回来,心跳的有些快,她有些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不敢多想。 对于她的反应,顾青颜心里有些失落,不过她能够答应陪在他身边,那也是好的。 晚上睡觉的,他又开始失眠了。他想到了四月温暖的怀抱,心里有些痒,反而更加睡不着了。在床上折腾了大半夜,他抓了抓头发,趿着拖鞋,悄悄地起身来到了四月的门口。 将手放到门把上试了试,发现门锁了,他也没泄气,直接掏出了房间的备用钥匙,轻轻地打开了门。 他的视力很好,就算在没有开灯的情况下,也能抹黑爬上四月的床。女人睡得很沉,呼吸浅浅的,他趴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然后掀开被子躺到了她的身旁。 鼻息间都是四月身上独有味道,他悄悄转过身,将一只手搭在了四月的腰上,慢慢收紧。 睡熟中的四月毫不知情,顾青颜弯了弯嘴角,满足地闭起了眼。 第二天醒来,四月看到男人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微微一惊后,第一个反应是——他又梦游了。 她睁着眼睛,默默地盯着他的脸看。男人的皮肤很干净,没有斑点跟毛孔,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他长得很精致,男人过分漂亮的话会显得娘,而他眉眼之间的英气冲淡了他下半张脸的女气,只让人觉得他气质清冷疏离,有距离感。 顾青颜其实在四月醒来之前就已经醒了,他能够感觉到四月在看他,心里莫名地带了一丝紧张。 他动了动眼皮,睫毛微颤,在四月的注视下,缓缓地睁开了眼。 没有他想象里的羞涩,四月神色平静,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突然就有些泄气,男人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两眼平视前方,说:“四月,以后,你就搬到我房间来睡吧。” 77|52.4.12 空气中静了一瞬。 顾青颜没看四月,不知道她此刻是什么表情。他忍不住猜想四月接下来会说什么,可他等啊等,身旁的女人一直没有出声。 他又忐忑又心急,转头对她甩出了一句:“你同不同意,给句话吧。” 四月那时候在想什么呢? 她从这句话里,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了点什么,原来,他说的永远陪伴他,竟然是这个意思。 轻轻垂下了头,女人嘴唇紧抿,只是说:“夏白呢?” 男人满怀期待地等她的答案,结果却得到了这么个回答,他一时没有弄懂四月的脑回路。 他们之间的事情,关夏白什么事儿? “四月,别扯别人,你就回答我你愿不愿意。”他不由地拧了拧眉。 以往,他都是连名带姓的叫她的名字的,自从她搬到这里后,他好像就叫她四月了。她真是迟钝,直到现在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知道,现在反悔还来不来得及。 她默默地想着,轻道:“夏白她喜欢你。” 以为她是在吃他跟夏白的醋,顾青颜的表情缓和了些,眼角眉梢勾兑了些浅浅的笑意,他甚至放轻了声音,耐下心跟她解释道:“我跟夏白没有关系,你不需要在意她。” 夏白喝醉酒的那一次,也跟她提过同样的话,可就算他们没有在一起,为什么要将她扯进来呢? 四月嘴唇微微蠕动,说:“对不起。” 还是得到了拒绝,顾青颜眼神一黯,“算了,就当我没有说过吧。” 说罢,他下了床就要离开,察觉到四月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他步子一顿,以为她改变了主意。 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在脸上漾开,女人下一句话却让他感觉冬天提前降临了。 她说:“对不起,我理解错了你的意思,你原来需要的是床伴而不是保姆,我想我做不了这个。” 她用两次“对不起”来拒绝他,一次是拒绝他的要求,这一次是拒绝他这个人。 顾青颜脸上的表情有些空白,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明白四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她之所以答应,是以为让她来当保姆的。他觉得有些可笑,四月的缺根筋让他空欢喜了一场。 他迅速收敛起所有的情绪,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向她,“所以呢,你要离开吗?” 四月沉默,显然是默认了。 男人嘴唇紧抿,眼里经历了一场海啸,暗潮汹涌,他喉咙微动,又沉又狠地道:“我不同意。” 说完这句话,他直接走出了房间,并用力地甩上了门。 门框传来的巨大声响敲击着耳膜,四月垂着头,目光落到了被子的一角,仔细看会发现她的眼里一片茫然。 顾青颜显然是打算将四月强留在这里了,他趁着四月买菜的空档,将她的证件都收了起来,又掏出了她的行李箱,将她的那些衣服连同行李箱都扔进了垃圾桶。 四月回来后,发现她的箱子不见了,一向有些面瘫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焦急的神色。 那时候顾青颜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四月忙里忙外地寻找着她的箱子,他心里悄然浮现了一丝变态的快.感。 继续找吧,反正他是不会让她走的。 因为翻遍了整座屋,都没有找到她的箱子,四月只好找到了顾青颜,问他有没有看到她的行李箱。 男人根本没有想过要隐瞒她,直接照实说了,四月听到后,急的跺了跺脚,调高了嗓音问他扔在了哪里的垃圾桶。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大声地跟他说话,顾青颜有点反应不过来,女人只好再次重复了一句:“你到底扔哪儿了?” “就楼下那个垃圾桶。”他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女人直接转身就冲了出去,顾青颜不由地起身跟了几步,然后又停下了步子。 他有些咬牙切齿地想,这个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敢吼他了。 到底还是不放心,男人在房间里纠结了很久,还是踱着步子下了楼。 彼时,四月正在垃圾桶边,一件一件地翻找着她的衣服。由于顾青颜扔箱子的时候,箱子的拉链是打开的,在下落的过程中,里面的衣服免不了会从箱子里漏出来。 他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四月每出翻出一件衣服,就会用手仔细地摸索着什么,顾青颜看久了才估摸着她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他走到四月身旁,跟着蹲了下来。 四月没看他,依旧埋头寻找着,“发卡,一个蝴蝶造型的发卡。” 一个发卡而已,至于露出这么着急的神情么? 顾青颜眼神瞬间冷彻了下来,只是见四月找的那么努力,他不由自主地帮她一起找了起来。 那些衣服都染上了污渍,味道也不好闻,男人眉头却没有皱一下。两个人找果然比一个人找快了很多,没过多久,只听“啪嗒”一声,一只破旧的盒子从衣服里掉了下来。 四月看到那只盒子,松了一口气,急忙弯下腰将盒子捡起。 打开盒盖,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精致的蝴蝶,那翅膀微微翕动,不仔细看跟真的没什么分别。 耳边传来了一声嗤笑:“这只发卡的款式可真老气,应该有一些年头了吧。” 四月抿了抿嘴,没啃声,只是小心翼翼地擦掉了盒子上的污渍。 她那宝贝的模样落到他的眼底,只觉得无比的刺眼。 是齐遇送的还是李宇送的?款式那么老,应该是齐遇送的吧。顾青颜胡乱想着,恨不得将发卡抢过来直接把翅膀掰断。 虽然心里跟喝了五坛醋似得,他还是假模假样地打探了一句:“其实这发卡仔细看还挺精致的,是谁送你的啊?” 四月脸上的神情软了下来,眼里有浮光掠过,“一个朋友。” 恐怕不是普通朋友吧。顾青颜很想讽刺一句,但是又怕将四月激怒,最后只能自个儿生闷气。 接下来,顾青颜没有再提搬到他房间的话题,四月依旧将家务活都包揽了下来,做一个称职的小保姆。 这一天,家里来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只见来人穿着亮片的衣服、皮裤和高跟鞋,画着有些夸张的蓝紫色眼影,一身朋克打扮地站在了门外。 “请问你找谁?”四月觉得眼前的女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苏紫勾勾嘴角,“你好,我是苏紫,我有话要跟你说。” 四月迟疑了一会儿,将她放进了屋。苏齐一进屋就眨巴着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涂着紫色指甲油的右手缓缓地拂过了墙壁。她是找了很多人打通了很多关系,才找到林四月的。 以前只在照片上见过她,这次见到真人,苏紫发现长得跟自己还真有几分相似。 她跟个老大爷似得坐到了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目光直白地盯着四月,“你知道我为什么认识你吗?” 四月站在原地摇了摇头。 苏紫点了点下巴,“坐啊。”姿态散漫而随意,仿佛她才是主人一样。 四月依言在她对面坐下,坐姿跟苏紫的俨然两个极端。 蓝紫色的眼影下,那双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诡异,苏紫身体前倾,两手托着下腮,“那你总该知道李宇外面有女人吧。” 一听这话,四月联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线条有些肃然,“原来那个人是你。” “你还不算太笨嘛。”苏紫手指轻点下巴,歪头笑道:“那你知道是谁让我去接近李宇的吗?” 四月沉默了一瞬,隐约知道了是谁。 苏紫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已经猜到了,便也不卖关子了,“是顾青颜让我去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拆散你跟李宇。” “你为什么要将这些告诉我?”四月面无表情地问。 为什么?苏紫的笑的别有深意,“因为我真正喜欢的人是顾青颜啊,而且李宇并没有真正出轨,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四月大致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只是—— “很抱歉,我暂时不能离开这里,因为的证件被他扣留了。” 苏紫听了,瞳孔微微一缩,没有想到顾青颜竟然会使这样的手段来留住林四月。 本以为将林四月交给何许就能高枕无忧了,得到的结果却是何许的生死未卜,她虽然跟何许交情不深,但还是将这事儿怪到了四月的头上。 “哦,这样啊。”苏紫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那打扰你了,我先走了。” 说着,她放下脚站了起来,对着四月点了点头。 四月跟着站了起来,目送着苏紫离开了这里。 尽管已经猜到李母收到匿名信件的事是他做的,但是苏紫说的这事儿,她确实没有想过也是他做的。 她不知道顾青颜为什么要这么对她,难道破坏她的幸福,他就能感到开心么? 晚上顾青颜回来的时候,四月并没有将苏紫来找她的事告诉他。 察觉到四月比往常来的更沉默,男人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多想。 只是他发现,自从他跟四月提出过同房的要求后,他就很难爬上她的床了。原因无他,在四月知道他有备用钥匙后,直接用柜子将门堵了。他当然可以用蛮力将门推开,可这样一来,弄出的动静势必会吵醒到四月。 一连好几天的失眠,男人眼底的黑眼圈更重了。 他在餐桌上将她堵门的这个问题提了出来,四月闷闷地喝着粥,说:“我觉得挺好的,睡得也安心。” 好吧,就是在防他呢,顾青颜郁闷坏了。 白天顾青颜会去公司,四月的时间很空,便想着在白天重操旧业挣点钱。不过她的那些工具还落在了李宇的别墅里,她还需要再回去一趟。 她离开的时候将公寓钥匙留在了那里,不能进屋的话只能求助于李宇了。这个时间点他还在上班,四月也不好打扰,就用手机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手机短信很快就发了过来,上面写着:“你在哪里,我下班后过来接你。” 四月几乎能够想象得出李宇发这条短信时的表情,肯定是温柔而缱绻的。他一直是一个很温柔的人,错过了他,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遇到像他这么好的人了。 可他们之间,隔着他去世的前女友还有他父母的反对,四月不可能心安理得地跟他在一起。 四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回道:“谢谢你,不麻烦你了,我这个星期六的时候过来一趟。”她打出这一行字后,没有立刻点发送键,手指在空中停顿了几秒后,才将短信发了过去。 这一次,李宇回的比较慢了。 四月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手机短信铃声响起的刹那,她低头看去,李宇只发了一个字:“好。” 夏白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她跟顾青颜住在一起的消息,给四月打来了一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夏白甜美的音色就传来了过来:“四月,祝福你,你们终于在一起了。” 四月听了有些懵,下意识地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们并没有……” 夏白在电话里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是顾虑我,所以才不好意思承认。”她顿了一顿,有些感叹:“其实这么多年了,我也已经想通了,有些人一旦错过了,就再也不可能重新在 一起了。” “夏白……” “看到你们能够在一起,我……很高兴。”电话那头的夏白似乎在平复情绪,半天后转移话题道:“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出来吃顿饭吧,我跟你也好一阵子没见了。” “好。” 跟夏白约得地点是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厅,四月到的时候,夏白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看到四月,夏白冲着她招了招手,笑容甜美,依稀还有过去的影子。四月在她对面坐下,夏白问她要喝什么,她摇了摇头,只要了一杯白开水。 午后的阳光慵懒而肆意,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咖啡厅里没有什么人,有几个店员都开始打瞌睡了。 夏白拿着勺子搅拌着咖啡,悠悠地品了一口咖啡后,抬眸看向了四月,“你们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没头没尾的问话,四月却听懂了。 她说:“夏白,你误会了,我们并没有在一起。” 对于她的解释,夏白只是笑笑,显然并不相信。见她似乎认定自己跟顾青颜在一起了,四月有些百口莫辩。 “你知道我跟青颜是什么时候重逢的么?”夏白换了一个话题,主动跟她聊起了自己的事情。 四月沉默,随即摇了摇头。 夏白的眼神落到了手里的咖啡上,语气平和而从容,仿佛一个局外人说着自己这些年的经历。 原来夏白家破产后,她爸爸坐牢了,她跟夏母相依为命,可是好景不长,她妈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需要高昂的手术费。那时候她们已经没钱了,夏白在绝望之下,做了一家夜总会的小姐,而她的胃病,也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 那一段黑暗的回忆,夏白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包括萧离。如果不是后来遇到了顾青颜,对方将她从那个地方带走,她可能到现在还在那里苦苦挣扎。 顾青颜不光救了她,同样也救了她的母亲,夏白一直都很感激他。虽然她依旧喜欢着他,可是她因为夜总会的经历而感到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男人也没有提出重新跟她在一起,夏白知道,他只是出于过去的情谊而帮助她。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这么些年过去了,两人之间依旧维持着纯洁的关系,从未再进一步。 夏白承认自己对他还是抱有着希望,只是这个希望太过渺茫,让她在等待里越来越绝望。 四月的出现,让她终于解脱,再不甘心还是要承认,顾青颜的心里已经有了四月的存在。 那些痛苦、挣扎跟迷茫,都被夏白轻描淡写地揭过了,四月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却能够体会到那时的夏白有多么痛苦。 一个本应是天之骄女的女孩,在一夜之间一无所有,被人欺凌侮辱,这样巨大的落差跟伤害,任何人都受不了。 四月的心一抽一抽地疼着,她伸手放在了夏白的手背,轻声安慰道:“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夏白眨了眨眼,眨去了眼里的雾气。 四月觉得夏白比她想象中要来的坚强。 “说说你吧,你在牢里的那几年过得怎么样?”夏白重新将话题转到了四月的身上。 这是四月这几年来第一次被人问到这个问题。 她愣了一愣,垂下了眸,“挺好的,每天生活的都很规律。” 78|52.4.12 四月说的是实话,监狱的生活乏善可陈,没有什么可以拿来聊的话题。吃饭、睡觉、劳动改造,每天的生活按部就班,什么都不需要想。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会数着出狱的日子,到后来,漫长的时光让人的心渐渐麻木,她甚至想着在监狱里呆一辈子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到底,她还是出来了。 虽然四月说的简单,但夏白觉得如果换成是她,她一定会疯的。 夏白是从萧离那儿得知四月坐牢的消息的,具体原因,萧离也并不清楚,只说是与顾青颜有关。可四月在男人那边又是一个禁忌,夏白有心想打听,但在顾青颜冷然森寒的目光下,还是没有问出口。 此刻当事人就坐在她的对面,夏白犹豫良久,最终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四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年啊,四月缓缓眯起了眼,“时间过得太久,我已经忘记了。” 夏白知道她不想说,也没有执着地问下去,毕竟那是一段不好的过去,谁都不会愿意主动提起。 两人在咖啡厅里坐了一会儿,中途夏白接了一个电话,是萧离打来的。 夏白也无意隐瞒四月,当着四月的面接起了电话。 “喂,大梨子,我在跟四月喝咖啡呢……”夏白的声音本就甜美,此刻不急不缓地跟萧离讲着电话,声线软糯的跟蜜糖一样。 四月捧着杯子喝了口白开水,安静地呆在一旁。 这一通电话,夏白打了将近半个小时。 等到电话挂断了,她才想起还有四月这么一个人,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是萧离打来的,他说一会儿要过来接我。” 四月用探究的眼神看她,“你们……” 夏白笑着点头:“我跟萧离在一起了。” 这个消息有些突然,四月消化了几秒后,才道:“恭喜。”心里还是觉得有些震惊,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夏白跟萧离两人竟然会在一起。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是我住院的那段时间。”夏白拿勺子舀了一口咖啡,“那时候萧离跟我表白了,我答应了。”说完,她眼睛弯弯,享受般地喝着咖啡。 四月听得惊愕不已,萧离隐藏的真好,她愣是没有看出他竟然喜欢着夏白。她不禁回想起了种种的过往,依旧没有寻到什么蛛丝马迹,只好作罢。 没过多久,萧离就到了咖啡厅,看到四月,他关心了一句:“你跟顾青颜那家伙处的还好么,他有没有欺负你啊。” 连萧离都觉得她跟顾青颜在一起了么? 四月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夏白挽住了萧离的胳膊,扯了一扯道:“四月比较害羞,你别问她这个问题了。” 萧离“哦”了一声,跟四月挤挤眼:“那我跟夏白先走了,我手底下的兄弟还等着见他们嫂子呢。” 话音未落,他忽觉胳膊一痛,原来是夏白拧了他一把。瞅了瞅夏白含嗔的眸光,萧离哂然一笑,转头道:“四月,有空再联系吧,拜。” “拜拜。” 看着两人登对的背影,四月缓缓眨了眨眼,为他们而感到高兴。 回到家的时候,四月吃惊的发现,屋里仿佛狂风过境,没有一处地方是整洁的。 她不知道在自己离开的这一段时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回来了。”略显散漫的男音从角落传来。 四月定睛一看,才发现顾青颜缩在了沙发一角,头发蓬松,眼神迷糊,显然是刚睡醒。 她点了点头,然后又伸手指了指地面,呐呐道:“这是怎么——” 顾青颜理智气壮地打断了她的话:“我还要问你呢,为什么屋里这么脏。” 四月愣愣地看着他,想说她也不知道,但在对方的瞪视下,她默默地改口道:“我现在就去打扫。” 顾青颜盯着她的背影,眉头深深地皱起。本来高高兴兴地提早回来,想带四月出去溜溜,结果发现人竟然不在。他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她是不是去找李宇了,想要打电话给她,但心里又莫名的别扭起来,最后只能故意将屋里弄乱,眼巴巴的在屋里等着。 四月没有注意他的视线,耐心地开始打扫房间。顾青颜窝在沙发上看着看着又不乐意了,他起身跟到了四月的身后,伸手夺过了她手里的扫帚。 对上四月疑惑的目光,他眸光一闪,“以后如果要出去,一定要把屋里打扫干净再出去知道么?” “嗯,我知道了。”虽然她不知道屋里为什么会这么乱。 顾青颜撇开视线,拧眉瞪着手里的笤帚,“今天就算了,我让钟点工过来打扫。”他将手里的笤帚塞到了四月的手里,面色不快地给家政公司打了一个电话。 挂断电话后,他扫了四月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刚去哪儿了?” “哦,夏白约我出去喝咖啡。”四月老实地回答。 男人听了,心头一松,身体也不再像原先那样绷着,“你以后要出去的话,给我打一个电话。” 四月听了,心下怪异,但还是点了点头:“哦,好的。” 顾青颜见她逆来顺受的样子,不知怎么的有些心烦,他语气不好地道:“一会儿钟点工来了,记得给她开门。”甩下这话后,他转身回了房间,砰地一声甩上了房门。 四月在原地眨了眨眼睛,有些摸不清头脑,他是不是生气了? 因为不是喜欢纠结的性格,四月很快就将男人的反常抛到了脑后。 时间很快就到了周六。 四月出门的时候,想起了男人说的要打电话给他说一声的事,便有些犹豫。她想起了自己跟李宇之所以会分手,都是因为男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李母不知道她坐过牢,没有李母的反对,她跟李宇是不是就不会分手了。 然而,终究没有如果。 她将手机收了起来,坐公交前往了李宇的公寓。 到那儿的时候是下午一点。再次回到曾经跟李宇一起居住过的地方,四月的心境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按响了公寓的门铃。 下一瞬,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李宇出现在了门口,面容清瘦斯文,跟以前没有什么变化。 “你来了。”他垂眸看她,目光里迅速缠过了一丝隐忍的疼痛。 “嗯。”再次见面,四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宇侧过了身,“进来再说。” 四月点点头,从李宇的身旁走了进去。 她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屋里的布局什么都没变,但她却从主人变成了客人。 李宇给她泡了一杯茶,在她对面坐下。 “四月,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指的是四月走的那天突然失踪的事。 四月低着头,轻声道:“遇到了一点麻烦,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 李宇沉默了一下,问:“那你最近……过的还好吗?” “挺好的。” 李宇“哦”了一声,又道:“四月,我们之间……” 突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李宇的话,四月一愣,有些抱歉地看了李宇一眼,然后起身走到了一边。 低头看去,电话是顾青颜打来的。 四月心头一跳,顿了几秒才接起了电话。 “喂?” 顾青颜仰头,透过车窗望向了公寓的窗户。 “四月,你还在家么?” 电话里安静了半秒,随后传来了女人熟悉的声音:“嗯。” 手里蓦然一紧,男人脸色阴沉,打开车门走下了车,“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林四月,给你一分钟的时间,马上给我下楼。”一字一顿地挤出了这一句话后,他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斜身靠在车身上,顾青颜的心情烦躁透了,恨不得将那个女人抓到身边,好好地质问她一番。明明说过出门会打电话跟他报备,结果却偷偷来见老情人,如果不是他暗中派人盯着她,他是不是要等他们暗渡陈仓了才最后一个知道。 越想越生气,男人的太阳穴处青筋暴起,表情黑的跟被泼了墨似得。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四月似是想到了什么,走到了落地窗前,掀开窗帘的一角朝楼下望去。 而与此同时,顾青颜同样也在看她。 隔得有些远了,四月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知道男人在看她,那种宛如实质的目光让她的心微微紧缩,手上一抖,窗帘又重新阖上了。 身后传来了李宇有些疑惑的声音:“怎么了?” 四月回过神来,对他道:“我要走了。” “这么快?”李宇失望不已。 四月勉强对他挤出了一丝微笑,“我的那辆做煎饼的小推车还在吗?” 李宇眼神黯淡,冲她点了点头道:“还在,我帮你去拿。” 说着,李宇步伐迟缓地转过了身,朝着放置杂物的小仓库走去。 四月的目光有些飘忽,她不知道一会儿下楼该怎么跟男人解释,而且对方近来动不动就生气,不知道一会儿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 胡思乱想的当口,李宇将她的那辆简易三轮车推了出来。 四月要过去接,李宇伸手挡开了她的手,声音一如往昔的温柔:“你现在住哪里,我开车将这些工具给你送去。” “不用了。”四月想起男人还在楼下等着,心里不免有些焦急。 虽然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李宇敏感地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他沉默了一瞬,有些坚持:“那我帮将推车推下楼。” 四月抿了抿嘴,勉强同意了。 三轮车卡在电梯里,有些挤,随着电梯的降落,四月的心不知怎么的有些紧张。 她刚刚对男人说了谎,只是没有想到这个谎言那么快就被戳穿了。 两人走出来时,顾青颜一眼就看到了四月身旁的李宇,他陡然站直了身体,目光沉沉朝四月他们扫去。 李宇同样看到了他,不由地停在了原地。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顾青颜,对方显然是为了四月而来,思及此,他不禁侧头看向了四月。 女人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一向木讷的脸上浮现了稍许的忐忑。 顾青颜大步向她走来,眼神定定地直视着四月,许久,他启唇,眼神里带着诡异的温柔:“你怎么现在才下来,我已经等了你很久。” 79|52.4.12 四月嘴唇微微蠕动,刚想说些什么,顾青颜不容置喙地牵住了她的手。 他的指尖犹带凉意,手上的力道并不重,可四月却不敢挣脱。他淡淡地扫了一眼李宇手里的小推车,心里预料到了什么,转头对四月道:“你要过来拿东西,跟我说一声就好,干嘛还要亲自过来呢。” 四月不知道该怎么说,身旁的李宇眉眼间早没有原来的温文尔雅,清隽的脸上多了一抹肃然。 从顾青颜对四月的亲密对待里,他隐隐猜测到了什么,有些不敢置信。 “四月,这位是?”尽管已经跟男人有过一面之缘,李宇依旧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四月没察觉到两个男子之间的波涛汹涌,老实地回答道:“他是我的……” “我是她的男朋友。” 顾青颜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眼神温存而眷恋。 四月心里一窒,刚想解释,手心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李宇将四月的沉默当成了默认,心口似有潮水涌来,让他顿觉不能呼吸。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只留下了一丝苦笑:“那……恭喜你们了。” 他没有看顾青颜一眼,自始至终都将目光放到了四月的身上。他的内心还怀着一抹希望,希望四月能够否认,可他等啊等,四月始终都没有开口。 不过短短一个多月,天堂跟地狱的距离也不过如此。 顾青颜将李宇眼中的挣扎收入眼底,脸上的笑意渐浓,他忽的伸手摸上了四月的脸。四月愕然,刚想转头避开,顾青颜已经收回了手,眼也不眨地说着谎话:“刚刚你脸上沾了一点灰。” 四月嘴唇开开合合,最后只“哦”了一声。 李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两手用力握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直接朝着顾青颜挥拳而去。 明明在一个月之前,四月还是他的女朋友,这才过了多久,四月就成了别人的了。 联想起了四月之前的提出分手时的反常,一个想法在李宇的脑海里渐渐成型。 顾青颜占有欲十足地将四月揽在了怀里,空出另一只手给助理打了一个电话。挂断电话后,男人当着李宇的面凑近了四月的耳际,声线沙哑而暧昧:“四月,我们回家吧,这些东西一会儿有人会来拖走。” 四月觉得有些不太自在,眉头微蹙,但还是点了点头。 男人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对着李宇点了点头:“那没事的话,我跟我女朋友先回去了。” 他刻意强调了“女朋友”三个字,看着李宇的眼神挑衅意味十足。 李宇无视对方,目光清透地朝着四月望去。他觉得自己至少还是要争取一下,于是他缓缓地开口道:“四月,你之所以跟我分手,是不是因为他强迫你?” 他想起了四月失踪的那天晚上,顾青颜正好在场,而且那次的分手,李宇本来就觉得蹊跷,现在将所有事情都串联起来,就解释的通了。 顾青颜没有想到李宇会问出这一个问题,心里顿时就浮现了一丝紧张。 他既期待又忐忑地望向了四月,很怕从她的口中得到令他失望的回答。 当时面对两人的目光,四月心底不免有些恍惚,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跟李宇不可能,心一横,骗他道:“他没有强迫我,我跟他……是真心相爱的。” 李宇得到了这个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有些怅然若失。眼里不由地蒙上了一层灰,想起过往种种,李宇又是不甘心又是伤感,到最后各种情绪汇聚在一起,他硬生生地转过了身背对她。 一阵风吹来,树叶簌簌作响。 静了一瞬,李宇没有温度的嗓音响起:“四月,祝你幸福。” 这是李宇留给她的最后一个背影,这天过后,s市这么大,他们却始终没有再次相见。 回到家,四月在沙发上坐了一儿,她觉得心里有些空。 顾青颜冷着脸,朝她伸出了手,粗声道:“把你手机给我。” 四月不知道他要干嘛,乖乖地交出了手机,男人看到她那只过时了很久的手机,又露出了他一贯的讥讽笑容。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用话刺她,而是将她的手机卡掏了出来,当着她的面掰成了 两段。 末了,他将她的手机连同断成两截的手机卡一通扔进了垃圾桶。 四月自始至终都没有阻止他,对于他有些无理取闹的举动,她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可顾青颜知道,她是在用沉默的姿态忽视他。 他细致而专注地凝望着她,在四月低头避开的那一刻,欺身而上,两手撑在了四月身体两侧,将她整个人困在了他的怀里。 属于男人身上独有的清冷气息袭来,让四月的身体陡然僵硬了起来。紧接着,男人略带恶意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嗯?” 虽然他的初衷是想让李宇知难而退,但当四月配合着说出那一番话的时候,他无比清晰地发现,四月利用了他。 她利用他来让李宇死心,那是不是说明,她的心底还有李宇这个人? 四月没有抬头,声音平静地让人崩溃。 她说:“对不起,如果我一直惹你生气的话,那我马上就离开。”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席卷而来,顾青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的头顶。 “林四月,不准你说要离开的话,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都不许去。” 说完这句话,顾青颜嘴唇紧抿,率先转移了话题:“我饿了。” 四月眨了眨眼,心里悄然呼出一口气,对于男人阴晴不定的情绪,她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那我现在就去做饭。”她低声说了一句,低着头从顾青颜的身旁走过。 男人神色复杂地凝视着四月的背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将自己重重地埋在沙发里。 他觉得,四月就像是一颗顽固的臭石头,怎么敲也敲不开她的心。 晚些时候,助理将四月的那辆蹩脚的三轮车送了回来。顾青颜在客厅里支着下巴,神色好奇地打量着三轮车,趁着四下无人,他直接跨坐了上去。三轮车体积不大,男人长手长脚地缩着,动作看着有些滑稽。 四月将做好的松鼠鳜鱼端上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男人歪歪扭扭的骑着三轮车的场景。 她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还是顾青颜眼尖看到了她,喊道:“快来帮忙,我刹不住车。” 四月这才回过了神,将手里的盘子往旁边一放,冲上去拽住了三轮车的车把,等到车子好不容易停下,男人仍然有些惊魂未定。 “你没事吧?”四月有些担心。 这辆老年三轮自行车,刹车年久失修,四月平时骑的时候骑得很慢,一般是骑一会儿推一会儿。 “我像是有事儿的人么?”顾青颜白着脸反问了一句。 四月识相地摇了摇头。 男人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饭做好了吧,我们开饭吧。” 四月点点头,转回去将刚才的松鼠鳜鱼端到了餐厅。男人站在原地,皱着眉瞪着那辆破三轮车,最后悻悻地收回了视线,去往餐厅就坐。 女人的手艺一如以往的好,顾青颜吃的满足而尽兴。 不过想起那么三轮车,他瞟了一眼对面安静吃饭的四月,想了想问:“你要重新开始摆摊?” 四月的筷子一顿,吃不准他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便小心翼翼地回:“我白天也没事干,就想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生意。” 顾青颜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突然道:“你厨艺还过得去,我帮你开一个饭店好不好?” 四月吓了一跳,忙用力地摇了摇头:“不用了,不需要那么麻烦的。” 见她那急于撇清关系的样子,男人心里又开始不舒坦了。 他轻哼了一声,嗤笑道:“瞧你那乡巴佬的样儿,我就是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四月没吭声,对于他时不时的挑刺,她已然有了免疫,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往心里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顾青颜翻来覆去睡不着。 索性就趿拉着拖鞋来到了四月的门口,伸手推了一推,不出所料又被她用柜子从里面堵住了。 他扒拉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皱着眉头瞪着那扇门,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显然在生着闷气。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心里忽的蹿起了一股火气,撸起袖管就去推那扇门。 他就不信了,今天非要抱着四月睡觉不可。 巨大的动静传来,四月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眼睛没有焦距地着漆黑的天花板。 她一时半会儿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耳边再次传来了柜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她才怔怔地坐直了身体,目光跟突然闯进来的顾青颜相对。 没有开灯的房间,男人的目光清亮而澄澈,笔直地投向了她。 四月下意识地出声道:“你……” 才开了一个头,她忽的顿住,因为顾青颜已经在朝她走来。 四月混沌的脑海里蓦地闪过了一个想法,身体下意识地僵硬了起来,而此时男人已经来到了她的床头,不由分说地掀开被子钻了进来。他的周身带着丝丝的冷气,刺得四月一个激灵,当即便想起身下床。 顾青颜哪能让她逃开,直接伸手箍住了她的腰。 四月伸手去掰,男人已经靠了过来,声音沙哑还带着鼻音:“四月,我只想抱着你睡觉,没别的。” 这一次,没有什么所谓的梦游,他很清醒。 四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哑声问:“你根本没有梦游对不对?” 男人睫毛微动,像扇子一样蹭着她的脖子,有些痒。四月缩了缩肩膀,继而听到了对方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心突然就这么平静了下来。 男人真的就只是抱着她,四月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却是再没有了睡意。 脑海里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也许是昨晚睡得太晚,再次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的老高。 四月伸手揉了揉眼睛,两手用力张开伸了一个懒腰。 “四月,你醒了。”耳边突来的声音让她愣了一愣,她收回了手,脖子超右转了九十度,出现在视线里的是顾青颜笑眯眯的眼睛。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到了他的眼睫,金色的睫毛下,他的那双眼眸清透而温暖。 四月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天,男人从来没有给过她好脸色,这会儿猝不及防接收到他的笑容,她当场就愣在了原地。 难道她在做梦? “发什么呆呢,快起床做早餐。”男人轻拍了一下她的脸颊,态度亲昵而自然。 四月又是一愣,终是坐直了身体。 因为昨晚睡得很好,顾青颜的心情多云转晴,当然没有理由发脾气了。 吃早餐的时候,男人又给她添了很多的粥,四月对此已经习惯了,安安静静地喝着粥。 顾青颜没顾着喝粥,时不时得拿余光瞟她。 经过了昨夜的好眠后,他是再也不想一个人睡了,可他又不知道四月真实的想法。 “四月。” “嗯。”四月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顾青颜默了默,有些别扭地侧开了眼,“我们在一起吧。” 80|52.4.12 我们在一起吧。 四月怔怔地看着他,眼前的男人与记忆里的那个少年渐渐重合在了一起。褪去了青涩的他,面容深邃俊秀,目光笃定而深刻。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用这样的目光凝视她。 一直以来,她习惯了站在他的身后,也没有想过要有所改变。她分不清对方说这句话的真实意图,在一起,是以什么身份在一起? 她垂下了眸,“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在一起了么?” 顾青颜知道她的脑回路跟他不一样,难得耐着性子循循善诱:“不一样,我是说,我们——”他顿了一顿,声音低了下来:“我们以后会结婚,然后成为夫妻那样的在一起。” 他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只觉得耳朵火烧火燎的,热气慢慢蒸腾上来,脸颊也开始发烫。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心里仿佛荡着一只小船,随着波浪而起伏,久久落不到实处。 怀着忐忑而紧张的心情,他等着四月给她一个答案,可对面的女人仍旧垂着眼,表情空白,脸上没有他想象中的羞涩跟喜悦。 仿佛预料到了什么,顾青颜渐渐白了脸,眼里闪过细微的波动,但最后又沉寂下来。 他只是等。 然后等来了跟他预想中一样的拒绝。 “对不起。” 四月终于抬起了头,眼神平静地直视他。 顾青颜只觉得一颗心重重地沉到了湖底,不见天日。为什么要拒绝呢,她都是快要三十岁的老女人了,而且还有案底,除了他还有谁会要她?跟他在一起,她不需要早出晚归的去摆地摊,她完全可以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就这样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他? 林四月果然是一个笨的无可救药的女人。 男人只觉得眼睛酸涩不堪,他用力眨了眨眼,声音有些语无伦次:“林四月,你是不是傻,只要跟我在一起,我可以保护你,不让别人欺负你轻视你。你工作不好找,我可以给你安排工 作,不想工作的话我也可以养你。” 他哽了一哽,几乎是呢喃着说:“我会对你好的。” 四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她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过什么锦衣玉食的生活。没了齐遇,没了李宇,她也没有想过自暴自弃,如果不是为了那个承诺,她早就在z市重新启程了。 她冲他摇了摇头,近乎叹息着开口道:“你不用对我好,如果你要找人结婚的话,我想很多人都比我更合适。” “林四月!” 顾青颜连名带姓地喊了她的名字,在四月微愣的神色里,他左手紧紧地抓住了桌角,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他说:“齐遇可以,李宇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齐遇说要在一起,她答应了,李宇跟她告白,她也答应了,为什么他就不行呢? 四月听懂了这句话,可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拿他自己跟齐遇和李宇作比较。 齐遇和李宇都是她能够碰得到的人,可他却是天边那触不可及的月亮。月亮虽美,她却只想远远看着,从未想过要将月亮摘下。更何况顾青颜一向都很讨厌她,现在突然说要跟她在一起,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四月没说话,顾青颜等了片刻都没有得到她的回答,眼里的星子一点一点湮灭。 他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走到了四月的身边,从他这个角度正好能够看到她的两排眼睫,睫毛偶尔轻轻一颤,显示着主人并不如她的外表来的那么平静。 他不想再纠结下去,他们之间今天必须要有个结果。 “四月。” “嗯。”女人轻声应了一声。 顾青颜盯着她的发旋儿,问:“你当初为什么要推沈砚锦下楼?” “……” “你是为了我么?” “……”四月抿了抿嘴。 男人伸手抵上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扬起了脸。视野里,那张脸依旧平凡的塞到人堆里都找不出来。因为没有表情,她的嘴角向下,看着有些冷漠。 顾青颜的指尖缓缓上移,落到了她的嘴角处,停住。 他的指尖略带凉意,四月有些不明所以,下一瞬,男人用食指挑起她的嘴角,迫使她嘴角的肌肉向上扬起。 等到她的两边嘴角都上扬了,他才呼出一口气,眼里波光潋滟,带着温存的笑意,“四月,你是不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会那么做的?” 前半句话,他问过她很多次,她从来都是否认的。 可他却还是固执地想要从她的嘴里得到他想听到的那个答案。 四月看着她,目光透过他回到了很久很久的以前,那时候他们还小,那时候他们还对着未来抱有无限憧憬。 他肯定已经不记得了。 “是啊,我喜欢你。”四月的眼底浮现了缅怀的神色。 顾青颜似乎能够在她的眼里看到一条时光的长河,刹那温柔。 心里涌上了淡淡的欣喜,可他还是要再确认一遍,“那……你爱我么?” 四月回过神,长久地注视着他,当他内心的紧张叠加到一个顶点的时候,耳畔传来了她清晰而缓慢的回答。 “我不爱你。” 果然又是这个答案,她喜欢他,却不爱他。 男人快速地眨了眨眼,将眼里的所有情绪统统压到了心底深处。 女人顿了一顿,声音低的几不可闻:“你那么优秀,会有很多人爱你,我的爱……就留给我自己好了。” 这句话落到顾青颜的耳里,他几乎要气笑了。他猛地伸手扶住了四月的肩膀,黝黑的眼神在那一刻射出了明亮的花火,“那你爱齐遇么,你爱李宇么?” 四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些,微皱着眉看他。 没等她回答,男人又抛出了下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也不爱他们?” 四月张了张嘴,刚想说话,男人又自问自答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女人听的一愣一愣的,她很想问他明白了什么,可他的情绪就跟捉摸不定的风一样,担心又说错话惹他不开心,索性就什么都不说了。 顾青颜心情为什么突然变好了呢,因为他发现四月的脑回路跟常人很不一样,她的喜欢跟爱分的很开。 或者说,她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 没关系,他可以慢慢教她,虽然他跟她半斤八两。 *** 晚上的时候,顾青颜又抹黑爬上了四月的床。 他伸手戳了戳四月的胳膊,小声地问:“四月,你睡了吗?” 柜子被顶开的动静那么大,四月能睡着才怪,她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没有。” 她虽然脾气很好,但是每次都被吵醒,还是会有些郁闷。 顾青颜只当没发现,双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四月,你是喜欢我的,对吧?” “……嗯。” “你也喜欢李宇跟齐遇吧?”提起这个,他的语气有些酸。 四月虽然不解他提这个做什么,但还是老实地“嗯”了一声。 男人心里一堵,沉默了几秒后才道:“那齐遇、李宇跟我,你喜欢谁多一点?” 这个,四月迟疑地眨了眨眼,然后垂眸认真思考着。 她思考的时间不长,顾青颜的脸色却慢慢地黑了下来。 这个问题很难吗,这还需要思考么? 四月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快,这个问题她以前没有想过。她跟齐遇相依为命的那两年,他们是彼此的依靠,而李宇的温柔稳重让她觉得安心,至于顾青颜,他一直离她很远。 “我喜欢齐遇。”因为她跟齐遇更像是家人,这样的感情才能长久。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答案,顾青颜愣了很久。四月等了一等,没听到声音,恰逢困意袭来,眼皮沉重地耷拉在了一起。 男人回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闭眸沉睡的女人。 他很想问她为什么是齐遇,可当视线落到了她略显疲惫的倦容时,他的心忽的窒了一窒。 月光如水一般洒在她的脸上,那眼角的一条条细纹,蜿蜒出了长长的细线,顺着他的指间渗透进了他的心里。 长期的劳作加上疏于保养,她看上去比他老很多。 这些年来,他的生意做的很大,可四月在他的心底,仿佛一直没变,一直是他记忆里的样子。他一直努力地将那逝去的十年遗忘,假装他跟四月从来没有分开过,可岁月流逝的痕迹,却 清晰而分明地刻在了四月的脸上。 当她满身风雨来到他的身边,给他递上一把伞的时候,爱情的种子就已经种下。 爱情的发生有很多种,在她为了他,亲手将自己推进地狱的时候,她的身影就牢牢地刻在了他的心上。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带给他那么大的冲击力,她沉默内敛,但同样坚定而疯狂。 这么多年,四月一次次地出现在了他的梦里,一次比一次深刻。他记起了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知道她做不会解的习题时,会习惯性地咬笔头,她紧张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扣掌心,她微笑的时候眼里会出现彩虹。 他看着四月出狱后,跟齐遇慢慢地走到了一起,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旁观。 可到底还是不能。 四月每对齐遇好一分,他的心里就多了一根刺,等到心口被刺扎的密密麻麻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出了手。 他想看看四月能够为齐遇做到那一步。 回过神来的时候,身旁传来了均匀而迟缓的呼吸声,女人睡得很沉。他伸出手,悄然从她睡衣的下摆钻了进去,那里有一个凸起的疤痕——那是为了救齐遇而付出的代价。 你最喜欢齐遇是么? 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 81|52.4.12 那晚过后,顾青颜没有再问四月那些奇怪的问题。 不过四月发现,男人突然开始对她好了。 比如她不需要打扫房间了,每天都会有钟点工按时过来打扫;她的衣服渐渐多了起来,每一套都是既合身又符合她气质的款式;他隔三差五就带她去各种高档餐厅吃饭,鲜花红酒音乐,气氛浪漫而富有格调。 因为没怎么吃西餐,她使用餐具的手法笨拙而滑稽,他也不再拿话讽刺她,反而很有耐心地教她使用。饭饱喝足,带她出去压马路的时候,他会很自如地走在她的左边。 他将他的坏脾气都收敛了起来,展露出了他细致,温柔,妥帖的一面。 可他对她的好,却让她觉得惶恐。 一次,当男人给她买了高档护肤品的时候,四月终于没有忍住,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我是不是有哪里做错了?”她现在什么都不用干,感觉自己跟个被豢养的宠物似得。 顾青颜心平气和地道:“没有,你别多想。” 他拉过了四月的手,将护手霜仔细地涂在了她的手上。女人的手虽然修长,但是骨节分明,指尖粗糙如砂砾,一看就是长期干重活的手。他神色专注,垂眸的那一刹那,似乎有一道温柔的光芒在他的眼中闪过。 四月心下异样,微微挣扎了一下,因为抹了护手霜的缘故,她的手很轻易地就从顾青颜的掌心抽了出来。 男人动作一顿,将护手霜递给了她,淡淡地嘱咐道:“以后记得早晚擦。”见她低着头安安静静的样子,他一顿,又道:“还有,那些护肤品也要记得涂。” 说着,他自言自语地咕哝道:“明明一样的年纪,看着竟然比我老,这怎么行呢。” “啊?”他声音太轻,四月并没有听清。 “没什么。”顾青颜掀起眼皮,看着她木讷呆滞的脸孔,心中微微一动。 四月哦了一声,低头将手上的护手霜抹匀,冷不丁感觉脸颊被轻轻碰了一碰。她疑惑地抬起了眼,却听对面的男人面不改色地道:“我手上的护手霜抹多了,浪费。” 四月没有怀疑,抬起手背擦了擦刚刚被他碰触过的脸庞,将不存在的护手霜晕开。 男人看她那呆呆的样子,眸色转浓,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的同时,两手一同触上了四月的两边脸颊,并轻轻地捏了一捏,美其名曰:不能浪费护手霜。 因为整天没事做,四月的时间就充裕了起来,琢磨着要不要重新开始摆摊挣钱。 她没敢将这事告诉顾青颜,怕他不同意,就偷偷摸摸地将摊煎饼的材料买了回来。本来她计划的好好的,买的面粉跟肉串都不多,就为了及时毁灭证据。可她万万没料到,她前脚刚进屋,男人后脚就从公司里赶了回来。 而且……还带着个收旧货的老汉。 四月愣愣地站在了屋里,手上还沾着面粉。顾青颜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了一块毛巾,认认真真地帮她将手上的面粉擦掉。末了,他闲闲地伸手指挥着那老汉,声音略显散漫:“你将这个破三轮车拆掉吧。” 老汉本来站在这里还有些拘束,听到男人这么一说,他应了一声,麻利地掏出了工具,蹲在那里拧螺丝。 敲敲打打的噪音很快在屋里扩散开来,四月直直地站在一边,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老汉年约五十,皮肤黝黑,很瘦,手上的力气倒是不小,速度很快地将炉子从三轮车上卸了下来。 完工后,他站起来拍了拍裤腿,脸上露出了一个憨笑:“您看这样成吗?” 顾青颜走上前,伸长脖子一探,然后点了点头,满意道:“辛苦你了,这辆三轮车你收走吧。”接着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钞,递给了他,“这是辛苦费。” 老汉有些受宠若惊,他今天不仅收了辆三轮车,屋主还能倒给他钱,这是不是天上掉馅饼了? 晕晕乎乎地接过了那张崭新的钞票,老汉推着那辆三轮车,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到吱嘎吱嘎的声音逐渐远去,四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是一开口就有些结巴:“三……三轮车被收走了?” 顾青颜瞥了她一眼,“你说呢?” 四月张了张嘴,一时哑然:“那……我怎么做煎饼啊。”没了三轮车,只剩下炉子也没用啊。 男人双手抱胸,下巴点了点那只孤零零的炉子,“不是还有那玩意儿么?” 四月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嘴巴突然有些发苦。 她就算再迟钝,也知道男人这么做,就是故意让她不能去摆摊的。 既然他都已经知道了,四月也就不再瞒他,在原地扣着掌心,吞吞吐吐地道:“我……就是闲着无聊,就想出去看看有没有——” 没等她将一句话完整地说完,顾青颜就打断了她,“我还没有吃过你做的煎饼呢。” 四月没料到他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嘴巴微张,当场就愣住了。 顾青颜踱步走到了厨房,目露好奇地瞅了瞅砧板上的那团面粉,又看了看一旁的里脊肉跟烤肠,末了他转身冲着站在门口的四月招了招手,“发什么呆啊,我今天想吃煎饼了。” 四月这才走到了他的身边,继续和面。 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换了口味,他想吃的话她就做,只是心里不免有些恍惚,她吃饭的家伙啊,竟然就这么没有了。 四月的心里带了丝淡淡的惆怅,男人没发现,只是站在她身旁看着她手里的动作。简单的按揉面团,枯燥而单调,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看得这么津津有味。到后来,他跃跃欲试着想要尝试一下,四月就尽责地教他,不过他不是水加多了就是面粉倒多了,最后他只能悻悻地作罢。 其实他并不喜欢吃油腻的东西,不过当四月将刚做好的煎饼递给他的时候,他还是心情愉悦地吃完了。 与他的好心情相比,四月显然情绪有些低落。 顾青颜看在眼里,用餐巾擦了擦嘴,难得夸奖她:“煎饼做得很好吃。” “嗯。”四月垂头丧气地应了声。 男人用余光觎了她一眼,“以后我想吃煎饼了,你就做给我吃吧,反正工具都是现成的。” “……哦。” *** 夏白近些日子春风得意,有了爱情滋润,她面色红润,眼神流转之间顾盼生辉。 她给四月打了一个电话,约她出来逛街,四月那时正无聊着,没做多想就答应了。由于约得地点四月并不认识,夏白就问了她的地址,开车过来接她。 半个小时后,夏白来到了四月的住处。 顾青颜名下有很多房产,夏白并没有一一见过,此刻她好奇地进去张望了一番,颇有些感叹。本来以为金屋藏娇的房子应该怎么豪华怎么来,没想到这栋二层楼的小洋房装修的还挺温馨的。 她转过身,面前的四月跟她以往看到的很不一样。虽然她没有化妆,但是皮肤显然好了很多,精神气色也很好,再加上身上那一身价值不菲的行头,看上去有底气有气质的多。 夏白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顾青颜帮她搭配的,四月品味可没这么好。 “我们出发吧。”她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歪着头对四月笑笑。 女人敛眸,说了一声好。 上了夏白的车,四月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没有给顾青颜打电话报备。 她从包里拿出了手机,手机是男人重新给她买的,电话卡也是他帮她选的。 夏白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小小地抱怨一下:“青颜将你宝贝的,我求了他很久,他才将你的电话号码给我。” 四月听了愣了一愣,手指在屏幕上缓缓地摩挲。 “想给他打电话就直接打吧,不用顾及我。” 耳边传来夏白的取笑,四月回过神来,想要解释,对上夏白促狭的眸色,她怔了一怔,低下了头。 手机里只存了一个号码,她的指尖在那个名字上虚晃而过,最后还是给他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喂?” 夏白分神往四月这边扫去,她没有想到电话这么快就被接起,据她所知每个星期一都是顾青颜最忙的时候。虽然已经开始了新恋情,但是对于顾青颜,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彻底放下。 四月的声音压得很低,不过夏白还是将她的话一字不漏地听到了耳里。 “我跟夏白出去逛街了,嗯……我会早点回来,哦,好,好,我知道了。” 等到四月挂断电话,夏白试探性地笑问:“怎么,你出去还要跟他说一声啊。” 四月眨了眨眼,低声答:“嗯,他好像不放心我一个人出去。” 夏白心里有些复杂,不过掩饰的很好,“他是怕你走丢了吧。” 四月动了动嘴巴,没吭声。 两人去了市中心的一家新开的茂业百货,四月没什么要买的,她对衣服品牌没什么概念,而且家里衣服已经够多了,她每天换一件都穿不过来。 夏白去了更衣间试衣服,四月觉得无聊,就坐在一边发了一会呆。 营业员给她递来了一杯茶,四月道谢着接过,却听到对方用略带羡慕的声音说:“小姐,您品味正好,裙子是gucci的当季最新款,包包是香奈儿的限量版,还有你的鞋,是的——” 她看到夏白出来了,忙走了过去,用赞美的语气将夏白从头到脚夸了一遍。 四月很快就被吸引了注意力,不得不说夏白长得真的很美,雪白的皮肤,明媚的大眼,虽然也是快要三十多岁的人了,但是岁月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一笑起来娇憨而又纯真。 夏白提着裙摆在四月的面前转了一圈,然后对着她眨眨眼,“这件裙子怎么样?” 四月用力点了点头:“好看。” 夏白笑着回过了头,对着营业员道:“那就这件吧。” 等到结账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插曲,营业员将卡还给夏白,跟她道:“很抱歉,您的卡余额不足。” 夏白一愣,四月将顾青颜硬塞给她的卡拿了出来,“用我的吧。” 夏白回过神来,刚想说不用了,营业员已经去刷卡了。 两人从专柜走出来后,一路上夏白都保持着沉默,四月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心下有些惴惴,“夏白,你没事吧?” 对上女人担忧的目光,夏白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摇头道:“没事。” 不过接下来是没有什么心思逛街了。 夏白不开心,是因为心里有了落差,一时之间不能很快适应。以往她无论买什么东西,顾青颜都随她,她从来不需要担心卡里的余额不足,而现在她不能再买这些她负担不起的奢侈品了。 现在想来,她喜欢顾青颜,钱也是一个很大的诱因。 萧离家境也很好,但是他不愿意动用家里的钱,开的侦探社虽然挣钱不少,但跟顾青颜显然是不能比的。 看来她还是要学着习惯现在的生活了。想明白了这一点后,夏白也很快就释然了,“四月,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下吧。” “好。”见夏白重新露出笑容,四月松了一口气。 两人找了一家甜品店吃了点东西,四月有心想问一下夏白跟萧离的情况,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夏白舀了一勺西米露,一边吃一边道:“有什么问题想问就问吧。” 四月有些迟疑:“夏白,你喜欢萧离么?”毕竟她一直觉得夏白跟顾青颜才是一对。 “为什么这么问?” 夏白没有直接回答,将问题又抛给了四月。 “我就是问问,你们在一起感觉太突然了。”四月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夏白伸出左手捋了捋耳边的头发,笑容淡淡,“萧离条件很好,而且我年纪也不小了,结婚的话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结婚?”四月微讶。 “是啊。”夏白神色如常,“我跟萧离要结婚了,日子定在十月一号。” 四月惊呼:“这么快?”现在已经是八月份了。 “既然决定要在一起了,早结婚晚结婚没什么不同。”夏白扫了四月一眼,反过来劝她:“你跟青颜也是,蹉跎了那么多年了,也早点定下来吧。” “不是,我跟他没有在一起。”四月徒劳地想要解释,夏白对此笑笑,不甚在意地道:“反正你们早晚都要在一起的。” 四月还想说些什么,电话铃声响了。 夏白点了点下巴,“是他打来的吧,快接吧。” 四月刚接起电话,顾青颜独有的沙哑音色就飘进了她耳里:“四月,你在哪里,我过来接你。”他停顿了一下,刻意地强调道:“我马上就下班了,顺路。” 82|52.4.12 四月报了个地址,没过多久,顾青颜就找了过来。 彼时他穿着一件白衬衫,领口的两颗纽扣解开,露出了里面白皙精致的锁骨。今天他没有带袖扣,袖管自然地捋到手肘,姿态随意而自然。 看到四月,他眼睛一亮,大步流星的来到她的身旁。 由于他是从四月的身后走过来的,四月刚开始并没有发现,直到肩膀被一只手搭住,她才微微侧过了眼。顾青颜也在看她,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照出了她的脸。 笑意一点一点地浸润到了他的眼角眉梢,他伸出了食指,将四月嘴边的那一抹奶油勾掉。 四月一怔,接着,她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将指尖的奶油吃到了嘴里。 她就算再后知后觉,也觉得这样的动作太过暧昧。忽然觉得耳朵有些发烫,她略带狼狈地避开了眼,却听夏白在对面打趣道:“要不要这样秀恩爱啊。” 顾青颜嘴角一勾,懒散地回她:“你羡慕的话,就找你家萧离去。” 说罢,他重新看向四月,声线低柔地道:“我们回去吧。” 对于这样的顾青颜,四月总是有些不习惯,她抬眼看了夏白一眼,后者似乎知道她要说些什么,直接朝她挥了挥手:“你们先走吧,萧离那厮一会儿要过来跟我一起看电影。” “那我跟四月就不打扰你们了。”男人冲她点了点头。 夏白笑笑,故作不耐烦地催促道:“快走快走。” 四月站了起来,“那我们先走了。” “嗯。”夏白抬头看向四月,“对了,我的婚礼定十月一号,到时候你可一定要给我当伴娘啊。” 四月刚要答应,顾青颜突然搂上了她的腰,就在这一停顿间,男人低沉而醇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到时候谁给谁当伴娘还不一定呢。” 意味不明的话语,四月没听懂,夏白倒是听懂了。 她拨了拨头发,仰起脸冲着顾青颜笑:“好啊,希望很快就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回去的路上,四月有些沉默。 虽然她一向都很安静,但是顾青颜却能够察觉到她平静的外表下藏着的那一丝愣神。 “怎么了?”他不由地开口问。 四月低着头,拨弄着手指,声音听着有些闷:“没事。” 男人知道她没有说实话,思考了几秒后,将车停靠在了路边,转头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她。 四月不自在了,“你在看什么?” “看你。”某人不假思索的回答。 四月一窒,犹豫着要不要问他为什么看她,顾青颜仿佛她心里的蛔虫,幽幽地道:“我在看你说谎的时候鼻子会不会长长。” “……” 男人也觉得自己的这个笑话很冷,轻声咳嗽了一下,又伸手摸了摸鼻子,然后才低缓地问她:“说吧,你在想什么?” 四月迷惑地扫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吞吞吐吐地道:“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很困惑,他对她太好了,好到她觉得自己都不是个合格的保姆了,哪有什么家务活都不用干的保姆啊。 顾青颜心里微微一动,将这个问题轻巧地抛回给了她,“你觉得呢?” 怦怦怦,他的心跳的有些急,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几乎是屏气凝神地等待着她的回答。他想,不容易啊,辛苦付出了那么久,这个笨女人终于要开窍了。 你觉得呢? 四月不由地想起了男人曾经跟她说的搬到他房间去睡的提议,她默了默,吐字清晰地说:“你对我好,是想跟我上.床么?” 说出这句直白的话语时,她神情严肃,仿佛在跟他讨论着人生哲理。 男人不由地苦笑,果然是不该抱有期待的,就四月那个榆木脑袋,根本就不能指望她明白他的心意。而且,她竟然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说出这么大胆的话,如果不是清楚她简单的脑回路,他肯定会以为她在对他发出邀请。 脸上热度蔓延的很快,没过多久就烧到了耳朵。顾青颜尴尬地将眼神投向了窗外,假装在看风景,嘴边却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那如果是你认为的那样,你会同意么?” 问出这话时,他不过是好奇,同时又夹杂了那么一丝丝的期待。 四月当真皱着眉头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顾青颜维持着看风景的姿势,撇了撇嘴,有些别扭地想,这个问题需要考虑这么久么?她长得不好看,年纪又大,性格木讷又没有风情,就算两人真的那个,吃亏的也是他好不好。 他在四月思考的时间里,将她的缺点一一列举了出来,可就算缺点那么多,他还是那么的稀罕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的脖子开始发酸,却始终没有等到四月的回答。 这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啊,好歹给个准话啊。 男人装作看风景看累了的样子,伸手揉了揉脖子,然后极为自然地转过了头。 “想好了么?”他问。 四月只是在疑惑,她有自知之明,姿色身材统统没有,顾青颜什么女人找不到,为什么就偏偏要找她呢? 她垂着眸,低低地开口:“我还是喜欢做保姆。” 等了这么久,心都要揪起来了,结果却得到了这么个答案,顾青颜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沉默了一会儿,有气无力地道,“四月,在我心里,你不是保姆。” 四月有些莫名,看到他脸上的颓唐,顿了顿,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如果你要找……床伴,你可以去找那些漂亮的女人。” 两人简直就是鸡同鸭讲。 滴—— 顾青颜两手重重地拍在了喇叭上,静止了几秒后,突然解开安全带,气势汹汹地捧住了四月的脸,不管不顾地亲了下去。 他那时候失去了理智,一心想让四月开窍,可当他的嘴唇碰到了她的,他的动作不自觉地放得很轻。 女人的嘴巴很软,就像果冻一样,他也没有什么亲吻的经验,只是贴着她的嘴唇,也不深.入。 很纯情的一个吻。 四月缓缓眨了眨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放大的脸,显然没有回过神来。男人的脸白皙而清透,紧闭的睫毛偶尔轻轻一颤,就如栖息着的蝴蝶的羽翼。 他的呼吸声离她很近,只要她一个吸气,就能跟他鼻息交融。 顾青颜感受到了四月的睫毛扫在了他的脸颊,痒痒的,酥酥的。他也干脆睁开了眼睛,跟四月大眼瞪小眼,末了,他眨了眨瞪得有些发酸的眼睛,贴着四月的嘴唇,含糊地道:“哪有人接吻是睁着眼睛的。” 说着,他重新闭上了眼,试探性地伸出了舌头,轻轻舔了舔四月的嘴巴,见四月没有抵抗,他才多了一点勇气,捧着四月的脸,跟个小狗似得轻轻舔着四月的嘴唇。 他的动作小心而克制,而且没有技巧。 嘴唇上触感有些奇异,四月垂在两边的手微微动了动,也分不清是为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将他推开。 耳边传来了鼓噪的心跳声,也不知道是谁的。 男人坚持不懈的努力果然没有白费,等到将嘴巴移开的时候,四月的嘴唇红红的,还有点肿。他满意一笑,伸出拇指摩挲着四月的嘴唇,声音带着喑哑:“四月,没有别的女人,我只要你。” 这句话落到四月的耳里,她的心仿佛打开了一个缺口,终于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 眼前的男人俊脸微红,眼睛闪亮,深深地将她望住。迟钝的心律慢了半拍,四月眼里带了一丝慌,下意识地想要避开眼。 可顾青颜哪里能让她逃开,重新伸手固定住了她的脸,还恶作剧地将她脸挤成了面饼。 “四月,我们都是单身,而且你答应要陪我一辈子的,我们干脆在一起得了。”怕她又想歪,他一脸严肃地补充道:“在一起就是奔着结婚去的,以后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四月安静了几秒,顶着张有些变形的脸问他:“为什么是我?” 手上的力道一松,男人将放在四月脸上的手抽了回来,双手交叉搁在膝盖。 他说:“没有为什么。” *** 回到家里,四月就去厨房忙活着晚饭了。 她发现男人不怎么挑食,基本上她做什么他就吃什么,而且将菜吃的干干净净。 与她的平静淡然相比,顾青颜的心里就不够淡定了。 刚刚在车里和四月说了那么多的话,而且他还吻了她,可四月依旧没有给他答案。他也不知道四月的想法,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瞎猜,实在猜不到四月的心思,他郁闷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趿拉着拖鞋走到了厨房门口。 因为脚步声很大,四月在炒菜的时候分神扫了他一眼。 “四月。” “嗯?”四月微侧着头,目光仍然放在了锅里。 顾青颜有些泄气,“没事。” 说完这两个字,他又趿拉着拖鞋原路返回。 晚上睡觉的时候,顾青颜还在纠结着这个问题,他有些不死心地戳了戳四月的手臂。 “四月,你睡了么?” “唔,没呢。”四月揉了揉眼睛,“怎么了?” 顾青颜张了张嘴,对上四月有些迷蒙的眼神,他的话在心底绕了一圈,脱口而出的却是:“四月,我想亲你。” 83|52.4.12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顾青颜懒懒地抬头看了一眼。 那一眼,透着点漫不经心,落到苏紫的眼里,却觉得他的内心并不如外表来的平静。 她绕过沙发想要坐到男人的身旁,他目光一凝,就这么冰冷地盯着她,让她只好悻悻地转过身坐到了他的对面。 苏紫将左腿搭在右腿上,伸手掏出了烟盒,熟练地掏出了一根烟,叼在嘴里的时候她抬头看了顾青颜一眼,嘴唇微动:“不介意我在这里抽烟吧?” 这个女人真是嚣张,任务失败了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面对他。 而他竟然也都容忍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她那张脸,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见对方没有说话,苏紫轻轻一笑,微微低头点上了烟。她的动作极为漂亮,低头的那个角度,跟林四月非常的像。 蓝色的眼影在苏紫地眼角晕染开来,魅惑而张扬,顾青颜眸光微微一闪,回过了神来。 “这次的报酬,我已经汇到了你的卡上,往后你不需要再继续这个任务了。” 听到这句话,苏紫有些诧异地抬起了眼,烟雾缭绕中,她的目光有些深沉,片刻后,她问:“怎么,我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就打算将我一脚踢开了?” 顾青颜拧眉看她,语调越发的冷:“收起你的幻想,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关系。” 苏紫听到他说这样的重话,也没有觉得恼,只是淡淡地道:“你真是无情,我真的很喜欢你。” “喜欢?”男人微微扬起了声线,冷漠的眼里渐渐浮上了些微的笑意,他喑哑着嗓音道:“你的喜欢与我无关。” 两人简短的对话结束,苏紫便拿着包离开了。离开之前,她刻意地强调了一句:“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我一定会拿到的。” 对此,顾青颜连一个眼神都吝啬。 等到脚步声消失了,他才将自己埋在了沙发里,手肘撑着膝盖,右手扶着额头,静静地沉思着。 灯光、暗影在他的身上交错,衬得他的脸晦暗不明。 *** 婚期越来越近,李宇的家人也开始着手筹备婚礼的事了。 这些天,四月被李兰兰拖着去美容院做保养,掇拾一番后,看着好像确实年轻了几岁。也许是因为人逢喜事精神爽,四月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中和了她脸上的棱角。 与他们这里热闹的情况相比,夏白这里就安静的多。四月后来又来看过她几次,但不知道是不是命中注定,每次都能跟顾青颜错过。男人虽然面上没说什么,但是夏白知道他心底估计不会觉得太开心。 “青颜,四月的婚礼,你参加么?” 瞧,她现在又故意拿话刺激他了。 自从想明白后,夏白也不再执着于过去了,只是看着这么多年,顾青颜还是孤身一人,不免有些着急。 “她的婚礼,我为什么要去?”顾青颜没看夏白,只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远处的房檐上,有一群白鸽在嬉戏。 “毕竟同学一场,到时候我跟萧离都会去,你不来吗?” 男人微微垂下了眸,目光落到了窗台边的那一盆仙人掌上。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仙人掌上的刺,可是再小心,还是会被刺伤。 许久,他声线清冷地回:“我就不去了。” 夏白听了,心里悄悄叹息了一声,也就不多说了。 她想,四月跟顾青颜之间,终究还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有相交的那一天。 婚礼前夕,李母突然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摸着厚度,感觉里面装的东西还不少。虽然有些疑惑,她还是走到了僻静处,将信封上的封条撕了开来。 信封里装着的,是一叠密密麻麻的资料,关于四月的。 李母倏然静下了心,慢慢地浏览着这一份资料,将四月的身世背景都看了个大概,等到合上资料的时候,她深深吁出了一口气。 李宇因为过去的事情一直放不下心结,都到三十岁了,也没有再交女朋友。因而当他将四月带回来的时候,作为母亲,她为李宇终于能走出过去的阴影而感到开心。 那时候她想,既然儿子喜欢,那她也就喜欢了。更何况四月可靠又本分,虽然家世不好,但小俩口过日子只要媳妇贤惠就差不到哪里去。 她承认自己是心急了一些,眼看着同龄人都子孙绕膝了,她也想要抱孙子了。 而现在,她发现自己做错了,现在,她要将这个错误扳回来。 这一天,四月看外面太阳很好,就将屋里的床单被套都给洗了,听到门铃声的时候,她微微一愣,这个时间点会有谁来呢? 带着这样的疑惑,她走过去开了门,看到是李母,她顿时有些局促。 “伯母,你怎么来了,进来坐。”四月微微侧开了身。 李母微微颔首,从四月身旁走了进来。 她很少来李宇的公寓,眼前干净整洁的大厅,让她眼前一亮,随即又悄然叹气了一声。 四月其实很好,只是…… 将李母带到沙发上坐下后,四月去厨房给她泡了一杯茶,将茶轻轻放到李母面前的时候,对方将手里的一份东西往前推了一推。 四月的目光定了一定,眼里瞬间闪过了一丝困惑。 “昨天收到的,不知道是谁发来的,你先看看吧。” 听出了李母话里的凝重,四月顿了一顿,伸手拿起了那份文件,将里面的资料抽了出来。 是一份很详细的人物档案。 四月垂下眸子,安静地看着,除了睫毛微微轻颤之外,并无其他异常。 安静的氛围中,只有翻阅纸张的沙沙声。 四月拿资料的手很稳,浏览的速度很快,说的上是一目十行,毕竟对于自己的身世背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资料上的陈述词很客观,并没有什么夸大的成分,却详细地概括了她曾经的经历。 等到将这份资料看完,也不过过了十五分钟。 见四月放下了手里的资料,李母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茶,叹道:“四月,我知道你是一个很不错的孩子,人勤劳善良,不骄不躁,对阿宇也好,只是——” 她顿了一顿,布满细纹的双眼闪过了一丝复杂,“我们李家家世清白,从来没有做过违法犯罪的事情,而且阿宇打小的愿望就是当一名警察,虽然后来阴差阳错做了建筑师,但是他是一个正直纯良的人。” 末了,李母对四月意味深长地道:“我说这些,你明白么?” 四月一直垂着头,目光放在了茶杯的花纹上。 她伸手摩挲着茶杯的边沿,一下又一下,“我明白的。” 李母这才露出了轻松的笑容,略带感激地看着四月,“谢谢你了,四月。” 李母走了,那一份资料留了下来,仍然搁置在了那一方小小的茶几上。四月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步子微顿,然后将那份资料收了起来。 她将被套被单挂在了晾衣架上,又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起身走到了卧室,翻出了她的行李箱。 四月的动作放得很慢,将衣服一件一件地往里塞,如果仔细看的话,其实她的眼里没有什么焦距,还残留着一丝茫然。 她的行李很少,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了,至于她摆摊的工具,找个时间邮寄回去就好了。 现在她能做的就是等,等李宇回来,将一切跟他说清楚。 李宇今天回来的很早,他将公文包放在了沙发上后,顺势坐到了四月的旁边,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菜么?” 他的语气很轻快,显然心情不错,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下个月就要加薪了。 四月将脸藏在了暗影里,低声道:“李宇,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话啊?”李宇没有察觉到四月的异样,满心满眼都是他跟四月两人幸福美好的将来。 四月用力扣着自己掌心的肉,声音平稳无波:“我们分手吧。” 空气突然静了下来。 她察觉到李宇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微微收紧,有些疼。 “你说什么傻话呢。”李宇的嗓音里藏着克制,又似乎是觉得自己太严肃了,故作轻松的样子。 “我已经想清楚了。”四月没有将头抬起来。 没有情绪波动的话语落到李宇的耳里,仿佛一根针,刺得他心口泛疼。 他抿了抿嘴:“我不同意。” 因为知道四月从不开玩笑,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所以他才更加不能接受。这太突然了,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新房也要开始装修了,一切都在往着好的方面进行着,她却在这时跟他提分手。 “四月,你是在说笑的吧?”李宇将四月的肩膀掰了过来,迫使她面朝着自己。 四月没有抵抗地转过身来,终于抬起眼看向了他。 那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漆黑的眸子放空,嘴角边却勾起了一丝笑。 “李宇,以前跟你说的原谅你之类的话,我都是骗人的。” 84|52.4.12 迷迷糊糊中,四月觉得脸上有些痒。 她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鼻子微皱,但是那股恼人的触感仍然贴在贴上,隐隐有着向她鼻子满眼的趋势。 直到—— 一直手捏住了她的鼻子,让她不能呼吸。 冷汗一瞬间弥漫上了四月的额头,她仿若一个溺水的人,痛苦地扭曲着脸。 顾青颜吓了一跳,忙将捏住她鼻子的手移开,然后伸手拍了拍她的脸。 “喂,醒醒?醒醒?” 因为没有开灯的关系,他的面容隐在了黑暗中,而他忽然放柔了的嗓音,轻柔的不可思议。 四月猛地一睁眼,正好对上了头顶上方的那张脸,那张与记忆里有些出入的脸。光影将那张完美的脸幻化成了虚幻的实像,让四月一时之间不知道是梦是幻。 脸的主人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声音低沉而略带着独特的沙哑:“刚刚怎么睡得这么熟?我用手捏住你的鼻子,都不知道用嘴来呼吸?” 四月眼里的茫然是散去,这才彻底地清醒了起来。 原来在做梦啊。 说不清是失望多一点还是庆幸多一点。 她缓缓地眨了眨眼,身体感觉有些沉重,也没有什么力气。而顾青颜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转头看她道:“现在是吃晚饭的时间了。” 四月有些意外,抬头看向了窗外,才发现她睡了这么久。 顾青颜显然没有什么耐心,此刻还似乎还有一丝急切,有些粗鲁地拉着四月往外走去。 到了玄关处,顾青颜放开了四月的手,然后开始换上拖鞋,并且松了松领带。四月这才发现,原来顾青颜脚上还穿着皮鞋,显然像是刚回来的样子。 侧眼瞧女人眼巴巴的杵在一边,男人挑了挑眉,“跟我过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完,他不知道从哪儿提着一样东西,走到了沙发边坐下,刚一坐好,抬眼看对方一脸迟疑的样子,他有些不豫,“过来坐下。”说着,他伸出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四月犹犹豫豫地走了过来,屁股刚接触到沙发面,男人就将手里的东西塞到了她怀里。 嗯,还挺沉的。 “打开看看。”身旁的男人眼睛亮亮的,偶尔睫毛一眨,细碎的星沫从眼里划开。 四月依言拉开了拉链,露出了白色的一角。抬头看了看对方鼓励的目光,她顿了一顿,把手伸进去,轻轻地托出那个东西。 原来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她小心地捧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摔坏了。尽管面有疑惑,她还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等待着他说些什么。 咳咳。顾青颜轻轻咳嗽了一下,悄悄地移开了目光。今天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傻,莫名其妙的就买了台电脑回来。自我别扭了一会儿,他一把把电脑夺了过来,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知道怎么玩吗?” 四月闻言,脸红了红,有些窘,声入蚊蚁地道:“不会。”她没有电脑,只看过别人玩,偶尔也会好奇该怎么玩,但她从来没问过。 这话一出,顾青颜脸上换上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四月头垂的更低了。本以为他会逮着这个机会嘲讽她,没成想对方什么难听的话也没说,只用低柔的声线道:“我教你。” 啊?女人睁大了眼,脸上尽是不明所以的神情,男人看了有些恼,粗声道:“我只教你一遍,如果学不会的话——”他一时语塞,想了一下,才接着道:“你就笨得像只猪了。” 四月缩了缩肩膀,不明白男人为什么发起了脾气,她努力集中精神,认认真真地看着对方修长干净的手指熟练的操作着。 “这个是开机键,只要按一下,就代表开机了。”说着,他手指一按,界面突然运作了。 四月专心地盯着屏幕,耳边响起了他轻慢的音质,“你要等一下,这个过程大概二三十秒,等到界面上出现了各种软件,就代表好了。” “嗯。”四月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这是鼠标,你只要双击一下,就可以把它打开。”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给她示范。 “什么是双击?” “……” 这个有些白痴的问题出自四月之口,她瞅了瞅对方突然失语的表情,忽然意识到自己问的问题好像有点蠢。安静了几秒后,她弱弱地开口:“对不起。” 顾青颜神色复杂地扫了她一眼,“再跟你重申一次,不要再说对不起,特别是在这些小事上。”淡淡地说了这几句话,他回过头重新给她示范了一次,“像这样就是双击,用鼠标点两下,如果是点一下,是单击,很简单的。” “嗯。” “你来操作一下。”男人让开了位置。 四月按照他教的步骤操作着,果然很简单,嘴边不经意泛起了一丝笑弧。回头看时,对方也正眼含笑意地在看她,四月愣了一愣,再看过去时,男人已经转过了身,一本正经地教着她接下来的操作。 她恍惚了一瞬,重新聚精会神地学习着对她来说很是陌生的知识。 短短一个小时,四月大致学会了打开软件跟一些简单的拼音打字。上学的时候她的语文还不错,拼音这一块记得还行,就是一些前后鼻音分不太清,只是找这些字母费了点时间,吭哧吭哧的打了一大段字,会有几个错别字混入其中。男人安慰她,说她多练习练习就熟练了,四月倒是有些不解,她有什么机会接触电脑啊。 像是明白了她的疑问,顾青颜眸色淡淡,只说:“这台电脑以后你留着用,可以打发一些时间。” 听这话意思,是要把电脑送给她吗?四月张了张嘴,委婉的拒绝道:“这电脑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好吧,四月从来就没有眼力见儿,只会在关键时候扫兴。果然,这话一出,男人眼神转冷,冷声道:“你想多了,这电脑我是借你用的,跟这个屋子里的电视的性质差不多。”说着,他故意看了一眼表情僵硬的某人,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带点恶质的笑容,一字一顿道:“请你不要误会。”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四月摸了摸鼻子,尴尬地低下了头。 因为这一个小插曲,晚饭的时候,顾青颜没有跟她说一句话。虽然不多的几次一起吃饭的时候,男人都没什么话,但今天沉闷的有些不正常,倒像是故意冷淡着她。可饶是如此,给她添菜的动作倒是毫不含糊。 看着比平常几乎多了一倍的菜,四月心里暗暗叫苦,暗想对方是故意的,可她包子,仍旧默默地把菜都吃了。等到碗光了,男人也没给她好脸色,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座位,倒是一旁的李嫂笑的开了花。帮着收拾碗筷的时候,李嫂笑眯眯地跟她说:“是不是觉得李嫂做的菜好吃啊,我刚看你吃了好多,你想吃什么都跟李嫂说,保证原原本本的把你想吃的菜给做出来。” 四月听了,笑笑,偷偷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有些发愁。 等到半夜时分,某个黑影像在顾家的时候一样出现在她的房间的时候,四月已经见怪不怪了。这边的床没有那么大,四月自发自觉地往旁边让让,黑影顿了一顿,不客气地爬了上来,占据了本该是四月睡得地方。 一张单人床上挤了两个人,稍微一动就会碰手碰脚,凌晨四点多四月迷迷糊糊醒来,想上厕所,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包在了怀里。 男人怀里的味道干净好闻,也很温暖,四月眨了眨眼睛,悄悄侧头看他,发现对方睡得正香。安静沉睡的男人,有着迥别于平常的稚气。他的嘴唇很红,仿佛涂了唇彩,此时微张的模样,配上他长的变态的睫毛,仿佛古希腊神话里的大天使,圣洁的让人屏息。 小心地掀开了被子的一角,四月刚想移动一下身体,本应熟睡的男子自发的缠了上来,重新将她抱住。她僵硬了一下,伸出手,轻轻的触碰到他的手臂,然后动作缓慢地将其摆放在他的胸口。没了他的禁锢,四月松了口气,如法炮制的将被他被压住的衣角扯开。这一通忙活完,她悄然呼出一口起,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她不知道,当她离开的那一瞬,本应该熟睡的男子悄然睁开了一只眼,静静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几秒后,他重新闭了上眼,调整了一下睡姿,嘴唇一勾,就带了笑。 呵,林四月,你真是笨,这么久都没有发现。 不过,这样也好。 一夜好眠。 四月醒来的时候,顾青颜已经离开了这个别墅。 吃早饭的时候,难得没有人逼她多吃,四月庆幸的同时又有些疑惑,问李嫂,李嫂说:“你不知道吗,顾先生公司离这边很远,车程差不多要一个半小时,他当然要早早出门了。” “啊,是这样啊。” “是啊,顾先生度假的时候才会来这边,这儿太偏,几乎是处在城市的边沿,离市中心太远,他一般不会过来。不过,我想,林小姐应该是顾先生很看重的人吧,他从来没有带外人来过这儿,他过来也是因为不放心林小姐吧。”李嫂看着她,眼神好奇,似乎是在想她的身份。 四月笑笑,不置可否。 重要的人吗?算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吧。 萧离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正用着电脑里的金山打字软件练习打字,刚接起电话,萧离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大段,也不给她缓冲的时间。 四月只是勉强听到了几个关键词,木讷地回他:“我现在在顾……青颜的别墅里。”她还是不太习惯叫顾青颜的名字。 “是在顾家?” “不是,是在另一处别墅,我也不知道在哪儿,貌似离市中心很远。” “那就好,我听他说了,说你遇到何许了。你以后出门要小心,何许行踪隐蔽,神出鬼没的,他知道我在查他,我怕他会对我身边的人下手。” 四月闻言有些讶然,顾青颜怎么知道她遇上了何许?转念一想,她想起了符一生和何栩偶然救了她,心下恍然。医生跟顾青颜认识,应该是他打电话告诉男人的。 电话里萧离应该在外面,偶尔能听到呼呼的风声,“顾青颜那小子动作够快的,把你藏到了只有他知道的地方,那我就放心了,好了不多说了,我先挂了,拜。”说完,他利落的挂了电话。 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四月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萧离还是老样子,做事雷厉风行的。她无奈地勾了勾嘴角,细想他电话里说的话,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顾青颜把她带到这儿,是在保护她。 这一个白天,四月基本都在摸索着电脑。在对照着报纸将一则新闻打出来后,看了看客厅挂着的钟摆,已经下午四点半了。因为一直坐着,她的脖子有点僵硬,颈椎处微微传来了疼痛。她用手敲了敲后背,晃了晃脖子,几乎能听见咔咔的几声细微的声响。 果然是快要30的年纪了,身体的机能在退化,不过就是对着电脑坐着,她就觉得有些受不住了。心里自我解嘲了一会儿,她按照男人教的将电脑关机,继而放在电脑包里收好。回到大厅后,她没有继续坐着,而是站着挥动了一下四肢,活动一下关节。 李嫂从厨房出来看到她有些滑稽的模样,抿了抿嘴笑道,“林小姐,你想锻炼身体的话,可以去别墅的健身房,我可以带你去。” “不用了。”四月讪讪地放下了手。 “对了,刚刚顾先生打电话过来,说他今天不会来吃晚饭了,林小姐,你有想吃的菜吗,可以跟我说。” 四月听了,愣了一下,没有多过问,只回答道:“李嫂看着做就好,我不挑食的。” “呵呵,好的。”李嫂笑呵呵的。 “对了,李嫂,以后不要叫我林小姐了,叫我四月吧。” “不行不行。”李嫂连连摆手,“你是客人,不能破坏了规矩,顾先生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四月想了想,“那以后私底下你叫我四月,先生在的话,你就叫我林小姐。” “这个……” 见她还在犹豫,四月补充了一句,“我不习惯别人叫我林小姐。”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当不起什么小姐。更何况,在这个偌大的别墅里,她说的上话的人就只有李嫂了,其余几个人她也就只打过照面,并没有什么交流。因而,她只想跟李嫂相处的自然些。 “好吧。”李嫂最终妥协了。 吃过晚饭后,四月在客厅里看了一会儿电视,期间钟摆已经响过好几次了。时间一到,四月就觉得有些犯困,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一旁的李嫂看她受不住,就劝她去休息,她想了想,也就没有再坚持。 这两年来她的生活很规律,按时起床、吃饭、睡觉。生活对她来说也只是生活,没有激情没有变动,她也不想有什么大的改变。一沾上床,不过过了5分钟,她就睡着了。 这一晚,她睡的很沉,一觉醒来,天已微亮。 习惯性地看了看旁边的床位,没有下陷的印记,男人应该没有过来睡过。她也没有多想,照常洗漱穿衣。到了餐厅,李嫂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 四月环顾四周,问她:“李嫂,先生昨晚有没有回来?” “没有,先生后来打了个电话,让我跟你说一声他不回来了。我看你已经回房间睡觉了,也就没有跟你说。” “哦,这样啊。”四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坐到餐厅,慢慢地吃着早餐。 接下来,一连几天,顾青颜都没有回来。 四月初始有些担心,怕出了什么事,见李嫂神色如常习以为常的模样,她也就渐渐放下了心。他应该是回到了顾家宅院,也有夏白陪着,生活应该是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反观她,被安置在了这个大别墅,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每天都有最新的报纸送过来,从报纸上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因为没什么事可做,她一门心思练习着打字,短短半个月,进步神速。 她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很有恒心和耐心,虽然没有足够的天赋,但至少可以弥补她的不足。 偶尔,她也会跟着园艺师去看看阳光房的花草,这还是李嫂跟她说的。园艺师小孙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性格也偏内向,不过摆弄花花草草时很专注也很细心,看得出专业素养很好。四月性子木讷,和小孙基本也没什么话。一个人了,她会在阳光房的藤椅上躺一会儿,闻着花香,晒着太阳,摇啊摇,摇啊摇。外面的喧嚣统统散去,她仿佛在这个静谧的空间闻到了隽永的气息。 因而,当她再一次晒着太阳睡着的片刻,有人进来了,她也没有察觉到。 忙碌了大半个月的男人,白皙的脸上难掩疲惫,许是刚刚从外面回来,身上难掩萧条。他微微垂着眼眸,静静地凝视着睡得正香的某人,有些哭笑不得。 她可真是随遇而安。 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把后头的工作一次性解决,压缩延后空闲出了这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身体仿佛背叛了主人的思想,等到他能够好好思考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这里。往常他也会给自己放假,可绝不是靠负荷完成工作。 也许,是因为呆在她的身边,自己的失眠会不治而愈的原因吧。 熟睡的女人,没有平时苦大仇深的神情,安详地睡在冬季的阳光里,乌黑的睫毛被晒成了金色。她的嘴角还是朝下,颧骨有些高,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难以接近。然而,沐浴在了这片暖阳里,她身上的尖刻似乎被阳光融化了,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袒露在他的面前,身上有着他喜欢的阳光的味道。 男人眸色变浅,似乎想起了往事。 很多年以前,他也曾看到过这个女人,哦不,她那时还是一个女孩,脸上有着深沉世故的表情。那时候在他眼里,她冷漠、阴郁、贪婪,她身上属于女孩子的美好特质都没有,他一步步地看着她迈入地狱,却从未想过要拉她一把。 而多年以后的今天,时光把她磨砺的沉默、温婉,仿佛变了一个人。 是错觉吗?是错觉吧。 阳光似乎和她融为了一体,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向她靠近、再靠近。 终于,他慢慢地来到了她身边。额前的一缕头发调皮地翘起,被阳光照的有些透明,他似被蛊惑了一般,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将那一缕发丝收入了掌心。手里的发质坚硬,代表了主人性子固执,他缓缓地摩挲着手心里光滑的触感,一点一点地弯下了腰。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一片金黄的透明的空间里,一个俊气逼人的男子深深地弯下了腰,鼻翼微动,轻嗅着睡着的女人头发的香味。 一如他想象的,干净,清爽,有着阳光的因子。 四月醒来的时候是下午三点,阳光转淡的时候。 空气里飘着咖啡的香味,偶尔传来了书页翻动的声音。她迷迷糊糊地转过头,正好对上那张英俊的侧脸。阳光似乎特别偏爱他,肆无异惮地撒到了他的脸上,恍若神明。认真翻阅着书本的男子,手指修长,浅粉的指甲晶莹剔透,无一不完美。 她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耳边响起他悠闲而低沉的嗓音。 “你醒了?” 顾青颜将手上的书本阖上,笔直的朝她看来。他的眼睛可真漂亮,像最为昂贵的宝石,当他专注地看着某一个人时,眼里似乎流淌着淡淡的温柔。 四月怔了一下,轻声问他:“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到。”男人轻描淡写。 “哦。”四月点了点头,连忙站了起来,有些恭敬地候在一边。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他想了想,突然道:“电脑学的怎么样了?” “一直在学。”四月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那感觉就像是老师在询问学生的作业做好没有。 “带我去看看。”他勾了勾嘴角,起身,修长的双腿迈开,率先走了出去。 四月顿了一下,才跟了上去。 客厅里,女人神色有些僵硬,因为太过紧张,一连打错了好几个字。等到将男人给她指定的那一段字打完,她的手指都有些不利索了。 顾青颜检查了一边,指出了个别错别字,四月见了,有些困窘地低着头。 她的表情一向有些面瘫,但在窘迫的时候,神情会比往常来的生动鲜活,男人看着,眼里的笑意加深,故意抬起了腕表,慢慢悠悠地道:“时间过了15分26秒。” 四月闻言,头垂的更低了。本来以为自己进步神速的,没有想到真到试验的时候会变得那么差。 逗弄够了,顾青颜清了清嗓子,听不出情绪地说了几句;“继续努力。” “……我会的。”某人有些丧气地回。 接下来的时光,男人每天都呆在这里,除了偶尔会接几个电话,几乎都跟四月待在一起。四月有些苦恼,以前在顾家的那几天,顾青颜基本都呆在书房,现在怎么那么空闲?心里这么想着,她也不敢问。 他话不多,她看电视,他就在她旁边陪着看,可那么个大活人在身边,怎么可能忽视的了。两个人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不得已,四月只好没话找话:“你觉得这个电视好看吗?” “难看死了。” “……” “要不要换一个台?” “不要。” “……”四月吃不准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难看还看,这不是自己找虐吗? “你要喝点什么吗?”跟他待在一起,四月觉得有些不自在,就想找个接口离开一下。 不过,刚一说话,她就后悔了。 果然,某人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她,“我要喝什么叫李嫂就好了。” “哦。”四月没话了。 片刻后,某人磨磨蹭蹭地问:“你……是不是嫌我烦?” “没有。”四月心惊肉跳,立马否决。 “哼,没有就好。”男人不客气地冷哼了一声,转过头,盯着屏幕上花花绿绿闪瞎人眼的色彩,嘴里道:“坐过来点,让我靠靠,坐得累死了。” “……好。” 不知道为什么,相处久了,顾青颜对她就越发不客气起来。以前面对她时都是一副冷淡矜骄的模样,现在虽然看起来没变,可有些细节,却稍显一丝亲密。比如,他跟她坐一起的时候,喜欢躺在她的腿上,有时候干脆就直接倚在她的怀里睡着了。 怎么以前没有发现他那么懒? 四月觉得很苦恼,这不,看电视的时候总是会分心,坐得不舒服想换一个姿势,都会顾虑会不会吵到他。就这样正襟危坐了一会儿,电视上放的什么压根没有传入她的脑海。等感觉到男人轻轻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稍显慵懒的哼声,四月犹豫着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小声说:“你要是困了,可以去房间睡一会儿。” 男人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只懒懒的睁开眼皮瞅了她一眼,继而轻轻撇过头,又闭上了眼。 这真是…… 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四月苦笑了一下,有些别扭的移了一下身子。下一刻,男人咕哝着提了一句:“别动。” 这一下,四月是怎么也不敢有丝毫的动作了。稍稍低下头觎了他一眼,见他眼睛仍旧闭着,弓形的唇形微微嘟着,看起来有些孩子气。这样的男人,跟他平时很不一样,可具体要说哪里不一样,她有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到了饭点的时候,四月才大起了胆子,摇了摇他的肩膀。下一瞬,顾青颜漂亮的犹如水晶的眼眸微微开启,略显迷茫的地看着她,如同一只迷失在丛林里的幼小麋鹿。四月心里突然有了罪恶,仿佛吵醒他是多么不人道的一件事。两相对视,四月慢慢地看着对方的眼神从迷茫到清醒,最后,定定的,无声地将她看住。 那样专注的凝视,让四月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是被对方珍惜对待的。 她摇了摇头,将脑海里莫名其妙的想法摇散,对上男人不解的目光,她有些不自在地咧了咧嘴角,轻道:“吃饭了。” 话音刚落,男人缓缓地眨了眨眼皮,一动不动地继续盯着她。翩跹的睫羽只片刻的栖息又展开翅膀,在空气中划过了一抹弧度。他的睫毛一向很长,长而直,当他轻轻阖起双眸的时候,浓密的睫毛如一把扇子半遮住了他的眼。四月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放在了他的睫毛上,脑袋空空,下意识地数起了他的睫毛,一根、两根、三根…… “吃饭吧。” 终于,男人说出口这三个字,大赦天下一般。 四月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觉的膝盖上的重量一轻,一抬头,对方已经像模像样地整理着微微凌乱的衣襟。瞥过木讷呆板的女人,他皱了皱眉,叫她:“过来帮我整理一下。” 女人如梦初醒,哦了一声,尽责地走到她身边,专心的帮他去掉一身的乱意。她做起这些轻车就熟,不一会儿,男人重新恢复了原来的风度翩翩。只是,脸上一道红色的压痕,在他淡漠的脸上平添了一丝稚气。 也许是这不协调的一笔让四月原先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她甚至还用手指了指他的脸,很是认真地提醒道:“要不要去洗把脸。” 顾青颜闻言,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也没说话,转身就走开了。 这耽搁的一会儿功夫,李嫂已经将热腾腾的饭菜都端上了桌。一看到丰盛的饭菜,四月就觉得有些饿,可主人没上桌,她也只能安心地等待着。男人这一趟去的有些久,李嫂问他先生去哪儿了,她也就随口敷衍了一下。 等到男人重新出来的时候,四月饿得有些前胸贴后背了。 顾青颜没有看她,迳自坐上了主位,在一旁站了很久的女人随后跟上,安静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吃饭的时候,四月抽空偷偷看了他一眼。 男人的肤色偏白,有什么微小的痕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原先很是明显的红痕淡去了很多,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痕迹,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吻痕。 四月一边吃,一边估摸着他刚刚呆了那么久,就是在对付这个印痕。想到这儿,心里突然就有了一丝柔软。她不免多看了几眼,却不知道她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尽数被对方瞧了去。 “看什么呢?” 微哑的嗓音悠悠的响起,女人突然就感觉到了心虚。脸有些发烫,她沉默地低下了头,默默地扒着米饭,心里盼着这一节快点过去。 可对方似乎知道她心里所想,反而有些不依不饶。 “我刚看你一直在偷看我,有那么好看吗?”顾青颜慢慢悠悠的拿起了一只白瓷碗,脸上似乎带着笑。 四月头皮发麻,咽下了嘴里的米饭,抬起头时,男人正动作优雅地给她添着菜,嘴上还温柔道:“多吃点,你太瘦了,硌得我不舒服。” “……” 这一顿晚饭,女人吃的太多,肚子有点撑,于是就想着到处走走,好消化一下。这些天来,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努力吃吃吃,还别说,胃口一下增大,身上的肉也跟着长。摸了摸鼓鼓的肚子,她半撑着腰,慢吞吞的沿着回形长廊向外走去。 一路走来,橘黄色的壁灯幻化出了温暖宁谧的光线,踏在了木质的地面上,只有鞋子与地面的摩擦声,在这幽静的夜色里慢慢地回响着。 甫一出了门,便看到了夜空中繁星点缀,闪烁着神秘的光彩。脚踩着雨花石铺就的羊肠小道,伴随着凉风,她慢慢地走入了这一片花海。不远处,不知道是什么原理,阳光房在黑暗里闪烁着奇幻的光芒,如一座漂流着的灯塔,遥遥的伫立在彼岸。 四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夜风吹来,有些冷。胃里的食物消化的差不多了,她想了想,慢慢地转过身,沿着原来的路线走了回去。 在走到一半的时候,路的尽头,似乎站着一个身影。隔得远了,四月看不清他的表情,迟疑了一会儿,她重新迈开步子,慢慢地向对方走去。因为有一点轻微的夜盲,她在夜里走路从来都是看着脚下的路,因而,当男人冷冷的带着克制的嗓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的时候,她有些发愣。 抬起头,迎着一盏路灯,她看清了男人的脸。 “出去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声线冷而淡,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灯光照在他的脸上,照进他眼里,平静的双眸里似乎燃烧着一簇火焰。 不知道为什么,四月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嗫嚅着嘴巴,小声解释道:“刚吃的有些撑,就想出来走走消化一下。” “那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嗓音里有一丝波动。 四月慢慢地低下了头,“我看你去了书房,怕打扰你就没说,而且我就出来走走,很快就会回去的。” 顾青颜没有说话,只是微低下头,静静地将女人的动作表情尽收眼底。灯光下,女人敛眸低头,雪白的灯光把她的脸照的很亮,浓密的睫毛微微一抖,眼底就有了斑驳的暗影。不由得,他抿起嘴,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那张面带苦相的脸就印入了他的眼底。 女人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如果忽略掉她动作的僵硬,根本不会发现她在忐忑。心底瞬间就闪过一丝不快,他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斟酌着话语,一字一句道:“以后,无论你去哪里,都要向我汇报,知道吗?” 下巴在他的手里,四月只能被迫看着他,看着他细腻的脸孔,阴沉的眼神,忽然失了声。等到察觉下巴微痛,她才回过神,用力点点头。 下一刻,下巴上的力道突然消失了,男人重新将双手插在裤兜,朝她扬起了下巴,慢条斯理地道:“说人话。”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下巴处传来了顿顿的抽痛,她似毫无所觉,只低眉顺眼地半敛起眸,轻声回话。 这话一出,顾青颜眼底的不快似乎散去了些,转过身,他迈开步子,悠悠的在前走。他走的很慢,有意放慢速度,四月会意,赶紧提着步子跟了上去。 寂静的夜晚,只有两个脚步声,一前一后的在长廊上响起。 等到男人停下脚步,四月才跟着停下了步子。举目四望,才发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后院的温泉边。昏黄的灯光里,眼前的温泉热气袅袅,远远看去仿佛天上的瑶池。 “过来。” 前边的男人转过身,面对她,黝黑的眼神悠悠地望过来,如一个黑洞,吸引着她慢慢向他走去。四月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离得近了,她似乎能够感受到温泉扑面而来的湿润的热气。与之相对的,是男子身上森冷的寒气,不过相隔半步,寒意却能够刺透她的皮肤。 四月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这才注意到,男人只穿着室内穿的一件薄薄的衬衫,夜深露重,雪白的衬衫看起来有些潮湿。刚刚见他在门前的一盏路灯下站着,便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只是刚刚出来,难道—— 被接下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及时收住,正要说些什么,冷不丁的,一阵推力从侧前方袭来,四月一个不察,身子一歪就栽了下去。 85|尾声 因为被四月忽视了,顾青颜这段时间过得极为不开心。 他一不开心了,就忍不住暗搓搓地计划着将四月从夏白那里抢过来。 沦落到跟一个女人吃醋,他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于是这一晚,跟四月同床的时候,顾青颜跟她进行了以下的对话。 “四月。” “嗯。” “伴娘服好看么?” 四月回想起了白天穿的那一身礼服,重重地点点了头,“好看。” “是么?”顾青颜摸了摸嘴角,问:“比婚纱还好看么?” 四月又想起了夏白穿那一身雪白的婚纱时候的样子,摇了摇头,“当然是婚纱好看。” 顾青颜小幅度地移动着身体,一点一点地蹭到了四月的身边。 “那你想不想穿婚纱?”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连带着不知不觉地屏住了呼吸。 四月沉默了一瞬,低低地道:“我已经穿过了。” 顾青颜想到四月差点跟齐遇结婚的时候,穿的那一身红色的旗袍,心里顿时有些不痛快。 “哦,这样啊。”他不冷不热地回。 “嗯。”四月没有发现他的异常,继续回忆着当初只穿过一次的旗袍。 虽然那不见得是一场完整的婚礼,但她到底还是穿过新娘服的,那件旗袍修身、雅致,看上去高贵优雅极了。 她想,她穿着旗袍的样子,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好看的时刻了。 耳边传来了男人喃喃的絮语:“四月,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 “算了,你别说话。”顾青颜声息急促地打断了她的话,“不管你在想什么,总之我不许你想。” “哦。”四月有些莫名。 周围很安静,只有蝉在嘶嘶地吟唱。 半晌,顾青颜的右手竖起,食指跟中指像两条腿一样,慢悠悠地朝着四月的方向爬去。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待到触碰到了四月指尖,他动作一顿,小心翼翼地将四月的手拢在了掌心。 女人眨了眨眼,目光虚无地落到了头顶的天花板上。 “四月。”顾青颜又叫了她一声。 “嗯。”四月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有些紧张。 隐隐觉得男人是有话要对她说,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反反复复,他的犹豫不决都看在了她的眼底。 她的心突然静了。 男人张了张嘴,要说出口的话在嘴里绕了一绕,最后却巴巴地问:“四月,你想不想穿婚纱?” 四月一愣,摇了摇头:“婚纱是结婚才能穿的。” 顾青颜突然有些恼了,他在气自己老是说些不知所谓的语言,别说四月听不懂,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可是那句话,他不敢跟四月说。 他们蹉跎了那么多年,要是他一开始就明白自己的心,他们是不是早就在一起了? 他想起了四月为他坐的七年牢,又想起了四月跟齐遇相处的三年,跟李宇在一起的那一年半。他看着四月陷入了地狱,又见证着她一步步地爬起来。 如果他能早早醒悟,四月是不是就不用吃那么多苦了? 每次想到这里,他就开始恐慌,为自己的不作为而感到厌恶,又为着这样的四月感到心疼。 四月不爱他是理所当然的,那么恶劣的自己,又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呢? “怎么了?” 四月感觉到男人突然紧紧地抱住了她,忍不住出声问道。 “没事。”心脏传来的钝痛,让他大张着嘴,无声地喘息着。 等到平息了那一场伤筋动骨的心痛,他搂住了四月的腰,将脸埋在了她的脖颈,蹭了一蹭。 “四月,幸好你还在。” *** 因为四月每天都不见人影,顾青颜在公司里百无聊赖,便寻思着给四月找事情做。 他早就想给四月在市中心最好的地段开一家饭馆了。 他托助理留意了一下,很快助理那边就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是正好有一家饭馆开不下去了,想要转租,里面的东西都是现成的,才装修了没俩月。顾青颜一听,可不就是为了他家四月准备的嘛,当机立断,马上过去视察了一番。 不管是地段还是装修都够得上档次,顾青颜看了很满意,直接拍板定了下来。 因为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四月,他提前回了家。 只是一回到家,面对着空落落的屋子,他不免感到心酸寂寞。 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他拿出手机看了好几遍,都没有一个电话打来。 自从他对四月放宽要求后,四月每次跟夏白出门,都不晓得跟他打电话报备了。 顾青颜气的牙痒痒,琢磨着要不要找根绳子将四月拴在他的身边。 或者,他可以将四月带到他公司去,给当他的小秘,负责端茶倒水什么的,这样他就可以天天看到她了。 男人天马行空地幻想着,越想越开心,忍不住缩在沙发上呵呵直乐。 他抽风似得笑了一会儿,收起了笑,低头看着手机。 漆黑的眉眼间都是溶溶的笑意,男人的手指在四月的名字上摩挲,按下放开,放开按下。 就这么乐此不疲地拨弄了一会儿,他指尖一顿,拨了过去。 他横举着手机凑到了耳边,静静地聆听着手机里的铃声,往常听起来枯燥而乏味的音乐,在此刻突然美妙了起来。 静等了十来秒,电话被接起来了。 “喂?” 伴随着四月熟悉的声音传来的同时,门铃也在此刻响了起来。 顾青颜直起身,将手机半架在了他的耳朵跟肩膀的缝隙。 “嗯。”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仿佛一只正在晒太阳的猫咪,让人忍不住摸摸他蓬松而柔软的毛发。 趿拉拖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在门口停下。 他维持着歪头的姿势,心里藏着淡淡的喜悦。这种感觉很神奇,四月就在门后,两人却在通电话,彼此之间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在打开门锁的时候,他顿了一顿,慢悠悠地对电话 里的女人道:“四月,你猜猜我在哪儿?” “不知道。” 果然又是这么没有新意的回答,男人忍不住摇了摇头。 当门开启的刹那,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是四月,是不会按门铃的…… 电话里许久没有传来声音,四月忍不住看了看屏幕,发现还是在通话的状态。 “怎么了?”耳畔传来了夏白疑惑的问话。 四月回过神来,对着电话里的男人道:“你再不说话,我要挂电话喽?” 她发现自己的胆子似乎变大了一些。 电话里依旧没有声音传来,但是她能够听到粗重的喘息声,一声比一声迟缓。 许久,男人沙沙的声音缓缓传来:“四……月。”电话里隐约还有风的声音。 四月的心忽的一窒,心口蓦然疼痛了起来。 “顾……青颜,你在哪儿?” 男人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叫她的名字,四月觉得有些心慌,握着手机的掌心沁出了丝丝缕缕的冷汗。 夏白一脸担心地看着她,忍不住再次出声:“发生了什么事?” 四月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男人的回答,可她等啊等,却等来了一阵忙音。 她的心一空,风从四面八方灌进了她的五脏六腑,冷的心脏都麻痹了。 不死心地将号码重新拨了过去,手机那端传来了机械的女音,那些句子传到她的耳里,她突然一个字也听不懂了。 她的耳边发出了轰鸣的声音,也许是她的错觉,她看到夏白神色焦急地在她面前说着什么,可是她的耳边出现了幻听,什么也听不到了。 茫然四顾,她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 夏白咬了咬牙,将神色异常的四月塞到了车里,然后将油门踩到最大,车子跟离弦的箭一样飞奔了出去。 到达别墅的时候,四月也不等夏白停好车,就趔趄着下了车,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门口。她低着头在包里掏着钥匙,脸颊边的发丝垂下,遮住了她的脸。 好不容易找到了钥匙,她哆嗦着去开门,胳膊肘碰到了门框,门开了。 四月一怔,透过门缝,她看到了地上蜿蜒的血。 她一辈子都没有看过那么多血,不,印象中有那么一次的,那时候的少年就站在了楼梯口,神色迷惑而震惊。 她那时候想说,他的眼睛可真漂亮,比天边的星星还要漂亮。 那双眼睛里,不应该染上任何的污秽。 这是她守护了那么久的少年啊,最后还是要失去了么? 四月神色茫然地站在了门外,一步步地走了进去,步伐迟缓地像一个迟暮的老人。那些血迹,仿佛是从她的身体里流出来的,每走一步,就传来刻骨的疼。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才顺着那些血迹来到了客厅。 端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仿佛与记忆中的那个少年的影子融合在了一起。 他微微一笑,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跟隐藏在背后的傲娇和别扭。 “你来了。” 他的声音微带哑意,只是一出声,就忍不住咳嗽了一下,带出了细小的血沫。 顾青颜伸出手背擦了擦,目光依旧放在了四月的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看四月的目光变得越发的专注,缱绻成了两面小小的镜子,里面映照出了四月小小的影子。 “你过来一下,让我靠一靠,我咳咳……”他的肩膀剧烈地松动,眉头深深皱起,“我……有话要对你说。” 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四月机械地僵硬地走到了男人的身边,浑身冰凉。 等到她来到了他的触手可及处,顾青颜无力地将脑袋靠在了她的肩膀,本想伸手做出一个手势,可是力气抽丝般溜走,他没有了丝毫的力气。 微微喘了一声,他气若游丝地道:“四月,凑近……一点。” 四月呆呆地移动着肩膀,更加靠近了他。 眼前发出了阵阵的晕眩感,男人缓缓闭上了眼,嘴巴贴在了四月的耳边,轻声地呢喃着什么。 “四月,你以前不是问我为什么是你吗?” “我现在就告诉你答案,因为……我爱你。” “对不起,很抱歉这么晚……才告诉你。” 希望还来得及,就算来不及,他也要告诉她,因为他终究是一个自私的人。 从很小的时候,四月就觉得她有一双像蝴蝶一样的翅膀,她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别人,别人总会笑她,只有爸爸妈妈会认认真真地听她讲着心底的秘密。 蝴蝶很美丽,她总有一天会像蝴蝶一样美丽而自由地飞翔在蓝天碧海之下。 后来,唯一相信她秘密的人离开了。 再后来,她也不相信自己了。 四月缓缓眨了眨眼,眨去了眼里的泪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地变小,越来越小,最后回到了最初分离的那一天晚上。 江枫难眠,月凉如水。 她偷偷跑了出来,躲在了树底下抹鼻子。 “谁在哭?” 一个稚嫩的男声传了过来,小四月愣了一下,麻溜地将脸上的眼泪擦干。 转过身的时候,她发现面前站了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 男孩穿着整洁干净的小西装,手里还捧着一块小蛋糕,四月认得他,他是孤儿院里新来的小伙伴。 四月很羡慕他,因为他是幸运的男孩,来了没几天,就要被一个据说很有钱的人收养了。 “你别哭好不好,我将蛋糕给你吃。” 四月眨巴了一下眼睛,犹犹豫豫地伸出了手,见男孩没有阻止,她一把抢到了手里,直接伸出舌头舔起了蛋糕上涂着的奶油。 等到看着手上惨不忍睹的、沾着她亮晶晶的口水的奶油,四月有些不好意思,小小声地问:“你要吃么?” 男孩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吃。” “为什么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蛋糕呢? “因为我爸爸妈妈,就是为了给我买蛋糕才出车祸的。”男孩的声音缓缓低落了下来。 四月一愣,嘴里的奶油也变得不甜了,她想了一想,小声安慰道:“你别太伤心了,你马上就要有新爸爸新妈妈了,我想他们一定会对你很好的,代替你在天上的爸爸妈妈们对你好。” “真的么?”男孩眨巴着眼睛看她。 四月这才发现,男孩的眼睛很漂亮,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样璀璨。 对上他期待的目光,四月用力点了点头:“真的。” “谢谢你。”小男孩心情好了很多,从兜里掏啊掏,掏出了一个发卡递给了她。 四月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只翩翩欲飞的蝴蝶。 她惊呼了一声,一脸惊喜地接了过来,不确定地问:“是送给我的么?” 小男孩肯定地点了点头,“这是礼物,希望你以后能够跟蝴蝶一样自由快乐。” 四月眨巴了一下眼睛,看了看手里的蝴蝶发夹,又看了看对面微笑的男孩。 “你也是,你被好人家收养了去,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嗯。”男孩微微一笑,像星星一样璀璨的眼睛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那时候他们还很小,那时候他们对未来还有希望。 岁月以残忍的姿态铺陈了开来,那么的猝不及防,那么的无可转圜。 幸好你还在。 幸好我还在。 86|番外一则 顾先生醒来第一天,嗯,不开心。 望着空落落的病房,他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为什么他肚子上挨了一刀,四月竟然没有陪在他的身边?难道她那么无情,竟然一点都不关心他?她竟然不在他的床边陪同!!! 顾先生用了三个“竟然”来表达他的愤懑。 动不了的顾先生,只能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可怜兮兮地想,四月你在哪儿啊? 那四月在哪里呢? 这些日子,她每天都会买一束新鲜的百合来妆点病房,今天也不例外。 只是回来的途中,她听到隔壁病房的小女孩在哭,犹豫之下,她推开半阖的病房门走了进去。 小女孩得了白血病,瘦瘦小小的一只,哭起来肩膀一颤一颤的,特别可怜。四月不会哄人,但还是努力逗小女孩开心,给她讲笑话跟童话故事。等到小女孩不哭了,她就将手里的百合花送给了她。 回到病房的时候,顾先生听到了门口的动静,立马振作起精神,用两只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四月。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四月的身体应该被顾先生的目光射穿了。 本来想要气势汹汹地质问她去了哪里,可是一开口,他的声音只有蚊子那么小。 嗡嗡嗡。 因为声音太小,四月只能走进了听。 可顾先生却不想再重复一遍,瘪瘪嘴,别过了脸。 然后—— 他就看到了四月手里拿着的那一只……玫瑰? 顾先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用力地闭上了眼,然后再睁开,再闭眼再睁开,如此重复了三遍后,他终于确定这不是梦。 怦怦怦。 真要命,他一伤残人士,可经受不住心脏的蹦跶啊。 顾先生本来是不想理她的,他还在生气,只是那朵玫瑰花真好看啊真好看,就忍不住勾了勾手。 四月还算开窍,又弯下了腰,将耳朵凑到了顾先生的嘴边。 “这支……玫瑰花……” 四月直起腰,拨弄了一下红色的花瓣,“哦,因为我每天去花店买百合,老板今天心情好,就送了我一支玫瑰花。” 说起这个,四月还有些苦恼,这玫瑰花插在病房里不太好吧。 顾先生本来正巴巴地等待着,四月一席话无疑是一盆冷水,浇在了他火热的胸房上。 他的眼睛又开始蹭蹭蹭地往外发射着剑气,那些剑气如果有形的话,早就将对面那个白目女人射成了窟窿。 顾先生很不开心,他要蹲在墙角画圈圈,诅咒某个笨女人,爱他一辈子。 *** 顾先生醒来第三天,嗯,不开心。 萧离跟夏白跑到了他的病房里来秀恩爱。 “青颜啊,还有十天就是我跟大梨子的婚礼了,你到时候还能不能参加啊?” 夏白坐在一旁,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顾先生,然后侧过头,红唇微张,咬下了萧离递来的削好的苹果块。 她吃的津津有味,顾先生看的肝脾胃都搅在了一起。 夏白坐了一会儿就觉得肩膀酸,这些日子净忙着做保养试礼服,真的好累的说。她伸手敲了敲肩膀,萧离见状,放下了手里的果盘,嗖的一下闪到了夏白的身后,帮她按摩起了肩膀。 夏白享受般地眯起了眼睛,指挥道:“左边往下一点,对,就是那里。” 萧离也没闲着,一边帮夏白按摩,一边跟顾先生唠嗑。 “我说青颜啊,你到底来不来给我当伴郎啊,我都跟你提了好几次了,你也没给个准话。” 顾先生嘴角抽搐,用力闭眼,不去看眼前伤眼的一幕。 萧离这些日子忙着布置婚礼,人也变得婆妈起来了,絮絮叨叨着:“四月不是已经答应当伴娘了么,你干脆也来得了,正好凑成一对,到时候我让夏白将捧花扔给你们俩。” 顾先生撇嘴,切,稀罕。 听到开门声,顾先生猛地一睁眼,囧囧有神地瞅着刚刚从外面进来的四月。 他恢复了点力气,声音比第一天大了一些,但也只稍微大那么一丁点儿。 四月半阖上了病房门,走到他身边,照旧半弯下了腰,将耳朵凑到了他的嘴边。 从夏白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顾先生的嘴巴张张合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四月听了,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迟疑地道:“你现在这个状况,不能吃苹果。” 顾先生听了,眉毛倒竖,跟炸了毛的猫一样瞪了她一眼,四月摸了摸鼻子,乖乖地走到一边,认命地削起了苹果。 她的手很巧,苹果削的又快又好。 削好苹果,她细心地将苹果切块,插上牙签,然后递到了顾先生的手边。 夏白跟萧离捂着嘴在偷笑,顾先生神色淡定,指挥着四月将他扶起来,期间不小心扯到了伤口,顾先生的表情有些扭曲。 四月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她看着顾先生抖着爪子抓住了牙签,然后又抖着爪子将苹果块举到了……她的嘴边。 四月囧了。 顾先生又皱起了眉,用口型说:“吃。” 于是四月就张开了嘴,将那一块苹果吃进了嘴里。 顾先生开心了,眉眼弯弯,笑意在他乌黑流萤的眼里一点一点散开,很快就染上了他的眼角眉梢。 就在这时,身旁的萧离多嘴了一句:“是该多笑笑,整天板着个脸,整一得了中二病的二百五。” 顾先生:(#‵′)凸 *** 顾先生醒来第五天,嗯,还是不开心。 此时距离跟四月告白的那天,已经过去了八天零五个小时零四分。 四月到底什么意思,是答应呢答应呢还是答应呢? 顾先生很忧愁。 而四月呢,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着学习怎么换药怎么照顾病人,她之所以这么忙,是因为顾先生有洁癖。 不让护士看,不让护士摸。 于是近距离的贴身伺候工作,都交到了四月的身上。 虽然四月不是没有跟顾先生的小弟弟亲密接触过,但是伺候顾先生上厕所这件事,还是有些害羞的。 顾先生在忧愁之余,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开心。 虽然手上插满了管子,但是上厕所这事儿还是不难办的,只是他喜欢看四月害羞,虽然看四月害羞的时候,他也会跟着害羞(✿◡‿◡) 顾先生的伤口拆线了,因为伤口不能碰水,四月便每天勤劳地帮他擦身换药。 老实说,四月还没有在那么明亮的光线下看过顾先生的裸.体呢,还真有点小尴尬呢。 瞅着四月闪躲的目光,顾先生顿时来了信心,总觉得应该要说些什么,增加情趣。 以前暗戳戳翻阅过的追女秘籍上,好像写过这样的情况。 顾先生挺了挺没几两肉的胸膛,本来想挤出一些腹肌的,只是离伤口太近,他只能放弃。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45度斜望着半空,羞羞涩涩别别扭扭地来了这么一句:“喜欢你所看到的吗?” 四月:(⊙_⊙)? 久久等不到心中的回答,顾先生脖子都抬酸了,不高兴地低下了头,伸出白白嫩嫩的脚丫子,踢了踢四月的脚背。 “问你话呢?你怎么不说话?” 四月:“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顾先生觉得很心塞,他的身材真的让人提不起点评的兴趣么??? 他粗声道:“就说你觉得很满意,很喜欢。” “哦。”四月点点头,“很满意,很喜欢。” 顾先生听了,反而觉得更别扭了。 因为自信心受挫,顾先生的低气压持续了好几天。 医院的医生跟护士都不敢跟顾先生近距离接触,就怕被他身上的寒意冻伤了。 当然,不开心归不开心,晚上睡觉的时候,顾先生还是要四月陪床的,为此,护士小姐每次都要忙上忙下,将空床抬进抬出。 顾先生唯一有些不满的是,他跟四月一人一条被子,哎,这下真的只能盖着被子纯聊天了。 “四月。” “嗯?”四月最近都比较浅眠。 顾先生这些日子一直在纠结告白的事情,上次他昏昏沉沉的,那句告白的话会不会说的太轻了,四月没有听见呢? “我被捅的那天,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么?” 不管了,先试探试探再说。 四月眨了眨睫毛,“嗯。” 顾先生想翻身凑近一点听,腹部传来了嘶嘶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龇牙咧嘴。 敏感地察觉到顾先生在倒抽冷气,四月心一慌,想要开灯。 “别开灯。”一开灯,他就没有勇气问了。 顾先生深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那你能把我那天说的话重复一遍么?” 四月一怔,掖了掖被子,默默不语。 顾先生觉得自己身为男人应该主动,也不逼她,在心里酝酿了一圈,小声咕哝道:“四月,我不想给萧离当伴郎。”一顿,小小声地强调道:“我也不想你去给夏白当伴娘。” 四月疑惑地问:“为什么?” 顾先生害羞了,不吭声,只是在心底犯嘀咕。 怎么说也是他跟四月处的时间长,萧离那厮后来者居上,竟然跟夏白玩起了闪婚。 这怎么可以!!! 顾先生很不服气,他又要暗搓搓地搞破坏了,这一次,他决定要让四月缺席他们的婚礼。 “四月,你的身份证跟户口薄被我藏在了书房右侧第三个抽屉里,钥匙在客厅壁柜最底下的缝隙里,还有我的证件都在书桌上的一个棕黑色的公文包里,很好找的,你到时候将你的证件跟我的证件放在一起带过来吧。” 顾先生语速很快,都不带喘气的。 四月听得一愣一愣,下意识地“哦”了一声。 刚想问要这些做什么,顾先生眼风一扫,四月就不说话了。 她回了趟家,将顾先生要的东西都集齐了,正准备回医院的时候,顾先生的电话打来了。 此时顾先生在医院里别提多后悔了,他想,四月拿到了被扣押在他这里的证件后,直接跑了怎么办? “四月,你在哪里?”他期期艾艾地问。 电话里传来了四月熟悉的声音:“我已经找到了,马上就要回医院。” 顾先生心里还带了那么一点点期望,巴巴地道:“四月啊,你要快一点哦,我……伤口又疼了,医生说要马上进行手术——” 嘟嘟嘟。 顾先生这下伤口是真疼了,他苦兮兮地想,四月别真的跑了吧? 87|番外二则 顾先生醒来第十天,嗯,有点小开心。 在他忐忑害怕恐惧的情绪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四月回来了。 还带着他要的身份证跟户口薄回来了。 他一把将棕黑色的公文包夺了过来,探头探脑地检查着证件齐不齐,然后笑的傻兮兮的样子。 挂断电话后,四月一路担惊受怕地赶了过来,却发现顾先生根本没有在进行手术,她有些小生气,杵在一旁不说话。 等到确定证件都带齐了,顾先生拍了拍包包,眉开眼笑地戳了戳四月的胳膊。 他唤:“四月啊,我们去民政局吧?” 四月一愣,刚想问他去民政局干嘛,马上反应过来那些证件有什么用了。 因为太过突然,四月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要跟我结婚么?” 顾先生脸儿一红,低着头,扣着公文包上的拉链,小小声地问:“那你……你愿意么?” 虽然有些小害羞,但是顾先生是个急性子,就算四月不答应,他也要想方设法将人绑过去。 四月一怔,继续结结巴巴地问:“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顾先生脸上的红晕更深了,讨厌,这不是逼着他再表白一次么? “咳咳。”顾先生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大声说出那三个字,一出口声音又变成蚊子那么小,“四月,我……你。” “啊?”声音太小了,压根听不见。 “我……嗯……你。” 四月瞅了瞅脸红成了猴屁股的顾先生,诚实地摇了摇头:“没听清。” 顾先生脸上红的都能滴出血来了,他重重“哼”了一声,嚷嚷道:“耳朵不好,你不会凑近一点来听啊?” 四月默了默,上前几步,弯下腰将耳朵凑到了他的嘴边。 顾先生瞧着四月白白嫩嫩的耳垂,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巴,然后仰着脖子凑上去跟她咬耳朵。 叽里呱啦说了一通,顾先生又瞧了眼那薄薄的耳垂,心里跟有爪子在挠一样。 偷偷舔一下,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四月只觉得耳朵被湿软的东西舔了一下,她吓了一跳,立马撤开几步捂住了耳朵,脸上浮现了几丝薄红。 顾先生仰头看着天花板,雪白的脸蛋红到不能再红,他问:“刚刚我说的,你听懂了么?” 四月迟疑地看着他,点头。 顾先生一直在用余光看她,见她点头,他顿时心花怒放,猛地转过脑袋,眼睛闪亮地锁定她,“那你是答应了?” 四月觉得自己在做梦,顾先生说爱她,然后又说要跟她结婚,可她不懂自己有哪里好,难道是顾先生被那一刀给捅傻了? 因为想的太过专注,一不小心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顾先生这会儿没空不开心,他一脸认真地回答着四月的疑问:“我很正常,喜欢你想要跟你结婚都是真的。” 他转头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现在我们都在做梦,所以梦里想做什么都可以,反正醒来是不算数的。”说着,他顿了顿,冲四月勾了勾食指,“走,我们去领证去。” 这下,四月更加确定顾先生不正常了。 然而,她发现自己也不正常了,竟然真的跟顾先生一起去了民政局(⊙o⊙)… *** 因为顾先生的身体还很虚弱,赶往民政局的时候,身边跟着不少的医护人员。 四月觉得有些囧,因为从来没有听说领个证要这么大的阵仗。 到了民政局门口,顾先生发现今天应该是个黄道吉日,在门口排队的小情侣还挺多。 九月份的太阳还很晒,晃得人眼花。 顾先生站了一会儿就受不住了,冷汗涔涔,身体也是摇摇欲坠。 在他前面排队的小青年见状,纷纷热心地让他排在前边,于是一路畅通无阻地排在了第一。 顾先生眼也不花了,身子骨也不晃了,他哗啦啦地将公文包里的证件全部抖落在了抬面。四月在旁边顺势一瞅,发现顾先生包里的证件真是齐全,护照驾驶证潜水证救生员证飞行驾照等应有尽有。 民政局的办公人员看的目瞪口呆,顾先生将所有证件往她面前一推,道:“需要什么证件,你看着拿。” 身旁的众医护人员:(⊙﹏⊙)b 到了拍结婚证件照的时候,顾先生才发现他头发没梳胡子没刮,看着跟劳改犯似得。 四月倒是干干净净的,照片还把她拍的好看了一些,跟顾先生一起入镜,也没觉着比顾先生显老。 顾先生看在把四月拍的白白胖胖的份儿上,咬了咬牙,忍了:“就这张吧。” 没多久,崭新的红彤彤的新鲜出炉的两本结婚证就到手了。 四月晕晕乎乎的,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跟顾先生这就结婚了? 顾先生宝贝似的摸了摸那红色的封面,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他那公文包的夹层里。末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拉了拉四月的小手指,表情严肃,“四月啊,这不是梦,就算一觉醒来,我们结婚的事儿还是算数的。” 四月:顾先生变脸也太快了吧(⊙o⊙)? 顾先生心里美啊,牵着自家媳妇的手回了医院,还是舍不得放开。 他躺在病床上,已经迅速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四月名正言顺的老公。 掀开眼皮瞅了瞅坐在床边一副不在状况的四月,顾先生决定给她做一下思想教育。 他拉过四月的手,伸出食指在四月的掌心画圈圈,一边画圈圈一边问:“四月啊,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了么?” 四月疑惑,摇头。 顾先生叹气,画圈圈的手指一顿,指了指四月,“你,顾太太。”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我,顾先生。” “顾先生跟顾太太是什么关系?”他斜眼看她,将问题重新抛给了她。 四月迟疑,后知后觉地红了脸,低头小声道:“夫妻。” 顾先生很开心,忍不住对着四月的手背嘬了一口,揉搓着她的手道:“那,今晚睡觉的时候,你是不是应该把你那条被子拿掉?” 四月头低的更低了,顾先生也不着急,慢慢的等着。 只是恼人的电话铃声偏偏在此刻响起。 四月掏出手机一看,是夏白打来的,有些抱歉地看了顾先生一眼,伸手指了指手机,“我先接个电话。” 顾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转而想到了什么,他眼里瞬间闪过一道邪恶的光芒。 “等等。”他叫住了四月,“把电话给我。” 四月顿了顿,贴心地接通了电话,将电话递到了顾先生的耳边。 “四月啊,你在医院吧,我重新给你准备了一套伴娘礼服,比原先那一套还要好看,我现在就来接你去看看。” 顾先生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夏白,不好意思,我家四月不能给你当伴娘了。” “为什么?”电话里的夏白一听是顾先生接的电话,声音都变了。 “因为啊——”顾先生扫了四月一眼,拖长了嗓音卖关子,“四月已婚了,不能当伴娘。” 电话里顿时传来了一阵手忙脚乱的声响,紧接着萧离的声音传了过来。 “青颜,四月已婚,我怎么不知道啊。” 顾先生得意地笑:“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结婚证还在我兜里装着呢,要不要拍个照给你发过去啊?” “你发,你现在就发,我才不相信你们领证了。” 顾先生瘪瘪嘴,“想得美,我跟四月的结婚证,是你想看就能看的么?” 说着,他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抬起头的时候,顾先生发现四月在发呆,他将手机抛还给了她,有些别扭地问:“怎么了,跟我结婚你不开心么?” “没有。”四月将手机装在兜里,“只是觉得像在做梦。” 顾先生更无奈了,他冲着四月勾了勾手,“过来。” 四月听话地靠近。 “再近一点。”顾先生不满。 四月便又凑近了一点。 然后顾先生就捧住了四月的脸,亲亲她的嘴角,“触感真实么?” 四月眨了眨眼,抿抿嘴巴,还没回答,顾先生的嘴巴又黏了过来,咕哝着:“我再深入一点。” 于是顾先生跟顾太太就进行了一番比较“深入”的交流。 这一次,两人都很投入,都记得闭眼了。 可是围观的众人却都睁大了眼睛躲在了门缝外偷看,人一多,那一个角落就塞不下了。 ——砰。 四月推开了顾先生,红着脸有些不知所措。 顾先生淡定地瞟了一眼地上七倒八歪的众医务人员,阴恻恻地来了一句:“好看么?” 众人只觉阴风阵阵,迅速地爬了起来,也顾不上拍衣服上的灰尘,一溜烟儿地跑路了,最后一个跑的人还不忘细心地关上了门。 顾先生收回目光,冲着四月点了点下巴。 “过来。” 四月觉得脸上发烫,不好意思过去,就支吾着问:“干嘛?” 顾先生理直气壮地回:“刚才的触感不够真实,我们继续。” 四月哪里还敢过去,随便找了个借口溜了。 没有亲够的顾先生很不开心 ̄へ ̄ 88|番外三则 顾先生醒来第十五天,嗯,有点小无聊。 四月去参加夏白跟萧离的婚礼了。 鉴于他的身体还未康复,临时找伴娘伴郎的萧离夫妇很贴心地给他现场直播了他们的婚礼。 顾先生不高兴地瘪瘪嘴,鬼才要看你们的婚礼呢。 一个人待在了病房,顾先生抱着抱枕,眼睛睁的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着高清大屏,就怕错过了他家四月的出镜。只是四月怎么看不到啊看不到,全程净直播着新郎新娘那两张放大的脸。 顾先生气的差点将手里的遥控器砸了。 可是砸了,就看不到四月了。 于是顾先生只能耐下性子,继续搜寻着四月可能呆的角落。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终于在一个小小的角落看到了四月一闪而逝的脸。 顾先生精神一振,继续用机关枪一样的眼神扫视着,可他盼啊盼,遗憾的是,直到直播结束,他都没能再次一览他家四月的风采。 顾先生很郁闷。 今天一大早,四月就说要回家换身衣服,去参加夏白他们的婚礼。他本以为四月换完衣服就会来医院接他一起去,没成想直接被萧离半路给截去了。 顾先生觉得自己被他们三人孤立了。 哎,好想知道四月穿了什么衣服啊,不过,肯定打扮的很漂亮就是了。 他在病房望眼欲穿地等啊等,终于等到了四月回来,只是四月身上的衣服明显已经换了过来。 此时,她穿着简单的黑白条纹的裙子,素面朝天地朝他走来,手上还拎着一盒礼盒跟两袋喜糖。 四月望了望天色,问:“晚饭吃过了么?” 哼,现在终于知道关心他了?他不接受!!! “没有。”顾先生一脸“虚弱”地回,心想,气都气饱了,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四月看了看挂钟,有些为难,“现在都九点多了,医院的饭菜估计早凉了,要不我去楼下看看?” 顾先生不虚弱了,忙拉住了她的袖口,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问:“你手里拿的什么?” 四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哦,礼盒里装着一些小点心。”她一顿,有些试探地道:“你吃这些可以么?” 顾先生迅速收起了表情,当然不可以了╭(╯^╰)╮ *** 顾先生喜滋滋地吃着甜腻腻的小糕点,四月在一旁帮他剥喜蛋。 红红的蛋壳很快被褪去,露出了里面白嫩嫩的蛋白。 四月担心太干,将剥好的鸡蛋塞到了顾先生的手里,然后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 顾先生一边吃一边嫌弃:“这鸡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嘛,还没有茶叶蛋好吃呢。” 四月眨巴了一下眼睛:顾先生还吃茶叶蛋?(⊙o⊙) 顾先生咂咂嘴,接过了四月递来的水杯,咕噜噜地灌了好几口。 吃饱喝足,要谈正事了。 他盘起两腿,脚丫子灵活地动来动去,身体倒是坐的笔直。 “四月啊,今天去参加婚礼,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事啊?”顾先生表面轻松实则紧张地抛出问题。 四月听了,当真仔仔细细地回想着婚礼中的进程,然后摇了摇头。 顾先生脚丫子不动了,磨磨蹭蹭地问出自己关心的问题:“嗯……有没有人跟你搭讪啊?” 四月想了想,点头。 “男的女的?”顾先生急急地问。 四月一顿,有些奇怪地看了顾先生一眼,“当然是男的女的都有了。” 顾先生不开心了,早知道他应该陪着去的。 四月没有发现顾先生不开心,脑海里灵光一闪,从包里掏出了一袋小东西。 “这是什么?”顾先生眼尖,目光灼灼地盯那精致的小袋子。 难道是四月特意给他带的礼物?(☆▽☆) “我也不知道。”四月摇了摇头,“是夏白跟萧离托我转交给你的。” “哦。”顾先生失望地耷拉下了脸,兴趣缺缺地接了过来。 打开袋子,里面包装的还很仔细,盒子一层又一层,打开到最后,是一张……光碟? 顾先生深思了几秒,冲四月招了招手,“四月,我没吃饱,我能帮我带些晚餐上来吗?” “哦,好。” 顾先生笑眯眯的,“四月啊,我想吃豆腐花了。” 虽然不知道大晚上哪里有豆腐花卖,四月还是答应了下来。只是,顾先生的口味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奇怪了? 顾先生当然是故意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四月支开。 等到四月一走,他健步如飞地跑到门口,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人后“砰”地一声将大门关上。 他搓了搓手,守着电脑看光碟。 果然是没有白等啊,萧离跟夏白还算不错,光盘里刻录的都是四月。 顾先生星星眼:四月笑的真好看,四月穿的礼服好好看,哇,四月怎么可以那么好看o(* ̄︶ ̄*)o 他忍不住伸手摸摸屏幕上的四月,舔屏(?′艸`?) 等到将视频从头到尾看完了,顾先生心满意足地将光碟掏了出来,摸了一摸,然后小心翼翼地收到了袋子里。他要把这盘光碟跟他的红本本放在一起,好方便以后时不时地拿出来回味回味。 只是四月怎么还不回来呢?不会还在给他买豆腐花吧? 顾先生挪了挪屁股,没忍住,直接给四月拨了一个电话。 “四月啊,你在哪里呀?” “豆腐花没找到。” 顾先生望了望窗外,风还挺大的,顿时又后悔又心疼。 “四月,你回来吧,我不想吃豆腐花了。” “哦。” 四月没买到豆腐花,顺手买了几个茶叶蛋回来。 顾先生很开心地吃着茶叶蛋,四月一脸惊奇地在旁边看着,顾先生以为她也想吃,便亲自给她剥了壳。 “啊,张嘴。” 四月张嘴,然后嘴巴里就被塞了一个茶叶蛋。 她腮帮子鼓鼓的,看着就像一个啃着果子的小松鼠,顾先生的心萌化了,忍不住“吧唧”一下亲了亲四月鼓鼓的脸蛋。 吃完茶叶蛋,顾先生拉着四月去刷牙,他刷的比较快,刷完了还冲着手哈气。 嗯,没有茶叶蛋的味道了。 顾先生倚在了盥洗台边,小眼神荡漾啊荡漾,时不时地瞅了瞅四月。 等到四月刷完牙了,他就自发地贴了过去,贼兮兮地盯着她的嘴巴看。 四月放下毛巾,侧头问:“怎么了?” 顾先生摇头,悄悄伸出了爪子揽住了她的腰,让她贴近了他。 四月有些紧张,他察觉到了,放轻了嗓音道:“牙刷好了么?” “嗯。” 顾先生低头,呢喃:“我亲自检查看看。” 最后一个字消失在了两人的嘴间。 顾先生吻的很仔细,舔过了四月嘴巴里的每一颗牙齿,然后挑逗她的舌头⁄(⁄⁄·⁄w⁄·⁄⁄)⁄ 四月的身体本来还有些僵硬,但是顾先生显然很有耐心,一边亲她一边用掌心轻抚她的后背。 等到察觉到四月的身体软化了,顾先生用双手轻柔地(*︾▽︾)捧起了她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然而—— 就在这么甜蜜的氛围里,突然传来了三声敲门声。 四月一顿,顾先生搂着她转了一圈,瞬便用脚将洗手间的门给勾上了。 在外面的病房门被打开的同时,四月也被顾先生推到了洗手间的门上,当然,嘴巴还是连着的←_← “顾先生你在么?” 医生在病房里转了一圈,然后走到了洗手间,有些迟疑地敲了敲门。 顾先生这会儿正忙呢,直接无视,继续ლ(°◕‵ƹ′◕ლ)ლ(°◕‵ƹ′◕ლ) 四月被亲的迷迷糊糊,身体软成了一滩水,幸好顾先生的手箍住了她的腰,让她不致于倒在地上。 医生就跟他们隔了一扇门,顾先生诡异地产生了一种偷.情的感觉,越亲越激动。 幸好医生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就走了,顾先生放开了四月的嘴巴,用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 微微喘了一口气后,他声线沙哑地问:“四月,我是你的谁?” 四月沉默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回:“丈夫?” 顾先生贴近了四月,将头凑到了她的耳边,依赖地蹭了一蹭,“四月,我想行使我作为丈夫的权利,可以么?” 他说的又含蓄又简洁,四月想装不知道也不行。 她红了耳朵,低着头小声说:“你的身体还没好。” 顾先生本来没多想,脑袋里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上次四月给他擦身时,对他的身材给出了“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评价。 心里的粉红泡泡瞬间就没有了,顾先生后退了几步,仿佛一只被主人嫌弃的小狗,缩在一边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以为刚才的回答刺痛了顾先生的自尊心,四月犹犹豫豫地走了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角。 “等你出院了再说好不好?” 内心戏很丰富的顾先生掀起眼皮瞅了瞅她,开心了那么一小会儿后,又陷入了低潮期。 他的身材真的不好么?顾先生很苦恼/(tot)/~~ 89|番外四则 这句冷酷到底的狠话一出口,如晴天霹雳,打的四月一个措手不及。她本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就算阿遇真的废了,她也会守着他,好好照顾他,可顾青颜显然没有留下任何余地。 四月脸上一贯麻木的表情龟裂了个缺口,震惊担忧恐惧不一而足,她忽然从沙发上落了下来,重重地扑倒在地。 男人一个迟疑,四月双手发软地扒住了他的裤腿,她神色卑微怯懦地哀求道:“对不起,过去都是我的错,求求你饶了阿遇吧,钱我们一定会还的,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个月,我一定还上。” 她很惶恐,手脚止不住的哆嗦,记忆中那个安静到让人忽视的女孩的形象慢慢生动了起来。她会皱眉,会害怕,会痛苦,会绝望。可这些,都是为了另一个不值得的男人。 顾青颜心上的愤恨在一刹那退却的干干净净,因为情绪转折的过快,他的表情有片刻的空白。他安静地注视着跪趴在他脚边的女人,她的真的太瘦了,骨节突出,青筋暴起,似乎只要他稍稍一用力,她就会碎了。 当这个想法在脑中一闪而逝,他的心间蓦然一痛。缓缓地蹲下身,仔仔细细的扫遍了她整张脸,连细微的毛孔也不放过。女人皱着脸的样子,显得颧骨更高了,真是丑死了。 幸好,她没有哭。 男人轻轻拍了拍她的侧脸,心平气和地道:“这是你第二次求我了,两次都是为了同一个男人,他……”真有那么好吗? 四月仍旧维持着原先的样子,僵住,脸部表情扭曲着,看起来有些傻。 顾青颜悄悄按住了源源不断传来疼痛的胸房,继续说:“我可以放过他,但是,作为代价,你要答应我一件事。”见女人点了点头,青颜顿了顿,有些不自然别开脸,“今天太晚了,你就在这儿睡一晚吧,明天我就放人。”说完,他站起身,背对着她,率先打开了房门。 “你……要我做什么事?”四月揉了揉酸痛的膝盖,追问着作为交换的代价。 挺得笔直的背影一僵,男人头也不回,只道:“我以后会告诉你的 。”说完,也没等四月反应,步履匆忙地迈了出去。看那样子,仿佛背后有恶灵追赶他似得。留在原地的女人在地上坐了一会儿,似乎还没有回过神。她低垂着眼眸,怔怔地看着指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延伸出一个极淡的笑。 夜里,顾青颜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早知道应该把夏白叫过来的。他摸了摸心口,嗯,不痛了,就是有些闷。他一手握拳,轻轻敲了敲,再敲了敲,似乎一切都很正常。那为什么刚才心口会那么疼呢?他翻了个身,呈仰躺的姿势,紧紧闭起眼皮,还是睡不着。 他猛地睁开了眼,瞳孔直勾勾地瞪着雪白的天花板,似乎是跟自己在较劲。 卧室朦胧的灯光轻轻地铺洒下来,让人不由自主地静下心来。侧过头看了看床头柜上放置着的蓝色腕表,指针清楚地显示着此时已是夜里十二点一刻了。 顾青颜下意识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左手腕,没了腕表的遮盖,那里赫然有一道狰狞的刀口。他慢条斯理的摩挲着那刀口的边缘,眼眸转深。 *** 这一晚上的折腾耗光了四月余下的精力。洗过澡后,一沾上床,睡意席卷而来,没几分钟,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一向浅眠,今夜不知是不是太累了,就连房间的门打开了都没惊醒。顾青颜趿拉着卡通拖鞋走了进来,手一伸,开了床头灯,霎时,温暖而迷蒙的光线笼罩了这个房间,也让四月沉睡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看女人睡的香甜,而自己又失眠了,两相对比,男人忽然有些生气。他用力甩掉脚上的拖鞋,一股脑儿的爬上了床。整栋别墅的房间里都是超大型豪华的双人床,他对睡眠环境的要求一向很高。 爬到四月的身边,顾青颜想用力把她摇醒,手刚搭上对方的肩膀就收了力。四月侧着身睡的,此时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孔正对着他,也许是灯光的作用,女人被光线晕染的侧脸,奇异地让他感觉到了温暖。 不知道就这样默默看了她多久,虽然还是睡不着,心里却不再焦躁。似乎觉察出了什么,女人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当看到对面躺着个男人,她眨了眨眼,眼里没有焦距。 顾青颜没预料四月会突然醒来,正有些紧张有些期待地屏住呼吸,没成想女人看了看他,又要合拢双眼。他心里有点不乐意,伸出食指戳了戳女人的胳膊,等到女人重新睁开双眼,他才小声而别扭地说道:“林四月,我好像生病了,你帮我揉揉胸口好不好?” 四月压根就没有清醒,听到他说,下意识地伸出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揉着他的胸口。薄薄的眼皮要闭不闭,手下的动作一停,某人的手指就戳她的胳膊,四月就这样断断续续的按着揉着。 胸口似乎不闷了,某人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等到女人陷入了梦乡,顾青颜也慢慢有了睡意。他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目光抚摸过她的眉眼,最后,又悄悄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清早,四月依照生物钟醒来的时候,压根就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整装完毕出现在客厅时,顾青颜正带着金丝眼镜,坐在靠近窗口的位置看着报纸。四月瞟了报纸上的几个字眼,貌似是财经版报。 男人的容貌属于冲击人感官的惊艳型,此刻被金丝眼镜一挡,倒是多了一份温润感。他淡淡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将手上的报纸地叠好,“吃早饭吧。” 四月不自觉得点点头,等顾青颜坐定,她看了看早餐摆放的位置,迟疑了一会儿,慢慢地坐到了他旁边。 “我不知道你喜欢中式还是西式,就吩咐陈妈都做了,你挑着你喜欢的吃。” 四月低眉顺眼道:“谢谢。” 顾青颜眉头不易察觉地拧起,不过没说什么,只是动作优雅地切着手里的培根。四月知道顾青颜的教养很好,从小都是。她只专心致志地喝着手里的玉米粥,因为拘谨,她不敢发出太大响声,生怕影响了男人的胃口。 “你吃这么点就够了?”顾青颜瞥了眼她碗底剩下的米粥。他可是注意很久了,她都是用汤勺轻轻搅拌着那几粒米粥,根本就没放进嘴里。 四月尴尬地笑笑,低低应着:“我已经饱了。” 吃得这么少?难怪身上没几两肉。顾青颜皱着眉头想了想,“把碗给我。” 四月一滞,默默地将碗递了过去。男人托举着碗的姿势很好看,那细腻白瓷的陶碗衬得他的手越发的白皙修长。他拿起一旁干净的筷子,目标明确地朝着长形餐桌上放置的各类早餐而去。 他每样加一点,不一会儿,那小小的白瓷碗里的食物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男人满意地眯了眯眼,将碗重新递给四月,“你把这些通通给我吃掉。” 女人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虽然刚才是没有吃饱,可这么多,她确实吃不下啊。悄悄朝男子看过去,对方眉一挑,笑得挑衅,“你不吃完,昨晚的承诺就不算数了。” 这话一出,四月一愣,拿起筷子,默默地跟食物进行奋斗。 一旁的顾青颜收起了笑容,狭长微挑的凤目中有一丝光亮转瞬即逝。 吃过早饭,顾青颜当着四月的面拨了个电话,大意就是让人将齐遇放了。他做事效率很干脆,十分钟后,手下汇报说人已经坐上了回去的出租车,当然,那打车的钱是手下给贴的。 他兑现了他的承诺,心中说不上是后悔还是叹息,只是眼含深意地将她望住。四月偷偷将手心的汗蹭到了衣角,心里舒了一口气,抬起头,直视对方:“我需要做什么事?”她指的是昨晚的那个交易。 男人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接过陈妈手里的领带,动作优雅地给自己系着领带。四月默默地站在一边,没有再问,只耐心地等待着。 眼前男子手上的动作十分熟练,显然是经常自己动手的,不过今天他似乎不在状态,调整了好几个角度还是觉得不满意。他一向不喜欢别人碰触他,所以这类生活上的小事一般不需要别人插手。抽空瞟了眼傻呆呆站着的女人,他冲她点了点下巴,“会系领带吗?” 四月不知道什么情况,下意识地点点头。 “那你过来帮我系。”顾青颜不耐烦地抽掉了系到一半的领带,随手塞到了四月的手里。 顾青颜个子很高,虽然四月在女人当中不算矮,但此刻还是要稍微踮起脚尖。他难得很配合弯了弯腰,方便她继续手里的动作。四月系的很认真又很专注,目光一直放在领带上,动作轻柔中又不失妥帖。 他们离的很近,顾青颜的目光不由地落到了她的发心,那里有一个旋儿。领带轻微地拉扯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慢慢将目光放到了她的手上。那是一双不算好看的手,指腹有薄薄的茧,还有细小的伤痕分布其中。好在她的手很巧,几个来回就系好了领结,等系好了,她后退几步,仔细地检查着细节。 查看了一会儿,她又上前,重新调整了一下领口的角度,等觉得差不多了,她退到一边,抬起上眼皮瞅了瞅顾青颜,小心谨慎地问他:“你看怎么样?” 男人走到镜子前看了看,稍微捋了捋领带的下边缘,状似漫不经心地说:“你经常给别人系领带?”接着又补充了一句,“系的还算勉强凑合。” 四月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地回:“阿遇他有几套正装需要打领结,久而久之就学会了。”话音未落,只听到男人一声冷哼,似是有些不屑。四月低了低头,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他不快,不过这一次,对方没有发脾气,只冷声吩咐道:“你可以走了,陈妈,送客。” “林小姐,请跟我来。”年约五旬的老人温和地说了一声,在前方带路。 四月没抬头,安静地跟在陈妈的身后,走了几步,背后传来顾青颜略带清冷的声线,“让你做什么,我还没有想好,等想好了,我会告诉你。”说完,他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还有,以后不要给别人系领带了。” “好。”四月简短地答了一声,走出了门外。 留在原地的顾青颜摸了摸系好的领带,暗自迷惑,几乎自言自语道:“我这是……在说些什么啊?”自从重遇了林四月,他变得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90|番外五则 四月在这个屋子呆了三天,大多时候都是在发呆,本以为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会记起很多的人或事,却发现脑袋里空空的,无论是喜悦的还是痛苦的画面,都似隔了层纱,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她是一个活在当下的人,她从小就知道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只有在这个有阿婆的房子里,她才敢稍稍褪去身上包裹着的厚厚的茧。 四月是在第四天的清晨坐上了最早的一班公交车离开的。 下站后,四月先绕到菜市场买了够一个人吃的蔬菜跟肉类后,才回到租住的房子。她有条不紊的洗菜切菜,将所需要的配料都准备好,正准备下油锅,外头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她微微一愣,关掉火,转身开门。 原来是房东,她朝对方点了点头,安静地等着对方先开口。 门外大腹便便的男人朝她笑了笑,笑容里不自觉得带了点讨好,“你这几天去了哪儿啊,前天有个女人来找你,挺漂亮的,看着挺有钱的样子。” “回了趟老家。”四月淡淡地说了句。 “哦。”男人讪讪地笑笑,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这个女人穿得挺穷酸的,脾气古怪又凶狠,想揩点油都不给,装的倒是挺清高的。除了交房租和水电费,她一向不搭理他,看不出她认识那么个有钱人啊。 一面为自己的看走眼而懊恼,一面又絮絮叨叨地开口道:“找你的那个女人托我跟你捎句话,说是让你回来后去青阳路的紫荆公寓找她,对了,这是她的电话号码。”说着,他把手里的纸条递给了四月。 看了看纸条上写的一串陌生的号码,四月有些疑惑,“她有没有告诉你她的名字啊?” 房东摸了摸鼻子,“她没说。”他倒是想跟那个漂亮女人搭讪来着,可人家压根不给他机会啊。 四月点点头,道了声谢,也没多跟房东扯什么闲话,阖上门,将纸条随手放在一边,她重新开了火,手脚麻利地炒起菜来。不到一小时,简单的两菜一汤就做好了,在狭小的餐桌上吃过饭后,她把剩下的菜肴放在了冰箱里。说起这个冰箱,还是因为要冰冻烧烤用的食材而从二手市场买的。 自从阿遇因为高利贷被捉了去后,她再没有什么闲心出摊了。其实从阿遇出事到现在,也才不过过了短短一个星期。以前阿遇偶尔也会赌个几把,都是些小打小闹,四月并没有太过在意,谁知道他半个月前鬼迷心窍,一个晚上就输了十万。 他怕四月知道,就借了高利贷想赢回来,可是输红了眼的人哪有什么理智可言,胆量倒是出奇的大,次次都赌大的,钱输光了不说,高利贷利滚利,整整欠下了30万。 如果不是放高利贷的人打电话过来,四月还被蒙在鼓里。 翻出包里的存折,硬质的纸张上印刻了几个零,一眼就能看到头。钱包里的现金也就只剩八百了,余下的20万根本就不可能凑齐。四月怔忪地盯着手里的存折,忽然想到了什么,找出了之前被随手搁置的纸条。 她仔细地摊平了那张薄薄的纸条,许是号码的主人当时写的匆忙,最后一个数字9下笔太过用力,深深的划破了纸背。 在手机上查询地图,寻找到去往紫荆公寓的公交路线,四月辗转了几趟公交才到达目的地。虽然字面上说是公寓,但隔着镂空花纹的围栏,里面俨然是一栋栋红砖绿瓦的别墅。翠绿而繁盛的香樟树一排排伫立其间,偶尔有白鸽飞过,在这闹市之中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四月握着手机的右手微微有些潮湿,她拿出纸条,对照着将号码一个个的输进了手机。等到将号码拨好,她又再三比对了几遍,深深吸了一口气,按了拨通键。 她静静等待着,没响几声,电话里传来冰冷而机械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脑海里有一瞬的空白,四月下意识地播了重播键,电话里仍然得到刚才的回复。她有些懵了,尽管没有抱有特别大的希望,但号码是空号这一情况她是没有想过的。 她和阿遇都没有什么交好的朋友,自从两年前阿遇的父母发生车祸去世后,跟那边的亲戚都断的干净了。阿遇性子豪爽开朗,到哪儿都能交一大帮子朋友,可这些都是所谓的酒肉朋友,她给他们打电话一个个都推说遇到了麻烦事拿不出闲钱来。 本以为这个陌生号码是阿遇的某个她不知道的朋友给打来的的,到头来确是一场空。 果然,侥幸的心理是要不得的。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缓缓从远处驶来,车上放着舒缓的g小调轻音乐,顾青颜将目光投向窗外一排排向后退去的香樟树上,右手搭在车窗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节拍。夏白将靠在他肩膀的脑袋扶正,揉了揉发酸的脖颈,睡意惺忪的问:“到了吗?” “嗯。”男子懒懒的应了声,没有收回视线。 夏白有些不满,也转过头看着窗外,不知道为什么,青颜的性子越发的捉摸不定了,他像一阵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她身边溜走。漫不经心地一撇,看到某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时,她忽然顿住,掩饰性地收回目光,拉了拉男子的手,“青颜,我想吃青华路那边的法国菜了。” 顾青颜闻言,回过头,略有些奇怪地打量着她,看的夏白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没说什么,即使回来的途中路过过青华路。他有些疲累的阖上眼,淡淡地吩咐道:“老王,掉个头,去青华路。” 车子很快就调转了个方向,与公寓门口的某个身影背道而驰。夏白心里松了一口气,看到顾青颜困倦的神色,又有些心疼:“累了吧,好好休息一下。”说着自然的伸出手帮他按揉着太阳穴。 只是,心里像坠着重重的石头一般,不安生。 *** 四月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5点多了,肚子不怎么饿,她直接盛了小半碗的冷饭,就着中午炒的菜草草的吃了点。 她其实有点晕车,虽然不会吐,可是会头晕,这会儿就不想动弹。勉强去厨房烧了壶水,她用毛巾擦了擦身体,钻到床上时顺手拿起一边的遥控器打开了24寸的小电视。由于没有装有线电视,翻来覆去就几个台,四月随便调了个台,安安静静地看着电视。 她其实是个很无趣的女人,一个人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临睡前,她从犄角旮旯找到一张有些发黄的宣传纸,纸上用粗黑的字体写着几个字眼,临了留下一串电话号码。 她扫了一眼那个号码,便把宣传纸塞到了枕头下。心跳的缓了些,她摸了摸心脏的地方,模模糊糊地想不知道那个器官在哪个位置。 第二天下午,四月根据对方给出的路线找到了地址,是一个比较隐蔽的废弃的工厂。周边没有什么行人,不远处是一个垃圾清理站,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闻到令人恶心的难闻气味。她下意识地握了握包里用布包裹着的刀,稳了稳跳的过急的心跳,掏出手机拨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四月简短的说明自己的方位,等了好一会儿,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子走进了她。 四月跟他四目相对,正好瞅见了对方右脸上一道不浅的刀疤。 心突了突,她睁大了眼,僵硬刻板地问:“说好的价格,不会变动吧?” 91|番外六则 顾先生自打第一次跟四月上床,并用怪力将四月的胸.罩扯坏之后,就再也没有好好地脱过四月的胸.罩。 四月教过他怎么脱,当时顾先生学的很快,但是转眼就抛到了脑后。 于是,四月每天都要换不同的内衣。 为此,顾先生亲自为她挑选了很多性感的内衣,四月保守,一次都没有穿过。 而今晚,四月听了夏白的建议,还是从这么多性感的内衣中,选了一套最性感的换上。 顾先生洗好澡走进来的时候,就发现四月将整个身体缩在了被窝里,用一种很是奇怪的眼神盯着他。他疑惑地拨了拨头发,用眼神跟她交流了一番,无果,于是他便直接爬上了床,准备关灯。 “别关灯。”四月弱弱的声音传来了出来。 顾先生动作一停顿间,白润的色泽在他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四月便抬手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掀了开来。 因为故意凹造型,她这一斜躺,是极为标准的s曲线,再加上内衣的特殊构造,将她的胸.乳勾勒的立体挺拔。而她的下半身是网状的丝袜,蜿蜒而上,是穿了跟没穿差不多效果的内.裤。 顾先生第一时间将手伸到了鼻子下,摸了一把,嗯,没有流鼻血,很好。 他动作缓慢地解开了身上浴袍的带子,猫一样地朝着四月慢慢爬去,到了她身旁,他俯身在她的耳边呵气,“你是故意引诱我么?” 一出口,声音已然哑了。 四月脸一红,鼓足勇气挑起了顾先生的下巴,凑到了他的嘴边,“那我成功了么?” 顾先生没有废话,直接开吃。 狼性大发的顾先生是很可怕的,四月在床上被他换了很多的姿势,吃干抹净都不留一点渣。 到最后,四月累的坐在了顾先生的身上直犯困,但又想起怀孕的大事,只得勉强动着酸软的腰。顾先生哪里吃得饱,直接握住了四月的腰,上上下下地顶她,白腻的绵软左右晃动着,顾先生干脆坐了起来,直接将两团捧在了掌心轮流吸。 四月渐渐地有些受不了,小声地求饶:“我……不要了……唔。” 顾先生一边吮.吸一边说:“谁让你勾引我的。”他亲的啧啧作响,两手掂了掂手里的分量,咕哝道:“好像大了一点。” 这一夜,四月被折腾到了凌晨两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而她辛苦的成果是,颗粒无收。 没有办法,四月只能咬了咬牙,隔三差五地勾引顾先生,而顾先生也经不起挑逗,每次都会被勾的□□焚身,化身为大灰狼将四月这只小白兔吞入腹中。 因为迟迟没有等到四月说爱他,顾先生就在床第之间,变着法儿的让四月说爱他。他会说些没羞没躁的话来,身体力行,将四月的欲.望挑起来后故意忍着不给她,然后等到四月忍不了说出了那三个字,他才会心满意足地进入她的身体,然后跟她一起达到高.潮。 清醒过来后,四月也会纳闷,不明白顾先生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要听她说那三个字。 她只是不习惯说那句话,并不是不愿意说。 在她的观念里,妈妈对爸爸的感情就是爱情,虽然她的感情一向迟钝,但是到了现在,她也能后知后觉地明白点什么。 最开始,她是羡慕顾先生的,又聪明又漂亮又有很多人喜欢他,她一直想成为那样的人,但是现实让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一只蝴蝶。她将所有美好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顾先生的身上,希望他能够永远那么骄傲下去。 从某一种意义上来说,顾先生的存在代表了她向往的另一种人生,她希望顾先生一直美好下去,不被任何事物破坏。 当她发现她所想象中的美好,正在遭受着无情的迫害,她开始觉得有些不能忍受。 她自己一个人不幸就够了,为什么还要加上顾先生呢?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毁灭性的举动。 现在想想,她把顾先生放在了一个太高的位置,以至于她从来没有探听一下自己真正的内心。 真的对顾先生没有一点男女之情么,如果他离她很近,近到触手可及,她真的不想伸手触碰看看么? 她自以为站在岸边看月亮,却不想,月亮倒映在了水面上,只为离她更近一点。 既然顾先生敢说爱她,她又有什么不敢的。 于是,在某一次房事里,四月没有等顾先生逼迫,就凑到了他的耳边,跟他喃喃着那三个字、 顾先生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纠缠着她,让她说了一遍又一遍。 那一晚上的顾先生,突然变得温柔而缠绵了起来。他轻轻地吻遍了她的全身,克制着自己的欲.望缓缓地进入了她,只为取悦她。一整晚,顾先生说了不知道多少次“我爱你”,在四月被推上巅峰流下一滴泪时,他吻掉了她眼角的泪,说了最后一遍“我爱你。” 后来,顾先生就很少说那三个字了,似乎他此生的那些“我爱你”,全在那一夜说完了。 *** 某月某日的某一天,某法国餐厅。 顾先生跟四月在吃烛光晚餐。 期间,四月欲言又止,屡次想问什么,但终究没有问出口。 顾先生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四月张了张嘴,念出了一个人的名字,“阿遇他……” 在顾先生放下叉子抬眸看她的时候,她默默地收了声。自从顾先生被齐遇捅伤之后,齐遇似乎成了两人之间的禁忌。 四月是知道顾先生的手段的,可不管怎么说,齐遇始终对她有恩,她希望顾先生能放他一马。 瞧着对面的女人一脸紧张的模样,顾先生微微一笑,也没有因为在这样浪漫的场景聊到不适宜的话题而面色不快。 他拿出餐巾擦了擦嘴角,淡淡地纠正道:“是齐遇。” 四月哑然,不跟他争辩这个叫法的问题,顺着他的话道:“嗯,齐遇。”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对付齐遇的?” 顾先生一眼就看出了四月的想法,也不跟她拐弯抹角,四月听了,沉默了几秒,轻轻点了点头。 对面的顾先生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直接看着她,专注、仔细。 四月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正有些坐如针毡的时候,顾先生才慢悠悠地反问她:“你觉得我会怎么处置他?” 四月没有说话。 顾先生微微侧头,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抵上了他的下颌,是一个思考的动作。 “你是觉得我会砍掉他的手脚呢还是直接要了他的命?” 不轻不重的话语落到四月的耳里,让她的心凉了一凉。 她的想法都被他猜中了。 四月的表情说不上好看,显得极为僵硬,顾先生看着看着,倏然笑了。 他重新拿起了刀叉,似乎在专心地对付着手上的牛排,嘴上却不急不缓地跟四月道:“你别担心,齐遇现在生活的很好。”一顿,强调了一句,“比你想象中的好。” 事实上,齐遇那天捅了他一刀,不过是因为经营的饭店遭受打压,他情场生意场都失意,才会冲动行事。事后,他以为自己杀了人,连夜卷起包袱逃跑了。 顾先生派人找到他的时候,齐遇穷困潦倒地缩在了租的破房子里,形如乞丐。 齐遇饭店生意亏损确实是顾先生派人干的,而在鬼门关走了这么一遭的顾先生突然转性了,不但派人暗中帮助齐遇,还变相地在齐遇所在的另一座城市送了他一套百万的房子。 齐遇有了安身之所,又加上心虚,更不敢回s市了。 三言两语将齐遇现在的生活告诉了四月,四月没有想到顾先生不但没有害齐遇反而帮了他,一时之间又是困惑又是怀疑,还有那么一点点感动。 顾先生笑,跟她开玩笑地道:“怎么样,看我这么不计前嫌,乐善好施,是不是更爱我了?” 四月安静了一会儿,轻声“嗯”了一声。 顾先生一愣,嘴唇微抿,定定地看了四月几眼,才重新笑了开来。 四月有过两个男朋友,可顾先生却对齐遇更加在意,毕竟齐遇是在四月最困难的那几年陪在了她的身边。他知道四月不爱齐遇,但是齐遇肯定在四月的心里有那么一个位置,顾先生那么容易吃醋的人,怎么可能不计较。 可他的坏,只能让四月无奈跟妥协,只有他的好,她才能记在心里并永远保存。 所以四月,我对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那就是让你每一天都比昨天更爱我。 *** 后来,顾先生在2.14情人节那天跟四月求婚了。 此时,两人已经三十岁了。 他们的婚礼是在某个私人海岛举办的,5月20号,天气晴。 婚礼上,顾先生邀请了很多商界的朋友,将四月以妻子的身份郑重地介绍给了他们认识。 他不会去掩饰四月的过去,因为有他的庇佑,没有人敢看轻她。他牢牢地牵住了她手,牵住了他的幸福。 婚礼过后的很久很久,四月都没有怀孕。 她急了,拉着顾先生一起去医院检查,检查的结果是一切正常。 看出了四月的沮丧,顾先生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四月,你真的很想要小孩么?” 四月用力点了点头,将头靠在了顾先生的肩膀上,“嗯,我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 顾先生深思了许久,最终亲了亲她的嘴角,勉为其难地道:“好吧,要一个就要一个吧,但不能再多了。” “好。”四月忙不迭地答应了。 三个月后,顾先生播种成功,来年开春,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降临。 顾先生显然对孩子很不上心,直接取名“顾司”。 到了第三年,四月一直拿针戳套子的计划终于奏效,两人又有了第二个孩子顾悦。 俩孩子就取了四月的谐音。 而顾先生直接去结了扎,防止四月又偷偷暗算他。顾先生对四月的占有欲极强,连自个儿孩子的醋也要吃,他找了两个保姆带孩子,自己则霸占着孩子他妈。 四月哭笑不得,跟哄孩子一样哄他,顾先生只得做出了些许的让步,可以让她陪陪孩子,但是晚上还是要跟他一起睡。 知道这是顾先生的底线了,四月只能随他,谁让她家有两个小孩子跟一个大孩子呢。 很久很久的某一天,顾先生无意中翻到了一张很是眼熟的摘抄。 是他曾经摘抄的《勃朗宁夫人十四行诗》里的一首。 他还在想怎么就不见了呢,原来在四月这里啊,而且过了这么多年,这张信笺还是保护的那么完整,只除了墨水有些许的褪色。 他轻轻一笑,眼里光华流转,最后在底下多添了一行字。 你微微笑着,不对我说一句话,但我感觉,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很久了。 ——泰戈尔 很短小的后记 这本书就这么完结啦,谢谢小天使们一路以来的陪伴,也希望这个故事能够带给你们温暖o(n_n)o~~ 写小说我是从10年就开始写了,断断续续写了几百万字没有坚持下来,一直很遗憾浪费了那么多年时间,既然喜欢一样事情就应该坚持下来,哪怕只有一个小天使。这是我的第一本完结的现言,完结了还有点小小的舍不得,不过以后会有第二本、第三本,嗯,为自己加油,希望能够写出动人的故事,小天使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