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寻因 系统提示:接受主线任务(一)【寻因】 任务描述:你为何要修仙。 完成方式:未知 时长:未知 奖励:未知 每一个玩家在进入游戏时的那一刻,眼前一片混沌,脑海中都回荡着这样的声音,而随着一道白光,他们纷纷降生在这个第二世界,同时,他们每个人都接到了一个相同的任务。 虞姬被这道白光刺激得闭上了眼睛,睁开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出生在了这个世界,以一个十几岁少女的样子。 虞姬看着自己这骨骼纤细的胳膊和白嫩白嫩的小手,又看了看自己周围这只有几点荧光闪烁的黑暗,摸了摸自己身上,除了一层薄薄的布料之外,身无长物。 毕竟是资深的职业玩家,虞姬闭上了眼睛,尝试着默念了一下游戏里的必需品,属性板,果然,几排无比简单明了的数据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姓名:虞姬 性别:女 年龄:14 门派:无 灵根:未知 灵魂强度:未知 功德值:0 境界:无 功法:无 装备:布衣、布鞋 虞姬将属性板收了回去,想起了进来游戏之前,和游戏头盔在同一个包裹里的说明书光板对这个游戏的描述—— 背景:仙侠世界 时间流速:现实世界一天,游戏世界一年 本游戏自由度极高,其余请玩家自行摸索,仙缘劫世界欢迎您的到来。 说实话,虞姬自认玩了这么多年游戏,在游戏界也算一号响当当的人物,到现在,还没有遇见过比这个更加任性的游戏。不过,毕竟是全球第一款全息虚拟网游,有这个任性的资格。 在虞姬的字典里,强者,才有说话的资格。 不知道为什么,虞姬突然想起了刚刚降生的时候听到的那段话和接到的那个任务。 她从来不觉得玩一个游戏只是为了打怪升级,对于她而言,不管她玩任何一个游戏,她都会把自己最大程度地代入那个角色,融入那个游戏所构建的世界,而进入了这个无比真实的仙侠世界,她便不再把自己当做是一个玩家,而是在这个世界里活着的一个人。 所以,对于自己来说,修仙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更好地体验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真实?还是接下了这个世界向她发起的挑战?还是像那段话里说的那样,是为了长生、权势、自由? 虞姬伸出自己那尚且显得稚嫩的小胳膊,握了握拳,抬起头,略有些飞扬的眉尾将目光显得更加锋锐,全然不似一个只有14岁的少女。 我从不知何为大道,亦从不知长生之乐,我虞姬修仙,只为变强,再不受人欺凌! “叮——系统提示,主线任务【寻因】发生变化。” 虞姬看了一眼任务面板,发现原本完全未知的任务描述下面又多了一排字—— 任务进度:信念 突如其来的任务变化让虞姬原本有些激荡的感情再次变得平静了下来,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致的冷静。 虞姬带着谨慎,一步一步地朝着这片浓郁的黑暗当中的那些个黄色的光点走去,渐渐走近。她本是个从不知怕的人,可这般场景,她也是生平第一次遇见,不免暗提一口气,屏住呼吸,小心摸索向前。 虞姬突然在距离幽光仿佛五步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眯了眯眼,原本似有似无看不真切的黄光,此时却好像能看得更加清楚了一些。 此时虞姬才发现,原本她以为的黄光却是惨绿色的,而且不知道怎么的,她总觉得这些幽光光点好像比之前她在远处看的时候要多了一些。 这点点惨绿色的光在这粘稠的黑暗里,显得格外瘆人。 虞姬握了握拳,借着这些微弱的光芒,打算在地上找一些小石头之类的东西,毕竟在一片未知的黑暗中,投石问路总是最有效的办法。 虞姬在地上慢慢地摸索,直到左手不负众望地摸到了一个小石头,不大不小刚刚好,也算是不幸当中的万幸了。 虞姬刚打算把这块小石头捡起来,突然觉得这块石头变得软了下来,湿滑黏腻,竟然还会动,而且还在舔她的手心! 虞姬被这般变故吓了一跳,却非但没有把手撤回来,反而狠狠地将那个“变异的石头”握在了手里,用力往外一拽,便听到了一声无比尖细的惨叫,和无数声忽男忽女忽老忽幼的笑声同时回荡在了这片黑暗里。 突然,虞姬被手里的东西一挣之下踉跄了两步,发觉自己好像撞到了一面墙上,抬起头,发现原本距离她五步远的那一堆幽光在她眼前乍开,原来竟然是无数只凸起的眼睛!而刚刚被她握在手里的,正是现在绕着她飞来飞去的其中一只! 她刚才手里握着的,竟然是一只眼珠! 只不过这只眼珠没有发着幽幽的惨绿色的光,也没有像其他眼珠那样发出刺耳瘆人的笑声,它也只是在她眼前飞来飞去,时不时地“舔”一下她的手指而已。 虞姬着实被惊得冷汗出了个透,路过的风一吹,虞姬竟然觉得有点冷。 新手装备果然不能指望,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站在原地等死过!拼了! 虞姬眼中厉芒一闪,飞快地将那个蹭向自己的眼珠紧紧地抓在了手里,不管它怎么想要横冲直撞,虞姬就是死死地攥住不松手。一边吃力地躲着身后无数只惨绿的眼珠向她发起的突袭,一边拼尽全力地跑向感受到有风的那边。 当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的时候,能抓在手里的,都是不能放开的! 虞姬是在赌!赌这个世界给她的不会在一开始就是一条死路,赌运气,也赌自己的判断! 这千钧一发九死一生之际,虞姬心里被压制多年的野性终于再次冒出头来,越是要她死,她就越是偏要活! 风力越来越强了,虞姬原本降生时绑成蝎子辫的头发已经完全地披散开来,可她没有时间去管,哪怕有的眼珠已经碰到了她的头发,甚至好像还拉扯到了其中的一束,她也根本丝毫停下来的意思,咬着牙,拼劲了全力,越跑越快,全凭一股意念在支撑。 不知道跑了究竟有多久,直到虞姬觉得风力大到刮得脸都生疼的时候,直到那束头发被那些眼珠扯走的时候,虞姬眼前终于景色一变,不再是刚才完全黑暗还只有无数只眼珠作伴的恐怖片,而是变成了一片原始森林。 虞姬靠着惯性,再次向前冲了两步,回头一看,发现那些眼珠已经不见了,而自己的身后,也并没有什么黑暗通道,有的,只是一棵棵笔直参天的大树。 终于……逃出生天了! 虞姬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昏迷时,虞姬的左手依旧死死地攥着那只眼珠,没有松手。 第二章 苏醒 当虞姬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一间石屋中了。 猛地翻身从床上坐起,便听见一声有些敦厚还带着些爽朗的笑声从门口传来,“女娃娃醒了?” 虞姬发现自己可能是坐起来的速度太快了,眼前一黑,脑袋晕了一下,忙扶住床边,闭上眼睛缓了几秒,一边竖起了耳朵。 等再睁眼时,便看到刚才那个声音的主人果然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看打扮,是个猎户。 “头晕了吧?女娃娃,你都昏迷三天了!刚好我熬了粥,你趁热喝点。”猎户大叔显然是个热心爽朗的,没等虞姬回答,直接转身掀开帘子出门了,想必是给她端粥去了。 虞姬自觉有手有脚,没有让别人把粥给她端来当做断手断脚伺候的道理,于是,从床上跳了下去,穿好鞋子,也掀开帘子从屋子里出去了。 一出去,就看见猎户大叔正揭开锅,往一只黑陶碗里盛粥。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两盘分量很足的肉块,一盘猩红色肉的纹路是螺旋的,另一盘褐色肉的纹路是一条一条的,都是拿黑陶的碟子盛的。而在此之前,虞姬从未见到过长成这样的肉。 桌子上除了这两盘肉,还有一罐子散发着无比浓郁中药味的黑鸡汤。 “怎么下床了?头不晕了?”猎人大叔端着那碗粥放到了桌子上,拿起一条长条布在一张凳子上擦了擦,示意虞姬快点坐下。 “嗯,已经好多了,多谢大叔。”虞姬向猎人大叔抱了抱拳,脸上笑容真挚,放在这张只有14岁孩子的脸上,则是显得颇为天真可爱。 虞姬认为,对于别人的善意,她总该是要大方回应的。 “大叔,咱们现在在的地方是什么地界儿啊?”虞姬觉得自己有必要了解一下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毕竟说明书毫无借鉴价值,她还是要靠自己探索。 “你也是那些外来者吧。”猎户大叔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反而叫破了她的身份,对于这些NPC,也就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来说,她的确是一个外来者。 “大叔是怎么知道的?”不由得虞姬不奇怪,如果所有NPC都知道玩家的身份,那还怎么融入这个世界? “那天捡到你之后的第二天,我一出门,就碰上了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男娃娃,他说他不是这个域的,跟我来打听打听道。”对于仙侠世界的人来说,出现从别的地方来的人是一件并不奇怪的事,因为仙侠世界,往往都广袤无边,可能只是一个域,就能让普通人一辈子都走不完。 “原来是这样。”虞姬点点头,喝了口粥,刚想开口继续,却突然看见自己的手指上多了一个东西。 一个看着像是由草木根部编织的戒指,虞姬抬手轻轻嗅了嗅,还带着一点草木的清香。 不确定这些NPC能不能看得到,虽然虞姬猜想他们多半是看不见玩家的属性板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再看。 “女娃娃?” 刚一回神,就听见猎户大叔在叫她。 “啊?啊……大叔,那我究竟是在哪里啊?之前的那个跟我一样的人他走了吗?”如果能和同是玩家的人相互交流一下,或许能得到些有用的东西。 “那个娃娃可是个能干的,别看年纪小,力气可大着呢!这不,在我这间屋子的旁边的地方,半天时间,自己搭了个草房子,像模像样的。我猜你们俩的问题应该都差不多,正好,吃完饭,你可以过去问问他,没准,你们还是从一个地方来的呢!” “好,谢谢大叔!”和虞姬想的一样,就是不知道,那个人人品怎么样,不过应该还不错,住在猎户大叔家附近,是为了等她醒来好结成伴? 吃过饭后,虞姬发现原本还有些无力的身体竟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先回了趟屋,查看了一下自己手上多了的这个戒指。 【清心戒】 品级:上品五 功效:储物、清心 物品描述:红参草根须以清荷露浸泡后编织而成,炼器时铭刻清心普善咒,使用时以灵力注入激活,清心明性。储物空间3。 虞姬看着手上的戒指,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没想到竟然会是品质这么高的戒指。之前她在查看自己这身新手装备属性时,发现这身新手装备都只是凡品一,而功效也只有【蔽体】这一条。而这个清心戒则是上品五的戒指。虽然她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物品的等级划分标准,不过现在看来,上品总该是要比凡品级别要高的。至于储物空间3,她大概猜得到,应该是一种空间计算方式,就是不知道这个储物空间3到底会有多大。 不过,虞姬现在根本连灵力都不知道是什么,也是有些无奈,看来这个戒指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并没有任何用处,除了能闻闻味儿以外,完全是能看不能动啊。 想了想,虞姬从自己身上这件新手布衣上抽了一根线出来,揉揉搓搓,把戒指从手上摘下来,串好线,套在了脖子上。 反正也没用,还不如就这样挂着吧,又不显眼,还方便。 财不露白,怀璧其罪,在自己还没有实力的时候,低调做人才是王道。毕竟初来乍到,对于这个新世界,虞姬充满了好奇,但也因为刚来的那一幕而怀有不小的警惕。 可等虞姬费劲地把“项链”往脖子上系的时候,又觉得有点憋屈,她活了二十三年,从未有做过什么遮遮掩掩的事儿,把一个戒指往脖子上带,这般遮掩,实在太不爽利。于是,虞姬一挥手,打算把线扔了,戒指重新套回手上。 结果没成想,线没扯断。 她14岁的时候多少还有点营养不良,力气也不算大,何况这个戒指系得实在是复杂又尴尬,系的结在脖子后面,她胳膊不够长,够得费劲,把结放在前面吧,她又看不到,这屋里也没个镜子,算了,就这么先放着吧,等她回来跟猎户大叔借个镜子使使。 整理了一下衣服,虞姬出了猎户大叔的石屋,朝着猎户大叔说的那间草房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说是旁边,但事实上还真不算特别近,因为一直在爬坡,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会把屋子搭在了这么高的地方。 终于看见那件草房子时,虞姬不免在心中感慨,果真称得上像模像样,没想到,在2798年生活的人,竟然还会搭这么原始的房子,而且只用了半天时间,应该是个有能力的人。 站在门口,虞姬敲了敲门,“朋友,你在吗?” 门开了。 虞姬一惊。 “是在屋子里,还是院子里?” “屋子太闷了,还是去院子里坐会儿吧。” “好。”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回屋拿了件衣服披上,这才出来。 他披上的那件衣服自然是新手布衣,所以……刚才他是赤着上身给虞姬开门的。 “庾橼。” 一个简单明了的自我介绍,搭配上带着一身伤疤的摄人体魄,简直不能更酷。 但是原谅虞姬在心里笑出了声音,憋得嘴角都有些抽搐,连说话都不敢,生怕一开口就笑得再也停不下来。 芋圆,哈哈哈哈……这么酷的一个男人竟然叫这名字,哈哈哈哈…… “芋圆”捕捉到了虞姬不时抽动一下的嘴角,眉弓轻微地动了一下,“想笑就笑吧。” 叫这个名字,他也很无奈啊。 不过,他还是尽力介绍着自己,“庾信庾、木缘橼。”一个三声,一个二声,连在一起叫,无比自然地就成了“芋圆”了。 “抱歉,庾橼兄”虞姬艰难地向这位“芋圆兄”拱了拱手,十分用力地强调了第一个字身为三声的尊严,才勉强敛起几分正色,强行止住自己过于活跃的内心,做了个自我介绍,“虞姬。” “嗯。” “庾橼兄,不知道你对这个世界了解多少。” “关于这个世界,我听说过两个部分。” “两个部分?” “嗯。第一个部分,是听猎户说的。据他所说,这个世界由两块大陆组成,一块是九州大陆,是一块修仙大陆,海内有东、西、南、北、四海,祖洲﹑瀛洲﹑长洲﹑生洲﹑玄洲﹑元洲﹑炎洲﹑流洲﹑凤麟洲﹑聚窟洲十洲,昆仑、方丈、蓬丘三岛,而我们所在的地方,正是西海聚窟洲和昆仑海的边境,距昆仑二十六万里的青邙山脉。” 虞姬望着远处绵延不知几何的山脉,被云雾遮挡得若隐若现的碧色,在暮色穿透云雾的微光下,好像铺上了五彩霞帔一般。 虞姬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向着那个方向走了两步,又转身环顾这四方天地,哪怕她已经站在了这座山峰的最高处,可比其高者又何止百十之数! 层峦耸翠,遮天蔽日,仿佛就在这青邙山中,便自成一方世界,只观其区区一角,便觉心神激荡,胸膛起伏难平。 真想知道这片天地究竟是何等的广袤无疆,不知道她此生,能不能行遍这方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只是稍一畅想,或御剑于这天地间,或乘灵兽遨游,或脚踏虚空,凌空飞行,可俯瞰这不知道有多少座这样的山脉支撑的天地,可肆意变幻畅游其间,便已然心驰神往,难以自已。 “很震撼吧!”庾橼显然也怀有同样的心情,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着这片天地,“这几日,我常常在这儿,看这山,还有这一片莽莽苍翠。你知道吗?在我来这里的路上,看见的都是一棵棵参天巨木,抬头看时,连天都被遮得没了影子,一点光都透不进来。而站在这里再看时,我几乎无法相信,眼前这群山披着的一层暮色,就是那些可以遮天蔽日的合抱巨木,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真心感叹天地造化,造物神奇。” “是啊,当真震撼!”虞姬和庾橼一样,从未见识过此般几乎无法用言语描述其万一的景象,在此之前,她也曾去过无数座名山大川,可她甚至都想象不出,世间安有此等壮丽雄奇之胜景,身在这山上,仿佛已然小了天下。 二人显然都被这眼前的一切摄住了心神,哪怕良久之后目光移开,可那样的色彩、那样的景象也依旧刻画在脑海中,许久都挥之不去。 第三章 山人 等到两人心情都渐渐平复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该吃晚饭了。 听见猎户大叔在下面叫他们吃饭的回音,二人相视一笑。 “对了,庾橼兄,我降生时发现自己这般样貌,刚好是我现实中14岁时候的样子,你呢?”而此时虞姬没说出口的话其实是,你不会也是14岁吧?一个满身伤疤的肌肉男会是他14岁时候的样子?虞姬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无法置信,所以她才会在庾橼打开门的时候吃了一惊,原本她还以为会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娃娃呢。 “嗯,一样。”虽然两人之间的气氛融洽了许多,但是除了之前看见青邙山的时候,庾橼的说话方式又恢复成了简单明了的省话模式。 虽然虞姬不会去问庾橼是做什么的,也不会问他经历了什么,为什么14岁的时候身上就会有这么多道疤。联想到猎户大叔说的,他力气很大,很熟练地搭草房子,还有之前看见青邙山时候的言谈,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可又说不准,觉得这人身上好像自带一种神秘感一样,让人看之不透。 这世界上总有人过得好,也总有人过得不好,皆是时也命也,你能做的只有享受和挣扎。而过得好的人突然过得不好,过得不好的人突然过得好,往往才是最大的悲剧。 “刚才你说这方世界由两块大陆组成,一块是九州大陆,那另一块呢?” “如果说九州大陆是仙之大陆,那森罗大陆就是魔之大陆。” “在这个世界里,仙和魔是被两块大陆分开的?” “是也不是,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部分。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降生在了一座镇魔狱的第一层,里面有一匹燃着黑火的马,疯了似的一直追着我不放,但好在我身手还不错,系统也是没真的想让我死在那里,最后,我还是逃了出来。而当我逃出来之后,脑海中就多了一些信息。” “这算是通过考验后系统给的奖励?”虞姬觉得自己的清心戒应该也是这样,不然总不可能凭空出现吧,就是不知道自己抓住的那个眼珠算不算评价加成。 “嗯,大概是。”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明明能猜得到,虞姬应该也接到了考验,甚至在完成之后得到了奖励,但他就是连问都不问一句,一个探寻的眼神都没有给过虞姬。 真是又坦诚又狡猾,虞姬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对方表示出了坦诚和信任,如果还是全然的生疏和戒备,实在不是她的处世之道。 “可能每个人都有降生考验吧,我一开始以为是随机降生,只有我降生在了有怪物的地方,没想到你也是,那这就应该不是巧合了吧。” “嗯。”庾橼听见虞姬这么说,既没有表示出被信任的激动或者是对虞姬之前隐瞒的不满,也没有表示出对虞姬获得奖励的好奇,连步子的频率都没有变,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真是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明明之前仙魔两块大陆的事情还没说完,但两个人现在谁好像都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了。饶是虞姬平日里为人豪爽,不拘小节,可毕竟是她隐瞒在先,此时也不免觉得尴尬,心中觉得自己好像长了一万张嘴,却怎么也说不清楚这话,一时间竟是难以再开口。 于是,两人直到猎户大叔那里,一路无话。 “两个娃娃怎么走了这么久,再过一会儿这彩雉的肉可就不好吃了,香味都快散没了。”猎户大叔随口埋怨了一句,不过马上就充满热情地招呼他们吃饭了。 “大叔,我叫虞姬,别再叫我娃娃了。不过庾橼兄这么魁梧,为什么也叫他娃娃啊?”光看外表的话,是绝对看不出来庾橼只有十四岁,但是大叔一直一口一个娃娃地叫他们。之前见到庾橼之前就听见猎户大叔叫庾橼娃娃,她还真以为会是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但是在第一眼看到庾橼的时候,虞姬差点没把舌头咬掉。 “哈哈,小虞姬,你们家大人怎么连这都没告诉你?” “……父、爹娘走得早,他们说了什么,我都记不得了。” 庾橼看了虞姬一眼。 “唉,我的好几个老朋友也葬身在了在十年前的那场兽潮,可惜我实在是没有修仙的资质,不然说什么也要拿我这把剥皮刀,斩下几个妖兽的头来!” “没有修仙的资质?” “是啊,不管是哪个修仙门派,入门前都要测你的灵根,灵根品级越高,修仙资质就越好。像我,是个没用的,赤灵根三品,入了五行宗,做了三十三年的记名弟子,到现在,也不过就是练气六层的修为,除了身体稍稍壮些,其实还是个凡人,修成仙人,我是早就不想了。”猎户大叔显然对于修仙显得十分沮丧,这个世界上,谁还没有个修仙梦呢? “对了,正好我这有本书,我看你们都很有灵气啊,修仙肯定比我强!”大叔也是个急性子,一边说着一边往里屋走,然后就是一阵叮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大叔顶着一脑袋的灰出来了。 “唾!”大叔显然也是吃了一嘴的灰,用力地拍了拍书,明显能看到屋子里可视的微颗粒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喏,这是当年进五行宗的时候大家人手一本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上面的字我都倒背如流了,可这修为也不见涨。” 虞姬接了过来,把书放在桌子上,推给了庾橼,自己再也没看一眼,反而和猎户大叔拉起家常来了。 “大叔,这就是彩雉?”虞姬指着桌子上的那盘和她之前见过的一模一样的猩红色带着螺纹的肉问道,她记得这肉的味道异常鲜美,上次吃过一口之后,觉得唇齿生香,简直是人间美味。 “没错!这彩雉可是这青邙山中的特产,就算是城里的那些大人们也都好这一口,可惜的是,彩雉速度太快,又很聪明,很难毫发无损地抓到,而一旦受了伤,很快就会死,就算是做熟,不过几个时辰,就没了香味了,肉也没有那么鲜美多汁了。不然,像我在这青邙山里打了快三十年的猎,早就发家致富了。”大叔前面说的还兴高采烈,可到后面,就变成摇头苦笑了。 “三十年?”虞姬有些惊讶,“大叔,你为什么不搬到城里住,反而要住在这山上,一住就是三十年啊?”对于凡人来说,百年就算是平均寿命了,为什么要把生命的三分之一都扔在青邙山上? 第四章 狂言 “像我这样身份修为的,若是去了城里,就是给别人打杂的命,你说我这辈子,已经都没有修仙的命了,要是还每天低三下四地活着,就算能多活个十年八年,哪里又比得上我窝在这青邙山里来得快活!” 虞姬听得出,这是对现实的无奈,天命如此,生便是劣等灵根,三十三年,不过是练气六层的修为,任谁都觉得心如槁木吧,无论是对大叔的命途,还是对老天的愚弄,都让虞姬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她从不想做这种戳人伤疤的事。 突然闻得一直沉默的庾橼兄击掌赞叹,“男儿在世,本就该如此,那尘世污浊,哪里比得上这大好的山林里来得自在快活!此话,当浮一大白,有肉无酒,可惜可惜,实在是可惜!” 虞姬看了猎户大叔一眼,只见猎户大叔听见庾橼兄这话,眼睛一亮,原本还有些消沉的情绪这下倒是真的洒脱了起来,好像又变回了之前的那个热情洒脱的猎户大叔。 没想到,庾橼兄还真有一手,不过更加重要的是,他到底还是个内心火热的人,心里燃着一把火的人,都是值得相交的朋友。 刚才两人在路上的沉默同心里燃着的这把火相比,便显得无关紧要了,何况本就是她隐瞒在前,现在看来,倒该是她先向庾橼兄道个歉了。 “确实可惜了,在这片地方,想要酿一坛好酒,真是谈何容易!不说别的,你就说那五花露吧,便是要采得白玉杏花,青梦桔梗,紫月兰花,赤妖桃花和绯红含笑这五种花的露水,再加上这青邙山雪岳峰上的那汪澧泉,才能勉强酿上一些,莫说旁的,就算是这汪澧泉,那也是青邙山有名的灵泉,不是谁都能掬得到的。” “哦?这话怎么说?难不成,这雪岳峰是座常人无法攀登的奇险之地不成?”虞姬也对这五花露很感兴趣,她本就是个好品酒的,一听见有这等难以酿制的好酒,必是美酒无疑啊。 “呵呵,这雪岳峰是这青邙山上平日里去的人最多的地方,怎么会是无法攀登的险峰?只不过这汪澧泉,是一眼灵泉,想要掬得泉水,必得两个条件。” “愿闻其详。”虞姬心道这泉水莫不是也成了精,还会和人做买卖不成?不过既然是在仙界,又和灵字沾边,可能确有不寻常之处。 “这第一啊,在青邙山有那么一句话,叫做,‘甘露降,醴泉出’,说的就是,必须要天降甘露,澧泉才会涌出。” “天降甘露?难不成这里的雨水都是甜的?” 猎户大叔摇摇头,笑道,“哪里有那么简单啊,这天降甘露,是六大祥瑞之一,非得是‘天地相合’,方降甘露,反正我这辈子,一共就见过那么一次。” 虞姬有些咋舌,三十多年就见过一次,她不由得看向了庾橼兄,见他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觉得这人可真是外冷内热得厉害,该不是之前已经得罪了他,他小心眼到现在吧。 “那次大叔莫不是酿成了五花露?”虞姬只是好奇这五花露的味道,毕竟她也算是半个酒痴了,活了二十五年的她算是喝了十多年的酒了,说实话,那些酒她大多都已经喝腻了,如果能一品鲜酿,那真是但愿长醉不复醒啊! “小虞姬,我倒没想到,你还是个小酒鬼。不过,五花露哪儿是那么好酿的啊,我一共只在为一个大人办事之后,讨了一小口,可就这一小口,我怕是这辈子都对她念念不忘了。”猎户大叔一脸的追忆和回味味道,更加引诱了虞姬想要尝尝这五花露。 “那是因为这取澧泉的第二个条件?” 猎户大叔笑了几声,“取澧泉已经算是容易的了,可我实在是与她有缘无分,至于那五种花,我这辈子恐怕都不做多想了。” “难不成这五种花都长在了海角天涯?” “可不是海角天涯?”猎户大叔显然颇为遗憾,“这五种花正好分布在了这青邙山的五大灵地,也正是因为五大灵地的灵气滋养,才能出现这几种奇花。” 虞姬表现出了充分的好奇之意,猎户大叔满意地继续往下说,“先说那澧泉,除了天降甘露这等奇事,还非得洗心志,跪挹之,稍有不诚,那泉水,你一滴都别想取走。” “这天下还有这等奇事!”虞姬不免发出了感慨,这片天下,这方世界,究竟有多大,究竟会有多少无法想象的奇事,作为一个28世纪的人类,早该忘记这些怪力乱神,可现在,她却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便稀奇了?小虞姬,你若是听见了那五大灵地,你不是还要惊掉下巴?”显然猎户大叔也是好久都没有遇见小朋友了,谈性甚高,这不,还有闲心揶揄虞姬呢。 “大叔,莫说旁的,快说那五花灵地。” “小虞姬,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问我,我是怎么看出来,这小娃娃和你是一般大的?” 虞姬点点头,配上这张只有十四岁的还充满稚气的小脸,简直就是大叔们的杀手锏。而这话一出,便连一直埋头吃饭的庾橼兄也看了过来。 “嘿嘿,其实对于还没有修炼的人来说是个神奇的事,但是一旦入了门派,这也不过就是个人人都会的技巧。每个门派都有‘忘气术’一说,这‘忘气术’不止能看得出一个人的气运,还能看出这个人的骨龄。”猎户大叔笑了笑,看了看庾橼兄那和年龄完全不相符的脸和身材,又看了看虞姬那无比稚嫩的小脸,简直笑得更加大声,虞姬毫不怀疑,要是声音再大点,他能把房盖都掀起来。 “咳!”猎户大叔看着虞姬拿着筷子扒拉盘子里的肉,往嘴里塞的样子,终于止住了笑声,“接着说五花灵地的事。” 虞姬支起的耳朵表示洗耳恭听,而庾橼兄也放下了筷子,显然也对此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这青邙山上有五大灵地,分别对应了金木水火土五行,就像这青邙山东口入山二里,有一个天然火洞,若是修炼火属性功法的人去那里,必将事半功倍,但相应的,不管是哪个灵地,属性都不是很稳定,容易走火入魔,所以,除了那些想要拼命的家伙,没有人会去五大灵地修炼,而那火属性的赤妖桃花就在那火属性的灵地里,其他的也是如此。” “不可以在那里修炼,可为什么不能去采那五花呢?” “因为要酿五花露,五花和澧泉缺一不可,可五花当中的白玉杏花却长在了青邙山的中央山脉,那里是整个青邙山灵气最丰沛的地方,据说常常会下灵雨,而每次灵雨之后,连里面的白玉杏花都有修为大进,化成人形的机会,没有人不眼馋的。可那中央山流传有大妖盘踞,根本没有人敢进去,甚至连靠近都不敢,不少修仙者组成的小队说是进去降妖,可最后都是有去无回,像我这样修为的,哪里还敢进去?就连我帮着做事的那位金丹期大人,也是得到了大妖沉睡的消息,才敢在外围捡几枝白玉杏花回来。” “大叔,练气期和金丹期相差有多远,能让你叫他大人?”虞姬听了这玄之又玄的故事,终于是彻彻底底地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那个世界了,现在的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满了玄奇。 “小虞姬啊,这练气期和金丹期之间的差距,就像这青邙山一样大,或者比这还要大,至于我叫他大人,等到你们去了门派,就全都懂了。”猎户大叔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练气期和金丹期的差距,又岂是以毫厘计?“如果你要是真想知道,就翻翻我给你的这本书,上面都有写。” “知道了,大叔。”虞姬还是没有看桌子上的书一眼,而庾橼兄也没有推回来。猎户大叔看着他们两个人的样子倒是笑了,“真是两个娃娃,若当真想要修仙,今日之感情种种,不过是长生路上一烟云,都算不得真的。” 两人都看向了猎户大叔。 “大道三千,偏何要走那无情道?”这话竟是庾橼兄问出来的。 “你们只知道有修为境界,却不知还有道心境界,而这道心境界的最后一境界,却是准定境,而何谓准定境?说白了,就是没有任何事能够动摇你长生的本心,若抛不开七情六欲,你就永远都无法不动准定。”扒了口饭,猎户大叔还是补充了一句,“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这也是有一次我听宗门的一个金丹大修士讲道的时候听来的,反正我这辈子是修仙无望了,我管他对错鸟事?” “我便绝不信这等话。”庾橼兄显然对这无情道甚是抵触,态度前所未有地恶劣。 “现在说这话都还为时尚早,可等我成了金丹修士,我便要看看,这话究竟是对是错。” “你们两个小娃娃倒是心气儿高,当初我也和你们一般,现在也不过成了一山野猎户,虚度了三十三年光阴,现在想想,若我当初没有一门心思地去修仙,说不得也能逍遥自在个三十载,可不比修仙痛快?”猎户大叔现在说起自己当年,语气很复杂,无奈遗憾回味后悔,可谓是五味杂陈。 “若不曾登上山顶,怎知那边无限风光?”虞姬轻声却坚定地开口,而她此时心里说的话是,我虞姬这辈子,还从未说过后悔二字!便当真在这修仙路上折戟,也好过一辈子望山生畏、止步不前。 第五章 谈天 饭后,虞姬问猎户大叔要了一面镜子和几个杏子,去了她房间前面的院子,将几个杏子摆了一盘,放在了石桌上,往庾橼兄那边推了推,用意不言自明。 庾橼兄也没推辞,能看出脸上的神色柔和了一些,拿了一个杏子,放在手里揉了揉,之后才开始剥皮,杏子被揉了之后,皮就变得好剥多了。 真的很奇怪,28世纪的时候,大家都是用管家机器人干这些活的,就像她也是在进了游戏之前,给机器人下了指令,每隔三天,换一次营养液,保证她的身体机能,如果不是小时候的那段经历,估计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生存能力基本归零。而眼前的这个人,能自己搭房子,熟练地剥杏子,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她原本是想问之前有关仙魔两块大陆的事,可谁料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倒是让她不好再开口了,免得倒像是她有目的一样,与其如此,她倒是宁肯不问。 没想到,倒是庾橼兄率先开口了。 “其实仙、魔两块大陆的说法其实都源于一个传说和一个屏障。传说在无数万年前,这片大陆并不叫做九州大陆,那边也不叫森罗大陆,两边其实在同一块大陆上,而这块大陆的名字就叫做‘陆’,而仙、魔、妖、人都生存在这片大陆上,彼此互有争斗,但整体上还算相处和谐,但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突然间,仙魔之间发生了一场旷绝古今的大战,最后,仙、魔各自占据了‘陆’的东西一隅,虽然我认为这个故事定有后续,但主脑给我的东西就到此为止了,我也就无从考证。”庾橼兄伸手又拿了一个杏子,继续揉揉搓搓,又剥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虞姬点点头,若有所思。 她以往玩有些的习惯是在进入游戏前将背景通读,这样在进入游戏以后,才能对NPC、任务做到了如指掌,常常能借此触发到一些剧情,完成一些常人接不到的任务。但仙缘劫这个世界说是游戏,却又已经不再是一个游戏了。如果可以一直活在这个世界里,长生不死的话,按照现实中她还可以活大概一百多年来算,她在这个世界里至少还可以活三万多年,这已经超出了一个游戏的范畴,可以说,这里就是人类的第二世界,就是不知道,人一旦死亡会如何。 “所以‘一块屏障’指的就是有一块将仙、魔两块大陆隔开的屏障了?”联系到之前庾橼兄说的,并不难以得出这个结论。 “不错,这块屏障被称为‘天地壁垒’,隔断了仙魔两块大陆。” 虞姬点点头,又想起了刚一降生就接到的任务,沉吟片刻,问道,“这个世界的仙,都在哪里?” 庾橼兄摇了摇头,显然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 虞姬一愣,随即才想起来,面前这人跟她一样,是个外来者,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而那猎户大叔也不过是个修为不算高的凡人,哪里会知道仙人的事,不由得无奈地笑笑,摇了摇头。 “那庾橼兄,对之后的事,你可有所打算?” “抓彩雉。”说完,便将吃完的杏核放在眼前的桌子上,摆成了一个倒‘Y’字,抬起头看着她。 虞姬不免脸色有些愕然,心中更是大奇。她不过只是随口问了猎户大叔几句彩雉的事,又要了几颗杏子,这人能知道自己要去抓彩雉就已经很厉害了,还能猜到自己要用什么办法,这未免也太神了吧。 “以前,我和朋友在山里用这办法抓过野鸡。”庾橼兄还是解释了一句,没想到却引起了虞姬的共鸣。 “怪不得,真是巧了,我也用这法子抓过不少野鸡。我第一次抓的时候,还担心这法子到底灵不灵,谁曾想,这个突然从我脑子里冒出来的法子还真灵,抓了只特别肥的家伙,我去看的时候,它还在网里扑腾呢,要不是我眼疾手快给按住了,没准儿就让这家伙跑了!”有了谈性,虞姬的本性也一点点地暴露了出来,平时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可没少在一起侃大山,常常是无酒无肉不欢,而有了酒肉,那就没头了,往往能侃一宿。内容嘛,就什么都有了,天南海北,鸡毛蒜皮,历史传记,八卦传闻都是他们聊的话题。 “突然从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庾橼兄不是很理解这句话,点子自然都是自己想出来的,怎么还有突然冒出来这一说? “我在那次之前,根本就没抓过野鸡,也没看见过别人抓,可当时已经入冬了,一点吃的都找不到了,我也是饿急了,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出这么一法子,死马当活马医呗。可说来也怪,我那时候都饿得头晕眼花了,还能有力气做那份细致活,就这杏核,我磨了好长时间才磨出两个孔来,后来我自己都觉得我那时候真是疯了,就这么一个一点根据都没有的点子,我都信,也是绝了。幸好还真有用,不然我怕是要当个饿死鬼了。”虞姬将一条腿抬起踩在了坐着的石凳上,再加上这一身古人装扮的新手布衣,若是个男人,倒还真有几分跑江湖笑生死的味道,倒真是浪费了这张长得还不错的脸,虽然她现在还是14岁时候的样子,个子已经勉强有一米六了,可脸上还带是满满的稚气,配上这副痞子样,若是让之前的猎户大叔看到了,只怕要捧腹大笑惊为天人了。 说来也怪,庾橼兄原本线条有些僵硬的脸被虞姬硬是侃得柔和了许多,话也变得越来越多,两个人就这么就着一盘杏子,硬是一句话不停地聊了一宿,聊的狗都睡了,鸡都起来了,他俩还精神奕奕的,一点都不见疲惫。 经过了一宿的称兄道弟之后,虞姬发现两个十分重要的事实。 第一,她发现,她之前的判断发生了失误,她一直以为庾橼兄是外冷内热型的,没想到这位其实是内热外也热型的,之前只不过是因为大家不熟,再加上一点小误会造成的,熟了之后,虞姬发现,这位和她能侃的程度简直不相上下啊。 第二,她终于知道了这位仁兄为什么既能搭房子,还能抓野鸡了,因为从他的祖辈开始,就向往山林,于是便在山林中买了块不小的地方,这便导致了他的父母亲族都住在山里,而他从出生一直到他二十岁,自然都一直在山里面待着,这些都算是基本的生存技能,他自然是手到擒来。 两个人,一盘杏子,谈了一宿,有了了解,生了默契,成了朋友,所以有些事他们自然也就无需再试探了,两个人在天明之时,当即决定,进山,抓彩雉! 第六章 杂毛野鸡 两人虽然是14岁的身体,但却都是从小就有了一身生存的本事。虞姬这时候的体质不敢说比得上那些从小每天用营养液改造过的“现代社会人类”的身体,毕竟营养不良,但若论这在山林里奔走打猎的本事,可是胜出得不止一星半点。 睡过了少许几个时辰,又用了顿便饭,两人就告别了猎户大叔,进山去了。 进山之后,二人在林子里面穿行而过,庾橼兄的脚程很快,可虞姬也能毫不费力地紧随其后,而有趣的是,庾橼兄也当真丝毫不曾有过照顾虞姬几分的意思,好似真把虞姬当成了男人一般,不过这般做法,倒是让虞姬很是受用。 谁都不是弱鸡,何必费力去照顾?莫说她自是能跟得上的,便是她跟得当真吃力,也是她自己欠练,怨不得旁人。虽说昨夜二人相谈甚欢,可说到底,也不过只是认识了短短一天的两个人而已,朋友之义,尽得也尽不得。 莫说旁的,只说前一刻二人还在聚精会神地奔行记录,下一刻二人便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分毫不差,或可算得默契天成? 而此时虞姬心里的想法是,若是在山里的话,这位庾橼兄倒是个不错的战友,估测两个人的配合也应该不错。不过这都是放在心里的想法,虞姬也没有贸然表现出来的意思,只是上前了一步,站位变成了和庾橼兄并肩站立。 “你也觉得这位置不错?” “嗯,毕竟是冬天,猎户大叔说,彩雉在冬天是极少活动的,因其羽毛艳丽,在这雪里容易被其他捕食者当成猎物,而且不易逃脱,所以,这无雪的地方倒常常是其活动范围。”虞姬环顾了一下四周,抬头看了看,又矮下身子捻了捻土,站起身说道,“这里土壤较松,不似别处因为水分充足而冻得凝实,而且成片无雪,说明此处由于某些原因不会落雪,或是因为树冠太大,导致雪无法落在地上。对于那些在冬天常常不挪窝的家伙们来说,这里一定是它们会选中的地方。” 庾橼兄点点头,没说话,只是从背上卸下了他和虞姬之前从猎户大叔那儿借来的网,开始布置。而虞姬也开始就地取材,拿着把柴刀对着几块木头就开始削楔子,她这边的楔子刚削好,那边庾橼兄也在地上挖好了六个小洞,把一根粗壮的树枝插了进去,虞姬也把削好的五个楔子插了进去,拉弯树枝,放上网,撒上一把彩雉最喜欢吃的散谷,一个抓野鸡最有效的陷阱就做好了,虽然是用来抓彩雉的,但也应该不差。 二人退到一旁的林子里,吹响了杏核的孔洞,音色奇异,像是鸟类羽毛翕动的声音,正是为了引来那些发情的彩雉。在猎户大叔那儿的时候,虞姬吹给大叔听过,根据大叔的形容,他们按照彩雉版的加以改良,现在就等着结果了。 两人在林子里藏好,屏息,凝视,等待。 视线内并没有看到彩雉的影子,也没有听见可疑的响动,可两人还是一动不动地蹲在那儿,身为一个老猎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永远要比你的猎物更有耐心。所以,在彩雉没有出现的时候,两人并没有不耐烦地冒出头去探看,而是继续耐心地等待。 突然,虞姬的耳朵里捕捉到了一点声音,心道一声,终于来了! 而此时,庾橼兄的耳朵也是一动,显然也是察觉到了猎物已经上钩,二人对视一眼,均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亮光,随后,再次紧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出现了。 虞姬的眼中突然出现了一只五彩斑斓的禽类,头顶黄铜色,两侧有微白眉纹,眼周裸出,喉和后颈均呈黑色,紫绿色的颈部上有一道白环,背部从金黄色到栗红色再到橄榄绿色,夹杂黑白双色斑纹,腰侧从蓝灰色转向栗色,胸部则呈大片铜红色,拖着一条黄褐色斑纹的长尾羽,晃晃悠悠地朝着他们的险境走了过来,小眼睛还滴溜溜地转,显然是个胆小鬼,这是准备一有动静就跑路啊。 然而等待着这只彩雉的可是两个老猎人,不仅经验丰富,而且耐心充沛,显然没有惊动它的打算。 于是,在绕着散谷溜达了一圈又一圈之后,这只彩雉终于被咕咕叫的肚子逼着朝着散谷走了过去,爪子还在楔子支起的险境外面,只有鸟喙探了进去,叼了两粒散谷,然后就这么丝毫不惊动险境地退了出来,然后掉头就走。 虞姬的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可她还是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乱,还是压抑着呼吸,面上显示出一种极度的冷静,尽管这件事,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她不知道彩雉在这方面的习性,猎户大叔也是个半路出家的猎户,可她知道野鸡的习性,既然长相和脾性都很像,那吃东西的习性应该基本一致吧。野鸡不会在第一次就把食物吃光,充满警惕性和玩心的它们喜欢一次吃一点,分成多次把食物吃完,所以她不能急,只能等,哪怕彩雉和野鸡在这一点上并不相像,她也只能等,哪怕有可能会直接放鸡归山。 如果不愿再等,直接冲出去扑向彩雉,最后的结果不做第二想,连像猎户大叔这样的有修为的人都追不上彩雉的话,她并不认为她和庾橼兄两个普通人就能抓住。而如果等下去,还有至少一半的几率可以抓到它,所以,这对于她来说,是一道并不怎么难以选择的选择题,无须纠结,只需等待。 虞姬紧紧地盯着那只彩雉不放,而在她的眼里,那只彩雉已经越走越远了。 她的拳头捏得越来越紧,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赌徒,每次赌的时候,她都一万分地不愿意输,哪怕只是一只无比艳俗的野鸡。 突然,虞姬眼前一亮,几乎想要拳掌相击,当然,她自然还是克制住了,只是眼睛越来越亮,身体微弓,活像是一只捕捉到了猎物随时准备出动的豹子。 “嘣——” 虞姬嗖的一下窜了出去,一把把网拉住,把口子收紧,拧成了螺旋状,里面的彩雉被网牢牢地挤压住了,根本就折腾不起来。 “成了!”虞姬大喊一声,脸上全是捉到猎物之后的畅快,回头朝着庾橼兄举起了彩雉。 “恭喜虞老猎户,成功捕获杂毛野鸡一只。”庾橼兄脸上也带着笑意,还能拿俏皮话打趣虞姬,显然也是兴致颇高。 “哈哈!”虞姬挥舞着手里的“杂毛野鸡”笑得豪迈,朝着庾橼兄一抱拳,赫然是响当当一名壮士,“同喜同喜,庾橼兄可莫要太过自谦,这‘杂毛野鸡’可还有你一半功劳咧!” 第七章 大雪封洞 青邙山某山洞中 “庾橼兄,咱们这是被困在这洞里了?”虞姬找了块大个儿的石头,左手颠了颠手里的木棍,比量了一下,把木棍的另一头搁在了石头上,手起刀落。 “咔嚓——”还算粗的棍子断成了两截,虞姬用力过度的右手还在微微发颤,虎口都有些开裂,可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借着洞口缝隙里传来的光,看了看手里的棍子,摇着头笑笑,偏身坐在了刚才那块石头上,削着那个棍子。 “谈不上困,只是短时间内恐怕是出不去了。”庾橼兄躺在了一张兽皮上,靠着墙壁说道。 “短时间?我看这洞口封得虽然不够严实,可留下的缝隙根本无法出去,庾橼兄说短时间,想必是另有发现?”虞姬也有些无奈,一边削着手里那根已经颇见雏形的棍子一边问道,雪重千斤,现在不过是面前看得见外面,不至于被活生生憋死在洞里罢了,可想要推开外面这不知道多少斤的雪,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她拿着手里这根棍子全力一砸,也不过是砸了个小小的坑罢了,而留出的缝隙又在洞口的上面,她身高不够,根本发不上力,庾橼兄身高倒是够,可之前雪崩的时候,这座山突然开了个口子,庾橼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站的位置明明可以避开却没有避开,结果腿折了。而她站的位置根本连避都避不开,不过好歹算是有所准备,摔了几下,擦伤是有,不过没有伤筋动骨。 “天无绝人之路。”说完这句话,庾橼兄就不再继续说了,开始闭目养神了起来。 虞姬愕然,这种情况下这位仁兄居然卖起了关子,真不知道该说他豁达,还是该说他心大。 “庾橼兄,你的腿还握在我手里,你可是莫要忘了。”虞姬笑着揶揄了庾橼兄一句,既然庾橼兄能这么老神在在,想必也是已经有办法了,知道自己不用死在这儿,虞姬也是心情不错,手上继续“刷刷地”削着棍子,这洞里虽然光不够足,但胜在她还算技术熟练,还有心思处理一下这根拐杖上面的木刺,倒也是够悠闲的。 “很熟练。” “呦,承蒙夸奖!”虞姬抱着那把猎刀和那根拐棍背对着庾橼兄勉强抱了抱拳,洞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说话间的痞气倒是愈发地肆无忌惮了起来,只是刻意地把庾橼兄话里的询问之意给避开了去。 庾橼兄抿了抿唇,原本丰润的唇抿成了几乎平角,屈起另一条腿,从地上站了起来,迈开步子就要往虞姬那儿走。 一步。 两步。 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个黑影。 “够心急的,刚削好,喏,给你。” 庾橼兄接过了拐杖,伸手握了握上面微微凸起的地方,摩挲了几下,开始了拄拐生涯。 “很合适。”拄着拐,走了两步,庾橼兄便说道。 “好了。”虞姬也站起身,把猎刀别回腰间,习惯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土,“终于恢复行动力了,不用怕我丢下你一个人跑了,现在该说了吧,发现了什么?” 明知道虞姬是在开玩笑,庾橼兄还是觉得有一丝无奈,原本冷硬了一点的线条又柔和了下来,跟个孩子似的,实在是没法跟她生起气来。 庾橼兄朝着他刚才躺着的地方走了回去,抄起手里的拐棍,敲了敲他靠着的那面墙壁。 回响。 “这山壁怎么会是空的?”虞姬惊讶,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一面墙壁是空的,这意味着什么?他们是因为山体突然开裂所以才掉了进来,现在的位置应该在一座山的里面,就算是站在洞口处,也能透过缝隙看到外面十分稀薄的光,这说明他们距离山外还有很远的距离,可现在庾橼兄却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山壁是空的。 庾橼兄摇了摇头,又抬起拐棍敲了敲旁边的地方,渐渐地,敲出了一个大致的圆形,最后敲了敲这个圆的中心,“我也不知道,不过如果是这么大的洞的话,出去不是问题。” 虞姬走上前,侧身趴在了那个圆上,用力锤了锤墙壁,“不会超过五厘米。” “嗯。”庾橼兄显然和虞姬英雄所见略同,“把刀给我。” 虞姬看了庾橼兄一眼,退了两步,抽出了刚才那把猎刀,递给了庾橼兄。 庾橼兄明明还拄着拐,瘸着腿,可当他拿着猎刀站在这面墙壁前的时候,任谁都能看出他的胸有成竹。 五厘米的山壁,如何才能凿透?无论如何,他们都是14岁的身体。 “咚——” “咚——” 和虞姬想象中不同,他以为庾橼兄会把山壁凿穿,可庾橼兄却只是不紧不慢地反手握着猎刀的刀柄,砸向了石壁,每一下都发出了回荡在整个狭小空间的回响。 石屑迸溅! 虞姬有些目瞪口呆。 原本她只以为庾橼兄只是力气大一些,可现在才发现,之前的判断根本就完全错误! 这哪里只是力气大一些,把一柄材质不怎么样的猎刀刀柄当凿子用,最多两下就能看见有石屑从山壁上飞出来,真是非人类,大概只有那些一直泡在A级或者S级营养液里的成年人才能比一比吧。 黑暗中有些看不清楚,只是隐约能看见庾橼兄一下一下地把手臂拉到最开,然后瞬间拉回砸向山壁,好像一张突然拉满又突然放开的硬弓,人形兵器。 有光! 虽然还很微弱,但虞姬看见了庾橼兄微微的停顿就知道,刚才一直砸的那个点已经砸透了。 接下来的进度已经很快了,因为之前虽然砸向的是一个点,但连带震动的却是整块山壁,其他地方当然可以忽略不计,但庾橼兄敲的那块圆形自然是首当其冲。 石屑飞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快,光也越来越明显了一些。 “轰!” 当那块山壁塌了一地的时候,虞姬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果然是个圆形。 这块山壁碎裂一地之后,带着微弱的光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个切面为圆形的甬道。 虞姬呼出了一口浊气,拦住了想要进去的庾橼兄,先一步进了甬道,庾橼兄顿了顿,随后也微猫了猫身子,跟了进去。 到此刻,两人之间才算是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一份信任。 第八章 狐狸精 “能判断出大概有多长吗?”虞姬走着走着,突然问道。这甬道似乎格外空旷,将人的声音传得忽远忽近,还有些失真,听着有些瘆人。前方洞口的光很微弱,原本在甬道外的山洞里看时就好像是这样的亮光,走了这许久,明明是一条直路,却感觉并没有一点变亮,连影子都模糊得几乎显现不出来,就好像两个没有影子的东西在这里游荡一样。 庾橼兄习惯性地摇了摇头,随后才意识到虞姬并不能看到,“若是按照我在山洞时的判断,现在我们已经走出去了。” 庾橼兄又伸手摸了摸身旁的石壁,一手的湿滑,“小心些,我感觉这里有古怪。” “嗯。”虞姬应了一说,并没有什么什么,其实她心里也觉得,这条甬道不简单,而且想到这里并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唯物主义世界,只怕就算是故事里的鬼怪灵异也会不无有之吧。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虞姬突然停了下来。 “停一停吧,歇歇脚,正好我也有些饿了,之前打的彩雉我身上还带着两只,虽然被摔死了,但总归还是能吃。”虞姬一边背上卸下装彩雉的一个小兜,一边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小柴刀说道。 “可惜了。”庾橼兄感叹了一句。 “是啊,真是可惜了!”虞姬话音未落,便突然回身一砍,砍向的人赫然便是庾橼兄,这一刀,简直毫无征兆! 刀上带了几滴血。 虞姬嗅了嗅柴刀,眼睛却一直逼视着庾橼兄,耳朵竖了起来听着四方的动静,嘴里却说着,“好大的狐骚味儿!盯着我背上的东西,盯得有些忍不住了吧?!” “庾橼兄”显然又惊又怒,捂着虽然已经退得够快却还是被虞姬砍了一刀的右臂,心里依旧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还有些瘦弱的小丫头竟然会这么狠,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突然砍了过来,难道她就不怕她猜错了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我还有给你答疑解惑的义务?狐狸精?”虞姬显然并没有耐心回答他问题的好兴致,不过她还是沉下了手中的刀,毕竟对面不是熟悉的人类,对于未知的东西,人类总是怀有戒心,她是在试探和喘息。 “小丫头,没想到你年纪不大,见识倒是不少,居然……啊!你敢!”狐狸精正说着场面话,没想到却再次被虞姬一刀砍向了面门,匆忙之间,只得抬起手臂挡了这一刀,还是右臂。 虞姬心中暗道一声可惜了,刚才可是个好机会,只可惜机会稍纵即逝,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 第一次时出其不意,趁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他,第二次是攻其不备,趁他以为两人可以说话缓一缓的机会再次动手,只可惜只伤了他的手臂,没有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不过,显然这个狐狸精可不如书里面写得那样道行高深,连伤口都无法愈合,血都止不住,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而偷袭不致命的后果是,显然,这只狐狸精怒了。 原本还保持着庾橼兄样子的他突然身形一晃,脸面变得异常地白皙精致,连身形都较着庾橼兄缩水了不止一圈,不过这样总算符合了虞姬心中狐狸精应该有的形象。 虞姬突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甬道里原本微弱的光突然变亮了许多,而且如果不是她的错觉的话,她觉得这光似乎正在变得越来越亮,好像太阳升起! 见到这一幕,虞姬心中有了计较。 不过还未待细想,狐狸精已经猛地向她扑了过来,虞姬刚想伸出左臂去挡,却又猛地向后一倒,在这并不宽敞的地方来了个懒驴打滚,极其艰难地避开了这一爪和接着的另一爪。 “小丫头,你怎么不发狠了?瞧这滚的,一身都是土,你娘要是知道了,仔细你的皮!” 虞姬脑中突然一阵恍惚,她好像看见了一个不算美,却一看就是贤妻良母的女人,正对她说着话。只是下一刻,虞姬突然抬刀一劈,劈下了几根狐狸毛。 “你说错话了!”虞姬抡起刀,一刀狠似一刀,好像要剁下这只狐狸的爪子一样,就算这只狐狸的手上弹出了白色的锋利的指甲,对着虞姬这几刀,也是不敢硬接。 笑话,他才刚能借着几滴灵雨幻化成人形,除了有几分幻化的本事,也和人没什么两样,再说他本体实在是不成器,幻化成人的身子也是够弱的,连个十几岁的女娃娃都对付不了,狐狸精也是一肚子气闷,尤其是在自己的幻术失效,还被虞姬这几刀压制了之后,他简直觉得自己有愧于妖的尊严! “小丫头,你真是够心狠的,你那个小情郎到现在都还没出现,你却连问也不问一句,真是比我们这些精怪都不如。”狐狸精决定扬长避短,一面勉强在虞姬的攻势下施展了一点点幻术,一面拿言语想让虞姬的心灵出现破绽。 虞姬没说话,拼了身体本能的躲避和疲惫,死命地咬着牙,根本一刀不停地砍向这只狐狸精。 直到虞姬终于瞧准甬道上凸起的一块石头,顺势一个斜身,这一刀带着她全身的力气劈向了这只狐狸精,变故突生! 虞姬在地上一个侧滚,滚出了好远,才终于稳了身形,蹲起身,打量着四周。 这一刀劈在途中,对方却突然不见了,虞姬整只手臂都在不停地颤抖,喘息声再也克制不住,胸口起伏得厉害,显然用错力的感觉并不好受。 突然,虞姬看见了那边的光变得越来越亮,眼前的甬道好像突然晃了晃,随后,她就看见了凭空出现在了她身侧的庾橼兄。 两人默契地侧身,背靠背站在了一起。 一把柴刀,一把猎刀。 一长一短,都在滴血。 “我这儿有一只狐狸。” “一样,不过我猜你的那只是男狐狸。” “哦?这也能猜出来?” “因为我的这只是女狐狸。” 虞姬一脸错愕,“怎么就不会是两只女狐狸?” “直觉。” 虞姬觉得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候听见这样两个字,没有马上抄起柴刀砍盟友,她的脾气真的是太好了。 “开个玩笑。”庾橼兄一本正经地说道。 虞姬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两只狐狸就这么跑了?”甬道中狐狸的骚味变淡了,除却他们能够隐藏体味的可能,应该是见讨不着好便悄悄地走了。至于隐藏体味,如果他们能的话,就不会因为体味被她发现了,当然,也不排除是他们之前轻视了他们两个,所以没有隐藏,不过如果对比眼前通往山洞的道上突然出现的鲜血的话,就可以得出这个结论了。 他们刚才就跑出去了,只不过怕被他们发现,所以动用幻术,隐藏了地上的鲜血。从刚才看,这种幻术显然都是有限制条件的,而这隐藏鲜血的手段,大概就是不能离开施术人多远?或是他们的灵力已经不足以维持了? 总之,他们走了。 “嗯。”庾橼兄把猎刀往身上擦了擦,擦出两道血痕来,随后把刀递给了虞姬,“物归原主。” “庾橼兄这次可错了,难道庾橼兄忘了,这是猎户大叔的刀了?可不是我的刀,谈何物归原主?”虞姬没接刀,只是掀起了布衣的一角,翻到了内里那面,也擦干了刀,将这把小柴刀再次别回了腰上。 “好可惜啊,好端端地,丢了三件衣服。” “三件?” 虞姬伸出了一根手指,指了指之前山洞的方向,“猎户大叔给的那件,被我的这把刀裁成了垫子,给你铺地了。”说着,还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腰间,看着庾橼兄点点头,随后又伸出两根手指,“跑了那两只狐狸,那可不是一般的狐狸,要是能剥了皮做成衣服,那可是赚了啊!咱们那儿早就不能杀狐狸做衣服了,若是真能锦帽貂裘地来上一回,最好再降只老虎,那才叫无憾啊!” 庾橼兄突然觉得,他们两个人的思维模式,真是大哥别说二哥,谁也别说谁。 第九章 占便宜 没有了那两只狐狸的幻术,两人没走多远,就走到了亮着光的洞口,果然,这洞口是通向外面。 “庾橼兄,您这手劲儿可是够大的,硬是把好端端的一根拐棍给砸折了,这下可倒好,拄着这一捆柴禾,也不怕影响您的光辉形象。”终于摆脱了山裂雪崩之后的困境,虞姬明显贫得也更有力气了,而且她和庾橼兄也算是并肩过的战友了,说起话来也变得更加随意,全然是她二十郎当岁时“好哥们一生一起走”的样子,不过和那时不一样的,恐怕就只有自己这身高了。 虞姬觉得略有些惆怅,她是从十六岁的时候才开始生活改善了许多的,也慢了别人半拍地用上了A级营养液,身体也猛地蹿高到177,勾肩搭背也不难。 哪像现在?虞姬略怨念地看了庾橼兄一眼,14岁就长到一米八开外,自己还停留在一米六的矮人身高,这小脸还这么稚嫩,和她14岁的时候真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这个世界,还真是当真还原。 虞姬正当微微出神之际,却忽听得庾橼兄说了句,“虎口裂开的我还道是哪个?” 虞姬真是失笑,庾橼兄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她揶揄了几句他的腿,他就过来嘲笑她的手,她当初怎地就以为这家伙是个白肚皮的!? “庾橼兄也是好兴致,出来这一趟,那件给你铺了地的兽皮我倒是还能缝回去,可这到了手的彩雉两只进了肚,一只长埋于此了,还有两只在我背上血流成河,连带着这身衣服也毁了,两个人也只回去了一个半,哎呀呀,这可怎生地是好啊!”说到后面,虞姬故意捏着嗓子,说的话倒是和戏文里唱的一个样。 “可都说,虞姬是个能让西楚霸王都百成钢、绕指柔的女子,怎地我见着的虞姬,却是你这个样子的?”庾橼兄笑骂了一句,“你这衣服还能穿不能?外面这么冷的天气,之前洞里阴森,只怕血都还没干吧,不然,你找个地方,换了我这件,总好过就这么一直湿着吧!” “成吧,不过少说我要再占一次庾橼兄你的便宜了。”其实虞姬觉得并无什么大碍,相比于有兽皮批着的上身,其实还是腿上的风凉刺骨更难忍些,不过好歹也是习惯了的,但既然是别人的好意,她总该是接受的,毕竟换件衣服,总好过要让朋友担心。 “占我便宜?”还再一次?庾橼兄有些不理解,不该是怕他趁机占她的便宜吗?他一个大男人,又有什么便宜好占? 虞姬眨眨眼,嘴角浮现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来,看得庾橼兄有些发毛,他不知道虞姬在想什么,但他可以肯定,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这边虞姬已经脱下了外面披着的兽皮,一个14岁小女孩只着染血布衣的单薄身影在这寒风中看起来还是颇为楚楚可怜的,庾橼兄也忙把外面的兽皮解开,脱下了这件新手布衣的上衣,递给了虞姬。 “小心些,别走得太远!”虽然每次和虞姬在一起都总会忘记她其实是个女孩子这件事,可每次她那黄毛丫头的外貌都提醒着他这一事实。 虞姬没说话,一面拎着庾橼兄刚出炉还热着的布衣进了林子,一面朝后头摆摆手,之后把手放下来明显是在解衣服的动作也是让庾橼兄颇为无奈,边走边脱,他要怎么才能把她当成是个女孩子? 随着虞姬的动作,庾橼兄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这样的一个人,会让你觉得连照顾都是多余。 庾橼兄刚要移开那个方向的视线,突然看到有一个东西朝着虞姬飞扑了过去,才要高声示警,“小心”两个字刚出了半声,就听见虞姬无比爽朗的一声笑声,“稍待稍待!有趣有趣!哈哈哈!” 果然是稍待。 还未等她笑完,庾橼兄就看见虞姬手上拎着一个东西出来了,一边往出走,一边单手把腰上的衣带拉好,他定睛一看,发现虞姬手上拎着的赫然是一只灰毛兔子,知道刚才那个冲过去的影子该是这只兔子,却也有些不解,这只兔子怎么会死在虞姬手上? “哈哈哈,庾橼兄,哈哈哈……”显然虞姬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原本在林子里显得爽朗的声音在近处听,却完全不似成年男子般厚重,不过若是放在14岁少年少女的身上,倒也称得上是雌雄莫辩了,就算是男生,也少有人能笑得这般豪爽,叫你一听,便觉得豪情。 “看、看……哈哈哈!”虞姬朝着他挥舞着手里的这只灰毛兔子,庾橼兄这才发现,这只兔子竟然是头部受了撞击死的,显然虞姬不是个使锤子的,那么……庾橼兄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虞姬,果然,看见虞姬一边笑得不行了,一边点了点头,嘴里勉强挤出了几个十分模糊的音节,“哈哈……守、守株待、待兔!哈哈!今儿算是见着、见着活的了!哈哈哈……” 庾橼兄也觉得哭笑不得,谁能想到,他以为的“丛林偷袭者”竟然会是只把自己撞死在树上的蠢兔子,真是让他觉得哭笑不得之余又觉得大开眼界,这世上还真是无奇不有。 庾橼兄颇为好笑地看着虞姬,心道这人还真是骨骼清奇,笑成这个样子。庾橼兄看着虞姬一边笑得肚子疼,一边还拿另一只手指了指,看这意思是说,他们可以走了。 两人就这么走在了回去的路上,虞姬笑够了之后,显然心情颇为不错,一边打量着这只蠢兔子,一边口中还念念有词,庾橼兄显然耳力相当不错,听了个一清二楚。 “呦呵呵呵呵~这也不算一无所得嘛!好歹也算有只猎物了,这次可不怕猎户大叔笑话了!”庾橼兄看着这个和之前在洞里的那个判若两人的虞姬,心情也好了不少。他从小过得颇为艰难,虽不是生计难以维持,可与之相比,只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每一天,都做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意,身上的疤根本说不清到底是哪一天弄上去的,可他不在乎,他只要成为最强的那个!可后来…… 庾橼兄看了看这周围的世界,看了看身边生机盎然的虞姬,重活一次,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第十章 借宿一宿 天色临晚时,虞姬和庾橼兄两人却看见了山中有一户人家,炊烟弯弯绕绕地浮上天空,最终和这山中云雾融为一体,显然是在生炊。 虞姬和庾橼兄两人相视一笑,快步走了过去。 刚一走近,便看见了小院中的一个几岁大的娃娃,正在地上滚来滚去,正朝着那一手拿着锅铲从屋中走出来的妇人撒娇耍赖呢。只是这娃娃撒娇的方式倒也奇怪,不说话,反而只是一个劲儿地在地上滚,幸好这院儿里打扫得够干净,不然非得滚一身的雪泥不可。 “庾橼兄,这倒是一户人家,可若是人家不肯收留咱们,该如何是好啊?”虞姬站在人家的小院栅栏外面,显得颇为担忧地道。 庾橼兄颇为好笑地看了虞姬一眼,“我这还没捂热乎的玉佩,你那在洞里差点丢了的戒指,不都能抵个食宿费吗?” “我这戒指看着忒地廉价了,就是个草编的,说是红参草根须编的,可谁认得这什么红须草蓝须草的?我看还是庾橼兄的玉佩看着值钱些,若是要抵,还是庾橼兄抵了吧。” 虞姬这边还在打趣庾橼兄,却听得庾橼兄道,“也不知道这小孩是不是个男娃娃。” “自然是男娃娃”说着,虞姬还颇为好笑地看了一眼庾橼兄,“庾橼兄,你该不是连男娃女娃都分不清了吧,之前在洞里,你是不是被那道光晃花了眼啊?” “当真是男娃娃?” “自然当真。” “那真是太好了!”庾橼兄面露喜色,“我瞧这户人家家境殷实,这孩子跟你年岁差的也不多,若是人家不肯收留我们,你就死缠烂打,留在这家做个童养媳,我看也不错!” “快走吧!”虞姬哭笑不得,“一会儿连晚饭也错过去了。” 二人走到小院的院门处,见院门虚掩,对视一眼,都没有伸手推开。 庾橼兄高声道,“人家!我兄妹二人在山中迷路,误打误撞来到此处,不知主人家可否借宿一晚?” 门开了。 是刚才那个手中拿着锅铲的年轻夫人,只不过现在她手中拿着的却是一把闪亮闪亮的菜刀,不免让虞姬多看了两眼。 而那个妇人也看见了虞姬,显然眉间的紧张之色渐消,毕竟不会有人带着个小姑娘出来行凶,而这男子身形魁梧,面上却是一派堂堂,该当不是那作恶之人。 “进来吧,正巧能吃上我做的晚饭。”夫人笑着晃了晃手里的菜刀,“随便坐,我家小野很乖,但还不会说话,他爹又进山打猎去了,正巧你们来了,还能跟我说说话。”年轻妇人给两人倒了壶茶,就要进厨房做饭去了。 虞姬忙拦住她到,“大嫂,我兄长猎了只彩雉和野兔,还请烦劳,若不嫌弃,我也可以打打下手。” 妇人见到虞姬手里提着的野兔,眼前一亮,面露犹豫之色。 “大嫂可是有事?” “嗯,不知这兔子的这身毛皮可有着落?不若我出钱买下如何?” 虞姬想起了之前院子里的那个孩子,恍然,忙道,“谈什么出钱?大嫂若是喜欢,便请拿去,权当是我和兄长的留宿费了。” 妇人看了看庾橼兄,显然庾橼兄也是同样的意思,不免心喜,“别大嫂大嫂地叫我了,我叫方芸,叫我芸娘、芸姨,都成。等着,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去。” 虞姬刚要跟过去打打下手,就被芸娘拦在了外面,“不过是两只彩雉,我还是能料理的,你们先聊着,喝喝茶,解解渴,饭菜马上就好!”说完,就进了厨房。 虞姬无奈,只能听芸娘的,和庾橼兄在外头喝茶聊天。 “庾橼兄,依我看,之前从那只彩雉腹中取出的石球,和你那从洞中找到的清心玉佩,定是冥冥之中有缘,你却为何不肯收?”闲来无事,虞姬想起之前几日在洞中的遭遇,也自然不是全无疑惑的。 “那只野雉是你猎的,它的肚子也是你剖开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你那强拉硬扯的关系,哪里算得上冥冥注定?”庾橼兄可不接虞姬这一茬,端起茶杯喝起茶来了。 “唉,我这戒指也不能用,现在又多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石球,也不知道这一路上还要捡多少东西。” “……你选好门派了?”庾橼兄自然听出了虞姬话里的意思,一路上,自然指的是去门派的一路上。 “嗯,昆仑。”虞姬说得似乎漫不经心,“地儿离这儿也近,大叔给的册子上也说,昆仑是三大仙山之一,没道理不选昆仑啊。庾橼兄,不知你可否选好?若是没有,不妨同往?”这算是虞姬的邀请了。 “我已经选好。” “哦?不知庾橼兄选的是哪里?” “你说昆仑近,昆仑离聚窟尚且有三十万里的路,我却比你还懒,闲云宗,就在这聚窟洲。” “什么闲云宗?这位小兄弟莫不是要去闲云宗?”芸娘端着饭菜上来,虞姬忙接了过来,帮着摆盘。 “庾橼。” “虞姬。” 虞姬见芸娘对于他们兄妹的身份没有一点疑问,这才反应过来,她和庾橼兄的姓氏很像,只听的话,二声三声很难分得清楚,说是兄妹也没什么让人觉得奇怪的,这也算是一种缘分? “芸姐,方才你说起闲云宗,莫不是对闲云宗也有所了解?” “你们兄妹不是聚窟洲人士吧?” “不错,我们是为了修仙问道,才特意到这海外来的。” “难怪,莫说是聚窟洲本地人,就算是那边的昆仑,凤麟,都少有不知道闲云宗的。” “这么说来,这闲云宗岂非很有名气?” “那是自然,我也是常听我夫君说起,说这闲云宗每次招收弟子时,场面是如何的浩大,他还总说起这闲云宗的宗主闲云道人是个闲不住的主,明明是个方外人,却总是偏要管这俗世里的事,动辄就幻化成一个大侠,或是一个乞丐,一个纨绔子弟去俗世行走,本人也没什么斩妖除魔的正义感,偏生就爱管俗事,也是个怪人,我家夫君就是和他在幻化成一个妇人的时候,还英雄救美了一把,这才和他相识。” 虞姬觉得这位闲云道人甚为有趣,说句不相称的话,她倒是觉得,这位闲云道人的脾气秉性很对她的胃口,只可惜她已经做好了去昆仑的打算,她有这么个脾气,不管别人知不知道,只要是她在心里下了决定,她就不会再变了,通常这种人我们可以称之为:轴。这股轴劲上来了,莫说是个闲云道人,就算是老天亲自来请她,也没有用。 自然,她也没有那个能耐,老天也没有那个闲功夫来请一个黄毛丫头,但每次下决心的时候,虞姬却就是这样的想法,任谁都劝不动她。 “那昆仑呢?”虞姬突然也想知道,自己将要去的宗门在别人的眼中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若是有一个比闲云道人还要有趣的人,那可真是完美了。 “小丫头,你莫不是还想去昆仑?”芸娘显然觉得虞姬这想法颇为有趣,“我看,你还是和你兄长一起去闲云宗来得合适。” “这是为何?”虞姬不解,难不成这昆仑不是什么三大仙山,而是什么穷山恶水之地不成? “若是说这闲云宗的名气很大,那这昆仑可就是人尽皆知并且趋之若鹜了。昆仑常年招收代理弟子,可人民熟知的也还是那几个道长,我打小就听着那几位长老的故事长大,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过多了个年轻一代的彭连山,那天璇门下的大师兄言平澜一直都生生地被他压上一头,每次有所进步的时候,都会得知彭连山也更进一步了,就他们两个人的事,我都听我夫君讲了这么多年了,可你知道吗,那言平澜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了,死在他手下的妖魔鬼怪不知凡几,可在昆仑也说不上是数一数二,你便可以知道,这昆仑虽名为仙山,可凶险之处绝不亚于这莽莽青邙。” “芸姐,大哥难不成也是修仙中人?” 芸娘笑了,“他哪里算什么修仙中人?撑死也就是个有些小本事的,不过靠着他这些本事,我们母子俩的生计倒不成问题,跟着他,能安心。” 虞姬虽然还是没听出方芸夫君是做什么的,可话说成这样,她也不好在问,而庾橼兄也不知怎的,是和芸娘不熟?还是另有心事?不管是和猎户大叔还是和芸娘,他似乎都不像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那样放得开,照她看,这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若不是她一直和庾橼兄在一起,她都要怀疑这人是被人给偷梁换柱了。 “对了芸姐,我看小野现在也有六七岁了吧,怎么却不会开口说话?” “唉,再等等吧,等小野长大,就能正常讲话了。” 虞姬和庾橼兄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差异,不明白芸娘这是个什么说法。 第十一章 凡人的办法 两人对此心中疑惑,可芸娘却只说是先天不足,后天将养便能说话,二人虽觉些许疑惑,但芸娘不肯再说,便也只好作罢,毕竟是别人家的私事,他们实在没有那个必要刨根问底。 “芸姐,我刚才突然想起一事。且不说昆仑距此地尚有三十余万里,便是我这兄长此去闲云宗,莫不是还要考较脚程?”虞姬有此问也不奇怪,毕竟大家降生并不在一处,若稍远些的想要去拜山,难不成还要先走上几年不成?难道只能就近选择宗门吗?这岂非太不合理。 芸娘捂嘴轻笑,“仙人都有御剑飞行,甚至是肉身飞渡的本事,若是靠咱们这些凡人自己走着去,只怕不知要走到什么年月去。仙人有仙人的办法,咱们凡人也有凡人的走法。” 芸娘显然对此知之甚详,之前二人并非忘记询问猎户,而是还是小看了这世界之广袤。此次进了这青邙山,月余的时间里,却只翻越接连三山,见过的人也不过数十余草木树种,吃过十几只小兽,管窥蠡测,窥一斑而见全豹,这世界的多姿多彩便已然可见一斑,任他们在那个世界再能耐,他们也不敢再任意行事,尤其是在见到那两只狐狸之后,便更是如此。 他们来到这个世界,除了他们那些不值一提的生存手段,他们真若是从零开始。 对于芸娘的话,二人均表现出倾耳细听的意思。 “若是从我家走,绕开前面的兔儿山,向西行足五日,便可见千吕城,但也是见到,因这千吕城长年隐在山雾林气之中,若是到了雨雾重的天气,只怕是走到千吕城脚下都未尝能见到千吕城全貌。若是晴天里见着了千吕城,那便再走一天便到。” “至千吕城莫不是有传送之物?”作为职业玩家,虞姬对主城的传送点功用倒是熟悉。 芸娘却是又笑了,“传送之五自然是有,而且还是昆仑、方丈、蓬莱、青城、峨眉五大仙宗共同设立的,须臾便可至数十万里之外,方便得很。” “莫非还要使用限制?”听了芸娘那笑声,显然是有其他意思在。 “小姑娘真聪明,若想用这传送阵,须得按路程远近,付不同数量的灵石,若是从千吕城传送至昆仑,便须得二十块中品灵石,要知道,二十块中品灵石却是足足两千块下品灵石,莫说是你我这些凡人可能一辈子都不曾见过这灵石的模样,就算是那些小修士,也少有能这样奢侈的。” 虞姬和庾橼兄相视一眼,均是看见了对方眼中神色,大半皆是茫然。他们在猎户大叔给的那本小册子里见过,灵石是这个世界的货币,也是很多修仙之人吸取灵气的东西,可那本小册子上只说一块上品灵石是一百块中品灵石,一块中品灵石是一百块下品灵石,至于这灵石的购买力如何,他们却是全无概念,如今听芸娘的话,似乎这二十块中品灵石还真是个不小的数字。 虞姬露出了一点无奈的苦笑,“芸姐,我现在对大哥真是越来越好奇了。”照芸娘的意思,她的这些了解,该都是从她夫君那里知道的,虽然芸娘不肯承认,但虞姬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她这夫君只怕是和修仙中人有着不小的渊源。 芸娘笑笑,眼中有些许复杂之色,没接这话,而是换了话题“仙人有仙人的办法,凡人有凡人的路数,富人有富人的逍遥,穷人自然也有穷人的活法。千吕城除了传送阵,还有这附近大大小小门派的接应人在,那闲云宗的云翎仙鹤我也是有幸和夫君乘过两次,很稳,这位小哥…”芸娘本想说这位小哥不必怕,可庾橼兄突然抬眼看了她一眼,目光相撞,不知怎的,她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而下一秒,庾橼兄又继续盯着面前的一只杯子发呆,也好像只是在专心致志地盯着食物,细嚼慢咽地吃着。 可芸娘却忘不了刚才庾橼兄看她的那一眼,不必刻意去想,便觉得遍体生寒,许久未曾缓过来。 明明现在庾橼兄的样子和之前一样,可她却再不觉得这人就是个普通的山里人,也不敢再拿乔或是出言调侃,只是那一眼,她便觉得,即便是在夫君的眼睛里,也没有感到如此浓郁的压迫感。她突然想起了之前有人跟她夫君对视一眼,脚下的青砖便全部开裂粉碎。明明自己还好好地坐在这,她却觉得这人比自己的夫君还要可怕。 虞姬自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只听得芸娘话未说完又突然停下,不禁有些无奈,开口抱怨了一句,“芸姐,你说话真是吊足了人的胃口。” “啊,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感觉,你叫我芸姐感觉有些奇怪,不若你直接叫我芸娘吧。” 虞姬不知道刚才还有些傲气加拿乔的芸娘怎么一下子变得这样谦和,谁知让她更加惊讶的还在后头。 “正好我吃饱了,我记得灶上还温着汤,我去给你们添点汤。” 虞姬知道不是自己的错觉,如果说之前芸娘的反应还可以说是在想事情,可刚才的转变便证实了她心里的猜测。 虞姬看向了庾橼兄,“庾橼兄,你不老实。” 庾橼兄看向虞姬,突然呲了呲牙,好像一只大型犬科动物突然露了一排锋利的白牙,看得虞姬心里一惊。 “她不禁吓。”庾橼兄如是说。 这便是承认了之前的事和他有关系了吧,虞姬突然非常感兴趣,她想知道刚才庾橼兄到底是怎么把芸娘吓走的。 还显得稚嫩的小脸虽然没有什么姿色可言,可大小也算是个美人坯子,然而虞姬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靠这个干点啥,整天一身痞气,尤其是现在,明明面上看还是个没长大的丫头片子,可却跟个江湖草莽差不多。认了庾橼兄这个战友兼朋友,那就彻底放开了,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知道就直接盯着对方问,现在也不像刚认识的那会儿了,总处处防备。 “你不是知道了吗?” 虞姬摇摇头,“知道归知道,我是想感受一下。”她之前猜到了庾橼兄在那个世界里的职业,所以刚才也大概猜得到他用的是什么办法。可知道是一回事,切身感受是一回事,“免得将来我再跟人打个照面,也被吓成这样。” 庾橼兄偏了目光,和之前一样,随后突然将目光移向了虞姬,二人视线交错。 虞姬有些愕然,“庾橼兄,你不会就是这么把人给吓走的吧?” 庾橼兄稍稍沉默了一下,“对朋友,我露不出杀意。”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之前她在汤里动了手脚,我那只是给她一个警告。” “警告?所以她下的不是毒药?” “嗯,我尝了一点,应该是介于安神汤和麻药之间的东西,她大概是想把咱们放倒,也算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虞姬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显然,她知道了庾橼兄的意思。 如果只是防人之心,这自然是最好的情况,可一旦被放倒,那可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别看芸娘是个带着孩子的妇人,可这世界,谁又能说得准谁呢? 过了一会儿虞姬方才开口道,“庾橼兄,不知之后你作何打算,是再猎写东西回猎户大叔家,还是就此去千吕城,而后前往宗门?” “你呢?”奇怪,庾橼兄竟没有直说,而是问了她?这算是朋友的福利? 不得不说,听见庾橼兄说她是朋友的时候,她还是在心里生出了该当如此和满意的感觉,毕竟照她来看,以庾橼兄之前她猜测的职业,恐怕不是个容易产生信任的人,即便是他们以前并肩作战过,他也可能无动于衷,而显然,现在并不是这样。 “有始有终吧,我先回一趟猎户大叔哪里。”虞姬说了她的决定,“想想聚窟、昆仑相隔迢迢,你我二人这一别,却不知何时再见了。这里不比咱们那儿,不管相隔多远,起码还能互通信件,这里要想联系得上,恐怕真非是千难万难不可。” 离别总是让人觉得惆怅,哪怕虞姬已经足够洒脱,可这世界却不比当初,说不好可能一生都不会再见了。 第十二章 讲一个故事 “会有办法的。”谈及离别,庾橼兄也不再开玩笑,二人陷入了一种沉默又很奇怪的氛围。 很快就日落西山,星幕铺展了,虞姬和庾橼兄暂住在了芸娘家里一个平时用来堆放杂物的小房子里。芸娘本是想要把主屋腾出来的,可二人均是不同意,不管之前如何,毕竟芸娘才是这里的主人,没有让客人住主人屋子的道理。 芸娘想了想也就没再推托,毕竟两人是兄妹,住在同一间屋子可能也习惯了。 而虞姬和庾橼兄的想法是,两个人住在同一间屋子,如果出了什么事毕竟也有个照应,对于他们来说,出门在外,自然要有个防备。何况其实对于两人来说,他们即便是在平时睡觉的时候,也都像是睁着一只眼睛一样。 等到两人快要休息的时候,听见了有人敲门。 虞姬下去开门。 打开门,发现是小野。 “有什么事吗?”虞姬其实很想摸摸这个娃娃的脑袋,她是真的挺喜欢这个孩子的,他不会说话,但是他很乖,而且总是不经意地跟他们卖萌,六七岁的孩子就知道帮娘亲收拾碗筷了,看得她心都一软。 小野突然把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虞姬定睛一看,发现他手上是一张布条,而此时,庾橼兄也听见了动静,走了过来。 虞姬看了看布条,虽然是繁体字,但是她看着还是不怎么吃力的,上面这字写得歪歪扭扭的,一共五个字,还写错了一个。虞姬看了看面前的这个小家伙,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娘亲知道你来吗?” 小家伙立刻瞪大了眼睛,一根手指竖在嘴唇上,虞姬看着又是一乐,摆明了这小家伙是没告诉娘亲,偷着过来的啊。 “那……你娘知道了怎么办啊?”虞姬有心思想要逗逗这个小家伙,故意没答应,还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看着眼前这个小家伙。 小家伙扁扁嘴,本来长得就软萌软萌的,现在失落的样子,简直让她不忍心拒绝。 虞姬突然笑了,揉了揉这小家伙的头发,把人给牵了进来。 “上面写的什么?”庾橼兄没看见纸上的内容,不过他倒是有些好奇,好奇这个小家伙这么晚瞒着他娘亲过来是想要干什么? 虞姬忍着笑,把布条塞给庾橼兄。 庾橼兄打开布条一看,也乐了。 五个无比歪歪扭扭的,用木炭写在布条上的大字:我要听故事! 虞姬带着小野坐在了床上,而庾橼兄则是坐在了桌子旁边,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娃娃,一个十四岁的黄毛丫头,和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简直毫无违和感。 庾橼兄觉得很有意思。 “那小野,你想听什么故事呢?” 小野眼前一亮,扯着虞姬的袖子,做了个口型,虽然没出声,但虞姬看懂了,小家伙说的是,外面。 这下可是把虞姬给难住了,她和庾橼兄也刚来这里不久,在这山里虽然待了一段时间,听见的却是比看见的还多,她去哪儿给这小家伙讲外面的故事呢? 然而没等到故事,小家伙又扁扁嘴,拿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看着虞姬,一副你要是不讲,我就立马哭给你看的表情,让虞姬更是一阵头大,她最受不了别人哭了,尤其是小孩子,于是,虞姬只能用同样的眼神,向庾橼兄求助。 这下庾橼兄也头疼了。他本来看虞姬在这儿逗小孩觉得很有意思,结果现在虞姬把讲故事的难题推给他,无奈之下,庾橼兄刚想开口推托,就听见虞姬对小野说,“小野,我这儿没有适合你听的故事,但是你看见那边坐着的那个哥哥了吗?他很会讲故事,他有很多故事,小野要不要去求求大哥哥?”说完,还向庾橼兄眨了眨眼,显然一副坑队友的表情。 听见有故事可以听,小野从床上踩着鞋子就朝着庾橼兄蹭了过去,开始拿刚才看虞姬的眼神看着庾橼兄,庾橼兄简直想仰天长叹。你不管是让他杀野兽,还是杀人,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可对着这个感觉轻轻一掐就能掐出水的小娃娃,他心里只剩下无奈了。 始作俑者在一旁作壁上观,等着看好戏,一点也没有救庾橼兄于水火中的意思。 “我自己其实没什么故事好讲……”刚说了一句话,就看见剩下那两只都有些失望的眼神,庾橼兄一咬牙,“但是我有朋友的故事,你要不要听?” 小野的眼神一下子又亮了,小包子似的拳头一个劲儿地蹭着庾橼兄,示意他快讲。 没得办法,庾橼兄只好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有一个朋友,他家里很有钱,也很有势力,但是因为他不是家里的独子,也没想过要和弟弟们争什么,一心就想要做一个好大哥,所以,除了在他小妹求他瞒着长辈跑出去玩的时候,他过得算是不错。 但是因为他是大哥,每次弟弟们犯错,长辈都会骂他,平时教他们功夫的时候,长辈们都会要求他要做到最好,因为他是大哥。不过也没什么,我这个朋友天生力气就大,家一直都在山里,靠着长辈们在上头逼着,他也算努力,还算是成了一个不错的猎人。” 小野还在睁着大眼睛听故事,但是庾橼兄讲到这儿的时候,虞姬已经明白了,这哪里是他的一个朋友,分明就是他自己。 而庾橼兄显然也从不曾对别人像讲故事一样说过这些事,现在一边讲着,一边陷入了回忆。 “有一次,他小妹又偷跑出去玩,他虽然有些担心,但也没有很是在意,因为小妹已经不是第一次跑出去玩了,也从来没有被长辈们抓到过。只不过因为担心,所以在天快要黑了的时候,他去小妹那里看了一眼,但却发现,小妹没在。这下子,他可真是慌了,小妹从来不会这么晚都不回来,到现在都没回来,只怕是出事了。所以他匆匆忙忙地跑到小妹常说的那几个地方去找,还不敢让长辈们知道,因为如果这次被长辈发现,那以后小妹都别想跑出去玩了,他知道,能够出去,对小妹来说,是一件多么重要和有吸引力的事情。所以他只能自己找。然而当他找到小妹的一片衣角的时候,他整个人彻底懵了,因为在这片衣角旁,有虎掌的痕迹。” 小野听到这里,眼睛里写满了害怕,显然,这小子是见过老虎的,也知道老虎的可怕,而虞姬听到这里,心里便猜想,他的小妹怕是凶多吉少了吧。 “他来不及再回去找长辈了,自己一个人沿着老虎经过的痕迹找了过去,发现小妹抱住了一枝树杈,就那么挂在了树上。他在心中松了一口气,没有出事就好。因为他从很小就已经开始自己打猎了,所以一只不算健壮的老虎对于他来说,拼一拼,不说一定能打死,但打跑应该不在话下。于是,他和那老虎死命地斗了一场,拼了命,肩上还挨了那只大虫一爪子。不过最后总算是把那只大虫给打跑了,小妹也算是得救了。” 小野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不管过程如何,最后结局是好的,人获救了,就已经很好了。 而虞姬则想起了他初见庾橼兄时,他身上的那些伤,没想到,他竟然在14岁之前打跑了一只老虎,救了小妹,真的很厉害。 “好了,故事也听完了,回去睡觉吧。”庾橼兄捏了捏小野的脸,一下子单臂把小野抱了起来,在小野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把小野送出了门外。 关上门,没有躺在他的那张床上,而是依旧坐在了他刚才坐的凳子上,吹熄了灯,一个人也不知道在黑暗中想些什么。 虞姬见他这般,心中猜测,故事的结局虽然是好的,可事实却未必如此吧。 一时间,想起了自己的从前,在黑暗中,心里也有些戚戚然,叹了口气,渐渐睡下了。 第十三章 恶虎拦路 第二天,山中莫名地起了大雾,莫说是十米外无法辨认,就算是一米内也看不清楚,没得办法,二人只好在芸娘家里再留宿一宿,奇怪的是,这家的主人,也就是芸娘的那个不简单的夫君却是还没有回来。 早上的时候,芸娘避开了小野,特地和虞姬二人解释了,昨天是为了安全起见,毕竟她只是一个女人,还带着孩子,希望他们见谅。二人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并对芸娘这两天的招待表示了感谢。 傍晚的时候,这雾却好像突然变得浓稠,山中原本弥漫着的乳白色的大雾,如今却好像飘飘散散地和天接在了一块儿,不知是谁让谁变了颜色,陆离斑驳,整个山,整片天都变得五光十色了起来,好不瑰丽。 第三天清晨,两人醒来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昨天的大雾竟然都散尽了,一丁点都不剩。 二人好奇地问芸娘,芸娘道,“这青邙山中就是如此,旁的山我不知道,但这青邙大雾也是有名的,说来就来,说散就散,一丁点征兆也无。有时候,这雾能半个月都不散,可有时候,就像昨天,一天就散了,为什么我可不知道,不过关于这雾有一个传说,说是在青邙山中央有一个大妖盘踞,那大妖能吞云吐雾,一呼一吸就形成了这山里的云雾,而每年的正月,所有山里的人都必须从山里离开,或是进城躲避。因为这青邙山会有一场毒瘴,传说是大妖会在这个月苏醒,不过我却从未见过,因此这青邙山中有没有大妖我不知道,但毒瘴却是真的。” “进城躲避?”这里的城池难不成是个王八壳子一般封死的吗?躲在自己家里就有事,躲在城里就会无事? “嗯,城里会有仙人们用来保护我们的阵法,只要进了城,瘴气自会被隔离在外。” 虞姬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我兄妹二人在这青邙山中兜兜转转也快一年了,却已经忘了现在是何年月了。”这是这两天中,庾橼兄第一次主动开口。 “现在已经是腊月初二了,你们要么就快快出山,要么就快些到千吕城,寻求阵法的庇护,那毒瘴可不是闹着玩的,吸一口恐怕就会全身麻痹,人事不省,不过三口就会致命,可大意不得。” “我看这时候也将近了,你何不同我们一起动身前往千吕城?”虞姬一边逗着刚被芸娘用拿一包肉干支开的小野,一边问道。 “我夫君尚未回来,我自然是要等他一同动身的。” 虞姬点点头,“芸姐你可知,若是从这里前往千吕城,途中可会遇到野兽凶兽之流?”不怪虞姬有此一问,若非是之前在山洞里遇见了那两只狐狸精,她也不致如此小心。 芸娘见虞姬逗着小野,庾橼兄也主动开口询问,心下倒是放心了几分,连带着说话也轻松了许多,“野兽凶兽自是会有,毕竟在这青邙山里遇见什么都有可能,不过,以这位小哥的本事,一般的野兽恐怕也奈何不得你们,而那些精怪之流,只怕是也不会出现在这青邙山外山中。” 芸娘显然对之前庾橼兄之前那一眼还心有余悸,对于庾橼兄的本事也是相信得很。 虞姬好笑地看看庾橼兄,只见庾橼兄依旧没什么表情,还拿手捏着小野的小脸,任由小家伙玩着自己的衣角和腰上的玉佩。 “正巧今日大雾散尽,时间也有些紧,庾橼兄,不如咱们今日动身?” 庾橼兄看着小野听见他们要走,那瞬间变化的小眼神,笑了,解下了身上的玉佩,给小野戴在了脖子上,“小家伙,有缘总会再见的。” 【失去清心玉佩】 因为角度的缘故,这一番举动并没有被芸娘看见,而小野自然是说不出话的,因此,没有经过你来我往的推辞,玉佩就成功地戴在了小野的脖子上。 芸娘把小野刚才拿过来的那包肉干递给了庾橼兄,“风干已经来不及了,这是我今天一早拿你们带来的那只彩雉烤成的肉干,虽然口感一般,但总归是个盘缠。” “谢过了。”对于别人的好意,庾橼兄还是抱了抱拳,表示了感谢。 “何必这么客气,说来也是要感谢你们,小野他爹可能遇见了好的猎物,到现在都没回来,眼看着入了腊月,该给小野做个兔毛披肩了,多亏了你们的兔子。”芸娘看了看放在那边凳子上的半成品披肩,又看了看小野,眼神变得格外温柔。 庾橼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二人再次道别,上路。 走出小院儿,回头的时候,小野还睁着大眼睛,朝他们挥手。 半月后,二人活捉了五只彩雉,回了猎户大叔那里。 三人喝着猎户大叔自己酿的五谷酒,没有人醉,也没有人醒,还是那张石桌,两盘肉,一碟杏子,还有天上隐隐约约的一牙月亮。 由于时间紧急,二人只在猎户大叔家里待了一晚,第二天天还没大亮,猎户大叔还没起,二人就已经再次上路。 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在腊月十七的时候赶到了兔耳山,不过不是芸娘家的那面山壁,而是背过的方向。 和往常一样,二人刚想找个山洞或是个能避风的地方歇息一晚,却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待那阵狂风过了,还未及细看,就听得庾橼兄一声大吼,“闪开!” 耳边话音未落,虞姬就听得身后有恶风,来不及全身闪避,虞姬忙不迭往前一倒,肩上一疼,也是没时间回味缠绵,呼地向侧面翻滚出好远,捂着肩膀站起来时,这才看见,刚才袭击她的竟是一头吊睛白虎! 这一爪,直接抓烂了她的左肩,衣物裂开,皮肉翻卷,虽看不分明,但这痛感可是实实在在,做不得假。 可现在虞姬连自己伤处如何都顾不得了,庾橼兄的腿还没好,哪怕他曾经真的打死过老虎,此时也不能放任他一人面对,并肩作战的战友不是说着玩笑的,战友,便是并肩战斗到死。 庾橼兄被这只大虫逼得有些狼狈,原本插在腰间的猎刀此时竟成了累赘,不仅根本没有机会拔刀,连躲避都显别扭,眼看着这畜生一爪朝着庾橼兄抓了过去,根本无处躲避,虞姬不及细想,拔出腰间的小柴刀就朝着庾橼兄扔了过去,随后朝着那大虫的尾巴就冲了过去。 死命地拽住这畜生的尾巴,拼了死力,硬是将这只成年白虎拖出去两三米远,解了庾橼兄的围。 庾橼兄用那把小柴刀挡住了那一爪,又得虞姬这一解围,这才拔出腰间的猎刀,抛给了虞姬。 二人皆是大口粗喘,死死地盯着那畜生,不敢放松。 虞姬这一下,虽是拼了全力,可对于那头畜生来说,根本半分伤害也无。 庾橼兄的腿还瘸着,虞姬现在这副身体又只是个14岁的丫头,对方却是一头成年吊睛白虎,注定这将是一场苦战。 第十四章 以身饲虎 那白虎被虞姬这一下拖出两三米远后,没有急着扑上来,而是和他们一样,打量着二人,鼻息一呼一吸,将身前的落叶都卷得轻轻飞起。 虞姬右手握着那把小柴刀,左手死死地攥起,手心里全是汗,刚才这一番惊险,却是让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打透,肩上的伤此时才回过味儿来,热辣辣地疼。 方才错身之际,她发现庾橼兄的状况非常糟糕,原本折了的那条腿因为硬接下这畜生的那一爪,只怕是再度打折,疼得他现在都要靠着那把猎刀才能艰难起身,虞姬不禁眉头一皱。 蓦地,那白虎低低吼了一声,声音回荡在山壁,在虞姬的耳中震荡不休。虞姬只觉耳膜一鼓一鼓地疼,对声音也有一秒、抑或是两秒的时间,觉得自己和外界似乎像是隔了一层膜,仿若失聪了一般。肩上的伤口也带着血管突突地跳,她不敢在这时候捂着伤口,血自然也就止不住地流,在这样,只怕没等眼前这只畜生动手,她就自己失血过多而亡了。 虞姬用余光给庾橼兄递了一个眼神,又看着对面那只蠢蠢欲动的白虎,一咬牙,不退反进,敌若动,我先动! 手里握着这把也算跟着她杀鸡宰羊过的小柴刀,朝着这只已经不安分的白虎杀了过去。 虎有灵性,自然不能让虞姬这“鱼肠入腹”的阴谋得逞,虎掌在地上轻轻一撑,朝着虞姬就扑了过去。 虞姬猛地止住还在冲刺的脚步,迅速往后一倒,这一刻,她已经感受到了那股腥臭热气打了她一脸。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她看不见庾橼兄现在在干什么,也顾不得之前庾橼兄有没有看见她的那个眼神,此时此刻,她只想掰掉这只畜生的牙! 你要咬死我?好啊!我就算死,我也要掰断你的牙!咱们谁都别想好! 生死关头,虞姬心里压抑了这么多年的“独”和“狠”全部爆发出来了,她原本就是活在这天地间的一个人,没有人支撑,也没有人搀扶,她不是依旧活到现在吗?现在,一只白毛畜生也想毫发无伤地吃了她,简直做梦! 虞姬见着这张血盆大口朝着自己咬了过来,心下一狠,跟自己较着劲,没闭眼,眼睛睁得更大,将这畜生舌头上的颗粒都看得分明,在这畜生咬下来的一瞬间,将自己的胳膊送了上去! “哧!” 鲜血飞溅! “嗷——”这头畜生因为小柴刀插进了口中而痛得大吼一声,震得虞姬差点昏过去,眼前一黑,眩晕了大概不过两三秒钟,便又被一阵阵剧痛生生痛醒。 虞姬握着柴刀的那只手上面全是浓稠的鲜血,整条胳膊都染上了血红,她似乎都能感受到虎牙在自己的胳膊里咬下去的涩感,阵阵剧痛眩晕一同袭来,下一刻,她就要跟这条胳膊说告别了。可这时候,她却死死地盯着这只畜生森白森白的牙,原本用来支撑着这头畜生上膛,不让它咬得太紧的手突然松开,在这头畜生因为剧痛而松口的一瞬间,虞姬没有借此把胳膊抽出来,而是用那只还算完好的手,猛地拔出了插在这畜生口中的刀,又是狠戾一刀,一个倒转,直接插入了这畜生的上膛。 “嗷——” 再次被剧痛刺激得大吼一声的老虎竟然没有趁机咬下虞姬的脑袋,而是跳开了! 一边后退,一边看向了已经被它一声大吼震得昏过去了的虞姬,眼中冒着血光。 白虎属西金,大凶!自然不是善类。 虞姬眼皮合上前的最后一个意识是,这畜生朝着她冲了过来,死无全尸的死法倒也不错,正合适她!她已经到了极限,似乎见到了黑白无常拿着锁魂链朝着她走了过来,却是再无力睁开双眼。 过了不知多久,虞姬一直觉得自己的血肉如同油煎,炽烈的痛感不知道从身体的哪一处传来,熟悉而又陌生,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可模模糊糊地又一直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吵得她脑袋都像要裂开一样。 突然,虞姬发现自己眼前开始从黑暗变得清晰,呼吸间也不再只是那股腥臭的药味,开始有了草木香,耳边也渐渐地听到了水声还有鸟鸣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身在一片竹林中。 虞姬看看周围,除了自己之外空无一人,连户人家都不见,心中生奇,便沿着水声的来源走了过去。 越向竹林深处走,越觉得浑身轻松,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好像是来到了传说中的姑射山一般,仙人之所,吸上几口仙气就能跟着羽化成仙一般。 突然,眼前一亮,豁然开朗。 原来层层密密的竹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她抛在了身后,前方出现了一座千仞绝壁,直插云霄,让人望而生畏,完全生不出去征服的信心。 虞姬朝着那绝壁的方向走了几步,发现了在山下立着一块石碑,上书“阴阳山”,而五六步开外有着另一块石碑,上书“无人峰”。 虞姬抬头看着眼前这座遥不可及的高山,和站在山脚完全看不见的山顶,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自己腰间似乎插了一把小柴刀,手下一摸,果然,抬手一翻,手上就出现了一把小柴刀。 虞姬看着这把小柴刀,乐了,抬手把小柴刀往自己衣服上蹭了蹭,用力一插,插在了山壁的交错缝隙中,一个借力,蹬了两步,就飞身上了这面绝壁。 这山上好像刚刚下过雨,摸上去还很潮湿阴冷,手一碰上去就觉得冰凉冷冽。 虞姬很久没有遇见能让她这般心无旁骛而又简单的事情了,只需要不断地向上攀爬,不需要任何思考,不需要和任何人并肩行走,也不需要有任何虚与委蛇,这样的事大概就是这世上最幸福快乐不过的事了吧。 虞姬艰难而又缓慢地在这面险峰绝壁上攀爬,没有思考过一旦坠落便会粉身碎骨,也没有想过从哪里可以原路返回,她心中只剩下了一件事,她要登上这座山的山顶,她要站在最上头,她要改了这山的名字! 没有任何理由,她只是想做,再简单不过。 因为这一个最简单的想做,虞姬隔绝了胆怯,抛开了生死,心中只有攀爬和征服。 第十五章 捡了条命 左手突然一滑,右手握着的小柴刀迅速地一插、一别、一钩,一只手将自己熟练地挂在了山壁上,左手就近地往另一个突起的一角上一扳。整个人又稳定地固定在了几乎垂直的山壁上,就像是重复了不知道不知道多少遍的动作。 不敢抬头看还有多高,也无法回头看自己离地面有多高,只是咬着牙往上爬,此时,她的身体仿佛回到了她二十几岁的时候一般,强健有力,支撑着她不断地攀爬,不曾力竭。 左肩在淌血,染红了大半的上衣。 这就想要阻止她吗?她这辈子,虎口夺食,狼口拔牙,她都干过,就是从不曾向谁弯过腰,向谁低过头,哪怕是一面“无人峰”,她也要让这“无人峰”变成“独人峰”,不为别的,只为她想要。 猛地,一阵狂风席卷而来,虞姬伏在山壁上,贴合身体,忍受着几乎要将她掀飞出去的狂风,和树枝、石子打在背上的生疼,等待着狂风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虞姬肩上淌下的鲜血几乎渗透了整件上衣的时候,这阵来历不明的怪风终于停了。虞姬艰难地睁开眼睛,轻轻动了动几乎已经僵硬的四肢,可只是抬了抬肩膀的这个动作就无比艰难,疼得她又是一脸的冷汗不停地坠下山崖,不知道掉在地上砸成了几瓣。 这是真把她的骨头吹得移了位,散了架了。 这山上究竟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给人看的,使出了这种种的手段阻止她,可她生来就是这副性子,偏不让她上去,她就偏要上去!心里那点生出来的畏惧和懒惰,她就偏偏不让它们冒出头来。 这人也奇怪,逆着别人也就罢了,连自己的性子也要逆,真是花丛中的奇葩,顽石里的怪胎。 手掌也已经被粗粝的岩石磨得鲜血淋漓,原本锋利发亮的小柴刀也已经不再锋利,卷了刃,也沾了血,变得有些滑腻,没过几下,就让虞姬抛弃在了一块岩石缝隙中间,完成了它的使命。 也不知道又爬了多久,虞姬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沿着这只手向上看去。 “庾橼兄?你怎么……”这句话还未等她问完,就感觉到庾橼兄用力拉了她一下,把她拉了上去,原来她已经离山顶这么近了,可她却从未抬头看过。 虞姬上去后,刚想问出刚刚没有问完的那个问题,却看见庾橼兄手一挥,虞姬登时觉得浓重的困意袭来,愈发地睁不开眼睛,终于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虞姬悠悠转醒的时候,看见了守在她床边的庾橼兄。 “庾橼兄?”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梦?她是真的爬了那座山,然后遇见了庾橼兄?还是这只是她做的一场梦,她被庾橼兄从虎口下救了出来? 只不过还未曾问出这个问题,虞姬先被自己哑得不成样子的嗓音吓了一跳。 “你先不要说话,喝口水,听我说。”说着,庾橼兄就伸手将虞姬扶了起来,递上了一杯水。虞姬刚想伸手接过,就发现左臂一阵剧痛,好像被什么固定住了,丝毫动弹不得,心里不由得暗惊,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你的左臂臂骨尽碎,已经被固定住了,我也给你找了大夫,但是现在暂时还动弹不得。我们现在是在千吕城附近的一处庄子,名叫连云庄,庄子不大,大夫水平也有限,现在距离封山还有八天,需要去城里才能进一步治疗你的手臂,你因为伤了元气,所以现在还不能开口说话,大夫说到明天就会好。”果然是庾橼兄一直在说,一边说还一边观察着虞姬的表情和情绪,担心的意味溢于言表。 虞姬点点头,虽然右臂也有些肿胀疼痛,但总归还能够动弹。伸手接过庾橼兄手里的水,一口一口地慢慢喝下去,期间还给了庾橼兄一个放心的笑容。 看来之前的那座“无人峰”也不过是一场梦,只是这梦未免也太过真实,倒是让她庄周梦蝶了,至于自己的左臂,说不担心是假的,可担心也没什么用,反而还会让庾橼兄也跟着担心,甚至自责,她又何必做这等徒劳无用的事呢?还不如先到千吕城,再做打算。 突然间,虞姬想起了什么,朝着庾橼兄比划了一个虎爪的手势,然后歪了歪头,以示询问。 “你昏过去的时候,那畜生已经伤得很重了,也疼得有些发疯,我将那畜生打死了。”说起自己的事,庾橼兄的说话方式倒是又回归了简单,只不过看虞姬这样子,他自然难免心中自责,调侃的话也再无法说出口。 虞姬又指了指他,挑了挑眉。 “我没事,只是用力过度,小伤。”庾橼兄说起自己的伤势果然还是意料之中的轻描淡写,只不过说的这般风轻云淡,虞姬却是不信的,她还记得,庾橼兄匆忙之间,赢接了那畜生一爪,当时的腿骨只怕是再次折断,现在怎么可能无事。 虞姬翻了个白眼,表示她并不相信庾橼兄这番说辞,刚要强行开口,就被庾橼兄那一块不知名的果子堵住了嘴,只好伸手把果子拿了出来,一口一口地啃掉。 瞧这果子的样子,倒是和海棠果长得很是相像,只不过味道是否一样,她却是辨不出来了,因为现在这果子是酸是甜是涩是苦她都一概尝不出来,汁液流过喉咙,一阵热辣刺痛。 虞姬可不管自己喉咙是什么感觉,她就这么一边吃着果子,一边看着庾橼兄,一眼不错。 终于,庾橼兄还是被虞姬看得不免抿了抿嘴,显然他平时也不是个可以不露声色跟朋友说谎的人,被虞姬这么盯着看,未免有些心虚,还是低垂了眼眸,避过了虞姬探究的视线。 虞姬咬着牙,心中也不免有些气闷,这人平日里不是跟她很能贫的吗?怎么现在就一句话都不说,好像他欠了她什么一样。其实当时的情况虞姬心里清楚的很,不是庾橼兄不救她,而是他的腿根本不允许他做出什么快速反应,而且能把她从虎口中救出来,就是救了她的命了,哪里有什么是对不起她的? 虞姬艰难地抬起右手,将自己的身体往里侧移了移,拍了拍床铺,给庾橼兄比了个“坐”的口型,示意他坐下说话。 庾橼兄坐下了,这坐姿,和刚才的心里装着事的样子可是迥乎不同,完全的大马金刀,该是个爽快坦诚的人,现在却连话都不会说,让虞姬在心里暗自摇头。 “不必……自责。”虞姬操着一口哑到几乎难以分辨的嗓音,发出的是不能算是人声的可笑音调,在庾橼兄让她闭嘴的目光中继续说道,“你救了……我的命。” 第十六章 千里奔袭 这件事情两人并没有时间去纠结,因为距离封山还有八天,他们要在八天内赶去千吕城,何况虞姬的手臂只是应急处理了一下,筋骨之事,久拖不得,于是,第二日,两人便动身赶往了千吕城。 没有雾气的遮挡,这千吕城已然近在眼前,不过望山跑死马的道理二人还是知道的,现在已经可以遥遥望见,可若是真要走,只怕还要走上一两天才能到。 “前方有间茶肆,先休息一下吧。” 虞姬点点头。 赶了一天的路,身体却大不如前,不止咳嗽不止,伤臂也隐隐作痛,明明穿得并不算单薄,却觉得寒风像是能刮在骨子里一样,虞姬知道之前大概是伤了元气,而且由于伤臂作祟,有这些症状也是自然,可她还是在不经意间皱眉,她并不喜欢现在这个“弱不禁风”的自己,好像一场风雪就能把她卷走一样。 尤其是在那个梦中,攀上了无人峰之后,她原本就飞扬的两条眉毛好像变得更加有杀气,原本还稚气的小脸也变得有了几分棱角分明,愈发地贴近她二十多岁时候的样子了,只不过现在的她明明还是14岁的时候。 进了茶肆,虞姬轻颤了一下,长舒了口气,寻了个靠近炭火的上风向位置坐下,一边烤着炭火,一边又不至于呛了烟,这嗓子若是吸了那黑烟,只怕就要咳个惊天动地了。 说来也着实让人气闷,虞姬能忍伤痛,能忍冷热,可就单单这咳嗽,却是怎么忍都忍不住,自己强忍半天,都不如一口水来得有用。更让她挠头的是,每每她一咳嗽,不论风刮得再大,她咳得再小声,庾橼兄总能听得见,虞姬也不知道庾橼兄眼中那神色究竟算什么,自责?不像。同情?更不对。她虽然说不出那是什么,可总让她觉得别扭就是了。 庾橼兄将一直背着的大包裹放在了条凳上,“店家,来几个饽饽,一盘肉,捡几个果子,再上壶热茶,要快!” “好嘞~”店家热情地应了一声,提了茶壶,过来把桌上倒扣的碗翻过来两只,给他们添了两碗热茶,又麻利地回了后厨,想是去准备吃食了。 不多时,这三样便都上齐了。 虞姬拿了一个饽饽,就要直接往嘴里塞,结果就看见了一个梨子在眼前放大。 没奈何,虞姬只好接过,先三口两口吃下了那只梨子,才继续就着热茶,吃着饽饽。 “大哥,咱们这次能成吗?我可听说姓袁的那户人家不好惹,之前有一伙子人也去了,结果全都没回来!” 虞姬耳朵一动,和庾橼兄对视一眼,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继续低头吃着吃食。 “嘿嘿,你知道什么?”那老大故意压低了声音说话,只是他们这几个人嗓音又沉又重,再怎么压,就隔着一道帘子的虞姬二人还是能听得分明。 “那姓袁的这几日都不在,只剩下他老婆和他那哑巴儿子,要是咱们今天去了,除了能完成雇主交代的任务,还能落个女人玩玩!” 虞姬和庾橼兄再度对视一眼,老婆和哑巴儿子?这几日都不在?该不会是…… “老大,这消息当真准吗?”另外几人显然对于这“姓袁的”心有余悸,不敢轻易下手。 “废话!”那老大一声吼出来,见旁边有几道目光看向他们这里,这才又压着声音讲话,“这消息要是不准,你当我敢接这活?我又不是活腻了!” “老大,那这次油水多吗?”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显然和之前那人的谨慎小心比起来,这人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贪婪。 “嘿嘿,定金是这个数。” “老大,那咱们还等什么?没风险,油水还多,做啊!”第四个人的声音充满了刀头舔血之人的意思,既哑又狠。 虞姬坐的位置刚好背过炭火,说话那人和自己坐的地方一致。炭火发出了小小的一声爆响,帘子被火微微鼓起,虞姬趁机偷眼瞄了一眼那人。秃头,左耳有一只金属大耳环,满脸横肉,这样的人光看长相都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个好人。 “秃子你闭嘴!老大一定有老大的考虑,听老大说完。”这声音中透着几分严厉,是第五个人。 “我知道了,三哥。”秃子原本凶狠的声音里多了一分不耐烦和几分服气,显然这个“三哥”在这群人、或者说在秃子心里的地位不一般。 “你当雇主为啥要出这么高的价?那个姓袁的神通广大,手段堪比仙人,行事却比咱们都狠。若是他回来的时候发现老婆被咱们给…儿子也丢了,最后一查,很快就能查到咱们哥几个头上。再说,能干出这种事的,那雇主怎么可能是个善茬,万一最后他再推波助澜,放个风,说是咱们哥几个干的,咱们可是难逃一死啊。这人家在暗,咱们在明,想推也推不出去啊。”老大说得倒是很有条理,虽然话是粗了点,可道理却是不错的。 “老大,那咱们怎么办啊?”这是贪婪的那个声音,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就要从嘴边飞了,他怎么可能甘心?! 老大但笑不语,可是急坏了这几位,一个劲儿地追问。 “都消停一会儿,老大既然接下了,就一定是有了办法,看把你们给急的!”说这话的是那个谨慎小心的家伙,只是现在来看,这个刚刚还谨慎小心的家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然绝对不会在众人面前如此说话。 “对对对,二哥说得对,老大一定有办法。” “是哦,老大怎么可能没有办法,对吧老大?” 直到此时老大才慢悠悠地开口,“办法自然是有的,这次油水可是够厚,开张别说吃三年,就是吃十年都够了,所以,付出点代价也是值得的吧。” “当然!老大,这次油水太足,就算是冒险也得干啊!” “话说得没错,可怎么着也得先把退路想好再说。”果然还是谨慎小心的秉性,未思进,先思退,可就是这种小心谨慎,让他们不知道少流了多少血,少丢了多少条命。 “退路嘛,我当然已经想好了,所以咱们还得等两天,等那边完事了,咱们这边也可以开工了。” “老大,我就知道你最英明神武了!” “啊?还得等两天啊……”说话的明显是那个秃子,只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巴掌给打断了。 “吵吵什么?这两天你就不能消停点?就算是为了你和哥几个这几条小命!” “知道了三哥!” 虞姬看向庾橼兄,只见庾橼兄比了个手势。 对方竟然有十三个人?! 这下子可是麻烦了,庾橼兄的腿还没好,她的手臂也还碎着呢,靠敷了一味麻药才能面前扛着到千吕城,若是……罢了!毕竟有同屋之缘,不能见死不救! 虞姬和庾橼兄对视一眼,见对方也是这般想法,于是迅速结账,赶到了道另一边的驿站,租了两匹马,朝着芸娘家里飞奔过去。 “庾橼兄,那只老虎你卖了什么价钱啊,够找郎中,够吃饭,还够租马?” “九十两。” “这么多?不是说普通金银和两千年前的时候差不多吗?” “……虎鞭。”说完之后,庾橼兄抬手给了马一下,超过虞姬,跑在了前头。 “啊?哈哈哈哈……”虞姬愣了一下,随后突然恍然大悟,朗声大笑,也打马追了上去。 第十七章 仙人与妖狼 有了这两匹马代步,五日的路程缩短到了两日,并不是马儿跑得不够快,而是这两个病号不约而同地发起了高烧,硬是拿这冰雪做了天然降温剂,一路上风餐露宿,干粮雪水充饥,这才两日便到了芸娘家里,他们都知道,他们必须和时间赛跑,谁知道那群匪徒会不会有别的手段缩短路程,因此,他们必须要快。 可当他们赶到芸娘家里的时候,却险些被一阵狂风掀翻在地,几个踉跄之后入目的,却是芸娘倒在血泊里,血肉模糊,生死不知。 小野呆呆地背对着芸娘倒地的方向,一动不动,仿佛痴傻了一般地看着前面,泪水不停地从眼眶中滚滚而落,明明张着嘴无比用力地想要嘶吼却悲哀地发不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声音,明明想要冲到前面去,可身体却又一动都不能动,连握紧双拳都难以做到。 虞姬和庾橼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不成紧赶慢赶之下,还是让那些匪徒抢了先吗?顾不得心中万分的震惊,虞姬先是蹲下身,探了探芸娘的鼻息,又翻了翻她的眼皮,心里一片悲哀,站起身,朝着庾橼兄摇了摇头。 走到小野身边,发现原本乖巧活泼的小野此时被泪水糊了一脸,眼眶泛着深红,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当虞姬靠近的时候,只见小野的眼神一下子活了,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无比恳求地看向虞姬,又看了看前面,又看着虞姬。 “你动不了?”虞姬问小野,小野却根本不理会她的问题,只是一味地拼命示意她去前面。 虞姬见帮不上小野,给庾橼兄递了一个眼神,正好他的腿最好不要动弹,便留下照看小野,而她则是冲向了小野一直盯着的方向,可没行多远,就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定在了当场,这一幕在她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只身长十几米的独角黑狼卷着无比浓重的黑雾将茂密油绿的草地灼烧得一片焦黑,还在低吼咆哮,一开口四周的空气都跟着震荡,原来刚才把自己刮了好几个踉跄的狂风竟然是这样!距离如此遥远就能将自己掀了好几个踉跄,若是身在其中,真不知会是何种压迫和力量。虞姬一面觉得心中激荡震撼,一面又止不住地目不转睛地看着。 和那只可以称之为“庞然大物”相对的,是在它面前的一个渺小的人类女子,那女子着紫衣,罩白纱,左手掐着符箓黄纸,右手连续变幻手势,只见那女子在黑狼卷起的狂风黑雾中身形飘摇,却又偏是不曾倒下,虽然大部分被黑雾遮住看不分明,但每当那女子手中符箓发出道道黄色的光,直冲向黑狼,斩破黑雾之时,虞姬总能看到那女子正在和那黑狼抗衡的模样,竟然连一片衣角都不曾碎裂。 反观那黑狼,身体外还覆着一层反光的鳞甲,黝黑发亮,双眼瞳孔竟好似针尖大小,发着悚然的红光,头上还顶着一只独角,除了那黑雾和狂风,便是这森白的独角给了这紫衣女子最大的威胁,每次挑起,和那紫衣女子堪堪擦身而过之时,便能看见那紫衣女子身体周围似乎有一个透明的防护罩发出阵阵涟漪,有时还会发出狠狠地震荡,传出了似是钟声的嗡鸣,每当此时,虞姬都会觉得双耳有了短暂的失聪。 这般危险,她不但没有走开,反而更加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双眼放光,好似在看什么珍宝一般,如痴如醉。 “兀那畜生,尔分明已过腾云金丹之境,却还要吸食那无辜妇人阴气,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收了你这头畜生!”说罢,紫衣女子口中念念有词,收了符篆,双手法诀连变,愈来愈快,不多时,竟已呈幻影,虞姬只见紫衣女子手中兀地发出一道刺目白光,直直插向那黑狼一目。 这黑狼显然未曾想到,这紫衣女子竟有这般手段,躲闪不及,匆忙间,只得闭上眼皮,偏了偏头。 刷—— 这道白光与那黑狼眼皮相撞,竟然擦出簇簇火花,倒像是金属相击。 嗖地一下,那道白光无功而返,竟是又回到了那紫衣女子身前,此时虞姬方才看清,那道白光竟是一柄剑! 原来这就是那本书上说的飞剑,仙人所配,第三候金丹境有成,方可御剑天地,刚听得那女子口中所言,面前这只独角黑鳞狼竟然也是已至金丹境,也不知这二位胜负到底如何。 若说是普通人,见此场景,不说丢盔卸甲落荒而逃,也要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躲藏藏,可虞姬偏不,她虽然站得不算近,但那只因为有狂风肆虐,若不然,她只怕是要凑过去仔仔细细地看个清楚不可。 虽然有眼皮的阻挡,收效甚微,可也将那黑鳞狼击得踉跄后退几步,显然也并不是做了无用功。 那黑鳞狼发出一声低吼,空气中顿时弥漫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气,虞姬稍一呼吸,竟觉得脑袋昏沉,一阵眩晕,忙屏住呼吸,低头揪了一把草,掩住了口鼻,勉强呼吸。 这还不算完,这黑鳞狼定是有了报复的意思,只见它先是缓缓后退了几步,随后飞快地朝着紫衣女子冲了过来,每一步都引得大地震荡,原本充斥着这片空间的狂风突然变得更加凌厉,隐隐能看到以黑鳞狼为中心的狂风竟然凝成了刀刃模样,四面八方地朝着紫衣女子就杀了过去。 一时间,紫衣女子顿时被成千上万风刃所包围,身边那透明的圆滚滚的防护罩也震荡不休,好像不知哪一下就会突然碎裂,虞姬一边观战,一边不由得为那紫衣女子捏了一把冷汗。 照芸娘尸体上的爪痕和这女子所言,便该是这头黑鳞狼杀死了芸娘,她自是没那本事替芸娘报仇,芸娘那夫君也不会在这几日回来,因此这报仇一事,还得指着前面这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眼看着防护罩便要碎裂,心中一急,一咬牙,左手握住飞剑指天画地旋了个半圆,右手自腰带上一抹,就凭空出现了一只金黄色的小钟,这钟虽小,可遇见黑雾之后,光芒却是大盛。 “山河天地,以此为媒,御!” “嗡——” “嗡——” “嗡——” 这只金黄色小钟随着紫衣女子纤手轻扬,顿时随风壮大,每响一声,便壮大一分,七声过后,这只小钟已经将这紫衣女子完全笼罩在内,那些密密麻麻的风刃击在这钟上,却是半分震荡也无。 原来仙人还会有这般手段!虞姬在心中感慨,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对于仙人不说是一无所知,但也是知之甚少,现在有这般亲眼目睹仙妖大战的机会,她自然要一眼不错。 黑鳞狼眼见了这口大钟,原本针尖状的红色瞳孔猛得放大,随后又是一缩,前爪拍击了几下地面,微微后退,眼睛一直注视着紫衣女子的动作,显然已经萌生退意。 “想跑?”紫衣女子右手轻点大钟,只见那口原本还是半透明的大钟竟然渐渐变得完全透明,紫衣女子的身形彻底显现了出来,那黑鳞狼见到这一幕,猛地鳞甲都立了起来,像是刃口向上的刀刃,咧开血盆大口,威胁着紫衣女子,莫要与它生死斗,显然,这头黑鳞狼是想要逃跑了。 那紫衣女子并不理会,右手又从腰带上摸出了两块乳白色的小石头,不过半个呼吸,这两块小石头就统统化为了齑粉,那黑鳞狼已然转身逃跑,飞也似的狂奔而去。 紫衣女子猛然抬眸,眼中变得一片冰冷,左手持剑高高举起。 “玄清一炁,雷动九霄,引!” “轰!!!” 第十八章 炎洲紫府 虞姬也是个从不知怕的,在她觉得身边的空气像是被谁猛地抽空的一瞬间,晕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竟然是,值回票价了。 无数道儿臂粗细的紫雷从天而降,“轰”地一下,劈在了那黑鳞狼的身上,尘埃滚滚,声浪阵阵。虽然看不到这头黑鳞狼的下场,但能见到这种天雷惊落的恐怖场面,再联想到之前黑鳞狼瞳孔的紧缩,不战而逃,最后的结果其实也就可想而知了。 “咦?这么快就醒了,我还以为你至少要睡到明天去呢。”虞姬刚觉得闻到了一阵奇异的香气,从太阳穴透进来一阵清凉,才要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便听得耳边有这么一句,猛地翻身坐起,惊讶地看着声音的来源。 之前她并没有察觉到房中还有另外一人。 紫衣女子,是她? 那时毕竟离得太远,并未将这女子面貌看得分明,但此时只见到这身紫衣,便也猜得到这女子身份。 “多谢前辈相救。”虞姬刚醒,意识还没有完全回炉,下意识地朝着紫衣女子一抱拳,没想起自己左臂还断着的事实,结果这才一抬手,左臂处便传来一阵剧痛,一瞬间疼出一脸的冷汗,脸色也顿时白了三分,牙骨都颤了颤。全是左肩这一处害得,之前赶路也未曾好好将养,如今不消看也能知道,定是已然肿胀不堪了。牵动这样的伤,也只是让虞姬咬着牙,屏息缓了几秒,便又神色如常了,若非头上未干的冷汗和极其苍白的面容,无人能看出,她身上还带着这样的伤。 更绝的是,她还能接上一句,“有伤在身,礼数不周,前辈见谅。” 不管这紫衣女子是何来头,见着她这般礼数,也总不好发难于她,她只是在熟悉的人的面前才会“痞性毕露”,在其他人面前,她可以滴水不漏。 紫衣女子看着虞姬,突然笑了,“你们来这里的原因,另一个孩子已经同我说过了,你们倒是真的不错,年纪不大,一个断臂,一个断腿,却能千里奔行回来报信,都是仁义的,跟我回紫府怎么样?”不像是虞姬心目当中仙人该有的高贵样子,倒像是个邻家妹妹,一脸的“快跟我回去吧”,睁着大眼睛的单纯,倒是和小野的样子如出一辙,只不过…… “前辈,小野现在怎么样了?” 紫衣女子脸上原本明媚的笑容一下子也消失不见了,扁了扁嘴,“那个小娃娃好可怜的,父母都没了,我解开他身上禁制的时候,他还咬了我一口,泪水糊了一脸。” “父母双亡?” “嗯,他娘就死在他身边,我在这房子后头找见了一个男人,和他娘亲一样,那个男人也是被那只畜生杀害的,我想,应该就是他爹了。只不过我还没来得及问那孩子,他就昏过去了,到现在还没醒呢。” 虞姬觉得,眼前的这个紫衣女子该是个心地纯良的人,对小野,她能做到感同身受,眼看着眼睛里也蓄着泪水。 还没等虞姬回过神来,就听得紫衣女子问她,“我已经决定,要带这小家伙回紫府了,你们呢?要不要跟我回去?” “紫府?”虞姬心中疑惑,猎户大叔给的小册子上,对稍具规模的宗门都提到过,她却是未曾看见这“紫府”的名字,可听这紫衣女子言语间带着对紫府的骄傲,想必不会是什么小门小派,可她却着实是没有听过,心中生奇。 “啊!我好像忘记了,凡人是没有几个听过紫府的名字的。”紫衣女子显然十分懊恼,还伸手拽了拽自己散落在身前的头发,完全是一副天真少女的样子,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我们紫府呢,不是在凡间很有名气的修仙宗门,但是在修仙界却很有名,地位也很高,上次仙门鸿论上,我们紫府排在第四位,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紫府也是在聚窟洲?” “啊?不是不是,我们紫府不在聚窟洲,在南海炎洲,虽比不得上昆仑仙境,但也是灵气丰沛,仙家星张,这炎洲的众仙宗中,我们紫府可是这个!”一边说着,一边还无比骄傲地比了比大拇指。 虞姬别的没太入耳,可“比不得上昆仑仙境”这几个字她还是听懂了的,她本就一心要去昆仑,如今得知这紫府尚比不得昆仑,那自然不会入她的心意,虽然她总是一副浪子做派,可不管做什么,她总是要争强好胜的,求胜欲从未在她心里消失。 “这仙门鸿论中,排在第一的难不成就是昆仑?” “嗯……也不能说是昆仑,应该说是上昆仑。” “上昆仑?”刚才就听见她说过,“难道上昆仑和昆仑是两个门派不成?” “当然不是,上昆仑自然在昆仑之中,只不过上昆仑又独立于昆仑,又高于昆仑。” 虞姬觉得自己已经要被绕糊涂了,“前辈可否细说?” “哎呀,我都忘记说了,我叫紫月,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不要再前辈前辈地叫了,虽然我们的岁数差了一些,但看起来还是差不多的嘛。” 虞姬有些哭笑不得,之前见这位与那黑鳞狼争斗,以为该是个杀伐果决的人物,总该像她心目中的一派不食人间烟火模样,可谁想到竟是这般,真真让她觉得世界观有些崩塌。 “那我叫你紫月姐怎么样?”无奈归无奈,虞姬原本就是个天然痞的性子,人家都已经这般说了,她也是不屑于三番推辞五次做戏的,让叫就叫。 紫月眼前一亮,“爽快!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嘛!” “我该有的样子?”虞姬心道,这是个什么说法?难不成庾橼兄竟是把她平日里的作风给说出去了不成?应该不会吧,庾橼兄不像是这样的人啊,难不成也沉迷在了紫月的美貌当中了? 虞姬内心还在丰富联想的同时,却听见紫月说,“是啊,我听说了你们的事情之后,就觉得你们才是我之前在茶楼听说的大侠该有的样子,行侠仗义,两肋插刀,除暴安良……” 虞姬彻底哭笑不得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看来这位紫月仙子只怕是平时从不下山,一下山就遭受了话本之流的荼毒吧。还除暴安良?她和庾橼兄都折了一条胳膊一条腿了,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我们不是大侠,就是两个普通人,你看,我这胳膊还折着呢。”虞姬打断了紫月对大侠的幻想。 “没关系啊,我身上没带着你能用的丹药,不过你要是来了紫府,珠玑神玉膏,俨元丹,还有紫阳续元膏,我都可以给你要来,就算是你全身的骨头都碎了,也都能恢复如初,还能更上一层楼!”紫月显然很是兴奋,“我爹和师兄他们都可无聊了,好不容易下山,就遇到了你们这对‘雌雄双侠’,可一定要跟我回紫府!我还等着听你们给我讲大侠的故事呢。” 紫月还在讲着她听见的茶馆话本,那边虞姬已经是一脸的无奈,瘫靠在了床上,原来仙人也有迷糊成这样的啊。 第十九章 上昆仑 好不容易等到紫月自己说累了,停了下来,看着虞姬完全瘫在床上的样子,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自言自语,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紫月姐,上昆仑。”虞姬不得不提醒了一句,因为刚才早已经离题千万里了。 “哦,对了,上昆仑。上昆仑又称内昆仑、昆仑虚,是昆仑的命脉和核心所在,普通的内门弟子和长老根本无法进入上昆仑,除非是对门派有重大贡献的亲传弟子和长老才能在获得上昆仑的认可后进入,可众人也都只是知道上昆仑的名声,只有在每次人类大劫的时候,才能窥见上昆仑的冰山一角,但只是这冰山一角,也足够这些人对上昆仑生出无数遐想了。”说着上昆仑的强大,显然紫月并不甘心,扁了扁嘴,嘟囔着,“其实我们紫府也是很强的,只不过没有昆仑那么身后的底蕴罢了,但是也是远远高于那些一流的修仙宗门的!” 虞姬有些无奈地听着紫月一直王婆卖瓜,忍住没有提醒她,在昆仑之下,紫府之上,还有两个宗门的存在。 不过虞姬没打算往人家伤口上撒盐,紫月倒是自己憋不住说了出来,“你可不要以为紫府比不得上昆仑,就和上面那两个家伙差距很大,其实整个修仙界,只有上昆仑处于绝对的第一交椅,剩下的像凤麟洲的吉光洞,元洲的不老宗,聚窟洲的青石道场,还有我们炎洲紫府,其实都是交椅轮着坐,我们也不争这个虚名,修仙本就是条通往长生的大道,无谓的虚名和争斗毫无意义。” 虞姬听了紫月这话,觉得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一派天真的少女会看得这般通透,不由得盯着紫月多看了两眼,却是把紫月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这些话不是我说的,是我听我爹常挂在嘴边上,教训我哥的,嘿嘿。” “你还有一个哥哥?我以为修仙之人都会是清心寡欲,仙风道骨。”没想到还没等正式踏上这条路,就遇见了面前这一位,让他对猎户大叔讲的那些修仙界的传说故事产生了怀疑,猎户大叔是不是也是话本传奇听多了? “嗯,我有两个哥哥!”紫月骄傲地宣布,“大道三千,不必偏要选那条无情大道;大道至简,刻意寻求因果不若顺其自然。”紫月老神在在地说了这样一句,可虞姬看着她那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在背书一般,加上有前车之鉴,她心里明白了,这定然又是她爹说的。 果不其然,只听得紫月补充了一句,“这也是我爹总说的。” 虞姬刚想再问紫月些事情,突然听见门外传来庾橼兄的声音,“你醒了?” “庾橼兄。”虞姬高声对着门外唤了一声,她醒来的事庾橼兄还不知道,也是让庾橼兄平白地为她担心了。 “我可以进来吗?”毕竟男女有别,庾橼兄在门外先行询问了一句,可问完之后,突然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很可笑的话,一个能边走边换衣服的女生也能算是女生? 果然,听见里面传来几声笑声,“庾橼兄,何必拘泥于那些小节,外面天寒地冻,还请进来暖暖身子,我这屋可是炉火甚足!” 紫月听见虞姬这话,却是突然眼睛一亮,猛地拍了一下床板,大声道,“就是就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这样才爽快嘛!” 刚刚推门进来的庾橼兄迎头就撞上这么一句,脸色突然变得异彩纷呈,倒是给虞姬看得忍不住乐得直捶床板。 “你要喝鸡汤还是排骨汤?” 这下轮到虞姬眼前一亮,“还有排骨?” 庾橼兄转身出门,没一会儿,手里就端着一个小碗进来了,“许久未曾进食,伤了元气后奔行也未曾将养,少喝点汤,之后再大补。” 虞姬也未曾细想,只道是庾橼兄在这山野人家里买了一点汤品,打从庾橼兄进屋开始,她就闻见了这炖排骨的香味儿,顿时食指大动,原本没什么知觉的胃也觉得腹中空空,饥肠辘辘了起来。 “紫月,她这手臂,能治吗?”庾橼兄倚着柱子,问道。 “当然能治。”紫月回答得不假思索,在她看来,就算是比这严重一百倍的伤都有办法治,何况只是折了一条手臂。 “你能治?” “我当……”紫月刚想脱口而出,我当然能治,却突然想起,自己身上的丹药对于虞姬的伤势根本毫无作用,没有修仙的人,根本炼化不了那些中品丹药的药力,想到这儿,蓦地扁了扁嘴,“我现在治不了。”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轻快了几分,“但是你们跟我回紫府的话,我就能治了啊。” 庾橼兄看了一眼虞姬。 “如果不和你回紫府,有办法吗?” 庾橼兄显然并没有对紫月的提议抱什么希望,按照虞姬那个性子,根本不做第二想。 “为什么不回紫府?”紫月显然还没转过弯来,歪着小脑袋问道。 庾橼兄抿了抿唇,沉默片刻,突然说出一句,“她打算浪迹天涯。” 虞姬绝倒。 还没等虞姬说什么,紫月就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显然这个理由她完全理解了,“也是!你们都是大侠嘛,浪迹天涯,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劫富济贫……当然不能跟我回紫府喽。”紫月显然深陷话本世界,不能自拔,“可是那样就没有人陪我回紫府了,我会闷死的。” “……小野刚刚父母双亡,紫月,还请你多多照看。”若说心性,紫月也还是个孩子,让她照看小野,虞姬心里着实有些放心不下,她也曾想过带着小野一起去昆仑,可在知道紫月的身份之后,她觉得跟着紫月,比跟着自己更加合适,也更加安全,毕竟对于自己的脾气秉性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只怕是会仇家无数,处处树敌。 她本就是这样的人,朋友遍天下,知交二三人,风雨荆棘路,斧钺堪加身。 提起小野,一时间,屋中气氛稍显沉重。 “虞姬,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看小野的。”紫月握了握拳头,一脸的带着稚气的坚定。 谁都未曾想到,这世间,因缘皆有定,天数不可逭,今日之因,必为来日之果,谁都逃脱不得。 第二十章 千吕大雾 本以为小野不会这样容易,就答应了要和紫月回紫府,这让已经准备好晓之以理和耐心诱哄的虞姬有些惊讶,也有些心疼。这根本不像是之前那个一直黏着她让她讲故事的奶娃娃,一夕之间,父母双亡,这样的打击,对于一个才六岁的孩子来说,的确是有些残忍了,虽然她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小野…”虞姬轻唤了一声,本想跟他说,要他听紫月姐的话,可小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之后,看见那样的眼神,她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破碎,黑暗,没有一点光亮。 虞姬突然把小野抱在了怀里,轻轻地揉了揉小野的脑袋,在他耳边低声说,“小野,爹和娘亲都在天上看着你呢,照顾好自己,别让他们担心,所以,别让自己难过。”说的话带了一点残忍,可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温暖,熨贴着心上受伤的地方。 庾橼兄在后面静静地看着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安慰着另一个小孩,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并不擅长安慰人,也从没有谁安慰过他,所以,他只能这样站在这里看着,不时地看一眼站在另一边眼眶早就红了的紫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切都会好的。”虞姬搂着小野这样低声道。 听见这句话的庾橼兄皱了皱眉,不再看向这边,眼中神色突然变的复杂又阴沉,叫人捉摸不透。 在紫月名为“培养感情”和“沿路散心”地带着小野御剑飞走之后,虞姬和庾橼兄在毒瘴弥漫前到达千吕城的时间就变得异常紧张了。 “庾橼兄,马儿不见了,你我只怕是要走回千吕城了,事不宜迟,咱们当即动身吧。”虞姬觉得有些头疼,四天的时间,想走到千吕城并不容易,何况是对于一个瘸子和一个断臂的家伙。但也别无他法,之前人狼大战动静那样大,马儿早就跑远了,他俩又心系小野一家,也没去管那马儿跑去了哪里,如今却要面对这样的情况,也着实令人无奈。 “对了,庾橼兄。”虞姬还没等庾橼兄说话,就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之前马是租来的,你不会抵押了东西了吧?!” 庾橼兄点点头,“九十两都抵了,不然你以为怎么能租来两匹马?” 这可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虞姬简直想要一头栽在地上,若不是她之前休养还算不错,缓过来一些元气,这时只怕就要觉得头痛欲裂了。 虽然辛苦,不过好歹也都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觉得有些无奈罢了。却正当虞姬准备招呼庾橼兄赶紧出发的时候,突然听见庾橼兄口中吹出了蜿蜿蜒蜒一声哨声,绵延不绝。 许久之后,林深处突然奔出两片黑影。 虞姬眼前一亮,伸手大力捶了庾橼兄肩膀一下,“真有你的!” 竟然是那两匹已经都跑丢了的马! 殊不知,其实庾橼兄心里也是稍稍松了一口气,他也没有多少把握,毕竟他也只是看见了朝着树林方向的马蹄印,并不能确定,马儿真的能用这种方式叫回来,不过总算是有马代步了,怎么着也好过两人继续“伛偻蹒跚”地走到千吕城的好。 在邙山毒瘴抵达前一天,两人总算还是紧赶慢赶地来到了久违的千吕城。 闲云飞阙探看,白雾深深,黑城拔地。 七尺偏入千吕,人影绰绰,闹声喧天。 街面上,雾气糟糟,看不清楚行人多少,货物几何,两人只能凭着感觉,摸索前进。不过显然,这里的人并不陌生于这样的生活,因为当虞姬不小心在拐角撞到一个人的时候,对方显然笑着表示理解,并没有放在心上。 “看样子,两位是第一次来千吕城吧。”被撞到的这人还笑着和他们寒暄了几句,“我也不是这城里的人,但是我在这城中有朋友,如果二位还没有找到住的地方的话,可以跟我来,我那朋友,可是个喜欢交朋友的人。” 这人这话是对着庾橼兄说的,显然,他并没有把还没长成的虞姬当成他交流的对象。 庾橼兄自然不是个江湖道行浅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跟着人走?这显然是这位骗子先生小看了他们。 “这位仁兄,刚巧,我在这城中也有朋友,已经约好住处,就不劳烦兄台了。”说罢,庾橼兄拉着虞姬衣服的一边,转身就走。 “诶!这位小兄弟,五湖四海皆兄弟,你我今日相逢,就是有缘,何必戒心这么重呢?” 庾橼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虽然大雾弥漫,看不见庾橼兄脸上的表情,可虞姬却是根本不用看就知道,这人今天该是要被啄了眼了。 “不瞒这位兄台,家兄就在闲云宗,今日前来,正是为了入门前先见见家兄,宽宽心,就不劳兄台费心了。” “哦?”那人眼睛一转,“令兄真的在闲云宗?” “不在。” 等那人从突如其来的惊愕中反应过来时,庾橼兄已经和虞姬消失在浓浓大雾中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跺脚不已。 “哈哈哈哈,庾橼兄,真没看出来,你也有这么一面。” “怎么?难不成之前你一直不说话,就是为了看我的好戏?” “当然不是。”虞姬自然否认,“不过庾橼兄,这人没有像猎户大叔那样望气的本事,应该是个凡人,可咱俩是听着这人一直跟着,佯装偶遇,一早便知道他是个骗子,可他是怎么在这大雾中跟上咱们的呢?” “转移话题?” 虞姬有些愕然。 庾橼兄看见虞姬这表情也不知道脸上是个什么神情,不过随即,他便从腰带内拿出了一面六边镜,拍在了虞姬的手里。 “应该是这东西的作用,他之前一直在看着这东西。” 虞姬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难不成现在的这个家伙才是庾橼兄的真面目?他还真是性格成谜。 不过,先没管庾橼兄的事,虞姬先是低着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六边形的镜子,手指在上头摩挲了几下,辨不清楚材质。又轻轻嗅了嗅,香味很熟悉。 抬手将镜子翻了个面,发现镜子背面还写着三个字,“中隐镜”。 “噗”地一下,虞姬就笑出声来了。 “怎么了?” 虞姬把镜子按回了庾橼兄的手里,一边笑道,“‘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这名字起得还真是朴素。”想了想又叹了口气道,“可惜了,用不了忘气术,看不出这镜子的属性,也不知道该怎么用。” 说完,就转身向前面亮着几个点点红光的地方走去。 他们早在一进城就买了一包梨子,和小贩打听了去客栈的办法,那些亮着灯的地方,就是这座城的各大客栈。 之前把那家伙在拐角撞出来,也不过是想看看,是谁在跟着他们。毕竟芸娘的事情还未完全过去,难保那些歹人查不到他们身上,两人现在都是有伤在身,智取都尚显艰难,何况力敌? 值得庆幸的是,刚才那家伙应该只是个欺生的骗子,和那些家伙不是一伙的。其实想想也是,怎么可能就那么巧,能查到他们身上,还能在这千吕城遇见? 不过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巧,所谓有因必有果,无巧不成书。 第二十一章 支线任务 二人抬步走进了一间客栈,一时间,虞姬不免感慨视力恢复的幸福,似刚才那般摸索前进,实在是苦不堪言。 庾橼兄前去和客栈老板询问,虞姬有些无所事事地四处打量,可这一眼看得虞姬汗毛登时竖了起来。 “老大,怎么办!有人抢先下手了,女人也死了,小孩也不见了,如果找不见那个小孩,咱们可是要付一大笔违约金的啊。” 这熟悉的声音顿时吸引了虞姬下意识地往那边看了一眼,此时,正好其中一人也向这边看来,和虞姬无意间对视。 虞姬忙低下头,偏离了视线,可她还是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停顿了许久。 “叮——” 【支线任务:灭,黑羽十三鹰!】 【任务描述:去疾莫如尽,黑羽十三鹰任务失败,须赔偿大笔违约金,黑羽十三鹰中的老三为人狡诈,心细如发,显然对你产生了怀疑,想办法,杀掉黑羽十三鹰,行侠仗义,除恶*务尽!】 【完成奖励:侠义值20点。】 【失败惩罚:无。】 【确认:是否接受任务?】 虞姬向庾橼兄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收到了同样的眼神,看来,庾橼兄也接到了这个任务。 虞姬勾勾嘴角,庾橼兄也微眯了眼,什么叫想睡觉就有人给送枕头?终于有任务了! 接受! 【任务提示:玩家庾橼接受了本任务,检测到距离一里内,是否选择组队完成任务?】 组队! 余光看到老三已经站起身,盯着这头,朝着这边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虞姬突然咳了一声,随后这咳声就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左手掩口,脸色刷地变白,又泛起一层大病的潮红。 庾橼兄三步并作两步,扶住了虞姬,“还是不行吗?” 虞姬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事实上,她并不知道庾橼兄想要怎么演,他们也没有机会和时间去商量,没有剧本,她只能继续作“病秧子”状,顺势将头半埋在了庾橼兄怀里,不时地咳上几声,听到耳中,就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了一般,每一声,都带着哑声。 老三止住了脚步。 “三哥!你怎么了?哦~难不成是看上了那个黄毛丫头了?” 老三没回头,也没说话,眯了眯眼,依旧盯着这边。 “唉!都怪我,都怪我没用,治不好你的病。眼看着这虎骨也要用完了,毒瘴也又要来了,咱们只剩这点盘缠,可怎么办啊……”庾橼兄这话说得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好像变成了喃喃自语。 虞姬适时地接了一句,“大哥……”声音闷闷的,带着些绝望。 庾橼兄一咬牙,“小妹,你放心,大哥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一定会治好你!” 说罢,庾橼兄就扶着虞姬,出了客栈,融入这浓浓白雾之中。 直到一直走到这条街的另一边,离十三鹰差不多有一里半的距离之后,两人才停下来,进了一间亮着绿光的店。 两人前脚刚进店,后脚就差点被挤了出来,原来店里面人挤人,正好排队排到了门口,他们俩人这一进来,好么,差点就多米诺骨牌似地撞倒一排人,也是够厉害的。 “这里不是医馆吗?怎么人满为患了。” “之前客栈老板说,这家医馆这时的坐堂大夫,许回春,人称回春妙手,没有他看不好的病,没有他治不好的伤,据说他曾经连仙人受的伤都治好过,名气在这千吕城中数一数二,与此地城主徐凤天,一梦楼的洛千秋并称‘千吕三杰’,城中人,没有不知道他的。”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有济世救人,免除诊金的善行呢。” 庾橼兄似笑非笑地看着虞姬,虞姬觉得自己被他看得脸上好像平白长出一朵花来。 “庾橼兄,这是何故?” “如果再早生几年,只怕就不是‘千吕三杰’了。” “难不成还有千吕四杰?” “可不是?这第四杰,就当属你这铁口直断了。”庾橼兄显然心情不错,接到了一个艰难得甚至生死一线的任务,可对于他们来说,这种走钢丝的感觉又且非是他们所求? “真的免除诊金?” 庾橼兄点点头。 “那这位许回春许大夫这回春妙手和三杰之一的称号可是当得了,不管是魄力亦或是胸怀,都足矣了。” “小丫头,你倒是口气够大,许大夫在这千吕城中已成名十年有余,又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够点评的?去年我娘子难产,其他大夫都说大出血,没救了,眼看着那一盆一盆端出去的血,我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结果还是许大夫前来,最后,母子平安!” 虞姬这边话音刚落,排在两人前头的人就回过头来,朝着虞姬絮絮叨叨好一通念叨,念叨得虞姬头都大了几圈,差点没一口把自己的舌头咬掉,刚才何苦多说那些话,现在可倒好,让人家好几倍地还了回来,还带着点这边的方言味儿,也是一阵头大。 “大叔大叔,我已经知道这位许大夫是个神医,是个好人了,您可千万别再说了,我有病,我是来瞧病的,可别没见着许大夫,我先死在了许大夫门口,这也不吉利是不是?” 最后好说歹说,总算让这位大叔住了口,虞姬只觉得耳边好像还有一万只蜜蜂在嗡嗡乱飞,原本只是肩膀痛得难忍,现在可倒好,病还没看,脑袋大了一圈。 然而等虞姬看向庾橼兄的时候,只觉得一阵气哭。 庾橼兄竟然一直在一旁偷笑! 怪道方才庾橼兄为何一声不出,原来竟然躲在一旁看戏,真真是…… 刚想声讨庾橼兄,却听得庾橼兄在她耳边小声道,“你可别看我,我可怕那位大叔再来一回,那我可要落荒而逃了。”说罢,又在一旁无声仰天大笑。 虞姬扶额,接了这么个任务,他们两个还这么欢乐,实在是太过跳脱。 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些陌生,也有些向往。 一个没什么朋友一直自己一个人走路的人,身边多了一个朋友,便好像更加坚定了许多。 毕竟,一个人的路,真的不好走。 第二十二章 断臂保命 等了不算许久,自未时等到近申时,幸好这位许神医没说就这么让他们回去,不然这才真是让人苦笑连连。 不过,虞姬和庾橼兄对于这位许神医的效率真可谓是叹为观止,之前排在他们之前的人,少说要有二十几号,却都是进去不久便千恩万谢地出来了,开药的开药,直接出门的直接出门,最久的一个也才不到一刻钟,真是令人啧啧称奇。 轮到他们,掀起帘子,走进去,一愣,这原本三分惊奇又添了一分。 “许神医?” “病人上前。”这位被称为千吕三杰之一的许回春许神医不知是驻颜有术,还是真的就这般年纪,看起来竟不到三十岁,除了右侧鬓角一抹斑白之外,丝毫不像是那个人人称道的回春妙手。 “皆是病人。”虞姬没走上前,也没让开身位,反倒是回了一句,并且打量着这位许神医。 面如冠玉,五官说不上精致,也不是那种能让人看上几眼就能记住的样貌,只是肤色异常白皙细腻,刚才说话的声音也偏单薄,不要说同说话低沉厚重的庾橼兄比,就是和她比,都算得上不分伯仲。若不是喉间那再明显不过的喉结,和这人即便坐着也能看出绝对要高于一般男子的身高的她都要以为这人是个女人了。 很明显,虞姬想人家是个女人的时候,明显没有意识到她自己也是个身高高于一般男生的女人,或者说,这位并不记得自己也是性别女的生物了。 “谁先谁后,都不重要。” “那我先来!”虞姬走上前,痛快地直接坐在了许回春对面的条凳上。 “伸出手臂。”许回春没什么表情,一点都不像是那些人口中给大家送温暖的许神医,一张脸臭得倒像是有人欠了他多少银子似的。 这是忽略了“望闻问”,直接要切脉? 虞姬如言伸出了右臂。 许回春抬眼看了她一眼,“左臂。” 这下轮到虞姬惊讶了,“切脉不是男左女右吗?”难不成这个世界大家是反的?这可真奇怪了。 “哪儿有伤治哪儿,左臂有伤,伸右臂,有屁用!”显然不是好气儿,许神医济世救人慈悲心肠的形象在虞姬心里彻底崩塌了。 竟然还爆粗口!虞姬心觉有些神奇,这可跟她从前看的那些正野史、话本传奇中神医的形象完全迥乎不同,她对这个世界越来越感兴趣了。 虞姬听了这话,也没生气,也没觉得眼前这位有多粗鲁,笑话!她要是起个兴,喝点酒,放飞自我,绝对比这位粗鲁一百倍都不止。再说了,有能耐才是最要紧的,这人在千吕城中有口皆碑,济世救人,免除诊金总不是假的,说话难听点,在虞姬眼里也是有个性,对脾气,怪人遇怪人,谁也别嫌谁怪! 换手。 许回春又看了虞姬一眼。 两人陷入了莫名其妙的僵持,许回春一直盯着虞姬,虞姬也盯着许回春看。 “许神医,您一直看我干嘛,莫不是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不成?”虞姬还有闲心在这儿逗闷子。 “……这位患者”许回春在“患者”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好像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哪儿有伤,看哪儿。” 听见这话,虞姬到现在才回过神来,感情许神医不是要切脉,是要直接看伤处啊,怪道他俩在这儿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得,闹了个乌龙。 “许神医,您看您不早说,我这还以为您要切脉不是?”虞姬觉得这位许神医挺有意思,小贫了一句,右手直接把衣带一拉,外衣直接垮在了身上,抬手一撩,连带着中衣也扒开了,一下子,左肩上的伤处就一目了然。 许神医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又多看了虞姬一眼,伸手在伤处碰了碰,在一处用力按了按,立时,手下的整条胳膊都跟着微颤,麻药毕竟只是麻药,过了这么久,效果早就十不存一,除了硬忍,也没法子,原本还自我催眠忽视伤痛,可被这一下按得,好像知觉一下子全部回笼,疼痛一下一下地刺激着她的神经突突地跳,只能盯着前面的一个点强忍。 “左臂大臂臂骨尽碎,伤口还掺了虎毒,之前用的麻药太多,伤口没怎么愈合,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作为大夫的许回春还是尽职尽责的,仔细检查了几下后,下了结论。 可听在虞姬的耳朵里,她怎么都觉得这后头少了一句,“准备截肢吧!”或者是“准备后事吧!”这种话,要不怎么听这语气死气沉沉的,完全不像是能治的样子。 “那您治得好吗?” 许神医瞪了虞姬一眼,“你怀疑我的医术?”语气很是危险,虞姬莫名地额上见汗,她觉得应该不止是疼的。 “没有没有,哪儿有的事儿啊,回春妙手的大名如雷贯耳,您可是这千吕城的骄傲,我哪儿敢怀疑您的医术啊,不是说,您连仙人都能治好吗,哪儿还能治不好我一个凡人。”毕竟胳膊还在人家手里,虞姬可是不敢在这时候跟人家呛,且不说这位许神医的医德如何,就算是给治,万一添点副作用,或者是受点折腾,那可就是哭都找不着地方了。 更何况,庾橼兄的腿还没治呢,她这个实验品做的,起码探出了这位许大夫人品该是不错的。 不过许回春也皱了皱眉,“臂骨尽碎,一般的治疗方法肯定是不顶用的,那就只剩下两个办法了,就看你选哪一个了。” 虞姬眼睛一亮,“说说看?”臂骨尽碎还有两个办法可以选择,这千吕城的神医,果然不是那小庄子的大夫能比的。 “第一种办法,去给我找一味赤蛛草,我来配几贴五方凝骨膏,取出断骨,贴药重塑,只需要好生将养几年,就能恢复正常。” 虞姬抿了抿唇,过了几秒钟才开口,“那第二种办法呢?” “第二种办法,断臂修仙。” “断臂修仙?” “不错,这千吕毒瘴会持续一个月,也就是说,不管你想去任何一个修仙门派,这一个月之内是做不到了。而虎毒入体,拔毒倒是小事,但你的手臂无法根治,便会烂掉,此处离心脉极近,若是危急心脉,只怕神仙难救。所以,只能先切除断臂保命,等到一个月后,你进了门派,在修炼时引灵气入体,自会刺激断臂重生,这便是第二种办法。” 虞姬皱眉,突然感到有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抬头,只见庾橼兄神色莫名地看着她。 转头,“我选第二种,劳烦许神医了。” 抬手抱拳,这时虞姬心里也有了点破罐破摔的解脱意思,疼算什么?若不是怕让伤处恶化,她才不会管左臂怎么样。现在反正已经选了第二条,也不怕它再怎么样了,大不了从头再来嘛!不是还有断臂重生吗? 庾橼兄没说赞成还是反对,虞姬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又岂是会听他劝的?再说,易地相处,他不是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吗?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他,心里开始弥漫出浓浓的后悔,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后悔的究竟是什么。 第二十三章 赊账蹭饭 相比于虞姬的左臂大臂臂骨尽碎,庾橼兄的腿倒算是小伤了,将养些时日,总会恢复如初,也算是两人这坎坎坷坷的一路中不幸中的万幸了。 “神医,左臂切掉之后,会不会有虚弱期啊?”在和许回春零零散散地瞎贫了几句之后,虞姬将人家的姓也给省了,直接叫神医,听着倒像是老朋友一样。 幸好许神医面白无须,要不就要被虞姬这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了,“我是神医,不是神仙!断了一条手臂还想不虚弱几天,你还真是异想天开。” 原本刚才在许神医给庾橼兄诊治的时候站了起来,此时又随手捞了一个凳子坐下,一点都没有见外的意思,反正他们身后也已经没人了,那就敞开了聊吧。 “神医,咱们打个商量成不,先给我几贴镇痛的药,过几天再麻烦您给我治,您看行不?”想了想虞姬又加了一句,“医药费自然不消您出,不过得先欠几日,等我再来治的时候,一并还您。”跟许神医打商量的时候,虞姬说话倒是客气了不少,就是这股子痞气怎么也遮掩不住,一个14岁的黄毛丫头说话又贫又痞,场面略有些滑稽。 许神医有些没好气,“过几天?就你这伤势,如果再不治,五天后你还能活着,那我许回春的招牌就咂了不要了!” 这时许久没说话的庾橼兄开口了,“保命要紧,我有办法,不差你一个。” 他很清楚,虞姬之所以要拖着伤病不治,就是为了要做这个任务,可他总不能眼看着她为了一个任务连命都不要了,不过是十三个土匪流寇,又岂会被他放在眼里,拼一拼,总不至于会输。 “说什么呢?两个人的活,要你一个人干,天下间哪儿有这样的道理?再说了,许神医医术高超妙手回春,总会有办法的,哦?”说着,虞姬眯着眼睛朝许回春笑,显然吃定了许回春。 “你这丫头真是……”许回春显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个再普通不过的患者吃得死死的,他好像拒绝不了这个给了他多年朋友错觉的人,也真是奇了怪了,“罢了,算我怕了你了,治一次也是治,治两次也是治,你先在这儿等着,药我一会儿拿给你。” “谢了!”虞姬笑得开心。 庾橼兄在一旁看着,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笑了。 她总是有这样的魅力,一见面,几句话,就好像跟她成了朋友,真是让你觉得奇怪,又想要靠近,和她做朋友的感觉,确实很好。 “对了,神医,你看外头也没什么人了,要不一起去喝点酒?我已经好久没喝酒了,真是有点想了。”虞姬单手抻了个懒腰,因为身高问题,揽不到庾橼兄的肩膀,就变成胳膊搭在了庾橼兄的身上,完全一副没骨头的样子。 许回春脸都气黑了,“我不治了!你去找别人治吧!”说完之后,抬脚就要往里屋走,虞姬忙拽住袖子,一把拦住。 “神医,神医!”好么,这位也是二王炸的脾气,要不是她力气比一般的小孩儿要大上不少,这一下,单手还拉不住他。“我就是这么一说,您看我现在都这样了,哪儿还能喝酒啊。”一边说着,一边拿左手象征性地拉了拉许回春的袖子。 许回春神色渐缓,回身,只见虞姬挺不好意思地看着他,脸上见汗,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发现虞姬拿左手拽着,无奈地站住。 还真是跟这伤势一样决绝,这道歉的方式,让人无法拒绝。 虞姬一看许回春站住不动,知道这算是接受道歉了,小小松了一口气,“再说了,这不是还没开始治呢嘛,等治的时候再戒也来得及嘛!” 许回春的脸色再度变得漆黑一片,可他还是没有甩开虞姬拽着他袖子的手,只是怒视虞姬,却发现虞姬一脸揶揄地看着他,显然刚才那句话是故意为之。 “哼!”许回春冷哼一声,“你若是再拽着,今天晚上就要过去了,难不成,你想饿着肚子过夜?” “哪能啊?只不过我在这儿也是人生地不熟的,这不是等着您这位千吕三杰带路嘛。” 一句话,算是交了半个底,也让许回春面色柔和了不少。 “今天晚上多少会有些动静,在家吃吧。” “呦,嫂子下厨啊?那今天想是有口福了,是吧,庾橼兄?” 许回春头上青筋跳了跳,“快走!” 虞姬看向庾橼兄,只见庾橼兄憋着笑,朝她摊摊手,走在了前头。 只剩下虞姬一头雾水。 没有酒过三巡,只有菜过五味,吃了些小菜,喝了些素汤,虽然不见荤腥,但也称得上是酒足饭饱,可算是给已经风餐露宿不知道多久的两人一个满足的机会。 “神医,你这手艺真不错,我觉得你可以兼职开一个酒楼了,一定宾客盈门。”虞姬对这顿饭可谓是满口称赞,“不说别的,我一定给你捧场。” “兼职?”显然许神医并没有听过这个词,对虞姬的话产生了疑惑。 “哦,这是我的家乡话,意思就是……比方说,神医你既是救死扶伤的大夫,也是一家酒楼的老板,这就叫兼职。”虞姬已经习惯了如何把话圆回来,这世界太大,无奇不有,一个奇特而又遥远的家乡,也无可厚非。 “兼职兼职,身兼两个职业?”许神医听完虞姬的话,自己念叨了几句,又觉得这个词十分的有意思,“你的家乡话还挺有意思,乍一听不明白,可细想想,也能对的上。” “可不是?”虞姬也觉得自己的家乡话很有意思,也很有味道,看着在一旁咀嚼这两个字的许神医,虞姬突然来了兴趣,“对了,神医,听说你在千吕城已经待了至少十年了,那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许神医瞥了虞姬一眼,发现虞姬正一脸好奇地盯着自己看,没好气地说,“两百岁了!” 虞姬瘪了瘪嘴,“不说就不说,发那么大脾气干嘛!” 许神医看着虞姬吃瘪的样子,和庾橼兄对视,两人都是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在这件事情上,两人竟出奇地有了默契。 未知几年几月几日,未来九州大陆上最有名的“亡命徒”、“逍遥侯”、“不死斋主人”就在这一天,相遇了。 第二十四章 如居虎穴 带着神医配好的药,两人便出门了。 一出门,才发现昨天那般几乎要将千吕城淹没的大雾已经统统消失不见了。终于,他们可以好好地打量一下这座千吕城了。 玉色清晨雾骤消,车行人海浪潮潮。 若问此身何处在,千吕黑城一隅中。 “庾橼兄,你平日用什么兵器称手啊?”两人沿着一条大道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边走还一边打量,东瞅瞅,西逛逛,丝毫不像是要刀光见血的人,倒活像是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枪。”庾橼兄这几日显然兴致都不怎么高,尤其是在昨天之后,虞姬一度怀疑是治伤的时候太疼了,到现在他还没缓过劲儿来。 “庾橼兄,这个世界又没有X物质,我去哪儿造把枪给你啊?”虞姬无奈,探手,想要摸摸庾橼兄的额头,看是不是还在高烧,怎么净说胡话? 庾橼兄停下,点了点拐杖,挽了个花式,看向虞姬,“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虞姬眼前一亮,“古枪?” “嗯。”庾橼兄点点头,眼中有光一闪而过,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瞧着那个凶汉的家伙就不错,到时候正好借来使使。” 虞姬揉了揉下巴,“那偷袭这活计,就只能我来了。”一边说着,一边还用右手轻轻地捏了捏左臂,“庾橼兄,我原以为你是个属狼的,现在看来,你倒是个属狐狸的!昨天才接到任务,就已经在肠子里弯弯绕绕打了一个来回,不过,也不知道唬住了那个老三没有,虽然昨天反应已经够快,但我总觉得,那个老三没有完全相信。” “嗯,虽然其实在老三心里,咱们应该就是见过两面的路人,可昨天老三看着你的眼神明显不对,再加上任务提示,很明显,不知道是哪里让老三发现了咱们和芸娘的牵连,这个问题如果不弄明白,以后还是会被动。” “嗯。”说起正事的时候,虞姬还是有着足够的认真和周密,“所以现在的第一个问题是,到底是先调查这十三只扁毛畜生,还是先去弄把称手的家伙。” “……这件事我也想了很久,你也知道,现在的形势并不是简单的敌明我暗或者是敌暗我明,症结在于,现在无法知道对方究竟知不知道咱们和芸娘的牵连,如果知道,又知道多少,这件事必须要弄清楚,不然可能会不战先败。” “没错,但是如果调查,要从哪里下手?一个不慎,就有可能打草惊蛇。”虞姬借着铁匠铺门外的一柄立着的大刀反光,打量着隐藏着的那几个家伙,不着神色地和庾橼兄交换了一个眼神。 二人走进铁匠铺,迅速地瞄了一眼,虞姬就咳嗽着出去了,庾橼兄匆忙地跟了过去,突然,虞姬倒在了庾橼兄的怀里,一副站都站不住的样子。 “小妹!我都说了,你不能跟我进这种地方,再咳几次,我、我……唉!真是作孽啊,这病,怎么就不生在我身上呢?!”庾橼兄扮演了一个憨直的兄长,面对妹妹的病无能为力,,手足无措,如果对方有所企图,他们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当然还不够。 两人进了一间简陋些的客栈,随后没过一会儿,庾橼兄就一个人出去了,行色匆匆,朝着北边去了。 虞姬在客栈中佯装昏迷,倒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苍白,满脸虚汗,神情痛苦,最令人惊心的是嘴唇还泛着深红色,显然是心肺有疾,恐怕是命不久长。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虞姬悄悄竖起耳朵,暗道一声来了!于是愈发地放缓呼吸,却又时不时地急促几下,伴随着几声咳嗽,眼睛却是紧闭着的。 摩擦声。 细小的碰撞声。 落地声。 呼吸声。 来人这撬门栓的手段还不算高明,若是她来,连落地声都不会有,虞姬不免对来人粗制滥造的技术一阵腹诽,当然,也有可能是对方根本没有将她一个14岁的黄毛丫头放在眼里,不过在虞姬看来,狮子搏兔亦须用全力,来人这般轻视,倒也是好对付了。 两个人。 “三哥也真是的,何必非要让咱们暗中来看,要我说,就这么一个小不点,甭管他有什么阴谋还是阳谋,直接捉回去了事,岂不是更方便?还不准咱们打草惊蛇,搞得我堂堂第八鹰竟然还要来干这溜门撬锁的活计,真他奶奶的憋屈。”第八鹰声音不大不小地骂了一句,如果虞姬真的昏睡过去,确实不会讲她吵醒,显然,这个三哥说的话他还是不敢不听的。 虞姬在心里对这个“三哥”的重视又提了一分,想到任务提示上说,注意到他们的正是这个“三哥”,虞姬不得不提醒自己小心再小心,这个“三哥”一定不简单。 “你总嚷嚷什么?嚷嚷得我这个心烦,你要是觉得三哥说的不对,那你就去找三哥说理去,在这儿吵我算什么本事?” “嘿!老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八哥了?” 此时虞姬已经听了出来,这个说话的老八,就是那个脾气最爆、也是最怕“三哥”的秃子,而那个老九,却是上一次没有听见过的。 “你小点声!”老九压低了声音喊了一句,“万一把这丫头吵醒了,看见咱们了怎么办?到时候,我看你怎么跟你三哥交代!” “老九,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三哥’?二哥真要跟三哥掰面?” “你胡说些什么?!”老九的声音虽然还在压着,但已经不自觉地高了好几个分贝。 “我早就知道,二哥一直不服三哥,一直都想着要三哥手上的货,没想到,现在竟然当着我的面说这话!老九你说,这次是不是二哥派你来监视三哥的?!”老八的嗓门已经快要震天响了,老九都差点被老八这混不吝的架势给镇住。 虞姬心道真是想睡觉就有人给送枕头,随即皱着眉,咳嗽了几声,难受地翻了翻身。 那边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虞姬的动作,屏住呼吸,看向这边,看到虞姬一副难受的昏睡的样子,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老八,你有什么话,可以等回去说,二哥和三哥的事,不是咱们两个能插上手的,小心引火烧身!”老九暗暗警告了一句之后,悄悄走到虞姬床边,突然伸手探向了虞姬侧躺朝外的左臂。 不出意外,左臂软绵绵地耷拉着,脉搏更是一片混乱。 殊不知,虞姬刚才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察觉到了老九的靠近,只以为他只是会看一看自己是否真的病重昏迷,却没想到,他竟然会突然伸手探向自己的脉门,若不是她反应够快,抑住了本能反应,再加上左臂原本就大臂臂骨尽碎,神经传达不够迅速,刚才那一下,只怕就会让老九发现破绽。 此时落在老九的眼里,虞姬因为疼痛,难受地皱眉,呼出的热气连他都能感受的到,脸上、身上一层层地出着冷汗,显然若不是有回春妙手,眼看着就要不久于人世了。 老九收回手。 “怎么样?” “按照反应和脉象看,这丫头活不了多久了,真是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要是能活得好好的,那小子怎么会急成那样!” “可是今天咱们跟着他们的时候,这丫头还没有这么虚弱啊,怎么一会儿不见,就成了这样子,难不成只是因为被铁匠铺里的火灰呛了一下?这说不通啊。”老九一边说着,一边目光死死地盯着虞姬的脸,若是一般人,恐怕难以在这样的目光下继续装睡。 “嘿,老九,你是不是跟着二哥太久了,不仅总怕这怕那的,连记性也差成这样了。” “怎么说?” “你忘了,她和那小子今天早上可是从那位那里出来的,那位出手,怎么能没有几个吊命的手段?” 老九点了点头,收回了盯在虞姬脸上的目光,显然,这个理由他还是有几分相信的,再加上脉象和伤势确实如此,现在也唯有这么解释了,但他还是不放心。 “老八,你再跟我到那位那里去一趟。” 第二十五章 隔墙有眼 脚步渐远,出了房间,关门声。 虞姬没动。 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来养成的,她一直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就像现在,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让她如芒在背,她知道,那两个人绝对没有走,还在什么地方盯着她。 真小心啊。 虞姬原本侧躺在床上,面朝墙壁,此时一面快速地喘息,一面微微朝着墙壁又侧了侧身。 “老九,你就是跟二哥待久了,不过是一个丫头,这么小心干什么?” 耳边传来秃子老八的声音,虞姬咳了两声,没动。 关门声。 一秒。 两秒。 三秒。 一分钟。 有人撞开了门! 老九一脚踹开了门,逼近了虞姬,一把掀起了虞姬的被子。 虞姬把自己抱成团,瑟缩着,双眼紧闭,身子不时地抖一下,好像是打摆子了。 老九盯着虞姬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老八不耐烦地催了他好几声,他才松手,被子掉回了床上,说了声,“走吧。” 出门声。 摩擦声。 虞姬想,对方现在应该是在拿了细丝钩子之类的东西,将门栓勾回了原处,还真是不打草惊蛇。 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对方的动静,一边在心里想着之前那两人对神医的称呼,“那位”。 果然能在十年间被称为“千吕三杰”的人,不会仅仅只是一个能救死扶伤还不收平时看诊诊金的大夫,看起来,这位还真的有自己的兼职。 虞姬还在想着,反正做戏做全套,哆哆嗦嗦地又演了半天,中间夹杂着几声咳嗽,刚想翻身,就听见一声,“老九,你到底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只这一声,虞姬“刷”地出了一身冷汗,穿的中衣彻底湿透,手脚冰凉。 好险。 若非是那个秃子老八这一声,她几乎都要掀起被子跳下床,给自己倒壶茶解解渴了。 谁能想到,这二人竟然还没走! 听声音,二人是在门外。虞姬想起,这房间的窗户都是木雕纸糊的,心想,这是把窗户纸给戳了一个洞?可如果留下这个洞,难道就不会被发现有人窥视过吗? 而且听声音,传来的方向好像不是…… !!! 虞姬惊得差点就睁开了眼睛,声音传来的方向竟然是在自己的头顶! 他们竟然是在自己的隔壁,然后在自己头顶的那面墙壁上凿了个洞! 怪不得她觉得这种不安的感觉一直没有变淡,怪不得她下意识地闭着眼睛继续演戏,怪不得她觉得声音像是在自己的耳边炸响! 而下一秒,虞姬更加觉得手脚冰凉。 他们要待到什么时候? 如果他们一直待到庾橼兄回来,那岂不是…… 虞姬一边努力地维持着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昏迷不醒的病秧子,一边在脑袋里飞快地想着对策。 怎么办?! 这下,虞姬头上的冷汗有一半不是装出来的了,真的是急得满头大汗。 她之前吃下了让神医帮着配的药,做出了伤重不治的表象,而按照自己现在这样子,一会儿庾橼兄回来的时候,自己是绝对不应该醒来的,可如果不醒来,她要怎么提醒庾橼兄,有人在监视? 不用别的,按照这个老九的疑心,只要庾橼兄进来的时候叫一声虞姬,那就全完了。 越想越着急,可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她连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担心都不能……翻来覆去? 灵光一闪,虞姬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虞姬让自己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脸色因为呼吸困难而变得赤红泛紫。 “老九,这毛丫头不会就这么死了吧,要真是死了,那可怪可惜的,啧啧。”老八又说话了,这次,老九没有堵他的话,只是不说话,也没有赶过来给虞姬探脉。 虞姬心中暗叹,他们都在等,都在耗,耗到对方露出破绽,耗到对方先扛不住,这老九也真是个人物,连对自己这么一个14岁的黄毛丫头也怀着这么大的戒心,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 虞姬自认半分破绽也未曾露出,可还是被对方如此警惕,只能说明,对方实在并非常人。 幸好的她的本意,原本就不是为了让对方自己走过来,她也是为了等,为了等一个机会。 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一直竖着耳朵的三个人都听见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这几声脚步声,却牵动着三个人的神经。 这时候,虞姬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没有露出破绽,怪不得老九一直怀着戒心,原来自己犯了一个异常明显的错误。 门栓! 他们亲眼见到庾橼兄和自己进入客栈之后狂奔出去,而他们随后进来时就看见自己发病倒在床上,而庾橼兄已经出去了,显然门栓不会是他带上的,那么门栓是谁上的? 当然是她自己。 她没想到,自己随手的一个动作,却是让老九起了深深的警惕,一系列的怀疑和试探,虞姬现在终于找到了源头。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门栓。 之前犯下的错,已经弥补不了了,她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毕竟逼近门口的脚步声告诉她,已经没有让她慢慢去想的时间了。 推门。 显然,有门栓阻挡的门并没有被打开。 静。 虞姬加重了自己的喘息声,伴随着又重又哑的咳嗽声,不像是在刻意地提醒着谁小心什么,倒像是自然而然的病发。 越是这时候,越是一步都不能错。 “咣咣咣——”一阵无比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紧接着的是庾橼兄无比焦急的喊声,“小妹!小妹!你还好吗?!” 当然没有人回答,听在庾橼兄耳朵里的,只怕就是虞姬沉闷的咳嗽声。 虞姬提着的心一直都没有放下,她知道,这第一关他们算是勉强过了,庾橼兄不愧是庾橼兄,反应不可谓不快。 可这和不在计划之中的第二关,却未必好过。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她从来都是个赌徒。 赌命,正是她所擅长的。 “砰——”不出所料,庾橼兄一脚踹开了门,狂奔到了虞姬的床边。 “小妹,小妹!”庾橼兄焦急地唤了几声,轻摇了虞姬几下,仿佛视若珍宝般的舍不得动,但又不得不叫醒她一般。 好演技。 虞姬在心里赞叹了一句,她只希望庾橼兄和她的高默契和高演技能一直维持下去,千万不能出错,现在的他们如同于高空万米走钢丝,真的一步都错不得。 火候到了。 虞姬悠悠转醒。 猛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呼吸弱不可闻。 “小妹!!!” 第二十六章 喝点小酒 神医处,内室。 “哼,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拿着我的药不会安分,你们不是刚来千吕吗,怎么会惹上那十三个小鸡崽儿?”显然,和虞姬猜测的一样,能被黑羽十三鹰在背后都不敢直呼姓名,只敢称呼“那位”的存在,又怎么会是个普通的大夫?一进了内室,身后尾随着的三个人就都毫无踪迹了。 “非也非也,不是我们惹上了他们,是他们非要招惹我们,那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说不得,只能你死我活地斗一斗了。”虞姬接过神医手中的湿布巾,擦干了嘴角的血迹,随后,讲了讲他们之间的“孽缘”,以及在庾橼兄走了之后发生的事情,说完之后,还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还别说,咬舌头真疼,那么一大口血,我也能拿个影帝了。” 这次,神医显然没有管虞姬说的影帝是什么,只是在听完虞姬说的之后,随手抓了几味药放在了药碾上,开始碾药。 “这黑羽十三鹰看起来不像是好对付的,听你一说,这个老九还真是个人物,只因为一个门栓,就这般小心谨慎,屡屡试探,若是想打入内部,只怕更是难上加难。”庾橼兄摸着脸颊,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还不算正式开始,及时抽身也来得及,所以……是变,还是不变?”虞姬将那湿布巾翻折了一下,抹了把脸,再一抬头,顿感神清气爽。 庾橼兄看了一眼虞姬,眸色深了深,“我以为你是个一条道跑到黑的人。”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需要实力的。”虞姬像是没看到庾橼兄的眼神变化一样,继续说着,“就算是个概率问题,概率太低,以一搏九,有这个必要吗?” “你怕了?” “我只是在问你。” “你怕了。” 两人都像是在答非所问,而一旁还在碾药的神医则是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都不过是十四岁的少年少女,可这说话做事,却好像是三十好几的人一般,也是有意思的很。 两人对视许久,虞姬突然笑了,“笑话,我活这么大,还从未领教过什么是怕!” 庾橼兄也笑了,“你不怕,我自然也不怕,既然都不怕,那就有意思了。” 做事情最忌讳的不是做事前瞻前顾后的考虑,而是做事前欠考虑,做事的时候再前怕狼后怕虎,那才真是糟糕透了。 “你们说完了?”神医插口,脚下也停止了碾药,站起身,将碾好的药一股脑地放进了那边火上架着的药罐子里,瞬间,这药罐子里的白水就成了绿水,颜色碧绿透亮,好似一大块翡翠,虽然在虞姬的认知里,好像毒药才是这个颜色,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幸运,要喝这东西。 “神医,俗话说得好,见者有份,所以你也得出一份力。”虞姬这话说得可谓是掷地有声,可另外两个人却一个是嘴角抽搐,想笑又没笑出来,另一个是瞠目结舌,目瞪口呆,显然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见、见者有份?”神医用他职业道德打赌,从来没听说过见者有份还有这个意思,一时间,神医还处于茫然的状态,身前药罐子里的“毒药”都翻滚得快要爆炸了,他都无动于衷,只有脸色变化得像千吕城的天气一样快。 “是啊!”虞姬说话的语气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见者有份”四个字带给对面这两位仁兄的冲击,“神医,你看,俗话说得好,所谓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世难求对吧,现在你的知心有难了,你怎么着也不能坐视不管吧。” 庾橼兄偏过头去,嘴角抽搐,不忍直视,虞姬这是满嘴跑火车的劲儿又上来了,神医,你自求多福吧。 神医才缓过劲儿来,他这辈子,哪儿遇见过跟他这么贫的?那些人,哪个不是尊他敬他畏他怕他,多少人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这么多年了,他还真是第一次遇见像虞姬这样的。那个“见者有份”他就不说什么了,后面还问他“对吧”?他差点没被这个“对吧”气得一巴掌把她给轰出去。 不过他最后还是笑了出来,这么有意思的人,他多少年没见过了,轰出去怪可惜的。 说实话,他对虞姬还是很有好感的,忽略年纪的话,她应该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相处的感觉最像他朋友的人了。 “你想让我怎么帮啊?” “嘿嘿,别的不要,就跟你要点消息。” “那几只小鸡崽儿的?” “对的!”虞姬显然没觉得这称呼有什么不对的,想想便觉得难对付的黑羽十三鹰被对方叫做小鸡崽儿,她只是觉得够有趣的,而庾橼兄虽然也早就察觉到了这个神医的不一般,但显然,对方身上并没有“针对、敌意、动手”的气息,他便也就跟着虞姬借借光了。 “我看你们两个身手都不错,怎么,不考虑考虑直接杀上门去?”神医揶揄地看着虞姬和庾橼兄,说出的话却让虞姬一阵气结。 “神医,你竟然叫你的朋友去送死,也恁的不仗义了!”虞姬理直气壮地指责神医的不仗义,丝毫没有考虑到,他们现在其实是三个只见过两面的人。 神医听到“朋友”二字的时候,不由得浑身一震,随即笑了,她倒是比他痛快的多,这就把他当朋友了? 被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说是朋友,他也没否认,也没拒绝帮忙。那几只小鸡崽儿算什么?他忽然想看看,这两个很奇怪的家伙能干出点什么大事来。 给治伤,给配药,给情报,神医还是很仗义的,这是虞姬心里的想法。 这天晚上,又是三人一起在神医家里吃的神医做的饭,还喝了点小酒,那滋味,简直妙不可言,虞姬只觉得,自己从未喝过这么又香又烈的酒。 喝酒的时候,显然她忽视了,明明之前神医听到她要喝酒的时候还是气得直跳脚,大呼“不治了”的,怎么今天会这么大方地让她喝酒? 而到了第二天,才算是有了答案。 第二十七章 兜里无银三百两 这世上有一种酒,喝下后,筋骨如初。 一夜后,虞姬一声大吼,叫醒了另外两个同样宿醉的人,惊飞了停在外面树上的栖鸟,一时间,神医的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 左臂的这一下彻骨的剧痛瞬间把虞姬从宿醉中叫醒,手段简单粗暴,十分有效。 庾橼兄冲进屋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虞姬躺在床上,盯着自己举起的左臂一动不动。 “怎么了?疼得厉害?”庾橼兄现在别说衣衫整不整了,他根本连中衣都没来得及穿,听见虞姬的喊声就冲过来了,现在还裸着上身,虽然称不上是有碍观瞻。 “不疼。”虞姬心里有着难以言表的震惊,话都快说不明白了,“不疼了!” 庾橼兄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他看见虞姬摔着胳膊,刚想伸手去拦,才突然反应过来虞姬说的不疼了是什么意思。 “好了?!” “好、好了。”原谅虞姬到现在还没缓过来,这是她第二次真正地感觉到,这是个神奇的世界。第一次是那两只狐狸出现在自己面前,而这次则是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而庾橼兄也才发现,自己跑过来的时候步伐完全不受影响。他捶了捶自己的断腿,丝毫没有受伤的痕迹,连将养痊愈后的酸胀感都没有。 两人在这里一个看胳膊一个看腿,这时候,神医才姗姗来迟地趁着懒腰,出现在了门口,一边还拿着白布巾抹脸,好不惬意。 “是好酒吧?” 明知故问。 “神医,你不会真的是神仙吧?昨天,晚上我就喝了那么一小碗而已啊!”虞姬一把拽住神医的衣袖扯着道。 “糊涂!瞎说!仙人都是大能者,我不过区区、区区一个大夫,怎么敢妄称神仙?切勿妄言!”神医显然对此颇为忌讳,脸上的神色是虞姬从未见过的严肃。 “知道了知道了!”虞姬才不在乎什么神仙不神仙的呢,反正她又没见过,“神医,你给我喝的真的是酒吗?可别是什么你珍藏多年的天材地宝白白浪费在我身上了。” 这个人情是欠定了,其实不消说,虞姬心里对这酒的价儿也有所估量。 神医伸手。 “啥意思?”虞姬不解。 “承惠,白银三百万两!拿来吧。” 我倒! 虞姬脸都快皱成包子样儿了,她现在兜儿比脸都干净,别说三百万两,就算是三百两她都拿不出来。 庾橼兄忍笑,不知道为什么,他挺喜欢看虞姬吃瘪时候的样子,看着,就让他觉得心旷神怡,一身轻松。 虞姬出其不意,突然踹了庾橼兄一脚。 庾橼兄刚才还忍笑忍得辛苦,哪里注意到了虞姬的动作?这一脚算是挨了个结实。 “你!唉……”这下轮到庾橼兄一脸哭笑不得的苦闷脸了,虞姬劲儿倒是没用多大,可这裤子上的一个明晃晃的鞋印只怕是得在上头待上一会儿了。 那面神医也一下子乐出了声,收回来手,显然刚才的三百万两承惠不过就是在打趣虞姬罢了。说实在的,和这酒相比,三百万两实在不算什么。他酒都给人喝了,要那一坨阿堵物又有个屁用?! 在神医处是一片欢声笑语神采飞扬,出了门之后,立时便是怎生得一个愁云惨淡了得。 “原本还想来个智取十三鹰的好戏,结果这如今,却是光景变了哦~”脸上愁云笼罩,不妨碍虞姬心情不错,一边装着弱柳扶风,一边嘴里说着俏皮话儿。 庾橼兄表面上一副担心心疼的悲痛表情,好像正强自欢笑,陪着小妹说话,可实际上他说的却是,“真是难为你了,不仅得扮个女人,还得扮个弱女子,深表同情。” 都是一派的好演技。 两人一面走着,一面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身后跟着的、和已经偶遇了好几次的这几位,在神医那儿领教了十三幅妙手丹青之后,现在再看这几位,头上已经顶了几个红色的大字。 虞姬觉得十分有趣,这算是被鉴定了之后的NPC吗?老八、老九、老十二,啧,这名字也太逊了,她还以为得是什么“黑羽十三鹰之老八!”之类的呢。 心里在腹诽,可演技却一点儿没落下。 走在街上,这些叫卖声、说书声、吆喝声一直往耳朵里面凑,好不热闹。 天色尚早,又是冬日,街上的人却穿什么的都有,有布衣短打的,有锦缎棉袍的,还有长衫罩裘衣的,他们两个穿着这新手布衣,披着毛皮拼接的小氅,看起来好像也不怎么奇怪了。 “大哥,我、我想吃那个。”虞姬怯生生地看着一个扎满了糖葫芦的串靶子,咽了口唾沫,小心地拉了拉庾橼兄的袖子,眼睛一直盯着那堆移动的糖葫芦,越看越忍不住咽口水。 “好,大哥给你买!”区区一串糖葫芦,庾橼兄却像是咬着牙才下的决定一般。 “小哥儿,我要一串。”庾橼兄从怀里摸出一角碎银,拿手指蹭了蹭,糖葫芦小哥儿接了过来,找给了庾橼兄二十文钱。 “小妹妹这么可爱,我给你挑个个儿最大的,给!”说挑最大的,他倒也不食言,真挑了最大的,颗颗红得晶莹剔透,不像糖葫芦,倒像是一串红宝石。 这糖葫芦小哥儿的做派,看起来倒是比庾橼兄还爽快些。 尤其是在庾橼兄转过身,扶着虞姬吃糖葫芦的时候,嘴里嘟囔着这什么糖葫芦竟然要十文钱怎么不去抢云云。 一个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角色,一个囊中羞涩,却要养家糊口的角色,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有诱惑力的身份呢? 趁虚而入,趁火打劫,趁人之危……这十三只黑毛怪里面,总有一个读过点书的吧。 这千吕城分为内城和外郭,比起内城的秩序井然,外郭显然就是贫民窟一般的混乱之地。 神医说,若是在这内城里杀人闹事,是没有人敢做的,但若是在外郭,就没有那么严了,只要你足够强,只要你有办法摆平,那就一切随你心意。 等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到外郭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虞姬掐指一算,今天正宜动土,见血,杀人! 第二十八章 假戏救真人 “小妹,大哥对不起你,住不起城里的客栈,只能在这腌臜地方委屈几天了,不过你放心,等这毒瘴散了,咱们还回山里,到时候,等你的病彻底好了,唱歌给哥听,咋样?” “大哥,其实这里也挺好的,不像城里那么吵,就像回到了山里一样,省些钱,大哥再给我买糖葫芦吃好不好?”虞姬笑得眉目弯弯,尚显病容之色的脸上,却因为这样的懂事而显得可爱。 一个身形魁梧的哥哥,牵着一个体弱多病的妹妹,这样的组合在这千吕城的外郭中并不少见,但这里的人却都打量着他们。 虞姬好像有些害羞,把脸躲在了哥哥的身后,实则在暗中打量着这些形形色色的人。 突然,虞姬眼角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再细看那边情形,却是眉间一紧。 怎么办! 虞姬拽了拽庾橼兄的衣角,“大哥,咱们歇歇脚再走好不好?” “好,咱们找个茶棚休息一下再走。”庾橼兄在周围寻找着茶棚的踪影,他知道,虞姬不会无缘无故地说歇歇脚,那就一定是有不能明说的理由,所以,他只是佯装在寻找周围能歇脚的地方,而显然,他也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形。 猎户大叔。 两人往茶棚那边走过去。 “大哥,你看!那边在打人!” 虞姬好像刚刚发现一般,拽着庾橼兄的袖子,“大哥,那个人好可怜,救救他,好不好?” “小妹,这不是咱们能管的事。” “可是大哥,那个人真的好可怜,一定好疼的。”虞姬完全是一副不忍心再看的样子,看着庾橼兄,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哥,你最厉害了,帮帮他好不好?” 庾橼兄仿佛是受不了小妹的哀求一样,一咬牙,“行,我帮。”说完,便站起身,朝着那边走了过去,大喝一声,“住手!” 那些原本站在旁边看热闹的人纷纷看了过来,里面的人也停了手,看过来,好像要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你是谁?没看见我们在这里教训人呢吗?识相的,趁早滚开,看你是个生面孔,我们可以放你一马,你若是再不识相,那休怪我们兄弟把一起教训了!”李三原本不想跟这个管闲事的废话,但看庾橼兄的身形,先是心里有些发憷,再者说,像他这样混江湖的,最厉害的可不是身手,而是眼力。他从未见过庾橼兄,也辨不出他身上的衣服是哪里的样子,一个外地人到这里来,还敢管这样的闲事,只怕不是好惹的。 和李三一伙的几个人都觉得有些惊讶,他们听得出,李三这是主动退了一步,难不成,这人还是个厉害的主?要知道,三哥可不是随随便便只见人一面就服软的。 而这一伙人不知道的是,庾橼兄不说话,其实是在打着腹稿。 他将自己现在扮演的角色在心里过了一边,拿捏了几下,才开口说道,“休要再说,快快放人!不然,就让你看看爷爷的本事!” 这几句话下来,倒让李三松了口气,对庾橼兄看轻了几分。 是个有勇无谋的,哼,像这种没脑子的,他力气再大,还能大得过他们这么多人? 李三心中怯意尽消,招呼了身边兄弟,“兄弟们,先别管那个醉鬼了,有人要让咱们好看,那咱就试试他的本事,称称看,他到底有几斤几两!” 庾橼兄偏过头,看了虞姬一眼,看着虞姬紧紧攥着衣角,嘴角一勾,抬手把上衣一脱,往腰间一系,脚一蹬地,竟是率先朝着李三等人杀了过去。 他不知道猎户大叔有多少本事,可多少也是个修炼的壮汉,又常年打猎,听他们说“醉鬼”,只怕是趁他酒醉昏酣之时动这拳脚吧,但这些人为何要对一个醉汉动手,若要些财物,只需趁他昏睡时窃去便是,何必将人按在地上暴打? 庾橼兄心中有诸多不解,可当初蒙猎户收留招待,算得上是半个朋友,无论如何,不能见人被暴打而不施援手,这可不是他的作风。 李三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见一个碗大的拳头瞬间在他眼前放大,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来去,却被这一拳惊摄住,没得动弹,正正被一拳放倒在地,左眼窝瞬间炸开了一片姹紫嫣红。 其他几个见李三连反抗也没有地直接一声“哎呦”被放倒在地,心下已经生出了想要逃跑的冲动,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事情没办完,可钱却已经收了,信誉总是要的,再说,看这莽汉的架势,只怕不敢下死手,那他们兄弟几个,拼一回,他们还就不信了,他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这小子一个! 这时候,这几人的心倒是齐,想法也都差不多,就是吃定了庾橼兄不敢下狠手。 王二狗想通这些后,一咬牙,高喊一声,“兄弟们,这小子趁三哥不备,咱不怕他!上!打他!” 庾橼兄不禁多看了他一眼,这人可惜了,是个无所事事的坊间混子,要是扔在战场上,或可有一番作为,是个当伍长队长的好材料,还知道打心理战呢。 心里想着许多,手上却一点没慢。 他这副身体虽然只有十四岁,可已经锻炼成了个好架势,格斗相扑技巧他都算精通,这几个瘦得跟鸡崽儿似的家伙,哪里是他的一合之敌,不过几个呼吸间,已经在地上躺成一片,哀嚎不止。 庾橼兄走过去,有些嫌弃地扛起了猎户大叔,和虞姬一起,在附近找了个有些简陋的客栈,开了两件房,将人扔了进去。 “唉,救了个麻烦,还带了回来,真麻烦!”庾橼兄抱怨了一句。 “大哥,你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大侠!嘻嘻,我就知道,大哥最厉害了!” 庾橼兄和虞姬给猎户大叔勉强擦洗干净,露出青青紫紫的脸,而猎户大叔此时还在床上酣睡未醒。 “大哥,这个大叔究竟喝了多少的酒啊?被打成这样都没醒过来,真厉害!” 而等到晚上,庾橼兄和虞姬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觉得彻底安静了好一会儿之后才低声交流。 “被人下药了?” “应该是。酒气不算很重,按理说,不该醉成这样。”巧的很,他们曾在一起聊过酒,他的酒量,他们还算是有所了解的。 “这事有鬼。” 第二十九章 你算计我 “现在猎户大叔还……” 外面突然传来了打更声,还有更夫的喊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话音戛然而止,虞姬朝着庾橼兄的方向翻了个身,“大哥,我冷。”说着,便又靠近了庾橼兄一点。 没声音,好像是睡着了。 虞姬也不说话了,没一会儿,两人的呼吸都渐渐平稳放缓。 天蒙蒙亮的时候,虞姬竖起耳朵听了听,“大哥,你昨晚怎么不理我。”敌人太狡猾,昨天晚上明明已经离开,却又突然折回,也不嫌麻烦,要不是昨天更夫经过,窗户上出现了来不及躲开的一个影子,说不定就直接暴露了,这样的事说不定还有多少,她二人便只好兄妹相称,也省的露出马脚。 “昨天?大概是白天打一架太累,睡过去了。”一边说着,庾橼兄还一边打了个哈欠。 “你骗人!以前你白天打死两头野猪,晚上还能跟芸姐上屋顶看星星,我才不信你昨天睡过去了!” “诶!”庾橼兄忙捂虞姬的嘴,“不能说!芸姐惹上麻烦了,咱们不是说好,不要再提他们了吗?!” 虞姬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气势软了软,“知道了大哥,我就是忘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过大哥,芸姐一家到底惹上什么麻烦了,怎么会突然这样?” 庾橼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之前偶然听见那黑羽十三鹰要找芸姐的麻烦,咱们就快马加鞭去告诉了芸姐,可还是晚了一步。之前芸姐就说,她可能要有一劫,没想到还是没逃过。” 窗外有两个人,走了一个。 “别说这些了,咱们下去吃饭吧。”庾橼兄提议。 “太好了大哥,我都快饿死了。” “你要是昨天不吃那串糖葫芦,怎么会这么快就饿了?之前在神医那里吃了那么多,我都替你觉得丢人!” 虞姬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神医伯伯的饭好吃嘛。” “人家治好了你的病,大哥还在想怎么报答人家,你可倒好,我看,那天桌子上的菜,都进了你的肚子了!” “大哥!”虞姬跺脚,显然是被庾橼兄说得不好意思了。 “好了好了,哥不说你了。”原本在调笑虞姬,此时神色却有些愧疚,“也是哥没能耐,别说报答神医了,连让你每顿吃饱饭都做不到……”庾橼兄狠狠攥紧了拳头,“唉!我真是没用!” “大哥!你别这么说!爹娘走得早,是你一手把我拉扯到大的,我又从小体弱多病,他们都劝你扔了我,可你没有。有你一口吃的,就一定有我一口,你为了给我治病,腿都摔断了,还非要去打老虎,差点连命都没了。你要是再说什么没用的话,那、那我就去死好了!” 一时无言。 “走吧,去吃饭吧。”庾橼兄叹了口气,把虞姬垂下来的一绺头发掖到了耳后,带着虞姬下楼去了。 窗外人影晃动,消失。 “第二个巷子。”庾橼兄看着窗外人影的消失,终于找到间隙,简单地说了句话。 虞姬摸了摸藏在衣服里的一把小刀,舔了舔有些干的嘴角,终于要开工了,就是不知道这把拿来削梨子的刀,够不够锋利! “店家,来半斤牛肉,两屉大包,两碗米粥!” “好嘞!” 没一会儿,都已上齐。 老九带了个不怎么显眼的毡帽,独坐右后侧的一桌,若是一般人看过来,根本看不出这位竟是黑羽十三鹰的九爷。 或许是听见了庾橼兄和虞姬的对话,老九背对着两人而坐。 “两个馒头,一个豆汁,两碟小菜。”老九低声吩咐,小二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可也没觉得什么,还是热情地应了声“好嘞!”转身就去了后厨。 老九要的简单,两分钟,小二就举着一个盘子过来了,摆盘上菜。 虽然是小店,但这个店小二的服务还是到位的,老九点了点头,摸出了一角银子,习惯性地赏了小二。 小二一愣,随即兴高采烈,脸上笑容无比灿烂,“谢爷赏!” 老九点点头,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小二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突然看见这位出手大方的爷又朝他招了招手,忙乐颠颠地过去。 “爷您有何吩咐?” “附耳过来。” 老九在小二耳边低声吩咐几句,小二脸上突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老九又摸出了大概二十两银子,店小二一咬牙,同意了。 老九背对着虞姬二人,他看不见虞姬二人动作,虞姬二人也看不见他有何举动。 小二悄悄应了一声走了。 老九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极细的发簪,挨个试了一遍,连一碟萝卜都不放过。 银针没有变色,无毒,可以食用。 监视人不是个简单的活儿,累,而且麻烦,他本来扮演的就是老二手下第一智囊的角色,身体远比不上老八他们,监视人这事,怎么也不该是他来做,可昨天晚上老八不耐烦,先撤了。 他本来想阻止,可一想,也就任由老八去了,反正他留在这里,只怕更会坏事。 没想到的是,今天早上监听,竟然听见了一个不小的秘密,老十二被他派过去通知大哥他们了。 老十二也不是个有脑子的,监视这事,还是只能自己来。 老九咬了口馒头,夹了块萝卜块,就了口豆汁,偷眼看了看那边小二给自己做了个手势,算是放心了。 又装作簪子掉在了地上,捡簪子的时候打量了一下虞姬那一桌。 庾橼兄背对着他,完全看不见动作。 虞姬侧身也背对着他,不过勉强可以看见,这小姑娘食欲不错,吃得很欢乐。 他又放心了一些,如果是发现了他,或者是心怀算计,大概是不会吃得这么毫无顾忌畅快淋漓的。 若是虞姬知道老九的判断标准,只怕真是要大笑三声,都要开工干活儿了,怎么能不先填饱肚子? “大哥,我吃完了,咱们去看神医伯伯吧!”虞姬拍拍肚子,说实话,她没有吃很多,毕竟,她赶时间。 “好,咱们走吧。” 两人起身结账。 “承惠您呢,三十七文。” 庾橼兄摸出了一角碎银,递给了小二。 “我该找您十三文钱,您拿好。” 两人出门。 “下次再来啊您!”小二还在身后大声招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第三十章 我算计你 出了门之后,庾橼兄撕下来一片衣袖,揣进了怀里。 “明知道你我要去神医那里还敢耍这些手段,这条去神医家的路,只怕是不好走。”虞姬笑了,老九找的这个店小二演技实在太差,想也是第一次做这事,眼睛一直往找的那几枚钱上瞟,生怕别人不知道钱上有鬼一样。 “这条路既然不好走,那就正好换一条路走。” 第二个巷子,是个好地方。 “大哥,我还想吃一串糖葫芦。”说罢,虞姬就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庾橼兄,不出意外的,庾橼兄败下阵来。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庾橼兄刮了一下虞姬的鼻子,“走,哥给你买糖葫芦吃,走喽!” 两人带着老九这条尾巴,就这么,为了买糖葫芦,并没有走最近的那条大路,而是绕去了另一条小街,路过了第二条巷子。 老九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眼见着虞姬二人进了第二条巷子,他便心有不安,天性谨慎小心的他本觉有诈,却听见里面传来了一声,“糖葫芦嘞!又大又红的糖葫芦嘞!” 老九松了口气。 一道从天而降的白光刺得双目难视,老九忙抬手侧头,血光四溅! 一截断掌在地上滚了几滚,地上一片血污。 老九不愧是黑羽十三鹰之一,就算身手弱鸡的很,这生死关头已够狠辣,舍掌保命,意识到自己被袭击的那一刻便对自己下了狠心,下一秒,转身就跑。 可惜,背后的路也被人挡住。 老九捂着断掌,突然整个人扑在了地上,挣扎不起,口中冒着血沫,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虞姬和庾橼兄猜得到他心里的疑问,可两人没有给他答疑解惑的义务,虞姬也没有等着他咽气的耐心,走过去,掏出那把削梨子的刀子,抹喉。 刀还不够快,血溅了一脸,虞姬还是面无表情,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不眨眼。 “干净了,走吧。”虞姬将老九身上藏着的东西从头到脚摸了个干净,又随手撕下了老九的外衣,擦了擦脸。 两人看似慢实则快,杀人便退,丝毫不拖泥带水。 等两人翻出了巷子,才隐隐传来庾橼兄的声音,“刀法不错,力量不足,还得练。”算是对虞姬表现的总结陈述。 “哈哈哈,庾橼兄的口技我是甘拜下风。” 第一个人。 “剩下十二个,应该已经有斥候在来这儿的路上了,就是不知道来了几个。”虞姬和庾橼兄从巷子翻过去之后的那个作坊里顺了两个斗笠,再加上外袍掖在腰间,一身短打,颇有几分古侠士的意思。 “这第一局打的是对方无视,第二局打的是对方轻视,真正难打的是第三局,保持警惕,若是正面交手,十三鹰只怕未必好对付。”庾橼兄到底被虞姬猜测在现实是杀手的人,从这些方面看,庾橼兄倒是经验十足。 “放心,爷也不是吃素的。”虞姬这时候要是刀在手上,只怕就要习惯性地耍个刀花了。 庾橼兄无奈,不过这段时间异常丰富的经历告诉他,虞姬只是现在说说而已,真动手的时候,她比谁都周密冷静,也便由她去了。 这第二条巷子是一条四面漏风的巷子,两边没堵,被另外两条巷子横插,旁边住户少,大多是工坊和废作坊,晚上的这里只怕除了守夜的就没别人了,若说是杀人放火装神弄鬼,倒是处绝佳的地方。 两人刚刚从这条巷子消失不久,就有三个人出现在了老九被杀死的那个巷口处,他们头上的红色大字正是老八,老十二和老十三。 刚来到巷口,他们就闻见了一股刺鼻而又新鲜的血腥味,三人心中都生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们都知道,老九那庄稼把式的身手,是绝对不会主动动手的,那这血…… “是九哥!!”老十二眼尖,看见了隐隐躺在巷口一拐角不远处的老九,大吼了一声,三人均是心神一震,忙跑了过去。 跑到近前,三人又是心神剧震。 “一剑封喉!!”上前查看尸体的老十三喊道,心中惊讶万分,他们从未想过,有人敢在千吕城对他们动手,这无异于是在挑衅整个黑羽十三鹰的尊严。 “好家伙,虽然我平时看他也不顺眼,总想着教训他一顿,可他真被人杀了,他NND,怎么好像有人骑在老子头上拉屎呢!”秃头老八还是老样子,有什么说什么,咋咋呼呼的,虽然他平日里和老九没什么交情,还总看他不顺眼,可他这一死,那就是有人在打他的脸了,他秃头老八能忍?! “十三,不是一剑封喉,你看!”老十二虽然总被老九认为是没有脑子的,但事实上他可是十三鹰里观察力数一数二的,在其余两人都被老九的尸体吸引和震惊的同时,他最先看到了不远处老九的半截手掌。 “老十三,能看出是先杀的人,再砍的手,还是先砍的手,再杀人的吗?”老八走过去,捡回了老九掉落的半截手掌问道,虽然老八没脑子,但论身手,他还是很可以且很感兴趣的。 十三鹰摇了摇头,“不行,间隔时间很短,工具又没带在身边,靠眼睛,还看不出来,不过能看得出,是一种武器,但未必是一个人。” “哦?怎么说?”老八感兴趣了。 “八哥你看,砍去九哥手掌的这一刀,干净利落,连皮带骨,削面都非常平整,显然持刀之人力气不小。而九哥脖子上的致命一刀,看似细似剑痕,但却出刀速度略慢,导致在入刀处有尖角出现,细看之下,在刀痕周围也有小皱褶,若是削去九哥手掌之人所为,必不会如此,一定是一条极细的血线,甚至没有半点血迹溢出才对。” 若是虞姬二人在此,听见十三鹰的这一番论调,必定会大呼高手,简直可以改行却做仵作了。 的确,第一刀,也就是削去老九手掌的那一刀,是庾橼兄出手,而最后老九脖子上的致命一刀,是她出手,说是武器一致,其实也没错,因为都是削梨子用的刀子,自然相差不多。 “等等,老十三,你说,老九是被刀杀死的?”老八抓住了重点,“不是用剑的吗?”刚才他还在脑中回想,谁有这个能耐杀死谨慎的老九,谁有这个胆子敢挑衅他们黑羽十三鹰,谁是用剑的人,可现在却听见,十三说是个用刀的。 “对,不是用剑,从伤口上就能看出来,虽然细,但不是剑,而且看断手的皮肉撕扯处能看出,应该是刀刃极细的短刀,甚至是飞刀之类的东西。” 老八点点头,对于老十三的判断,他还是相信的。 “那,有没有可能是那兄妹二人?!” 如果不是用剑,而是用短刀的话,那么首当其中,最有问题的,当然就是老九一直以来跟踪的对象! 第三十一章 杀人者有三 三人讨论不久便决定,让老十二回去报信,老八和老十三留下来,会会这杀害老九的贼人。而为什么是秃子老八和老十三留下来呢?老八因为武力值在那儿自然不必多说,而老十三留下来自然也是有理由的。 老十二转身回去给大哥他们报信了。 “老十三,你快点,施展施展你那狗鼻子吧。” “……八哥,我那是五行宗秘法,无极追踪术,不是狗鼻子。”老十三无奈地辩解。 “行了行了,你成天秘法秘法的,除了找个人,就是偷个东西,哪有能真刀真枪用的上的?”老八对老十三的这些“秘法”表示颇为不屑,不过他也承认的是,有的时候,尤其是在抓人追击的时候,带上老十三的确方便许多。 “八哥,你再这么说,那我可不找了啊。”老十三虽然脑子不算太灵光,但和这个他们兄弟十三个公认的根本不带脑子的老八比起来,他还是自认要更胜一筹的,“你看看,这里巷子这么多,我要是不找,嘿嘿,我估计你今天这场架,是打不上喽!” 老十三可是知道老八为什么会在刚才讨论的时候非要留下来,他根本就是手痒了,想杀人了。而他和老十二也觉得,第一,对方再厉害,也不可能打得过老八,毕竟这千吕城里面,除了那些来来往往的修士和那些早就传开了的潜修者,论打架杀人,能排在老八上头的,人虽然不算少,但绝对没有用小刀的,再看着藏头露尾的作风,定然不是高手。第二嘛,论这个轴劲,他们两个可没人有信心能拗得过老八,万一这货脾气一上来,恐怕倒是坏事,莫不如先从了他,去找大哥报信,这短短的半个时辰,老八根本不可能出事,到时候等大哥他们一来,就不怕老八不听话了。 老十三将这番话同老十二一说,兄弟俩一合计,觉得就这么办吧!于是,这才留下了老八和老十三在这儿,而老十二则悠哉悠哉地回去报信去了。 且说这老八听了老十三这话,瞬间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瘪了,显然,老十三拿住了老八的三寸。不过,这老八服软的办法倒是蝎子耙耙——独一份!别人服软,都是软语相求,他倒好,服个软,也要做出个吃人的样子来,完完全全的色厉内荏。 “老十三!你要是再在这儿磨磨蹭蹭地害老子今天杀不了人见不了血,那老子就要你好看!快找!” “是是是,我马上找马上找。”老十三脑子灵光的也很有限,也没看出老八这是色厉内荏,毕竟老八脾气爆,前几年还总有把人脑袋拧下来的爱好,他看着都胆寒,谁知道这个老八什么时候脾气一上来,六亲不认,再把他的脑袋也拧下来,他找谁哭去?他可还没活够呢。 老十三手上掐了个法诀,口中低声念了几句,面前就浮了一条细细的红线,朝着前面的一个拐角飞速延伸。 “八哥,你也知道,这无极追踪术只能跟着对方走的路线走,所以你可别急,咱们得找一会儿。”老十三解释了一句,生怕这秃子老八不耐烦了。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啰嗦!”老八拽着老十三就撒丫子朝着红线延伸的方向跑了过去。 拐了两个弯之后,在一个十字巷口,红线纠缠在一起,好像一团乱麻,两人都看得眼晕。 老八一薅老十三的领子,“人往哪边跑了?!” 老八怒了。 往往越是没脑子的人越讨厌复杂的问题,而像老八这样既没脑子脾气又爆的人,遇见此类问题的表现就是,发飙。 “八哥松手!松手!”老十三挣扎着,这货力气太大,差点把他勒死在这儿,“咱们被发现了。” 老八松手,“被发现了?” “咳咳!”老十三大口呼吸了几次,这才缓过来点意思,“是啊,对方这是早有防备,带着咱们兜圈子呢。” “为啥子?”老八智商欠费。 “八哥,对方有必要在杀完人之后,还在这小巷子里绕来绕去吗?对方之所以绕来绕去,就是为了迷惑咱俩,让咱俩找不到他们?” “那咋办?”老八急了,他必须得敢在大哥他们来之前找到人,要不然,可真没他什么事儿了,“老子不管,你必须把人给我找出来!要不今个老子就那你开荤!” 老十三也被老八唬了一下,心里一颤,老八可是个嗜杀的疯子,现在这样,明显是想杀人想疯了,他可得离他远点儿。 “八哥,要不然这样,我算了算,你看,这红线往这两个方向延伸,而这巷子一横两纵,咱们可以分头行动,掐着一条横的找两条纵的,一旦发现敌人,就能把对方堵死在里头,你看怎么样。”天可怜见,他是真心不想再和老八待在一起了,他现在只想离的越远越好。 “能抓着人?” “肯定能!” “行!能抓着人就行,那俺听你的,俺往那边去了!” 二人一南一北,分头行事。 而在一片片白色帷帐后的某二人则是低语道,“第二步可以省略了,不用分兵之计,对方竟然自己就分开了,真是天助我也。”遇见这样合作愉快的对手,两人都很高兴,对于他们来说,计划越简单,他们的胜算就越大。 “刚才在老九身上搜到不少银子,正好回去请神医喝酒。” “时间差不多了,我去推墙。” “一切小心。” 庾橼兄起身,绕过层层的白色帷帐,潜到了老十三身后的一墙之隔处。 轰!!! 老十三马上起身跳开,却发现脑后生寒,忙强行扭转身体,避开了对方的一个突袭。 耳下擦出一道血痕。 虞姬在手上习惯性地挽了个刀花,全身放松了下来。 庾橼兄踩着倒下的墙走了过来,“刀法有进步。” 虞姬一笑,“合作愉快。” 面对着对面的老十三,两人却可称得上是谈笑风生,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敌人只有活着的人,死人是永远都没有做敌人的资格的。 老十三卸下背后的棍子,一个横扫,便朝着二人攻了过来,同时发出一声长啸。 立时,便听见了另一声长啸远远传来,迅速逼近。 老十三已经做好了遭遇对方排山倒海般攻势的准备了,毕竟如果是他,他就一定会在老八到来之前解决他,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两个好像不是个聪明人,竟然还悠哉悠哉地处于守势。 那他就不客气了! 老十三将棍子挥舞得密不透风,以守对守。若是有第四人在场,恐怕得以为他们是在友好切磋,丝毫没有杀伤力。 声至人到! 老八一斧劈下,石屑飞溅! 二对二。 而此时,黑羽十三鹰的其他人应该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若是听见了二人的长啸,只怕不消多久便会赶到,到那时,只怕场面就不像现在这般好看了。 虞姬和庾橼兄对视一眼,调整站位,庾橼兄左前,虞姬右后。那边秃子老八一手摸了摸锃光瓦亮的大光头,舔了舔嘴角,笑了,目中嗜血光芒一闪即逝。 就在此时,老十三轰然倒下。 庾橼兄抢攻。 二人战至一处。 第三十二章 此人天生神力 “啊!”原本正打算和庾橼兄好好较量较量的秃子老八一见身边站着的老十三轰然倒下,心里登时一惊,原本劈过的这一斧力道顿时先没了三分,一下子跳出了战圈。 “你这是什么妖法?!”这是老八的第一个念头,普通人不知道的事,他可是清楚的很,就像老十三整日里念叨比划跟着了魔似的东西,可都是修士才会的,像他们这几人都是没什么炼气根基的,只能强身健体,也算得上是普通人里的佼佼者,若说是对上一般的练气期修士,还算心里有些底,可若是对上那些再高一些的,或是有几分手段的,那他可就不够看了。 庾橼兄可不管老八是什么想法,反正他心里想的是,没有他三哥手里的那杆枪,他手上的这柄斧子也不错,借来使使吧! 老八心中胆寒几分,不过到底是个脑子不怎么灵光的莽汉,见庾橼兄杀了过来,他只觉浑身的血液一下子都冲到了头上,也顾不上害不害怕胆不胆怯了,操起斧子,便和庾橼兄彻底战成了一团。 和虞姬走的以快制胜的路数不同,这场中二人可全是每一招都势大力沉。秃子老八一斧重似一斧,庾橼兄也是一刀狠似一刀,二者相撞,连脚下的石板都有些微微开裂,实在骇人。 若不是这情形不对,虞姬几乎要大喊一声好,可没一会儿,庾橼兄便在虚挑一刀之后,脚一点,一挑,手一翻,却是将老十三的那根混铁棍抄在了手里,找准空隙,一个翻天棍便朝着秃子老八砸了过去。 秃子老八原本正打算趁着庾橼兄那一个虚招之后,来个力劈华山,可他没想到的是,庾橼兄竟然硬是来了这一个硬碰硬,将他恨得牙痒痒,眼中顿时凶光暴射,一个临时的变招敢跟他叫板,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顿时,秃子老八将这蓄力已久的一斧劈下,和庾橼兄这一棍来了个短兵相接。 嚓!!! 二人脚下石板尽裂,烟尘四起,场中情形顿时模糊,一个人影格外清晰! 虞姬! 早已在场外观战多时的虞姬立时冲进了二人战圈,顾不得刚才是哪个占了上风,更顾不得这瞬间吸满的一口气呛得嗓子生疼,冲入战圈便是一刀砍过。 “啊!!!” 一声怒吼,无比惊痛,一条手臂冲天而起,仿若下了一场血雨,浇了三人满头满脸。 常人刀法有单刀双刀之分,也有横刀纵刀一讲,而虞姬走得大多是竖刀的路数,这一刀高高跳起之后劈下,趁的更是他旧力已尽,新力未发之时,这一刀,可称得上是势在必得! “锵!!!” 手中这柄斧直插入地,直至没柄,徒剩一个斧头露在外面,可见这物件是如何之沉之重! 趁你病要你命!这大好的机会岂可放过,本就是之前研究之后的剧本,现在不过是照着剧本在演戏罢了,庾橼兄扬手扫了一棍,只见棍影不见棍身。 嘭!!! 老八那原本锃光瓦亮的大秃瓢顿时就成了血葫芦,血肉模糊一片碾在了地上。 虞姬大口喘着气,此时才有功夫去打量庾橼兄。 手上全是鲜血,虽然棍子尚未脱手,不过持棍之手也在微微颤动,夹杂着鲜血从这根棍子蜿蜒而下,如一条血蛇画在了棍子上,倒是别有一番美感。 照例,虞姬摸着这秃头老八和老十三的身上,将二人身上种种搜刮殆尽了之后,二人才会立刻远遁离去,也算是二人独特而又默契的职业素养。 而此时,虞姬一边撕着老十三的衣服飞快地擦着脸上的血,还一边问着庾橼兄,“庾橼兄,那一招是怎么回事啊?” 明明是老八蓄力多时的一斧,而庾橼兄则是刚刚换过武器的一棍,怎么会是势均力敌的结果?不,并不是势均力敌,庾橼兄应该只是微微脱力,可她去撬地上的那柄斧子的时候才发现,不远处地上躺着的老八的手臂,不止是被她切断,整条手臂姿势扭曲,该是和庾橼兄那一招之后的后遗症。 庾橼兄占了上风。 不可思议。 也不符合常理。 庾橼兄冲虞姬摆了摆手,示意她离远一点,随即一脚踹上了那柄斧子,将那柄原本没入地下的斧子硬生生地踹的打着圈地飞了出来! 嗡—— 即便已经落在了地上,可仍旧颤动不止,发出了声声嗡鸣,仿佛在控诉庾橼兄的暴力。 “这就是原因。”庾橼兄简单粗暴的说明,显然效果显著,不消再过多解释。 “庾橼兄,原本我只知道你力气大,可没想到你力气竟然这么大,难不成你从小就是泡的营养液?A?还是S?”虞姬一边和庾橼兄撤离一边好奇地问道,按她的猜想,庾橼兄大概是干杀手这一行的,可她不记得有哪个杀手组织有一个像庾橼兄这样出色的杀手,就算以他14岁时候的身手,只怕也应该小有名气了,她不会一点都没有听说过,要知道,好歹她也算是半个灰色的人。 庾橼兄对于虞姬的追问第一次表现出了不置可否的表情,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一面抻着顺来的布给自己裹成了一个略厚重的造型,一面说了句,“你猜吧。”语气十分随意,按虞姬的了解,她觉得,她之前好像猜错了答案。 “你是天生神力?” “嗯。”虽然庾橼兄只回答了一个字,可虞姬打赌,她刚才真的在这一个字里面听见了一点小愉悦。 虞姬一边重新戴上了斗笠,一边想着,命运真奇妙,让她来到这个世上第一个遇见的人是庾橼兄,若是别人,哪里能活得这般精彩? 其实后来她才发现她错了,她和庾橼兄的合作不过是平方级的化学反应罢了,便是只有她自己,她依旧能搅和得天翻地覆,可别把这赖到庾橼兄的身上,她天生就是个胆子大到没边的家伙,这样的人,到哪儿都安分不了。 身后远远传来几声大吼,身后有不少人都朝着这边跑了过来,他们二人也跟随着这些人往出跑,不前不后,不紧不慢,很快就融入了人流大军。 看来,这黑羽十三鹰在这千吕城郭的影响力和威慑力当真不可小觑啊。 寻常百姓畏之如狼如虎。 第三十三章 这个酒鬼不一般 “啧啧啧,这老八死得可真冤枉,我瞧着他那力气绝对算不上小,可跟庾橼兄你这一比,倒是小巫见大巫了。”虞姬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和庾橼兄渐渐从人前消失,在这城中一些隐蔽的地方游走。 “天生神力,也说不得是幸,还是不幸。”不知怎么的,庾橼兄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倒是让虞姬有些惊讶,自从他们两个认识到现在,还从未听过对方说起从前,他们似乎都对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活闭口不谈。 “命既然已经这样决定了,便也无从改变。你若非是天生神力,这辈子哪里能活得这样精彩?想想看,若你完完全全是个普通人,整日里勤勤恳恳庸庸碌碌甚至是混吃等死,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吧。”虞姬理解庾橼兄的心情,她也曾怨过老天,为何要给她这样的命数,这样无法无天的脾气,可后来她也想开了,甚至感谢老天,她才能过上和普通人截然不同的人生,她觉得痛快! “……马上要面临追捕了,回城吗?”庾橼兄没回应,换了个话题。 “回城里销赃?”虞姬自然也不会再提,按照他们的计划,其实还有一件事要办,不知道庾橼兄为什么突然提起回城。 “……算了,先按计划来吧。” “诶?!”虞姬有点懵,直到一刻钟之后她才反应过来,那分明是庾橼兄强行转移话题失误了。 “哈哈哈哈哈……”虞姬是很不厚道地笑疯了,眼看着要把庾橼兄笑得恼羞成怒了,这才勉强停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庾橼兄平时的挑战难度系数太高,现在看见他发窘的一面便显得格外好笑。 庾橼兄停下来,瞪了虞姬一眼,只是略深的肤色让脸上的那抹红色看不太分明,但很明显,这一眼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我这不是抓紧笑笑吗?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这话一出口,虞姬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虽然神经大条,但也不是毫无常识。这几天,他们都有意无意的对即将分别的话题闭口不谈。对于虞姬来说,庾橼兄是她来到这个世界遇见的第一个同一个世界的人,而且还是和她并肩作战的战友,有些无法再能做到痛快而又潇洒。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会再见的。” “嗯。” 来到一个隐秘处,虞姬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蓝色的丝囊,一拉袋口,飞出了一只碧绿碧绿的小虫子,在虞姬附近嗡嗡地飞着,随后慢慢地开始朝着一个方向飞了过去。 二人跟上。 “神医这份情算是欠大了,唉,真是头疼。”虞姬看着前面飞得欢实的小虫子,感慨了一句。 “又不是你一个人欠下的,一人还三分之一,不算太难。” “三分之一?”就算是他们两个人欠下的,不也该是一人一半吗?怎么会是三分之一?虞姬在盯着小虫子的同时瞄向了庾橼兄的脸,偷眼打量,心中暗暗思忖,庾橼兄不会是之前的恼羞成怒还没缓过来呢吧? 庾橼兄又瞪了虞姬一眼,“你我各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一,自然是神医自己还自己了。” “自己还自己?” “谁让他这么倒霉,认了你做朋友呢?” 虞姬黑脸,嘴张开又闭上,如此几次,便彻底放弃同庾橼兄争论,不过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她也知道,认她做朋友,的确不是件多赚便宜的事,她那闯祸惹事的能力,啧,只恨不得把天都捅出个窟窿来。 在小虫子要冲进平安客栈里之前,虞姬一把把小虫子给抓了回来,放回了袋子里,紧紧地系上了丝囊的口子,又揣进了怀里。 “果然是他留了下来。” 他们从神医那里拿来的可不止涂在刀子上见血封喉的毒药,还有放在老九身上的牵连香。老八、老十二、老十三都在老九身体周围5米处停留过,身上都沾染上了牵连香,而这小虫子,就是能嗅到牵连香的灵物,跟着它,身上沾了牵连香的人。而他们判断,黑羽十三鹰人数众多,而且行事偏谨慎,并且对方已经知道了他们可能会回城去神医那里避难,那么便极有可能会留下几人,堵在他们回城的路上。 十三鹰里面,见过虞姬二人真面目的只有老三、老八、老九、老十二和老十三,现在老八老九老十三已死,显然不可能会让老三带人留下来,毕竟老八如果疯起来,也只有老三能管得住他了。那么就一定是让见过他们的老十二和某人留了下来,现在,这小虫子带的路已经充分说明了这点,只是不知道,除了老十二以外,留下来的人会是谁。 虞姬二人一个闪身,躲在了客栈侧面的一个酱缸后面。 不一会儿,有三个人便从平安客栈里走了出来,头上顶着大大的红字,老四、老六、老十二! 竟然会是三个人!这事麻烦了。 二人屏住呼吸,贴紧身后的石墙,等到三人渐渐走远之后,方才重新走出来。 “没想到会留下三个人,这可有点难办了,除了老九以外,这黑羽十三鹰里可全是手上功夫够硬的,抛开那个老十二不说,老四和老六的排位还在老八之上,想要解决掉他们,恐怕要从长计议了。”虞姬话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谨慎,但同样很明显的是,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反而带着一丝兴奋。 原本在他们的计划里,黑羽十三鹰死掉三个人,剩下十个人,除了三巨头会带人去老九死的地方和老八他们汇合之外,恐怕还会有人在客栈中留守,可他们没想到的是,竟然会有三个人堵在他们回城的路上,这可就麻烦了。按照审议所说,黑羽十三鹰是照能力排位,老八已经很强了,若不是庾橼兄突如其来的神力打了老八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虞姬刀上的毒药够烈,恐怕收拾老八可真是要着实费一番功夫。而老四和老六的能力尚在老八之上,再加上一个老十二,这可真是麻烦了。 不过事已至此,与其被两头堵死在这千吕城郭里,还不如他们主动出击,见招拆招吧。 两人远远地坠在了三人身后。 而此时,一座酒楼三层的某人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抬手灌了一口酒,而桌上已经有的三个空酒坛则是给这家伙的酒量做了个清楚明白的注释。 青衣人从楼上飘下来,转眼间便消失不见,没有惊动任何人,便从三层高的酒楼里消失不见了,只有桌上的空酒坛和桌角的一锭银子证明了,刚刚的确有一个酒鬼曾坐在这里。 话本定律之一,一个身着青衣从三层跳下来毫发无伤并且能消失的无影无踪的酒鬼,一定不是个普通人。 第三十四章 欲哭无泪 尽管有三个人死在了千吕城郭的一条小小的巷子里,但在去往千吕内城的这条路上,依然是人声鼎沸,各种食物交杂的香气飘飘散散,各式的叫卖声层出不穷,都想要抓住别人的耳朵,时不时经过铁匠铺子的时候,还能听见金铁相击的声音,侧眼一瞧,便能看到点点火星迸溅,庞大的水汽飘出来时,瞬间就成了白色的雾气,遮得人眉眼都看不清楚。 “若是在咱们那儿,现在该是满大街的张灯结彩了吧,可惜这里的人过年不贴春联也不放鞭炮,只弄些猪肉牛肉,挂几个树枝便罢了,一点都不热闹。”虞姬一边捧着刚从路边买的两个大肉包啃一边说道,看起来,他们两个在这里悠哉悠哉,一点都不像是刚杀完人,也不像是要被人追拦堵截,倒像是异界一日游一般,好不自在。 “恐怕今年那里也不会贴春联,也不会放鞭炮。”庾橼兄一边揉捏着之前用力过度的手臂,一边答道,语气也是无比轻松。 都是大心脏。 虞姬一愣,转而笑道,“可不是,大家都来了这里,说不得也得入乡随俗了。”三口两口把两个肉包干掉之后,虞姬咂咂嘴,点评了一下,“不过这里的包子倒真是不错,今天的早餐吃得太紧张,牛肉都没吃出什么味儿来,可惜了。” “还有一个路口就得分开行动了,你要不要再来口茶,润润喉?” 虞姬翻了个白眼,她算是发现了,一旦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庾橼兄最大的爱好就是揶揄她,这算什么?是要报之前她的嘲笑之仇吗? “那庾橼兄,你要不要再来两屉包子啊,我看你刚才就吃了六个包子,好像没怎么吃饱,还是再吃点吧,可别一会儿演戏都没力气了。”笑话,庾橼兄这是讽刺她能吃吗?那她可得甘拜下风,毕竟她刚才只吃了两个包子,可庾橼兄却在她刚吃下一个包子的时候,已经吃完了六个包子,这饭量,她可不敢比。 两人还在互相调侃,约定好要分开行动的路口便已经到了。 “一切小心。” 两人击了一下掌,便分道扬镳了。 而两人离开没多久,一个青衣人就站在了刚才他俩站的地方,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最后抬头望天,最后还是朝着右边去了。 右边,是虞姬离开的方向。 三人在路上走得不算慢,虽然人潮拥挤,可黑羽十三鹰凶名在外,尤其是在这千吕南郭,更是可谓是地头蛇,如今看见三人一脸杀气地同行,傻子才会敢拦他们的路。 三人是用走的,而虞姬是用跑的。 摘下斗笠,随手丢到一个杂物堆里,扯下帽子,揉了揉脸,呼出口气,随即脸上的神情就变得无比紧张起来,焦急、紧张的表演简直入骨三分。 “这位大叔,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肤色有点黑的男人?”虞姬随手扯过一个买布的老头问道。 “没有没有。” 虞姬又往前走了几步,“大娘,请问您有没有见过这么高,肤色有点黑的男人?” “是外地人?” “嗯,外地人,他是我大哥,我们走散了。” “那我就没有见过了。” 虞姬一脸的失望和焦急,刚想再去找一个人问,结果刚一转身就撞上了一个人的胸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抬头看,正是三人中的老六。 虞姬看见老六的那一刻,脸上先后出现了害怕、慌张和一副来不及掩饰的表情,低下头,不自觉地向后面退去,嘴里小声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虞姬余光看向自己的身后,刚才还在卖茶壶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想来也是,谁能看见黑羽十三鹰过来还不跑得远远的呢? “老十二,你说这就是那个丫头?”声如洪钟,常人若是在他面前听他说这么一句,只怕呼吸都困难,而虞姬也配合地抑制住了呼吸,一副呼吸困难的样子。 毕竟她此时扮演的是个刚刚大病初愈的弱鸡,弱鸡就该有弱鸡的样子。 一只手抓住虞姬的衣服,像拎小鸡似的把她拎了起来,盯着她的脸看了一眼。“没错,就是她。” “你大哥在哪儿?!”一只手瞬间抓住了虞姬的头往后拉,虞姬的小脸上满是苍白惊惧。 “我、我不知道。”虞姬怕得浑身发抖,显然被老四这举动吓得够呛。 “嗯?!”老四怒了,他连个小丫头都治不住了吗?!真是个笑话!满是横肉的脸上挤出狞笑,恐怕能吓哭全城的小孩。“说不说?!不说,死!!” 虞姬想摇头,却因为头被老四抓住而做不到,只能靠一双眼睛和不住哆嗦的嘴唇来表达。 其实这时候虞姬心里想的是,按照剧本,她如果哭出来,效果会更好,然而尴尬的是,她并不能哭出来。 老六如同洪钟的声音再度传来,“四哥,你先放开她,让我问问。” 虞姬被丢在地上。 老六蹲下身,“丫头,你认得我们对吧。” 虞姬看了老六一眼,又低下头,缩了缩脖子,没说话。 “刚才,我们有一个兄弟死了,我们怀疑是你大哥做的。” 虞姬猛地抬起头,“不、不是,不是大哥做的,我、我可以证明。” 老六眯了眯眼睛,“你的证明可不算数,除非你能答上我几个问题。” 虞姬想了想,点点头。 “第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找不见你大哥了?” 虞姬点头。 “那你是什么时候和你大哥分开的?” “我、我不知道……” “老六!你就是个死脑筋,就这丫头,我一巴掌拍下去她就什么都说了!”老四显然是个暴脾气,看不惯老六这样子,抬手就要把虞姬拽过来,吓得虞姬往老六那边缩了缩。 “四哥,你一巴掌下去她还有命在吗?现在咱们的当务之急是搞清楚到底是谁杀了老九,而不是在这里喊打喊杀,你别忘了,出门前,大哥是怎么跟你说的。” “哼!那你就问,我看你能问出个什么来!”老四显然也想起了离开前大哥说的话,把要骂人的话憋了回去。 老六转头继续对虞姬问道,“你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和你大哥分开的?” “今天路过宋风巷的时候,我觉得头突然一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大哥就不见了。” “你被人打晕了?” 虞姬想了想,“好、好像不是,不是那种晕,就像是我之前每次发病的时候那样。” 老六心中暗忖,这是发病了,还是被人下药了,于是便问道,“那你昏过去之前,有没有问道什么味道?” 虞姬作势想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有,有一种很奇怪的味道,好像是、是……是木头味儿。” 老六心头一震,木头味儿的话,极有可能是五息散,闻过之后,昏迷不醒。 老四不是老八那个没有脑子的,他只是脾气暴了些,听见虞姬说这话,他也反应过来了,“老六,这是有人设了个套?” 老六没点头,也没否认,只是说,“如果这丫头说的是真的,那这件事就麻烦了。当时只有老九跟着他们兄妹两个,如果是有第四人在场,那杀害老九的人就值得商榷了,毕竟极有可能是来人迷晕了这丫头,带走了他大哥,杀死了老九,只是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老六能说出这话来,就表明,他对虞姬说的话在心里至少已经信了五成了。 老六瞧了一眼缩成一团的虞姬,把她拽了起来,“走,我带你去找你大哥。” 第三十五章 六八不一定是发 老六等人就这么带着虞姬掉头,去和老大他们汇合去了,毕竟作为半个当事人的老八和老十三多少也能知道些消息,再说老十三的验尸技术还是比较靠谱的,给他点时间,到底是怎么下手的,就一目了然了。 保险起见,三人决定,先回平安客栈,等着大哥他们回来。 三人拉着一个虞姬回到客栈的时候,发现大哥他们还没回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突然,老十二低喊了一声,“四哥六哥你们看!是那小子!” 老四和老六忙扒着窗户看了过去,“那个穿得乱七八糟的那个?” “没错!”老十二非常肯定,说实在的,见过庾橼兄一面的人再想要忘记可是不容易,如果用一个女性的眼光来看的话,庾橼兄的长相也是没得挑,阳刚,硬朗,身形魁梧,可惜的是,庾橼兄身边一直都没有一个女性能够欣赏。像虞姬这样的自然是被抛除在外了,毕竟如果她也算女人的话,那恐怕这世上有一半的男人都不是男人了。 “我去把他抓过来!”老四一声大吼,就要冲出门去,却被老六一把拦住,“我和你一起去!” 若是不让他去只怕又要争吵不休,可让他一个人去他也不放心,就算是让老十二跟他一起去,只怕也是制不住他的,只好他们两个一起去了,“十二,你留下来看家。” “知道了六哥。” 老六出门前回头看了虞姬一眼,发现这丫头紧紧地攥着衣角不松开,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留老十二看家,他还是放心的。 老六也是被虞姬精湛的演技给骗过去了,再加上庾橼兄的突然出现,使得他没有时间去仔细检查虞姬的身上,若是他再细心一些,他就会发现,虞姬之所以紧紧地攥住衣角,不仅仅是因为她紧张,更重要的是,她必须遮掩手上的痕迹不能让他们注意到,一旦看见虞姬的手,在场的这三个人无论是哪一个都会看出来,这是一双使惯了兵器的手,这出戏就算是破了。 使惯了兵器的手和干活的手在他们眼里,简直是一目了然。 可即便是如此一目了然的事情,在这世上却还有一个词,叫做一叶障目。 虞姬除了尴尬得没哭出来的演技之外,从出现在他们眼前那一刻开始,就是一副弱鸡的样子,从病得差点死了,到痊愈后见着他们是的惊惧害怕,还有她瘦弱的身板和年纪,让他们忽视了话本当中的另一大定律,江湖中最不能招惹的就是女人、小孩、和尚和道士,恰巧,虞姬占了两样。 老四和老六狂奔到了大街上,旁边的人看见他们就是一副唯恐躲闪不及的样子,给他们让出了一条真空的道路来。 老四狠狠地抓了抓脑袋上干稻草似的头发,显然即将陷入狂暴的状态,“老六,你看见人了吗?贼老子,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人还能跑远了不成?!” 老六余光一闪,“在那里!” 一个拐角一闪而逝的一个身影恰巧被老六捕捉到,狠狠地拍了老四一下之后,便飞奔似的追了上去。 两个人硬是追出了尘埃滚滚鸡飞狗跳的视觉效果,也是一绝。 这一追,有意无意中,三人愈发地逼近了千吕内城的方向,和老大他们在的方向,愈发得南辕北辙。 直到追着庾橼兄到了直通向内城的一小片林子,而庾橼兄突然停了下来,二人方才觉出不对来。 本以为这家伙是要回内城,去那位那里求助,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没有跑向内城,而是一头扎进了林子里。 老六站在林子外面没说话,老四却先开口了,“老六,你说会不会有诈?” 显而易见。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明明那个丫头还在他们手上……糟了! “快回去!”老六拽起老四,拔腿就往回跑。 “怎么了?”就算对方有诈,他们不进林子不就可以了,为什么突然这么大反应。 “十二有危险?!”老六现在心里已经悔不当初了,恨不得当初就让老四一巴掌把那丫头直接拍死,现在也不会陷十二于险地。 “啊?!”老四被老六这么一说,也突然明白过来,“早知道……” 轰!!! 二人向后一滚,顾不得一身灰尘,忙看向前方。 两棵大树倒在地上,激起烟尘滚滚,从漫天沙土中慢慢显出了一个人影。 这身影…… “是你!!!”老六一语道破了来人的身份,不是别人,正是被他们留在客栈中的虞姬。 她出现在了这里,只能说明一点,老十二已经被她杀害了。 一时间,老六看着虞姬的身影不由得目眦尽裂,而老四更加直接,直接奔向了虞姬所在,一个加速的同时,双手一个倒拔,抽出了背后背着的大刀,顺势一个纵斩,势要把虞姬一劈两半。 刺啦—— 完全没有金铁相击时的铿锵声,有的只有老六一刀斩在地上时,破开地皮的声音。 虞姬闪身躲开,根本不曾与他正面交锋,只是腾挪纵跃闪躲,时不时补上一刀,好像一副根本不担心老大他们会来的样子。 “你做了什么?!”老六耳朵里听着那面老四和那小子交锋时的声音,再看看自己这边似乎毫无威胁可言的战局,心下却觉得一阵不安,他到底算漏了什么?!此时,他无比怀念二哥在的日子,因为如果是二哥在这,他一定会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虞姬不搭话,回应老六的是刺向胯间的一刀,“刷”地一道凉气就从老六的尾椎直升天灵穴,整个人都被这一刀惊了一下,这哪里像是之前那个满脸惊惧的弱鸡,分明是出手极尽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杀手! 虞姬这一刀接连一刀并未给老六带去什么像样的威胁,双方的战局依旧是颤抖不休,只是时不时地在老六的肋侧、胯间、裆处、腿弯刺上一刀,使得战局不断持续。 一面是接连不断的金铁相击声,一面是只有破空声的静默,谁都知道,只等那面破局,或是对方的人马到来,这场战斗便会迅速结束,只是,对方会如他们所愿吗? 话本另一大定律,凡是你以为会一帆风顺的时候,就一定会出岔子。 第三十六章 漏网之狼 虞姬把老十二的尸体用绳子挂在了客栈中的房梁上,将一包药粉洒在了屋中的火盆里。想要解下绳子,将老十二的尸体放下来,势必要费一番功夫,有这个时间,便足够他们嗅入一定量的毒药了。 虞姬一直都觉得,神医真的是个奇人,而这样一个人能这样帮他们,她想,如果不是他把他们这两个只见过两面的人当成朋友的话,那就一定是别有所图。可他们两个身无长物,可称得上是一穷二白,她实在想不出,他们身上有什么事千吕三杰之一的神医所图的。 论人数和武力,他们居于绝对的弱势,所以没的办法,他们只能靠毒药、诡计这等见不得人的手段,好在他们两个在某种程度上都算得上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底线和原则绝对有,而且很硬,但对象绝对不是像黑羽十三鹰这样的人。 突然,虞姬眼前白光一闪,来不及闭眼闪身,只凭着本能格了一下,砰—— 整个人像是迎面撞上了一颗炮弹,在地上倒飞了出去,劲力之强,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无比刺眼的血迹。 虞姬发觉自己已经无法睁眼,眼前一片黑暗,甚至顾不得身后被大地刮去一层皮的剧痛,匆忙翻身一滚,嘭—— 被无数泥土砂砾浇了满头满脸。 刚才虞姬所在的地方被劈出了一道深痕,刀头一挑,霎时间,无数沙土漫天飞扬。 刚才为了刹住后退的身形,不得已将刀插入了土中,躲闪匆忙,来不及拔出,现在的虞姬,赤手空拳。 双眼依旧不能视物,眼前背后火辣一片,手无寸铁,庾橼兄那边依旧是不绝于耳的金铁相击,耳边呼地再次传来猎猎风声,夹杂了一声大吼,虞姬匆忙仰倒在地,狠力一拍地面,侧开来去。 除了遥遥的打斗声之外,周围是一片寂静。 忽然,虞姬心头警铃大作,不好! 一个急冲,对着接连而至的风声不退反迎,拼了! 刷—— “啊!!!”老六一手本能地捂着脸,发出野兽般的一声惨叫,可到底是个狠人,下一秒,便挥刀砍向了虞姬。 刚才的急冲洒出了那包药粉已经是她拼了全力之后的结果,这么大的消耗,本就已经是咬着牙在硬挺,现在听见耳边的半道风声根本来不及避开,只能拼了命地错开一步。 “呵……”虞姬倒在地上,手臂腰上血流不止,她却咬着牙,逼着自己连呼吸都屏住。 现在大家都是瞎子,这就已经够了。我要做的,本就不是杀了你,而是拖住你。 老六胡乱地挥舞着大刀,发了疯似地大吼大叫,企图激虞姬出来,可俩人都是瞎子,一时间,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寂静。 忽如其来的死一般的寂静。 老六也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动作,屏住了呼吸。他们都知道,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扑面而来的大片血腥气,令人作呕,也令人发狂。 风声。 沙土声。 脚步声。 不重的脚步,却好像带起了大地无声的震动,明明无声,可听在其余二人耳中却仿佛震耳欲聋。 谁活着,谁死了。 谁又将活着,谁又将死去。 一刀,老六的武器被磕飞。 他冲上去,被另一刀砍了脑袋。 没了脑袋的身体在地上剧烈地颤抖了几秒,随着热血喷涌滋养了大地,也变得僵硬冰冷,成了一具无头尸体。 “赢了。”虞姬听见这声音,脸上浮现出一个微笑,“哈!我们不会输的。”语气里的张狂,一点都不像是个刚从鬼门关里撤回半只脚的人。 庾橼兄没搭理她。 虞姬没听见声音,眼睛又看不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无人应答的沉默。 “庾橼兄?”虞姬尝试着唤了一声,却只听见一阵压抑的急喘如同被压抑许久的山洪,轰然爆发,无法停息。 虞姬心里一凉。 摸索过去,伸手一探,一手的血腥气。 “庾橼兄!庾橼兄!!你怎么样了?!!”脉搏忽强忽弱,却听不见他开口说一句话,只有无法停止的急喘,夹杂着被扼在喉咙里的闷声透露着这人的痛苦。 任务成了,人却折了,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过了不知多久,这粗喘声终于渐渐听了下来,才听见庾橼兄无比微弱的一句话。 “放心,我没事,就是脱力了。” 虞姬心中一凉。 “还有呢?”虞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算是拖,她也要把这人拖到神医那里,“你可别欺负我这个瞎子看不见。” 说着开玩笑的话,可话里却没有一丁点往日调侃和痞气。 没有声音。 虞姬瞬间觉得全身冰冷,试探着摸索着探向庾橼兄的鼻息,心下一松,还好,还有气。 突然,一声高喊声吸引了虞姬的注意,没用第二秒,她瞬间扛起了庾橼兄,朝着声音相反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 听不清那人说的是什么,更来不及去听另外一人的回答,可这声音她绝对不会认错。 老三。 不知道和多少棵树撞在了一起,此时她根本就顾不上那么多,她只知道,这是九死一生的局面,如果被发现,他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怪不得系统一直没有任务完成的提示,虞姬扛着庾橼兄跑出了不知道多久,突然脚下一绊,心中一惊,瞬间抱住了从她肩上滑下去的庾橼兄,两个人一起从这地方滚了下去。 竟然是一处高坡。 这算不算一点生机? 眼睛瞎了的时候,真的是一丁点安全感都没有,你看不见周遭的一切,除了能摸到庾橼兄的手臂,证明身边还躺了个人之外,只能听见远处模糊的说话声。 一片黑暗。 在黑暗中,虞姬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远处的动静,一边摸索着,慢慢地移动着,让自己离庾橼兄远一点。她不是没有想过暴露自己,声东击西,保庾橼兄安全,可她却发现,一个瞎子,连眼前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别说声东击西,出去,就是直接冲向了敌人张开的血盆大口。 她只能继续竖着耳朵听,提心吊胆地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远处模糊的说话声也突然不见了,虞姬屏住呼吸,做好了最后一搏的准备。 第三十七章 谁是高手 不知过了多久,虞姬觉得自己已经在等待中等得浑身僵硬,也不知是冻的还是紧张的。她想,这时候就算敌人真的过来,只怕她也动弹不得了。 可想归想,她还是没有动弹分毫。 眼前不再是漆黑一片,可睁开眼,却是满目血光,红通通的一片,还掺杂着丝丝眩晕,她只能紧紧地闭着眼睛,免得自己被这一阵一阵的眩晕刺激得直接昏迷不醒。 不知道那老六使的是什么手段,单只那一道亮光,便教她直到现在都与瞎子无异,难不成这个世界还有“致盲”这个技能?越是这生死关头,虞姬嘴角越是忍不住勾出一抹笑意,心道自己真是想太多。 突然,虞姬脊背一僵,这是被人盯上的感觉,还未等她有何反应,这次真的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耳边传来一声无比熟悉的声音,“哼,醒了?” 虞姬苦笑,心中半是庆幸,半是无奈。庆幸的是,自己和庾橼兄这是被神医给救了,而无奈的是,他们两人这是又被神医给救了,这下子,这人情可欠得太大了,救命的恩情,说不得也得拿这条命去填上了。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从未欠人什么,可现在……虞姬心头漫过无数无奈,和庾橼兄倒还说不上亏欠,可和神医……唉,虞姬感觉到眼前出现了一个阴影,心知是神医过来了,于是朝着神医笑笑,“神医,今天晚上我请你喝酒吧!” 这叫什么?这叫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不愁,她算是看开了,欠与不欠也就是那么回事了,反正神医若是要她做什么,她做就是了,她还就不信了,这世界上有什么债是她欠了却换不上的,大不了还有一条命能填上嘛! 虞姬是看开了,可没想到这句话刚说出口便被神医给顶了回来。 “请个屁!你们两个一个瞎子一个废人还请我喝酒,拿什么请啊?拿命请啊!?”神医显然十分气愤,每次在那些普通病人之间都得夹杂着这两个疑难病号,“一醒来就喝喝喝酒酒酒,有没有一点身为重病卧床生死之间走一遭的人的自觉!” 虞姬噤声,好可怕。 “张嘴!” “神医,你这是被我气得要毒死我啊?”这药味儿,刺得虞姬差点直接打出个喷嚏,可问虽然这么问了,虞姬还是乖乖伸手要过药碗。 “你就没发现你胳膊上还裹着药吗?!张嘴!我毒死你我!”神医已经快要被虞姬气死了,这两个,没一个让他省心的,这次竟然是被人家整晕了送了回来,他刚忙完就看见这两个家伙半死不活地躺在榻上,真恨不得直接一人一碗毒药毒死她他们算了,省心! 虞姬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算了,神医正在气头上,就算是她手臂上有伤好了。 乖乖张嘴,然而姿势和面部表情却十分别扭,显然是第一次被别人投喂。 虞姬看不见,神医的脸色好了很多,手里慢慢地给虞姬送着药,等她喝完之后,还递上了一碗清水。 “对了,这次你怎么不问庾橼儿的伤势如何了?”神医抄起桌子上的药杵继续捣捣捣,一边还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这不是对你有信心嘛!你可是神医,哪儿有你救不活的人啊!”虞姬小小地拍了神医一个马屁,给炸了毛的神医顺了顺毛。 “哼,庾橼儿被我灌了两罐子药,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算是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想了想,神医又哼了一声,“别以为这样我就算原谅你们了!你这眼睛,是中了人家的咒了,要不是我还算有几分能耐,你就等着做睁眼瞎吧!”神医继续碎碎念,自从遇上虞姬之后,他觉得平时那个温和慈善,妙手回春的自己已经离自己远去了,也不知怎么的,一和虞姬说话,两句话就能把他的火儿给拱出来,也很奇怪。 “中咒?”虞姬捕捉到了关键词,剩下的碎碎念被她自动过滤器了,“中什么咒了?”显然,虞姬对此饶有兴趣。 “中什么咒?中法咒了呗!你还以为是什么好事是怎么的?”神医继续在虞姬耳边碎碎念,明明是自己想听的内容,可虞姬却觉得一阵阵头大,“你这是中了对方的一级失明咒术了,还笑呢!” “一级失明咒术?”虞姬眼前缠着布条,做不出眨眼的动作来,“可你不是说黑羽十三鹰都是凡人吗?怎么能用出咒术来啊?”虞姬虽然不知道这咒术具体是什么,可听见了一级两个字,她也就猜得差不多了,应该是修士专属的某种技能啊,怎么会出现在老六身上的。 “你这常识也不知道是哪个告诉你的,肯定不是个高手!”虞姬眯了眯眼。 “很多东西常人无法使用,并不是因为修士专属,而是因为常人身体里没有灵力,无法激发这些东西,也就是所谓的无法使用。” “那老六是找到法子能修炼了?”虞姬接了一句,随后就发现又没了声音,过了好几秒才听见神医的一声骂,“我怀疑你不是中了失明咒,我怀疑你还被人下了无脑咒。” 虞姬嘴角抽了抽,要是眼睛能看得见的话,她一定会朝着神医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她才到这个世界几天,她怎么知道那老六是用什么法子让她中了那什么失明咒。 虞姬没有发现,她现在这个有点依赖性的想法在平时是绝对不会出现的,只不过她自己还没有发现而已。 “那他是从哪儿弄到灵力了?” “常人身体里没有灵力,那是因为他们身上没有修炼所需的灵根,所以可以从天地、灵石之中吸取灵力,但却没有办法引导入自己的身体里,换句话说,没有灵根的人身体就像是一个漏斗,存不住东西。” 虞姬点点头,接口道,“所以老六是吸取了灵力直接用于激发咒术了?” “准确的说是激发符咒,他若是能念咒的话,那他一定就能修炼了。” 虞姬还想说什么,却被神医抢先堵住了话头,“行了!那种酒我可再没了,你们俩还是让我省省心吧!” 说罢,神医便一边捣着药一边起身离开。 虞姬听着神医离开的声音若有所思,神医真的不是普通人,或者说,不是凡人,就是不知道,他和紫月比起来,谁更厉害一些。 第三十八章 奖励请自行摸索?? 虞姬发现,凡是被冠以“神”之称呼的,总是要有几分非人手段的。 不过是区区三日之后,虞姬已经可以活蹦乱跳地下床给神医捣药外加添乱了,而庾橼兄除了面色尚有几分憔悴之外,从外表上看,其实也已经与常人无异了,只不过是在三五日之内不能再次动手罢了。 这手段,完全称得上是起死回生了,“神医”这美誉,自然是当得。 至于为什么庾橼兄的面色不是几分苍白而是几分憔悴,嘿嘿,这就要问庾橼兄的肤色了。 之前还不觉得,只是觉得庾橼兄的肤色略深,颇有几分健康的美感,可现在再一看他那和神色极为不搭调的肤色,每次看,虞姬都忍不住乐出声。 这一日风和日丽,虞姬觉得再闷在屋里恐怕就要长出蘑菇了,本想拉着神医一起上街遛遛,可谁曾想神医却摆摆手,一脸的嫌弃,“你快走吧,我终于能清静清静了。” 天知道他这几天过的是什么日子,病人成群结队不说,还得额外照顾这两个无比麻烦的病号,一个卧病在床也就罢了,可另一个,自从能下床之后就天天给他捣乱,将他的药庐弄得鸡飞狗跳。而能看见之后就更别提了,天天从柜子里抓一把药弄一根草来问他这是啥这是啥这是啥,他觉得自己之前的人生简直是无比的幸福,没有遇上这么一个小魔头。 被嫌弃了的小魔头虞姬则是拉着庾橼兄上了街。 自从能看见之后,她就看见了系统提示。 【支线任务:灭,黑羽十三鹰!】 【任务进度:任务已完成,奖励待领取。】 【任务提示:组队完成任务,奖励由赤级提升至橙级。】 【任务提示:外力作用,难度减小,奖励由橙级降至赤级。】 【任务提示:请自行摸索奖励领取方式,祝玩家游戏愉快。】 而庾橼兄那里情况也是一样,前面的都还好说,可最后一项,着实让虞姬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算是什么提示?自行摸索?可她的游戏经验告诉她,凡是能算得上是任务提示的,一定多多少少都包含这真正的提示。 比如,【组队完成任务,奖励由赤级提升至橙级。】这就说明,这个世界,是鼓励组队完成任务的,因为组队,奖励提升,而虞姬还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组队的人数越多,奖励提升幅度就越高?而【外力作用,难度减小,奖励由橙级降至赤级。】则是说明,按照这个世界主脑的评判标准,没组队的都算是外力,可由此,虞姬产生了第二个疑问,这个外力究竟指的是帮助他们的神医呢,还是指最后杀了老二和老三,救了他们的那个神秘人呢? 是的,几天前还躺在那条道上的尸体证明了这个神秘人的存在,更为直接的证据是,神医也承认,确实是有一个人把他们送到他这儿来的,从神医说话的语气上看,虞姬判断,神医是认识这个人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不说。 两人在街上东瞅瞅西逛逛,没一会儿,虞姬手里就多了好多大大小小的袋子,全是吃的。 从那几位身上,他们发了笔小财,光银票就有厚厚的一沓,昨天他们点了点,好家伙,竟然有两万六千两,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个普通人的话,这笔银子足够他过好几辈子的了,只要他不是花天酒地的话,毕竟这里的人们常常一年只需要几十两银子便能过得不错,甚至十两银子便能过活,这些银子,真可谓是一笔横财。 可两人只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便把银票放在了一旁,他们心知肚明,这笔银子只怕也是来路不正,虽然他们也稍稍遗憾,之前的那根棍子和斧子都不见了,不过能保住命,顺利完成任务,就已经是九死一生之后的大幸了,再说,他们都是被人捡回来的,谁还能把那两个重家伙一起送回来不成? 没有想太多,二人又看向了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 三块名称为【???】的石头,一根极其精致的凤尾花簪,还有一块黑色的木牌。 让人惊讶的是,这块牌子虽然是木制的,可重量却不算轻,虞姬掂了掂,“这得有快一斤重了吧。” 庾橼兄接过去,“一斤一两一钱。” 只是一块长约三寸的六棱木牌,便有一斤余重,想必不是块随随便便就能丢弃的小玩意。 而且单看这木牌一面阳雕“千秋令”三字,一面阴雕浮云、马尾、断剑,虽然弄不清楚这东西的用途,但显而易见,不是个简单的东西。虞姬记得这东西是从老九身上摸到的,心中不免疑惑,如此重要的东西不在三大巨头身上,反而是在老九一个不懂功夫的人身上,也是奇哉怪也。 二人本想去问神医,没想到刚说了一句“神医,有点东西……”便被神医开口打断,“莫说莫说,那些都是你们自己的机缘,我掐指一算,便知道天机不可泄露,你们就不要告诉我了。” 听得神医如此说,二人只得作罢。 且说二人一路吃吃喝喝商商量量,已是走到了平安客栈。 庾橼兄刚想进去,却被虞姬伸手一拉,“别就这么进去啊,这都快午时了,先去喝点酒,没准还有小曲儿听呢。” 酒楼在平安客栈对面,高至三层,若是坐在上头,平安客栈的动静也就一览无余了。 庾橼兄抬头一看,便已知道虞姬用意,“福记酒楼,这名字……” 虞姬也笑了,再神一般的对手都不如一个猪一般的队友让你头疼,幸好,他们两个谁都不是猪队友。 二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走进福记酒楼。 “你瞧瞧,这可都是好皮子,别看东西脏,可关键时候能救命,用这皮子镶个甲,绝对靠得住!” “说这么好,报个价儿啊!” “就是,别光说啊!” 一楼是酒楼大堂,人声鼎沸,吵吵嚷嚷,尤其是几个恨不得站到桌子上去的大汉,一个虬髯,一个秃头,一个跛脚打拐,还有一个戴着个眼罩的独眼龙,几人各自叫卖,这一桌,可谓是好不热闹。 虞姬和庾橼兄对视一眼,走过去,打算瞧瞧这热闹。 第三十九章 秃跛瞎胡子 “嘿嘿,俺张老九可不诓人,这皮子,一口价,九百两!” “九百两?!张老九,你怎么不去抢啊!” 原本还饶有兴趣的众人一听见这报价,纷纷破口大骂,差点没把这福记酒楼的二层楼给震掉下来。 “欸!俺张老九可是本分人,你们可别小看这皮子。”张老九将那一大张皮子高高举起,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把刀用力地划了过去,在几声惊呼声之后,人声又瞬间把张老九给淹没了。 “张老九、老九。”在一旁的秃子说话了,“你说咱们哥几个也算是搭伙做买卖,有这样的好东西你竟然之前一点风声都不透露,也太不仗义了吧!” “现在说也不晚嘛!”张老九看着众人的兴致如此高昂,连平时总是眼高于顶的秃子都忍不住跟他套起了近乎,心中也甚是得意,便道,“老谢,怎么,你也想要这宝贝了?”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这好东西,谁不想要?怎的,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给个友情价?” 结果张老九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打拐的跛子先说话了,“秃子,你这话是怎么说的,论交情,也该是我和老九两个人的事,该着你什么事了?前几天,我和老九还在一起喝酒呢!”跛子又转头和张老九说道,“老九,你若是还念着和我的这点情分,痛快点,八百两,让给我!” 张老九没等说话,跛子又道,“你也知道,我比不得你们,无家无口,一身轻松,过几天,我还要去童大人那儿,万一我要是出了什么事,就剩她们娘俩儿,我这也放心不下啊。”跛子说这话是软了口气,慢了言语,原本还打算出言反对的秃子也不说话了。 虞姬在一旁听着这话,心中暗暗记下了“童大人”这个名字,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是个做什么危险行当的,不过看在场这些人的反应,只怕这个童大人不是个好惹的角色,他的活计,想必也不好做得很。 可他们还得再千吕城至少待上二十天,总要干点什么,总不能这么每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吧。 距离黑羽十三鹰的那无数次的九死一生不过数日,虞姬便又不安分了,她这人吧,你让她每天出生入死,她行,你要是让她每天享乐安定,那才是要她的命呢。 这位还不知道在哪儿的童大人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个危险分子惦记上了。 这边虞姬心里打着小算盘,那边张老九又开口说话了。 “老王大哥,当真不是俺不答应,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上次童大人的活,我还欠着八百多两没还,眼看着就要到日子了,不然我也不会铤而走险,去青邙山石林那种地方,那可都是修士才去的地方,我拼了这条命,也就换这么块皮子,你也不能让我真舍了命不是,不然童大人那里我实在是交代不过去啊。”张老九这话说得也恳切,在场的人又都不说话了,他们都没那资格去同情谁不是? 跛子一咬牙,“要不然,八百五十两……” “别!说好的一口价,就九百两!”跛子的话一下子被人打断,脸色十分难看,众人一看,原来打断他说话的正是刚才在张老九之前吆喝草药的独眼龙。 “瞎子,你什么意思!”跛子一拍桌子,满面怒容。由不得他不生气,独眼龙这是在断他的生路啊。 “呦,瘸子,你怎么急了啊?咱们都是圈里头的人,自然得按这个圈的规矩办事。这个圈的规矩,价高者得!别说你付不出老九的一口价,就算你能付得出,按规矩,我只要提价在两成以上,就有资格买这宝贝,你说我说的没错吧。”独眼龙一上来就给跛子扣了个帽子,套上了套子,像他们这种人,平时是醉生梦死也好,是破衣烂衫也罢,该守的规矩都是一样都不能少的。 跛子咬牙,可他知道,独眼说得没错,这个圈子里的规矩,说白了就一条,价高者得,可他拿这皮子是要用来保命的,说不得也要挣扎一番,总做不到连争都不争就不要,于是咬牙道,“瞎子,你可不要欺人太甚!” 独眼笑了,只露出一只眼睛的脸显得有些诡异可怕,“欺人太甚?瘸子,你可别忘了规矩!” 张老九想要开口说话,张了张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闭上了嘴,在独眼和跛子的争吵当中选择了保持缄默,而最开始说话的秃子也不说话了。 显然,这场浑水谁也不想趟,或者说,谁也趟不起。 虞姬和庾橼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点疑惑。 虞姬环顾了场中众人的反应,发现众人的反应也都奇怪的很。原本看似势均力敌的四个人瞬间分出了胜负,而原本在一旁围观起哄的众人也都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默,反常得很。 “瞎子,你别以为跟祁疯子搭上关系就可以无法无天,你若是想要,可以,可我李瘸子也不是个吃素的,想要这东西,那就得先过了我这一关!今天我就把话撂这儿,这东西,我还就非要不可了!”李瘸子显然已被激怒,有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嘿!过你这关?你能拿出九百两?” “价高者得是规矩,可规矩里还有一条,以物易物!” 这下轮到独眼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了,看来他是知道李瘸子若是要拼了,他恐怕也讨不到好去,于是换了口气,不似刚才一副吃定了你的模样,倒开始晓之以理了起来。 “和我抬价,最后不是白白让老九捡了便宜?还是说你有信心能争得过我不成?” “那也总比让你拿了东西的好!” “瘸子,咱可别意气用事,你说说,和我作对,你那点家底不怕都露出来?财不露白,怀璧其罪,捡着童大人任务的可不都是好人,我怕你出事啊。” 李瘸子沉默了。 半晌,李瘸子说了一句,“这东西,我是不会让的。” 一时间,场中气氛异常紧张,眼看着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抬价战,正在此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好热闹啊!” 所有人纷纷望向来人,不少人登时一惊。 竟然是他! 第四十章 两个酒鬼和一个酒桶 “祁疯子?!!”李瘸子低吼了一声,在来人看过来的时候又瞬间闭上了嘴。 虞姬看向从门口进来的这人,一头锈红色半长披发尤为瞩目,身长五尺余,约合175左右,身形也算不上魁梧,别说比起之前凶神恶煞的秃子老八,就是眼前的这个虬髯张老九都比他看起来凶狠许多,可虞姬却是见到这人第一眼的时候便觉得,危险! 一步。 两步。 三步。 这个祁疯子在距离虞姬一步半远的地方站定,突然整张脸出现在了虞姬面前,吸了吸鼻子,“好东西在你那儿?真香。” 虞姬抬眼,和这张脸进行了一次相隔两寸远的对视,一笑,倒是把祁疯子弄得有些发愣。 虞姬的手已经摸上了后腰处的刀子,她不清楚这个祁疯子到底有多疯,但她知道,她一定比他更疯,无论是谁,比疯,她从来没怕过也没输过任何人。 她才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有意思,有意思啊?哈哈!”在众人都以为祁疯子要对虞姬做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绕开了虞姬,甚至没再看她一眼,而是走到了那张桌子旁边。 张老九放下了原本踩在桌子边上的脚,退开。 秃子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显然十分紧张。 李瘸子原本一脸凶狠,刚才还口称“祁疯子”的他此时神情却是如避蛇蝎,眼神躲避着祁疯子看过来的视线,显然,他怕! 和三人反应完全相反的则是刚才气焰异常嚣张的独眼,这时候他的眼神可变得异常好使,一见祁疯子过来了,忙上前给祁疯子行了个礼,“祁爷!”这一声喊得异常响亮,脸上一片的洋洋得意。 而在独眼这一个高调的“祁爷”之后,其他三人,还有围成一圈儿的众人也都唤了一声“祁爷”,尤其是正给祁疯子让出一条道的那几个人,声音异常突出,好像生怕祁疯子听不到一样。 他们都怕他。 虞姬和庾橼兄将这些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原本这件事对于他们而言是事不关己,可以在一旁看热闹,可刚才这个祁疯子的举动是明明白白告诉他们,他已经盯上她了,所以,是走,是留? 这时候,虞姬觉得好像有人在拽她的衣角,回头一看,只见是她身后站了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伯,给她递了张布条。 虞姬狐疑地接过布条,一边展开布条一边还在想,谁会给他递字条? 只见字条上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上三楼! 虞姬看向老伯,刚想开口询问,就见到这个老伯指了指他的嘴,又摆了摆手,只是做了个上楼的手势,就立在一旁不动了。 正当此时,虞姬只听见庾橼兄说,“退无可退,不若不退。” 听见这话,虞姬也笑了,“那我可就一步不退了。” 二人“蹬蹬蹬”上了三楼。 而此时虞姬脸上的笑容就值得玩味了,她在上楼的时候有意地看了看那祁疯子的眼神,显然,祁疯子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只是他并没有制止,这说明了什么可就显而易见了。 一楼上二楼,便是一变。 人变少了,声变静了,空气变好了,穿的衣服变长了,身上挂的东西变多了,桌子上的酒和菜也多了。 二楼上三楼,又是一变。 人又变少了,只有一个人坐在栏边,声变得更静了,除了那人的喝酒声自然再无一声,不过令人惊奇的是,一楼的人声鼎沸和二楼的侃侃而谈都并没有传到三楼来,上了三楼,竟像是到了一片独立的天地。 一张桌子,没有凳子,能坐的就只剩下栏边凭台了。 这下,就变成三人席地而坐了。 青衣人眨眨眼,看了看虞姬,又看了看庾橼兄,如此来来回回地打量了几眼后,也笑了。 这青衣人还没等说话,虞姬倒是突然吸了吸鼻子,眼睛一亮,“好酒!” 这青衣人也是眼前一亮,“呦,还是个同道中人?” 美酒在前,虞姬可没功夫絮叨,天知道,她这几天被神医管得有多严,她给神医捣乱,还不是因为神医把她管得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哪儿也不让去,一点肉沫都看不见,天天吃素,连酒也没有一滴,唉,简直都不是人过的日子。 现在闻见这酒的香味儿,可是把她的馋虫都勾出来了。别人留在这个世界是为什么她不知道,可若是让她说,那必然有一半就是为了眼前这物啊! 真香! “朋友,你叫我上来,不会是让我光看着你喝酒吧!那你可是要了我这条老命了。” “是酒友,那就一切好办了,你是个酒鬼,那这位?”那青衣人看向了庾橼兄。 庾橼兄好像只有和虞姬单独相处的时候才会很贫,一旦有第三人在场,就会立刻恢复面瘫寡言模式,还是虞姬抢先替他开口,“我是酒鬼,他是酒桶!” “酒鬼,酒桶?哈哈,那正好,‘看无边天墉,谁是浪子,谁是酒中仙!’咱们凑合凑合,倒真是一块儿的了。”这人和虞姬的豪爽痞气不同,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人骨子里的那份桀骜和不羁跟不要命似的往外冒,腰上还拴了个酒葫芦,恐怕又是个酒鬼浪子。 当一个酒鬼、一个酒桶、一个酒鬼浪子和几坛酒撞在一起的时候,那就真是千言万语尽在酒中啊! 酒促谈兴,菜是一味都无,可酒却早已三巡不止了,这下子,三人都激出了藏起来的那分狂性,不醉,偏生张狂! “……我记得……嗯……多少年前的事我忘了,但是肯定是在凤麟洲,因为凤麟洲有一种轮回酒,唉!那滋味儿,真是多少年都忘不了。”这两坛酒下去,青衣人都不知道想了多少个当年了,反正你问他多少年前,他就是想不起来,大抵还会回你一句,反正就是很多年前喽。 虞姬也觉着奇怪,怎么她到这个世界认识的全是酒鬼,从被一口酒迷得神魂颠倒的猎户大叔,到喝酒跟灌酒似的这么个大酒桶庾橼兄,再到不是酒鬼但有好酒神酒的神医,再到眼前这个喝了酒就想当年的无名氏,虞姬扶额。 “诶,老浪,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听见这个称呼,青衣人瞬间懵了一下,然后就看见靠在对面围栏的庾橼兄捶地大笑,显然虞姬这称呼不是叫他,“老浪?” “是啊,你不是‘谁是浪子,谁是酒中仙!’么,我当然要叫你老浪了,不然难不成我要叫你老子?那不是白白被你占了便宜?当我老子,我还不知道我老子在哪儿呢!” “那你叫我老酒也……” “老九?那我老几?” “再不济老中……” “老公?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虞姬顺手脱下了一只鞋子朝着老浪的脸就飞了过去,老浪一边抓着鞋还一边说,“那就老仙,总比老浪好听!” 庾橼兄听着这对话,也是笑得不行,难道重点不是这货到底叫啥吗?怎么就非要跟老仙和老浪较上劲了? “你说了不算,今天谁先倒下,谁就输。你输了,我就叫你老浪,我输了,那就不叫!” “打赌!” “赌!” “你说话算话吗?” “什么叫算话吗?”虞姬一听这,哪肯干,锤了锤胸口,“爷出来混了这么多年,一口唾沫一根钉,还没有说话不算数过,你要是不信……”突然一拽庾橼兄,勾肩搭背,“他作证人!” “不管了!反正我不可能输!论喝酒,我还没输过!” “哈!说得好像爷输过一样!” 庾橼兄看着虞姬,那“老浪”喝没喝多他不知道,但是虞姬这可是有点上头了,不过……没关系,这样也不错。 而此时,二楼来了个话本先生,正说到这,“昆仑清潭波月洞,红姑偶遇那张家郎,却道是,仙子出浴,少年寻春正值春在绿树黄莺柳梢头,一仙一人一见倾心那个一见钟情,却不知,原来本是两世因果今世到,前尘未续今生缘……” 第四十一章 酒药酒 因为要做证人,所以可怜的庾橼兄被下了禁酒令,他只能在一旁看着这两人喝,幸好他只是个酒桶,而不是个酒鬼,若不然,只怕真是要馋死了不可。 不过这两位也没让他等多久,又是两坛酒过去,虞姬的上半身已经有些发飘了,摇摇晃晃,但庾橼兄敢打赌,这时候要是跑去和虞姬说,你醉了,或者是你输了,不能再喝了,只怕对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再看还在一旁想当年的老浪,面色根本就是一丝变化也无,好像刚才只有虞姬一个人在喝酒一般,也怪不得他夸口,自称是“酒中仙”,这酒量,只怕当年太白在世也不过如此吧。 庾橼兄还在想着这个老浪和太白究竟谁更胜一筹的时候,突然被这位仁兄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吼吓了一跳,这一声喊得,只怕面前这整整一条街的人都听得见,可偏偏街上众人往来如常,未曾看过此处一眼。 “酒饮正酣,君饮几坛,我饮几坛? 醒时行乐,醉时高歌,天亦艳羡我,我不艳羡天! 乌云泱泱过闹市,青衣衣我,独僻众人! 笑白衣文士,酸腐不堪,娘们兮兮,滴酒不沾,生亦何欢? 你骂我放浪形骸荒腔走板五声不全, 我笑你他娘的浑浑噩噩瞻前顾后卑微蝼蚁,何曾开眼看过天? 百世更迭,代代往转,谁能不在三界五行中,谁能凌空飞渡天地间? 唯我醉眼高歌斩妖除魔,是真英雄,真好汉! 你看那无边天墉,谁是浪子,谁是酒中仙!” 原本被几坛酒激得上头的虞姬一听见这,又是如痴如醉如梦如醒,上半身还晃晃悠悠个不停,可嘴里已经跟着念叨,一时间竟是痴了。 过了好一会儿醒过神儿来的时候才发现,刚才还狂歌痛饮的老浪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头栽倒在地上,浸着酒香,趁着凉风,呼呼大睡了起来。 “嘿!他喝醉了!”虞姬一看见老浪这样,哪里还记得刚才还如痴如醉的狂歌,立马拽住庾橼兄的袖子,兴奋地指着地上的老浪大喊,“我赢了,哈哈哈!” 还没等乐完,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也呼呼大睡了起来。 庾橼兄看着地上这两位,想了想,发现这事还真不好办了。 那祁疯子在一楼也不知是走还是没走,这福记酒楼也没个房间用作休息,只怕是出了这三楼,立时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庾橼兄无奈地摇了摇头,站起身,在屋里转悠了一圈,手里多了两条薄毯,丢在地上,把两人一手一个,直接扔在了薄毯上,任由那两个酒鬼睡得天昏地暗,他自是找了个好去处。 凭栏远望,风景果真不错。 拽坛好酒,醉上一场,可当真是“天亦艳羡我,我不艳羡天。”妙哉,妙哉! 独饮两坛好酒,三人两毯睡得正酣。 虞姬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异常熟悉的地方,不由得苦笑,揉了揉太阳穴,捂住了脑袋。 这酒的后劲儿还真大。 “呦!还能醒啊?我以为今天中午能宰一头小猪做个下酒菜了呢!” “神医,为啥每次我醒来都是在你这儿啊?” 虞姬面前出现了一个碗,黄褐色的药汁,闻着就觉得一阵反胃。 “神医,你看我病都好了,喝药就不用了吧。”虞姬讨好似得看向神医,神医的药真的是谁喝谁知道,她觉得,这千吕城的人都病的不轻,这么难喝的药竟然天天有人来找神医看病,想必这些人都是病入膏肓了。 “这是醒酒汤。”依旧是熟悉的神医式的拿腔拿调,这腔调一出来,虞姬就知道,这是神医的大夫职业病上身了,她的身份也自动转换成了病号,要是病号不听大夫的话,神医发怒,后果可是严重得狠。 虞姬只能乖乖地接过了醒酒汤,深吸一口气,一饮而尽。 我的天!又腥又臭又苦又辣,虞姬觉得之前死活没挤出来的眼泪差点被这醒酒汤给逼了出来,难喝到了一个人间极致啊! 还没等虞姬缓过劲儿来爆粗,就看见眼前又出现了一碗清水。 虞姬忙不迭地接过来,咕咚咕咚两口就干了下去,她觉得这清水都像是放了两斤糖一样,如此的甘甜可口。 在一夜的宿醉缓过来了一些之后,她此时脑洞大开。她忽然觉得,另一个世界上吃穿不愁却偏偏得了什么抑郁症的那些人,真应该叫他们来尝尝神医的醒酒汤,再来一桶清水,估计都能切身感受到生活是如此的幸福美好。 人都醒了,自然没有再躺着的道理。 虞姬起身,刚想找自己的那身衣服,就发现刚才出了门的神医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叠衣服。 “神医,我有衣服穿。” “在你昨天喝醉之前,你的确是有衣服穿。” 虞姬表情惊悚,嘴里好像能放下一个鹅蛋,“我吐了?”不会吧,她自从练就了一身酒神本事之后,已经很久都不曾喝吐过了。 神医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自从认识了眼前这货之后,每天的好脾气都像是借了无数比高利贷一样,不然要是靠原来的脾气和修养,他觉得他和虞姬一定是一死一活的下场。 深吸一口气,“一身酒气的衣服你觉得能穿吗?!” 虞姬迅速接过了神医手中的衣服,“是是是,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不是酒醉刚醒嘛,脑袋还不是很清楚。不过神医,我好歹也算是你半个病人,你就不能多一点耐心吗?吼得我脑瓜仁儿疼。”一边说着,虞姬还一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在神医爆炸之前,迅速解开了里衣的腰带,硬是把神医逼出了门。 “换好衣服出来吃饭!!!”神医在关上门的一瞬间瞬间喊了一句地动山摇,整个外堂的患者都受到了惊吓,尤其是特意来看心病的李大爷差点被神医这一吼给吓得当场发作,身后的几个老熟人赶忙帮着又是揉胸又是拍背的,这才缓过劲儿来,没砸了神医的招牌。 从内堂出来的神医瞬间又变成了回春妙手许回春的招牌表情,标准的神医式表情,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再生父母,妙手回春,除了那个被吓得够呛的李大爷之外,其他的人都感受到了神医如春风拂面般的欺骗……不,是温暖。 而等到吃饭的时候,虞姬和庾橼兄刚在饭桌旁坐好,神医在桌子上放了一盘“青瓜冬笋”之后,开口道,“今天还有一位客人。” 虞姬刚想问是谁,突然吸了吸鼻子,熟悉的酒香,口水差点就要流出来,猛地回头一看,“老浪,怎么是你?!” 第四十二章 浪子洛蜀客 听见这一声“老浪”,老浪顿时脸拉得老长,转身就往外走,结果被虞姬一把拉住,回头一看,只见虞姬一脸的“垂涎欲滴”。 笑话,在虞姬的人生字典里,可没有到了手的酒还能长了翅膀飞出去的道理,“人都来了,怎么还往外走呢?” 老浪眯着眼睛看她,“你想说的其实是酒都来了,怎么还跑了呢吧。” 被人看穿心事还如此直白的说出来,饶是虞姬再能贫能痞,也不免有些尴尬,可还没等她要摆手为自己辩白一番,就听见神医满是疑惑的声音。 “老浪?什么老浪?你用化名了?” 不提还罢,一提,老浪的脸更黑了,要不是虞姬眼疾手快瞬间拽住他,他真就转身出门去了。 太丢人了! 老浪觉得自己很是憋屈,昨天喝着喝着他就突破了,可他总不能说我昨天不是喝醉了,是突破了,我其实没有输给你吧。今天他来就是来拉人的,顺便为自己正正名,结果刚一进来,就被来了一声老浪,抬头望天,他念一个消尘诀行不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她这段记忆消除算了。 可想归想,他倒不是那么没品的人,大不了也就多一个人听个笑话罢了,他又有什么豁不开的? 如此这般,老浪主动开口,将昨天这事一讲,顿时引得神医哈哈大笑,一边笑还一边忙不迭地道,“想你堂堂昆仑第一浪子竟然也有今天,哈哈哈哈……老浪?哈哈哈……” 那边神医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这边老浪的脸已经越来越黑,不过此时虞姬觉得惊讶的是,老浪是昆仑第一浪子?这可真够让人吃惊的。 直到四人在桌前坐好,神医才忍住继续哈哈大笑的冲动,不过一张无比白净的脸此时却是憋得发红,显然“老浪”这个称呼给他制造了无限的笑料。 见着此情此景,虞姬倒是难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那只是一句醉话,却让人家被笑成这样,此时虞姬的心里有点后悔,当时不该打了这个荒唐的赌。可偏生现在她却是不好开口,张口闭口闭口张口,就是说不出话来,却是让庾橼兄看见了,“没想到,你还是个嘴笨的。” 虞姬白了庾橼兄一眼,“我也没想到,你还是个落井下石的!” 不过神医和老浪竟然是认识的,江湖大得很,江湖也小得很。 “我也没想到,你这酒量,也真是可以,就冲这个,咱俩今日就不醉不休。”老浪将地上放着的酒坛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放下豪言。 “嘿,那是!我那酒量是吹出来的吗?”虞姬抬手就要提过酒坛倒酒,结果被老浪一手拍开。 “你那酒量不是吹出来的,是睡出来的!” 虞姬有点懵。 “我昨天压根就没醉。” 还没等虞姬接话,就听见老浪道,“不过也幸好昨天我没醉,所以才亲眼见证了到底这酒桶的称号当真是名不虚传。”抬手倒酒,之后把酒坛给了庾橼兄。 这时候神医突然打量了一下老浪,有些惊讶,“你突破了?” 老浪显然也是心情不错,“突破了!” “那真是恭喜了,你困在这铜瓶颈已经有两年了吧,怎么突然就突破了?” 老浪看了看虞姬,一脚踩在长凳上,这坐姿让庾橼兄和神医都觉得甚是眼熟,于是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虞姬,把虞姬看得有点发毛。 “……看我干什么?那什么,既然你昨天并未喝醉,那我就不能再叫你老浪了。这都同饮两场酒了,总该通个姓名吧,虞姬。” “洛蜀客。”他也就坡下驴了,毕竟终于有个能给自己正名的机会了。 “庾橼。” “你们是兄妹?”洛蜀客显然觉得有点奇怪,他一直没有对这两人有什么探查法术,但照他来看,这两人实在不像兄妹。 庾橼兄也有些无奈,只得解释道,“庾,橼。”一边蘸酒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名字,因为神医和洛蜀客都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谁姓庾,只能用这笨办法介绍自己了。 洛蜀客看了一眼,“那她呢?” 虞姬也是突然想起,洛蜀客似乎没有办法像他们一样联想到美人虞姬的名字,于是也只能一笔一划地蘸了酒水写着自己的名字,只不过她每写一个字都觉得万分心疼,好酒啊,就这么糟蹋了。 啧啧啧,真是暴殄天物。 “庾橼,虞姬?”洛蜀客念了两遍这两个名字,然后整个人就开始莫名其妙地发起呆来,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起来,然后突然用力地摇了摇头,“算了,不想了,不记得了。” 几人一边聊天,一边慢慢喝起酒来。洛蜀客说是要和庾橼兄一较高下,可到底没喝得很凶,倒像是在品。 “昆仑第一浪子?那你是昆仑弟子?”虞姬夹了一筷子青瓜,觉得这青瓜的清香配着这酒香,也真是回味无穷。 “嘿,昆仑天璇门下,自然是昆仑弟子。” “昆仑出来的都是你这品种?”虞姬显然很感兴趣,如果昆仑都是洛蜀客这品种,她就不用对看不见闲云宗的闲云道人太过遗憾了。 “品种?”洛蜀客摸了摸下巴,似乎觉得这个词很有意思,不过她摇了摇头,“我这个品种在昆仑可是独一无二,要不然怎么能叫昆仑第一浪子呢。他们整日里都道来道去的,除了修炼就是除魔卫道,可魔族已经好久都不在这九州大陆出现过了,哪儿有那么多魔好除?” 不得不说,虞姬有些失望,如果都是洛蜀客这品种的,那她还真是对昆仑多出不少向往,可照洛蜀客这么一说,好像昆仑中人都是些老学究、老古板形象。想到这儿,虞姬不禁打了个小小的寒颤。 这变化倒是被洛蜀客尽收眼底,随即便听见他哈哈大笑,“开玩笑的,昆仑可不是什么卫道士待的地方,别以为昆仑是什么圣地,那不过是一群不了解昆仑的人臆想出来的,其实昆仑就是一群怪人待的地方,那儿的人,可都是有意思的很。” 这下虞姬眼前一亮,“怪人?有多怪?” 第四十三章 张生与红姑 洛蜀客笑得像只做了坏事的猫一样,“有多怪?这我可是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你去了昆仑,自己发掘去吧。” 气得虞姬一口诹干了碗里的酒,不说话了。 庾橼兄一笑,“洛兄,你还是说一说吧,不然我怕她今晚连觉都睡不好。” 洛蜀客摆了摆手,“不必担心这个,她再睡不好,那喝了我这酒可是能睡得人事不省。”洛蜀客还刻意在“睡”字上读重了音,显然是在打趣。 虞姬放下酒碗一阵呛咳。 庾橼兄大笑。 这下换成虞姬有些惊讶地看他了,他和有自己以外的人在一起时,从未有笑过这样大声过。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他们也才认识了不过两月,哪里谈得上知之甚深。 庾橼兄察觉到虞姬在看他,可等她看过去的时候,虞姬却已经偏过了视线。虽心中不解,可碍于有他人在场,不好多问,只得暂时作罢。 “哈哈,今日少饮,明日一早,我带你们去游千吕!”洛蜀客这才说出真正意图。 “对了,这算是你们的东西,拿去!”洛蜀客手里凭空出现了一个毛皮包裹,鼓鼓囊囊,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虞姬疑惑地接过来,戳了戳包裹,“什么东西这是……?” 洛蜀客已经去和神医叙旧去了,她只好拆开包裹自己看。 银票若干,三十多块那种奇怪的石头,两本书,还有一堆零碎,不做赘述。 这是黑羽十三鹰的家当。 和庾橼兄对视一眼,虞姬发现庾橼兄刚才还明朗的脸色已经变得冷淡了下来,她觉得自己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感觉到这边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洛蜀客和神医二人看了过来。 “怎么了?”洛蜀客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一个包裹二人便骤然冷淡了神色。 虞姬将包裹推回了洛蜀客那里。 洛蜀客愣了一下,随后突然发现自己闹了个乌龙,无奈一笑,“这是他们落在客栈的包裹,昨日你们去酒楼不就是为了找这东西吗?” “你还去了一趟客栈?” “我要是不去客栈,你以为这些现在还能在这儿?虽然那几只小崽子没什么大的能耐,不过盯着他们的人可是多了去了,要不是我在把你们送回他这儿之后就想起来要回客栈,要想再找,那可真是大海捞针了。” “救命之恩尚无以为报,再说本就是你找回来的,就是这些对于你来说无关紧要,但实在是不能要。” “啧,你这人怎么这般固执?” “不是我一个,是我们两个。” 庾橼兄点头,显然对虞姬的话表示认同。 “救命不过是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再说我不是说了吗,昨日我突破瓶颈,救命的事已经了了,有什么好纠结的?”洛蜀客今天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包裹给他们,可该着了,那两人偏偏觉得这是在占人便宜,愣是不要,把洛蜀客急得要火上房了。 还是神医出面解释清楚其中缘由,“你们还是收下吧,这东西,他可不敢要。” 虞姬和庾橼兄对视一眼,坐等神医的解释。 “修仙讲究因果,他救了你们,你们助他突破,这就是你们各自的因果,如果他拿了这东西,不管多少,都是沾了因果。但凡沾了因果,这一生只怕就不好过了。” “怎地便不好过了?” 洛蜀客无奈地笑笑,“很多年前,在我昆仑首座门下有一位师姐,虽修昆仑正统法术,却从不穿本门弟子服饰,也不穿法衣,单只着凡间的红罗裙,披红纱,本命法宝也是一条红色匹练,旁人都叫她红姑,她也乐得别人这样叫她。久而久之,她的真名反而无什么人记得。 红姑天赋异禀,虽然身披烈火,但却是先天极纯木灵根,木系法术一绝。可偏偏她后来不知怎的,突然木系法术毫无进境,昆仑七大真人轮番上阵,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到有一天大妖来犯昆仑,却被红姑召出缕缕天火烧得乱窜,那时方才知晓,红姑原来是去钻研火系法术去了,一时间,风头无二。”洛蜀客停顿了一下,喝了口酒,酒到碗干,可不再是方才品酒的样子了。 虞姬听着故事,心中猜测,这红姑和他,又和那因果有什么关系?莫不是他和红姑…… 还未待虞姬多想,只听见洛蜀客继续道,“某一日,红姑无意间吃了内昆仑中的一棵仙枣树上的枣子,突然之间,灵力大涨,可偏生木生火,木系灵力飞涨的结果就是,火系灵力膨胀,远远超出了她体内丹田能容纳的范畴,没奈何,她只能一头扎进了附近的清潭波月洞中,企图以洞中水寒之气化解,可谁能想到,却偏生误打误撞到一个姓张的书生。 来不及细想为什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为何会出现在内昆仑中,红姑总不能伤及凡人,便只能向波月洞的里三段走去。” 这个故事显然神医也不曾听过,故而一时间只有洛蜀客一人时不时地灌口酒,其他三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他讲故事。 “波月洞的里三段被称为'非有神人不得活,非有至人不得全',当时红姑内火攻心,便是有第五候神人的境界,怕在这里三段里也是九死一生。可等她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毫发无伤。 万般惊奇之下,红姑出了里三段,发现那个书生倒在了波月洞第一洞处,红姑只怕是他受了自己影响,上前救治。书生本是凡人,红姑内火引动波月洞寒气暴动,那书生自然经受不得,而待到书生清醒后红姑问起他为何会出现在内昆仑时却发现,那个书生失忆了,前尘往事,一概不知。 这二人一个伤势未愈,一个有心照顾,就这般,日久天长,渐生情愫。”又是一碗酒一口喝干。 虞姬心想,看他这样子,莫不是他喜欢红姑,却被那书生抢了先? 但这话却是不好问的,只能等洛蜀客自己告诉他们。 “红姑和这姓张的书生在内昆仑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被寻人的天璇道人发现。” “这是棒打鸳鸯?”听过不少此类故事的虞姬顿时反应过来,这难不成又是一个仙人不得相爱的故事? 洛蜀客摇了摇头,眼看着整整一坛酒几乎被他一个人喝了下去,抬手一翻,又是凭空抓出一坛酒来。 “约是千年前,那张生的前世游历山中却遇蛇祖。那蛇祖盘山蔽日,哪里是他一个凡人所能及的,说来也是他倒霉,见着蛇祖的蛇尾却以为是山势起伏,听说此山遮蔽道路,竟说了一句,'我非仙人,无那般移山填海本领,但我心无瑕,今日势要移山填海一回!'” 虞姬等人都觉得这书生的前世很有意思,哪里听过还有这样傻气的人,可洛蜀客的神情却满是悲伤,一点都不像是那天荒腔走板的老浪。 “他是何等自不量力!”洛蜀客好像说了许久,却只说了这样一句话,却在这短短的一句话中,夹杂着太多的讽刺、怨恨和悲凉。 第四十四章 大乱祖 “这张生的前世虽是凡人之躯,未曾羽化飞升,但总归也会些道法,第二日,行至方圆五百里的最高一处,寻着洛川的一处源头,刚巧就是他要移之山的腰眼,于是那自不量力的家伙便仗着自己会的几式道法,硬是撬起了那山的半个头。可笑,若只是座山倒还罢了,可那分明是蛇祖之口,而唤醒了蛇祖的后果便是,顷刻之间,地动山摇,千里绵延山势霎时崩塌,而那不过是蛇祖探起了半个身子,却让附近山中再无一人活口。” “唉,这人出发点倒是好的,只是……偏巧撞见了蛇祖。”虞姬给了一句中肯的评价,的确,那张生的前世惊醒了蛇祖,闯下了大祸,确实造下了业障,可杀死那些人的说到底还是蛇祖,那张生的前世总归不是个恶人。 “哼,他的无心之举,却让何止千百人丧生?”洛蜀客显然对那张生的前世有一种莫名的厌恶,让虞姬不由得心想,莫不是那山中有洛蜀客的亲人?若是这般,他厌恶那张生倒也是理所应当。 “洛川?‘东山洛川居奇兽,身长无所知,其上为赤,其下为碧,息时声如风,惊时音若钟。’莫不是,这东山洛川的奇兽竟是蛇祖?”神医突然惊呼出声,显然他曾听过这个传说,“难不成两百年前的血尸灾竟是因为这张生的前世?” “是啊,就是因为这张生的前世。” “血尸灾?”虞姬不解,什么是血尸灾?为什么两人都是那副表情。 “呵”洛蜀客笑了一下,笑得讽刺,“山有林兽近万、山人千余,顷刻身亡,本该化为游魂厉鬼,于洛川徘徊不去,可蛇祖在侧,阴厉凶鸷,魂不得脱,可肉身已死,何能魂附?加之阴气相佐,七百余年,纷纷化为血尸,凡器刀枪皆不入,周身阴气血光肆虐,凡人若触,生者多病灾,性狠厉,死者不可超升轮回,只可化为厉鬼幽魂,为祸人间。二百一十六年前,聚窟大乱,仙家皆来人,死伤无数,方才止此大乱,又是佛门高僧尽出,方才超度世间无辜游魂。” “那张生的前世呢?他也死了?”虞姬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看向洛蜀客的时候却猛然发现,此时洛蜀客眼角眉梢全然都是讥诮之色。 “他没死。” “不是无一人活口吗?他身处动乱中心竟然没死?” “他非但没死,还功力大增,原本不过是第三候金丹境,这七百余年间,却是炼化了血气和阴气,修为直至第五候分神,已是神人境的他除了修炼的本能以外,几乎丧失了所有的记忆,混混僵僵,连自己是谁都已经忘记,你说,为什么只有他偏偏活了下来?又为什么明明活下来,却没了记忆?” 洛蜀客的问题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能够回答,就像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张生的前世能够活下来一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分神期的修为让他产生了一些变化,他渐渐地不再安分地待在洛川,开始向外面游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遇见了一个修仙门派的女子。那女子修为不高,却也有着除魔卫道的志向。洛川血尸作乱,她赶来洛川,本是要斩杀血尸,还人间太平的,却未曾想,遇见了那张生的前世。那女子心地良善,以为他是因为碰到血尸才变成这样,便把他带在了身边,她师门中人纷纷劝说,他身上并非是简单的阴气作祟,而一定是另有乾坤,可她却执意要把他带在身边,他终日呆呆傻傻,他们也便由她去了。却在中元节那天晚上,遭到了数万血尸围杀,除了他和那女子,方圆数百里尽是血尸,再无活人。” 这般惨剧,叫虞姬说不出话来,可心中也有疑惑,为何只有他和身边那女子无事? “数万血尸围杀?血尸不是全无意识吗?又怎么会对他们进行围杀?”许久不曾开口的庾橼兄如此问道,经他一问,虞姬才注意到洛蜀客用的是“围杀”二字。 “啊!这张生的前世难道是大乱祖季连山?”神医终于连上了这条线,在洛蜀客说到血尸灾的时候他便觉得有些熟悉,现在一经庾橼兄提醒,他突然想起来,这怕这张生的前世就是两百年前的大乱祖季连山。 “是啊,季连山,大乱祖,一切灾祸都是因他而起,可他却好好地活着。” “那那个女子是清舒仙子?” 洛蜀客不再说话,只是一味地喝酒。 而在虞姬的追问下,神医开始讲述那个大乱祖季连山的故事。 “季连山,本是凤麟洲吉光洞门下弟子,在血尸大乱以前,几乎没有人听过这个名字,而血尸大乱可以说是因他而起,也可以说是因他而终,这场血尸大乱波及三洲,搅乱苍生,因此季连山被称为大乱祖。他被邪气入体却毫发无伤,反而能利用如此庞大的血气和邪气功力大增,全因他在游历之时无意中拾到了仙门异宝,一阳离火戒。可显然这个季连山原本的境界太低,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血气,导致神志不清。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中元节这一天,所有的血尸都会本能地向他们的王者靠拢,而身上血气味道最浓的人自然是季连山,所以其实,那些昆仑子弟也可以说是因为季连山而死。” “那之后呢?” “朝拜过王者的血尸陷入了狂躁状态,开始更疯狂地屠戮无辜百姓,纵然佛道两门大能尽出,也无法做到将他们一网打尽,如此几载,每逢中元节朝拜,那些血尸的能力都会更强上一分。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季连山也终于能适应了体内的血气,神志也渐渐清醒,他想起了自己才是始作俑者,他也想起了每年中元节之时自己的血气影响着那些血尸,几乎陷入崩溃,于是,他飞奔到昆仑,向昆仑自首。” “他已经恢复神志,也罪孽深重,可总归不曾亲手杀死一人,这官司,昆仑只怕也不好断吧。” 神医点点头,“季连山向昆仑自首的消息很快传开,天下人都要求昆仑将季连山剥皮削骨,抽筋拔髓,可清舒仙子却为他而辩,昆仑也陷入了两难。季连山本求速死,但昆仑首座却说,这血尸灾的解救关键还在他身上,所以,季连山不敢死,只能被困在昆仑之上。日复一日,下一个中元节很快就要到了,如果再不杀季连山,天下又要徒增不知多少冤魂,而此时,昆仑首座在翻阅典籍后终于找到办法,要季连山流尽一身鲜血,以全身精血为引施法,才能断绝血尸之乱。此举正合季连山本意,于是,就在中元节前一日,季连山在昆仑的积金台上,清舒仙子持剑,三百余剑后,血液终于激发整座法阵,血尸力量骤减。而就在血尸大乱终结的那一天,清舒仙子拔剑自刎。” 虞姬沉默,干了面前这碗酒,无法言语。她想起了洛蜀客之前所说,那女子心地良善……师门中人纷纷劝说……执意带在身边……积金台亲手持剑……这一切的一切已经预示了,她无法原谅自己。 “其实,她并没有死。” 第四十五章 千秋阁 洛蜀客一语惊醒众人,仿佛看见了转机。 “清舒仙子是红姑?”庾橼兄的一句话,让整个故事好像回到了原点,是了,原本这就是张生和红姑的故事,既然张生的前世和清舒仙子有所牵绊,如今季连山已死,清舒仙子自刎未果,按照时间来看,只怕这清舒仙子就是昆仑的红姑了吧。 洛蜀客点点头,“她被首座救起续命,虽散尽一身功力,忘了前尘往事,但一切从头开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那日在内昆仑,二人依偎被我师尊撞见,可我师尊并未多说,只是留下了一句,‘死生忽入道,因果何寻寻’便离开了,二人虽不解,却也未曾细想。直到某一日,红姑突然发现,张生好像老了,这才意识到,她已然入了第六候阳神境,可张生不过是一介凡人,即便身在内昆仑这等先天灵地,也经受不住岁月的考验,于是,她开始和张生一起修炼,二人打算共赴长生。” “兜兜转转能在一起,虽然两人都忘记了前尘往事,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虞姬觉得重新开始其实想想也不错,这也算是再续前缘不是? “红姑死了,是被张生一剑杀死的。” 洛蜀客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一句话,引得众人皆惊。 “怎么会?!”虞姬几乎要跳起来,不是共赴长生吗?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因为红姑手上的一阳离火戒,因为张生断断续续地想起了红姑刺他的三百余剑,想起了自己死在了红姑的手中……这就是因果!” 虞姬心中震惊得无以复加,却听得洛蜀客继续道,“红姑本是木灵根,却突然在火系法术上一日千里,全因她从我师尊手上拿到了一枚戒指,这枚戒指正是季连山在死前托我师尊保管的一阳离火戒,而红姑心神坚定那日,师尊将这戒指交给了她,却未曾想,那张生想起了记忆片段,教他以为,是红姑为了一阳离火戒才残忍将他杀害。他太害怕了,于是,他杀了红姑,拿回了戒指,最终却得知真相,亦是拔剑自刎。一剑还一剑,一戒还一戒,一生还一生,这便是因果。” “……因果循环,业果往复,除却仙道,不可超脱。只要一日为人,就要受一日的因果捆缚,谁都不可例外。”神医唱念出来,虞姬二人如闻梵音至理,心中如广钟轰鸣,余然不绝,凝神回想。此时这二人并未看到,洛蜀客依旧是面带讽刺讥诮,闭上眼睛,却好像是在掩饰眼中的神色。 三人微酣,一人清醒。只道是,今日勾起伤心事,坛坛美酒入肠愁。休休,但愿翌日可无忧。 第二日一早,洛蜀客又变回了那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浪子,昨日的一干讽刺怨怼都好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说出来之后看得开了,还是有些伤口藏得太深不愿让人知晓,但起码今天的洛蜀客,走在街上总不至于令他人胆寒。 走在街上的三个人每人手里都拿了一串冰糖葫芦,让街上的人都颇为侧目,有好几个人迎面走过去了之后“十分隐蔽”地朝后面瞅,然后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很奇怪,想笑又不好意思笑。虞姬倒没什么,可洛蜀客已经悄悄抹了好几回脸了。 “我脸上有脏东西?不会啊,今天早上我明明洗脸了,衣服也是新换的……”洛蜀客张嘴狠狠地咬下来一个渣子,一边嘟嘟囔囔自言自语。 其实虞姬心里也觉得挺好笑的,这几日她的身高稍稍长了一些,可从外表上看还是个大孩子,边走边吃糖葫芦自然是没什么,可是那两位,哈哈哈,从外表上看都是成年男子,尤其是洛蜀客,真实年龄都不知道多少岁了,两个人竟然跟她一起吃糖葫芦逛街,还净往那些人多的地方去,哪儿热闹去哪儿,也是有趣得很。 “洛兄,咱们这是去哪儿啊?”昨日过后,虞姬觉得总不好再叫人家老浪了,想了想,就跟庾橼兄一样,叫洛兄好了,这样的称呼总是没错的,也和她平时的习惯差不多。 “啧,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子可都是一口一个‘洛哥哥’地叫我,再不济也是叫一声‘洛哥’,只有你,先是……现在又‘洛兄洛兄’地叫,简直不像个女孩子嘛。” 虞姬一听见这声“洛哥哥”就是一阵头皮发麻,那声“洛哥”听得她也是鸡皮疙瘩一地,打了个哆嗦。简直太肉麻了,谁会这么叫嘛?不过很快,虞姬就被打脸了。 “一梦楼?这名字感觉很耳熟啊!”虞姬敲了敲脑袋,站在街上,看着上面高高悬着的“一梦楼”三个字,觉得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到过了,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没来过这儿。 “千吕三杰,城主徐凤天,一梦楼洛千秋,回春妙手许回春。”庾橼兄适时地提醒了她。 “想不到,你还是个有点名气的人物嘛。”被提醒了之后的虞姬做出了如此的评价。 “哎呦,看不出来,反应很快嘛。”提起一梦楼,洛蜀客还是有些小得意的,想他放荡不羁,从未在一个地方做过多停留,唯独在这千吕城,留下了这么一座一梦楼。 “那你是洛千秋的儿子还是侄子?” 洛蜀客一个踉跄,庾橼兄“噗”地一下笑出声,他算是发现了,虞姬只有在做任务和必要的时候才带脑子,平时简直就是少根弦嘛,真是……庾橼兄无奈地摇了摇头,三人进楼。 前脚刚踏进一梦楼,各式的甜香味儿就铺天盖地而来,虞姬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就看见一大群莺莺燕燕扑了过来,“洛哥哥~”、“洛哥~”,各种亲切,各种腻人,虞姬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嗯,蒹蒹最乖了。” “嗯,露露更漂亮了。” …… 虞姬扶额,看向庾橼兄,“庾橼兄,你们男人不会都是这个类型的吧。” 庾橼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时候知道你是个女孩了?” 虞姬又偏了偏视线,看向了那边扑在洛蜀客身上的以及努力地往他身上扑的那些女孩子,迅速地收回了视线,猛地摇了摇头,完了,对自己的性别产生怀疑了怎么办? “哈哈哈哈……”庾橼兄看着虞姬这样,不由得摇头大笑。 而虞姬也感觉有些惊讶,很少看见庾橼兄在有旁人在的时候这样大笑。 还没等她听见庾橼兄的回答,那边洛蜀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美人怀里挣扎出来了,还跟他们打招呼,“来,咱们上千秋阁说话。” 第四十六章 龙图飞天 千秋阁。 光听名字,只觉气势不错,想必是个有些风光精致的去处,可令虞姬觉得有些啼笑皆非的是,这千秋阁竟然真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阁,和那些“水仙阁”、“漪兰阁”并没有什么两样。 而虞姬脸上的神情显然被洛蜀客看到了,“怎么这副表情?难不成,是被我的那些妹妹们吓到了?” 虞姬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这人变得太快,一天一个样子,她本以为像她这样的人是不会有个固定的去处的,结果不仅有,还有这么多的妹妹,真是令她叹为观止。 “我原本以为千秋阁会是个什么一览众山小的地方,结果竟然真是个普通的屋子,如果这就是你说的好去处的话,那我自然是失望的。和这些东西为伴,我还不如回去喝酒嘞。”虞姬一撩衣摆坐下,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具和棋盘,还有旁边闲置的一架琴说道。 听虞姬这般说,洛蜀客也不生气,反而笑道,“今天拉你过来,就是为了让你好好开开眼界!”说罢,抬手在墙上一按,整个屋子顿时转动了起来。 虞姬忙扶了一下桌子,稳住身形,不至于被这突然的一下弄得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一会儿的功夫,虞姬发现,这屋子已经停止了转动,眼前不再是刚才的密闭空间,而是一个古罗马斗兽场似的地方,一根根几乎与天同高的白石柱,自上而下俯视的一目了然,偌大的一个地方却空空荡荡没有一人,更让她觉得此地如此浩大无边,心中震撼。 而职业性地观察着四周的庾橼兄则是发现,刚才那屋子的门和窗还有墙壁都已经不见了,却而代之的则是四周包围着的水幕,若隐若现的波纹涟漪,让他们身在高空却无一丝风感。 “这是什么地方?”虞姬回身问洛蜀客,心中在想,这便是神仙手段吗?又忍不住猜想,他们现在难道是身处另一片空间了? “这是在葳蕤龙图里,这里自成一片天地,而这千秋阁就是钥匙。”洛蜀客显然也对这般能耐感到自豪,张开双臂,仿佛拥抱着这片天地地。他们在高空时快时慢,时缓时急地飞翔游走,好几次险险地避开这些柱子,与那些被大风卷起的石头侧身而过,虞姬好几次惊呼出声,心中又觉得畅快淋漓。 “喂,你怕吗?”洛蜀客看了看那边盘膝而坐,显然享受其中的庾橼兄,又看看摇摇晃晃的虞姬,于是问道。 “怕?我这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怕!我天不怕!地也不怕!”虞姬骨子里的一份狼性被此情此景这话这怕给激了出来,朝着远方尽抒胸意,长啸不绝。 但愿你这一生不要知道什么叫怕。洛蜀客看着这样的虞姬,在心里这般道。 这片空间没有人,但却有飞禽走兽,鸟虫鱼蛇,草木鲜花,日出日落,江河山川,无一不有。他们飞得仿佛忘记了时间,到后来,他们任由这阁子被风卷着走,晕得他们几乎要吐出来,可他们笑得痛快。 等再次看见墙壁的时候,虞姬只觉得踩在地面上,腿都发软,要不是还有凳子能坐,桌子能扶,只怕这一下就要坐到地上去了。 再看庾橼兄,比她算好些,但也好不到哪儿去。原本绝对算不上白的肤色此时却能看出明显的发白,嘴唇抿成了平角,显然难忍得很。 而另一边的洛蜀客自然是无事的,若不是刚才有不少飞行姿势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她都要以为是洛蜀客故意的了。 “喂,你俩到底行不行啊。”洛蜀客看他俩这样子,忍不住捧腹大笑,说话的声儿都发颤,虞姬说话的声音也发颤,只不过洛蜀客是笑的,虞姬是晕的。 “你说谁不行呢?”虞姬这脾气一来,硬是拍桌子站了起来,稳着步子,摇摇晃晃地往洛蜀客那儿走,像是个喝醉酒的,自己还不自知。 虞姬大概也猜得到自己现在大概走得不怎么好看,但她也做不到都被人指着鼻子说不行了还坐在那儿,四平八稳。 而另一边,虞姬判断的比她好一些的庾橼兄真的比她好一些,甭管内里是怎么翻江倒海,起码人家从表面上看绝对是稳如泰山。 洛蜀客摇摇头,笑得无奈。 三人坐好。 “洛兄,你说开的眼界就是这千秋阁?” “之一。”洛蜀客伸出来一根手指,“这千吕城可是有意思的很,我走过这么多地方,唯有这千吕城能留住我。” “你不是因为要接收昆仑弟子才留在这儿的?” “咳……”洛蜀客猛咳。 虞姬眯眼看他,显然不信。 庾橼兄喝茶,眼中含笑。 “这只是之一,之一。”洛蜀客强调,也喝了口茶,咂咂嘴,显然是想酒了。 这下倒是轮到虞姬惊讶了,“你不是天璇门下吗?真的是来这儿收人的?” 洛蜀客一敛方才嬉笑之色,正色道,“切不可如此说,昆仑中人,与这天下众生无甚不同,同是为人,哪里有什么高低上下?入昆仑门这第一条律令,便是众生平等,不可以道法害人。切记!” “众生平等?可众生生来就不平等,有人健康,有人残疾,有人富有,有人贫穷,有人父母双全,有人……如何能说是众生平等?”虞姬的反应有点大,她从小到大,从未以社会评定三六九等的地位来交友看人,可她知道,这天下,原本就是不公平的。 “你也觉得这世上之人都有三六九等?” “……我只愿没有。” “那你注定了是我昆仑之人。” “为何?” “因为我昆仑之宏愿,便是愿这世上再无三六九等。” 这可能吗?虞姬摇摇头,她活了二十余年,从未听过哪里真的能做到没有三六九等,而在这个世界,她见到过修士本领,也见过恶人作恶,她也亲手杀死数人,可这地方的律法对于武力超群的人来说,根本毫无作用。 “你相信能做到?” 洛蜀客笑了,“即便千年时间不成,总还有万年时间,十万年时间,只要昆仑不灭,就不会忘记这一宏愿,只要昆仑尚余一人,也誓要做到!” “这是昆仑?” “这是昆仑!” 第四十七章 姑射居二宝 “对了,洛兄,洛蜀客和洛千秋到底哪个是你的真名啊?”几杯清茶,几句闲聊之后,虞姬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计较那么多做什么?”洛蜀客也是故意要逗虞姬,一般的妹妹逗起来没意思,至于庾橼兄,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人又神秘又危险,明明是跟普通人无异,但他就是有些不敢逗他。 虞姬真想扑上去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 “嘿!不逗你了,跟只小老虎似的。我名时,字千秋,号蜀客,三个称呼,随意叫。”洛蜀客做了个非正式的自我介绍,“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呢?不过看你们这年龄也不知道字和号都有没有。” 洛蜀客自己也觉得可能有点好笑,明明自己已经活了三位数了,可面对两个十四岁的孩子,却总跟平辈同龄似的,显然,他忽视了自己其实是自动降龄的这一事实。 “庾橼,字长天,号逍遥。” “广臾木长天,长天自逍遥,看来庾兄是家学广渊啊。”洛蜀客自己也没发现,他称呼庾橼兄为庾兄,不是虞姬那声庾橼兄的有几分打趣成分在的称呼,而是一个活了三位数的人管一个十四岁的人相互称兄,只不过此时他们都不曾发现。 “山上人,没什么家学广渊的,不过是长辈讲究这些。”这话不知是对洛蜀客称赞的应对,还是在和虞姬解释,也可谓是一石二鸟。 “谦虚了。”洛蜀客转头看向虞姬,“你呢,小老虎?” “虞姬,字不臣,自号亡命徒。” 洛蜀客惊了一下,谁会给自己的孩子取字不臣的,不过他突然想起那天喝酒的时候虞姬好像提过,她不知父母是谁,于是恍然,“这字是你自己取的吧,不臣?有意思!就是别人听了可是有觉得够瘆得慌的,不过这号取得倒是贴切,亡命徒?但是可不像修士的号啊,也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虞姬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没办法,也没人给我取个像样的字,不过正好,我自己觉得怎么舒服怎么来!这个名字还是脖子上挂了块牌子,上面写的,要不谁会叫这名字?女气!”虞姬撇了撇嘴,做出这样的评价,接着又道,“再说这号又哪儿不吉利了?要是没有这三个字,我早都不知道死在哪片林子里了。要我说,这三个字,又合适,又吉利!” 洛蜀客无奈地摇头,“你还真是怎么说都有道理。”听听这评价,女气?你不就是个女孩子嘛!不过这话他是说不出口的,毕竟谁要是跟虞姬说过话之后还能说出“女人”这两个字来,那估计都得是身长八尺,上天能蔽日,在地能伏虎,下海能擒龙的彪形大汉,而且还得够痞能贫才行。 “对了,老洛,你听说过侠义值之类的东西吗?”虞姬觉得这侠义值的使用方法实在是摸不着头绪,死马当活马医,问问当地NPC。 洛蜀客眨眨眼,“啥?” 和庾橼兄对视一眼后,虞姬抚额,她也实在是没办法了,要不也不会问出来。 “这里有没有听过惩奸除恶来换取报酬的东西?”庾橼兄换了个说法,这次洛蜀客倒是给了个袭人的反应。 “当然有了!” 二人眼前一亮。 “不管是昆仑还是其他门派,但凡是修仙门派,都会有门派贡献点,也就是在门派中的流动货币。除此之外,在九州大陆的各座城池也有相应的贡献点,只不过因为是城主自己掏腰包,所以贡献点并不相同,分类也不像门派中的那么明确。”洛蜀客摸了摸下巴,好像想起点什么来,“我记得那几只小鸡仔好像有个任务,你们可以去徐老那儿看看,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你们现在跟一穷二白也没差什么,十几个贡献点差不多够换点小东西了。” 虞姬和庾橼兄对视一眼,看来这贡献点倒是和一般游戏里的一样,做任务换贡献点,贡献点换东西,就是不知道比率怎么样。 “老洛啊,这千吕城的城主怎么样啊?该不会克扣贡献点吧。” “想什么呢?!”洛蜀客跳起来,“徐老可是一等一的英雄人物,不许胡乱编排他老人家!” 洛蜀客这样一天三变放荡不羁的人也一口一个“徐老”,而且冠以“一等一的英雄人物”这样的名头,想必该是个不凡的人物。 这下子,虞姬的精神头又上来了,“来来来,讲讲,讲讲,他有什么惊人的事迹没有?” 洛蜀客嘿嘿一笑,“自己探索。” 虞姬吃瘪。 “除了这千秋阁,今日可还有别的去处?” 洛蜀客看向庾橼兄,嘴张开又闭上。 他本想像逗虞姬一般调笑两句,但是又被庾橼身上的那股奇怪的气场给压回去了。 洛蜀客眯了眯眼,罢了,反正他又不入昆仑,就当是和自己没有关系好了,若不然,强行拉上因果,只怕更是糟糕。于是起身,打了个响指,“第二个去处。” 一梦楼对面,姑射居,是个吃饭的好去处。 三人至二楼就坐,庾橼兄发现自从刚才看见“姑射居”这三个字虞姬的脸色就显得有些别扭,抬手倒了杯茶,“这牌子怎么了?莫不是这字看着眼熟,像是熟人写的?” 虞姬翻了个白眼,心说大哥,咱俩是一个地方来的,这地方除了你我哪儿还有熟人啊?不过碍于洛蜀客在场,虞姬没说话,只是朝着庾橼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只是奇怪,一个吃饭的馆子,竟然叫姑射居这么大的名字,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姑射居怎么了?”洛蜀客不解,有一梦楼之前,这姑射居就不知道在了有多久了。 “这难道就是个普通的饭馆不成?”虞姬不信,如果这姑射居不是另有蹊跷,只怕也不会被洛蜀客称为第二个去处吧。 洛蜀客摸了摸下巴,没说话。 虞姬瞪大了眼睛,“不会吧?就是个普通的饭馆?那你为什么把这里定为第二个去处?” “因为姑射居有两大特色。”洛蜀客伸出了一根手指,“第一,酒好。”随后又伸出了一根手指,虞姬已经有了无力的感觉,“第二,这里的话本说得千吕城第一!” 虞姬咬牙,“那你当初把一梦楼扔在对面,难道是因为酒和话本?” “这理由难道还不够充分吗?”洛蜀客一脸的理所当然。 虞姬抚额。 第四十八章 开空楼 “说真的,为何觉得姑射居这名字很大?难不成还有别的地方也叫这个名字?”小二上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之后,三人开动,洛蜀客叫小二找老孟过来之后,回头问道。 虞姬挠挠头,“在我家乡,有一座山,名为姑射山,那是神人居住的地方,可现在连一个普通的饭馆也叫这名字,让我……” “姑射山?神人居住?”洛蜀客一脸惊奇,身体忍不住有些前倾,“这天下还是太大了,我活了这么多年,走了这么多地方,却没有听说过一座有神人居住的山名,真是惭愧。” 想了想又问道,“你见过那儿的神人吗?” 虞姬摇摇头,“我出生得晚,那会儿想必神人都不在山上了,不过有人是见过的。” “哦?!当真有人见过神人?” “在我家乡有一个叫庄周的人,很是奇怪,曾经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醒来时便说,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这人,连自己和蝴蝶都分不清楚了。” “有意思!这人有意思,等哪日我去你家乡时,定时要见见这个人!”洛蜀客喝了口酒,品了品,也不知是品这话,还是品这酒,不一会儿咂咂嘴,斜斜地一腿支在长凳上。 庾橼兄看向虞姬,随后一偏头,揶揄地笑了一下,“怎么,是不是心里有些痒痒的?” 虞姬突然报复性地一抬脚,“啪!”踩在了凳子上,还有庾橼兄的一点衣摆。 庾橼兄无奈地笑笑,看着她,“你还真是个孩子。” 虞姬愣了一下,随即抿了抿唇,视线偏向另一边,“就是这个叫庄周的人写过姑射山的神人。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说完,便与洛蜀客大眼瞪小眼了起来。 半晌,洛蜀客咂咂嘴,“没了?” “啊,没了。” 洛蜀客显然有些失望,“这哪里称得上是神人?普通修士金丹期即可御物飞行,元婴期便可凌空飞渡,至于御飞龙,这怎么能信?不知道多少年前开始,龙早就不复存在了。” 虞姬刚要说话,这时走上一个人来。虞姬仔细一看就是个大概六十多岁的老头,微微有些驼背,但精气神却都好得很,面有红光,显然身体硬朗,气血不亏。 “洛爷,我来了。” 洛蜀客还未说话,就听见另一桌有个人喊了一句,“老孟来了!” 顿时,整个二楼就跟炸开了锅一样。 这个喊,“老孟,我要听赤蛸戏龙!” “那都讲过多少次了,欸,老孟!我要听白崤大战鬼门楼!” “你起开!老孟,我可是听你讲话本从小听到大,今天怎么着也得讲一回言四爷了,上次四爷的身世还没听到,就完了,不过瘾!” 还有人推开窗户朝下面喊,“欸!大家伙儿!老孟在呢!” 这下子,街上好多个街坊邻居小商小贩过往行人都朝着姑射居就挤了过来,整个姑射居瞬间变得人满为患了起来。 一时间,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这时候,原本被人快挤满了的楼梯台阶突然又挤了挤,硬是从当间儿挤出一条过道来,一个女人走了过来。 “我就知道,要不是洛爷也在,你老孟怎么会跑到我这里来。”这一句话,算是跟两个人都打了声招呼,随后,这人便回头,朝着人群说了声话,“今日,姑射居空楼!” 这话一出,便像是往那滚沸的油锅里浇了杯水,顿时是炸了锅了,不少人都高喊,“黄老板爽快!”此起彼伏。 虞姬觉得很有意思,也觉得有些奇怪,于是便朝着洛蜀客问道,“她也是修仙的?” 洛蜀客撇了撇嘴,“她修为可不怎么样,不过为人处世算是有几分手腕,我和她爷爷是旧时,看在她爷爷的面子上,往日也关照几分。” 虞姬点点头,怪不得她看似不怎么用力讲话,就能将众人的声音全部盖住,也怪不得众人看起来对她并没有太多的畏惧。而反观他们这一桌,周围一米,除了他们三个,空无一人。 “洛兄,虽然说你修为很高,但是好歹也有个千吕三杰的称号在,我看这儿的人可都有些怕你,莫不是你平日里还欺行霸市过?” “胡说!”洛蜀客若是有胡子,只怕胡子都要气飞了,“欺行霸市个屁!” 虞姬偷笑。 “每每看见那些欺行霸市的混账都少不了要教训几回,让他们长长记性,到了你这儿,我怎么就成了欺行霸市的?”洛蜀客表情忿忿,瞪了虞姬一眼。 虞姬捡了块红色的糕点放在嘴里,眯着眼睛细细地品味,就是不看洛蜀客。 洛蜀客看见她这样子也真生不起气来,再说,不管怎么说,她都还只是个14岁的孩子,他好歹也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还不至于要和一个孩子置气,相反,虞姬这样子让她觉得挺有意思的。 “这花糕不要一直吃,要不然神医又该给你开药了。”洛蜀客突然凉飕飕地来了一句。 “咳咳……”虞姬一脸的惊悚,“这糕有毒?!” 洛蜀客哈哈大笑,庾橼兄抬手遮脸,但是抖动的肩膀出卖了他。 “这糕的主料是赤棘花,赤棘花……” “赤棘花,色大红,十余瓣,圆瓣尖头,有甜香,性热,无毒,可食。花萼性温平,有辛味,可入药,常做佐药。花茎有刺,微毒,被花刺刺中,红肿微痒约三日,根部可解毒。”洛蜀客话没等说完,就听见虞姬跟背书似的把赤棘花的全家都背了出来,洛蜀客的嘴都成了个O形。 庾橼兄喝了口茶,觉得唇齿留香,“你以为她在神医那儿没偷着些好东西?” 神医常抱怨虞姬在他身后问东问西,每天捣乱闹腾,他也没有想到,虞姬真的把他说的这些东西都记了下来。 这时,原本挤在一起的众人竟然全都下去了,整个二楼就只剩下他们三个,外加一个老孟在。 “对了,刚才黄老板说要开空楼,开空楼是个什么东西?” 洛蜀客一笑,坐姿相当放松,往哪儿一指,“看,这不是开了吗?” 虞姬回头一看,只见整个二楼除了他们脚下的这块地板,其他的竟然像被一只手折叠了一样,跟整个一楼融为一体,三楼也是如此,而那些折叠好的地板竟然就着大梁,成了一折一折的楼梯。 随着一声机关卡簧的声音响起,整个姑射居就成了一个天然的百人聚集场地。 不过盏茶功夫,虞姬看见,对面已经坐满了“一墙”的人,一楼也全都是人,看着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时,洛蜀客一抬手,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弧形水幕,将他们与众人隔开。 老孟回身,跟洛蜀客点了下头,随后,手上凭空出现了一把椅子,往那儿一坐,手上又出现了一副说话本的家伙事儿,几声木梆子一响,这便是要开说了。 第四十九章 天璇万代 “天下分得十二洲,四海三岛五湖游。一张口开说东西,两片唇闭默春秋。今日老孟(我)来说道,说道是—— 这肉体凡胎,种种无奈。六道轮回往来复,(是)七情八苦逃不脱。千种凡心万般苦,百年多病不思欢。 凡人艰辛世间苦,见不得那,朱颜凋尽,美人迟暮,白发苍苍,气短英雄。若是那,华颜如玉人如树,岂不是,事不如意近半消? 又听闻,遥遥海外有仙山,天地人和生昆仑。七星为脉分道统,九重天外响雷音。百龄青年岂鲜见,千岁神仙也曾闻。御剑纵身游天下,斩妖除魔清平愿。五行六道逃得脱,八苦七情避不开。 诸位看官倾耳听,我为诸位道一道。仁义礼智信五常,温良恭俭让五德。千秋昆仑君子在,天璇峰里侠士存。若问义字当头第一位……” “啪!”醒木一震。 “请赏几枚茶钱来。” 众人听着定场诗正听得热乎,一听老孟开口讨要茶钱,登时就是纷纷掏钱砸了过去。一文的十文的,一两的百两的,这里头,当属洛蜀客这一桌最大方,三人每人五百两相送,这般下来,规矩已是做足了。 “谢过诸位看官捧场,不管多少,总是心意,有福了您——” 老孟这一沉气,众人知道这是要开说了,都是聚精会神,生怕漏去一个字,连洛蜀客这个昆仑出身的都不禁屏息等待,他倒是想知道,谁是这天璇峰里义字当头第一位。 “话说从前,戏言一乐,切莫认真。”说这话的时候,老孟的表情倒是认真得很。 “约是五六十年前,昆仑有一金丹大圆满修士,姓万,单字一个代,天璇长老门下,修炼灵根凡凡,但或许是平时太过顽皮跳脱,常常在战斗时能做到越级战斗,以弱胜强,也因此被诸位长老看中,虽是金丹大圆满的修为,但在昆仑也算是小有名气。 若单只是在昆仑小有名气,那不算什么,毕竟今日喝酒明日喝茶,三日积金台上比武,五日天墉城里耍耍,总归都是脸儿熟。可这位万代小兄弟却是不一样,他可不仅仅是在昆仑里小有名气,哪怕是在这聚窟洲的五行宗里也是有名的很。一个区区金丹期大圆满就能在五行宗里扬名,你道是为何?且听我来说一说。”把众人的好奇心和注意力都勾了过来的老孟却是不着急了,也不知从哪儿又拿出来一杯茶,抿了一口,吊足了胃口,这才继续道。 “说这万代也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当年不过刚入金丹,结丹尚显不稳。而那次五行宗来人交流,本该是他大师兄言四爷出面,对上五行宗宗主石钺的儿子石阔海,可谁想到,这石阔海自诩是天才人物,以年纪相压,言辞凿凿,口口声声称言四爷如此天分,在他面前不值一提。暂且不提言四爷是何反应,且说五行宗来人中,除石阔海和他的小跟班张连岳以外,其他人听了他这话,脸色也都是好看得很。谁不知道,言四爷天资之高,在昆仑同辈中,只有摇光峰的祁白能勉强压他半头,其他人,根本不足话下。这样的人物却被石阔海瞧之不起,嘿嘿,孟老儿我不予置评,还请诸位细想。”老孟完全掌握着全场的节奏,当连则连,当断则断,此时微微歇一口气,又马上接了过去。 “那石阔海如此说,言四爷未及着恼,有人却早就不干了。这人是谁呢?嘿嘿,自然是他的师弟万代。 说来也是有趣得很,那万代可是个天也不怕,地也不理的主,却偏偏对两个人维护得紧。一个,便是他的师父,天璇长老,另一个,便是他的大师兄言四爷言平澜了。 原本他便瞧着石阔海这小子不顺眼,一直想找个机会教训教训他,没成想,这小子倒是先开口出言不逊,针对的对象还是他师兄,那他哪里能忍,跳将出来,就在众人面前指着石阔海的鼻子道,‘小子,就你还想跟我师兄比划?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那样子!来来来,想跟我师兄比划,那就先踩着我身上过去!’ 万代这话一出口,那边石阔海的鼻子都气歪了。 他一向自诩是少年天才,同辈翘楚,那一张脸也是随了他娘丹玉仙子,走在凡间界,就算说是个小白脸也不过分,结果被万代说要他照镜子看看样子。这下子,可算是点了火药桶了,石阔海也不跟万代客气,同样指着鼻子骂了回去,‘你是哪个?敢这么跟我说话?走,咱出去比划比划,谁怂,谁是这个!’说完,还朝着万代比了个小指。 他们两个都算是小辈,在这里闹僵各自面上都不好看,偏着了这次主持交流的两边就是上一代昆仑和五行宗的老对手,苏太白长老和梅里长老,这两位那可真是一言不合就打上个三日三夜,这次只怕是各自老大都嘱咐过,虽然看对方依旧不怎么顺眼,但却都没有打起来。此时一见着小辈掐起来,这两位非但不组织,反而放任他们闹起来,这岂非正合他们心意不是?于是,在万石两人一人一句狠话之下,这次斗法就这么成了。”老孟扽了一下醒木。 “啪!” “这便是,有心栽柳自成活,何况风调雨又顺!” “噗哈哈……” 突然听见这么一句,不少人都笑了出来,石阔海和万代有心掐架,两边领头的还一个劲儿地撮合,这可不是风调雨又顺嘛。 众人笑笑,老孟也跟着笑笑,随后笑容一敛,“啪!”又是一扽醒木。 “别看这二位指着对方鼻子撂狠话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狠,可真斗起来,嘿,那是一个比一个精细。这边万代引了个雷法,那边石阔海就祭了个符篆。等石阔海试探完了,开始放大招的时候,万代又是早有准备,一口飞剑祭出,把石阔海准备了半天的水华天幕给搅和了,但万代也没得意多久,因为石阔海刚才口中念念有词,念的正是他五行宗颇有名气的秘法,归虚符法,这下,万代便疲于奔命了。因为这归虚符法其实说白了,便是直接以灵力凝出虚符,若不是万代也已经步入金丹期,有些护体的本事,这时只怕早已落败了。 说到这儿,各位看官想必也已听出,万代和石阔海打根本不占便宜,可咱们方才也说了,万代经此一战,在五行宗扬名,如果是输了,只怕就成了笑柄了,还谈什么扬名?所以,不消猜,万代最后是占了胜场了。可万代究竟是怎么胜的,嘿嘿,一盏茶后,咱们再说。” “啪!” 第五十章 处处是奇葩 趁着这休息的盏茶功夫,那边不少饿着肚子的都纷纷叫来了些吃食,还有黄老板友情赠送的茶点,连带着聊一聊刚才听着的万代的事。 而虞姬这一桌这时候也聊了起来,毕竟有一个如假包换的昆仑天璇门下弟子,这个故事想必他一早便听到过。 “洛兄,万代这个名字不是真名吧。”虞姬捡了块浅白色的茶点,和白糖糕的味道差不多,但是里面又掺着一股花香。她虽然靠着死记硬背记下了神医那儿的不少草药名和功效,但一时半会儿,还和味道对不上号,说不上来这里面掺的是什么花。 洛蜀客吧唧吧唧嘴,表情有点奇怪,“啧,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老小子胆子挺大啊……” 他虽然没说年龄,但保守估计也有百岁开外了,叫老孟一声老小子,倒也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虞姬听这话听了半句,也听不真切,只听见了“啧……老小子……”,心里暗暗猜测,难不成这个万代其实是什么昆仑不能提的人物不成?可老孟的定场诗里也说了,这万代是义字当头第一位的人物,有什么事不能提的呢? 虞姬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想到了什么,但是又什么都没抓住。倒是一直在一旁听故事的庾橼兄听见虞姬问这话,看了洛蜀客一眼,喝了口茶,没说话。 而那边吃吃喝喝的大家也都聊了起来,声音倒是有高有低,可低的就像是整整一楼的蜜蜂在嗡嗡嗡,高的又像是要把房盖给掀起来一样,说话的不觉的什么,可虞姬听的却是一个头两个大,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出些多少有用的来。 虞姬托着下巴,胳膊肘支在桌子上,看着水幕外面的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也有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娃娃,有身强力壮的大汉,也有瘦得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竹竿子,她想了想,觉得很有意思,又有些别的什么。 这和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那个世界不一样,倒真像是流传下来的古话本里写的那样,有几分江湖的味道,浑浊又干冽,遥远又贴近。 她又偏了偏头,看了看一旁依旧一袭青衣,显得又肃杀、又浪迹沧桑的洛蜀客,年纪明明已经很大了,可容貌却还像是三十出头的壮年小伙,若不是脸上胡子拉碴不刮干净,衣服虽然常换但依旧不修边幅,他看起来大概也就是二十出头那样子。 真神奇。 他的年纪比那边坐着的那些老头子要大上好几十岁,甚至一倍,可他的容貌却好像未曾改变,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这是个百岁开外的人。 修仙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这几日,她总是会想起紫月和黑鳞狼的那场大战,或者说是斗法,她依旧觉得不真实,哪怕一切都是她亲眼所见。在见到老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来一堆东西,还有洛蜀客总好像是喝不完的好酒,以及这些人嘴里时常说着的那些高来高去的故事,她觉得向往,却又觉得虚幻。 华颜如玉人如树,事不如意近半消?百龄青年岂鲜见,千岁神仙也曾闻。这两句定场诗她记得清楚,她不曾活过如此漫长的年月,也不知道对于修仙的人来说,时间是不是就变得毫无意义。但她知道,她现在心里生出了一股躁动,她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这样的世界了,她很像试试这样的人生。 御剑纵身游天下,斩妖除魔清平愿。 虞姬的嘴角出现了一抹笑容,她觉得这样的人生应该很不错。 “你猜,那个万代是怎么赢的石阔海那小子的?”洛蜀客没发现虞姬在发呆,点点手指,抛出了一个问题。 虞姬被他给吓了一跳,不过她也很好奇,这个万代是怎么赢的。虽然她对这些法术都不懂,但光听也能听得出来,境界比不过,招式上还被那么无赖的招术给限制住了。 虞姬托着腮帮子,想来想去,却也想不出石阔海是怎么从那铺天盖地的符篆里冲出来,把对面那人给打败的。 洛蜀客哈哈大笑,拍了拍桌子,“别想那么复杂,他可不是用招术赢的!” “不是用招术赢的?那难不成是耍赖赢的不成?”虞姬有些失笑,她哪里能猜得到,她连一丝灵力都还没有,连清心戒都还打不开呢。 “……要是有人耍赖赢了你,你会服气吗?” 虞姬眨眨眼,“那就是对方状态不好?” “他状态很好。” “对方喜欢他妹妹?” “他没妹妹!” “你是万代?” “嗯,我是……”庾橼兄直接笑了出来,洛蜀客抬手,捂住半张脸。 “嘿!让我猜中了吧,千秋万代,一统江湖,这化名起得也忒不走心了。”虞姬嘿嘿直笑,笑得洛蜀客有点发毛。 “什么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额……这个是……我家乡有个挺有名的……” “话本。” “对!话本。”虞姬终于在庾橼兄的提醒之下想起了说辞,并向庾橼兄投出了一枚感激的目光,随后,她就简而言之地讲述了一个浪子、一个美女、一个疯老头子,还有一个人妖的故事。 “那个……人妖,他练的功法我似乎听说过,不过好像不叫那个名字,好像是叫……叫……叫什么来着?”洛蜀客有些挠头,天知道,他对于酒、昆仑和行侠仗义以外的事基本上都只有鱼的记忆,这个功法他知道是知道,但也不过是听人说的,不是亲眼见过,也是记不清了。 虞姬一听这地方也有练这功法的,顿时汗毛都竖起来了,心道,果然是变态处处有,身边特别多啊。 这边虞姬还在心里暗暗吐槽,那边醒木突然一响,“啪!” 接着的是老孟的声音,“嘿嘿,一盏香茶,三五瓜果过去,咱们虽不是酒足饭饱,但也不是饥肠辘辘,那咱便接着讲。方才说道,那石阔海境界上比这万代可高明得很,虽被万代取了巧,破了前面几个回合,可不过两个呼吸以后,这归虚符法一出,场上形势立变。眼看着再没有什么奇招怪式,这万代便是必然要落败。正当此时,万代顶着方才凝出的法盾,直接冲向了石阔海,嘿嘿,这下石阔海也有点懵了。要知道,这次比武为了安全起见,二人虽是金丹期,但只可御器,不可飞出高台,这下子,石阔海和万代两人的距离可就是无比之近了。 万代这一下,可是个怪招,但若说要赢石阔海,就必须得出这种奇招怪式。你不是归虚符法吗?你不是虚空凝符吗?可这下子我跟你站在一块儿了,有能耐你爆个符啊?嘿,大不了咱们一起挨炸,反正我不是为了赢,不输我就是赢了,同归于尽也挺好。 石阔海虽然不知道万代心里所想,可这万代黏住他不放,他在心里就骂开了,这小子这打法忒地不像昆仑中人了。他见师父师兄同昆仑中人相斗,都是高来高去的,哪儿有这么流氓的打法?他也没见过啊!所以,他也有点懵,这打法也不像方才那样有进有退了,想快点结束战斗,免得啊,万代这小子再整些怪招出来。 他这么一想,打法就有些急了,这一急啊,就坏了事了。他本想直接来一招他爹的成名技,划山归海,或是什么金石为开,但是具体他想使的是什么招,我也不知道了,因为啊,他根本就没事出来。 说来万代也是坏,他故意装作被万代击出了几米的样子,而这个距离,不远不近,说远吧,还不足以在他再次贴近之前再次用处归虚符法,说近吧,也不像刚才那样一口气不给他留地快攻。当时石阔海的师叔在看台上一看,便知道,完了,这小子要输,对方这是故意挖坑让他往里头跳啊。可他也不能真跳啊!嘿,这傻小子! 果不其然,这一招大招还没等放出来,那边万代就把这蓄势已久的一下子给弹了出去。为什么说是弹呢?因为这小子用的根本不是飞剑的剑刃,而是剑柄,曲指弹了一下,崩了出去,将石阔海可是崩岔了气了,这一下,便是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精彩部分算是过去,这时候虞姬侧头问洛蜀客,“这是真的?” “半真半假吧,比这艰难些,也有意思些。” 虞姬乐了,吃着坚果仁,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小松鼠。 这个段子老孟已经讲到了尾声,“……这便是啊,天璇门下,奇葩常出,万代此人,独占鳌头啊!” 第五十一章 轻王侯 “前因话毕,该说真章。说到这儿,想必大家伙儿都已经知道,这万代因为在众人面前,以弱胜强,胜了五行宗来的少宗主石阔海,一时间,扬名两宗,很多人可能都不知道这个叫万代的长相如何,修为哪般,但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个叫万代的人,胜了石阔海。 这般如此,是如此这般,但转眼便是十数载过去,有句话说得好,修真无岁月,转眼已千年。虽说这话说得大了些,可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万代的资质在巍巍昆仑中自是不甚出挑,可为人洒脱,无甚心魔阻碍,如此一来,倒是比一些资质稍强于他的人进境得快些。他只用了十数年,便从刚入金丹,修炼到了金丹大圆满之境,这便说回了一开始我说的,他在五六十年前,以金丹大圆满修为下山,寻找契机,以求突破。 万代生性潇洒不羁,下山历练正合他意,他正想会会这天下间的高手,行侠仗义,扫尽天下不平事。可从未下过山的万代这才刚一下山便迷了路了,在这昆仑脚下打了好几个转,就是找不到出路。” 虞姬揶揄地看向了洛蜀客,那眼里的意思是,你是路痴? 洛蜀客咳了一声,红了耳尖,佯怒瞪了虞姬一眼,只是配上他爆红的表情,简直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这一来二去地找不到出路,万代觉得自己这一没带地图,二没有目的地,这么瞎走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也可能是被逼急了,万代飞回了天墉城,毕竟天墉城在整个昆仑岛的最高处,御剑飞行,一眼便可望见。回了天墉城,万代可算是松了口气,晃了晃腰间的酒葫芦,发现竟然是空的,一下子愣住了。你道是为何?昆仑天璇门下,个个都是酒中霸王,自天璇道人以下,到刚二十几岁的小徒弟,没有一个是不会喝酒的。而且,不光会喝酒,而且都是酒仙、酒桶似的人物,每天不喝上两口,这心就直痒痒。这心一痒啊,那别的事就做不下去了,所以,现在困扰着万代的当务之急,还真不是去哪儿的问题,而是解决喝酒的问题。” 虞姬舔了舔嘴唇,她这一听“酒”字,就觉得口也干,心也痒,原本聚精会神地听着话本,这时候也有些不安分了。老孟的话也是听一句漏半句,脑子里像是有三千个和尚一起念经,嗡嗡嗡的,可在她听来,却全是酒酒酒酒。 唉!虞姬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还真成了酒虫了不成?其实虞姬心里也在想,她来这个世界以前,虽然好这口,一遇酒就疯,可也不像现在这般,连事都做不下去了。 她还没想出个结果来,鼻子突然翕动了一下,手比脑子快一步接过了面前的东西。 一碗酒。 虞姬眨眨眼,抬头,发现洛蜀客和庾橼兄都是一脸好笑地看着她。 虞姬望天,不过她可没敢张嘴说话,倒不是怕那两人笑话,她是怕自己一开口,这嘴里的口水可就全流出来了。 馋啊。 “敦敦敦”一碗酒下肚,虞姬舔了舔嘴角,心满意足了。这一下却是福至心灵,虞姬觉得,应该是这个世界的酒实在是太香了,才勾动了她肚子里的酒虫。总之,若是说她酒鬼,这么几次三番下来酒瘾犯了,她是绝不会承认的。 “……万代越是喝不到酒,他就越想,他这越是想啊,这肚子里的酒虫就越勾着他走。没奈何,万代就去了天墉城最大的一个一家酒楼,轻王侯。诸位可能不知道,轻王侯并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恰恰就是这家酒楼的名字。那可能就有的看官要问了,一家酒楼,既不叫什么什么楼,也不叫什么什么居,偏偏叫了个奇奇怪怪的轻王侯,这是个什么情况?”老孟环顾四周,见果真有不少人都点头,一脸的疑惑,笑了,“那今天我就在给大伙儿说道说道这个轻王侯。” “说起轻王侯,就不得不说起这家酒楼的主人家,易卦乾。听过这个名字的可能不是很多,但他的另一个名字想必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百晓生,一挂钱。”果然,无数人都恍然大悟一般。 “原来是百晓生一挂钱啊。” “对啊,我说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原来是百晓生啊。” 众人议论纷纷,这边老孟喝了口茶,茶杯轻轻往小桌儿上一磕,众人便一起看他,知道这是又要开讲了。 “大家伙儿知道百晓生一挂钱这个名字大多都是因为跟他打听消息,每个消息一挂钱的规矩,但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也叫易卦乾,只不过是易经的易,八卦的卦,乾坤的乾。说来这个名字和他其实还是挺相配的,毕竟他精通占卜之术,甚至能补出一点真天机来。但很少听见他说出自己的真名来,这是什么原因呢? 嘿,这还真跟这个一挂钱有关系。当初,易卦乾在几道书院读书的时候,他有个同窗,叫什么呢?叫乌王侯。他家里是做什么的呢?姓乌嘛,是乌阳城城主乌阳的儿子,所以给他起了个名字,叫乌王侯,其实这名字也没起错。这乌王侯的确有几分王侯之风,为人也大方,耿直,但这人就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喝醉了就有些口无遮拦。 有一次,几道书院与善渊书院交流切磋,结果几道书院小胜,按理说,胜了,一个学院的同窗出去庆祝,这本没什么,还是好事啊!可偏偏,这个乌王侯太过豪爽,朋友也多,这一来二去,你来我往,就有些喝多了。有句话叫什么?喝酒上头,喝酒上头。这乌王侯喝多了酒,可不就上头了吗。这喝酒一上头,坏了,就管不住嘴了,他干了什么呢?他什么也没干,就是一下子趴在了易卦乾的身上,正好咯到了易卦乾放在旁边的卦箱上。这下子,吐了易卦乾一身。 若只是这样,那还罢了,事后道个歉也就了了,毕竟都是一个书院的同学,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可问题就在于他吐完之后,舒服了,胃里也不闹腾了,一抬头,看见了易卦乾正看着他。然后这小子就乐了,‘易卦乾,一挂钱,一挂钱,嘿嘿嘿,今天晚上睡……嗝……明天我……嗝……给……一挂钱……’这下子,易卦乾脸都黑了,抬手就把乌王侯给扔了出去摔了个灰头土脸,躺地上开始往起爬,爬了好几次没爬起来,就直接放挺了,在地上睡了,当然了,这小子第二天一醒,自己也懵了。结果洗脸时候往水盆里一看,好嘛,脸上破皮的破皮,青的青,紫的紫。要不怎么说这位耿直呢,他根本就没往自己被人揍了那方面想。他寻思他可是个人品一流,朋友遍天下的主,哪儿有人会揍他?没多想,只以为是昨天喝多了自己摔的。 他没多想,可有人多想了啊。易卦乾这时候一宿没睡,正生气呢。他心里犯嘀咕,气得直咬牙,平时也没看出来,这个乌王侯还是个有色心的,昨天吐了他一身他也就不计较了,可听听,他那嘴里说的是什么话? 可无巧不成书,昨天乌王侯吐了他一身,嘴里乌里乌涂地说的那些话,除了他自己,也没人听见,别人还都以为是他因为乌王侯吐了他一身就把人丢出去不管了。 而等乌王侯往出一走,和朋友们打个招呼,听别人围着他问了半天,他才闹明白,感情是自己吐了人家一身,然后别人把他扔出去了。乌王侯听他这些朋友们说啥的都有,有说他不该往人家身上吐的,也有说易卦乾太小气的云云。乌王侯自己心里呢,也有点纠结,别人不了解易卦乾,他自然是了解的,这人有洁癖,平时从来不跟他们一起洗澡,都是一个人单独洗,常常一个月换二三十套袭衣,他吐了那人一身,那人只是把他扔出去,也算是给面子了。不过想归想,他这心里还是有点别扭的,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对易卦乾就是比别人要看中,要不也不能喝醉了往他那儿跑。 然后,乌王侯神经再粗也发现有些不对了,于是啊,他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易卦乾走。而易卦乾呢?作为当事人之一,他当然是以为这是乌王侯做贼心虚了。不过他也不是那种能主动去找一个躲着你走的人麻烦的人,于是,就一直这样到了十几年之后,出师的时候。 一出师,乌王侯还在考虑要不要回乌阳城,而易卦乾则早已决定好,他要留在天墉城,开了个酒楼,而最顶层则是用来一展所学。但到了取名字的时候,易卦乾纠结了。毕竟自己刚出师,起个‘窥天’、‘衍机’之类的名字未免太大,可若是起个小气的名字,又不像自己的抱负。正在此时,易卦乾余光看见了一个人,这人是谁呢?正是乌王侯。易卦乾可是个记仇的,看见了乌王侯,想起了这几年不少人有意无意地排挤他的事情,一咬牙,提笔在牌匾上题了三个大字——轻王侯! 而这三个可谓是金光灿灿,铁画银钩,是风流潇洒,放荡不羁,正好落入了乌王侯眼中。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章 五分薄面 这句话一出,大家就知道了,这是今天的份讲完了的意思,想听啊,改日吧。 于是,大家伙儿都收拾收拾东西往出走,有几个实在不死心的挤过去,你一言我一语地跟老孟打商量。 “老孟,老孟!孟先生……三个故事,只讲了一个半,听着实在不过瘾。嘿嘿,您看能不能打个商量,眼看现在也到了晌食的时候了,我们几个请您吃顿好的,您想吃什么尽管点!等吃过了晌食,您把后面的也讲了呗。这听故事听一半,心里实在是痒痒得厉害。” 他们都拿银子去砸,因为他们都知道,老孟不是一般人,那可是在千吕城里修行的修士,虽然修为不高,但绝对不缺银子花,要是谁真想拿银子砸老孟,嘿嘿,还说不定谁被砸呢。所以,他们都好言好语地打着商量。 “不行,规矩不能破。”毕竟那几位也是以礼相待,老孟说话的口气也很客气,但话里的意思谁都听得明白。 那几人一见老孟说了这话,搬了规矩出来,就知道今天肯定是没戏了,只能摇头叹气地走了。 这边虞姬听得好奇,问洛蜀客,“老孟有什么规矩啊?” 洛蜀客也有点无奈,老孟的这三个故事他都知道,但是听书听书,知道了不代表就能忍受听一半啊。 “老孟说书有两个规矩,第一个规矩,不连场,每场只讲一个段子,因为我们之间有些渊源,所以我在他这儿有五分薄面在。” “五分薄面所以今天讲了一个半段子?”虞姬觉得有些好笑,原来五分薄面还能这么理解。 洛蜀客无奈地点点头。 “那第二个规矩呢?”庾橼兄也对此表示好奇。 “第二个规矩,每个段子只讲一次,永不重复。” 虞姬恍然大悟,怪不得一说老孟来了,这么多人疯了似的往进挤,这错过了可就真错过了。随即,虞姬又想起来一件事情,“对了,这个黄老板和老孟有什么渊源吗?” “你怎么知道?” 这就是变相承认了,“老孟好像不怎么待见黄老板的样子,不然黄老板也不会请不来老孟了。” “你倒是聪明。”洛蜀客这算是承认虞姬说得对了,“他们两个确实有些渊源,不过不是黄老板和老孟,而是黄老板的父亲,和老孟之间有点故事。” 虞姬显然是听故事没听够,睁大眼睛凑过来,这意思是让洛蜀客赶紧讲讲。 洛蜀客扶额,“等明天让老孟给你讲!” “明天老孟要讲剩下的一个半!” “那就等后天。” “后天我就该忘了!” “忘了就不用讲了。” “不行!” ……自此之后,庾橼兄和洛蜀客都发现了虞姬的另一大特点,她对某些事情会有一种奇怪的执着,这种事情可能是杀人放火,移山填海,也可能是听故事听话本,总之,毫无规律可循。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且说在虞姬的这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纠缠之下,洛蜀客终于投降,于是虞姬和庾橼兄一边扒着姑射居特色六脚白蟹的壳子,一边兴致勃勃地准备好耳朵听故事。 坐在二人对面的是准备好讲故事的两个人,洛蜀客和老孟。 为什么老孟也坐在这儿,这是因为洛蜀客说,“我不能背后议论别人。”于是虞姬就把老孟也拉了过来,“现在可以了。” 洛蜀客觉得如果他再找个理由,虞姬估计就要把黄老板也找来了,那可真就成了一锅粥了。没奈何,洛蜀客只能和老孟联袂,给虞姬说故事。 这两人你推我,我推你的,谁都不肯先开口,而有老孟在场,虞姬也不好再逗洛蜀客,只能一边胡吃海塞,一边看着这两位修仙人士在这儿你争我抢谁先说谁后说的事。 不过虞姬看着现在的老孟,觉得有点意思。之前老孟称洛蜀客为洛爷,之后也一直很给他面子,当然,还有那五分薄面,所以她一直以为老孟可能一直拿洛蜀客当恩人,但现在一看,啧啧啧,这两人说是忘年交还差不多。 “洛爷,您这也不能逼我不是?您可是知道的,我每天只说一个故事。”老孟不愧是高级说书人,思路明确,这不,迅速地找到了一个挡箭牌。 洛蜀客头上青筋直跳,“没让你讲故事,就让你说几句从前的事。” 老孟一摊手,“洛爷,话不是这么说的,故事故事,什么是故?过去的就是故嘛!您这费尽心思,还不是要我坏规矩吗?不行,坚决不行,您可了解我,坏规矩的事我老孟可不干。” 虞姬一边吃着好酒好菜,一边看着这俩人跟斗嘴的大公鸡似的,觉得有意思,下饭!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地来了几次之后,到底还是洛蜀客更狡猾,他觉得不能这么吵下去,平白地让那两位看了笑话,于是决定,言简意赅,早死早超生。 洛蜀客用了30秒不到的时间将故事一口气讲完,随后悠哉悠哉地喝起酒来。 虞姬的嘴几乎变成了一个“O”型。 洛蜀客斜眼一瞧,只见老孟正用一种姜还是老的辣的表情看着他,心中也不免有些得意,小样,爷活了多少年了,还能被你算计了不成? 洛蜀客话虽然说得快,但虞姬听得清楚,“所以说,当年黄老板的爷爷和你是知交好友,因为想要一本书,黄老板他爹要杀老孟,被老爷子制止了,还告诉了你。但是等老爷子过世了,他爹又想害老孟,被你给救了,所以老孟才会不给黄老板面子给你面子了?” 洛蜀客摸了摸下巴,打了个响指,“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虞姬也摸了摸下巴,看向了老孟,又看了看洛蜀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是那眼神都快把老孟给看发毛了,这才说道,“听起来好像不复杂,但是没道理啊。” 洛蜀客和老孟对视一眼,“什么没道理?” 虞姬没说话,倒是庾橼兄两杯酒下肚后,开口道,“当然没道理。第一,你说你是看在她爷爷的面子上关照她几分,你和她爷爷是好友,原本你关照她这没有问题,但问题在于,为什么她爷爷会让你在帮老孟防住她爹之后,还请你关照她?换句话说,她父亲怎么了?或者说,你对她父亲做了什么?” 洛蜀客笑了,“厉害。还有第二?” 虞姬接过话头,“第二,你不是那种救了人把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的人,所以老孟一定知道是黄老爷子帮的忙,还两次。而老爷子明显放心不下黄老板,老孟也不可能会迁怒到黄老板身上,没有道理一直不到姑射居来,所以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听见这话,洛蜀客就像是被戳破了皮球一般,瘪了,刚才那副小得意的样子完全不见了,苦着一张脸,显得颇为委屈。 一旁的老孟忍不住乐,一边乐一边还说,“我就知道,洛爷你根本就不会说瞎话,一点都不高明。” “不能说?”虞姬问道。如果是涉及到个人隐私的话她自然就不会多打听了,她之前说要听故事也不过是好奇而已,没想太多,毕竟每个人都有不能讲出来的事,如果是这种事,问得太多就不好了。 洛蜀客摆摆手,“不是不能说,就是想想,都觉得有点丢人。” 虞姬做洗耳恭听状,而庾橼兄显然对这个故事不太感兴趣,在一旁喝着小酒。 而深知这位酒量的虞姬和洛蜀客一点都不担心他喝醉,无视了他现在已经一个人喝了一坛多的事实。 第五十三章 黄粱一梦 “这还真是……巧啊。”虞姬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别的什么词,除了巧,她还能说什么?不过想想,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因为老孟的书迷实在是太多了,讲得又是半真半假,绘声绘色,保不齐是有另一个傻子把这当真了告诉的黄粱呢。 “可不是巧了?”老孟也很无奈,如果说洛蜀客还是自己好管闲事的话,那他可就是完完全全的池鱼之殃了。 “那天我正路过老汪家的肉燕店门口,闻着香味,觉得饿得不行,就点了好几碗肉燕,那个香!”说着说着老孟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虽然隔了这么多年,但老汪家的肉燕当真是一绝,这可不是吹出来的。那时候我修为比较尴尬,修为太低,不能辟谷,又不是普通人,每天肉身消耗太多,所以总是很饿。我哪儿能知道那天那么倒霉,刚吃饱喝足出来的就被人给敲了闷棍了。” “黄粱做的?” “当然是那小子做的,我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一个黑屋子里,那时候修为也不高,但是总算有些力气,我看没人看着我,就想挣开链子逃跑,可没想到,这链子实在是太结实了,我硬是没挣开。这时候,我听见外面有响动,就假装还没醒,结果发现是个我不认识的人。 然后,这小子整了碗水过来,把我浇醒了。一看见我醒了,就问我,‘东西呢?东西在哪儿?’ 我也是有点懵,我就问他,‘什么东西?’ ‘我要的东西!我要的宝书在哪儿?’当时他双眼赤红,显然是疯魔了,我发现这小子修为实在是一般,但毕竟我还被锁着,也不能指望跟他讲道理,我就跟他打太极,‘宝书自然不能放在身上,我放在家里了,要不然你去拿?’ 当时,我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他要的是那个‘天音宝卷’,谁能知道自己被绑架了是因为一个话本道具?当时我一心想把他给支走,是因为我在他靠近的时候,发现一个角落里有一根铁丝,嘿嘿,毕竟是走江湖的,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这小子果然信以为真,跟我要了地址之后就走了。我正打算去够那根铁丝,就听见了门外又有响动,我心道不妙,难不成是他去而复返还是他找了别人来看守?结果发现,进屋的是个老头。 他一边跟我解释原因,请我多担待,一边拿了根簪子帮我把锁打开了,我心道,嘿,这也是同道中人。我当时虽然有些气愤,但也知道好歹,也不至于和一个疯子较劲,何况他们黄家这遭遇我也是挺同情的,毕竟祖上那么厉害,到现在却一代不如一代了,就答应他,不去找黄粱的麻烦。 这件事过去了很久之后,在我都快把这件事忘了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小女孩找到了我,跟我说,他爷爷快死了,让我去看看他,他有事要跟我说。 我就问她,‘你爷爷是谁?’ 她说是黄笑。我想着,当年好歹被人家救了一命,现在又是他弥留之际,不定有什么嘱托,我便去了,结果到那儿之后,又被敲了闷棍。” 虞姬一个没忍住,乐了出来,随即发现这样好像不太厚道,不过又被人敲了闷棍,他只能说,老孟还是太单纯。 “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黄笑已经过世了,黄月从她爹那儿知道这件事之后,就做了她爹的帮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我已经是筑基大圆满的修为,怎么还会被一个刚入筑基期的人给敲了闷棍,但是等我一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一家客栈里,是洛爷把我给救了。” “被敲两次闷棍,是挺有意思的,不过你为什么会瞒着啊?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吧。”虞姬笑着看向了洛蜀客。 提起这件事,洛蜀客实在是很无奈,他又不会撒谎,只能实话实说,“当时黄笑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的时候,把我给叫来了,然后跟我说让我看着他儿子,他可能要对老孟下手。我听他这么说,脑子也没转过弯来,真去看着他儿子去了,结果忽视了他孙女黄月,到底让老孟被敲了闷棍,真是可怜我一世英名啊,啧啧。” 虞姬眨眨眼,“那你因为黄月她爷爷的关系,还得照顾黄月?” 洛蜀客点头。 虞姬心想,这也是一种罕见的缘分。如果不是老孟煞有介事地做了天音宝卷这个道具,还做得这么逼真,也不会有人告诉黄粱,他手上有天音宝卷,也不会有后来这一系列的事。可再想想,其实这也不关老孟什么事,他不过就是把说书的道具做得逼真了些,就被人敲了两次闷棍,这也实在是无辜得很。 “就是从这件事以后,我定下了每天一场,而且绝不重复的规矩,因为之前天音宝卷的这个乌龙就是因为以前我总去各个茶馆酒楼,很多特别火的故事,比方说天音宝卷这样的就会人尽皆知,接着的就是一些特别奇怪的事情发生。被人敲两回闷棍这种事,我觉得一次就够了。” 虞姬忍笑,原来修士的生活也很多姿多彩嘛,这不,被人敲两次闷棍,换成别人,还不一定经历过呢。 “那那个黄粱最后怎么样了?” 洛蜀客摇摇头,“他不见了。” “不见了?” 洛蜀客点点头,“对,不见了。当时我把昏了的老孟救走之后,就没回去看过黄粱,等老孟醒了之后,再去找黄粱的时候,发现整个黄家都已经人去楼空了,黄粱也不在了。我也很奇怪,照理说,我想要找一个人,断没有找不到的道理,但是黄粱就是失踪了,后来我听说,有人说他去了青邙山里,也有人说他疯了,还有人说他被青邙山里的那只大蟒给吃了。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就不想再找了。” 虞姬点头,心想,想必他照看黄月也是有这样一层关系在,不仅是她爷爷的嘱托,而且毕竟因为他,把她爹弄丢了。 “她不恨你?”庾橼兄问道。 洛蜀客愣了一下,挠头,“恨我?我也不知道,我看人一直都不太准,也看不出她恨不恨我,反正就这样吧,再说了,不管她恨不恨我,我答应了老黄,那就得做到,她恨不恨我也是一样。” 庾橼兄敲了敲桌子,看向洛蜀客,“你最好还是小心着些。” “你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女人在这方面,往往都不会这么大度。如果她表现得这么大度,那可能没那么简单,防备些吧。” 洛蜀客本想说,她怎么可能有那本事害我?但想起他对庾橼兄莫名其妙地产生的忌惮,还是点点头。 本是俗世吃水人,奈何偏要入疯癫。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等了十几年,疯了一辈子,也不知他最后是否晓得,那些执着与强求,不过是醒时即空,黄粱一梦。 第五十四章 几道痴情(上) 第一天酒足饭饱,第二天喝茶听书,来了修仙界,却过上了凡人的消闲生活,和之前那些天的惊心动魄九死一生比起来,这日子过得,倒真是稀松平常得很。 昨日姑射居高朋满座,宾客盈门,今日也早就有人守株待兔,等着老孟上门。 姑射居二开空楼。 可昨日二楼坐着的却是换了人了。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四个人坐在了他们昨天的位子上,而等虞姬他们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那四个人“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或者说是看着洛蜀客。 虞姬虽然不认得他们,不过看着做派,看着样子,还有那满脸的“你来打我啊”的表情,猜也能猜得到,恐怕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洛蜀客一拂衣袖,抖了抖根本不存在的灰,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四位,也不言语。 果然是那头先憋不住了,高个儿开口挑衅,“洛千秋,这千吕城不是你的地盘吗?你不是还号称是千吕三杰吗?怎么,连个座儿都找不到?” 洛蜀客转身,完全无视了那四人,拍了拍手,抬手一翻,拽出了一张桌子,两条长凳,“坐!” 那四人看不见,但是虞姬可是看得分明,洛蜀客脸上都已经憋不住乐了,显然就是故意挡在了那四人和老孟的中间,硬生生地将好风景给隔开。 虞姬暗笑,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庾橼兄更绝,他这一坐下,那可真是挡得严丝合缝,一点都看不到了。 “洛千秋!你昨日联合那个孟三火在背后说我五行宗的坏话,这是在挑衅我五行宗的尊严,今天你必须道歉!” 洛蜀客一脚踩在长凳上,完完全全地无视了他们。 大家都知道老孟过来接着讲昨天的段子,这时候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洛蜀客又不像昨日一般,开了水幕,因此这番对话是被众人一点不差地听在了耳朵里,也看见了四个长得奇奇怪怪的家伙来挑衅洛蜀客,皆是议论纷纷。 “他们是五行宗的?五行宗不是个大宗门吗?怎么出来的人都这么奇怪。” “我看不光是奇怪,这脑子也有点问题,要不怎么因为一个话本要让洛大侠道歉?” “就是就是,你看尤其是说话的那个高个子,那眼神,噫……” 那四人显然修为不低,将众人这番话是一点不剩地听在了耳朵里,又是一阵恼羞成怒,可修仙中人,再不济也不能与凡人一般见识,除非是那等邪修才会在人间界作乱,他可是堂堂五行宗弟子,怎么能做那等事?所以,这位便将一腔怒火发泄到了始作俑者的身上。 可这几位刚想说话,就听见一阵哄闹,炸得他耳朵疼。 “老孟出来了!” “太好了!昨天晚上我觉都没睡好,今天早上蒸豆包都没劲儿了。” “诶,我才知道,原来老孟的全名叫孟三火啊,以前都没听说过。” 众人如此这般,那五行宗的四位就是再没脸没皮,也不好再在众人面前闹下去。那高个儿刚想拦住,不让老孟再讲,却被那个圆胖子拽住坐下,只得憋了一肚子闷气。 今天老孟坐的就不是昨天那位置了,而是一个原本的拐角隔间,开了空楼之后,就撑出了一个高台,正好万众瞩目。 也正是如此,老孟也没注意到,洛蜀客身后还有四个家伙正等着要找他的麻烦,也就更谈不上什么紧不紧张了。自然,这里头也有庾橼兄的一份功劳,若不是他那伟岸的身躯遮挡住了身后的圆胖子,只怕老孟今日就要讲不下去了。 “啪!”又是醒木一震,鸦雀无声,独听老孟一人一口,说南来北往奇东怪西。 “说,杳杳山河远,渺渺天地间。九州多奇志,山中有异闻。出得昆仑海,独筏没浪间。一人一剑酒,随行随伫停。仇敌不曾少,知交也二三。热血赤肝胆,圩年堪留身。此生不负友,雷销骨犹存。慨歌无留意,狂笑亦同行。 上回书说道,十余年后,万代自昆仑下山,因壶中无酒,故去天墉酒楼,轻王侯,和这轻王侯的主人易卦乾相识,二人同席,易卦乾自述往事二三,唏嘘不已,这其一,便是这轻王侯的由来。 于是有人便问了,五十多年前的酒楼现在还在吗?还在,而且我去过。还叫轻王侯吗?还叫轻王侯。而且这座酒楼并不是从五十多年前开始叫这个名字的,这座酒楼已经存在了快两百年,从一开始,到现在,从来都没有变过名字。是易卦乾太小心眼儿,这么多年还记恨当年那点小事吗?诸位看官且听我慢慢道来。” 老孟抿了口茶,润了润喉,乌骨扇子自手中这么一并,就着手腕再这么一转,一绕,这一下,气场就全出来了。 那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也不闹了,显然也是听进去了,再加之昨天老孟讲的故事早就传遍天了,他们也没什么接不上的。反正都要在这儿等,这个段子和五行宗也没什么关系,且听得呢。 “那日,易卦乾故意在乌王侯面前将酒楼的名字取做‘轻王侯’,自然是有几分故意气乌王侯的意思,但话说回来,轻王侯这名字也是深得易卦乾的心意,王侯之位,在天数面前,不过形同虚设一般,一城一池之主,也不过尔尔。而他习得便是卦衍之术,自是觉得可窥天机,因此这轻王侯一名,也是不无不可。而乌王侯自然也是瞧见了这名字,心中倒没怎么生气,虽然觉得怎么过了这么久,易卦乾还在生气,但他从未对别人有过怨怼之心,生得粗犷,也是表里如一了。 乌王侯走过去,挠了挠头,见易卦乾没有看他的意思,就抬手拦住了易卦乾的肩膀,同平时一样,开口道,‘诶,小易,还生气呢?那天我实在是喝多了,都过了这么久了,你就别生气了。走,我请你吃饭!’ 易卦乾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心里还在计较乌王侯那天晚上的胡言乱语,还有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的那些朋友对他的种种为难,但他也知道,乌王侯并不知道他朋友做的那些事,听见乌王侯这么一说,这么热情,虽然没搭话,但气也就消了。 乌王侯也不会看人脸色,他也不知道这时候易卦乾已经不怎么生他的气了,他就是生性直率,在他看来,易卦乾这就是还生气呢,于是他就再接再厉,‘小易,你要是还生气,大不了你揍我一顿,我不还手。’ 易卦乾白了他一眼,看他那样子,没忍住,乐了。乌王侯看见易卦乾乐了,就知道这应该是不生气了,于是直接拉着人,就杀去酒楼了。 诸位听到这里,可能会觉得,怎么两个大男人相处得这么别扭呢?请诸位回想,上回书便提到过,这乌王侯之前原本发现了自己对易卦乾有些不一样,但是我也说过了,他这直肠子,你能指望他能自己想明白?所以这么长时间过去之后,乌王侯说服了自己,他对他只是对弟弟似的照顾,就算是解开了心事。要我说,能一直这么直肠子地活着也挺好的,起码完事看开不是? 话说回来,这次酒楼之后,二人就算是心结半解,重归于好了。为什么说是心结半解呢?乌王侯那边不指望了,他以为自己想明白了,可易卦乾这边还有点小心结,他可是记得,那天晚上乌王侯酒醉时说的胡话。不过日子久了,这点事也就过去了。而乌王侯也不纠结了,给他爹传了个音,说他想留在天墉城,在这边帮一个朋友。都说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这话用在乌氏父子身上可真是再合适不过。他爹一听他儿子帮朋友的忙,立刻大手一挥,扔过来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就把儿子给放养了。 这么春去秋来,时光飞逝,很多年过去了,两人这朋友做得是一天比一天好,直到有一天,易卦乾被他师父叫去了,说他今年命中将有大劫,须有人帮他,才可挡此灾祸。可易卦乾何等骄傲,他怎么能让别人帮他挡灾?于是等乌王侯问他的时候,他也只说是师父有话叮嘱,没说旁的。 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乌王侯也不是没有进步的,起码在观察易卦乾表情上的进步可谓是一日千里,他看出来了,易卦乾有心事,而且没说实话。他想,易卦乾可是我的好朋友,他这恐怕是出事了但是不告诉我,这是拿我当外人啊,心中不免有些生气。当年转念一想,小易本来就有点别扭,他肯定是拿我当朋友的,但可能是不太好告诉我,但是我可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有事我必须要帮忙,于是,他就去几道书院找了易卦乾的师父,避尘道人。 也不知道是老天有眼还是老天无眼,若是乌王侯直接去问避尘道人,人家还真不一定会告诉他,但是赶了巧了,他正好听见了避尘道人和他师兄,也就是几道书院的院长,几道道人的谈话,一时间,心中明了。” 第五十五章 几道痴情(下) “避尘道人和几道道人如同两个大夫一般,将易卦乾的病症说了个清清楚楚,让乌王侯听了个明明白白。若是换做旁人,就算是听了二人这番话,也只会听个云里雾里,因为只有他们这些研究天际数算卦衍的人才能听得明白。而就算是有人听懂了,也未必能做到,因为这里面的很多东西都不是一般人能碰得到的,可乌王侯可以,因为他是乌阳城的少城主。 其实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乌王侯都是最合适的那个人,只不过,这是在易卦乾以外的人看来。此时的易卦乾已经渐渐崭露头角,被誉为是几道书院的下一代领军人物,卦衍之术,尤是一绝。想要超过他师父,并非难事,只是时间早晚罢了。而一个天机传人,和一个乌阳城少城主,若是能量化了放在天平两端,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可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最合适’这三个字,这件事本可以很简单,因为连乌王侯自己都愿意为了兄弟两肋插刀,旁的也没有什么难的了,但有一个人却不愿意,他不愿意,那这事就麻烦了,谁呢?正是易卦乾本人。 易卦乾的师父避尘道人算好了日子,定好了方位,卜好了机缘,可没成想,易卦乾跑了,这下子,避尘道人算好的那些东西可就乱了套了,而易卦乾自己又是身怀奇术,避尘道人的成名法宝天机砚也给了他,这下子,他一把自己的天机给遮蔽起来,就连他师父也探测不到了。 此时的易卦乾跑去哪儿了呢?嘿,诸位绝对想不到,在他师门找他找得翻天覆地的时候,易卦乾就在天墉城近郊的一处无人的庄园里面,就在他师父的眼皮子底下,可就愣是没人发现,这就是一个灯下黑啊。 要说这易卦乾的大灾是个什么灾呢?是人人都有的吗?当然不是,普通人根本跟这种大灾连边儿都不沾,而一般的修士也都连见一见的缘分都没有,非得是像易卦乾这样的,能窥天机的,而且天赋异禀的,才会在一生当中随着修为的进境而历经数次大灾大祸,如果能度过去,那就是跟天道又近了一分,如果度不过去,那就是从此身陨道消的下场。也正是如此,他师父和乌王侯才会这般着急。 这一天,易卦乾从冥想中刚一清醒过来,就是一阵心神不宁,而他们这种人算别人算得厉害,可唯独算不了自己的命格,但他猜得到,今天应该就是应劫的日子了。 他倒是无债一身轻,一点也不着急,可他师父和乌王侯已经急坏了,今天一早,避尘道人就发现,天机砚的威力减弱了,自家徒弟的命数已经若隐若现,便心知不好,一边急急忙忙地使出浑身解数,一边带着乌王侯和那些刻好了的阵法符篆朝着易卦乾的方位赶去。 二人刚一赶到,便眼见着紫雷从天而降,啪啪啪连劈三道,把那座庄园轰得是渣都不剩,旁边的林子也连带着起了大火,二人连忙冲向里面,只见易卦乾全身漆黑,仿佛被劈成了一个烧焦了的炭人,不仅须发皆无,而且呼吸时有时无,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乌王侯远远地就瞧见易卦乾倒在地上这样子,三步并作两步,半跪在了他的身边,耳朵嗡嗡作响,全是轰鸣,根本听不见这是有呼吸还是没有了呼吸,于是抬头看向避尘道人,急道,‘小易,小易!师叔,他怎么样了?您救他啊!快救他啊!’这可能是乌王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说话如此语无伦次,也真是急了。 而避尘道人则是比他清醒许多,显然已经对这个场面有所准备,往易卦乾嘴里塞了颗丹药,身上贴了六张符篆,抬头看了看天,动了动手指,将最后一张符篆塞给了乌王侯,‘我必须要马上离开,万一勾动我的天劫一起来到,卦乾就真是十死无生了,记住,还有最后两道神雷,在第一道劈下之后,迅速地将这最后一张符篆贴在卦乾的后心,量力而行,切记切记!’说完,避尘道人头也不回地朝着远处跑去,而随着他的离开,天上的雷云稍稍驱散了一些。 在避尘道人的这一番话后,乌王侯总算是找回了一点清明,他看着怀中脆弱得仿佛不堪一击的小易,想起了之前避尘道人跟他说的办法,一咬牙,直接将符篆贴在了小易的后心。 这个阵法名叫移花接木,说白了,就是将易卦乾应受的五道神雷引出一道,让乌王侯代受。诸位可别小看这神雷,这神雷是一道强似一道,这最后一道神雷,那是可以将一个金丹大修士轰得渣都不剩的存在,乌王侯拼尽全力挨这最后一道雷,也不过是九死中搏一生,可以说是以命换命也不为过,也正因此,避尘道人才嘱咐乌王侯,切记要在下一道击落后再行引雷,可乌王侯心里想的是,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易卦乾活下来,所以,便在这第四道雷落下之前,提前引雷,这是要代易卦乾死啊。 也是时也命也,但凡易卦乾有一丝一毫的清醒,他也绝不可能同意乌王侯这般做法,可他现在昏迷不醒,就只能任由乌王侯替他引雷。 轰!!! 轰!!! 两道神雷接连落下,不过片刻之后,劫云便纷纷散去,避尘道人忙飞了过来,可一见这场面,却是一声长叹。 乌王侯整个人伏在了易卦乾的身上,和他后心的那道符篆死死地贴合在一起,两个人都黑如焦炭,四周更是一片荒芜焦黑,只有乌王侯右手里面攥着的东西还鲜亮如初。 这一遭,一命换一命,一死一生,乌王侯终是护得易卦乾周全。 而易卦乾在痊愈后,避尘道人将乌王侯手里的那块东西交给他,什么话都没说就离开了。而易卦乾则是盯着那块玉佩一直在发呆,他终是知道了乌王侯的意思,也才终于知道了乌王侯的心意,也知道了为什么当初他要避开他走。 乌王侯以为自己喜欢上的是一个男人,因此才故意避开易卦乾,也故意避开自己的心意,但到了生死关头,他不想再逃避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老孟长叹一声,看着众人听着这故事或目瞪口呆,或潸然泪下,或长吁短叹,一扽醒木。 “啪!” “谁曾想到,易卦乾原本却是女儿身!” 第五十六章 觥筹千盏,热血一杯(上) 闻得老孟此言,却是满座哗然,蓦地是人声鼎沸,议论纷纷。 “我说怎么两个人这么奇怪,这百晓生易卦乾竟然是个女的!” “啊?那之前乌王侯纠结了那么久,还躲了那么长时间,不是白白错过了?”一个女子捂住了嘴,眼睛里面已是含了泪水,满心的遗憾。 “我之前还觉得两个男的这么别扭,这乌王侯死得也算是值了,起码死前看明白了,结果易卦乾是个女人?那他……唉!”中年大叔连连摇头,叹息不止,谁能想到,这才是真的天意弄人。 “现在想乌王侯有什么用,人都死了,易卦乾是活了,可要是换做我,知道乌王侯喜欢我,还为我死了,那恐怕得伤心死。” “人死不能复生,也不知道这易卦乾有没有把乌王侯给忘了。” “忘了?忘什么忘了?没听之前老孟说嘛,到现在,这轻王侯都没有改过名字,那肯定是还记着呢。” “可轻王侯轻王侯,这难道不是她告诉自己要看淡这段感情吗?我看,这易卦乾是想忘了乌王侯。” “不能,我看易卦乾不是这样的人,她之前都不肯要乌王侯帮她挡灾,怎么可能对乌王侯的死无动于衷?” “非也非也,我看未必。之前老孟也说了,这易卦乾可是几道书院的下一代领军人物,怎么可能为情所困,再说了,就算是她还想记着乌王侯,她师父也不能同意啊。要知道,这修道一事,最忌有心魔,若是易卦乾还记着乌王侯,只怕是她记着一日,那乌王侯就会是她一日的心魔,她师父怎么可能会同意?” 此人此言一出,顿时出现了片刻的安静,似乎很多人都觉得这人说得有理,就连之前一直在为易卦乾说话的人也沉默了,因为他们都知道,和修仙的漫漫长路比起来,这短暂的一段感情恐怕也不过如此。 “我还是觉得不能吧……”最后只剩下几个人嘀咕了几句,只是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得低不可闻,显然自己没什么自信。 “有一言,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漫漫仙路,不消旁的,便是区区数十年光载,这门前的树只怕也要从摇摇欲坠变成了参天巨木。轻王侯附近已是变了又变,易卦乾也声名远播,可只有这轻王侯,还是当年那般样子。事及三人,不予评说,易卦乾究竟是否忘记了乌王侯,全教由诸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老孟没说别的,陈结了几句,便不再提起,只是话中隐含着的意思,却是听话听音了。 在座众人都熟悉老孟的套路,知道老孟这是要讲下一个故事了,只是这易卦乾和乌王侯的故事已经是一波三折,也不知道这万代的故事又是如何的不同寻常。没人想过这万代的故事会平凡普通,因为老孟说的故事,每一个都足够众人至少半月谈资,卷起风波,许久不休。 果然—— “啪!”熟悉的醒木声音响起,众人精神一震,只是很多人心里还留着刚才易卦乾和乌王侯的故事不能消去,却也是接着打起精神来,准备听万代的这个故事。就连之前一直想找老孟麻烦的那几位五行宗来人,此时心绪也是被老孟说的故事所左右,有如浪间小船,起伏不定,老孟的故事说的精彩程度,也是可见一斑。 “说这个故事前,咱们先来听听,万代究竟是个什么人?其实不难看出,万代这人纯粹是浪子心性,而在轻王侯听了易卦乾的种种之后,二话不说,和易卦乾大醉了整整六日六夜,那可真是醉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醒来之后,跟易卦乾要了壶好酒,就再次独自上路了。 醉时相jiao欢,醒时独行游,浪子无疑。而终于出了昆仑的万代浮了块木头板子,便在昆仑海上漂了数月,那可真是昆仑海上的风吹到哪儿,他就飘到哪儿,最后终于是看昆仑海看疲劳了,自己飞到了聚窟洲上。其实若是熟悉昆仑海的朋友都知道,这万代的胆子可真是太大了,竟然敢随便坐着块木板就在昆仑海上漂了漂去,要知道,这昆仑海上不乏凶地,便是那玉斗漩涡、丹尸柳蝉、大梦鲨、巨飞螺,哪个也不是个好惹的东西,别说他一个区区的金丹期大圆满,就算是分神期的遇见了,只怕也得极度小心才行,稍有不慎,登时便是尸骨无存。可这万代偏偏就这么做了,他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当然了,这是说好听的,若是说得不好听,那就是愣头青,一根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给自己留。” 众人随着老孟讲述其中种种凶险而连连倒吸凉气,又是感慨万代的幸运,又是感慨他的胆大,还有的想着这人也是在是野心难驯,之前老孟说他的浪子心性,可真是丁点都没有说错。 “不过可能是万代自有上天照顾,漂了这么久,却愣是没事,当然,这也可以说是傻人有傻福。” 众人笑,听见老孟如此说,觉得揶揄万代这样一个人却是有着一种奇怪的趣味在,而因为老孟开的这个不是玩笑的玩笑,让众人原本有些沉郁的心情有了稍微的好转,不得不说,这也是老孟说书的高明之处。只要是听着他话本的人,最后都不免跟了他的节奏。 “闲话少说,正事要紧。且说万代这漂着漂着,就漂到了聚窟洲,而漂到了聚窟洲之后,他自从上了岸,就开始了行侠仗义以及醉时多醒时少的一路。遇见什么事,他都要管一管,小到路上有人偷鸡摸狗,推车把老头撞了一跤,大到哪里有小妖作怪,什么地方有恶霸称雄,再加上他移动速度也不算慢,他在聚窟洲也算是成了名了。而这名声一出来,来找他的人也就多了,而他也不怕麻烦,照单全收,直到有一日,一个老太太来找他,说他的女儿被黑风山的山大王给抢走了,万代便赶到了黑风山,却是没成想,这黑风山一行,却是给了他别样的惊喜。” 第五十七章 觥筹千盏,热血一杯(中) “现在提起兰风虎,可能大多只有老一辈儿的人知道,或者有人从老一辈儿的人那里听到过,可若是放在当年,那可真是方圆千里有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疯虎疯虎,疯起来,那可真是连老虎都得望风而逃。之前我说过,这头疯虎吃人,这可绝对不是假的,因为这疯虎练的可不是一般的修仙法门,而是一门无名邪功,兰风虎自己将之命名为紫斑轮。听见这名字,很多人可能还会觉得,这名字挺好听的啊,怎么就是邪功了呢?嘿,觉得好听的几位,且听下面我给您说说,这功法为何叫紫斑轮,您若是还能觉得这名字好听,那老孟也只能对您道一个服字。”老孟做了个竖大拇指的动作,吊足了听众的胃口。 “正所谓先天不足,后天弥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若是套在修仙身上,那便是,假设你先天灵根不足,那就可以靠功法、灵地、丹药来弥补;如果你是个天盲,那就通过后天训练其他四感来弥补。可兰风虎可是非同寻常,因为他从小就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吃啥补啥。这话是人间界流传已久的老话儿了,可若是放在兰风虎身上,那可就是吓人得很了,因为兰风虎本身先天缺气血。若是一般人,知道自己气血不足,最多也就多吃点什么还雪草,正阳丹来补补,更多的是吃点肝脏什么的,可兰风虎可真是信了这一句,吃啥补啥。那有人就要问了,说了这么半天,这兰风虎到底吃什么了? 嘿,他先天缺气血,但他不补气血,而是直接补先天。有人还会问,这也太晦涩了,先天可怎么补?兰风虎可不这么认为,他相信,先天也能补!天地之先,胚胎将兆,九九数足,胎儿则乘而载之,故称河车,也正因为此,兰风虎坚信,胎儿乃是先天之载!所以,这兰风虎吃的不是别的,正是从母体里刚刚取出来的还温热泛紫的胎儿!” 老孟没有故意将这几句话说得阴森可怖,可在场的所有人都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尤其是这里面有了孩子的女人,更是怕得厉害,有的还被吓得哭了出来。 “整整十年的时间,这兰风虎不知道生食、炼药而食了多少胎儿河车,逼得所有人家在得知自己媳妇怀孕之时,都一边高兴,一边又担惊受怕,完全没有喜气洋洋的气氛。那时的城主可不像咱徐公那样仁义,反而在兰风虎愈发厚重的上贡之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其为祸本城子民。而这兰风虎在和许黑龙狼狈为奸之后,更是变本加厉,无法无天,许多修为比他高出许多的修士都因为许黑龙的庇护而对他无可奈何,也因此,让此人无法无天地逍遥了十年。”老孟的语气稍急,声带稍紧,显然也甚是愤怒,此等事,合该天怒人怨。 听着这事的虞姬也不只是听故事的旁观者清,显然也是颇为愤怒,攥紧了拳头,只恨不得找到那兰风虎同他一决生死,砍了他那双全是罪恶的手。 而在座之人,但凡是个稍稍有点血性的汉子,都同虞姬是一般想法,这人,根本就没有活在世上的理由,合该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这黑风山的三头畜生是一头赛一头的奸猾,一个比一个地坏事做尽,老二兰风虎已是坏事做尽,而老三山豹更是无恶不作。俗话说得好,万恶淫为首,这山豹干得就是这个行当,而且专挑美丽少妇下手,性格变态,所有被他盯上的少妇最后都会被他蹂躏至死。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三个为非作歹丧尽天良的东西聚集在一块儿,可谓是让方圆千里的百姓的生活雪上加霜,原本心存侥幸和一些还算有些钱势的住户在十年之后,也都有些架不住有这般凶恶残暴的邻居,因此,十年之后,他们有许多人都想要纷纷搬离那里,去往别的地方。而恰在此时,一个人刺伤了老大许黑龙,一时间,让那里的百姓看到了希望,但同时,心里也都徒增畏惧,因为他们不知道,这许黑龙会不会把怒气发在他们的身上。 在百姓都在心里祈祷,这个十年才出现一个的大能快点把这山上的畜生都赶走的时候,黑风山的这群畜生却是抢先下手,将许多无钱无势的老人壮丁抓住,威胁那个刺杀他们大山主的人快点站出来,不然就每天都要杀三个人,一时之间,风声鹤唳。甚至有许多人心里还在想,早知道如此,他们就算是背井离乡,也好过现在,而不少人还在心里暗骂那人多管闲事,人没杀死,反而让他们背锅,这简直就是把他们推入火坑一样。” 老孟讲得不徐不疾,可每个人都能对当年的那些人感同身受,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正直的城主、或是强大宗门的庇护的普通人,就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他们有自己的康乐疾苦,同时也有着小人物的战战兢兢。 当没有强者的庇护,也找不到公平正义的时候,往往在一群矮树丛里,会长出一棵参天大树来,因为只有自强,才是能拯救自己的唯一办法。适者生存,是自然法则。 “而这个刺杀黑风山大山主许黑龙的人,正是在这些人当中异军突起的一棵大树,他是这里的半个本地人,无宗无派,自学成才,因为出生的那一天白雾弥漫,光有五色,因此起名为白雾岚。这个白雾岚修为不算非常高深,但是不知怎的,一手潜行隐匿的功夫出神入化,竟然真的刺中了许黑龙,一击即中,远退千里,可谓是行了全功。”老孟的神情有些奇怪,虽然很多人都没有看出来,但虞姬因为一直盯着老孟看,所以捕捉到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后面的事,想必我不说,诸位看官也都能猜得到。白雾岚刺中了许黑龙,而接下来赶到黑风山的万代独挑三山,浴血不退,底牌层出,以雷厉风行之势,将这三个为非作歹十年的贼人给一剑枭首。当然,因为许黑龙手握利器,乌金两刃枪,并且人枪合一,鸣动天地元气,甚至将万代整个人钉在了地上。可他没想到的是,这本就是万代有意为之,逼得他乌金两刃枪脱手,起码削弱了许黑龙五成的战力,这是典型的拼了命的打法,也是万代最常用的打法。而战至最后,在万代一己之力杀了三人之后,自己也是血流不止,力气用竭,差点被剩下的人一拥而上,捡了个便宜,幸好此时有人突然出现,替万代扫了尾。这人是谁呢?正是之前刺杀许黑龙的白雾岚。” 听到这儿,虞姬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随便一偏头,就看见庾橼兄也看着她。 虞姬挠挠头。 庾橼兄做了个口型,虞姬突然恍然大悟。 是了,都说详略得当,老孟之前讲的东西从来都是详略得当,当详则详,当略则略,可唯独这个故事,别说那三个罪大恶极之人,就算是那个白雾岚,老孟都好像颇为重视,好像是这个故事里的一个重要人物一般,反而是万代,自出场以来,也不过是三五句话,连如此重要的战斗戏份都省略掉了,让虞姬不禁怀疑,老孟是不是饿了,这么着急讲完。 庾橼兄扶额,他一看虞姬的表情就知道,她不一定把脑子拐了几个弯拐到了哪里去了,可另一边老孟又已经开讲了,他便把之前在街上买的一袋鸳鸯果拿出来,开始慢慢地扒了起来。 第五十八章 觥筹千盏,热血一杯(下) “五十年后,昆仑天雷柱依旧矗立台上,而被锁住的人也终于得出这牢笼。无数曾经好友师门来为他接风洗尘,说起白雾岚此人,都替他万分不值,可唯有他,放声狂笑,状若癫狂。众人都以为他是受了这刺激,终于释放,或是要找那白雾岚报仇之时,却听得万代大呼高兴,直喊道,当一饮三百杯,五十年求一醉,值!五十年辨了真友,值!说罢,他真于轻王侯会了三五好友,一场大醉,睡着之时,呼噜震天响,一点都不像是个为友所叛,被困五十年而不得出之人,真好似这天雷轰响煎熬的五十年未曾在他心上留下半点痕迹一般。” 老孟这话说完,虞姬就看向了洛蜀客,看了一会儿之后,朝着他竖了个大拇指,豪气! “话说回来,你道这天极地灵镜是何物,为何这白雾岚要冒险进入昆仑,甚至不惜背叛兄弟,冒着被昆仑长老追杀的危险,也要潜入昆仑兵甲库来盗出这物?且听我细细道来。 自九州大陆与那边分开这多年,人魔相争结束,但妖族却留了下来,分布在这九州大陆的一些地方,大多在深山老林独自隐修,但也有许多妖怪就藏在人,甚至仙之中。这么多年以来,妖族遮掩的手段越来越厉害,有些甚至可以在大仙面前走过而不够发现。 其实人、妖二族,同为天地灵长,但由于妖的先天能力大多要强于人,而且有许多妖族一直想要统治人类,并且常常对人类进行监视和狩猎,也正因为此,人、妖种族对立。虽然妖的肉身和先天、甚至大妖的记忆传承都是人类所不能比拟的,但是人类也有着一个妖族不能相比的优势,那就是对境界的领悟,以及各式的术法。 二族各有千秋,这多少万年间,一直是谁都奈何不了谁,顶多是你人族多出了一个高手,那我妖族就龟缩上百年,下一次妖族多出了一个人物,那人族就多点防备,而自两百多年前,昆仑首座天枢道人达到了半混元境,并且一窥荒级秘法之后,妖族的动静就小了很多,只有偶尔才会显露踪迹,显得十分低调。 而凑巧的是,这白雾岚根本就不是个人,而是个化了人形的妖,他本就是看中了万代的身份,猜到了万代必会管黑风山的闲事,这才先一步有了计划,将万代算计得可谓是彻头彻尾,淋漓尽致。而他算计来算计去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昆仑兵甲库里的这面天极地灵镜。 说到这天极地灵镜,老孟知道的也不算特别清楚,因为这面宝镜已经百年余不曾示人,被昆仑藏得十分隐蔽,一直都不曾听过半点风声,也不知这白雾岚是从何而知,竟是有备而来,盗得这面宝镜。 直到他盗走宝镜之后,负责看守昆仑兵甲库的天斗长老才说出真相,原来这天极地灵镜有引灵脱胎之功效,作用在人类的身上没有丝毫的用处,可若是作用在妖族的身上,则是能让那个妖族大幅度地加快成长速度,极大程度上缩短变化成人形的周期。” 虞姬听后,心里一惊。 作为一个人类,她自然想得到,若是这天极地灵镜作用在了妖族的一些天才的身上,那岂不是会成为人族极大的威胁?想到这里,虞姬不由得看向了洛蜀客,但让她更加惊讶的是,洛蜀客对于这件事并没有什么过大的反应,眼中也不见懊恼悔恨之色,这让虞姬放下了悬着的半颗心,等着听接下来的故事,心道,难不成还会有转机不成?还是老洛把这镜子又给拿了回来? 虞姬知道万代是洛蜀客,看得到洛蜀客的反应,可这不代表其他人也看得见,有的是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比如说坐了几面墙壁的老百姓,还有坐在他们身后的那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四个家伙。 “啊?那妖族还真从昆仑拿了宝镜出去啊!这不是要捅破天了嘛!”高个儿率先拍了桌子,显然对于这事甚是心急。 而在他旁边坐着的矮个儿也是急得直搓手,和万代的恩怨那都是他们人族自己的事,可若是涉及到妖族,而且还是种族生存的大事,他们可是不含糊,突然想到,对啊,万代就是洛蜀客,洛蜀客就坐在他们前面,直接问洛蜀客不就得了。于是这矮个儿一捅离洛蜀客坐的最近的胖子,又一指洛蜀客,这是让他赶紧去问。 胖子能修炼到这地步也不是个傻的,自然看懂了矮个儿的意思,于是伸手就要拉洛蜀客的袖子,却被洛蜀客下意识地闪开了。 洛蜀客回头,看着胖子,两人大眼瞪小眼。 胖子不像高个儿那么莽撞,对洛蜀客他还是有点怯的,咽了口唾沫,“那、那个,洛千秋,那个说书的说的是真的不是啊?那天极地灵镜还真让那妖族盗走了不成?” 洛蜀客瞥了瞥那边坐着的高个儿,看着他欲言又止,想说话又憋回去的样子,一咧嘴角,笑了。 这人还挺有意思,知道大局为重,还不算是个纯无理取闹的家伙。 于是洛蜀客点点头,“是真的。” 这下子四人可是真急了,高个儿不禁拔高了声调,“真的?!那现在镜子不会还在妖族手上吧!” 洛蜀客笑了,“还在。” 听见了当事人的亲口承认,这下子,四人可是坐不住了,尤其是坐地离洛蜀客最远的瘦子一下子一个大跨步就跨了过来,“这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是给妖族培养了多少人物啊!洛千秋,我敬你是个人物,这事原也不全是你的错,可毕竟是昆仑弄丢了镜子,不管怎么说,总得找回来啊!” 洛蜀客哈哈大笑,“你以为我昆仑的东西,是那些妖族想用就能用的吗?” 四人同时一愣。 洛蜀客接着道,“你以为我昆仑的宝物,是随随便便一个小妖能觊觎的吗?那白雾岚再能耐,他也就不过坑了我一人而已,那镜子,可不是他能弄清楚的。” 四人一听这话,心下稍定,不过刚想弄清楚,就看见洛蜀客伸手一指,顺着洛蜀客指的方向一看,四人就发现老孟正讲着,“……那白雾岚一路逃窜,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从昆仑的地界儿里逃了出来。不过他无心再想太多,因为他知道,他有了怀里的这面镜子,他就不再是现在这个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小妖了,不消数百年,他就可以成为妖族的王,到那时,整个妖族都要听他号令。 于是,他钻进了大山深处,寻了处极隐秘的地方将自己藏了起来,连自己身上的伤都无暇顾及,忙不迭地将灵力注入到这面天极地灵镜中,企图激发这面宝镜。 可下一秒,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山洞中就传来了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而山洞中也只剩下了一面光滑的镜子,白雾岚则是无影无踪。并不是白雾岚被传送到了什么秘密空间之中,而是彻底地灰飞烟灭了,从此,世间再也没有一个叫白雾岚的妖怪。哼,昆仑兵甲库的禁制都是昆仑十数位长老一同设下的,想要动昆仑守着的东西,那个小妖可还不够格。” 老孟的话带着众人的心大起大落,而随着这白雾岚的下场尘埃落定,他们总算是放下了这颗忽忽悠悠的小心脏,终于能喘口气了,可还没等他们这口气喘匀,就听见老孟又道,“可到现在,这面天极地灵镜依旧不知所踪,能确定的是,这面宝镜的禁制还没有被解开,因为一旦解开禁制,昆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知晓,但这面宝镜的踪影,到现在也是一丝也无,也不晓得是否落到了别人的手里,到现在,这依然为我们留下了一个悬念。” 听见老孟这话,众人议论纷纷,而相比之下,高矮胖瘦四人组倒是更加淡定了一些,因为旁人不知晓昆仑十数位长老下的禁制是个什么概念,但他们却是知道的,若真的是昆仑十数位长老一同设下的禁制,那别说是被一个人得到,就算是真的被妖族得到了,只怕也是谁拿谁死的下场,除非是那几位大妖联合起来,用上个百年的时间才能差不多,可这只能是一个笑话,因为那几位大妖一见面非要斗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哪里能联起手来解一个禁制? 不过这时四人互相看看,又看了看那边一脚踩在凳子上坐姿无比嚣张又极其不修边幅的洛蜀客,都感觉有些挠头。 他们原本是听见有人传洛蜀客和当年他们五行宗的事,这明明是在长昆仑的志气,灭他们自己的威风嘛,可现在连着听了这两个故事,他们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想再找洛蜀客的麻烦了,但是东西好像经了洛蜀客的手…… 没等他们细想,门口突然走进两个人来,修为之高,恐怕还要力压洛蜀客一头。 和他们这些隐匿气息的不同,来的这两个人却是气势全开,一进门,就吸引了全场人的目光,而原本还在说书的老孟也不说了,瞬间,全场鸦雀无声。 来人笑笑,气息收敛得淋漓尽致,一抖衣袍,自带两把椅子,坐在了一楼中央的位置,看着老孟,“打扰了,请继续。” 老孟瞬间觉得全身被冷汗湿透,像这种境界的修士若是不收敛气息,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比他们境界低些的修士也有些吃不消。不知道来者何意,听见来人这句话,老孟不由得看向了洛蜀客。 洛蜀客朝着老孟微微点了点头。 老孟这才擦了擦汗,咽了口茶,继续说道,“五十年后,万代自昆仑天雷柱离开,境界修为大跌至初入金丹大圆满,也损了根基,不过却凝实了灵力,而奇的是,万代刚从天雷柱上离开,昆仑之上瞬间雷云滚滚,霎时间风云涌变。 ‘轰!’地一下,一道落雷劈下,引来了无数人驻足来看,此时,空中突然出现了八个大字,‘觥筹千盏,热血一杯’,经此一事,成为传说。” 第五十九章 四大商会 说完这段,若不是洛蜀客隔空帮衬了一把,只怕老孟就要一屁股坐到地上,非出丑不可。而周围的普通百姓却是没觉得怎样,虽然都觉得进门的这两位一定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但也不过是多看几眼,没多大影响。 故事说完了,众人鱼贯而出,除却了几桌就近留在这儿填填肚子,顺带着消化消化刚才那个故事的几位,这姑射居里也就只剩下了虞姬一桌三人,依旧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楼当间的两位不速之客,和等着找洛蜀客要点东西的高矮胖瘦四人组,连老孟都跟洛蜀客打个招呼之后就撤出去了。 那高矮胖瘦四人组显然是知道,来的这两位不是什么好惹的主,所以,他们决定在这儿坐着等。倒不是说他们五行宗就怕了谁,只是听过了之前的那个故事,直到现在,那“觥筹千盏,热血一杯”的八个字还仿佛在耳边随着天雷骤降而隆隆作响,不得不说,洛蜀客的确让他们心折,他们也愿意给洛蜀客起码的尊重,不为别的,单只为这份肝胆和钢骨。 这片江湖,也不是只有洛蜀客一人是大侠,对于他们而言,谁都不甘其后。 突然,原本还四平八稳地坐在一条长凳上的两人呼地起身,飞身上了二楼,直落在洛蜀客等人面前。 虞姬只见这二人袍袖一展,眼前霎时间出现无数金光点点,彩光乱飞,丹桂琼香,莫可名状,只感觉自己仿佛一瞬间飘飘欲仙了起来,若真让虞姬形容,只怕她会说,就像饱饮两坛绝世美酒。 忽然,虞姬觉得自己一下子被人打断了,转头一看,发现洛蜀客的一只手搁在自己的肩膀上,想来刚才把她从美梦中拍醒的人就一定是他了。 再转头一看来的这二人,哪里还有刚才的仙境金光,不过就是两个普通人罢了,若说不同,也不过是眉宇间那几分极其明显的高傲与不屑,看在虞姬的眼中,显得有些刺眼。 虞姬不怎么待见这两位,而那两位显然也没把虞姬放在眼里,稍稍瞄了一眼虞姬和庾橼兄,又扫视了一下他们身后高矮胖瘦四人组那一桌,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就都把目光放在了洛蜀客的身上。 虞姬看到,那高矮胖瘦四人组显然没受过这待遇,尤其是那性子最急的高个儿刚要发作,就被坐在身边的圆胖子一把按住,朝着他摇了摇头,那高个儿气得哼了一声,方才坐下,撇过头,不去看那二人。 一见这场面,虞姬差点没笑出声来。这叫什么?相看两厌了不是? 不过虞姬一偏头,突然看见庾橼兄也看着她,表情也很奇妙,两相一加,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下子,整个二楼的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洛千秋,这么多年你还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带着两个半分修为也没有的草芥坐在这儿,也真不怕跌份儿!”两人中披着大红袍子的这位先开口说话了,这话一出口便带刺,若虞姬真是个一般的小姑娘,只怕就要一张脸臊得通红了。 可惜,虞姬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可不在乎洛蜀客和他们相比修为高低上下,因为她也没打算躲在洛蜀客身后,真让人家指着鼻子骂也不说话。 “哦?那你难道天生就是仙人之躯?还是你不需要修炼,修为就会自动增长?听说修真之人都最重誓言,来来来,要不发个誓听听?” 对方抛来一把暗器,虞姬接住,卷了卷打包兜住,并夹杂了一把大刀,向对方丢了回去。 “你!”对方一下子憋得脸通红,他深知在这千吕城内绝对不能动手的规矩,可论斗嘴,他又斗不过一个嘴皮子极其利索的痞子,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你”了半天,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气急了,丝毫不再收敛气势,对着虞姬席卷而来。 二人已经做好了洛蜀客出手阻拦的准备,可谁想到,洛蜀客竟然稳坐钓鱼台,任由这气势滔天而起,又如同尖针一般地刺向虞姬,半分举动也无,这却是让二人万分费解。 再看虞姬,除了一开始迷茫了两秒钟之外,神智清明,双目有神,显然不像是受到了气势影响的样子,这已然让这二人心中大惊。 对于他们修士而言,气势分为两种,一是对道的理解,与天的沟通,借此来引动天地,俗称借势;而第二种气势则是他们自己对大势的模拟,以此来斗势,一决高下,而这二人也已经习惯了用这手段来让这些普通人对他们产生敬畏之感,因为他们常常会模拟出山势,让人望而生畏,如觉泰山压顶,可再看虞姬,几乎不曾受到这势的影响,不得不说,已经让这二人刮目相看了。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是暗道,怪不得洛千秋要将这半分灵力也无的普通人带在身边,果然是有过人之处,看着年龄,心中已然清楚,这是要带回他们昆仑去啊。 这二人能混到今日,也不是个一般人,长远点的目光总是有的。虽然虞姬将来未必一定会赶超他们,不过能被洛千秋看上的,想必也不是个简单的货色,日后只怕还是会见面,没准还有利益往来,现在还是不要交恶为好。 想到此处,二人说话倒是转了口气,淡淡地称赞了虞姬两句,不过分夸耀,自然也没有太过过分,毕竟一点点试探总还算是限度以内的。 这二人心中想的什么,虞姬也能猜到二三,不过此时她却是没有什么功夫深究,因为她现在心里想的是,为什么她又看到了这座山?阴阳山无人峰,这不是她在那次梦中见到的吗?可现在的她分明是清醒的,可既然不是梦中,为什么又看到了这座山? 虞姬托着腮帮子想了想,突然甩了甩头,算了,想不出来,还是不想了。 有的人常常想不清楚是因为知道的太多,而有的人想不明白则是因为知道的太少,对于虞姬而言,分明是后者。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还太少,见识还不够,也许等她修炼几年就能明白了吧。 而对于那二人的几句不咸不淡的称赞,虞姬回应的也是半死不活,面子上过得去就算了,谁也不是傻子,难不成还非要别人称赞两句,她就要摇摇尾巴?那这人可真是太廉价了。 那二人和虞姬的想法大概是一致的,他们也只是想要面子上过得去罢了,毕竟虞姬现在也不过是个半分灵力也无的普通人,还不足以让他们折节下交的。 庾橼兄摸了摸下巴,看了看那两人,又看了看洛蜀客,心里有了计较。 这恐怕就是洛蜀客和这两人最大的不同了吧。洛蜀客交人,一不看出身,二不看修为,只要对脾气,大家就是朋友,和旁的东西分得清清楚楚。而那两人,则是考虑太多,交个朋友而已,和修为有什么关系?因为虞姬显示出的有些特殊,就突然转变口风,今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庾橼兄摇了摇头,这样的人,恐怕也没什么朋友。 “咳!”披着红袍子的这人象征性地咳了一声,意思是自己要开口说话了,不过有意思的是,大家在集体看了他一眼之后,又都默契地移开了视线,根本就没有几个人看他。 一时间,气氛很是尴尬,这人眼看着要发作,还是洛蜀客主动开口道,“不就是过两日的花鉴大会吗,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把请帖留下就走吧,我又不打算请你们喝茶。” “洛千秋!你最好客气点!你不过是初入元婴期,若不是你背后有昆仑撑腰,我们兄弟二人早就要教训教训你了,你可别得寸进尺!”那个披红袍的人显然是个炸药包脾气,而他身边的那个披黑袍的人倒是一直没说话,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洛蜀客原本还往嘴里送着茶,一听这话,抬头看了那二人一眼,笑了,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你们袍子门不都是黑袍主事吗?怎么,什么时候轮到红袍话事了?” “你!”红袍人刚想发作,就见身边的黑袍人摆了摆手,硬生生退后一步,一甩袖子,冷哼一声,偏过身子,不去看洛蜀客。 “今日我二人前来,并非代表袍子门,而是代表四大商会。请柬两张,还请笑纳。”这黑袍人的脸完全隐在了兜帽之下,看不清楚容貌,只是能隐约看见这人好像是在笑,只是无论如何,虞姬也没从这句话里听出玩笑的意思。 嗖嗖—— 毫无征兆! 黑袍人陡然从袍袖里射出了两道乌光,其中一道,赫然就是冲向了他们。 这东西来势快,消声的也快,只见洛蜀客手上掐了个指诀,便将这东西夹在了手里,没有惊起半点涟漪。 而反观另一边,胖瘦二人一左一右,合力拉扯,好像要把这东西从两边拉开一样,而高个儿则是变掌为爪,一个擒拿,将这东西拿在了手中,余波震碎了桌上的两碟小菜,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那红袍人看见这边的动静,极度不屑地哼了一声,而那黑袍人则是显得饶有兴致,虞姬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能感觉得到,他的目光在左右逡巡了一会儿,尤其是在洛蜀客身上停留的尤其之长。 这边的动静不算大,若不是之前这二人飞身上二楼的行为太过引人注目,只怕根本就没有人会注意到这边。 “不愧是昆仑人,南某佩服,就此告辞!” 二人自窗户一跃而出,就此无影无踪。 那边的高矮胖瘦四人组神情有些莫名地看着洛蜀客,而洛蜀客则是一边摸着脸上的胡茬,一边想着什么事情。 “鉴花大会?老洛,刚才那两个人不会是来请你赏花的吧?”虞姬挠挠头,显然有些不理解,“不就是赏个花吗?难道这还要要求修为?” 洛蜀客的思绪瞬间被勾回,一听见虞姬问的这话,顿时笑得前仰后合,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虞姬眨眨眼,她的前科告诉她,估计她是又问了什么低级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洛蜀客才从这种奇怪的模式里出来,不过嘴角向上弯起,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笑话”里,不可自拔。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咱们俩在这儿称兄道弟果然是有原因的,哈哈哈哈!”洛蜀客拍着虞姬的肩膀,又笑个不停,“好好的一场拍卖会,那些老家伙非要附庸风雅,搞了个什么鉴花大会!哈哈哈!当时我就说,他们这时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不过当时那些人没有一个赞同我的,我就知道,咱们两个这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哈哈哈哈……” 听了这原因,虞姬显然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一个拍卖会叫这名字,这也太不知所谓了吧。 好不容易等洛蜀客笑够了,虞姬问他,“这是四大商会弄出来的?” 洛蜀客强忍着笑点头。 “这四大商会是千吕城的四大商会?还是什么……”还没等虞姬说完,洛蜀客又乐得直不起腰来了。 虞姬满头雾水,一脸黑线。 幸好又有好心人为虞姬答疑解惑了。 另一桌的那个暴脾气的高个儿一边跟着乐一边道,“妹子打哪儿来啊?四大商会都没听过。四大商会根本就不是四个商会,是这个商会的名字就叫四大商会!” 虞姬愕然,随即也捂着头笑个不停。 这家商会的创始人是来搞笑的吗?好好的一个商会起个名叫四大商会,这也是没谁了。 二楼的众人已然笑成了一片,显然四大商会的这个名字勾起了所有人的笑点。 其实四大商会这名字也是个老梗了,当年他们也没少笑话过,不过这么多年都这么叫,大家也都习惯了,结果突然今天重提,不知怎么的,就都笑得停不下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虞姬觉得自己笑得肚子都疼的时候,终于,大家集体性地开始自觉地止住笑。 当然,这时候也是有讲究的,这个时候最为关键,一旦有一个人没忍住,那好嘛,大家就都得接着跟着乐,这种傻乐可是会传染的。 言归正传,经过这一阵停不下来的傻笑之后,二楼的气氛缓和了许多,莫名其妙地众人开始熟络了起来。 “洛兄,不知道你是否见过我五行宗的万鱼图谱?” 第六十章 万鱼图谱 “万鱼图谱?”洛蜀客摸了摸下巴,突然觉得下巴上的胡茬有点扎手了。 没有否认,没有疑问,洛蜀客的反应落在高矮胖瘦四人组的眼里那就等于是变相地承认他见过了,四人心中倒是松了半口气,追了这许久,总算是追到了图谱的下落。 高个儿追问,“见过?” 洛蜀客点头,“见过,但是东西不在我这儿。” “在谁那儿?”高个儿急忙问了这一句,话音刚落,他也反应过来,跟洛蜀客说话的口气好像有些生硬,忙假咳了一声,补了一句,“洛兄,实不相瞒,我兄弟四人几乎追遍了聚窟洲,也就是今年才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你也知道,这东西对于我五行宗而言意味着什么,还望告知。” 抛开第一句不谈,高个儿这话说得可是颇为客气,一点儿都不像之前来姑射居找洛蜀客和老孟麻烦的时候那样,一则是之前洛蜀客的那个故事实在令他们佩服,二则是刚才洛蜀客可是露了一手,虽是刚入元婴期,可从出手来开,就算是硬抗他们兄弟四人只怕问题也不大。在这江湖中,自是实力为尊,洛蜀客的能耐,自是让他们收敛了些。 洛蜀客挠挠头,从表情上看也有些无奈,“我是见过不假,但是现在我也不知道这东西在哪儿了。” “什么意思?” “……你们找到了图谱,那带着图谱的人,你们打算怎么办?”洛蜀客没有回答四人组的问题,反而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自然是带回宗门,让他伏法认罪!”高个儿话音刚落,就被圆胖子拽了一下袖子,高个儿还有些不太理解,抬头一看洛蜀客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洛蜀客的眉头已经变得紧皱,显然不是刚才那副好说话的表情。 “其实只要他交出图谱,带不带人回去,倒也无甚要紧。”圆胖子开口圆了一句,而高个儿还想再说,却被圆胖子瞪了一眼,也便作罢,不再说话了。 洛蜀客的神情这才好看了一些,“当年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那人也早就已经受到了不小的惩罚,得饶人处且饶人,图谱我可以出一份力,但是对于那人,还是放他一马吧。” 四人相互对视,还是由圆胖子开口问道,“为他人说情,这可不像是洛兄的风格,莫不是洛兄和那人还有什么渊源不成?”话是这么问,不过这时候圆胖子等人已经在心中细细盘算,这件事发生已久,没听说过那人和洛千秋还有什么渊源,不过好像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洛千秋还在昆仑天雷柱上,没有被放出来,不知道这事倒也是正常。那他提出这个要求,莫不是他现在知道了,所以打算回护一二?不过如果能找回万鱼图谱的话,放个人倒也不无不可。 洛蜀客摇摇头,“一世修行,其实说穿了,也不过是与人为善罢了,在此之前,我和那人可是素不相识,只不过能够相遇,便是一份因果……”说到这儿,洛蜀客突然就不往下说了。不过话说到这份上,四人也已经明白。 “花花轿子人抬人,洛兄今日能给我邺丘四怪的面子,那我们自然也要投桃报李,本就不是件必须的事,若是洛兄能帮忙找回图谱,那这点事我胖老大也是能做主应下的。” 圆胖子,也就是胖老大说这话,而剩下三人都没有出言反对,显然胖老大在这邺丘四怪当中还是有些威望的。 “天道之下,落地生根,因果循环,大道为鉴。”洛蜀客以一种带着些叹息的语气说了这十六个字,虞姬便看到对面这四人的表情都严肃了起来,只是下意识地一偏头,却看见庾橼兄的脸上带着些不置可否的笑,虞姬心想,看来庾橼兄大概是无神论的坚定信奉者,对这世上的因果、天道并不相信,因此才会这般。 这般如此,如此这般,虞姬再看时,便听得庾橼兄说出了这什么“万鱼图谱”的下落,而这下落却是让她大吃一惊。 “几日前,福记酒楼对面的那家客栈里,他扮成了一个猎户,东西就在他怀里。” “当真?!” “猎户大叔?!” 四人组和虞姬听见这话,却是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而也因为虞姬这一句话,这邺丘四怪的眼神都看向了虞姬,这也是四人第一次拿正眼打量她。 “小丫头,你认识郭凉?” “……如果你们说的是我在青邙山里认识的猎户大叔的话,那我就是认识。”虞姬虽然心中惊讶那什么对五行宗十分重要的万鱼图谱竟然在猎户大叔的身上,不过她也知道,恐怕那人不是猎户大叔的概率只怕更高。 但是虞姬心中也有些不解,“可是我认识的猎户大叔可没什么修为,之前在城里,我还撞见他被人殴打。若真是猎户大叔拿了你们五行宗的东西,总不至于修为这么低吧。” “哼,他这是自作自受!”瘦子冷哼了一声,“若不是他当初太贪,妄想一步登天,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下场!” 矮个子也接了一句,“没魂飞魄散都算是他的造化了!” 虞姬稍一偏头,便看见庾橼兄递给她一个眼神。 虞姬恍然大悟,是了,就像之前白雾岚从昆仑兵甲库里盗得天极地灵镜一般,这上头应该都有高人所下禁制,只怕还真不是什么人拿了都能用的。 这件事虽然想通了,但是虞姬这心里还像是有二十五只猫在上蹿下跳一般,百爪挠心。她真的十分好奇,这个万鱼图谱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值得他们这么找来找去。其实虞姬现在的状态,简直就跟乡下土老帽进城一样,看啥都新鲜,听见啥都好奇。 虞姬心里虽然好奇,但是她却问不出来,毕竟还有那四人在场,现在问这问题显然时机不对,可她心里实在是好奇得很。 正在此时,虞姬突然听见耳边传来洛蜀客的声音,吓得她差点从长凳上跳将起来。 虽然被吓了一跳,但虞姬还是装出了不动声色的样子,若不是一直盯着她看,只怕根本就看不出,她刚才差点有了一个剧烈的反应,也因此,虞姬成功地瞒过了在座几人。 “万鱼图谱说着好像厉害,其实也不过如此,只是对五行宗有非同寻常的意义,若是搁在不是五行宗人的手里,其实一点用都没有,也就能当个擦屁股纸了。”洛蜀客大大咧咧的声音传过来,虞姬的嘴角有些抽搐,这位仁兄倒真是一天好几变,第一次喝酒时候的放荡不羁,说张生和红姑那个故事的时候的阴森森,在千秋阁葳蕤龙图里的逍遥快活,之前说大道为鉴时候的浩然正气,结果陡然一变,现在又是痞得好像她虞姬附体了一样。 虞姬看向洛蜀客,只见洛蜀客正往嘴里送着茶,然后刚好在那四人都看不见的角度给了虞姬一个后槽牙都露出来的笑,上牙下牙一磕,样子十分滑稽。 偏偏这时候他还在给虞姬传着音,“五行宗有个很有意思的东西,但是想要进去必须有两个条件,缺一不可。一是必须要将五行宗的玄级心法生生造化心法练至最高层,二嘛,就是需要一张地图,因为这地方像是个迷宫,有好有坏,若是在里头迷了路,只怕就是十死无生,也因此需要一张五行宗的传承地图,这地图,就是郭凉手里的万鱼图谱,而这地方,就是聚窟三大生死地之一的冰海龙宫。” 第六十一章 冰海龙棺 虞姬等三人和邺丘四怪说好,吃过饭之后,七人再行赶往客栈,找寻郭凉的踪迹。 这顿饭吃得,可是有意思得很。虞姬三人边听洛蜀客讲故事边吃,吃得可是细嚼慢咽,心旷神怡。而那邺丘四怪心里装着万鱼图谱的事儿,这饭吃得可是食不知味,百爪挠心。有心想要催洛蜀客等人快吃,但又不好意思逼人太紧,本想说你都是元婴期了,根本不需要吃饭,可眼看着这边洛蜀客给虞姬讲着故事,那边虞姬又吃得大快朵颐,这话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在两伙人心情迥异地吃完饭之后,一行人终于起身,赶往了客栈。 和预想中一样,原本郭凉住的那间屋子早已是改弦更张,换了主人。而他们叫来小二一问,也已经知道,郭凉并无一星半点的东西留在这里,真是来得迷糊,走得干净。 邺丘四怪显得有些心急,毕竟这房间里原有的气味已经浑浊,他们也许多年未曾见过郭凉,追踪术自是无果,这下子,可就是彻底抓瞎了。不过,抓瞎归抓瞎,他们可是记得,洛蜀客可是说过,要帮忙找人。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四人一同看向洛蜀客。 都是之前说好的,不消四人再多说,洛蜀客大大方方地从腰间摸出了一枚锈红色的铜钱,往天上一扔,口中念念有词。而等铜钱一落地,众人再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这铜钱和一般的铜钱可不一样,上面刻着东西南北四个大字,显然定是用来寻人找物的专用铜钱。 只是单看这枚铜钱,却还是依然辨不得方位,虞姬心中疑惑,再看时,却看到洛蜀客自腰间又摸出一颗圆滚滚的黑色木钉,正正当当地插在了地上,立在这铜钱中间的方孔正中间。 没人看得出这木钉是用来做什么的,正当众人疑惑不解之时,突然看见,这原本躺在地上四平八稳的铜钱突然动了起来,围着这根钉子开始转来转去,而且越转越快,可奇怪的是,不管这东西怎么转,都像是孙猴子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那般,就是飞不出那根胖钉子的掌控范围,也是让众人啧啧称奇。 过了一会儿,洛蜀客念了几句口诀,虞姬也听不懂他到底念了些什么,只是看见洛蜀客伸手一指那铜钱,那铜钱转的速度就越来越慢,突然像是被什么挡了一下一样,“扑棱”地掉到了地上,孔的一边碰到了钉子上。 洛蜀客一看,收了铜钱,拔了钉子,说了声“东南七十里”之后,抬脚便走,众人尾随其后。 因为到底是在千吕城里,众人还是徒步前进,没有高来高去。而邺丘四怪看见了虞姬和庾橼兄,也没多说什么,而虞姬不知道的是,作为两个普通人,这件事本不应该就这么放任他们参与跟着,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行人中,洛蜀客的信服度倒是越来越高,也就因此,没人对虞姬二人跟着凑热闹而乱嚼口舌。 而这一路上,也多亏了洛蜀客不嫌麻烦,反而还饶有兴致地给虞姬讲着冰海龙宫到底是个什么去处,才让虞姬免了一头雾水。 “冰海龙宫是聚窟洲三大生死地之一,所谓生死地,顾名思义,指的就是那些一步生一步死的地方,危险至极。而冰海龙宫之所以必须要有万鱼图谱才能进,不是因为这地方谁都找不到,而是因为这地方若是没有万鱼图谱在手,谁都不敢进去,因为进去就等于死。”洛蜀客这般说道。 而虞姬则是在心里想两件事,渐渐的在赶路的时候都甚至有些走神,若不是身体本能反应还在,只怕早就一头撞到柱子上了。 之前那四大商会来的一黑一红两个人说是什么袍子门的,而之前那个红袍子的针对她放出了“气势”,她看得出,也感觉得到,可她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扛过去的。当时只觉得脑袋先是被一股大力碾压,还没等体会到疼痛的时候,突然脑中出现了一阵舒服的清凉之意,而等这阵清凉劲儿过去,虞姬却发现,她已经成功地度过了那个红袍子的“气势碾压”。 若是在虞姬看来,这什么劳什子“气势碾压”也不过如此,根本没在她身上有什么作用,可同时她也知道的是,这才是最反常的地方。照之前红袍子的态度来看,这么重拿轻放可着实不像他的风格,明明是要给她,或者说是给洛蜀客一点颜色看,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什么不一般的东西帮了她的忙。 她猜,应该就是被洛蜀客施了障眼法的那个上品清心戒,这东西搞的鬼,不然真的没道理可讲。 第二个想的事情就是关于这个深海龙宫和猎户大叔的。按照五行宗高矮胖瘦四人组的说法来看,应该是猎户大叔,也就是郭凉为求冰海龙宫里的宝贝,盗走了冰海龙宫的地图,万鱼图谱,却惨遭反噬,为躲开众人追杀,因此隐姓埋名,成了青邙山里的一个猎户。 这故事原本没什么问题,但是有一件事情虞姬却觉得蹊跷,那就是在千吕城郭时,那些家伙死命地欺负着猎户大叔,究竟是巧合还是两伙人其实都有相同的目的?当时猎户大叔究竟是真的被欺负还是另有隐情?想想,虞姬便觉得一阵阵头大。 可在高矮胖瘦四人组面前,虞姬总是要有所保留的,因此,这话一直都没有问出口,洛蜀客也被瞒了过去。 而这边,洛蜀客还在给虞姬讲着这冰海龙宫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里面到底有什么才让这些人都趋之若鹜,甚至不惜背叛宗门也要进去。 “冰海龙宫,其实是四个东西。冰是白冰玉戟门,海是聚窟万兰海,宫是白龙宫,而最麻烦的就是这龙,龙可不是一个可以随随便便用到的字,凡是能带上龙字的,都是代表着曾经的渊源和绝对的力量。而这里的龙代表的就是,冰海龙棺。” 第六十二章 新手村第三站 当一行人找到郭凉的时候,郭凉正躲在一间破庙里,嘴里还叼着一根稻草,极为淡定地看着进来的众人,可虞姬还是从他的眼中捕捉到了一点情绪,但并不是慌张。 “你们到底还是追来了,我就知道,我会有这么一天。”郭凉从一堆杂乱的干稻草上坐起身,朝着众人无奈地笑笑。眼神在略过虞姬和庾橼兄时顿了顿,但却什么话都没说,低下了头。 “郭凉,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为了一己私心,盗走了图谱,我五行宗有多少人因此而疲于奔命?大劫将至,你竟然做出这等事情,事到如今,你可知错?”高矮胖瘦四人组中一直都没怎么说过话的矮子突然如此正气凌然,倒是让虞姬觉得稍稍有些错愕,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违和的地方,好像一切都理应如此一样。 “错了又怎样?”郭凉依旧低着头,好像在笑,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若是再让我选一次,我想,我大概还是会这样做。” “你!” 郭凉没有理会邺丘四怪,而是自顾自地说着,“我知道,在你们眼中,我是五行宗的罪人,甚至还有可能是天下的罪人。若是照宗门的刑罚,我这种人,大概不配活下来,可我就偏要这么做!哈哈,哈哈……”郭凉有些神经质一般地笑了起来,虞姬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将眼前的这个郭凉和之前的那个热心憨厚的猎户大叔重合到一起,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虞姬迷惑了。 “郭凉,你当真是顽固不化!”邺丘四怪还是那般义正辞严,郭凉也依旧低着头,低低地笑着,虞姬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悲凉,对着眼前的这个人,她的心中生出了几分怜悯。 她听得出,郭凉说谎了。 他说再让他选一次,他还是会这样做,可她听得出,他分明后悔得不能更后悔,却咬死不肯承认,只怕是有心求一死了。 “你们修道之人,不是该窥破本心吗?可你却为何对心不从?” 郭凉的笑声戛然而止,显然被虞姬窥破了心中的秘密。 一时无声。 而方才还质问郭凉的邺丘四怪也似乎冷静了下来,他们也懂了郭凉的意图,沉默着,似是在等待着郭凉的回答。 “……若是当初,师父他老人家肯多关注我一点,我也不至鬼迷心窍至此,可……唉,想这么多又有什么意义?终究是回不去了。”郭凉的语气很悲凉,此时此刻,他好像不再掩饰,话里全然都是后悔。 “……天松师伯已经西去了。” “什么?!”郭凉猛地抬起头,虞姬这才看见,郭凉早已被泪水糊了一脸,一脸的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邺丘四怪,仿佛像听见他们说一个别的答案。 “就在你逃离宗门不久,天松师伯就驾鹤西去了,临走之前,留下了两封信。一封是写给宗主的,一封是留给你的。” “我不信!我不信!!”郭凉仿佛突然被刺激得发疯了一样,整个人再也不像是之前在枯草上安静的低着头的样子,状若疯癫,捂着头大吼,眼里迸出泪来。 众人看着他这般,都不再说话,哪怕他做错了事,可这一刻,还是显得这么可怜。 不知过了多久,郭凉终于安静了下来,伏在了地上,双手胡乱地揪住了地上的枯草,攥成一团,染上了几丝鲜血。肩膀剧烈地颤动,谁都能看得出,他在哭。 突然,一直无声大哭的郭凉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叫,像是一只受了伤的野兽,无助,悲伤,后悔。 “师父,师父!!!” “啊!!!” “师父,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徒儿知错了,知错了啊!” 郭凉的双手无力地抓着那一团枯草,抓住又放开,蜷曲着手指,好像抓住了,却又好像什么都不曾抓住一般。 见着郭凉这般,虞姬心中觉得有些难过。她从来不曾体会到亲人的感觉,越是这般,她对亲情就愈发地敏感。平时压在心底的东西被郭凉这声声触动,硬是给引诱了出来,总是和男人无异的她也有些红了眼眶,呼吸都变得粗重,双拳紧握,这才没有泪洒当场。 最后,四人带着郭凉回了五行宗,洛蜀客也没有阻拦,因为他们都知道,郭凉是想回去看看的。 待那四人离开后,虞姬三人回了神医那里继续蹭吃蹭喝,一晚过去,虞姬已经收拾好心情,理好了思绪,做好了发往下一站的准备。 很快,就到了鉴花大会的日子,而鉴花大会,正是洛蜀客为虞姬二人准备的第三站。 每张鉴花贴除了拥有者本人以外,还可以带三个人,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四大商会的每一张鉴花贴发得都甚是讲究,但事实上这鉴花贴却是认贴不认人的。若是你遗失了鉴花贴,只能说是你没本事守住这东西,四大商会也自然不会替你出头;而若是你从别的什么地方得到了这贴子,四大商会也不会阻拦你,因为这说明你有本事,四大商会自然欢迎你。 听了洛蜀客的这般解释,虞姬确认了,这个世界果然还是一个正常的世界,实力为尊这句话是走到哪里都行得通的。自从遇上了洛蜀客之后,她觉得自己就好像进入了游戏里的新手村一般,有村长带着她见识见识这世界新奇的一切,有刺激的,有兴奋的,有温情的,也有残酷的,越是这样,越吸引着她努力不死,继续下去。 让虞姬一直都觉得好奇的一点是,如果她在游戏里死了会怎么样。这个游戏的系统就像一个闷葫芦,什么也不说,还美其名曰自己探索,也是让她在感到自由的同时有些抓狂。 闲话少提,虞姬顺利地跟着洛蜀客沾了光,混进了这场鉴花大会之中。之前她已经知道了,原来这鉴花大会不是个赏花的大会,而是个拍卖会,只不过取了个文雅的名字罢了。这也让虞姬对此颇为诟病,心里腹诽,一个充满铜臭味儿的地方偏偏起这么个名字,还害她闹了个不小的笑话。 可让虞姬依旧觉得奇怪的是,不管她怎么问洛蜀客,为什么一个拍卖大会起了这么个名字的时候,洛蜀客却是一直笑而不语,让虞姬觉得更加好奇以及心痒痒的同时,更加想去一探究竟了。 虞姬总算等到了鉴花大会开始的日子,可等她一进到门内的时候,她瞬间恍然大悟,这鉴花大会的名字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叫错! 第六十三章 换村长了 一进入园中,迎面便是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大多都是些虞姬叫不上名字的,但也有曾在青邙山中见过的,而共同点是,都打理装饰得异常精致,哪怕这花本身就是个装饰。 而园中的人不算少,但和这偌大的园子比起来,就显得寥寥无几了。而这些人大多都三五一群地“赏着花”,自然,虞姬看得出,他们当中没有多少人是真的来赏花的,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花上面捧着的东西。 原来这鉴花大会名为鉴花,实则是鉴花上的东西,若真是被这些花吸引了过去,那才真是买椟还珠了。 “老洛,不是说是拍卖会吗?怎么都光看不拍啊?”虞姬跟着洛蜀客走了一圈了,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是怎么拍卖的,不由得有些好奇。 “时候未到。这一圈走下来,大家对这次的拍品才算在心里有了个数,拍卖的时候也方便。”洛蜀客舔了舔嘴角,掏出那个精致的小酒葫芦,灌了口酒,润了润喉。 因为提前看完了拍品,三人来到了供给休息的地方,同时也是拍卖会即将开始的地方,聊起了之前看见的那些东西。虞姬并没有忘记,在洛蜀客这个新手村村长的带领下,她的任务就是来长见识的。 而庾橼兄还是一如既往地话少,也只有和虞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才有话说,虞姬对此也感到颇为挠头,心中暗自猜测,难不成庾橼兄是容易害羞?不过她每每想到一种可能,都会在下一刻瞬间自我否定,直到现在,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三人这般闲聊一会儿,突然听见一声高喊,“师叔!” 虞姬只见洛蜀客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捂住了脸,好像恨不得立刻逃跑一样。 第一次见到洛蜀客这样的表情,虞姬觉得颇为有趣,回过头朝着喊声的方向一看,只见一男两女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这一看,虞姬乐了,不过不是因为这位洛蜀客的师侄,而是因为他身后的那两位可都穿着新手布衣,看来和他们一样,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到这里这么久了,终于见到除了庾橼兄以外的其他人了,虞姬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兴奋。 那边洛蜀客的师侄正跟他的师叔热情地打着招呼,这边虞姬已经站起身,去和剩下的那两位说话去了。 入乡随俗,虞姬朝着那两人一抱拳,笑容明朗,“虞姬。” “沈惊鸿。” “我叫季怀暖。” 虞姬眼前一亮,不管怎么说,她对这两位的第一印象还是极好的。虽然她们都只有14岁,但是看得出,沈惊鸿绝对是个绝世美女的坯子,而且举止落落大方,说话的声音也不高不低,不急不缓,显然极有涵养。而季怀暖相比之下显得平凡了一些,甚至很是害羞,披下来的头发几乎遮住了她的半边脸,但声音坚定清晰,应该会是个好伙伴。 虞姬刚要替庾橼兄开口介绍,就听见那边庾橼兄突然一乐,虞姬忙回过头,一瞧,便看见那边快要被师侄逼得炸毛了的洛蜀客。 “师叔!总算找到你了!你快跟我回去吧,你要再不回去,我就死定了。”这边师侄急得眼看着就要抱住洛蜀客的大腿了,那边洛蜀客也是要被他逼疯了,头发都险些炸起来,“黑子,你看,我都帮你招到人了,当了好几天老妈子,你就放过我吧!” 虞姬脸一黑,什么叫当了好几天老妈子了,虽然他当了好几天新手村村长不假,但总归也没到老妈子的地步。再看庾橼兄,也是眉毛一挑,虽然没说话,但虞姬已经感受到了庾橼兄心中的愤慨。 突然,虞姬心中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转头一看那两个新伙伴,就看见那两位都拿一种看戏的眼神看着他俩,尤其是她,让虞姬不禁有些无力,觉得自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想她这么爷们的一个人,竟然被人形容是带孩子,也是有生以来头一遭。 突然,那边那个师侄朝着洛蜀客一扑,虞姬就看见洛蜀客汗毛一竖,“蹭”地一个闪身,就朝着远方“嗖”地掠去,转眼间,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只留下他那可怜巴巴的师侄,还有被带来长见识的他们四只。 “唉!”那位师侄眼巴巴地看着洛蜀客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久,掐灭了自己心里觉得洛蜀客良心发现还会回来的那一丝丝幻想,转过身,走了过来。 “昆仑燕一帆,也是这次昆仑在千吕城吸收新力量的主……第二负责人。” 虞姬发誓,刚才燕一帆说到第二负责人几个字的时候,绝对是咬着牙说的。 心中暗笑,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地抱拳自我介绍,“虞姬。” 说完之后,不算很刻意地看了看庾橼兄,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之前庾橼兄说他要去闲云宗,虽然她对此有些不解,可她也不曾问过为何一定要去闲云宗,而不是同路去昆仑,也好相互有个照应。可就像庾橼兄也不曾相邀她一般,她也从不过问这些事,而现在,她也不知道庾橼兄是否还坚持当初的选择。 “庾橼。” 燕一帆点点头,刚要说话,就听见庾橼兄开口问道,“燕兄可知闲云宗是否有人在此?” 虞姬无意识地收了收手指,只是还没握拳便被她放开。 倒是燕一帆说道,“我猜你来千吕城的时间还不长,不如过后一同前往?闲云宗与我昆仑集结地还是相隔不远的。” 庾橼兄摇了摇头,“多谢好意,还请告知。” 话已至此,燕一帆也不多说什么,给庾橼兄指了路。 庾橼兄和虞姬简单言语三五句便权当做是话别,随后转身出门,消失在了虞姬的视线里。 深呼吸两次,虞姬朝着沈惊鸿和季怀暖两人走了过去,三人有说有聊,又细细地逛过了这园子。不消多久,三人便一同回到了昆仑集结所在地。而等到天色将晚之时,虞姬才发现,原来和她从同一个世界来,要往同一个地方去的人真的不少。 夜幕降临,虞姬提了坛酒,坐在门槛上,对着阵阵哀嚎的冷风独饮。 知道了庾橼兄其实离她并不算远,但她这次却没有去找他共饮,而是选择了一个人在门口坐了整整一夜。 非是心有隔阂,只是需要时间来消化。而这个时间对于虞姬来说不用太久,只需一夜,这一夜过后,她便又是那个钢筋铁骨,硬得不行的虞姬。 第一章 昆仑,她来了 一月就这么不疾不徐地过去,千吕城外的大雾也终于散开,当二月的第一个朝阳升起的时候,燕一帆说,是时候带他们返回昆仑了。 而对于虞姬等人来说,这并不是返回,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问过了行程,知道他们将在午时于千吕城东外十里处出发,虞姬二话不说,拽起了一个棉布包,提了两坛酒,飞奔到了隔壁闲云宗的集结地,一眼就看见了在一群14岁的毛头小子中个头显得尤为高大的庾橼兄,高喊了一声,在那人回头之际,直接砸了一坛酒过去,还外加从棉布包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塞到了对方的怀里。 庾橼兄愣了愣,眼中划过一丝笑意,眼角眉梢的凌厉也缓和了许多。将那包裹看也没看地揣进怀里,提着那坛酒,走了过来,“午时出发,喝酒去?” “难不成还是找你唠家常的?”虞姬说完,转身就走。 庾橼兄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快步跟了上来。 神医果然意料之中的很忙,二人也没有多留,两三句话别之后,虞姬留了坛酒和一个小包裹,便告辞离开了。而神医则是一边继续对着那排着长龙的病人望闻问切,一边朝他们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滚蛋。 虞姬只好朝着庾橼兄无奈地摊摊手,“啧啧,真无情”,看得庾橼兄一脸的忍俊不禁。 二人本想故地重游,去福记酒楼喝顿酒,可惜等二人走到那儿的时候才发现,天色尚早,这家酒楼还根本都没开门。无奈之下,只好朝着东门,就近找了家专门吃早餐的点心铺子,要了肉燕、鱼丸、糯米包油条、油条包麻子等等,就了这坛好酒吃了,这算一顿。 吃过了这顿饭,时间也到了,二人都该上路了。 行至东门外十里处,终究是分道扬镳。 就在此时,虞姬突然听见了熟悉的一声,【叮——】,忙竖起耳朵,看向了周围的那些人,发现只有寥寥几人和她有相同的反应。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相逢,有缘再见。恭喜大侠开启好友系统,祝大侠游戏愉快。】 虞姬眨眨眼,看向了庾橼兄,只见庾橼兄也正看着她。 虞姬想了想,拉出了自己的系统面板,发现下面多了一个好友系统面板,而上面有一个加号。虞姬刚要选上那个加号,就听见了又是【叮——】一声,发现多了一条好友申请,而申请人上面正是【庾橼】两个大字。 手慢了,啧。 虞姬大大方方地选了同意,这下子,自己的好友系统里就只有庾橼兄这么光秃秃的一个人了。 “你的那个能说话吗?” 庾橼兄摇了摇头,“是灰色的,应该是还没有激活。” 虞姬眨了眨眼,“好像不是所有人都开启了好友系统。” 庾橼兄想了想,“应该是要有一个激发点,比如说要先有一个朋友,或者好感度达到一个标准才可以。” 虞姬点点头,这应该是唯一的解释了。 想了想,她又试着在搜索一栏里默念季怀暖和沈惊鸿的名字,搜到了,虞姬兴致勃勃地选了添加,随后看到那边季怀暖和沈惊鸿都抬起头看着她,她就呲着牙一乐,把那边两个人也逗乐了,这下子,她的好友系统里可不只是只有庾橼兄一条光棍了。 突然,虞姬又突发奇想,搜了一下许回春的名字。本来只是本着随便试一试的心理,结果没想到竟然真的有结果!虞姬心中惊讶,但后面却没有添加的选项,只有一个灰色的对话钮,让虞姬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了,出发了!”随着燕一帆的一声高喊,虞姬朝着昆仑那边走了过去,只是向后摆了摆手,便权当做告别,一点都不像即将分隔千里之遥的朋友。 不过从庾橼兄嘴角的一丝笑意上来看,他也认同虞姬的做法。 都是一类人,本就不必有那般依依不舍,就算有,一坛酒的时间也早已足够。 而这一边,虞姬也已经上了即将飞往昆仑的黑风雕,随后在燕一帆的一声“小心坐稳了”之后,虞姬便感觉黑风雕“腾”地一下飞了起来,幸好这几位未来的师兄不知道掐了个什么法诀,让他们身旁多了一层保护罩,要不然,虞姬看了看瞬间变得如同模型一般的景色,觉得自己非要被大风刮下来不可。 在黑风雕上,坐同一只黑风雕的他们互相通了姓名,算是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而因为季怀暖和沈惊鸿都坐在虞姬的对面,所以这一路上,总算不是太寂寞。 而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黑风雕上的其他人该睡的都睡了,睡不着的还在小声地说这话,而虞姬没有睡,也没有再说话,她开始闭着眼睛发呆,这也是她最喜欢做的一件事。 她想,她喜欢上了飞的感觉,虽然她从不曾真正地飞过,但她确定,自己一定是喜欢飞的,那接下来的第一个目标,她要学会飞! 想着想着,她就已经开始畅想自己在天空中翱翔的感觉,那将是何等的自由,整片山河都尽收眼底,天下再大都任她行走,无拘无束,这是她骨子里对自由的向往。 可随即她又想到,如果只是飞,也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还记得在城里听见的话本,也记得杀黑羽十三鹰时的艰难,也记得小野一家的惨剧,不由得收紧了拳头,变强,才有飞的自由吧。 至于怕,虞姬若是听见有人用这个字来说她只怕就要大笑三声了,她这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个怕字。她想要的,她就能豁出命去挣,从不在乎她要付出什么代价,她这人,若是真想要什么,那却是为达目的,誓不罢休,哪还有什么心思去怕? 飞往昆仑的路很长,这一夜也似乎漫漫无边,可不管是哪条路,终归是有尽头的。 当天大亮的时候,虞姬发现,她的脚下终于不再是茫茫的汪洋大海,这条路也到了尽头。 而当她的脚又重新踩在坚实的大地上的时候,她知道,昆仑,她来了。 第二章 从天而降 清风拂面。 从黑风雕上下来,等待着其他几只的到达,虞姬站在地上直了直腰。 久坐之后,饶是她平日里筋骨强健,此时也不免觉得有些腰酸背痛,尤其她不像其他人那般睡了许久,而是花了许多功夫理了理思绪,这种疲惫的感觉便尤为明显。 可当她在天上看见那边极远处的一角时,她的眼中便只剩下了锋利和兴奋。 孤身一人的虞姬是狼。 而沈惊鸿身上则多是大家闺秀的矜持,只是不时地和季怀暖说上几句,让人觉得有些清冷,不可接近。 而季怀暖则很是温婉,笑得让人觉得温暖,虽然被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左半边脸,让人看不真切,但露出来的右半脸却也算得上清秀。 “我的天,终于到了,累死少爷了!这什么破游戏啊,连个瞬间传送都没有!”一个刺耳的声音传到了虞姬的耳朵里,一回头,便看见一个小胖子在那里抻胳膊抻腿儿,满嘴的抱怨。 “昆仑脚下,不得妄言!” 燕一帆目光如刀,刮在小胖子的脸上,逼得他瞬间说不出话来,别扭地偏过头去,不敢和燕一帆对视。 燕一帆扫视一圈,原本吵嚷的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这样的燕一帆才有了身为修士该有的气势,和之前的那个要抱洛蜀客大腿的小师侄判若两人。而气场全开的燕一帆也是看得许多小姑娘眼中异彩涟涟。 虞姬的关注点却显然不在燕一帆身上,她看着小胖子,笑了。 明明该是怕的,但眼中其实全无惧意,反而有一点窃喜之色。 有意思。 那个小胖子正拍着胸脯,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吓死我了,太可怕了……”可一抬头,便撞进了虞姬似笑非笑的眼神中,登时便是吓了一跳,瞬间给虞姬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样子十分滑稽。 虞姬自然无意拆穿他,不过这家伙倒是有意思的很。 走过去,“试探出什么了?” 小胖子扁扁嘴,不过还是说了,“系统判定,还未踏入修行,保护一次,若是再带出相应字眼被NPC听到,直接抹杀。” 虞姬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随后问道,“有好友系统了吗?” “好友系统?”小胖子一脸疑惑。 虞姬点点头,“两个人友好度达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开启好友系统,和其他游戏一样。”虞姬并没有占人便宜的习惯,过来除了问个消息以外,也是有交个朋友的意思。 小胖子的嘴立马变成了一个O型,“那我可怎么办?万一有人当面骂我我都不知道。”一想到这儿,小胖子顿时哭丧了一张脸。 虞姬望天,心道,就算你有了好友系统,别人当面骂你你不也还是不知道吗? 不过虞姬虽然知道眼前小胖子这表情里有一半以上都是演戏的成分,不过她也不戳破,实言相告,“现在只能加好友,但不能聊天,你可以找个好友加加。” 一听见不能聊天,小胖子松了口气,“择人不如撞人,我叫火凌,你叫啥?” “虞姬。” 虞姬话音刚落,便看见小胖子好像突然当机了一般,心中还在猜测莫不是系统的惩罚迟到了?突然耳边传来了熟悉的一声【叮——】。虞姬一看,惊讶地发现了火凌的好友申请。 虞姬眨眨眼,点了同意,但还是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这么简单?” 火凌也眨眨眼,“简单?” “当然简单,我可是和朋友出生入死几遭之后才开启了系统,你竟然知道了我的名字就打开了,可不是不可思议?” “哈哈哈!那当然是本少爷天赋异禀啊!” 火凌笑得张狂,虞姬一头的黑线。 突然,火凌的笑声戛然而止,虞姬不解,抬头一看,顿时失笑。 燕一帆正回头看他。 不一会儿,那边十几只黑风雕也已经停了下来,虞姬数了数,大概有三百人,也是觉得一惊,光一个千吕城就有三百人,真不知道这天下到底有多少昆仑弟子。怪不得洛蜀客之前常常念叨,昆仑遍天下,天下遍昆仑,这话说得还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所有人跟我走,不要掉队,拜昆山!”不见燕一帆说话如何嘶吼,但声音却是清清楚楚地传到了众人的耳中,别说站在前头,虞姬打赌,就算是站在二三百米外只怕都听得清楚。 修士的奇妙手段,她也是见识过一二的。 一行人走得不算快也不算慢,从上岸处开始一直走了近一个半时辰,虞姬这才看见了燕一帆刚才说的“昆山”,可即便已经几乎站在了昆山的山脚,见到的也不过是昆山的小小一角罢了。 这个世界,当真是大得很。 众人站在山脚,随着燕一帆的驻足而停下了脚步,等待着燕一帆率先开口。 燕一帆正待要说话,突然,虞姬大喊了一声,“快闪开!”众人抬头一看,急忙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地逃开了。 砰!!! 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砸在了众人脚下。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就见天上又飘下来一个人,说是飘,是因为这人可不是从天上自由落体下来的,而是像一点柳絮一样飘啊飘地飘了下来,脚尖轻点,踩在了那庞然大物的上面。 “一帆,你终于回来了!哈哈,看我弄到了什么好东西!” 众人定睛一看,这人原来是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看起来大概和燕一帆一般年纪,不过虞姬可是知道,这些修士的年纪不能通过外表来判断,谁知道这个长相不过二十出头的家伙身体里会不会是个几百岁的老怪物。 燕一帆嘴角有些抽搐,不过他看向地上那庞然大物的时候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斩了寥泬兽的头?!” “嘿嘿,怎么样!你走的这些日子,我可是又有所突破哦~”青年还踩在那寥泬兽头上嘿嘿傻乐,而众人此时才细细地看向这为燕一帆所惊讶的寥泬兽的头。 而这一看,登时传来了此起彼伏的作呕声,那边已经有不少姑娘都花容失色,男生也没好到哪儿去,不过是紧握着拳头不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出丑罢了,眼睛都偏了开来,不敢再看。 这里头还是有几个特殊存在的,比如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虞姬,比如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十分想要贴上去研究的火凌,还有几个咬着牙不避开的男生。 虞姬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沈惊鸿,却是有些惊讶。她原本以为这位一路上矜持的大小姐也会是那些花容失色群体当中的一员,可没想到她却是握着拳头咬着牙地逼着自己往这儿看。而再看另一边的季怀暖就更有意思了,明明怕的连眼泪都快出来了,腿都有点发软,可就是直楞楞地看着那寥泬兽的头,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而当虞姬快要回过头的时候,突然发现沈惊鸿将视线移到了她的脸上,一愣,这才发现这位大小姐眼中全是不服输的劲儿,虞姬只好憋着笑,回过头继续去看兽头,不再看她,不过心中对这位大小姐也是改变了印象。 有什么好和她比的?闻着近在咫尺的引人作呕的腥臭气,虞姬有些失神。她虽然没见过这么大的兽头,可野兽她不知道杀过多少,甚至手上还带了人命,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她怕的吗? 命运对人从来都不一样,而她能做的,并不是去埋怨生世的不公平,而是笑得痛快,就这么一直硬下去,看最后到底是命运更厉害,还是她更有能耐! 第三章 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 虞姬回过头,开始细细地打量起了在地上制造出血流成河的罪魁祸首。 和一驾马车差不多大小的圆咕隆咚的脑袋,只有一点没有被血污遮住的地方能勉强看出原本的棕红色,两只脸盆大小快要凸出来的眼睛,左面那只还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血,上面有一道极深的伤口,可即便是眼睛上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个寥泬兽竟然还兀自瞪着眼睛,当真是凶狠非常。头顶有两只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斩断的断角,虽然看不出原来有多长,可若是看粗细,只怕不比长凳细上多少。而被割下头的横截面处充满了褶皱和锯齿,中间被掏出了一个大洞,黑洞洞的有些骇人。 虞姬刚打算再转过去仔细瞧瞧,一转头,一张脸突然对了过来,惊得虞姬一拳捣了过去,左手都要摸到腰间抽刀了,结果突然发现,这人就是刚才那个踩在兽头上的青年。 “一帆,你这次带回来的这几个都挺有意思的,估计师叔他们又该夸你了。” 燕一帆瞪了他一眼,不过显然不是真生气,“别胡说!在师弟师妹面前成何体统!”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这个可不是我发现的,这是洛师叔发现的。” “洛师……洛师叔?!一帆一帆……”青年“嗖”地一下蹿到了燕一帆旁边,一下子抱住了燕一帆的胳膊开始摇啊摇,“你快给我讲讲,洛师叔这次又干啥了?诶,我之前听说那边的大树妖被除了,到底是不是洛师叔做的啊?” 虞姬看着青年,觉得她真是来对了地方,昆仑的人都很有趣,比如眼前的这位,明摆着是洛蜀客的迷弟啊。看着一脸崇拜求知外加八卦的样子,简直不能更迷! 不过燕一帆到底还是燕一帆,只要不是在那个无奈的师叔面前,虞姬发现,燕一帆正经挺有威严的,比如现在—— “咳!”燕一帆用力地咳了一声,倒是把身后那些还没缓过劲来的新生们给吓得一哆嗦,原本被这东西一吓神经就有点衰弱的这些家伙,被燕一帆这一声咳嗽,可是彻底把最后一魂都丢了。 “守戈,等回去我跟你说。”燕一帆拍了拍守戈的胳膊,随即转过头来对众人说,“斩妖除魔,是昆仑,更是走上修仙这条路的必须经历的东西,你们必须告诉自己,我看见的,不是什么血淋淋的尸体,不是什么令人作呕的血污,而是,斩杀一头这样的妖兽,就能救活成百上千条性命,就能守住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就能守住那些无辜百姓的性命!为此,莫说是看一具尸体,斩一头妖兽,就算是要付出性命作代价也在所不惜! 昆仑天下!天下昆仑!这八个字,又岂是玩笑话?这八个字,是无数人用无数条性命换来的,也是用鲜血铸成的,只要你踏入昆仑一天,你就要有为此杀身成仁的觉悟!” 好多人因为燕一帆这一番话都呆呆地愣在原地,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都仿佛若有所思,也好像为这番话所触动。 虞姬心中说不震撼是假的,饶是她不像其他人对这东西产生那么大的恐惧,可听见燕一帆这一番话时,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将自己带入了进去,因为她听出了燕一帆话里没有丝毫作伪的一片赤诚。 往往最真实的,就是最能打动人的。 但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林子大了的结果就是,什么鸟儿都有。 虞姬看见,那边有几位正对这一切冷眼旁观,显然燕一帆说的话丝毫都没有走进他们心里去,对于他们而言,这里的一切,依然只是个游戏。 看过了几眼后,虞姬便偏过头去,不再去看。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出息,也不值得她再去看。 对于她而言,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做什么是什么,当一天和尚,就要撞一天钟,别说这本身就是人类的第二世界,即便只是一个游戏,玩一天游戏,也要有该有的觉悟。 燕一帆的一番话显然也算是给众人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当一个人身上担着责任的时候,他往往会比一身轻松的时候更加坚强。 守戈看着他们的表现,也是暗中点头,不得不说,这一批苗子的质量还是很高的,抛开资质不说,单论心性,可是比之前的好几批都要好上了太多。 想起了之前几批里面的几个所谓的天才,守戈不由得冷哼了一声,资质再高,若是不用于正道,那才更是一场灾难。 原地休整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后,燕一帆这才宣布了本该宣布的事情。 “在你们完成昆仑的考验之前,你们还不能算是一个昆仑弟子,之前我说的那番话,也只是提前给你们上了一课,而接下来的事情,才是入门考核的重点。” 燕一帆随手一指后面的那座山,“看见我身后的那座山了吗?若是从这里到达山顶,需要爬上九千九百九十九层台阶,而昆仑的大门,将会在山顶处等着你们。现在是卯时,日落之前,到达山顶,这说难,也容易,说容易,也难,考验的不是别的,正是你们的个人意志品质。好了,最后一刻钟调整,调整后直接出发吧!” 听见这番话,虞姬在心中默算,这里的日落大概是在未时左右,而现在是卯时,也就是说她有4个时辰左右可以到达山顶,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对于她现在这副身体来说,着实为难了些,可毕竟有4个时辰,时间虽然紧,但咬咬牙,总还是能完成的,昆仑总不至于太过不近人情才是。 这边虞姬还没什么反应,那边的沈惊鸿和季怀暖都相互鼓着劲,唯独火凌苦着一张脸,让虞姬觉得十分好笑。 于是,虞姬拿肘子撞了他一下,揶揄他,“喂,不是吧,作为一个新世纪的人,你连台阶都爬不上去?” 火凌依旧苦着脸,有气无力状,白了虞姬一眼,“不是台阶啊,重点是少爷我根本没吃饭啊,没吃饭哪儿有力气爬台阶啊?” 虞姬忍笑,“之前在雕上发的辟谷丹,吃一粒就可以半月不饿,你不会弄丢了吧?” 不提还好,一提辟谷丹,火凌更是怨念,“不饿是不饿,可也不饱啊!吃这东西,根本就没有饱腹感嘛。” 听见火凌这话,虞姬倒是放松了,因为她听得出,他们似乎都没有怎么把这入门考核放在心上,可当一刻钟之后,众人来到这些台阶近处,才明白什么叫做望洋兴叹! 第四章 独狼 小腿高的白灰色台阶,层层叠叠,一望无际。 直到这时,很多人才意识到,原来九千九百九十九也是一个足够庞大的数字,平凡如台阶也已足够让人产生畏惧。 到了该出发的时候,还是有人在身后抱怨连连,唉声叹气,呜呼哀哉,甚至企图和燕一帆讨价还价。 而往往在这个时候,行动比语言更加具有说服力。 虞姬已经出发了。 踏上第一个台阶的时候,虞姬发现,周围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变了,原本就带着果木清香的空气此时呼吸起来却更让人觉得舒服,甚至每吸一口身上就好像充满了力量。 深吸一口气,虞姬往上面冲去。 不过五分钟左右之后,虞姬便已经百里走出了一里,而当她默数到一百的时候,她发现在台阶的两边多了两只水缸。 想起了刚才变化的空气,虞姬并不觉得渴,但还是过去舀了一勺,而此时,有几个人正从她身边冲了过去。 喝完之后,虞姬咂咂嘴,确实比一般的泉水更加甘甜,但并没有感觉到体力的恢复,和游戏里的那些能回血回体的药水泉水还是不一样的,虞姬心里有点小失望。 对于新世纪的人来说,14岁的时候,身体素质大多都很高,即便是那些看起来风一吹就就要倒的千金大小姐,她们的战斗力也是不容小觑,这源自因为营养液而改善许多的人体细胞活力的变化。 所以,当虞姬来到三千级的时候,已经看到有不少人都正在泉水边休整,而有些人也已经踏上了上面的台阶。 而此时虞姬的状况却说不上好,之前看似被神医一碗酒治好的身体却难以避免地因为大量失血而留下了一些暗伤,平时尚不打紧,也不过是每逢凉夜都觉得胸口憋闷,难以入睡,而此时在大量消耗了体力之后,不过三千级台阶,已经让虞姬感到头上的微微眩晕。 可从面上,谁都看不出来。她的速度一点都不慢,也很少歇息,所以几乎没有人看得出,她其实已经很不舒服。 到了三千级,虞姬没有停,而是继续往上爬,咬着牙,多走一步是一步,她可以爬到三千五百级再歇。而到了三千五百级的时候,她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哪怕每一步都像是灌了铅一样的沉重,她也依旧死死地咬着牙,她可以等到四千级再歇。 她的平均速度比很多人要慢,但她不歇,一直在爬,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很多人甩在了身后。 不管是人,还是别的什么,都有一个极限。即便是在新世纪的今天,永动机这种东西也依旧没有出现,哪怕大家的平均寿命已经达到了两百岁,可依旧不曾听说,有谁是长生不死的,这便是因为,凡事都有一个度,也就是极限。 而事实上,已经爬上了五千八百三十级的虞姬就已经无限地接近了这个极限。 心跳的速度她自己都不敢去听,每一下都像是在擂鼓,每一秒都不知道跳了多少次。眼前已经一阵阵地发黑,让她觉得天色已经很晚了,越发地告诉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歇,她必须继续咬着牙往上爬,甚至要更快地往上爬。 没有什么比让你觉得无能为力更让人绝望的事情了。 还有四千一百六十九级台阶,这个数字已经足够让疲惫不堪的人感到绝望了,如果这时的她能靠在一边歇一口气,或许会有两个结果出现。 第一种结果,就是她的各种知觉纷纷复苏,身体的各个部位都来控诉她,阻挡她,让她不要再继续往上爬。 第二种结果,就是她感觉好了一些,可以更好地出发。 若是可以去选择,虞姬当然会选择在边上歇一口气再走,可偏偏做选择的人不是她。她不能确定,歇一口气的结果究竟是好是坏,她不确定歇一口气之后,她会不会直接瘫倒在那儿,再也爬不起来。 她控制不了这道选择题的答案,但她却做了另一个选择,避开了这个不可控的选择。 继续爬,不要停。 咬破了舌尖,逼着自己清醒。或者说,用血腥气,去逼着自己露出本性。 狼,都是嗜血而狂的。 踉踉跄跄几乎手脚并用地爬上了七千级台阶,虞姬站直了身体,挺直了腰板,眯了眯眼,看着前面依旧望不到边的白灰色,笑了。 就当身体不是自己的好了,反正不管是硬扛,还是咬牙,还是手脚并用地爬,总之,她今天必须要上去。 她还真不是为了拜师昆仑,就单只是为了跟自己作对。 笑话,曾经那么难的时候她都活了下来,现在还能被区区几个台阶绊住了不成? 舔了舔嘴角,在路过下一个水缸的时候,虞姬舀了一勺水,哗地泼了自己满头满脸。 有些舒服的凉意似乎带走了些许的疲惫。 可只有虞姬自己知道,头还是嗡嗡作响,又晕又痛,至于心脏,几乎跳得要从胸膛直接穿出来,她甚至怀疑在下一秒就会突然骤停。 可她依旧没有停下来。 她要赢。 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不管是不是会真的把命扔在昆仑的这些白灰色台阶上,不管这样做是不是真的毫无意义,但她不在乎,因为所有她想做的事,她都必须要做到。 血,滴了一地,在剩下的这两千多级台阶上,滴出了一条路。 不知什么时候,或许是估计自己无论如何已经到了极限,从腰间摸出了小刀,抹在了掌心,攥出了鲜血。 疼痛在掌心绽开,刺激得神经突突地跳,可她自己也分不清楚,究竟是刚才就是这般,还是因为疼痛的刺激,不过她知道的是,现在的状况,一好一坏。 好的是,心脏因为失血,跳动的频率变慢了许多,起码让她不用担心自己的心脏直接从自己的胸膛穿出去。 坏的是,眼前发黑的频率变高了,哪怕是现在,她都能看见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黑雾。 虞姬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恢复了大概三秒的清明,随后又变成了雾蒙蒙的一片。 三秒,足够了。 撑过了八千四百级,每抬一步,腿上的肌肉都像是被撕裂了一般,越是这样,她越是狠握着自己的手,任鲜血继续滴洒在地上,在白灰色的地上,鲜红色显得尤为清楚。 举步维艰。 越是难,她就越要办到,一如阴阳山无人峰时一样。 狼行千里。就算是断了腿,流着血,也一步都不能停。不能让人看见她舔伤时候的样子,不能向任何人低头,哪怕外表再狼狈,在别人眼中,都只能为她身上的杀气所震慑。 九千九百九…… 九千九百九十七…… 九千九百九十八…… 最后一步! 砰! 来不及看前方,整个人便轰然倒下。 极限的意义,就是被突破。 第五章 站得高,望得远 虞姬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但好像也只是刚刚结束,因为太阳好像才刚刚落山,白灰色的台阶上还有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这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昏过去之前,她甚至觉得自己就算死了都不奇怪,可醒来之后,除了正常的腰酸背痛之外,竟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一没有呼吸如鼓风箱,二没有口吐鲜血,这也是奇怪得很。 还没等她想明白,那边季怀暖就走了过来。 “虞姬,你没事了吧。” 虞姬看着季怀暖,迅速地从她的话里捕捉到了一点别的意思,朝她笑笑,“我没事了,和我想的一样,你们都过了。”说完,还看了看也在看着这边的沈惊鸿,点头致意,算是打了个招呼。 “那也比不上你啊,你可是第一名,真棒!”季怀暖捋了捋散落在后面的头发,而前面有点被打湿的头发还半披散着,几乎服帖在左半边脸上,显得有些厚实多余,但露出的半边脸上却挂着让人觉得舒服的笑容。季怀暖矮下身,也跟虞姬排对排坐在了一起,“不过你好拼,还是燕师兄给你喂了颗药你才醒过来,惊鸿和我都一直担心你呢,还好你醒过来了。” 说到这儿,虞姬才确认了之前她话里的意思。而听见她这么说,虞姬先是朝着沈惊鸿笑着抱了抱拳,随后站起身,走过去。毕竟燕一帆救了她一下,道谢总是应该的。 结果没等虞姬走过去,燕一帆就主动避开了,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过去,似乎显得有点刻意。 虞姬眨眨眼,回头一看季怀暖,俩人对着笑了起来。 看来这位燕师兄可是个有意思的人,救了人还要别扭一下,可不像是之前那个严肃冷峻的师兄,不过显然两人都想起了在鉴花大会,那时候燕一帆的样子,都是乐得不行,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一个人的两面竟然会这么转换自如,也真是开了眼界了。 突然,火凌凑了过来,虎头虎脑的一个小胖子坐在两个女生旁边,引来那边许多男娃娃的一阵侧目。 火凌拍了一下虞姬的肩膀,差点把虞姬的肩膀给拍塌了,让虞姬在一阵酸痛中不禁猜想,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小胖子没发现呢? 那边火凌可没想这么多,一脸隐秘的兴奋,“这下子你可是跟燕师兄算是搭上线了,到时候没准能进主峰呢!” 虞姬看了一眼火凌,“你想去主峰?” 谁知火凌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才不去主峰,看到没,那群人都把头削尖了想往进挤,我可不跟他们在一起你死我活的。” 这成语用的,虞姬抽了抽嘴角,季怀暖听着也觉着可乐。 “好歹是昆仑,名门正派,怎么也算不上你死我活这么严重吧。” “咦——”火凌咦了一声,显然对虞姬的说法不置可否,“还没这么严重?我这还是说小了呢!” 火凌往燕一帆的方向瞄了一眼,随后压低声音道,“你们知不知道,这第一主峰,也就是七大主峰里的天枢峰可是主攻剑法,仙侠背景的游戏还有什么比剑法更厉害的?再说了,这可是昆仑掌门所在的主峰,这些人自然是趋之若鹜。” “他们趋之若鹜,你怎么不去?” 火凌撇了撇嘴,“我可是已经想好了,我死也要拜入玉衡峰,要是进不了玉衡峰,那我还不如收拾收拾销号重练呢。” “你要炼丹?”昆仑七大主峰的事,洛蜀客跟她说过一二,之前火凌说这些人趋之若鹜的时候她还没太反应过来,正是因为洛蜀客的原话说的是,昆仑七座主峰,两百余座小山峰,都是大能所在,尤其是七大主峰,随便拜入一座,都是一生的财富,能拜入主峰就已经是万幸了。 “你知道?!”这下子轮到火凌惊讶了,他原本以为虞姬并不知道关于昆仑这几大主峰的事,这还是他跟人花了钱打听来的呢,没想到虞姬好像很了解的样子。 “嗯,知道。”虞姬风轻云淡地一笔带过,又问他,“你在炼丹上很有天赋?” 火凌嘿嘿笑了几声,季怀暖看着这个小胖子这么笑,觉得十分好笑。 “这可不是少爷我跟你吹,我打小就喜欢吃药,尤其是中药,那味道,嗯!吃下去一丸,喝下去一口,都要喘不过气来了,那种感觉……”说到药,火凌还吞了吞口水,完全就是一副飘飘欲仙的陶醉模样,引人发笑。 “你喜欢吃药?”季怀暖觉得很神奇,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人吃药,还是苦森森的中药,简直是有生以来听见的奇闻一件。 “何止是喜欢!”火凌及时地纠正了季怀暖的用词,“少爷我是迷恋啊,像我这么一个喜欢吃药的人,对炼丹可是有着极高的热忱。不是都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嘛!我肯定,我一定能成为一代丹道大师!” “这么自信……你能分辨药的气味?” “你怎么知道?”火凌简直挠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推测。” “……好吧。”火凌发现虞姬完全没有说下去的意思,只好扁扁嘴,“我大哥之前久病缠身,常年汤药不断。我小时候就总喜欢偷喝大哥的汤药,我当时觉得自己是得病了,可我又不想让家里人担心,就自己找了几本医书看,可没想到,在每次看完药方,再喝不同的药之后,我竟然能分辨出药的气味……真的,不管那种药的分量有多少,我一闻,一尝就都能知道。” “你还真是天赋异禀。”季怀暖对他的天赋陈词总结。 “嘿!修仙问道总少不了丹药,以后没准儿你们还得靠少爷呢!”说起自己天赋相关的事,火凌总是洋洋得意,下巴抬得高高的,而站在远处的燕一帆则是看了一眼他,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样子。 “对了,还没给你介绍,季怀暖。”转头,“火凌。” 火凌一呲牙,搓搓手,“来,妹妹,加个好友吧。” 季怀暖点了同意。 “爽快!” 而沈惊鸿还站在那边,时不时地看一眼虞姬他们这边,又把头悄悄地转过去,继续敲一敲腿,揉一揉手臂,虽然不过才14岁,但是已经初见美人模样,一身布衣,甚至还沾了些灰土,但却被她穿出了飘然飞仙的感觉。 等到众人几乎都停止了哀声连连的时候,燕一帆到了众人的前面。 “从这一刻开始,你们已经成为了昆仑弟子。” 燕一帆这话一出,众人脸上的表情可是精彩纷呈,竟然不是按名次收取的?而且明明后面很多人是在日落之后才完成的,竟然和他们一样也被昆仑接纳,那他们算什么?他们这么拼死拼活地做什么? 而那些原本以为自己会被剔除的人则是大喜过望,能拜入昆仑,这在游戏里面,可算是踏上了极其重要的一步,意味着出了新手村之后,他们终于有了着落了。 虞姬是第一名,听到这话,她脸上却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一派的平静。 “你们走上前,看看那里。” 燕一帆一指山下,众人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胆小些的看着下面暗得深不见底,生怕自己掉下去,犹犹豫豫不敢看。 除了黑暗中缭绕的云雾以外,什么都没有。 燕一帆伸手一划,好像云雾忽然散了,下面的一切一下子无比清晰地出现他们的眼前。 天早已经黑了,众人心中却是一派震撼。 万家灯火。 真正的万家灯火。 在黑暗之中,在夜幕中,有如无数只萤火虫在飞舞,又像是夜空中的星罗密布,但却都比不上这灯火的一二。 “当你们站在了这座山的最高处时,你们就要学会,站得高,望得远。” 第六章 白玉现雷 站在高处,看见的景色自然不同,而就像是入了昆仑门,胸怀自然也要有别于前。 一行人赶在了酉时之前住了进去,这都要得益于昆仑奢侈的手笔。 从山下走到山上,他们走了四五个时辰,而从山上下到山下,他们却只用了短短一刻钟,这个速度,和他们直接从山上跳下去自由落体的时间都差不多了。 从山上到山体,有一个传说中的传送阵,双向的。 虞姬一直以为他们会被传送到万家灯火所在的地方,但是事实上是,他们确实被传送到了那里,但却并没有看到之前的万家灯火,而是一片静寂,除了几点微弱的昏火,甚至并没有那样多的人家。 寥寥几十座院子,降下来的夜幕,竹子在月光下变成了铁灰色,随着微风微微摇摆,叶子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往前走,还能听见有河流在流淌,水击打在石头上面发出稍大一点的声响,几乎算得上是万籁俱寂。 虞姬竖起耳朵仔细凝听,她想,如果不是像紫月和洛蜀客那样的能够悄无声息的存在的话,那除了他们这些外来者之外,恐怕真的是空无一人。 “男东女西,大院五人,小院两人。” 季怀暖和沈惊鸿进了小院,虞姬进了隔壁的院子,可等来等去,外面都没了动静,也没等到她的室友。 仰面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心里头想着,没人也不错,乐得清闲。 她懒得去想为什么没人进来,便全只当大家都有了熟识的伙伴,搭了伙,她落了单罢了。可事实上是,其他人都刻意避开了和她住在一起,她不知道,自己的那条血路,震慑了多少人,她们见着虞姬,心里头都怯得慌。 那股狠劲儿,足以让无数人都望而生畏,仿佛两个世界的存在。 很多人伴随着长大,渐渐地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什么是值得拿命去换的,尤其是在几乎毫无波澜的新世纪来说。可对于虞姬来说,在这二十多年里,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拿命换来的,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拿命去搏。 而相比于这些从一出生就享有安逸生活的人来说,她的人生,充满了血腥和狰狞,她搏出了一条路来,可她也失去了很多,也因此,对于很多事情,她看得极其重要,而对于另外一些事情,却是完全的冷漠。 只有走过这一条路的人才能懂得,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什么是可以毫不可惜地放弃的。 躺在床上,虞姬看了看好友系统,聊天那一栏依旧是灰色的未激活状态,叹了口气,翻身坐起,去院里打了水,在灶台上烧好,刷了刷浴桶,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 幸好这院子里的东西总还算是一应俱全,就是灶台好像多久没人用过了一样,上头落的全是灰,不像是床上的被褥是有人收拾的样子。 第二天,虞姬一阵腰酸背痛地洗漱之后,便听见了一声钟声。 应该是昨天进来的时候,在第一个大院边上挂着的那口钟。 虞姬披上衣服出去看,又是一声钟声,好几个人已经朝着那边跑了过去,虞姬也系好了衣服,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跑到那儿,又是一声钟声,敲钟的人是燕一帆。 这几声钟声一声比一声响,最后的这一声因为离得太近,震得虞姬的头嗡嗡作响,不禁捂住了耳朵,甩了甩脑袋。 过了好一会儿,人才零零散散地到了。 “昆仑,一声钟,是叫起,二声钟,是闻道,三声钟,是警戒,下不为例。”燕一帆的目光扫视着松松垮垮地站在这儿的众人,如同利剑扫过,让人不敢正视。 “整理好衣物,松松垮垮地像什么样子?!” 虞姬听见这句话,都以为自己回到了被教官训的日子,简直如出一辙。这哪里是仙侠大派的师兄啊,简直就是军队里的魔鬼教官嘛! 腹诽归腹诽,可没有人敢表露出来,纷纷扯来扯去,拍拍打打,总算是把衣服都穿得整齐了,人也都精神多了,虽然走路的时候还有不少人都一瘸一拐的。 至于去哪里,众人都不是傻子,心知肚明,这是要进入重点了,测灵根! 一道门,一堆白色玉牌,旁的什么一点也无,和众人想象中的宏大场面可是完全不一样。 见着这些东西,众人一阵窃窃私语。 “老大,不应该是有什么巨型光柱啊,白胡子长老啊什么的吗?这也太简陋了吧,就一堆破牌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火凌突然凑了过来,而一边的季怀暖和沈惊鸿也把耳朵凑过来听。 虞姬对“老大”这个称呼不予置评,就随了火凌去叫。 “昆仑的灵根测试其实很简单,握住那个筐里的牌子,上面自然会显示出你的灵根是几色几品什么属性的。” “啊?那难不成只有咱们自己知道?” 虞姬点点头,“对,就是只有咱们自己知道。” “不应该是什么按资质高低,那些长老争先恐后抢弟子吗?” 虞姬失笑,“昆仑没这规矩,长老也不是按照灵根收弟子,仙侠嘛,自然讲究一个缘分,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虞姬这话给火凌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他还是挠头,“不是,万一灵根的品质特别低,那昆仑也要?” 虞姬摇摇头,“灵根的品质其实和修仙的资质并没有绝对的关系,遑论修仙也根本就不是资质高低决定的,一切都还要看缘分。”虞姬说得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而这些则是洛蜀客告诉她的,话里面,全然都是带着对昆仑的骄傲。 诚然,这样的昆仑的确令人骄傲,因为资质便将人拒之门外,实在是荒唐。就像昨天的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难道身体素质差一些的人就要被拒之门外吗?若当真如此,那才是真正的不教而诛,才是昆仑的污点。 三人听后,都若有所思。来之前,若是说他们心里没有担心,那绝对是假的,哦当然,火凌是例外的,这位少爷对自己是天才的蜜汁自信,根本不曾担心过自己的灵根问题,反而是沈惊鸿和季怀暖,真的是直到听见了虞姬的话才算是放下心来。 “一列纵队,每人依次拿一块玉牌,走进门里,随后放在手心用力握紧,上面会显示的文字是你的灵根属性,发出的微光是你的灵根品级。灵根的品级共分七色六十三品,从低到高,由赤到紫,而当你握紧之后,如果光芒是蓝色一寸长,那么你的资质就是蓝三品,两寸长就是蓝六品,以此类推。” 众人停停走走地走了进去,终于轮到了虞姬。 随手拿了一块玉牌,走进门中,发现门中其实是一座带着回廊碧湖的院子,但周围却是空无一人。虞姬握紧了玉牌,玉牌发出了一寸多长的绿光,大概是绿四品,而玉牌上则缓缓出现了一个字。 雷。 第七章 提前的退休老干部生活 等到虞姬将白玉牌揣好之后,耳边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告诉她去左手第三间。 虞姬也没犹豫,走到那儿,推门而入,登时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屋里坐着一个中年人,微黄的皮肤,有点塌的鼻子,小小的眼睛,还留着两撇小胡子,和仙风道骨四个字一点都不沾边。 但是最让虞姬觉得嘴角抽搐的并不是他的长相,而是现在这位仁兄的手上居然拿着一个油腻腻的鸡腿! 虞姬的眼皮跳了跳,这形象也太出乎意料了吧。而且,像他们都可以靠辟谷丹辟谷,这位就算是境界再低,达不到辟谷的层次,也不至于拿着根鸡腿开啃吧。 而令人意外的事还在后面,对方好像比虞姬还惊讶,张着大嘴,露出了还没咽下去的鸡腿肉,一脸惊诧地看着虞姬,显然没想到虞姬会进来。 所以,刚才那个叫我进去的声音应该不是他的。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好一会儿,对方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状,“怪不得。” 虞姬眨眨眼,这让她有些摸不清状况,到现在还是一片云里雾里。而且算算时间,下一个人应该也已经结束了,而现在并没有人进来,那就只能说明,要么就是每个人会进入不同的屋子,要么就是现在她所在的这个屋子已经不是刚才的那间屋子了。 毕竟她是见识过千秋阁和葳蕤龙图的。 “这个,咳!”这位仁兄三口两口地咽下了嘴里的鸡腿肉,随后撩开衣服,把鸡腿揣进了怀里,看得虞姬又是嘴角一阵抽搐。 “那个,简单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姬儒风,你可以叫我姬老师,也可以叫我鸡腿老师,都可以。这个,情况是这样的,昆仑外门有三门课可供选择,习武,炼气和养神……” 随后,这位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的鸡腿老师就长篇大论地给虞姬讲了她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所以因为我身体里有暗伤,再加上雷灵根的修炼对经脉孔窍要求很高,所以我不能选择习武,只能选炼气?”虞姬用一句话总结了这位鸡腿老师滔滔不绝了小半个时辰的话。 鸡腿老师眨眨眼,下意识地摸出了怀里的鸡腿,啃了一口,“就是这样。” “如果我要是想选炼丹、符篆的话,那该怎么办?”刚才鸡腿老师说,如果有人有意于炼丹、符篆,那就要在外门的时候选择养神,可是她还没等选,就自动被排除了,这就有些奇怪了。 这下轮到鸡腿老师呆住了,一只手抓着鸡腿,目瞪口呆地看着虞姬,“那……那、那……”嘴张开又闭上,愣是没说出旁的一个字来。 虞姬忍笑。 “放心吧,老师,我选炼气。” 鸡腿老师长出一口气,等反应过来看虞姬的时候,只见这家伙已经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样子,然后见他看过来,突然抬头朝他眯着眼睛笑,让人想生气都气不起来。 鸡腿老师也是一副好脾气,把手里的鸡骨头往怀里一揣,也笑眯眯地看着虞姬,“心性不错,眼神也不错。雷灵根是由金水灵根变异而来,优势很明显,劣势也很明显,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很难找到属性契合的飞剑法宝,而属性契合的防御法宝就更难找到了,一切还都要看缘分了。对了,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者也,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或者不明白的,都可以问我呦~”说完,还冲虞姬眨眨眼,显然是一副活泼的好脾气。 “老师,灵根品质的高低真的不会影响修炼吗?” “影响是一定的,但是也不会过分地看中,而且只是灵根品质也不代表修炼的天分。嗯,举个例子,比方说初期的时候,从炼气一层到炼气二层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可能灵根品质好一点的,用的时间就会比一个月要少一点,反之,灵根品质差一点的,就会比一个月要多一点。但是从一丝灵力也无,到炼气一品,需要的时间谁都无法预料。因为灵根品质只能让你吸收灵气的速度快一点,炼化得稍稍精纯几点,但是它并不能影响你对道的感悟,不管是从一开始的炼气一层,还是到之后的金丹元婴,这都和灵根的品质没有丝毫的关系。” “那老师,咱们修习的炼气,和境界上的炼气有什么关系吗?” “问得好。咱们修的炼气,旨在吸食灵气,炼我灵体,去我身疾,也是修炼一道的基础法门。而境界上的炼气期,则是修炼的第一个阶段,而这个阶段的特征便是引气入体,通关明窍,为下一步灵气留体,徘徊回转的筑基做准备。” “也就是说,炼气其实是进入炼气期的方法,但是那些选择习武和养神的人是怎么到达炼气期的呢?” 听见虞姬这问题,鸡腿老师笑了,“其实外门的这些选择并没有那么重要,只不过是起到了一个入门的作用。比如你是身体有暗伤,有的人是因为觉得自己资质不够,所以想做个多活几十年的凡人,还有人因为别的原因,选了炼气。而有一些人,他们对御剑、招式、术法更感兴趣,就提前学习一些入门的招式,侧重招式的变化,之后再炼气入体,其实相差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影响什么,只不过是对自己所学加深一些了解。” 原来是这样,虞姬点点头,朝鸡腿老师一抱拳,“多谢老师。” 鸡腿老师摆摆手,“你是我的学生,有什么不懂的,我自然要为你解答。把这包东西带回去,方法都写在上面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还来这里问我。”鸡腿老师摸出了一个包裹递给虞姬。 “……老师,这里不是另一间屋子吗?” “呦,知道的还挺多,放心吧,给你的包裹里有一个外门弟子的玉牌,只有咱们炼气的弟子拿着玉牌才能进来。” “好的老师。”和鸡腿老师道别之后,虞姬拿着包裹,退出了房间。 外面果然还是来的时候的那个院子,只不过是院子的另一侧。 虞姬从这一侧的小门出来,瞬间便觉得有好几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虞姬无视了这些目光,但是没走出两步,便发现有一个人跟了过来。 不是和她一同过来的三百人中的一个。 转过头,“你跟着我,是要跟我比划比划?”虞姬说这话的时候,可当真是没有一点说笑的意思,好像下一秒就要抽刀劈过去一般。 “天王盖地虎。”对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虞姬无视了他,朝着自己的住处走了过去,对方的那句天王盖地虎明显是在试探她是不是原世界的人。不过这家伙看着她的眼神可没什么善意,而且大冬天的摇着个扇子,一脸的骚包样,简直不忍直视。 对方没有追过来,大概是怕碰见一直守在这边的燕一帆。 蹬掉鞋子,翻身上床,盘膝坐好,打开包裹一看,虞姬只觉得一阵眼花缭乱。 这可真是提前过上了退休老干部的生活! 第八章 半面青胎 一大包黑绿黑绿的粉面,一个玉牌,一本书,一张纸,一包针,一筒茶叶,一套茶具,还有一个迷你版的小骷髅。 看了那张纸上的字了之后,虞姬扶额。 正所谓外敷内服,那一大包黑绿黑绿的粉面就是拿来泡澡的药粉,茶当然是用来喝的,书上写的是炼气入门的办法,针是用来往自己身上扎的。至于那个小骷髅,简直让虞姬觉得哭笑不得,这竟然是用来认穴的,她只能感慨昆仑实在是太人性化了。 这块玉牌长不过两寸,挂在身上也很是方便。 虞姬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块玉牌,手指从上面摸过去,料子可是好料子,温和细腻,似有油脂。一面上书一个大字:外,另一面上头则是用弯弯曲曲又好像方方正正的笔法刻着的两个小字:昆仑,而下头,则是刻着一个正在打坐的小人,这小人头上的不知道是花还是云,线条简单,但又似乎蕴含着玄之又玄的意味。 按照纸上写的,虞姬去灶上烧了半桶热水,把药粉铺在了打水用的水桶底下,铺了厚厚的一层,舀了一点凉水化开,抹在了肩颈和颈后,揉了几下,随后将药汁抹遍了全身,跨进了水桶里。 盘膝坐在水桶里,虞姬很是意外。 她进去的时候可是咬着牙进去的,刚烧开的水,基本可以秃噜掉她一层皮,她的心里也有点没底,可等进去了之后才发现,水温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烫,反而是肩颈和颈后处有一股热力朝着身体的四肢百骸透了过去。 连日以来的伤痛疲劳仿佛在体内被击碎,消融,又随着水流流淌而出一般,极为舒服。 舒服归舒服,虞姬也没有忘记,她可不光是要泡澡,还得在浴桶里运行书上的第五篇心法,也是昆仑入门心法的最后一篇,益补篇。 虞姬按照书上写的办法,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那股热力流过自己的四肢百骸,想象着自己的头上、无限遥远的空中悬着一轮明月,月光打在她的身上,从百会穴浇灌进她的体内,跟随体内的这股热力,在自己体内游走,时而顺畅,时而坎坷,而坎坷时,则想象着有更多的月光进入体内,似浪潮一般,冲击着阻塞的泥淖,渐渐渐渐,这两股力量合二为一,走过了她身上的十二正经和任督二脉。 此为大周天。 一口气稳稳行了两周天,虞姬睁开眼睛,发现果然如书上所言,闭幕冥想便可神采奕奕。 天已经大亮了,光已经打了进来。 虞姬从桶中出来,穿好衣服,来到了院中。 书上说,外可手举二百斤重物不急喘,轻轻一跃可离地七尺,内可日月光灵入体而无滞涩,便可以进入下一阶段了。 虞姬试着轻轻一跳。 “踏。” 虞姬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觉得有一种状态满满的感觉,但轻轻一跳,也不过离地四五尺,离七尺还远着呢。 “虞姬!” 虞姬抬头一看,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昨天回来的道上缠上她的那个天王盖地虎。 他的相貌其实还是不错的,但是眼神里的东西让虞姬很是反感。 转身,回屋。 “欸!虞姬!是长老让我给你们送东西的!” 顿住,转身,朝着院门走了过去。 “什么东西?” “嘿嘿,这个是昆仑外门弟子的专有服饰,昨天我想要告诉你,应该去哪儿领,但是你先走了,我这不是给你送来了吗。” 虞姬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眼睛里的东西简直毫不掩饰,让虞姬一阵反胃。不过法不诛心,毕竟对方把东西给她送来了,不管意图如何,她还是道了个谢。 虞姬接了衣服刚刚转身要走,就听见这家伙在她身后喊她,“虞姬师妹,我叫唐日明,可是比你早到了一个多月,算得上你师兄了。你师兄我英俊潇洒,再加上蓝三品灵根,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跟着我?” 虞姬无视了他。 唐日明的脸上挂不住了,原本带着的猥琐笑容一下子变得僵硬,这下子可是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眼神瞬间阴沉了下来。 “小娘皮,你会后悔的!” 唐日明低声骂了一句,他本想抬脚踹门进去,突然想起这里有燕一帆守着,悻悻地转身离开,不过离开的时候,眼睛里的狠毒一不隐藏,霎时间,显露无遗。 走出两步之后,唐日明停住脚步,收敛了脸上所有的情绪,抬手揉了揉脸,硬生生摆出了一个微笑,心里却在算计着怎么才能将虞姬搞到手。 说实话,虞姬现在的外表也不过是个14岁的孩子,根本谈不上什么倾国倾城,只不过这唐日明发现,虞姬那日出来的时候带着包裹,而且停留的时间很长,想当然地认为虞姬的资质不错,要是能把她搞到手,没准能是个好滋味。 而昨天短短一个照面,更是让她认定了虞姬仗着自己资质好就无视他,今天他特意说自己是蓝三品的灵根,虞姬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让他彻底确认,虞姬的灵根品质一定很高,所以,他必须要在虞姬正式修炼之前把虞姬搞到手。 他这番心理若是让虞姬知道了,只怕虞姬会大笑三声,然后一脚把这位天王盖地虎给踹出去。 纯属脑子进泡了。 这边唐日明正想入非非,脚步是越走越快,突然—— “砰!” “你走路不看路啊!”唐日明霎时间就是破口大骂,刚才在虞姬那儿受的气一下子有了突破口,爆炸了。 “哦,我说呢,是谁敢撞我,原来是一个丑八怪啊,可真是丑人多作怪,你说你长这副模样也能出门?也不怕把人给吓坏咯!撞了人还不道歉,简直一点教养也没有,简直是……” 对方咬了咬嘴唇,没哭,也没吭声,扶着膝盖不说话。 “诶,你长没长脸啊?你还不给我道歉是不是?啊?”唐日明朝着对方一脚就踹了过去,听到声音出来看的众人纷纷惊呼,可站得近的人因为对方身上明显和他们这些新人不一样而不敢阻止,眼看着这家伙就朝着一个小女孩踢了过去,突然—— “啪啪!” 这一脚瞬间被另外一人挡开,紧跟着一脚踹向了唐日明。 唐日明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你要多管闲事?” “欺负女孩子,算什么本事?这里是昆仑,不是你可以称王称霸的地方!道歉!” 原本坐在地上的女生缓慢地扶着膝盖站了起来,抬起头,头发遮着左半边脸,左脸上大片的胎记若隐若现,若是虞姬在这儿定然能够一眼认出,正是季怀暖! 第九章 这才叫公平 不管是什么时代,每个人周围都从来不缺少爱看热闹的人。 其实这事很简单,不过是唐日明和季怀暖撞在了一起,随后小题大做,趁机发火,嘲笑她脸上的胎记,却反被一位围观人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故事,但这二男一女的争吵在围观的众人眼中,却脑补出了不少好戏,简直是脑中生花。 “你是哪儿来的?敢惹我?!”唐日明显然对自己信心满满,一出口,就把自己置于高处,仿佛和众人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一样。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王断棘是也!”王断棘虽也只有14岁年纪,但身形粗犷,浓眉大眼,高鼻梁厚嘴唇,肤色约靠近浅赭石色,一开口,便是关中大汉特有的豪烈,气势上,便能压得一般人不敢言语,“我且问你,你为何要欺负一个小女孩?这岂是男人所为?” “呦呵,你还教训起我来了。我告诉你,论资历,我比你早来多时,你合该称呼我一声师兄,师兄教训师妹,有何不可?哪里轮得到他人置喙?!” “你算哪门子师兄?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的,你和我来斗上一斗!”王断棘越说自己越生气,奈何他也是个嘴笨的,在心里气了十句能在嘴上骂出来一句就算顶天了,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昆仑里头怎么还有这种人!早在原世界,人类的普遍素质早就不是这个层次了,怎么还能有这个人渣? 王断棘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唐日明,他突然想起来,燕一帆还在这里,到现在还没出现的理由,大概是因为这算是门内的小冲突,他不会出手,这下子,王断棘可就是放心大胆了起来。怎么说,他也是蓝三品的人才,修炼了一个多月,难道还比不上这些昨天才到的家伙了? “嘿嘿,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师兄,和师弟打架,赢了你我也不光彩不是?”唐日明嘿嘿地笑了两声。 王断棘被他笑得浑身难受,不过他也不是白给的,他可不相信,这家伙能就此服软道歉,因此呛了他一句,“那你现在就赔礼道歉!” 周围几乎无人应和,未必是怕了,有些人心里却有顾忌。 所谓的新世纪人类素质空前高度,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笑话,到了新的世界,再无规矩、法律的约束,再也没有道德的捆绑,所有人都为了自己考虑,一切其实和几十年前,几百年前没什么两样。 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可以咬着牙坚持,可以榨取自己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而现在却都安静如鸡。 盘膝坐在床上,闭目感知着这边动静的燕一帆不由得皱了皱眉,却没动弹。 唐日明是个聪明的,他的推断确实是对的,只要没有超过限度,只要还是门内的摩擦,他只能看,只能听,不能动。 “若是我输了,我自然赔礼道歉,可若是我赢了,又该怎么办呢?” 王断棘气结,他从未遇见过如此无耻之人,可他看了看周围的这些人,偏又觉得,其实他身边好像都是这些无耻之人,心里莫名地被拱出火来,“你想怎么样?” 唐日明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做师兄的也不能占师弟的便宜,约莫三个月之后,咱们昆仑可能要有一场外门大比,到时候总会有一些纪念品,我若是赢了,到时候师弟便拿那纪念品孝敬孝敬师兄我,怎么样?” 真真是极度无耻!明明是想要巧取豪夺占人便宜,却被他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王断棘气得憋红了一张脸,若是再添些长须,只怕倒和关二爷有了八分相似。 “不要答应。”季怀暖听着事情发展成了这样,眼看着王断棘被他激得就要答应,急忙出口阻拦,她不能让王断棘因为她而中了唐日明这小人的计,“王大哥,此人小人心肠,切莫中计。来日方长,不如从长计议。” 王断棘也不是个笨人,他也只是一腔意气,嘴上不擅辩驳而已,听了季怀暖的话,也是有些冷静了下来。 眼看着自己就要成功,却被这丑八怪给破坏了,唐日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眼中闪过一丝阴沉,瞬间朝着季怀暖就是一阵破口大骂,难听到了极点。 王断棘当时就是要一拳挥过去,让他闭上他那张臭嘴,却忽然被人拉住了拳头。 回头一看,不是季怀暖,而是虞姬。 拉住了王断棘之后,虞姬没有先搭理唐日明,而是走到了季怀暖身边,握了握她的手,让她平复心情。 季怀暖比她想象中要坚强,心情平复得很快,显然在唐日明那儿受得影响并不大,或者说,早已习惯。 放下心来的虞姬转身,朝着唐日明走了过去。 “你的目标是我,何必累及旁人。”虞姬表现得很是冷静,但事实上,她心里已经生出火来。 “你在说……” “难道不是吗?”唐日明还想说话,却一开口便被虞姬打断,“半个时辰前,你假借送外门服饰之名在我院外徘徊不去,半个时辰后,你却出现在了我朋友面前,故意小事化大,将我朋友置于这般境地。随后派人去我院中,告知我朋友在此被你困住。若不是这位仁兄仗义出手,只怕我前来之时,我朋友定会比现在还要受你欺侮。但对于你这种贪得无厌之辈来说,这位仁兄的出现又让你打起了外门大比奖励的主意,企图一石二鸟,甚至可能还会激我,带出我那一份,一箭三雕。唐日明,你难道还要死不承认?” 虞姬每说一件,唐日明的脸色便尴尬一分,众人心中都已相信,虞姬说的大概就是真相,可到底唐日明是个脸皮够厚的,到了此时,件件都被人撞破,依旧不肯轻易承认,“这位师妹,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说的这些,莫不是要讹诈于我?!” “你说你不认识我?” “不认识。” “从未见过?” “自然未曾见过。” “哈,唐日明,你还真是脸皮有够厚的,那我这一巴掌,可是要打在你脸上了,你就给我好好地受着。” 唐日明听见虞姬如此说,顿时怒火中烧,可当他看见虞姬的那双眼睛的时候,却是心中有了一丝寒意。 他对自己,好像也没那么有把握了。 虞姬从身上挂着的口袋里拿出了一颗碧绿碧绿的小虫子,开口道,“我身上这东西可是找人的一把好手,只要是闻过的气味,就都能找着主人,今天,就让你见见世面。” 虞姬把小虫子搁在衣角上,不一会儿,小虫子就忽忽悠悠地飞向了唐日明。 唐日明看着毫不迟疑地朝着他飞过来的小虫子,咽了口唾沫,往左面闪了一下,小虫子就跟着他往左闪,往右避一下,小虫子也跟着他往右飞。 众目睽睽,无须解释。 “谎言终究是谎言,总会有被戳破的一天。”虞姬平静地看着唐日明,看着唐日明还在狡辩,直接截住了他的话头,“唐日明,你也不必如此处心积虑,你想赌,可以,不过虽然你实在是人渣,但好歹也同时昆仑弟子,昆仑私斗,说出去,总是给昆仑的颜面上抹黑,为了一个小人,赔上昆仑的面子,不值。”虞姬骂了几句,看着唐日明的脸都黑绿黑绿的,这才亮出了她真正的獠牙,“三个月后的外门大比上,咱们手底下见真章。至于赌注嘛,就按你说的办,你赢了,奖品是你的,我自断一臂,我赢了,你跪在我朋友面前道歉,也断一臂。怎么样,公平吧。以后你得多学学,这才叫公平!” 这样被激出血气来的虞姬,看得众人一阵胆寒,他们都没有忘记,就在一天之前,昆仑那白灰石阶上的一条血路。 第十章 夏侯长生 季怀暖的伤不重,只是扭到了脚,外加一点擦伤,虞姬去最后一个院落那里买了点药,给季怀暖送了过去,恰好遇见沈惊鸿在给她揉脚腕。 于是,小伙伴里又多了一位志同道合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唐日明把他们几个人的关系都打听了个七七八八,她自然也没闲着。 唐日明,蓝三品金灵根,一早便被某位长老看好,借力借势,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就成为外门弟子中一个小团体的老大,为人张狂,但眼光毒辣,从来不招惹那些他招惹不起的人,只占便宜不吃亏。 三天,练熟入门剑法。半月,三才剑法练至六层。一月,三才剑法大成,四象剑法也已至四层。而某薛姓长老也对他另有指点,疑似曾预测,唐日明或可在外门大比进入前三甲后,入他门下。 当然,虞姬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在心中嗤笑不已。看来这薛姓长老也是个不长眼的,练剑练得再快又有什么用,也不过是练出了一个人渣罢了。 可她一想到前几天唐日明答应赌约答应得痛快,她就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按理说,根据她的调查,唐日明应该是个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不会轻举妄动的人,更不像是个她拿话激一激就能冲动答应的人,可事实却是,唐日明以为自己的灵根品质比他高,距离外门大比还有三个月,他根本就不是有必胜的把握,怎么会这么痛快地就答应了这件事呢? 虞姬大概猜得到,如果唐日明赢了,他或许会跟自己做另外一个交易,比方说,他不要自己的这条胳膊,但是要自己答应他一些别的什么要求,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但是这件事的症结在于,唐日明获胜的概率并不是百分之一百,但他答应的又很痛快,这实在是让虞姬百思而不得其解。 她想过可能他手上有底牌,或是获胜的杀手锏,可外门大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无法作弊的情况下,获胜的概率永远都不可能是百分之百,这才是让虞姬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的地方。 她不知道,唐日明想在什么地方做手脚。 于是,一连几天,虞姬都没日没夜地修炼。整日里泡澡,针灸,冥想,喝茶,简直就是老干部生活的典范。 没有对比,她不知道自己的进境究竟算快的还是慢的,照进度,差不多过了今天晚上,她应该就可以达到书上说的标准了。 一周天,两周天……血脉之下越来越热,可经络里像水波一样的月光却发出了阵阵清凉。 当这一凉一热汇集在了一起的时候,再次自下而上流过任脉,腹部关元穴,咽喉天突穴,绕过唇口,与督脉相交,周天环返至天灵穴时,“扑”地一下,好像一层纸被捅破了一般,外界的动静好像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闭着眼睛,但她却能清楚地听见风吹过竹叶的声音,什么小动物在屋檐上调皮地跳来跳去,好像冻到了爪子。 缓缓归位后,虞姬睁开了眼睛。 已经不消去试什么跳跃和石墩,她知道,她来到了炼气一层,正式踏上了修仙之路。 每月月中和月末,她都要去鸡腿老师那里和炼气的其他同窗一起上大课,而选择习武和养神的人,则是会在第二堂大课的时候分成小班,因为习武学的是招式,而且是小班上课,所以上课会比他们勤一点。 唐日明在乙字班,论资质,不比在甲字班的人差。 而到了月中上第一堂大课的时候,虞姬发现,她以为选择炼气的人不会很多,但恰恰相反,粗略数一数,就有将近七十人,实在是让她感到惊讶。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选择炼气的有五种人。 第一种,就是像她这样的,体内有暗伤,并且灵根太过狂暴的,而这一种,只有她一个人。 第二种,是一些资质很差的,自知修仙无望,想要学些延年益寿的法子的。 第三种,是一些资质不差,但觉得内功比招式厉害的,所以先修灵力,后修招式,这样的人是最多的。 第四种,她也不知道原因,但是一问起来,他们就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但起码也算是一种。 而第五种,也只有一个人,他叫夏侯长生。 夏侯长生来自一个神秘的家族,他们家族最大的特点是传承灵根,灵根品质极高,据说从来没有低于紫灵根的可能,而且悟性极高,修行几乎没有阻碍。但上天在某种程度上是公平的。在修行过程中,消耗的是自己的精气神,境界越高,消耗越快,往往到后面,会消耗到一个极为恐怖的数量,也因此,这个家族的每一个人都像是在与天争寿。 “如果停止修炼的话,他们不就可以像普通人一样了吗?”虞姬趁着提问轮到自己的时候,找到了鸡腿老师,悄悄地问道。 鸡腿老师摇摇头,眼中有着不忍,“如果中途散功,就相当于没有了灵力的支撑,从前消耗的生命无法靠修炼的长寿来弥补,结果只能是速死。” 虞姬看了一眼夏侯长生,和一般人不一样的灰色长发,平直的眉毛,丝毫不起波澜的双眼,抿在一起的薄唇,都透露出他内心似乎无喜无悲,这是虞姬第三次觉得命运的残忍。 第一次是因为张生和红姑。 第二次是因为季怀暖的半面青胎。 这是第三次。 “老师,如果从一开始就不修炼的话,他们是不是就和普通人一样了?” 鸡腿老师点点头,“是,可他不能。” “为什么?” “因为他是夏侯家家主的儿子,唯一的儿子,这是他的使命,他没有选择。夏侯家族的男人,一生都在为了族人延长寿命而努力,哪怕这会让他们的生命变得更加短暂,但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选择逃避。” 虞姬沉默了。 生而背负的责任,实在太过沉重。夏侯长生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大多都是成年人,有的甚至已经走过了大半辈子,可夏侯长生今年真的只有十四岁,眼中便已经无喜无悲,这实在太过残忍,堵得胸口一阵阵地难受。 夏侯长生不是从千吕城来的,甚至不是从聚窟洲来的,所以他并没有住在临近的院子。 是夜,虞姬一个人踩着月光,提着坛酒,翻上了夏侯的屋顶,直接砸了一坛酒下去。 第十一章 废物利用 这一天夜里,有三个陌生人成了酒肉朋友,虞姬,夏侯长生,和闻着酒肉香气过来的夜游。 有时候,和那些当面阳,背后阴的人比起来,酒肉朋友真是再好不过。 月光,石台,一坛差不多的酒,一只烤得半焦的肉,三个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人。 清风徐来,竹影摇曳,明灭焰火之间,到底也算得上是无拘无束。 等到第二日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虞姬才恍然发现,虽然浪费了一夜的冥想时间,但是收获却一点都没少。 和两个NPC聊天,也是获益匪浅。尤其是夏侯长生,虽然他的话很少,但总能一语指出要害,让人颇为佩服。 其实夏侯长生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他的那双眼睛,平静得像一汪深潭,这和庾橼兄不一样,庾橼兄虽然话也不多,但他的眼中还有割舍不下的东西,而夏侯长生没有。 不过,这一夜也是有弊端的,比如现在她快要爆炸的头,简直像喝了假酒。 不行,以后不能再去那家田一酒坊买酒了……突然,虞姬一愣,然后眨眨眼,捂着头嘴里倒斗似的骂了一堆。 田一者,甲也,相似者,假也。 人家已经明明白白告诉自己这是假酒坊,自己还往进进,哎,简直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找不着。 虞姬强忍着疼痛,盘膝冥想。和晚上的时候不同,不似月光的清凉,而是太阳特有的热烈和旺盛,身体里的血液好像要涌出来一样,充斥着一下胜过一下的生命力在蓬勃。如果这时候有人走进来,就能看见虞姬头上的青筋一条一条地凸出来,浑身都像是涂上了一层红漆,汗水很快就从毛孔里渗透出来,湿透了中衣。 不知道是不是酒劲在作祟,虞姬感觉今天灵力在身体里游走的速度似乎比平日里最好的时候还要快上三分,她极力地控制着灵力在经络里的速度,可实在是收效甚微,在经络转弯处灵力毫无保留地冲击在血脉上,痛得虞姬咬紧了牙关,依旧努力在控制,也逼着自己留出了一丝清明。 从来也不曾听说过,炼气一层在修炼时会遇到这种状况,这难不成是传说中的走火入魔?还是不能酒后修炼?可她也没听说过有修炼不喝酒,喝酒不修炼的说法啊。 正当血脉被激得疼痛异常之时,虞姬却发现,已经顾不上疼痛了,因为灵力游走的速度非但没有在她的控制下变慢,而是比之从前更快了几分,照这样下去,恐怕真的会把她的经脉冲击得爆开。 没奈何,虞姬一咬牙,在这股灵力经过督脉岔口时用力一引,硬是引到了手三阳上,经过整条左臂,最后经过大拇指的少商穴时“轰”地一下,硬是给逼了出去。 虞姬瘫在了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身上的汗将床单都湿了一滩。 她虽然从未修仙,但方才的凶险她却是毫不怀疑。她也不确定,能否从少商穴将灵力逼出,但她也只能赌上一赌。 不过下一秒,虞姬便傻了眼。 那股狂暴的灵力,竟然被她引到了自己的包裹上,眼见着那包裹上硕大的一个窟窿,登时,她便觉得心跳都停了一瞬。 若是在此之前,告诉她毁了包裹能保命,她一定毫不犹豫,可现在死里逃生逃了出来,再面对着自己的全部家当全都化为乌有,这才是真正的心疼到炸裂。 顾不得自己还没有什么力气的身体,虞姬赤着脚,连滚带爬地抓住了自己的包裹,把东西抖在了床上。 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被轰碎了小半的石球和之前测试用的玉牌,还有几张银票的残尸。原本圆滚滚的石球最起码还剩下一个泡脚按摩的功能,现在连这个功能也没有了,破破烂烂坑坑洼洼,简直有碍观瞻。 虞姬有些心疼地拿起了这颗已经不是石球的石球,想再瞻仰一下的它的仪容,心里还在盘算,院子里像模像样的石头好像没看到过,要找个能按摩脚底的石头恐怕得在别的地方仔细找找了。 摩挲了一会儿,虞姬突然想起,之前她觉得床好像有点不稳当,睡觉翻身的时候有点发晃。目光又落到这块石头上,突然灵光一闪,蹲下身,一手按着床往下这么一压,另一只手正好把这块石头塞了进去。 虞姬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床,发现床也不晃了,也不摇了,简直恰到好处,自己这也算废物利用了。 琢磨完这第一件玩意,虞姬的目光略过了那块玉牌,而是拿起了那几张银票残余的尸体。 好好的银票,硬是被她轰得连钱庄名字都没了,早知道今天它们要死,还不如昨天在田一酒坊买几坛假酒呢。 他家的酒喝完确实难受,而且还有点危险,不过味道是真好,大不了馋了的时候喝几口,之后不修炼,解解酒瘾也是好的啊。 虞姬摇摇头,摸了摸下巴,突然又是灵光一闪。每次烧水的时候都因为这些木头放久了很潮而很难引燃,这下有了这几张银票,算是有了火引子了。 这算又是一件废物利用,虽然它们原本并不需要成为废物,都是无妄之灾。 最后,等虞姬拿起玉牌,下意识地用力握住的时候,突然呆了一下。 这是什么情况?没听说过炼气还能把灵根给炼高的啊。但事实分明就发生在她眼前,她又不得不信。 上面的字倒是一个没变,“雷”字也好好地躺在上面,可原本的一寸多长的绿光“蹭”地一下涨到了两寸多长,这都已经是差不多绿七品的样子了。 虽然她不是很看重所谓的灵根资质,但就像钱一样,谁还嫌弃自己钱多? 坐在床上,虞姬思考了很久,终于,灵光一闪,得出了结论,随后有些欲哭无泪。 她应该是把这仅剩的一件东西给玩坏了,都不好使了。 心疼自己几秒之后,虞姬也没多想,把玉牌放在了枕头底下,继续盘膝修炼了起来。 和唐日明的赌她可没忘,那家伙虽然为人阴险,肚子里全是坏水,但能进乙字班总还是有一定本事。 她不能输。 她要赢。 第十二章 是谁在耳边说 持续的冥想虽然可以加快修炼的速度,但长时间的修炼却使得虞姬的精神有些疲惫,在连续修炼了快五天的时候,虞姬终于停了下来,决定出去走走。 因为之前的那块用来按摩脚底的石头意外地被她轰碎了,所以虞姬决定,出去走走,顺便在路边寻觅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替代品。 虞姬出门的时候已经霞满西天,这一路走过去,不时地能见到倦鸟西归,南沙落潮,山峦披衣,满树昏意。在这样一条路上,虞姬也不由得熏熏然走了许久,忘记了时间。再一回神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天涌浓墨了,而看着眼前又陌生又模糊的景色,虞姬有些失笑。 能按摩脚底的石头没找到,自己如今倒是又迷了路了。 夜色中又起了些雾,似是越来越重。没奈何,虞姬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往回走,可走到一个三岔路口的时候,虞姬彻底懵了,她实在是记不清楚自己是打哪条路来的了。 起风了,可雾气浓稠得像是要滴出水来一样,任凭这风怎么吹,也只是打着旋得在附近飘,偏生就是不散开,让虞姬原本心里升起的希望又化为了乌有。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虞姬倒是个心宽的,被这阴森森的白雾和乌漆漆的黑夜给困住了,也不着急,“蹭蹭蹭”上了眼前的这棵大树,寻了处枝叶浓密的,双腿一绞,直接倒了上去。 舒服。 虞姬在心里感叹,一边仰着脸,看着天上的星星。 说来这雾也怪得很,来得怪,飘得也怪。不知道怎的,就突然起了这么浓的雾,可大风也吹不走,还在这儿徘徊,甚至连天上的星星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这也真是奇哉怪也。 虞姬摇摇头,闭上了眼睛,开始慢慢地放空自己,似是冥想,似是浅眠,又似是陷入了什么神奇的梦境中一般。 耳畔的风声似乎变得更加清晰,远处虫子的低鸣好像也顺着风声送了过来,转了几个弯地进了她的耳朵里。自己栖息的这棵大树好像在呼吸,身上好像也沾上了枝叶的香气,萦绕在鼻间,随着自己无比缓慢的呼吸置换着身体里的空气。 不光是月光,好像树木间,风里,雾里,都有细小的光点,顺着快速的吸气,瞬间进入了自己的身体里,停留了一会儿之后,又随着极其缓慢的呼气,从自己的身体里离开,但又有一部分留了下来。 一周天。 虞姬仿佛陷入了一种很奇妙的境界,仿佛天地间的每一个“灵”都是她身体里的一部分,她也好像完完全全地属于天地间一样。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里,这些“灵”在她的经脉里停留得越来越多,好像将她的经脉撑得越来越宽,但又刚好不会爆开,而是变得更加有弹性。 这一切,虞姬自然不知道,因为现在的她,似乎已经在天地之间忘我放空。 不知不觉间,风停了。 雾气也不再打着旋地跳舞了。 氤氲开的雾气仿佛变成了层层叠叠的保护膜,好像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了一样,在大雾里,一切的风吹草动都似乎不为外界所知,空气中飘来一点点的甜腥味,又迅速地四散飞去,被空气所稀释。 有人在说话。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这声音很妖异,辨不出是男是女,或许是因为这奇怪的雾气,连声音都透露着一丝诡异。 “爷,出了点问题。”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也掩饰不了声音中的恐惧和害怕,勉强咽了口唾沫之后,语气变得有些急促,“货只到手了一半……爷!不是小的不用心,实在是那个姓佟的太过混蛋,霸着城里的甜头不放,城外的他也想分一杯羹,实在是贪得无厌,还……” “住口!”这位的声音立刻变得尖锐,把站在对面的那个人激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可却仍然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满,腰弯得有些可怜。 片刻的静默。 “事情办得不好,解药也只能拿一半。”这位终于压低了一点声音,显得有些克制,起码教人不再听起来便觉得毛骨悚然,“你拿着这个,去大慈悲棺材铺找老金,他可以帮你。” “多谢爷!” “慢着,你可别先忙着谢我。人我也给你了,若是这次再有问题,你可是知道我的手段,别逼我不念情面!”一声无比奇怪的声音,但一时间又辨不出到底是什么声音,只是觉得有些熟悉。 “爷您放心,您放心,这次我一定能办明白。” “去吧。” 又是一阵刚才一般的声音,由近及远,渐渐消失。 随着声音的消失,突然平地卷起了一阵狂风,吹得虞姬的衣衫猎猎作响,也终于将这诡异的浓雾吹得四散开来。 睁开眼,虞姬靠在树上,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显然还没有完全从那种感觉当中脱离开来,说白了,就是还没回魂呢。 过了许久,虞姬才缓过神来,脑海中回放着刚才两人的对话,看着地上被风和落叶完全掩盖的痕迹,闻着空气中残留的一丝甜腥气,一遍一遍地过着刚才那人离开时的声音,一边觉得十分熟悉,一边又觉得精神十分疲惫,仿佛已经一年半载不曾睡过觉了一般,这时候只想睡个天昏地暗。 想睡就睡。 虞姬直接倒在了树上,当真睡了个天昏地暗。再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 跳下树,虞姬靠着最高的那一个“尖角”,终于还是找回了小院儿,但不幸的是,还是没有找到磨脚石的替代品。 一路上,虞姬也想着,昨天夜里听到的对话,虽然她也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了,但她还是觉得,不管是第二个人说话的声音,还是第一个人离开的声音,都让她觉得很是耳熟,可她就是捋不清楚,这两个人到底是谁。 多想无用,全心修炼。 回去稍微休整一下之后,虞姬又陷入了苦修之中。 在树上醒来之后她就发现,自己刚刚突破没几天的境界好像又往前迈出了一大步,虽然距离炼气二层还是有点遥远,但却已经能看得见前方蒙蒙亮的曙光了。 这样的修炼速度的确诱人,可当虞姬特意地再走一遍哪条路,再上一次那棵树,都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没办法,她只好继续在自己的小院里苦修。 但是她也有了自己的一点发现。比如说,在苦修四五天之后,精神疲惫到了一个极限的时候,再咬咬牙坚持修炼,然后再休息,到下一次的时候,自己的精神就能坚持差不多五天多,专注力也能更好地集中,这也算是个不小的安慰奖吧。 第十三章 黑心磨脚石 时间过得很快,五十多天的时间就这样弹指一挥间,在夜以继日的修炼,和三五七天一聚的节奏里过去了,而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五十多天里,虞姬总算摸到了一点“放空境界”的诀窍,修为也已经迈进了炼气二层的门槛,此时的她才真正体会到了修炼者和非修炼者的差距,真的是一个天一个地。 没有刻意地像有些炼体者一样,摄入血气丹药,锻炼肉身,可光是灵气在体内的游走,在肉身的逗留,就已经足够让她的身体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如果拿那个世界的人来比较的话,现在的她,光凭身体,不谈技巧,就已经可以打败那些职业拳手了。 在此之前,她还有些担心,因为她也听说过肉身与灵力的关系,就如同罐子和水,只有强化了罐子,才能装更多的水。可当她真正踏入修炼之后她才发现,她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 昆仑不愧是仙门扛鼎,区区入门功法就已经能做到将在经脉残留和多余的灵气纳入肉身,同时也拓宽经脉,做到在引灵入体之时,灵养肉身。 直到现在,她才理解了之前鸡腿老师对她说的那一番话,昆仑的功法,起码对于现阶段的她来说,真的已经无从挑剔。 第二个月月末,照例,虞姬要去听鸡腿老师讲课,同时也为他们在修炼过程中遇到的问题解惑。 “老师,我照您说的,进入那种‘放空境界’用的时间短了很多,成功率也高了很多,但还是没有办法做到老师您说的那种,随时随地都可以进入的境界。”虞姬一边说着正经话,一边不时地瞄着鸡腿老师手里拿着的鸡腿,同时心里也在犯嘀咕,真是怪不得他让他们都叫他鸡腿老师,这对鸡腿的爱好还真是执着。平时也看不出老师有什么偏肉食的爱好,但手里就是偏偏时时刻刻都拿着根鸡腿,得空就啃两口,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可平心而论,这位鸡腿老师除了鸡腿不离手这个奇葩的爱好之外,教授他们,真的称得上尽职尽责,而且从未因为他们问的问题太过初级、繁杂,亦或是理解能力不够而发火,永远都是不温不火的样子,像是没脾气。 很多人私下里也这样说,可虞姬知道,没有人会没脾气,就算是圣人都一样。 就像三千多年前的孔丘,在今天依旧被尊为孔圣人,可圣人就没有脾气吗?这可不见得。 孔子有个弟子,勇士樊迟,性子很直,为人也很憨厚,一而再再而三地请教孔子,什么是“仁”,什么是“知”,孔子被问得不耐烦了,就用一句更加艰涩绕口的“仁者爱人,知者知人”给打发走了,间接地导致了樊迟失去了对求知的信心,最后倒是热衷于去做个农民,种庄稼这回事了。 所以要是照虞姬看,这位孔圣人在教书育人这方面,恐怕还比不上她的老师呢。当然,那些自诩圣人门徒的人可是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若是知道了,只怕又是一番好歹。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鸡腿老师也因此在这群学生当中人缘很好,他也由得学生们“鸡腿老师”“姬老师”“老师”这么混着叫,他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有时还为他和学生拉近了关系而高兴。 而这些学生当中,当属和虞姬最有的聊,完全不像是男先生和女学生的样子,倒像是两个忘年交。 虞姬有个奇特的本事,不管到什么地方去,总能交到一些朋友,而且往往这些朋友都很奇怪。 话扯远了,且说虞姬和鸡腿老师说话的时候,称呼用的往往是“老师”、“您”,可除了该有的一点尊师重道之外,更多的其实是一种恰当的随意,不严肃,也不轻佻,是虞姬特有的交往方式,也包含着她对朋友和老师应有的最基本的尊重。 虞姬做事,虽然常常洒脱不羁,但一般却不会过火,刚好会在限度之内,不过真要是过了火,那就不是一般的过火了,而是漫天大火,保不齐也得是个滔天大祸。 和鸡腿老师半认真半闲聊地聊了一会儿,虞姬突然想到了一个事情,“老师,您给看看,这块玉牌到底坏了没有啊?” 鸡腿老师眨眨眼,把鸡腿揣进了怀里,在衣服上抹了几下油,看得虞姬简直都不忍直视了。 接过玉牌,灵力在里头溜达了一圈,还给了虞姬,“放心,昆仑的东西还是有质量保证的,你随便摔几下,不能坏。” 鸡腿老师可不知道虞姬的包裹被轰得灰飞烟灭的事,他只以为是虞姬把玉牌给磕了碰了的,连连保证没有坏。 这下轮到虞姬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问道,“老师,灵根的品质还能涨不?” “理论上来讲,可以。因为就像身体有先天和后天之分,灵根也有先天后天之分,只不过一般后天灵根品质的增长都是要靠一些药物支持,而且收效并不显著,若说要是飞快地增长,那除非是得了不小的机缘。” “那单纯的修炼能涨灵根不?” “不能。”鸡腿老师很少有说话这么干净利落的时候,他讲话,可从来都是有十个字不说四个字,四个字也绝对要掰成十个字来说。这么干脆的两个字,那必然是没有任何例外的没有可能了。 “真的不能?”虞姬还是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有点挠头,如果单纯的修炼不能涨灵根,那最近发生在她身上的情况又怎么算? “小臣啊,不要太过执着于灵根品质,你修炼的天赋很高,悟性很好,你看看你的修炼速度几乎超过了你身边的所有人,你就该相信自己,切勿太执着。”鸡腿老师还以为是虞姬太过于执着灵根,于是便苦口婆心地说了将近两刻钟的时间。而这声“小臣”也确实既不是口误也不是叫的别人,主要是因为虞姬的名字太不好叫,小虞小姬小虞姬都太奇怪,所以虞姬的这位奇怪的朋友就叫了她一个别的名字。 别忘了,虞姬的字,不臣,虞不臣。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虞姬虽然有心放开不想,可这奇怪的事情却是确确实实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怀揣着心事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正好泡个澡,整理整理心情继续加紧修炼。 因为心里想这事,虞姬跨进浴桶的时候可是一点没看,这一脚差点直接踩出一声狼嚎来。 虞姬把脚悬空,晃了晃,等到痛感减弱的时候,低下头,捡起了她之前为了磨脚方便就扔进浴桶里的石头,刚才她那一脚,正好踩在了她之前轰炸了的地方,嘿,这也算得上是因果了。 而等到捡起石头无意中看上几眼的时候,虞姬觉得无比气闷,这个故意咯她脚的灰石头,里面竟然露出了黑心,这还真是一块黑心的磨脚石! 第十四章 戏要开场了 就像是那个世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一般,外门大比就像一座山,压在无数人的肩膀上,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争分夺秒地修炼,靠着一些手段得到丹药,提前依附了势力来换取一些好处……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其实也没什么不同,修仙也未必超凡脱俗,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会有名利场,就会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唐日明的所在的势力在外门的力量不小,明着相邀自然吃了虞姬的闭门羹,披了层别的皮,开出种种诱人的条件,却都没在虞姬面前得着什么好脸色。 可以并肩,可以借势,不会依附。 也许唐日明的身后站着一股不小的势力,也许他的身前匍匐着无数献媚的狗腿。虽然虞姬并不清楚,为什么在另一个世界都貌似是个人,换了一个地方,就能做到弯了腰,没了骨头。她也不明白,唐日明其实也不过是个修为无比低微的人,修为比他高的人虞姬也见过不少,难道只是因为有所谓的长老青眼,高品质灵根,就能让这些人朝着他靠拢过去?那尊严和坚持,未免也太不值钱了吧。 虞姬想不明白的事情,其实在那个世界,也有很多人不懂。 就像是在一个公司里,来了很多新职员,而有一个比他们早来一个多月的老职员,受到了某高管的青眼,于是很多人会自动自觉地靠过去。有人是为了搞好关系,有人则是为了从一个相对好接近的地方借一股东风,毕竟高管在天边,某人可是在眼前不是? 什么地方都有那么一些人,他们总能恰到好处地抓住时机,见风使舵,永远在站队的时候头脑清醒,跟随在腰最粗的那人身后。他们往往都珠圆玉润,自以为无懈可击,甚至常常自鸣得意,为自己的英明和反应喝彩。可事实上,只需要一根足够锋利的针,“砰”的一声,所有被他们鼓吹起来的高明就会面目全非。 而对于虞姬来说,她从来都不曾怀疑自己的做法正确与否,她需要考虑的,就只有怎么在外门大比上打得唐日明满地找牙,以及是要左胳膊还是右胳膊这种问题。至于那些心甘情愿供人驱使的“背驼子”,她自然没有教育他们的义务。 脊梁不需人压便弯了,这才是一个最大的笑话!不管得到了什么,再想找回来那些被自己丢掉的尊严,才是难如登天。 突然,后背汗毛一竖,脑后一道风声。虞姬身形一闪,抬手一接,回头看,不是王断棘还是哪个? “呦呵,王兄!”虞姬眉梢一挑,面露笑意,嘴角一扬,耳根一松,小巧的酒坛子在手里打了个转,撂在了小院儿的石桌上。 二人落座。 “那个姓唐的最近突然消停了许多,我寻思着他该是憋着一股坏,就过来了。”王断棘开门见山,没什么客套话,直接表明来意。 虞姬心口一热,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爽气地敬了王断棘一碗酒。虽然未明说,但这意思是承了情了。 “再怎么说,这里也还是昆仑,明着,他不敢乱来,暗地里,他也只能搞些不入流的小动作,稍稍防备些,也就罢了。”虞姬很狂,但在兄弟朋友面前,她还是收敛着些的。 “小心为上。这样的人我也见得不少,最近你还是少一个人出去为妙,毕竟在这院儿里,还有昆仑的人在。” 虞姬豪爽一笑,“王兄这话说得倒是有趣了,在昆仑丘,哪里没有昆仑的人在?” 王断棘摇了摇头,“你若是个男儿身,我也就不至于如此了。”说着说着王断棘也很无奈,“你比很多男人都豪气,都仗义,可你得时不时地想起来一下,你还是个女孩。若是真上了唐日明的道,容易吃亏。”其实这话王断棘说出来也挺没有底气的,还让虞姬想起来她是个女孩?她身边的这些人,恐怕没一个把她当女孩看的。 如果只是一般的柔韧、坚强、自尊,很多人都是这样。如果是加强版的坚强、张狂、自尊、自强,也不至于如此。可问题就在于,虞姬不是一般的,也不是加强版的,而是终极版的,毫无破绽。 所有和虞姬相处过的人都有理由相信,没有什么能让她畏缩不前,或者说,谁都不知道什么才能让她感觉到怕。 随着虞姬和唐日明争斗的愈演愈烈,虞姬在千吕城干掉了黑羽十三鹰的事不知怎的就传了出来,虽然只是在他们这些新人之间小范围的流传,可也足够让很多人都瞠目结舌。 杀了十三个人。 杀了十三个穷凶极恶的匪徒。 有人怕,有人敬,有人崇拜,有人批判,有人畏之如蛇蝎,有人倒是向往得很。很多针对虞姬的情绪,因为虞姬的性别而被无限地放大了。 一个女人,断了骨头,杀了十三个凶汉,浴血,尽伤。 当然,这只是第一个版本的故事,当这个故事被说给第一百个、两百个、五百个人听的时候,故事早就已经面目全非了。虞姬在后来的故事里,要么,变成了一声喝断长坂桥的勇猛大侠,要么,变成了怒目圆睁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很多人都不再被虞姬的少女外表所欺骗,当然,也有一些人,认为这些都是以讹传讹,人都是她那个同伴杀的。她一个女人,能翻起多大的浪来?怎么着,也不能这么一群男人都比不上她一个小女人了吧。 而对于这些人,认识虞姬的人是这样表示的,兄弟,快去治治眼睛去吧,你基本已经瞎了。还小女人?一个为了爬台阶能往自己身上捅刀子,血洒了一路的疯子,一个和唐日明打赌,谁输谁剁手的狂人,她要是小女人,我估计这里的人最少九CD不是人了。 王断棘的话虞姬还是听了进去的,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虞姬都没有再出门,除了必须要去鸡腿老师那里的时候除外。 三个月很快就要过去了,大戏终将登场。 第十五章 一线之隔 不走寻常路的昆仑外门大比注定要令人瞠目结舌。 一般来讲,在另一个世界常常会遇到这样的情况。考试之前,老师会告诉同学们,你们一定要重点看某某章某某节第多少个例题,这绝对是重点内容,考试必考。于是,同学们勤勤恳恳可歌可泣地重点看了所有老师给划的重点内容。上考场之前,或踌躇满志,或提心吊胆,但等到看见试卷的那一刻,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因为所有的重点,没有一道题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的这套卷子上。 而昆仑显然并不属于这一种,相反,昆仑对待弟子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教什么,考什么,绝对不超纲。相信除了准备了好几个月等着剁手的某人之外,其他人都会对他们的入门师父心怀感激。 昆仑外门大比规矩,学啥考啥! 习武班的跟习武班的比习武,养神班的跟养神班的比养神,而他们炼气班的,自然是要跟炼气班的比炼气了。 而知道了规则之后,虞姬自然十分气愤,发觉自己被骗了。仔细回想,怪不得那天唐日明答应得那么快,原来他早就知道他们不可能会在外门大比的时候碰上,所以才会这么爽快,而且后来又毫无顾忌地派人来骚扰她。 虞姬这边气得牙痒痒,那边王断棘倒是觉得正好,能不能赢还是两说,但他们可不像虞姬她们考的东西很和平。刀枪剑戟斧钺勾叉,比的就是这么长时间学的练的,用的都是能杀人的东西。若是逼不得已,真打不过那个人渣,拼命他总还是会的,大不了拼了命捅他一个对穿,也不枉老天让他俩这么的有“缘分”。 习武那头大比之前还能复习复习招式,养神那头也能温习温习手法,可她这炼气可就全靠平时积累了,也没什么好复习的,因此,现在的虞姬可谓是一身轻松。 其实与其说这是昆仑的外门大比,还不如说是对学过的成果的一个测试,或者说,就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考试。而这场炼气考试的内容很简单,也很熟悉。 冥想,引灵。 泡茶,针灸。 这是他们每当修炼的时候都要做的事。 不需要分成多少轮,所有人在鸡腿老师的一声令下,就在平时上课的地方,席地而坐,闭目冥想,一派祥和。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虞姬觉得,今天身边的灵力好像格外的活跃。当她进入到冥想的那一刻,好像身边跳跃着的灵力都一蹦一蹦地钻进她的身体里,比往日里修炼的速度都还要快上不少。 凡事有利就有弊。 修炼的速度快当然是一件好事,但若是已经熟悉了一个原本的速度,却在今天突然加快了速度,变快的速度,变多的数量,让很多人都是胸口一激,气血一阵翻涌。 一个,两个……渐渐地,有人开始坚持不住,倒在地上,捂着胸口,面露痛苦。 有人脸上写满了难受和痛苦,看向鸡腿老师。 鸡腿老师还是那副不愠不火的样子,一挥袍袖,把这些人送出了测试场地,集中放在了一块儿。随后,姬儒风跟看着他的人点了点头,手指放在了嘴唇上。分明是谦和君子,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却莫名地让很多人心中一寒。 这算是对他们“扮可怜”的回答。 有些人还不死心,想要张嘴替自己求情,却突然睁大了眼睛,发现自己失声了,瞬间慌了。 没有人去管这些人的动作。他们太天真,被轻松的假象所欺骗,以为姬儒风平日里的温吞就代表了他们可以轻松地通过考试,以为九千九百九十九层台阶时都对很多人网开一面,这次也会一样。 不争,其实与自取灭亡无异。 其实想想也知道,昆仑身为仙门鸿论中众仙门执牛耳者,又怎么会是一味的放宽?斩妖除魔,靠得可不只是慈悲吧。 场面上又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平静,在有数的十几个人倒地不起了之后,剩下的人都在适应,都在坚持。 “呼——” “呼——” 好像是确定了不会再有人倒地了之后,姬儒风随手拍了一下袍袖。顿时,场上的众人感到耳边大风呼啸,自己好像成了飞沙走石的中心,狂风卷扬,衣袍猎猎,无数的灵力好像直接被灌进身体了一样。 第一轮适应得不错的虞姬在这阵大风中也觉得有些吃力了,根本无法想象,她的经脉中竟然可以容纳如此多的灵力,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撑得爆开。只是她没有选择,只能咬着牙地推着几乎鼓满了的灵力在自己的经脉里艰难前进,无法停止。因为一旦停止,前浪和后浪撞在一块儿,那滋味,她可不想尝试。更重要的是,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输。就算有人资质比她好,能容纳的灵力比她多,修为境界比她高,至少她要把自己能做的做到极致。 刚开始修炼的时候,每行一个周天,经脉都像是会拓宽一分。越到后来,进步的反而不如一开始的时候明显,常常要二十几个周天才能再拓宽一分。前几天,虞姬差不多达到炼气二层中游的时候,这种变化就已经彻底没有了。但是现在,虞姬却能明显地感觉到,灵力在经脉里每走一下,经脉都会被撑得拓宽一分,这对于很久都看不到变化的虞姬来说,已经很是难能可贵了。 姬儒风说过一句话,修行望云端,步步如登山。这句话,真的再合适不过。 只不过是炼气二层而已,而且每天几乎都能看到有一丝的进步,但想想前方的高山,就已经足够让很多人绝望。 境界有五时七候之分,五时指的是常人、进道、渐见、专注、准定五重道心境界,而七候则指的是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分神、阳神、混元七重修为境界。五时的每一重突破都风险重重,难如登天,常常是百年悟道,一朝体悟,根本无迹可寻。而七候则看似相对容易,可要知道,每一重境界都有九层之分,远的不说,就说看似很轻易就可以达到的筑基期,和炼气期不过一墙之隔,却也如登高山。 每一层的所花的时间都越来越多,进入炼气一层,虞姬不过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到炼气二层,就花了两个月。和修炼的漫长比起来,平日里修炼时的那一丝丝进步,似乎也让人看不到希望。 枯燥,才是修炼的漫漫长路中最大的一块拦路石,古往今来,无数人都在这块大石面前折戟,而虞姬,却是另有打算。 不提远心思,且说眼前事。 这一场“大风刮过”的直接效果也很明显,无数人随之而倒在地上,倒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这些人,大多都是在第一轮就已经异常吃力,却还在苦苦支持的。 而这些人,也被姬儒风一挥袍袖给送了出来,只不过并没有和第一批倒地的人躺在一起。和第一批人比起来,他们的待遇显然要好上不少,至少没有被姬儒风直接无视,不理不睬。原本站在姬儒风身后的两个人中的一个给他们每个人都送了一粒药,吞下这粒药后,众人都感到身体一阵温和,之前被灵力肆虐的经脉似乎得到了温养。 看到这一幕,第一批的人里面有不死心,还打算张嘴说话的,有低着头,在心中盘算的,也有脸色都发白了的,更多的人,则是一脸悔意。 他们都明白了自己败在了哪里。 第二轮过去后,还在测试场地中的人只剩下不足二十人,而这十多个人中,还有几个已经维持不了盘膝的姿势,几乎要趴在地上,不过是在强撑的。 这次并没有相隔太久,第三轮又到了。 “轰!!!” “啊!” “呃……” “嗯……” 完全由灵力所化的灵雷从半空中直落下来,顿时场中的人一下子少了一半。 这还真是天打雷劈了。 在场中的人表现各异。有人嘶吼出声,有人叫得鬼哭狼嚎,有人咬住了嘴唇,有人无动于衷……而在场外的人看着这一幕,都是吓得脸色发白,浑身一哆嗦。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外门炼气测试,竟然要挨雷劈,这也闹得太大了吧。 而事实上是,这挨雷劈的滋味,真是谁挨谁知道。 虞姬还在场中咬牙苦撑,嘴唇都被她咬出血来,脑子都是乱的,心里却清楚地记着六个字。 我要赢。 撑过去。 虞姬甚至不知道自己挨了雷劈,她只知道,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脖子钻了进来,衣服上好像突然多了无数个小刺,直接扎进了她的身体里,可她根本分不出到底是扎在了肉上,还是扎在了五脏六腑里,里里外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 第一下,是几乎难以忍受的暴烈。 接下来,则是几乎难以忍耐的煎熬。 虞姬被疼痛折磨得几乎无暇思考,她只能用所有能够调动的精力来压制自己,逼着自己不能失去理智地求饶,她做不到认输。而除了几乎到达极限的克制,剩下的,也不过是她还在凭借本能和习惯来调动灵力在身体里游走。像往常修炼一样,一周天接着一周天地修炼着,渐渐地,她甚至觉得这些刺痛好过了不少。 场中还有八个人。 姬儒风看着场中还剩下的这硕果仅存的八个人,脸上除了一如既往的温和,剩下的就是无奈了。 他习惯性地要从怀里摸出鸡腿,手却突然被人拉住。 “师叔,师父说不能让你在测试的时候吃、吃鸡腿。”说话的人显然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一样是满身都写着大写的无奈。 姬儒风咂咂嘴,无奈地把手放下,随后一扬手,半空中又降下八道落雷。只不过和上次不同,这次挨完一道,还有第二道等着你,挨完两道,还有第三道等着你,真正的无休止。 “人生啊,和一根鸡腿有什么两样。”姬儒风这话说得是感慨非常,可站在他身后的两位仁兄一位面无表情,一位满脸无奈,显然并没有要附和他的意思。 而姬儒风显然既不在意,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一直盯着前方看。 在这样的高暴击高持续的攻击中,很快就有了结果。 四个人在第二道雷来到的时候瞬间倒地,被温柔地送离了考场。 第三道雷…… 第四道雷…… 终于到了第五道雷的时候,又倒下了一个。 姬儒风看着场中还剩下的这三个人,表情难得的有些严肃。 “人生啊,和一根鸡腿有什么两样。”只不过这次的话里,多了些别的意味。 虞姬只觉得,有无数根针在她的身上里里外外地穿插,她都怀疑现在把她扔进水里,身上都能跑鱼了。当然,事实上现在的虞姬并没有这么丰富的想象能力,因为现在的她连思考都几乎做不到。 这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疼痛真的可以将一个人逼疯。因为当痛到了极致的时候,真的连思考都做不到,所有的理智都会丢盔卸甲,狼突豕奔。 终于,在连轰九道惊雷之后,又一个人倒了下去。 雷停了。 令人耳边轰鸣,浑身发炸的声音终于消失了,而场上还剩下两个人没有倒,但是显然,姬儒风并没有再继续下去的意思了。 和姬儒风一样,一脸温和的那一位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另外的一直面无表情的那位却显然另有想法。 “姬师叔,这不合规矩。”声音严肃冷冽,宛如昆仑山顶常年不化的冰雪,透着遗世独立,甚至不近人情。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姬儒风还是那副好说话的样子,说话的调子也慢得实在可以。 “规矩就是规矩。原本这次试炼的方式就已与往年不同,前几名还好,后面的名次根本分不清楚,若是连一二都分不出来,此次试炼,与作废何异?”句句在理,语气和那张脸一样,都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语正,这事还需从长计议,你也要变通些……”这二位还没呛起来,站在一边的另一位可是才找着插话的机会,忙好言相劝。 “规矩就是规矩,谁都不能破!” 严语正的语气越来越硬,快把温良给急坏了,可姬儒风却是一点都没有要发火生气的样子,反而笑了两声。 “语正师侄,规矩能不能破这个咱们先放在一边好哇?掌门师兄也没说过试炼一点要分第一第二嘛。反正奖励都是我发放的,又不至于有失偏颇,再说第一第二不也差不多嘛。” 严语正一脸的怒气,只是介于姬儒风是他师叔,这才没有当场发作,而是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语正!”温良叫了严语正一声,可严语正却头都不回地走了。温良回头跟姬儒风致了个歉,三言五语道明了关键,便转身去追严语正去了。 姬儒风看着两人的背影,也笑了。 掌门师兄收了一对好徒弟。温良年长些,人如其名,君子的温良恭俭让一丝不差,就是少了些火气,实在太过君子。而小些的严语正则显得脾气有些火爆,对人对己都足够苛求,显得有些死板冷硬,不近人情,偏偏又在一线之差输给了温良,真是…… 那两位走了,那他就自己动手吧。 “哗——” 原本的睛朗无风瞬间变得阴沉起来,天降大雨,浇湿了地上昏着的,趴着的,还有在一旁想入非非的。 一如早上测试前的样子,只不过此时的气氛已是迥乎不同。 静。 第十六章 灵寿果 “结束了。” 姬儒风的一句话打破了此时有些沉重的静默。 很多人低着头看着被刚才那场大雨浇湿的地面,不敢抬起头看姬儒风,更不想听到他说的话,好像这样就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你还有希望,你不一定会被淘汰。 也有坚持到后来的人抬起头,等待着属于他们的奖励,也等着看对那些失败者的惩罚。 虞姬既没有像认罪般得低头,也没有刻意地抬头看高台上的姬儒风,她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在想。 她对视线很敏感,她知道有好几个人已经偷瞄自己好一会儿了,可她现在无暇去理会。 说实话,她现在浑身又麻又木,脑袋都在发胀,如果不是手指还能动,耳朵还能听见声音,她几乎都在怀疑,她已经灵魂出窍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任务都要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从那个世界到这个世界,掰着手指头算一算,毫发无伤的情况简直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姬老师,您不是说,除了引灵,还有饮茶和针灸的吗?” 说话这人口气很是生硬,能听得出来,他平时说话只怕不会很客气,甚至可能发号施令惯了,即便是现在刻意地委婉了语气,也实在是别扭得紧。 “第一轮,考验的是毅力和坚持。修仙这条路太长了,遇到的坎儿也太多,如果没有能持之以恒的心,修仙也不过是半途而废。和不久以后你们将要遇到的磨难比起来,这点痛苦,其实并不算什么。所以,我也并不是一定要为难你们,只是希望你们能知道,修仙这条路不好走。如果没有战胜一切苦痛的意志,没有能战胜自己的信念,还不如去山水间走一走,享受人间的美丽。” “第二轮,考验的是勤奋。不管一个人的天赋有多好,也不管一个人的天赋有多差,决定你会在修仙这条路上走多远的,绝不是你的天赋好坏,而是你是否曾拼了命地努力过。我并不是在夸大其词。修仙可能要比你们很多人想象中的逍遥凌空要残酷太多,也艰难太多。在这条路上,不拼命,是不会有结果的,因为你不是在和妖斗,也不是在和人争,而是在和天争!只有拼命,才能争出一线生机。 我说过,我不会为难你们,所以,只要每天有一半的时间你是用在修炼上,是用在引灵、饮茶和针灸上,咬牙苦撑,第二轮其实并不难过。所以说……”姬儒风看向了刚才提问的那位,“你做到了吗?” 那人登时语塞,不敢再同姬儒风强辩,跌坐在地。 虞姬的手已经可以握拳,身上的知觉也渐渐地回炉,各种感觉在身体表层、内里炸开,好不酸爽。 突然,虞姬突发奇想,沉下肩,沉下心,引灵,养体。 天灵引灵,丝毫不感到陌生。但和刚才不同,此时引灵的感觉十分柔和,在身体里游走之时,比往日似乎要更加顺畅,虞姬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明悟。 刚才所谓的测试,其实熬过去了真的大有好处。经脉拓宽,灵力好像被挤压在了身体里,一呼一吸都好像带着灵气,肉身被强化了不是一分半分。除了实在硬熬的痛苦外,倒是百利而无一害。 一心二用。 “第三轮,考验的是更加倍的努力、和更加咬牙的坚持。如果通过第二轮,说明你及格了。而通过第三轮,就说明你们在这段日子里很努力,你们花费了比大多数人都要多的时间去修炼,或者去思考,或者在修炼时更加认真。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们通过第三轮的考验,因为如果你们的经脉没有在原来就拓宽到一定的程度,第一下落雷,你们是经受不住的。当然,如果没有更强的信念去坚持,结果当然也是失败的。” 姬儒风根本就没有再理会那个已经瘫坐在地上一动都动不了的人,表情一如往日那般温和,但却字字如刀,割得很多人脸疼,也刺得很多人心疼。 姬儒风仿佛在众人面前描摹出了一座座高不可攀的山峰,仿佛当他们已经拼尽全力之时,也不过才在这座山上百里走了一里。而当他们拼了命的时候,却发现,他们攀的这座山,不过是所有的山峰里最矮的一座,而想要达到最高的那座,希望却是比六月飘雪更加的渺茫。 很多人觉得很沮丧,甚至在心里打了退堂鼓。也有很多人在心里不置可否,觉得这原本就只是一个游戏而已,他们才是这个游戏的主角,怎么可能对他们这么残忍?有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所以,还有很多人的心里燃着希望之光。 姬儒风看着这些人的眼神,却没有再多说些什么,而是直接转了话题。 “既然是比试,自然要有奖励。” “第一名,夏侯长生。” 夏侯长生站起身,上前两步。 姬儒风手上发出了一道光,没入夏侯长生的身体里消失不见。 夏侯长生朝着姬儒风行了一礼,复而坐下。 “第一名,虞姬。” 虞姬这时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第一名。毕竟当时她不知道是处于身体的本能保护还是灵气的过分灌入,导致六识几乎是封闭的,也无从知晓自己究竟是第几名。而之前她估计自己的名次不低,也是因为她最后不曾完全昏迷,所以仿佛在自己倒下的一瞬间,降下来的东西就停了,天上也开始下雨了。 不过第一名还是让她觉得心情不错,毕竟她喜欢赢。 还是一道光。 和夏侯长生一般,虞姬行了谢礼,复又坐下。 东西在手里。 摩挲了几下,很明显,是一个小瓶子,只是不知道瓶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虞姬也没想过,万一她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回去也不知道怎么用该怎么办。从某个方面来讲,她是个神经很粗的人,在很多她觉得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面不会花费一丝一毫的精力。 “第三名,申不凡。” 比起两个第一名的表情,这位荣获探花郎的仁兄的表现可是比较出彩了。拿到东西以后,直接捧着看了起来,然后露出了朴实的笑容,“嘿嘿嘿嘿”地直接乐出了声。 一时间,本来有些沉重的气氛被这笑声一冲,顿时透露出了些许的诡异和滑稽。 巧的是,这位申不凡,正好在上前两步后,原地一坐,坐在了虞姬的旁边。 “灵寿果……嘿嘿……” 虞姬眉毛一挑,看向了坐在不远处的夏侯长生。 第十七章 江湖第一定律 夏侯长生也侧过头,看向虞姬。 二人对视。 “怎么了?” 虞姬往夏侯长生的方向悄悄地挪过去,把手里的瓶子递给夏侯长生,“长生,你帮我看看,这是做什么用的。” 虞姬朝着夏侯长生乐了乐,没忍住,亮出了一排小白牙。 夏侯长生指着瓶子的一侧刻的一排小字,“聚灵丹,是提升灵根品质的。”想了想,又打开瓶子,倒出丹药,看了一眼,“这颗是五品丹药,可以用。”说完,将聚灵丹又放回了瓶中,盖好了塞子,递回给她。 丹药有品级之分,不过和修为境界刚好相反,由高到低,一至九品,倒是和古代的官衔相似了。 她听神医粗略地讲过几句,不过时间很短,对丹药也是一知半解,连皮毛都算不上。听夏侯长生的话,也只是听懂了一个大概意思,毕竟现在不是该讨论这个的时候。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可不合适,只得暂且放在一边。 提起丹药,她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个小胖子火凌。 他想要学炼丹,外门自然学的是养神,很久没见,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而比这更远的地方,还有一个朋友在。没有了现代的通讯工具,三月不见,倒甚是想念了。 虞姬在这边白日做梦似的发呆,夏侯长生看了她一眼,又闭上了眼睛,引灵入体,修炼。 所以,等待虞姬再回过神的时候就发现,夏侯长生已经在那里闭目修炼了,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呢。不过也怪她,说着话自己还发上呆了,以夏侯长生那一贯的表现来看,不抓紧时间修炼倒是奇了。 一想到夏侯长生的情况,虞姬又觉得心里面有些不舒服,闷闷的难受。尤其是夏侯长生的那双眼睛,甚至念着他的名字,都觉得心里面的闷痛在翻涌。 她自己也不知道,杀人杀多了,竟然还有这样的副作用,其实这一点都不像她。 如果说现在是作为朋友,她难免的担心,那从一开始,夜里提着酒去找他喝酒的时候,那又是为了什么而冲动的呢?她想不明白,也从未经历过。 正当虞姬刚要入定冥想,突然有人凑了过来,转头。 申不凡。 “兄台有事?” 申不凡憨厚地揉了揉脑袋,笑得憨厚,“嘿嘿,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请、请夏侯帮个小忙。” 虞姬也乐了,“你想请夏侯帮忙,怎么上我这儿来了?” 申不凡原本压低了的声音变得更低,但这个声音,虞姬相信,长生一定能听得到。 “再怎么说也做了三四个月的同门不是?我老申虽然总被人叫申大憨,可我也不傻啊。嘿嘿,夏侯见多识广,又和你关系最好,当然要来找你说情了。” “你怕夏侯?”虞姬有些奇怪,只是找长生帮个小忙而已,总不至于还要找她说情吧。 申不凡大点其头。 虞姬更觉得奇了,“你以前和长生认识?” 申不凡拨浪鼓似的摇头。 “那你为什么怕他?” “不光是我怕他,是除了你以外,几乎所有人都怕他。” “为什么?!”这下虞姬是真的觉得吃惊了,“为什么怕长生?他每天又不说话,和你们也没什么交集,怕他做什么?” 申不凡小心地看了一眼还在那儿盘膝坐着冥想的夏侯长生,咽了口唾沫,“其实我也不知道。来这儿之前啊,我老申一直相信,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没什么好怕的。可这次不一样啊,我一看见夏侯的那双眼睛,我就从心底里发憷,稍微不小心看得就了,浑身都直打哆嗦,噫,好吓人。” 虞姬的脸色变得稍稍有些严肃,不似刚才那般发笑,语气也有些冷淡,“他们也一样?” “嗯……大家其实都差不多吧。而且他是夏侯家的嫡子嫡孙,我们可不敢招惹这样的巨擘,万一这位公子爷稍有不顺心,我们这些人,只怕就要灰飞烟灭咯。” 比起之前的“眼眸论”,虞姬更倾向于后面这个答案。 不卑不亢,不是谁都能够做到的。 不知怎么的,虞姬突然想起了之前的那些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了炼气的人,现在再想想,哪里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这些人不知道是投靠了谁,还是从谁那里买来了消息。为了减少竞争力,不费吹灰之力地进入昆仑,他们倒是想取个巧。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今年本应该十分简单的大比,最后却变成了一门极其严格的考试,很多人的聪明和苦心化为灰烬。 想了想,她又看向了申不凡,又回看了一眼夏侯长生,却突然发现,夏侯长生已经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睁开了眼睛,只是不知道目光看向了哪里。 “东西。” 申不凡乐颠颠又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放到虞姬手里,而夏侯也真的没有其他的反应,就好像之前根本不曾听到他们二人的讲话一样,虽然虞姬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夏侯长生连东西都没接过来,只是搭了几眼,便开口道,“你想的不错,的确是灵寿果。配合心法食用炼化,大概寿元能达到一百八十岁左右,幸运的话,还能活到两百岁以上。” 听到夏侯长生这话,申不凡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真的?您是说真的?!” 夏侯长生没有理会,再次闭上了眼睛,就像极其缺觉一样。 “呵呵,哈哈哈哈,嘿嘿嘿嘿,哈哈……”申不凡神经质一样地一人在那里乐个不停,直到夏侯长生看了他一眼,瞬间被那一眼看得呼吸都快封闭了,才止住了流水一样的笑声。 虞姬倒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眉,“长生,你的意思是,他在修炼上没有天赋?” 夏侯长生点点头,“长命百岁和修行冒险不可兼得,取舍,他应该想得明白。” “嘿嘿,多谢夏侯公子,俺老申知足了,真知足了。”申不凡说的是真心话,一眼都由不得作假。脸上的满意和幸福的表情几乎溢了出来,轻易地透露出他们面前的这个人心里的开心和喜悦。 江湖第一定律,每每一到此时,都会有一声不和谐的声音出现,正如现在—— “哼,修炼得这么慢,活得跟王八一样的长,有意思吗?” 第十八章 聪明人 “哼,修炼得这么慢,活得跟王八一样的长,有意思吗?” 声音可不算小,最起码申不凡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楚,纷纷朝着说话那人的方向看去。 印堂窄,颧骨突,说话如此这般难听倒也不足为奇。 虞姬看向申不凡,发现他并没有怒急攻心的表现,也没有要挥拳打人的意思,便转过头去,不再看着这边,只是耳朵半支愣着,显然也在听着事情的发展。 而台上的那位还是一脸的慢吞吞,简直半点令人敬畏的姬儒风的影子都没有,就好像这人会法术一般,瞬间将鸡腿老师和姬儒风来了个移形换位。 “嘿嘿,兄弟,你修炼得快吗?” 邦! 申不凡这话说得可是一点都没有回旋,一记重锤只朝着这位就轰了过去。 “我当然……你!”后面的话成功地被憋回了肚子里,他才想起来,这位是他们这次外门大比的探花郎。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急忙强行转了话题,“你既然是第三名,却因为能多活几年就乐成这个样子,你不觉得羞愧吗?!” 仿佛很有道理的质问,换来的也不过是有些人觉得是这个道理,和很多人的嗤鼻一笑。 这个世界上还真不缺事儿多的,明明与他无关,却偏要多管闲事。 “这位兄弟,难不成你修炼不是为了活得更久?” 对方顿时语塞,喉结动了动,努力地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是那么尴尬,“当然不是了!我怎么会想你一样,追求这么肤浅的东西?不过是多活几年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当然是要为了斩妖除魔,匡扶正义!” “噗哈哈!”原谅虞姬已经努力在忍了,可实在没忍住,直接握着拳头捶着地,显然笑得不行了。 “虞、虞姬!你不要以为你是第一名就可以这样!难道我说错了吗?你难道不想拯救天下苍生,匡扶大道?” “哈!”虞姬停下大笑,冷笑一声,下一秒,面上登时一肃,给这位吓了个激灵。 “公心和私心,总要分个清楚。有意还是无意,也总要弄个明白。”冷冷地瞥了这位一眼,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虞姬也不去管那位是个什么反应,这话也不完全是她的回答或者反驳,更算是她的一个警告。 在某些时候,和蔼可亲到底比不上敬畏有加来得有用,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也未必真的有效。若对方是个谦谦君子,她自然也会和对方相互尊重,可若是这人的话,强硬才是最有效的手段。 “你、你什么意思?”虞姬的话说得有些不咸不淡,可话里话外又都透露着强硬,让他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个小丑,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了。可偏生就奇哉怪也,他怕她,所以恼羞是恼羞了,怒却是没成起来。 显然,虞姬并没有理会。 一时间,气氛尴尬,像是湿柴一堆,扔了一把火,却只冒了一苗黑烟,连个火星都没着起来。 这人真是,又随和又任性,有粗有细。 夏侯长生这般想着,明面上却没有任何反应。在众人眼中,他就像一直漠然惯了,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更不会掺合这一切。 很多人,依旧只将夏侯长生当作一个异类,因为他是NPC。而很多NPC也不愿靠近夏侯长生,因为那双眼睛,被它看过,都会觉得静如死水,没有杀气,却足够骇人。夏侯家的威严,对于这些NPC中的绝大多数来说,几乎不可触碰。 而虞姬每天同这样的人在一起,与他比肩,说话做事都不像是和他们一个世界来的人,倒像是这个世界的NPC。再加上虞姬之前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杀匪徒,自然是让一般人心生畏惧。 平日里,一般人都不敢去招惹虞姬,而几乎所有人都不敢招惹夏侯长生。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申不凡的确胆子够大,起码在他们看来事实就是如此,虽然虞姬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从来没觉得自己和夏侯长生有什么可怕的地方。 正当如此尴尬之时,申不凡倒是直接盘膝坐了下来。 “申兄,你不打算继续留在昆仑门中?” 因为能多活几十年而高兴,除了夏侯长生这样的特殊情况,恐怕也就是那些只求强身延寿的人才会如此吧。 “嗯,我年纪太大了,资质也不够。与其日复一日地埋头苦练,还不如等着回家抱孙子去呢。”申不凡笑得很淳朴,一点都不像刚才那个怼人一句怼死的那位了。 申不凡说话的声音不算低,刚才围着他的那几个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一时间,有人怔愣,有人不屑嗤笑。可申不凡好像都不放在心上一样,从一开始,好像他就是这个打算,抱孙子对于他来讲,比其他的都来得重要。 他很高兴。 “那你现在是有儿子了?儿子多大了?” 不少NPC看见这一幕,一脸黑线。虞姬外表上还是个十四五的小丫头,一腿弯一腿竖地往那儿一坐,拉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叔就开始跟人家唠家常,这和她之前的形象可真是丁点都不符啊。 “嘿嘿……”申不凡第一次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脸上又不好意思,又有些骄傲,还洋溢着满满的幸福,两根手指,跟虞姬比了一个“八”。 “八岁了,可爱吗?”虞姬的眼睛锃亮锃亮的,像好几百瓦的探照灯,照得不少看见的人眼睛疼。 “当然了,我跟你说,这娃子现在不像之前那么胖乎乎的了,三岁多的时候简直就跟个肉团子似的,我娘,我婶子,还有邻居周先生都特别喜欢捏他的小脸,嘿嘿嘿……” “你家住千吕城?” “嘿嘿,现在还住不起城内,不过很快,很快我就可以带着他们进城住了。”申不凡的脸上带着最淳朴的骄傲,那是对明天和未来的希望。 虞姬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一定行的。” 想了想,虞姬还是问了出来,“老申,你知道昆仑的奖励是怎么定的吗?” 申不凡抓了抓头,“以往的外门大比都不是这样的,而且奖励一般都是固定的,从来没有听说谁在外门就拿过灵寿果的。” 虞姬一愣,随即笑了,“怪不得他们之前怎么也不肯说,原来是早有准备。” “他们可自认为自己才是聪明人。”申不凡也笑着接了一句。 夏侯长生睁开眼睛,但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周身的灵力有些不稳。 虞姬看向他。 “灵寿丹。”夏侯长生在虞姬问出口之前开口了。 听着名字,就知道和灵寿果只怕功效类似,那这可就有问题了。 难不成,昆仑是按需分配?这也太大方了吧。 第十九章 寥泬洞 昆仑自是奖惩分明,那些投机取巧之辈,可选择自愿下山,或是接受昆仑的惩罚。 而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留下,哪怕要被关在昆山寥泬洞顶三日思过,在他们心中,也要好过被变相地逐出昆仑。不过比较有意思的事情是,这些人当中,有不少人都在心中有些小期待,期待自己能在寥泬洞顶里找到什么前人遗骨、绝顶功法,甚至还有人幻想着能收获一个白胡子老爷爷的灵魂,也是让虞姬觉得哭笑不得。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当天,虞姬约了夏侯长生和申不凡昆山一游。 “长生,我在来昆仑的那日正好见过寥泬兽的头颅,这个洞又叫寥泬洞,你说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没有?”三人走走停停,正好在路过寥泬洞洞口的时候,看着洞口上面刻着的三个古字,虞姬抛出了一个问题。 申不凡在一旁也露出了十分好奇的神色,显然他也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十分感兴趣。 而夏侯长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了虞姬一个问题,“你仔细看看这洞口,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虞姬上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洞口,眼睛一亮,“诶,这个山洞好像不是人工由外而内开凿的,倒像是由内而外贯通出来的,难道在另外一面还有一个入口?” 申不凡也摸了摸洞口,“很圆滑,但是还能看出曾经绝对有不少的棱角,像是炸出来的。”申不凡说话不像夏侯长生一样那么有逻辑,讲究措辞,他说话似乎没什么逻辑,乍一听,都听懂倒是有些难度。 所幸,虞姬算是聪明人,一点就透,话总是听得明白。 嘴里念叨着“不错不错”,虞姬的眼睛好像被这山洞上的波纹棱角吸引住了一样,觉得别有一种美感。 两个人观察得都算是细致入微,可夏侯长生却摇摇头,“入口只有一个,也不是炸开的。” 两人错愕。 虞姬抬手,仔细地沿着洞门摸索了一会儿,“怎么会?这里分明就有冲出来的痕迹。” 夏侯长生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虞姬就是能看得出,他现在的心情称得上是不错。 “名字一样,有联系。” 夏侯长生这突然而来的一句话也让二人愣了一下,随即突然想到,刚才虞姬问的那个问题,心中有了猜测,“你是说,这洞里有一头寥泬兽?!” 夏侯长生点点头,“原来有。” 原来有的意思是……“这洞口是寥泬兽冲出来的?怎么可能?!” 既然夏侯长生说原来有,这就等于变相地承认了这洞口是寥泬兽从山洞里冲出来造成的,可又怎么会在有洞口就有了山洞呢?而且山洞里还有一头寥泬兽,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寥泬,深也,天也,静也。天而成兽,洞中深藏,一朝苏醒,狂啸而出。” “怪不得这洞口会是这个样子。”虞姬惊讶得忘记了点头,“那现在这头寥泬兽去了哪儿了?” 夏侯长生摇摇头,“寥泬兽是天成之兽,大地,火山,汪洋,静湖,机缘到了,就都可以诞生出寥泬兽,所以这天下间,其实寥泬兽并不少,昆仑也无从追查。” “虞姬,那咱们之前见到的那一头,也未必是这一头吧。” “嗯。” 三个人谁都没再说话,气氛突然静得有些奇怪。尤其是虞姬,方才她就感觉到申不凡欲言又止,可吞吞吐吐又不像是他,一时间心觉有些奇怪。 “老申,你这是怎么了?” “嘿嘿嘿嘿……”被虞姬这么一问,申不凡倒是又开始笑个不停,笑得虞姬一头雾水。 “不是老申,你看着我笑什么?我脸上有东西?”虞姬抹了抹脸,看手,手上什么也没有。 “那个……虞姬呀,你有没有别的名字啊,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奥,就是昂……这个……”申不凡显然是想要找个委婉点的措辞,但是吞吞吐吐了半天,硬是听得虞姬一脸茫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老申,有话你就直说,我又不能吃了你。” 最后,申不凡还是一咬牙,说了出来,“俺不是对你的名字有意见奥,就是、就是觉得,叫你虞姬……有点别扭。” “为啥别扭?” “在俺家乡,只有那些小女子才会用这个字,可是你这……俺老申叫不出口啊!” “啊?哈哈哈哈哈……”虞姬顿时笑得不行,“原来、原来是这样啊,我说你怎么跟被鱼刺卡在嗓子眼了似的。” 老申对虞姬的反应有些挠头,不过他也算微微松了一口气,果然,虞姬不会在这些方面计较。 “这个好办,你可以叫我的字嘛。” “你还有字?果然你们文化人就是好,像俺这样的大老粗,都没人给俺起个什么字啊什么的。”申不凡说的时候一脸的羡慕。 虞姬倒没什么遮遮掩掩的意思,大大方方地说了,“有什么文化啊,我这字也是自己给自己取的,要别人取,我还不干呢,自己取多好,想取什么取什么,也没人说不好。” 夏侯长生看了虞姬一眼,没说话,只是微表情有些微妙。 申不凡倒是有些错愕,随即憨声大笑,“是这个理,是这个理啊!唉,我竟不如你洒脱了!来,俺想听听,你给自己取了个什么字。” “不臣。”虞姬一字一顿,“虞、不、臣。” 申不凡愣了一会儿,方才摇头苦笑,“你的名字俺叫着别扭,可这字也叫人没法叫,那你说,朋友兄弟都是怎么叫你的?” 虞姬眨眨眼,“自然是直接叫名字,难道我这名字还有叫不得的?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何必计较那么多?就算你叫我虞姬,但凡了解我一点的,也不会觉得有多女气吧。” 申不凡张张嘴,又闭上,一脸的无奈苦笑,“俺还是叫不出口,一想起你和俺老家那边的歌舞姬都一个叫法,俺就觉得浑身难受,还不如叫你不臣呢。” “虞不臣总不至于女气了吧。” “是不女气,可俺一叫,这心里就瘆得慌,总觉得俺一叫就要出事。” 虞姬顿时笑了个够呛,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这可比什么天机砚之类的准多了,来来来,你叫我一声试试,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嘛。” “那我叫了啊。”申不凡也觉得自己不能被一个名字打倒,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叫了一声,“虞、虞不臣……” “嗡——” 霎时间,洪钟嗡鸣,声传昆山。 第二十章 无坚不摧 这一声钟响顿时把昆山上的这三个人都吓了一跳,一直以来都是面瘫重度患者的夏侯长生也明显地眼皮一跳,看向了钟声响起的方向。 过了半晌,夏侯长生才说道,“是昆仑晚钟。” 三人都觉老脸一红,尤其在夏侯长生这话一出口,顿时三人都有了一种自己智商欠费了的感觉。 太丢脸了。 这是此时虞姬内心的想法。 刚才还在信誓旦旦地跟人家说,没事,你随便叫,不会有事的,结果转眼就被一声钟声吓了个够呛,真是…… 虞姬摇了摇头,为自己刚才的反应而忏悔。 而另外两个人的反应显然也很有趣。夏侯长生的表现还不算明显,但也明显看得出,他也被吓了一跳。而申不凡则是顿时从昆仑掌教念到了了性禅师,双手合十,显然在求诸天神佛保佑,给虞姬看得笑个不停。 典型的五十步笑百步,其实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走过了寥泬洞,三人非常有默契地停下脚步,看着对方,随即笑了个畅快淋漓。就算是一直以来都表现得有些冷漠和不合群的夏侯长生,嘴角也浮现了一抹微笑,把虞姬看呆了一下,也把申不凡吓着了一小下。 “夏、夏、夏、夏侯,你、你、你笑了?!!”申不凡吓得不再叫他夏侯公子,而是叫了声夏侯出来。 夏侯长生顿时收敛了这抹笑容,好像这一抹笑容从未出现在他的脸上一样。 虞姬倒是遗憾了一下,可惜这时候手边没有相机,不然把他的这一抹笑容拍下来,让他看,恐怕他才能知道,自己笑着的时候有多温暖,只可惜恐怕并没有这个机会了,真遗憾。 三人保持着这一种微妙且带着些暖意的和谐下了山,各自道别后,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走到男生住的地方,虞姬没有和申不凡说道别,而是走了进去,找到了王断棘所在的屋子。 巧的是,王断棘的屋子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虞姬,你怎么来了?”王断棘原本坐在桌子上擦剑,一见虞姬进来,登时站起身,一脸喜色。 “今日外门大比,不知王兄战果如何?” “唉,别提了,真是时不佑我啊。”王断棘重重地叹了口气,复又坐在那里擦剑。 “不会吧,莫不是输了?” 王断棘将剑放在桌子上,“哪里是输了?你不知道,今日抽签比试的时候,我明明看到唐日明那小子和我抽成了一对,可不知怎的,上场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对手竟然不是他。而到了他上场的时候,他对面的那个竟然变成了我们那里数一数二弱的那个。”王断棘握紧拳头,用力擂了一下桌子,显然十分气愤,“诶!” “王兄的意思是,这是有人从中作梗了?”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我俩都是二十四号,可……我本想着,就算输了,也要卸掉那孙子一条胳膊,可怎么就……唉!”王断棘又是长叹一声,显然对这件事心有不满。 虞姬拍了拍王断棘的肩膀,“王兄不必太过在意,只要能一直比下去,总会有再碰上的机会。再说了,怎么还没比呢,王兄就先认定自己要输了呢?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不像是王兄的作风。” 王断棘摆摆手,脸上的神色和复杂,有不满,有愤怒,有怅然,“老天不开眼,唐日明这家伙虽然人品低劣,可修为和悟性却比太多人要强,何况他来昆仑还要你我早上一月,我自认,若是公平比试,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不敢言胜,只想着能给他留个难忘的记忆,可连这也做不到……” 虞姬没说话,她情报分析的本事可是她吃饭的本事,王断棘这不算短的一番话里,已经足够她听出别的意思来。 “王兄在以往可是有过……” 虞姬的话只说了半句,但她相信王断棘能够明白。 果然,王断棘点了点头,“是。”随后又像是自问自答一般地问了虞姬一个问题,“你知道我之前是做什么的吗?我学的是京剧,是武生。” 虞姬没言语。 “我算是同一批的人当中,最努力的一个,但做我们这一行的,从来靠的不仅仅是努力。以前我也常听人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只要努力,没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可等到我二十多岁的时候我才发现,先天的东西,是后天再怎么努力也补不回来的。”王断棘表面很平静,如果不看他放在膝盖上握得关节发白的拳头的话,并无破绽。 “天生腿长,每次蹬腿,都会被其他人笑话。开始我并不在意,因为那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这对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可是后来,同一批的同学都加入了一些很有名的剧团,我却迟迟没有着落。那时候我才知道,因为先天的腿长,所以无论我怎么做,动作都做不到标准,无论我怎么练,也不可能让我的腿缩短一块。” 王断棘的话里透露着一股浓浓的悲哀,无论他说话的语气是怎样的故作洒脱,虞姬都能毫不费力地感受到这种无助和自卑的感觉。 其实这种感觉她也有过,不长,但也很熟悉。 王断棘的话,像是唤醒了她早已陷入沉睡的记忆。不够悲痛,但也并不舒服。 的确,很多东西,并不是你努力了,那就是你的。就像王断棘,就像她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出生在那儿,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在一家孤儿院里了。 在她还看不清楚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想过有一天她的爸爸妈妈会来接她,甚至想过她要逃出孤儿院,只要她逃出去,就能找到外面的爸爸妈妈。 但是显然,她失望了。 后来,她并不奢望能找到爸爸妈妈,退而求其次,她只希望能离开孤儿院,因为孤儿院里的一切,并不像电视上看到的那样美好和温暖,明明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小孩子,却早早地懂了人性最卑劣的那一面。 抢夺。 侮辱。 践踏。 为了一块样子特别的巧克力,可以大打出手,可以勾心斗角,可以上演出无数在虞姬看来幼稚却可怕的戏码。 再后来,在一场大雨中,她逃了出来。 从那以后,她就将所有的企盼和自卑都压在了最深最暗的地方,也正是从那以后,她便无坚不摧。 第二十一章 断棘 虞姬沉默了许久,“这个世界,不只是一个游戏,而是一个新的开始。”虞姬把手放在了王断棘握紧的拳头上,用力握了握,“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王断棘其实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相反,他很硬朗,韧劲很足。 做武生的,练的都是童子功。 练功很苦,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从来不曾断过。而他又天生劣势,不比旁的同学,每天都在放弃和坚持之间徘徊,手上的老茧磨得越来越厚,有时候咬牙用力得都失去了知觉,但直到最后,他也没有放弃过。 他还记得,小时候,每次一到练功的时候,他总是哭个不停,因为压腿撕胯拿顶下腰,每天都练到浑身打颤,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有人在的时候还算撑得住,可硬撑着回到宿舍,面对着练功正姿常用的一面镜子,眼泪不知怎么的就止不住得淌,擦都擦不干,流了满脸。抬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通红,满脸泪痕,可怜的样子,心里愈发得难过。 他不是学武生的天才,嗓子条件一般,天生的身体条件也不算太好,比起教练们每日常常盯着紧的小孩,他显得很平凡,丝毫都不出众。他想,就算他不躲在角落里,站在万人中央,也不会有人把视线放在他身上一样。 所以,王断棘在小的时候,话很少,也不爱笑,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每天都跟着大批大批的孩子苦练基本功,然后回到宿舍,在其他人都不在的时候,站在镜子面前哭。或者在晚上室友都睡着了的时候,把头埋进被子里,默默地流泪。 到了该学戏的年纪,一大清早,所有的小孩都在院子里吊嗓子,在他听来,就好像自己身在一个偌大的屠宰场,他们每个人都是磨刀霍霍待宰的羔羊,都想让自己叫得高些,叫得响些,就能让那些屠夫手下留情一样。 再之后,他的身体渐渐长成,腿长就成了他最大的劣势,也成了周围众人嘲笑的对象。 如果他不够努力,如果他没有每天都加班加点的练功,如果他没有耍刀枪斧钺耍得比旁人都利落,也不会受到这么多的嘲笑。 不消仔细去听,也不消躲在一个地方悄悄地打探。院子就这么大,人就这么多,不管你走到哪里,耳朵里充斥着的都是这样的声音。 起初,王断棘也想不通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很平凡的他会成为众人嘲笑的对象,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付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却还是得不到他想要的10分,尽管那几个在他眼中没有他努力的人早已经得到了10分。 而一直到了很久以后,王断棘在那些人的眼中一直都是傲气的,都是像一根竹子一样的硬挺,从来都没服过软,好像没有丝毫的变化。每一天都是一样的练功,好像没有受到他们一丝一毫的影响,心里只有自己一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随着长大,随着嘲笑,他变了。 他不会再在夜晚的时候默默流眼泪,也不会再装作不在意地听他们的议论,也不会在有人笑话自己的时候挥出拳头。 他不再流泪,也不再怕疼,翻跟斗翻得脚筋受损头冒冷汗,他也可以不出一声,每个字都说得无比清楚地和师父请假就医。 这么多年,他变了很多。生活教会他的,是坚定,是尘埃落定前即便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却必须的坚持,是无论伤得多重多疼都必须咬牙过去的坚强。 所以,他会在看到唐日明为难季怀暖的时候拔刀相助。并不是因为他没有看到唐日明身上明显更加精致的修饰,也不是因为他认定了自己能够一拳打掉唐日明的牙齿,而仅仅是因为他认为这样做是对的。 是对的,他就要去做,这是近三十年的生活教会他的道理。 所以他会在虞姬握住他的拳头的时候,放声大笑,一扫之前的颓唐阴霾,和虞姬用力地撞了一下拳头,“哈哈哈哈,你放心吧,我王断棘可不是个纸糊的,我行着呢。” 虞姬见王断棘确实走了出来,也哈哈大笑,“是是是,我的错,小瞧了王兄,给王兄赔礼了,哈哈。” “诶!我怎么好要一个姑娘家给我赔礼。” “姑娘家?”虞姬错愕,抬头一瞧王断棘脸上的表情,写满了揶揄之意,摆明了是报之前她“小看”之仇,故意这般说,顿时哭笑不得,“王兄打趣我。” 王断棘仿佛不解其意的样子,一脸的故作疑惑,“我哪里打趣你了?怎么,难不成,你还不是个姑娘,反倒是个爷们?那王某人可真是眼拙了哈哈哈哈……” 刚说完,虞姬还不等接话,王断棘自己捶着桌子笑个不行。 虞姬也不生气,只道,“本来我来找王兄是有礼相送,既然王兄如此打趣我,那算了,我还是走吧。”说罢,虞姬便作势要走。 一听见有礼相送,王断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酒,急忙拉住了虞姬的袖子不放,拉人坐下,忙道,“诶诶诶,虞姬虞姬,还是不是兄弟,有好酒要一起分享嘛,要不然可不够兄弟!” 这时候王断棘也不说虞姬是姑娘了,一口一个兄弟,眼睛在虞姬身上一扫,又看向了自家门口。 虞姬哈哈大笑,一如刚才王断棘嘲笑她的时候。 虞姬一边笑,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放到桌子上。 王断棘看着面前的这个小瓶子,脸上的期待和喜色有些收敛,原本踩在桌腿上的一只脚也收了回来,稳稳地坐在了凳子上。 “这是什么?” 他也不是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也不是真的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虞姬放在他面前的分明是丹药,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更做不到装糊涂地收下。 谈到正事,虞姬也收敛了笑意,“塑灵丹。” “做什么用?” “提高灵根品质。” “为什么送我?” “三个理由。” “洗耳恭听。” 第二十二章 谁在风中凌乱 说是洗耳恭听,可王断棘的意思却已经很是明白。如果没有能够说服他的理由,只怕最后就不是收不收下东西那么简单的事了,照他的脾气,定然是要翻脸。 虞姬倒是不慌不忙,看着王断棘,“三个月之后,愿意留下的人将会进入昆仑内门。昆仑内门竞争十分激烈,大小势力犬牙交错,我自然也需要一个势力。竞争分的便是输赢,我不想输,自然要找人帮我。这东西给你,也是在帮我自己。” 王断棘微微皱眉,还在考虑。 内门的形势他并不了解,或者说,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善于同其他势力打交道的人。如果内门的形势真的像虞姬所说的一样,他现在自然要考虑自己的去留问题。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昆仑的内门和外门竟然会是如此的天壤之别,照他的资质,在内门只怕混得不会太好,恐怕会成为势力斗争的炮灰。况且那些人都是昆仑内门中的老人了,他一个资质不高的新人,别说想要获得修炼的资源,就算是想要保全自己,恐怕都是难上加难。 想到这些,王断棘的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在原来的世界,他便生活得举步维艰,难不成在新世界,他还要生存得如此艰难? 他不甘心。 “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是这些人中的新人王,而且你和夏侯长生交好,就算是习武的这些人中最厉害的燕歌,只怕也未必能争得过你。一旦进入内门,新来的外门弟子除了有门路的小部分,大部分自然要抱团,而你,恐怕就是他们的最佳选择,无论如何,也不必用这么珍贵的丹药来邀我帮你。”王断棘很平静,顿了顿,随即问道,“为什么?” “我刚才说过,这东西给你,三个原因。第一个原因,人品。的确,如王兄所言,进入内门之后,面对老势力的挤压,新人自然会抱成一团,我的机会也来了。但是王兄知道,这群人中,人品参差不齐,各色人等,只怕聚集到一起之后,也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和老势力的交锋在所难免,而他们,却是难以指望。而王兄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实不相瞒,在王兄英雄救美之后,我便早有这个意思……”话说到这儿,王断棘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看向虞姬。 虞姬连忙解释,“既然我把话说出来了,自然也不怕王兄知道,因为我并没有算计王兄的意思,我视王兄为同道中人,脾气秉性相投,因此才与王兄结交。现在说这话,一是顺势而为,再者,更是相信你我的朋友之义。” 听到这话,王断棘的脸色才算是好看了一些。 虞姬继续道,“第二个原因,这东西增长的不是灵力多少,而是灵根资质。于我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于王兄而言,却是雪中送炭。这东西在王兄手里,才是利益最大化的正确用途。” 王断棘没有说话,但是显然,他显得颇为意动,虞姬的话于他而言很有说服力。 “第三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虞姬看向王断棘,二人四目对视,眼神一个赛一个的坚定。 虞姬一字一顿道,“我信你这个朋友,会是和我并肩而战的兄弟。” 一瞬间,王断棘的瞳孔微微放大,微微抿唇,过了片刻,王断棘伸出了手掌。 “啪!” 两个人击掌相握,向对方传达着手上的力量,和心里的坚定。 就像是古人最看重的盟约一样,这一刻,他们达成了因为信任而生的盟约。 关中大汉,最重义气。对于他们来说,最难的,无外乎是背叛朋友的信任。 多日来的友情,因为虞姬这一句直白的信任,而达到了顶点。 突然,王断棘长叹一声,显然十分遗憾。 虞姬也叹了口气。 两人相视,突然哈哈大笑,异口同声,“可惜了没有好酒!” 随即又是一阵大笑,仿佛院角的竹子都受到了这笑声的感染而弯腰发笑,沙沙作响。没有好酒,天地,残月,青竹,片雪就成了他们的见证人,正所谓,天地为鉴! 晚些时候,王断棘问道,“对了虞姬,我突然想起,你当时明明说过,你的灵根该是绿四品,用这东西才……怎么会!?” 王断棘望着虞姬手里的玉牌微微发愣。 玉牌上绽出了两寸多的青光,这说明,虞姬的灵根不该是绿四品,而是青八品。 虞姬摇摇头,“并不是我存心隐瞒,而是当日灵根确是绿四品。可近日来,我每每修炼之后,灵根都会有所增长,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这塑灵丹于我而言确是无用。” 并不是她有心欺瞒,确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而且,这又分明和鸡腿老师说的并不一样。 不过好在虞姬生性洒脱随性,反正又不是什么坏事,就算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灵根又的的确确在涨,她也就由着这东西顺其自然了。 王断棘突然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东西,抛给虞姬。 虞姬伸手一接,搭眼一看,好嘛,还是一块玉牌。 虞姬忍笑,“王兄莫不是以为我这玉牌坏了?” 一边说着,虞姬一边在玉牌上用力一握。 青光二寸有余,青八品无疑。 其实不怪王断棘有这样的怀疑,就连她自己,当初都以为这玉牌是被她劈坏了。可鸡腿老师又说这玉牌好好的,她也有些发懵。于是,她跟夏侯长生一说,长生便把他的玉牌拿给了虞姬。 结果如旧。 那时她才知道,并不是玉牌坏掉了,而是她的灵根真的在涨。 王断棘虽然感到奇怪,但也并没有怀疑虞姬是在骗他。 关中男人认定了朋友,就必然会赤诚相待,这种心中猜疑面上不显的东西,在王断棘身上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根本藏不住。 从王断棘那里回了自己的院子,刚要推开院门,虞姬就看到了自己院子的门上绑了一根布条。 解下来一看,月光式微,只能隐约看到上面有字,却看不清楚。 进了屋子,借着灯光一看,虞姬冷哼了一声,随手把布条扔在一旁,就没再管它,施施然开始每日的练功。 布条上书,“我有塑灵丹,今夜丑时,我在昆山以西曳尾坡等你。” 不知道今夜,谁会在风中凌乱。 第二十三章 弋刀台 是夜,昆山以西,曳尾坡东,风游竹海。 “阿嚏!” 唐日明吸了吸鼻子,紧了紧衣服的领子,使劲地跺了跺脚,翘着脚看远处有没有人过来。 “踏踏踏踏……”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飞快地贴近了唐日明。 唐日明原本还抱着几分希望,结果一看见来人那灰突突的眼色,顿时一阵垂头丧气,转头又是一阵咬牙切齿,低声咒骂。 “唐师兄,没、没有人来。” “艹!现在是几更天了?”唐日明没好气地问。 今天晚上月是残月,被薄雾一罩,更是看不分明。唐日明用惯了现代的玩意,到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认个时间都认不出来,因此更加觉得无比烦躁。 “唐师兄,现在是、寅时一刻了……”来人显然在唐日明面前不敢言语,嗫喏着答道。 唐日明一想自己竟然从子时多一点就过来布置现场,一直等到现在,顿时就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虽然看不清楚唐日明现在的脸色,但这个小师弟却清楚地感觉到了唐日明由内而外的阴沉气场,怯怯地想要退后,好想远离唐日明,可他又不敢,就像他不敢拒绝唐日明的要求一样。 唐日明没说等还是不等,他也不敢走,也不敢问,生怕触了唐日明的霉头。 他知道,今天虞姬怕是把唐日明给得罪狠了,唐日明不会放过她的。 是的,虞姬他也是认识的,因为他和虞姬是一起从千吕城来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唐日明才把他拉了壮丁。 过了半晌,又是一阵寒风刮过,两人不由得齐齐地打了个哆嗦。 唐日明也好像被这阵冷风吹得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在一旁不敢吱声的刘师,心里不屑地冷笑了声,面上却不显,反而一改刚才的阴冷气息,故作和蔼地安抚着刘师,“师弟啊,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刚才是师兄吓到你了吧。” 刘师连忙摆手,口中忙道“没有没有。”可眼睛不时地偷瞄一眼唐日明,又慌乱地低下头,这样子,显然对唐日明怕得很。 唐日明依旧是一副佯装没看到的样子,笑着跟刘师道别,俨然一副好好师兄的样子。 直到消失在唐日明的视线中,刘师都显得很害怕,飞也似的逃走了。 这个世界上,胆子小的人有很多,但却没有无缘无故的害怕。越是胆子小的人,在危险面前,嗅觉便会格外的敏感。 唐日明的心机很重,之所以在刘师面前显得那样狂躁,一是他故意为之,二是,他看不起刘师,在这样的人面前遮遮掩掩,他觉得没有丝毫的意义。 小人物,不过是炮灰罢了,这个世界上,小人物就是小人物,永远也成不了主子。 现实中,他算是一位根红苗正的太子爷,从来都高高在上。 虞姬自然不知道,唐日明也不知道是哪根弦缺了,真以为自己有塑灵丹在手就大权在握了,丑时的时候人没来,他跟刘师说,这是女生都矜持。丑时二刻的时候,人还没来,他跟刘师说,虞姬要强,一定好面子,你等着,等她来了,看我好好让她知道知道面子算个屁!结果人还是没来。 不得不说,唐日明对自己还是非常有自信的,即使在原地被寒风吹了将近两个小时,他依旧认为,塑灵丹是制服虞姬的致命法宝,因为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托人查出来,虞姬的灵根并不算高,不过是绿品级的灵根。 原本,他是因为猜测虞姬是高灵根才瞄准了虞姬,可现在,就算知道了她只有绿品级的灵根,他也一定要给她一个难忘的教训! 唐日明不是一个只凭心情,不重利益的人,相反,他这个人,一切都为了利益出发。可唯独对虞姬,他恨得咬牙切齿,如果不能把虞姬狠狠地踩在脚下蹂躏,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况且有些事情,虞姬能想清楚,他自然也能想清楚。 虞姬有很大的可能将会是下一届的新人王,而他早就在内门疏通好了关系,联系好了势力,如果他能把虞姬的把柄拿在手里,到时候,不管虞姬以后有没有前途,起码在刚进内门的时候,最少,也会是一张不错的投名状。 所以事实上,唐日明并不像给刘师看的那样,只是一味的想要报复,但是不管他的白日做梦千万里,现在的情况是,一颗塑灵丹,并不能骗到虞姬,也就是说,之后的一系列设计都毫无意义。 这一切,虞姬都并不知情,当然,事实上,她也根本懒得去想。 在某些方面,她是个相当粗线条的人。 比如说,在原来的世界,买东西,她从来都是跟老板招呼一声装东西,付了钱,直接走人,东西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带走。回到家,发现可能老板把蓝色的杯子装成紫色的了,把短沙发垫装成长垫子了。可这些东西在虞姬看来,其实都无关紧要,也从不在意,也因此,有人说虞姬,性格成谜。 第二天一早,虞姬就跑去了季怀暖和沈惊鸿的院子里,三人一同去往了今天习武大比的地方,弋刀台。 弋刀台,取自弋弋洄转,刀刃平戈之意,但也有其谐音“一刀台”的意思在,指的是胜负一刀决之台,干净利落,受到了虞姬的称赞。 天空中刚露出鱼肚白,冬日的天空清冽干净,不似秋日的雨后的碧空如洗,但也是云舒广远的浩浩长空,看着,便叫人觉得清爽干脆。 弋刀台边缘,仿佛游走着细薄的剑气刀气,没待虞姬走近,便觉得刮得脸生疼,锋利得连她强化过的身体都留下了一道白痕,渗出了几丝鲜血,已然足见其锋利。 虞姬皱了皱眉,问一旁的季怀暖,“诶,周围这么锋利,不怕误伤吗?” 季怀暖嘻嘻地笑了两声,“虞姬你放心吧。这是昆仑的一个用以弋刀台本身的法阵,一旦比武开始,法阵自然会停止运转,当然就不会伤人了。” 虞姬恍然大悟,“今天该怎么比了?” “今天就剩下三十二个人了,老师说,我们的招式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威力,因此弋刀台分为东西两边,同时进行比试。”季怀暖向虞姬解释道,突然想起来,又跟虞姬指了指另一边的几个上面有黄色小点的座位,说道,“对了虞姬,你可以坐在那边,那是特地留给看比试的看台。” 虞姬眉毛一挑,正中下怀。 第二十四章 观战(上) 所谓的三十二强战,其实和一场闹乌龙的笑话没什么两样,简直是一塌糊涂。 看着场中“交战”的四个人,虞姬不由得微微皱眉。 打成这个样子,确实是连交战二字都称不上的。 完完全全的一边倒,连加油助威的功夫都免了。 今日的比试一开始,随着弋刀台上一位长老拿着花名册,念了两对四人的名字,不一会儿,场上便两两相对,无声较量。 而随着长老一道指风弹出,使得台上高悬的一口袖珍金钟“嗡”的一声响起,一东一西便展开了较量。 较量,其实是虞姬和很多人以为的,而事实上却是,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胜负立分。 毫无还手之力。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来之前,虞姬虽未打听弋刀台相关故事,但这台子上站的人,她却是隐约知道几分的。 弋刀台东,站着的是唐日明那三个朋友之一的杨世宽,同是乙字班,平日里和唐日明走得很近,大概是狐朋狗友那一类关系。据虞姬打听到的消息称,这个杨世宽天赋很高,起码不比唐日明差,一招一式都很显老练。 但是现在,这个杨世宽已经不再站在台上了,因为就在刚刚,他被他对面的萧何在一剑拍下了台,大头朝下,趴在了地上,到现在都没起来。 当然,虞姬在台下看得清楚。萧何在那一下并没有太过大力,而是寻了杨世宽刺偏一剑的空门,挥剑一拍,给拍下了台。至于杨世宽到现在还趴在地上没起来嘛,虞姬想,可能是把鼻梁骨撞塌了,没脸见人了吧。 而站在他对面的萧何在如此轻松地赢了乙字班的对手,脸上却既没有兴奋,也没有傲气,抱着他那一柄几乎与人同宽同高的阔剑,还在等着长老宣布胜负。 在虞姬打听来的情报中,对于萧何在,她只知道,他是本世界的人,家境十分普通。在此之前,他不过是丙字班里根本就不出名的一个人,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只格了一剑,出了一剑,就将乙字班里天赋异禀的杨世宽拍到了台下。 看了两人的出手,虞姬知道,并不是昆仑划分不均,而是这是短时间内,另一个世界的人几乎无法避免的弊端。 不会打架,或者说,没有斗志。 并不是说他们不够努力,她说的斗志,是当你和对手狭路相逢的时候,你拔剑的决心,和跟对方不死不休的斗志。 显然,杨世宽并没有,当然,弋刀台西同样被踢下台的盛誉楠也没有。 作为一个职业干这一行干了将近二十年的虞姬是这样总结的。第一,当你怀着必死的决心去拼对方的时候,你往往才能活下来;第二,每一场仗,都是为了胜,才去打。 这是虞姬的战场哲学,也是她用无数的血和有数的疤换来的,所以,她一直坚定的相信并执行着。 场上比试进行的速度很快,不到一个时辰,三十二强战的一半便已经结束了,而巧的是,此时,弋刀台东站着的其中一人,是季怀暖,而弋刀台西中的一人,是沈惊鸿。 或许是幸运之神眷顾,站在季怀暖和沈惊鸿对面的人,都不是这个世界的本地人,或者说,和她们一样,都是玩家,而不是武斗成风的NPC们。但同时,幸运之神也并没有眷顾到底,因为站在她们两人对面的都是男人,在剑招精妙不到哪里去的情况下,体力和力量就成了男人与生俱来的优势,同时,也使得她们处于了先天上的劣势。 如果是虞姬,她自然懂得如何扬长避短,因为她有足够的经验,但是季怀暖和沈惊鸿没有。 不算短的相处,对于她的这两个邻居,虞姬自然也算有所了解。 季怀暖是个很文静的南方姑娘,表面上看,她似乎脆弱得不堪一击。但虞姬知道,半面青胎会给她带来什么,而在这样的有色目光下,到现在,依旧温暖如初,内心的坚强可见一斑。至于什么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不会歧视她,这样的想法,虞姬只能嗤之以鼻。并不是她的想法太过阴暗,而是这个世界上,聪明人毕竟还是寥寥,而愚人则是不可胜数。 至于沈惊鸿,虞姬和她倒是说不上投契,关系自然也不如和季怀暖走得那般近,至于和夏侯长生、王断棘比起来,差得就更远了。这其中,沈惊鸿的大小姐脾气,倒是占了大半。 虞姬是个痞子的性格,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当然也不会刻意去讨好谁。原本,昆山顶上时,二人相交尚可,但时日稍长,对于沈惊鸿的很多脾气,虞姬还是选择能避则避的。 大概半月长短,沈惊鸿的大小姐脾气便可见一斑,可不仅仅只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般简单,发起脾气来也是山河变色。最常见的情况是,虞姬在隔壁的屋子里修炼,天地之声愈发清晰,便能清楚地听到沈惊鸿和再相邻的邻居们发着大小姐脾气的声音,而且这脾气来得常常毫无道理,让虞姬既摸不着头脑,又十分想要退避三舍。 但是这位大小姐总归还是善良的,起码对季怀暖,她从未因为自己长得漂亮就看轻别人,相反,她给了季怀暖足够的尊重。就像是,虞姬从未听到过大小姐有跟季怀暖发小姐脾气的时候,起码,她是善良的。 此时二人站在台上,虞姬也不由得为二人捏了一把冷汗。 淳于邳和杨舜,都是乙字班的人,也不知道她们两个能不能对付得了。 钟声一响,季怀暖和沈惊鸿的打法完全不同,一守一攻,一退一进,战成一团。 先看季怀暖这边,钟声一响,季怀暖顿时横剑速退,不顾台下嘘声一片,面对淳于邳的速攻,能避则避,避无可避就格上一格,倒是打了个僵持。 和这边的稳扎稳打不同,沈惊鸿那边可谓是险象环生,惊险非常。沈惊鸿才一听见钟声,便立刻提剑刺出,舞得那叫一个花蝶嬉戏,繁复生姿,顿时引来台下无数叫好声。而杨舜倒是不慌不忙,粗一看,和季怀暖好像成了一个路数,只守不攻。但若是细细看去,只怕额头上全然都是冷汗。这杨舜哪里是只守不攻?三招守势,一招寻隙直刺,便是这突如其来的一招,便如羚羊挂角,分明无迹可寻,直刺得沈惊鸿这边是无比惊险,汗如雨下。 和之前的“狼入羊群”比起来,这一场打得却是分外好看! 第二十五章 观战(下) 虞姬眯着眼看着台上四人,一眼不错,一边想着,如若是她在台上,她会怎么应对,一边则是为沈惊鸿捏一把汗。 季怀暖在那边只守不攻,但显然,她的招式很是熟练,反应也很快,即便是在避无可避之时,也能恰好掐着淳于邳力道未盛之时出剑相格。 转眼间便是三十几个回合走下来,虞姬想,莫说是台上的季怀暖,就算是她,也已将淳于邳的使剑习惯和路数摸了个十之八九。若季怀暖能够撑下来,转而进攻,破他的路子该是不难。 每次上劈剑前都会有一个不长不短的停顿,毕竟这可不算是个小毛病了。只要季怀暖能够把握住这个机会,今天这一场就算是成了。 话说回来,虞姬凝神看着另一边台上的沈惊鸿,手指轻轻摩挲。 相比于季怀暖那边的形式好转,沈惊鸿这边可就是险象环生了。 “哧——” 沈惊鸿的脸上多了一丝血线,伤口不深,但这伤口出现在了沈惊鸿吹弹可破的脸上,就显得格外得凶残狰狞了,也不知道多少人在台下面骂这小子不懂怜香惜玉了。 同样是三十几个回合走下来,沈惊鸿已经不似开始那般,将手中的剑舞得密不透风了,相反,这时她是咬着牙,才让每一招的破绽不要太大。 的确,沈惊鸿每一招的破绽都不算太大,起码并不致命。也正是为此,才让杨舜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道道浅浅的伤口,连一道实质性的伤口都没有。 蚁多咬死象,这个道理,无论是台下的虞姬,还是台上的杨舜和沈惊鸿都是一清二楚,可现下却并没有一个更好的办法了。 沈惊鸿太想赢。 从一开始,她就使出了百分之百的力量和技巧去拼,可等到三十回合走下来,她才意识到,并不是她一门心思地想赢就能赢的,站在她对面的杨舜,同样想赢。 可事已至此,除了死命苦撑,沈惊鸿竟是一点办法也无。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已经过了一开始的冲动期,沈惊鸿原本因为紧张和好胜而过于发热的头脑开始逐渐冷静下来,她也在逼着自己保持速度和正确的应对的同时,开始飞快地想着对策。 苦思无果。 在此之前,她从来不曾想到,自己会有一天,会拿着剑,和一个人决斗。可现在的事实却是,她的确亲手拿着剑,和一个人,站在擂台上决斗。 学过的招式是有限的,应变的经验是欠缺的,脑子是够用的,可显然,一时三刻,一招半式之间,沈惊鸿并没有办法从对方的出手间找到破绽,也无法让自己的剑再快几分。 无处突破。 就在此时,杨舜的剑已经熟悉了沈惊鸿出剑的速度极限,他开始正式反击。 “锵——” 剑几脱手! 杨舜原本使出七分的力在这一剑瞬间用出九分,几乎将沈惊鸿的剑磕得脱手而出。 直到此时,沈惊鸿才被迫地拖剑后退,踉跄如同醉倒。 只怕无边西海也无法倾尽此时沈惊鸿心中的后悔不迭,一步退,步步退。可杨舜却是一步进,步步进,一剑出,万剑跟,一剑狠似一剑,逼得沈惊鸿不断后退,连站稳都十分艰难。 这该如何是好!? 哪怕拼着硬扛几剑,也挡不住对方势要劈开一切的来势,止不住踉跄艰难的去势,沈惊鸿不免红了眼睛,死命地咬着红唇,以攻对攻。 后退的步子从一米缩为半米,可这却并不能让沈惊鸿看见希望,因为照这样下去,十招之内,她便会直接跌下弋刀台,与认输无异。 一想到输这个字,沈惊鸿顿时觉得心口一热,狠命一剑倒劈过去,和杨舜这一横劈狠狠相撞,瞬间,便是一声极其毛骨悚然的刺耳声,让所有弋刀台周围长耳朵的人纷纷汗毛倒竖,方才因为惊险比斗而喝彩拍手,握拳高喊的人沸腾的血液瞬间浇了个冰凉。 如火的攻势滞住一瞬,杨舜加力更狠,沈惊鸿更险。 已被逼到悬崖边上,退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锵锵锵——” 狠与险的对撞,谁占上风一眼望见,可其惊其险其神其妙却是远胜方才。 脚下生了根般地强逼着自己不去卸力,不去后退,不平重心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攻,无论这场比试的结果如何,只怕沈惊鸿的拼命都将和她的美貌齐名。 二人都没有时间调整呼吸,气息不稳,胸口的血液在激荡,恨不得将束缚的牢笼纷纷撞碎。人类最原始的凶性喷涌而出,与其说是男人和女人的对战,不如说是雄性和雌性的征服! “嘶——” 一剑划过眼尾,留下的血染红了眼睛。 不过一个呼吸,半面染血。 这时,杨舜的攻势却停了下来,立着剑,朝着沈惊鸿比了比,倒像是一礼。 他的剑在流血。 许多人还在疑惑,而一位长老却凭空出现在了弋刀台上。 她的剑也在流血。 虞姬原本平直的眉毛突然扬起,眉目如刀,遮不住眼中的斗志。 最后一剑,以伤换伤,失去理智。 一场比试而已,拿命去换,未免太过不值,可这不值当的事情,却总有一些人去做。 比如沈惊鸿。 这位长老带着沈惊鸿消失在了众人面前,而杨舜也艰难地走下了弋刀台,两人的最后一次交锋,却在虞姬眼前如慢镜头般地重现。 杨舜的一剑,是十成力的一剑,力劈华山,仿佛势要将挡在眼前的人自头到脚劈成两半。这一剑,势不可挡。 而沈惊鸿却在这一刻闭上了眼睛,连人带剑扑向了杨舜和他的剑,直直地撞了上去,擎着剑,合身压了过去。 虞姬也没想到,最后沈惊鸿竟然会真的敢舍了这条命,为了胜,什么都不顾了。 逼不得已,杨舜动了肩膀,撞开了沈惊鸿的这一剑,也使得自己原本的那一剑飘然刺偏,斜斜划过沈惊鸿的眼尾,可沈惊鸿又是搏命的一剑,拼着小腹被捅了个对穿,也将他的大腿刺了个血洞。 饶是如此,沈惊鸿依旧不死心,拼了最后的力气,拔剑而出,却也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踉跄后退,手中的剑无力刺出,甚至脚下也无力再进一步。 到这份上,算是当真舍了命了。 此般惊险,此般霸气,虽败犹荣。 这一半,让人冷汗遍体,而另一半,却如烈火烹油。 第二十六章 桂花皮,铁锈斑 一面是斜刺里惊鸿出世的寒戈,一面是如坚如沉的卫干,戈有刃,干有德,一攻一守,却均是精彩。 无甲胄,有干戈。 淳于邳的剑很硬,每一剑都携着风雷之音,破开耳边的空气,带着爆响。 可老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堰,淳于邳的剑势如大海一般汹涌绵绵,可季怀暖就像是他天生的克星,无论他怎么出招,她总是能在力道最盛之前,或格或让,打得淳于邳浑身别扭,使不出力气来。 如今已是好几十个回合过去,季怀暖是越打越稳,淳于邳却是越打越急,直打得心头火起,出招变招,加力使力,却无论他怎么变,怎么使力,着落在季怀暖剑上的却总是不足五分,若是从外人的角度看,淳于邳的每一剑,季怀暖都能稳稳接下,不露破绽。 不似怯怯新生,倒似浸淫多年的老学究,剑路稳得让人心寒。 看着季怀暖引导着淳于邳的剑路连连往右,虞姬便知道,十招之内,季怀暖便会取胜。 其实,季怀暖本不必将战线拉得如此之长,只不过她行事谨慎,偏要摸清对方每一招每一式的路数,一定要将对方的招数习惯摸透,才肯一击必杀。这样的人往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淳于邳的剑路愈发向右,每次只偏半分,可这几十个回合过去,已是偏得不止一分半点。 “当——” 无声。 且看弋刀台上,季怀暖手中的剑稳稳搭在淳于邳的心口,而淳于邳则是捂着捂着右手,手中的剑落在了季怀暖的右脚下。 一剑引偏,剑柄一磕,欺身而上。 一切都如行云流水,看似简单,却是几十招之后的结果。 不是刻意的调查和算计,亦不是处心积虑之后的准备,而是用了整场的时间去熟悉,最后一击致命,却点到为止。 不同的行事方式,却同样受人尊敬。 直到手中的剑脱手而出的那一刻,淳于邳才忽然冷静。看着被剑指着心口的自己,忽然明白,原来并不是她不肯痛快地解决,而是她不肯险中取胜。 这险,未必是她险险获胜,而是可能在无法掌控的情急之下,难免受伤。 值得人去尊敬,却也不免让人心生无力。 这样的掌控,让你每一步都毫不知情地跟着她的脚步走,直到胜负已定,才让你恍然大悟,甚至还要心生尊敬,此时心中的无力,又岂是一点半点所能草草概述。 “多谢。”淳于邳是个明白人,虽然心中无奈,却也输得心服口服。 被对手这般道谢,刚才还一脸沉稳的季怀暖却“刷”地红了脸,连连摆手,小声说没有没有,害羞得和方才判若两人。 淳于邳觉得有些忍俊不禁的同时,心中又平添了几分无奈。 败给她,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随着两人的互动,场上原本冷冽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在场的众人呼吸到了昆仑久违的干净空气,一时间,通体舒泰,离魂回神。 从开场到现在,众人仿佛才喘过了一口气来。 看着脸红着下台的季怀暖,虞姬不免想起了一句闲时听到的话。 昆山有白玉,桂花皮,铁锈斑,端有水云纹。大地舍利子,五德玉中存。 今日一见,方知老人这话不假。 半面青胎又如何,今日过后,还且看去。 虞姬此时却是懒得去看唐日明的反应,猜也猜得到,不过是几分心惊,也免不了掺着几分后悔,后悔自己当初怎么不换个对象欺负。 不过,今日之事一出,恐怕唐日明是不会死心的,找季怀暖的麻烦,大概是要被他提上日程了。 羽翼未丰之时,剪其羽翼,素来都是那群人的行事方式,不必去惊讶,但却定要小心防备才是。 季怀暖在众人无比复杂的目光中下台,下台之后,避开大部分人的视线之后,方才在人群中搜索着虞姬的身影。 找到了。 季怀暖走了过来,步伐透着轻快,跟虞姬打招呼都是难得一见的轻松,仿佛卸掉了肩上一直以来沉重的包袱。 虞姬比了个大拇指,笑道,“真棒!” “你要是上来,一定比我强!不过……真可惜,大小姐遇上了杨舜,他太强了。” 大小姐自然说的是沈惊鸿,这也是季怀暖给沈惊鸿起的绰号,说是叫起来很有气势。可现在再提起这个绰号,语气里却是带着遗憾,显然,季怀暖很为沈惊鸿感到可惜。 “别担心,每个人境遇不同,在比试上遇见杨舜,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我朋友说过,现在能走得长不算长,走到最后才是强。”虞姬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不过,照大小姐的脾气,这次大概是个坎儿了。” “啊?那该怎么办?虞姬你办法最多了,你想办法帮帮她。”季怀暖有点着急了,不像平时一样稳重,倒像是不经世事的小孩子一样。 虞姬也有点无奈。若是季怀暖自己身上有事,她一定不会急成这个样子,甚至还能条理清晰地自己解决,什么都能想得清楚明白,可一旦发生在朋友的身上,她就会失去一贯的冷静,变得像个孩子,真是……虞姬摇摇头笑了。 季怀暖一看虞姬这副表情,突然也发现了自己是关心则乱,于是脸上又因为害羞而有点脸红,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眨眨眼,恍然大悟状。 “哦~虞姬虞姬,刚才你也叫惊鸿大小姐了,是不是,你也承认惊鸿了?她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在此之前,大小姐这个绰号只有季怀暖会叫,虞姬并不会跟着她叫,因为两个人的关系还没,那么熟,更重要的是,她对沈惊鸿的大小姐脾气印象一般。可直到刚才,看到她肯为了赢而舍命的时候,像季怀暖说的,她才承认了她。 弋刀台上又站了人,季怀暖转头去看比赛,一边跟虞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虞姬看着季怀暖,心里想,这年头,像她这样的人可真是不多了。一般的人,在一个比自己漂亮得多,或者气质也出众得多的人失利的时候,哪怕对方是自己的朋友,恐怕也只是口头上说几声遗憾,更有甚者甚至会在心中窃喜,在醉酒之后说几句你也有今天云云,一吐胸中郁垒。 可季怀暖却不一样。她是真的有难得的君子气度,眼中看见的,心里想的,和很多人相比,都太过纯粹,尤其在诸多伤害之后,这些更加显得弥足珍贵。 “虞姬,你说这两个人谁能赢啊?” 虞姬有些出神。 季怀暖转过头,“虞姬?” 虞姬回神,看着她,没答话,却说道,“你知道世界上有一种白玉胚,面对山压水覆,高低起伏,最后却在表面披了一层桂花皮,染了几重铁锈斑,满面风霜。可只有当你用刀切开它的时候,你才会发现,石中藏玉,山水云纹。” 季怀暖笑了,脸有些微红,“虞姬,我第一次发现,你这么有文采,说话真像我大学时候讲诗的那个陈教授。” “讲诗?” “对啊,我们陈教授讲诗讲得可好了,可他有一个毛病,你可不要学。” “……什么毛病?”虞姬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陈教授啊,他说话就跟那墙角的风似的,从来都打着弯儿……”季怀暖刚一说完,就自己抱在一起抿嘴笑个不停,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显然是恶作剧得逞了之后的样子,好不得意。 “好啊,我夸你你还要笑话我?”虞姬佯作生气状,伸手去挠季怀暖的痒痒。 “不敢了不敢了……哈哈……”季怀暖知道这是在比试不远处的看台上,一面要躲着虞姬的突袭,一面还要忍住不要笑得太大声,好不辛苦。 两人打闹倒是没有吸引太多人的目光,只不过坐在后方看台处的一道目光看了过来,又悄悄地移开,没有被任何人发现,悄无声息,不露痕迹。 第二十七章 颠倒阴阳 虞姬和季怀暖不时地聊天,直到场上又换了新人,二人才凝神看向了弋刀台上。 都是熟人。 唐日明和王断棘。只不过二人却是分站在弋刀台的东西两端,显然,这一场,二人不会碰面,也不会交手。 唐日明没去看王断棘,王断棘也没去看唐日明,二人都专心致志地应对着眼前的对手,只不过神情却大有不同。 王断棘专注,仿佛对手身上有什么魔力将他吸引一般,一目不错地盯着对方看,好似要把对方看了对穿。 而唐日明则是颇为倨傲地看着对方,面上的神情颇为不屑一顾,好像根本不曾将对方放在眼里,抬手便能取胜一样。 季怀暖有些紧张,微微攥紧了衣角,小声问虞姬,“虞姬,王大哥能赢吗?” 虞姬倒不像她那样紧张,“都还没开始,我哪里知道呢?” 话里倒是有打趣季怀暖的意思在,只不过季怀暖的心思此时都在弋刀台上,不曾注意。听着虞姬这话,她也只是胡乱地点点头,依旧是一脸的紧张。 自从那日王断棘拔刀相助之后,这二位却是水到渠成地成了朋友,只是不知道,除了是朋友,还有没有别的意思在。 站在王断棘对面的是这个世界的一个猎户的儿子,叫黑石。人如其姓,肤色黝黑,不似他们穿着一身昆仑衣袍,却是身着一件兽皮坎肩。裸露在衣物外头的胳膊肌肉饱满,虽然不过也是十几岁的年纪,但这挺拔的身形却是一点都不输给对面的王断棘。 而唐日明的对手虞姬只知道她叫桃木,也是这个世界的人。只不过虽然她的名字叫桃木,可家里却不是捉妖的,而是书香门第。只因其父在赶考之时途径渭城,天大雪,避于桃木,得桃木神庇佑,无风无寒,得以功成名就。因此,为了感念当初桃木神之恩,给新出生的小女儿起名桃木。 虞姬同季怀暖如此这般一讲,耳边听得季怀暖道,“碰上了她,唐日明可能就要栽了。”虽然此前有怨,季怀暖的语气却不是恶意诅咒,也称不上是幸灾乐祸,只是能听出些痛快来。 “怎么,她很厉害?” 季怀暖点点头,“嗯,桃木虽然在乙字班不是很有名气,消息也不多,但是我和她有过交谈,也跟她学过不少东西。” 虞姬刚想再问些什么,却听见金钟一响,东边已然动起手来。 西边没有动静,唐日明和桃木静静相持,不知谁会率先动手。 且说弋刀台东,王断棘和黑石可是打得精彩,斗得漂亮,虽是半台之地,可却是腾挪闪跃,好不灵巧,又是力道相撞,好不激烈。 王断棘持剑,黑石用刀,这一剑一刀,你来我往,却是平分秋色,若非此刻是在弋刀台上,只怕二人便要互道一声相见恨晚了。 王断棘是武生出身,反应和身体都是个中翘楚,打得自然精彩。 而黑石则是自小猎食,似是一头初露峥嵘的幼虎,不过是昆仑的一场外门笔试,却也打出了生死厮杀的味道。 不见血,却是战意昂扬。 西边的两人还在按兵不动,因此,虞姬便不消分心去看弋刀台西,单只看东边这二人搏杀,倒也是绰绰有余。 一旦得空,虞姬便不免分身去想,来昆仑后,相交这几人,竟没有一人是俗人,站在弋刀台上,有的是斗志和血性,端的是场场精彩。 此前,她还在想,很多从那个世界来的人,几乎失去了血性,或者说不敢去拼,也不懂什么叫做拼命。可看了这几位好友的比斗,她发现她错了,同时,她也发现她的心跳在加速。 她已不耐寂寞,刺激了斗志。 明明应该是这台上生死斗的一员,却硬是泡了几个月的澡,涂了几个月的药,哪怕是那一道道难熬的雷击,却也不如这几欲见血的比斗更加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想上台。 这样的烈性才是她热爱的地方,就像是不管花园里的鲜花多么鲜艳娇艳,对于烈马来说,能够驰骋的地方永远都只有草原和战场。 这是她无法消退的本性,有的时候,和她并肩作战的战友会说,她适合出现在多少个世纪前的战场。哪怕是在生死一线中行走,也不够将她体内藏着的东西完全激活,她应该在的地方,应该是古战场,应该是生死台。 王断棘和黑石的比斗已经到了最后的尾声,他们二人的胜负简单得一目了然,因为二人拼得毫无算计花式,有的只是虎口渗血的力拼。 和之前的几场死斗相比,这一场,是另一种精彩。不是退一步便是悬崖的濒死,而是刀刀对攻的力竭,和拳脚相撞时的猛烈。 不曾取巧,结果便也只是时间问题,凶猛的攻势稍缓,场上的情势已然明显。 黑石的招法已有些散乱,那些昆仑所授的招数里,还夹杂着一些庄稼把式和猎兽手段。而王断棘虽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但毕竟熟悉着这些武学的套路,咬着牙硬顶,足足五十招,胜负方决。 王断棘胜。 提前猜到了这个结果的虞姬自然没有什么惊讶,而季怀暖则是明显地松了口气,她很为台上的王断棘感到担忧。 当这边已经结束战斗的时候,弋刀台西的二人才突然动手,还是对攻! 随着那边胜负分出,台上陷入了难得的安静,除了这二人细细的呼吸声外,一切都好似悄无声息。 而就在下一对即将登上弋刀台东的时候,二人就像是约好了一般,突然朝着对方杀去,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身为女子的桃木走的竟然不是灵巧的路线,至刚至猛,反倒是另一边的唐日明,每一剑都透着单薄,脚下却又像是马达爆满似地向前冲,整个人显得无比的怪异。 阴阳错置。 虞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台上看,看似紧张麻木,可事实上,她却是在脑海中计算着这二人的出手。 如果单只看力量和速度,桃木用出了大概不过七成的水平,而唐日明也只是用出了一半的水准。 都在假装。 “虞姬,你说她能教训唐日明一顿吗?” “如果这个桃木没有什么旁的杀手锏的话,唐日明就赢了。” 虞姬说的是事实,其实一个人用出了大概多少分力,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但像虞姬他们,从一个人的手臂打弯角度,甚至面部肌肉都能读出很多东西。赢不了,又何必自欺欺人?再说,桃木还未必会输。 “虞姬,那如果是叫你上去,你能赢吗?” 虞姬想了想,“胜负……五五分吧。” 季怀暖有些惊讶地看着虞姬,“你也没有把握赢他?” 虞姬动了动手指,“胜负率,永远都做不得数,到了生死关头,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季怀暖还待说什么,突然眼前好似一个快进,擦肩,随后二人背对着分开,剑上都没有一丝鲜血,很多人根本就不曾看出,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在虞姬眼中,胜负已分。 第二十八章 连环锁(上) 胜负的决出似乎用了很久,又似乎只用了一刹那。 桃木抿了抿唇,收敛了脸上所有的神情,只是垂下了眼睑,走到身侧几步远处,弯腰,捡起了被挑落在地的剑,沉默地走下了台。 血在手掌上蜿蜒而下,和手指纠缠不清,最后淋漓地滴在地上,又融入了弋刀台,消失不见,好似从未出现。 一场再寻常不过的比试,一早,虞姬就知道,唐日明会赢,结果也正是如此,可偏偏,就是这场比试让虞姬的心都跟着震颤,原本干燥的手掌心多了几分黏腻,心潮起伏。 季怀暖眼中的虞姬,是一直在冷眼旁观着比斗,即便说着唐日明会赢的预测,也好像毫不在意。而她不知道的是,虞姬恰恰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想要桃木赢。 在桃木走下台的时候,虞姬看着唐日明脸上那不做掩饰的轻蔑和倨傲,不由得闭了闭眼,深呼吸才让自己趋于平静,而不是公然向唐日明邀战。 她在说服自己,现在和他决斗,并不是一个绝佳的时机,她没有绝对的胜算。甚至她还可以大胆地猜测,唐日明故意挑衅地看着她,就是为了激她此时上台。 且不说输赢与否,单是打断比斗,恐怕就足以给昆仑留下个足够恶劣的印象,她不能这么做。 可她同时也在心里称赞着唐日明,他可真高明,刚才的一场碾压式的比斗,再加上这毫无掩饰的激将法,已经足够撩拨到了她的神经,让她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 就像是阿喀琉斯的脚一样,每个人都有弱点,也都有一个致命点。 若是别处被攻击到了,也不过是回敬几眼,甚至还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若是被人射中了脚踝,那便真是戳到了痛处。 “木峰长老,您看,坐在台下的这位师妹双颊发红,又如此专心致志地看着我的比赛,想必不是想要和我切磋一番,就是我的仰慕者了……”唐日明突然开口,对着某位长老如此说,熟稔地叫了他的名字,语气也是熟识,说到这儿,突然顿了顿,随即发出了一阵意义不明的笑声,看向了虞姬。 季怀暖本想替虞姬说话,可左手却被虞姬握住,显然是示意她不要说话。 季怀暖心知打嘴仗,自己没什么胜算,而且她对虞姬还是很有信心,只是此时,她也不知道,虞姬的打算究竟如何。 只见虞姬忽然龇出了一整排的大白牙,朝着唐日明笑得十分灿烂,可看见着笑容的人,却又觉得像是被一只凶兽盯上了一般,心中一惊。 “这位师兄,还未请教。” “这位师妹如此可是不好,你身上的这件衣服可还是当初我给你送过去的,怎么现在竟然把我忘了?还是师妹故意……”唐日明故意咽回了后半句话,教人浮想联翩,“哦,我忘了,师妹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的名字,方才木峰长老还念过我的名字,不是吗?” 虞姬不着痕迹地扫了那位木峰长老一眼,笑得好像更开心了,“哦,原来是你啊……对了,前些日子出门,被一阵大雾遮得迷了路,远远瞧着高处的树上好像站了个人,原本我还没想起来那人是谁,今天看见了你,我才突然想起来……看看,我就说我记性不好不是?见谅了。” “嗯?你……” “这位唐师兄,虽说我有幸把你给忘了,可我这不是已经想起你来了吗?你就不必再站在台上展览了,大庭广众,影响不好。”虞姬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打断了唐日明的话,嘴下却没有丝毫的留情。 至于那个木峰长老,她则是有意无意地忽视了他。 一丘之貉。 无论如何,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这个木峰长老也无法再开口了,而虞姬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即便是他和唐日明有什么猫腻,他也只能就着唐日明的话,顺水推舟地算计她,若是叫她公然针对她,呵呵,借他十个胆子他也是不敢的。 虞姬故意作出了一副女人吵架的样子,堵了唐日明的话,又逼得他不得不从台上下来。 唐日明抛过来的炸弹,被虞姬完美地接住,并扔了回去,而且,这炸弹里边,她可还是加了点料的,就不知道唐日明还能不能吃得消了。 唐日明憋了一肚子坏水地下了台之后,一边气闷,一边反省着自己。 按理说,他本不应该完全陷入了虞姬的节奏中,甚至他才是设局的那一方,怎么偏偏占了个先机,却在交锋中输了个一塌糊涂。而且,之前虞姬说的什么大雾,他根本不知道虞姬在说什么,他根本就不曾站到什么树上。唐日明转念一想,这定是虞姬故意放出的烟雾弹,让自己在一头雾水当中完全随着她的节奏,真是狡猾! 这一边唐日明气得咬牙切齿,一心想要找虞姬报仇,而另一边,刚才被虞姬顺带算计了的木峰长老则是一脸的面无表情,丝毫看不出被算计了的意思。 而季怀暖一边在心中替虞姬叫好,一边也有些担心,抛开唐日明不提,虞姬就不怕那个长老的报复吗?毕竟,他还是昆仑的长老,要想整一个昆仑的外门弟子,简直就像教导主任找一个学生麻烦一样的简单。 而且,现在的这个学生,还没有家长。 但是她看着虞姬,发现虞姬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的担心,甚至看都没再看木峰一眼。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一半,她怎么忘了,虞姬不是个有勇无谋的,这般做,想必心中早有打算。 而事实上是,虞姬根本在想好了找人帮忙之后,就彻底将这个人抛在了脑后,她在想别的事情。 经过了这个小插曲后,习武的三十二强比斗很快就结束了,而接下来,虞姬告别了季怀暖,来到了鸡腿老师所在的房间。 而巧的是,当虞姬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平时见姬儒风的房间时,姬儒风正抄着一根油腻腻的大鸡腿大快朵颐,将为人师表的模样败坏殆尽,地上,还有一个盘膝而坐,一脸无奈的温良。 “嘿嘿,老师,我撞破了某人的秘密,找您求保护喽。”说话的虞姬一脸纯良。 第二十九章 连环锁(下) “你是说,那个叫桃木的丫头没有使出全力?”姬儒风再次将没吃完的鸡腿揣回了怀里,在衣服上又抹又搓了几下,拍了拍手,这是觉得手是干净了。 选择性地忽视了姬儒风这邋邋遢遢的造型,虞姬放肆地翻了个白眼。 “没错,虽然最后赢家可能依旧是唐日明,不过她也确实不曾拼尽全力,一定还会有底牌在手。” “底牌?” 姬儒风显然对这个词有些摸不着头脑,又显得兴致勃勃,虞姬心道不好,不过表面上还得保持平静,甚至略带了一点不耐烦的神色,“嗯嗯,是我的家乡话,就是不能提前知道,最后必杀的手段。” “哦,原来是这样,不过我还真的是很好奇,小臣,你的家乡到底是在哪里?” 而一旁盘膝而坐的温良也抬头看了过来。感受着一强一弱两个电灯泡的注视,虞姬的头上也开始冒了汗,这个问题要是解释不好,搞不好她会直接被系统抹杀。 “这个嘛……”之前有好几次,虞姬都是打着哈哈就蒙混过关了,夏侯长生不是好追问的性子,申不凡也是个妙人,自然也不会刨根问底,其余那些人和她关系一般,不会深究,可现在面前的这两位,显然今天是不好糊弄了,这可怎么办!? 正在虞姬恨不得直接抓耳挠腮之际,突然灵机一动,随即脸上换了一副有点难过的表情,“唉,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家乡在哪儿,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走啊走的,到昆仑,才算有了半个着落。” 这话说的不假,只是脸上的难过有些半真半假。 说实话,若不是今天实在是不好糊弄过去,虞姬可不想说这么些话。倒不是什么揭开伤疤,只是她实在不喜欢把这些事拿出去说,若说是一点都不在乎,那断然是谎话,可她也不会像她说的那样,没着没落的可怜。 孤独,有时候并不需要人理解。 “对了,师兄,你有没有听说过那种能洗掉脸上胎记的东西啊?” 虞姬半是有意转移话题,半是认真地拉过温良问道。 “听说过。大概是几年前吧,我奉师尊之命,去凤麟洲除恶。途中听到一间茶肆旁有吆喝声,说是内服外敷,七日便可祛疤生肌,我寻思着,兴许也能祛掉那胎记。” 温良说得十分诚恳,显然还在努力回忆途中经过的地方,可虞姬却是越听越不对,尤其是当她听见温良断断续续地回忆出了那人吆喝的是什么“疤痕立消”、“不要万两黄金,不要千两白银,只需五十两,便可得赠神药”云云,虞姬已是忍不住扶额忍笑。 听到这儿,显然姬儒风也听出来了,也是一脸无奈地看着温良,“温良啊,你觉得这人说的是真的?” 温良回答得十分诚恳,“我听他说他祖上是世代药医,若不是家道中落,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幸得恩人相助,这才祖传神药贱卖,以此算得上是偿还恩者恩情。那人说的时候热泪盈眶,嗓音嘶哑,该是不假。” 虞姬那边已是捂着肚子笑翻了天,若不是此时还要顾及些这位师兄的颜面,只怕她早已笑得房顶都掀开了去。 “小、小臣,你怎么……是我说错了话?” 这几个月中,温良和虞姬混得算是比较熟了,而在姬儒风的威逼利不诱之下,不得已,和他走上了唤虞姬“小臣”的不归路,也是让虞姬的内心颇为愤慨,但每次一见到温良磕磕巴巴地叫这名字,虞姬又觉得好笑,想听他多叫两声才好。 听见温良这么认真又带着不好意思地发问,虞姬连忙摆摆手,一边挣扎着从地上笑着爬起来,一边还要忍着笑解释,“没有没有,哈哈哈……师兄,你真是太……”话还没说完,一想起刚才温良一脸认真地回忆那人是怎么卖假药的,虞姬就又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科技发展了,可有几样东西还是没有从此消失,比如街头样子极老的娱乐城,还有一些并不怎么健康的小食品,还有的就是这些零零散散的撂地摊的、卖假药的,或者是那些跑江湖的,都和她们这些人一样,都是跑江湖讨生活的。 而这时候,这些卖假药的并不再是单纯地骗人买药,而是变成了一种复古的独特风景线,掏钱的,大多也都不是为了什么“包治百病”,而只是单纯地图个乐子。 结果,在一个修仙世界里头,还有一位修士被骗了,简直让虞姬乐不可支。 “对、对了,师兄,那你为啥没买药啊?”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虞姬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毕竟这么努力地在回忆,而且还没有被别人拆穿,就一定是当时没买,而不是买了送人了。所以虞姬简直十分好奇,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位单纯的师兄抛弃了“神药”的呢? “说来惭愧,因为当时我忘记带银子了,就……” 温良还没等说完,虞姬已经彻底笑翻了天,就连旁边的姬儒风也是彻底就抛弃了他那原本就少得可怜的形象,师徒二人就这么在温良面前笑得肆无忌惮,直把温良笑得满脸通红,可除了猜到这两位是在笑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最后,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跟温良解释完,就看见温良紧紧地抿着嘴唇,脸憋得通红,指不定是在心里怎么笑话自己呢。到了这份上,虞姬知道,不能再笑了,于是便将话题带回了正轨上。 “这才三十二强,场上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扑朔迷离了。桃木隐藏了实力,唐日明也不见得没有打算。师父,您可得罩着您徒弟点啊。” “你这鬼精鬼精的,不算计别人就算是好的了,还需要我来罩着?” “……师父,我可是您的亲徒弟啊,您以后还打不打算听故事了?” 姬儒风“嗖”地一下从怀里掏出了那根没啃完的大鸡腿,极其狂放地啃了起来,一边啃还一边口齿不清地道,“哼,我怎么可能被几个小孩子家的故事威胁……” 半刻钟后。 “神雕侠侣的故事你还没讲完呢!郭襄那小丫头到底许了个什么愿望?!那几个……” 而君子如温良也是一点惊讶也无,毕竟如果说姬儒风能抵挡住虞姬讲的故事的吸引力,这连他也是不信的,毕竟他当初可是见过某人寝食难安的样子,连一直走到哪儿啃到哪儿的鸡腿都拯救不了他了,跟别提那极其艰苦的打坐了。 不过,温良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师父一直以来都阻挡不住师叔对鸡腿的热情,这次可能终于有希望了。 而虞姬,也成功地用半部杨大侠的故事,换来了在姬儒风那儿的挂号。 铸了一把连环锁,钥匙还在她手上。 第三十章 以茶饯别 翌日,十六强战,虞姬却不在现场,而是出现在了昆山之上。 夏侯长生相邀,说是找见了一种难得的好茶,邀她与申不凡一同来赏。 虽说是茶不是酒,这一天还有习武班的十六强比试,但既是夏侯长生相邀,虞姬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若是旁人,倒或许免不了会推脱一二,可夏侯长生毕竟与旁人不同。 拿庾橼兄来说吧,一壶酒便已足够,若是一壶酒不够,那再来一坛总是够了。不必多言,亦不必解释什么,各自活得干脆利落。 对于季怀暖,虞姬则是须得解释一二,三言五语说明缘由,季怀暖自然能够理解,只是会习惯性地问一句有没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 而和王断棘则是务必要解释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半分都马虎不得,哪怕是讲一个再浅显的道理,也必须把每一根针每一根毛都讲清楚,说明白,直到他心悦诚服认同你了,他才会全无芥蒂。相反,要是你少了点耐心,或是遮遮掩掩,解释得糊里糊涂就企图蒙混过关,那你和王断棘的友谊也就走到了尽头了。 至于夏侯长生,虞姬也有些无奈。夏侯长生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可说到底,也才是个十四岁的幼苗,提前被苦难和责任催熟了而已。这原本就是一种扭曲和艰克,内心偏执自然远胜常人。如果此次相邀被虞姬回绝,无论虞姬解释了什么理由,哪怕是说破大天,舌灿莲花,夏侯长生也只会表示理解,但绝不会再有第二次开口相邀的机会了。 一个朋友的友谊,哪怕是昆仑的比试,与之相比,其实也不过是无关紧要。对于虞姬来说,孰轻孰重,自然不消再比较。 再者,这昆山之上品茶,品得自然也不仅仅是茶了,虞姬心里也猜了个大概,这次品茶恐怕是另有深意。 申不凡要回家了。 他的妻子和孩子都在家里等他回去。 对于凡人来说,几个月的离别已经太长,而对于在千吕城郊还在等着丈夫和父亲的母子俩人来说,恐怕若不是离开前已经日日安抚,此时便是要千里寻人了。 不是所有人都想成仙,就像申不凡一样,觉得做人其实就很好。 “嘿呀,俺觉得能活到两百岁就足够了。想想我两百岁的时候,若是我家小子够争气,我可是能看着我家小孙子的小孙子出生,要是他们当中能有个天赋好的,我还能听听他给我讲讲我们这外头到底长个什么样子,是不是真和书上写的似的……”申不凡摇头晃脑象征性地品了品手里的茶,砸砸嘴,也不知道有没有尝出什么难忘的味道来。 “……这个给你。”夏侯长生不愧是虞姬亲自盖章的“说话困难症十级患者”,虞姬感觉到他想说的话明明很多,最后却只说了四个字,显得颇有些不近人情。 申不凡有些犹豫,他不像虞姬那样,和夏侯长生有种默契和熟稔,虽然已经在一起吃过饭游过春,还听过故事,但在夏侯长生面前,他还是有些拘谨的。 “诶嘿,老申,长生要生气喽~” 这话对申不凡来说可是格外的管用,“嗖”地一下拿过了夏侯长生拍在桌子上的东西。 一个透明的珠子,拇指盖那么大,里头好像还凝着一片雪花。此时快到午时,阳光正好,照在这珠子上,平白地多出了一层七色的光晕来,显得美轮美奂,有种清新而又华贵的美感。 申不凡方才没敢仔细打量这珠子,此时看了,倒是看得呆了一下,这种反应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美呆了吧。 而虞姬看见这珠子的样子,倒是想起了那个世界上的一种东西,越看越像。 她小时候,见过街上屏幕的投影,那是从天上掉落的一种雨水,每一滴雨水,都像是一串串透明的珠子,和这东西倒是像得很。后来她才知道,那是火星上下的雨,每一滴雨都是一颗钻石,美得让人心颤,看着,便想要去触碰。 她长大了才知道,平日里开采出来的钻石已经不太值钱,常常成为了小孩子手中的玩物,而她挣了钱之后,弄来了好多钻石小颗粒,找来了一个白晶板,镶了进去,算是满足了自己小时候的愿望。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久,而眼前出现的这东西,让虞姬突然勾起了一点小孩子才会有的“想要”,难不成是因为身体回到了十四岁的时候? 那边的两个人自然不知道也猜不到虞姬已经把脑洞开出了天际,而夏侯长生像是终于想好了措辞,慢慢地组织语言。 “这是我的代表。” 虞姬看着申不凡一脸的纠结又不开口的样子,差点乐出来,这明显是写了一脸的“我想问我不敢”嘛。 “长生,这是夏侯家的东西?” 难得的,夏侯长生摇摇头,又说了一遍,“是我的。” 虞姬懂了,转头同申不凡解释,“这是能代表他的东西。老申,长生他嘴笨,你就凑合理解着听吧。” 申不凡嘴角有些抽搐,跟夏侯长生道了谢,也未推辞,只是心里面想,也就只有虞姬敢说夏侯长生嘴笨了,换作是旁人,只怕就要被夏侯长生一剑拍扁了吧。 他可是听说,夏侯家出来的都是身怀绝技,夏侯长生可是夏侯家的嫡系,绝技定是只多不少。 三人就在寥泬洞旁的落叶堆上面席地而坐,喝着夏侯长生带来的好茶,一边聊着过去的故事,或是旁人的,或是自己的,也聊着未来的可能。当然,大多是虞姬和申不凡在聊着,夏侯长生只是偶尔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大多时候是不说话的,但他一直在认真的听,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尊重还是因为真的感兴趣。 其实他们聊着的故事都很平凡,就像是每天过的生活一样。而申不凡说的更多的都是他的妻子和孩子,说着他们的时候,申不凡脸上似乎都放着光。看到申不凡这个样子,虞姬突然有些懂了,为什么申不凡会不求成仙逍遥。 想要平凡的生活,并不是错的。 三人就这样一直聊着,从日未上中天,到星斗满天。两个不是话痨的话痨,加上一个嘴笨的,外一壶花茶,竟然能聊这么久,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晚上回去,虞姬照例冥想了一夜。 清晨起床,抻个懒腰,虞姬刚想说这真是个好天气,结果就听见外面有人喊着她的名字,叫她出来。 等她出去看的时候,就发现自家院前已经围了不少人,中间还有一个人在绘声绘色地讲着故事,四周的人也嗡嗡嗡地跟着插话,她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可中间那人眼睛可是够尖,一眼便瞧见了出来的虞姬,瞬间指着她高喊了一声,“虞姬!你快点自首认罪吧!” 虞姬有点懵,难不成昨天去寥泬洞喝个茶还把谁喝得走火入魔了不成?不然她哪里来的罪呢? 第三十一章 偷丹 虞姬还没有弄清楚她到底犯了什么罪的时候,突然,原本还吵吵嚷嚷的众人像是被什么东西骤然扼住了喉咙一般,声音戛然而止,显得有些可笑。 虞姬回头,发现燕一帆出现在了自己身侧。 “何事在此喧哗?第一日起我便说过,昆仑所在,不得喧哗,难不成你们也要去寥泬洞待几天思过不成?” 燕一帆一出现,瞬间便把刚才那人积攒出来的一点气势压得丁点不剩,过了半晌,方才坑坑绊绊地开口,“燕、燕师兄,我等不是有意喧哗,实在是事出有因。” 那人咽了咽唾沫,随后,将事情的起因由来说了一遍,最后还不忘质问虞姬一句,“她这样的偷盗之举,根本不配在昆仑学艺。” 而虞姬面对这样的质问基本就直接过滤掉了,燕一帆的出现还是有很大用处的,起码她终于知道了这些人为什么出现在了自己的院门口嗡嗡嗡,也总算知道了自己究竟犯了什么罪。 她被人指控偷盗,有点可笑。 但事实上是,如果虞姬解释不清楚,她可能就要被逐出昆仑。没有一个门派可能会容许门下弟子偷盗,昆仑自然也不会例外。 “捉奸捉双,捉贼拿脏,你口口声声说我偷了你的东西,难不成这是你亲眼所见?” “对,我昨天晚上亲眼看到的。” “嘿,你昨天晚上亲眼看到我偷了你的东西,那你为何今日清晨才来我院中吵嚷?” “我这是怕晚上来找你对质,再被你灭口,因此苦苦等到清晨,为的就是在大家面前揭穿你,好叫你无从抵赖,免得你杀人灭口!” 嘴皮子倒是很利索。 虞姬笑笑,“你真的是昨晚亲眼看到了我偷东西?” “当然是亲眼所见。” “你是一个人住一个院子?” “你问这个干什么?难不成你还要说有人做你的内应不成?我告诉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院中可是有四个人和我一同住,都是同我关系极好的朋友,人品可没问题,做不出和你一样的事情来!”这家伙的脑子转的倒是很快,只不过身为苦主,却首先替旁人摘清楚,这本身就有问题,只不过不能成为直接的证据罢了,不过倒是让虞姬确定,这人是有意的栽赃陷害。 虞姬眯了眯眼,“哦,你和院中其他人的关系很好,那昨晚你既然亲眼所见我入你院中行窃,却不出声高喊,叫醒其他人捉贼呢?” 这算不算是挖坑自己跳?虞姬心里这般想,同时也在心中猜测,到底是谁来找自己的麻烦,为什么来找自己的麻烦?现在只有这么一个人跳出来,还无法作出判断。 “我当然也想喊人来捉贼,可我刚要喊,一想到他们或许都在冥想,我怕打扰他们,因此才没有叫喊。” “你自己的东西被偷了,应该很着急吧。” “当然!谁的东西被人偷了当然都会着急,这有什么问题吗?” “所以你是要告诉我,你昨天晚上在自己东西都被偷了还看见了贼人的情况下,这般情急之时,还能想得到同院之人修行,你可真是个为人着想的人!”虞姬这明着称赞,实则暗藏刀锋的话,饶是那人再厚的脸皮也不禁起了些变化,然而这人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 “那当然,我一直都是个为人着想的人!” 大言不惭。 “那这位为人着想的好人,你告诉我,你是何时看见我进入你的院中的?” “就在昨夜!” “什么时辰?” “谁还记得?!” “前半夜还是后半夜?” “后半夜!” 虞姬的瞳孔微缩,这人这般肯定,显然昨夜她被人跟踪了。 如果真的是她行窃,她能够出现的时间也只能在后半夜,因为前半夜她还在同长生和老申喝茶聊天,直到月上中天才回来。 这次陷害是有预谋的,甚至准备得有些充分。 “你一直说你丢了东西,你告诉我,你丢了什么东西?” 那人一脸的鄙视,“你偷的东西你还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还是那句话,捉贼拿脏!正好我也想知道知道,什么东西值得我去偷!?” 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相信虞姬是会偷东西的那种人,比如季怀暖,比如王断棘,比如脸色还有些苍白的沈惊鸿,他们不过是相信虞姬不会轻易地被人陷害,才没有站出来说话。而有些人觉得,像虞姬这样平时行事很正的人,也不像是那种偷盗的人,只不过同时也有人认为,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事也未必。 “嘿,我一看,就知道,你这样的女人,肯定不是什么资质特别高的,为了提升实力,什么手段用不出来?!” “这你都能看得出来?也真是够厉害的了。” 这就算是肯定了他说的“资质低”,那人显得更加信心满满,“你偷的东西正是能提高资质的丹药,塑灵丹!” 周围众人一片哗然,很多原本还不确定该相信谁的人瞬间便倾向到了那人的那一边,因为他们自己在心里问自己,如果得知有人有能够提升资质的丹药,怕是他们也要忍耐不住。 贪念,从来都是人心里少不了的东西,而那些原本就看虞姬的“厉害”不顺眼的人更是给虞姬偷盗找到了一个万分合情合理的理由。 她要提高实力,她要变强,对于她这种人来说,只要能提高实力,恐怕会完全的不择手段了吧,偷塑灵丹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燕一帆没有说话,任他们自己去争论,而听见这人说话的时候,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看了虞姬一眼,便不做任何表示。 他不怀疑虞姬,不是因为他相信她的人品,也不是因为他有读心术,而是因为他相信洛蜀客亲自看上的人,人品不会有差。 他信洛蜀客,那是可以让他盲目崇拜的人。 好像有着太多合情合理的证据指向了虞姬,可虞姬还是抱着胳膊站在中间,一脸的无所谓。 这点小场面,她还不放在眼里。 “你叫什么名字?” “怎么,你还想报复我不成?我告诉你,昆仑是不会放过一个贼人的,你是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虞姬轻轻勾动嘴角,“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既然你这般笃定,你还怕我报复吗?你的名字,为人着想的好人。” “哼!算你有自知之明,不过你讨好我也没什么用,我叫张不凡,我不怕你!” 虞姬挑了挑眉,嘴里念了几遍,“呵,看来名字还真是无所谓,姓什么才重要。” 虞姬再次念了几遍张不凡和申不凡的名字,愈发地觉得,姓氏对一个人是多么的重要! 第三十二章 一张利口(上) 张不凡觉得这番说辞天衣无缝,一切的一切也都和他之前设想当中一样,只有虞姬的反应,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她太镇定,一个女人,在这般情况下,依旧谈笑风生,实在是有些惊人,怪不得那人要对付她。看看周围这些人的表情,似乎若不是燕一帆还在这里,这些人就要立刻一拥而上,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虞姬进行讨伐,想想,张不凡自己就觉得好笑。 “张不凡,你想不想听听我对这件事的看法?” 面对虞姬的镇定自若,他在脑海中飞速地回想,确认自己并没有任何漏洞,这才稍稍放心,并且提防着虞姬接下来可能会有的语言陷阱,只是他没想到,虞姬竟然会问这么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实在出乎了他的意料。 “哼,女人的嘴就是厉害,难不成,到现在你还想为自己做无谓的狡辩?!” “无谓的狡辩?你倒是够会扣帽子的。我不想和你做无谓的争辩,时间不早了,我还要赶回去修炼。我只问你三个问题,不过我这人很善良,在我问问题之前,先给你个机会。如果你现在就承认了你是受人指使前来陷害我,并且说出那人的名字,我可以既往不咎,不做追究。你可要想好,一旦我开始问了,你就不会有机会了,我也不会再留情。” 虞姬说这话的时候,一改之前的漫不经心,死死地盯着张不凡的眼睛,清楚地捕捉到了其中闪过的一丝慌乱,心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果然是有人陷害,而这陷害的人就算他此刻不说,一会儿他回答问题的时候,她也一定会知道。 “哼,你不用吓唬我,我张不凡也不是被吓唬大的,孰是孰非,昆仑自有公道。我还是奉劝你,尽早向昆仑自首,或可酌情处置!” 虞姬不受他激将,也不生气,慢悠悠地开始抛出自己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你的塑灵丹,是哪里来的?” “那是我自己的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管我是哪里来的?” “那换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昆仑?” “……腊月。” “哦,比我早了一个月。”虞姬轻轻地“哦”了一声,却让张不凡有点不安,“那想必这位张师兄是和哪位长老有交情?如果有,那还请你说出来,正好也可以向这位长老证实一下。” “……没、没有。” “既然你没有与哪位长老有交情,也只比我早来了一个月,那我就奇怪了,昆仑外门比试还未结束,奖励自然也还未赐下,那这宝贝丹药是如何被你得到的呢?” 张不凡刚想说话,却被虞姬直接截下,抢先开口,“难不成你凑巧知道了昆仑的秘密,出卖给了什么邪魔外道换来的!?” “我没有!”张不凡着急地喊道,笑话,这罪名可不能乱背,容易被昆仑当做妖邪直接灭掉。 “既然这不是,那也不是,那请你自己解释明白,这丹药你是怎么得来的。若是解释不清楚来路,依我看,只怕就是替妖邪做事的报酬吧。” “你不要血口喷人!这是、这是、是别人送的!” “哦,原来是别人送的,但是我需要提醒你一下,你可是得说清楚了,这药是谁送的,不然这和妖邪送你的可并不冲突,你容易被昆仑神雷‘咔嚓’一下,烧得灰都不剩。” “是、是我同院的朋友送我的。” “呦,看来你们院还真跟你说的一样,关系好得很,连这种好东西都能送,来来来,你把那同院也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好不好?”虞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话面上好似轻松地打趣,可每一句都能让张不凡汗如雨下,逼得他一退再退。 “……我们就是关系好……” “他是谁?!”都到了这份上,哪里还容得张不凡遮掩过去?虞姬可是步步紧逼,半点含糊都不饶。 “薛、薛青龙。”半晌,眼看着糊弄不过去了,张不凡才含含混混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得,还是个我不认识的,我怎么就不相信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也要嫁祸给我呢。”虞姬一脸的不信邪的表情,随即朝着周围大喊,“薛青龙!薛青龙!!这儿有没有一个叫薛青龙的!!!” 无人答话。 “诶,奇了啊,一个送的东西都丢了的人竟然不过来看看热闹,不关心关心自己这人情送没送出去,真是奇人一个啊!这人,我今儿还真想见识见识了。”虞姬还就不信找自己麻烦的真是这个叫什么薛青龙的,于是转头,“燕师兄,此事可大可小,小可关乎昆仑外门安定,大可关乎昆仑声誉,实在是马虎不得,还请燕师兄做主……” “不必麻烦了。” 虞姬一愣,张不凡却是大喜过望,心道难道他的手已经伸向了燕一帆了吗? 还没等他接着高兴,只听见燕一帆说道,“执法堂的人来了。” 随后,众人等了没一会儿,就看见远处过来几人,前一秒那几人还在一里开外,下一秒那几人已经来到了人群围堵处,众人纷纷让开道路。 虞姬一看,为首的这一位还是个熟人,正是严语正。 昆仑真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和严语正接触的不多,但是虞姬绝对清楚,这人死板得不行,一口一个规矩,可把他放在执法堂,要是执法堂有个什么年度标兵流动红旗什么的,那肯定是他的没跑。 “何事禀告执法堂?”严语正开口问道,可他一开口,众人便觉得自己身边犹如冷锋过境,铺天盖地的寒流袭来,冻得众人不自觉打了好几个哆嗦。 燕一帆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会儿,便看到严语正偏头同身后那人道,“刘师弟,你且去将那薛青龙找来。” 那人点头,瞬间消失在了众人眼前,只是隐约一里开外出现了一个黑点。 交代完这件事,严语正看向了虞姬,眼神冷淡,一点都不像是认识的样子。 虞姬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显然已经熟悉了这位的脾气,愈发地佩服起了昆仑的人尽其才。严语正如果不去执法堂,那才真叫一个浪费,只是不知道是谁把执法堂的人叫来的,是对方打算坑自己却反被坑?还是燕一帆用了什么本事?要是燕一帆会什么千里传音术之类的,那可得学到手,这可是用处多多。 虞姬还在这里浮想联翩,那边去的那位“刘师弟”已经带了一个人出现在了远方,想必便是那个大方的“薛青龙”。 那人一来,虞姬便立马上前握住了他的手,“久仰久仰,这位薛师兄,听说你的塑灵丹很多啊,能不能也给我几个尝尝鲜啊,我还没吃过呢。” 张不凡心脏骤停,汗如雨下。 第三十三章 一波二折 “什么?”薛青龙原本还在看那些强人比试,结果直接被执法堂的人拎了过来,气都还没等喘匀,瞬间被虞姬的这连珠炮似的话砸得晕晕乎乎的。她方才说什么?他有塑灵丹?还几颗?多余到可以给人?这家伙是在说什么胡话?! 虞姬放慢语速,但却每个字都咬得很用力地再次重复了一遍,并且有意识地挡在薛青龙和张不凡之间,免得他们再暗送个秋波。若是在她面前,还能让这两位互相传递了消息,她这颗脑袋,基本就可以直接砍掉当球踢了。 “什么塑灵丹?你认错人了吧,我怎么可能有那种宝贝?我……”薛青龙的声音越来越低,后面的已经模糊不清了,但是站在近处的虞姬和耳力甚好的众人还是能听得清楚,他说的是,“我连十六强都没进去。” 虞姬似笑非笑地看了张不凡一眼,这一眼便把他看得汗如雨下,还未等他想好说辞,便听见虞姬转头又问道,“薛师兄,不知道你和同院的几位关系如何啊?” 薛青龙被问得一愣,“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话音刚落,便听见严语正冷冷地开口,“回答问题。” 薛青龙瞬间打了个寒颤,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同这几人关系倒了个一干二净。 “我同院有四个人,其中一个是我同乡,名叫郑秋桐,关系自是极好。其余三人乃是唐日明,张不凡和卢丹,这三人同我二人关系很是一般,不过……”薛青龙看了严语正一眼,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不过他们三人关系却是极好,只是终日同行,我也不知道他们都做些什么,不过还是能看出,三人以唐日明为首。这位执法堂的师兄,我也只知道这些了。” “呦,原来还是老熟人啊。唐日明啊唐日明,可真有你的,连栽赃嫁祸的本事都用出来了,啧。”一听薛青龙这么一说,虞姬哪还有不明白的?很明显,张不凡是被唐日明指使着来嫁祸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的,完全不作第二人想。 不过这时候若是没有证据,却会让执法堂的人认为她是在诬告,甚至还有报私怨的嫌疑,她自然是不会做这般蠢事的,而且眼前品相这么好的一条小鱼自己送上门来,不吃才是傻子吧。 “薛师兄,你刚才说的话可是负责人说的?我可是要提醒你,在执法堂的诸位面前胡乱说话,可是要被执法堂记挂的。” 事已至此,饶是薛青龙已察觉自己好像隐隐失口,却已是容不得薛青龙再改口,只得道,“我说的话句句属实。” 虞姬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转头,“这位为人着想的好人,你来告诉我,咱们昆仑隐藏的妖族到底是哪个啊?” 张不凡其实早就慌了,可他现在可算得上是骑虎难下,开口不是,不开口也不是,说实话难,可说假话也不容易啊!原以为虞姬只是被这些新一届的胆小鬼吹嘘得多么多么厉害,可现在看来,根本就远比传闻中厉害了太多了,他可怎么办才好! 结果一听见虞姬突然这一问,登时就慌了个煮熟的鸭子,只剩下嘴硬了。 只见这位“为人着想的好人”嘴唇那叫一个哆哆嗦嗦,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看都不敢看虞姬一眼,更甭提站在一旁气场全开的严语正了。 这时候,薛青龙才彻底看轻了虞姬身后的那人,正是自己的同院,张不凡。再一看他那样子,明摆着是被吓得不轻。 薛青龙虽然没能够上16强的步子,可脑子也不是坏的,一看这架势,哪里还能不明白,分明是这张不凡犯了事,开罪了执法堂,而且现在基本是尘埃落定了。于是原本还在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的薛青龙瞬间心下大定,只想着方才若是再和这人彻底撇清关系才好。 “方才这位好人不是还在信誓旦旦地指控我犯了偷盗罪吗?现在你来告诉我,在执法堂面前说谎,是个什么罪吧。”虞姬现在可是不留余力地恐吓着这个七魄去了三魄的家伙,为的,便是让他为了脱罪,将唐日明给招出来,但是显然,虞姬还是低估了他们之间的牵扯。 张不凡勉强咽了几口唾沫,头上的冷汗擦了几回,却是怎么也擦不干净,“虞姬,我知道了,你定是和这个薛青龙勾结起来害我!我好恨啊,我怎么就信了你薛青龙了呢!亏我还顾着同屋之谊,没有把你偷摘仙草的事情说出来,没想到你竟然为了灭口,伙同这个小娘皮一起陷害我,你好毒啊!” 虞姬挑了挑眉,心说这人也是个人才,明明被逼到了这般地步,却是突然反咬一口,看似被逼到绝境,可未必就不是装出来的。 若是照张不凡说的,便是薛青龙为了怕他把他偷盗仙草一事告发,决定先下手为强,给了他塑灵丹,却又让虞姬去偷,在他来找虞姬对峙之时,薛青龙再做假证,为的,就是给张不凡扣上一个诬告的罪名。 张不凡这话一经喊出,周围原本有些明白了的众人顿时再次糊涂了起来,一片云里雾里,谁也摸不清楚,到底张不凡说的是不是真的。 而一听见张不凡这话,薛青龙的反应也是格外的大,大声高喊,“你胡说!你不要污蔑我!”薛青龙吼得自己面颊胀红,显然情绪颇为激动。 此时,严语正气势一出,“安静!” 顿时,场中再次消停了下来,变得落针可闻,气氛瞬间变得严肃冷静了下来。 “张不凡,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薛青龙偷盗仙草?”开口问讯的自然只能是严语正,而虞姬此时心里想的是,果然唐日明那个家伙没有动他是有原因的,有个半大不大的把柄在自己手里,威胁不了他干掉脑袋的大事,但是想在关键时刻起到作用,却也是绰绰有余了。 “回禀师兄,我也是无意中看到的。” 薛青龙脸色缓和许多,却在张不凡的下一句话中变得雪白一片,显然知道了自己恐怕无法翻身了的事实。 “但是那一日之后,有守卫药圃的小童拿着一块蓝色明珠来找过我,出于同院之谊,我奉劝过薛青龙不要再行此苟且之事后,对那小童说了假话,而只要找到那个小童前来对峙,一问便知,那东西,正是薛青龙蓝色缎面靴前镶着的明珠,只怕是做事的时候,不小心遗落在了药圃中吧。” 显然,薛青龙已是无力再辩,只得被带走到执法堂,再行发落。 和虞姬合谋之事,薛青龙也自然是没有认下的。毕竟偷盗一根仙草不过是思过劳作便罢了,可若是摊上了合谋诬陷同门一事,那他可是一百个头都不够昆仑砍的,因此直接矢口否认,绝不承认自己有这种行为。 因为没有实际证据,这一条,并不构成实际罪名,也是让薛青龙微微松了一口气。而张不凡显然也并没有觉得失望,因为他舍弃了薛青龙这个棋子的目的是为了保全自己,而不是为了把虞姬也拉下水,让虞姬认罪,他知道,这并不可能。 而此时严语正道,“昆仑有律,有罪责在身者之证言,不足取。虞姬,你可还有其他办法,证己清白?” 第三十四章 一波三折 听着严语正这话,虞姬抬头,看向了原本伛偻在那儿现在却昂首挺胸的张不凡,笑了,一点都没有功亏一篑之颓丧,“说好的三个问题,现在才回答了一个,不是吗?” 张不凡心中登时警钟轰鸣,冷汗二度打湿重衫。天知道,若是再给他一个机会,他就算是要上寥泬洞里思过,也绝不想再过来面对这个女人!她哪里像唐日明说的那样,只是个长得还不错的女人,这分明是一把悬在头上一个不留神就要把人劈成两半的大刀,直教人心惊胆寒,连个说“是”字的勇气都是一点也无。 对上了虞姬,才知道她的可怕。 虞姬自是不管他心里想了什么南北东西,直接扔了下一个问题砸过去。 “第二个问题,我心里一直有个疑惑,可是迟迟没人可以给我解答。今日正好执法堂的师兄也在,我便问上一问。除了张不凡指控我的偷盗之外,整个大院可还有旁的入室偷盗案?” 张不凡一愣,这话竟然不是问他的,而是问严语正的,张不凡心里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也萌生了退意。 他不想做炮灰。 严语正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不曾有过。” 虞姬作恍然大悟状,“这是为什么呢?我可不相信是人类的贪念泯灭了,可若是照你所说,我又的的确确地得手了。来,这位乐于助人的张好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在那一晚就能得手呢?为什么别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就可以做到呢?” “你不用狡辩,只有你一个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我们其他师兄弟品行纯良端正,自是不会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张不凡言辞凿凿,若真是辩论大赛,只怕虞姬也要为他对于人类道德素质的赞扬和设想而拍手称赞。 “严师兄以为呢?” 严语正过了一会儿才道,“院首有尔等师兄坐镇,宵小自然不敢放肆。” 虞姬在心里给严语正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她盖章的死板主义者,说话果然不遮掩,全是大实话。 张不凡脸色一僵。 “张大好人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我、我自是不及严师兄的智慧,没有想到这一层也是情有可原。” “哦,那张大好人在东西被偷了之后,竟然连去院首找师兄帮助和申诉都没有?这实在是太离谱了吧,这样的解释,我可是不承认的。” “……哼,我天生独立,不求人,只靠自己,一时没想到找师兄求助,这又怎么了?!”张不凡已是辩得艰难,这理由,连严语正听了都有些皱眉,实在牵强,只不过也并不能够算是实锤。 “哦,这个解释我觉得也只有像您这样的人才能说得出口,不过我就这点好,宽容!这么离谱的话,我也勉强能信,但是就是不知道,为何我深夜行窃,师兄却连半点动静也无,我若是当真行窃,只怕登时便会被师兄制服在原地吧,不知道张大好人还有什么高见?”虞姬不急不忙地跟张不凡打着太极,一脸的慢吞吞不着急,倒是把周围的不少人都看乏了。 虞姬对他们的评价就是,爱管闲事,定力不够。 “当日院首的袁师兄照例去参加月会,这才被你逮到了可乘之机,入室行窃!”张不凡也被虞姬之前东一句西一句似乎不着边际的话绕得放松了警惕,得意洋洋地这般说道。 严语正神色一凛,一直关注着他的张不凡顿时心叫不好,可木已成舟,话已经说出口,便是覆水难收了。 虞姬一笑,便不再说话,此时应当是执法堂出场的时候了。 有的时候,不说不行,有的时候,说多不行。 “你怎会知晓袁云方何时去参加月会?”严语正眼睛里可是不容沙子,他可以放任虞姬和张不凡对峙,可以在知道张不凡有猫腻的情况下因为薛青龙触犯昆仑法条而不去深究,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对张不凡的行为有心包庇,没有人可以在执法堂面前说谎。 “严、严师兄,我也是事后去找袁师兄的时候才知道的。”张不凡心跳都乱了,呼吸也变得粗重,在严语正的注视下说谎,他觉得好像被一头狮子注视,稍有不慎就会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寒师弟,去请袁师弟过来。” 严语正身后一人应声而去,不过盏茶时间,便已回来。 多出的这个面色赤红的青年,想必就是张不凡口中的院首,袁云方,就像虞姬的院首燕一帆一样。 “严师兄,好久不见。” 严语正面色缓和了许多,“师弟。” 随即,袁云方看向了那边已经几乎抖成了筛子的张不凡,“你何时来找过我?” “……今日、今日丑时左右吧……” 袁云方不再看他,“严师兄,今早并未有人来找过我,我院中设有法阵,来之前我早已检查过。”言外之意是,张不凡在说谎。 严语正点点头,随即目光如刀,看向了张不凡,“你还有何话讲?” 严语正气势相压,瞬间,张不凡便跪倒在地,带了哭腔,“师兄,师兄!今早我当真去找过你,您一定要替我做主啊!”一边哭诉,一边蹭到了袁云方脚下,抱着袁云方连声哀嚎。 自从严语正开口后,虞姬便尽职尽责地做了一个看客,而看到这一幕,虞姬心想,想必这位袁云方袁师兄平日里待人一定极为和气,不然张不凡也不敢这般举止。想想,若是换做是燕一帆在此,恐怕全院的人都没有一个人敢去抱燕一帆的大腿。 虞姬这般想着,还偷眼去瞧了瞧一旁燕一帆的表情,好嘛,一脸的严肃,一点都看不出在千吕之时的中二。 而此时张不凡心中还有五成的胜算,因为照他的经验,袁云方一直以来都心软得很,定是受不了他如此恳求,一旦袁云方肯做个和事佬,这件事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此时,张不凡已经不再奢望还能打倒虞姬,他只求自保。 果然,袁云方面上带了些犹豫,可还未待他说话,虞姬突然开口。 “严师兄,敢问在执法堂,入室行窃该当何罪?” 严语正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是说出的话却是让人不寒而栗,“轻者百年劳作,重者废灵根,赶出昆仑。” 虞姬装出一脸后怕的样子,极其逼真,轻轻扯了扯袁云方的衣袖,“这位师兄,若不是今日有执法堂替我做主,我便要被判入室行窃之罪,百年劳作尚在其次,若是清白不保,只怕就无颜再活在世上了。”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一脸的泫然若泣,演技一流。 袁云方抿了抿唇,看了看一旁拽着他衣袖可怜兮兮的虞姬,又看向了地上还抱着他大腿的张不凡,最后终于向严语正开口道,“执法堂前,不说假话,今日他的确不曾找过我,我也不曾告知他月会一事。” 严语正点点头,一摆袍袖,“昆仑有法,执法必公。今日张不凡刻意诬告昆仑门下弟子,已触犯昆仑法规,押送执法堂,须服执法堂判决。”随后转头看向虞姬,“你的第三个问题还问吗?” 虞姬笑了,这位严师兄跟她倒是十分默契,“说好的三个问题,现才问了两个,自当是作数的。” “问。”言简意赅,张不凡听了又是一哆嗦。 “谢过严师兄。”虞姬朝着严语正行了一礼,随后看向了张不凡,“第三个问题,你若是好好回答,或许可以从轻处置,你也总得替自己想想吧,昆仑的罪,你扛不起的。” 张不凡低着头,没有看虞姬,只是背影依旧在不停地颤抖,任谁都看得出,他怕。 虞姬的声音不高不低,“我之前问你的第一个问题,被你避了过去,现在这第三个问题依旧是,你的塑灵丹究竟是哪里来的?” “……其实我没有塑灵丹。” 虞姬笑了,伸出手来,手中赫然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瓶子,“对,你没有塑灵丹,因为刚刚被我从你身上拿走了,现在,告诉我,塑灵丹是怎么来的。” 第三十五章 炼气三层 最后,张不凡依旧没有说出,他的塑灵丹是从何处得来的,这让虞姬觉得有些不舒服。 唐日明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厉害。 张不凡竟然宁愿被逐下昆仑,都不肯说出他的名字,真不知道张不凡到底有什么把柄握在唐日明的手里,竟然比被逐出昆仑更加严重。 这样的人,已经超出了生活调味剂的范畴,变成了一个真正应该放在战略位置去对待的敌人。 不敢放松。 不过意料之外的是,这件事让虞姬的院子变得清静而又热闹了起来,有点出乎意料,不过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很多人选择避开虞姬,希望自己不要和这个人碰见,怕被算计,也有些聪明人看了出来,虞姬似乎得罪了一个不小的势力,毕竟当日目击了全场的人并不在少数,不用多么费脑子就能推断出来,虞姬和唐日明的矛盾只怕是升级了。 但是也有人选择靠过来。有的是自认虞姬配得上和他们党同,有的是认为虞姬有能力争这一代的新人王,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此时来求一个庇护。 对这些人,虞姬从来都是来者不拒,不管对方怀着怎样的目的,哪怕是过来打探虚实,她也不会将对方拒之门外。 有时候认识些陌生人,会是藏在暗中的力量和帮助。 因此,虞姬原来只有零星几人光顾的小院时不时地变得热闹了起来,但是当院门紧闭的时候,众人也都知晓,虞姬大概在修炼,算是闭门不见客的意思,一般在这个时候,院子都会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安静。 很多人有话要说的时候,都会或刻意,或下意识地避开了虞姬所在的院子。 如果不是在半明半暗中还有一个唐日明在窥伺的话,虞姬觉得,现在的生活算得上惬意。 至于压力和危机,从来都压不垮她,没什么是她扛不住的,她自己是这么觉得,而认识她的人也是这般以为。 而原来的那些朋友,和虞姬的相处似是和从前无甚变化,但有些东西又好像微妙地发生了改变。 这几日,虞姬隐隐有了即将突破的迹象,本想一鼓作气,但苦修似乎用处不大,于是便去看了习武的比试,而这一日,习武的比试已经到了四强战。 燕歌,唐日明,夜游和萧何在,至于之前和沈惊鸿比试的杨舜,却是止步八强,足见竞争激烈。 巧的是,这四个人,虞姬认识三位。 唐日明是她的敌人,夜游是她的酒友,相交不深,为人随性迷醉至极,好像对除了酒以外的事提不起一丝兴致,一点都不像是个能进杀入四强的高手。而萧何在把杨世宽一剑拍下了台,敌人的敌人自然算是朋友,至于燕歌,虞姬也听说过他的名字,只不过刚好完美地避过了他的每一场比试,故而无缘得见。 其实虞姬一直想要看习武比试也是有另一层原因在,比如听听他们说话的声音。 虽然有大雾阻挡,她又神游天外,但是她知道,那一日她在树上进入那种伪*天人合一境界的时候,听见的对话绝非是她梦里梦到的,而是真的。而前几日她之所以公然说看见了唐日明在那场大雾里,其实也不过是为了祸水东引罢了。 偷偷摸摸地弄出一场大雾来,显然是不想让人听到,而其中一人的声音她确定之前听到过,而在到昆仑之前,她去过的地方也就只有千吕城了,因此她猜测,那人大概是和她一批来昆仑的人,也正因为此,她才想要确认,人是不是真的就在这里。 但是看着这些人的脸,并没有她曾经见到过的对象,这让虞姬的心不免沉了沉,当可能的敌人隐藏在暗处的时候,不把他们找出来,自然不够让人心安。但敌人却恰恰躲在暗处,她又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所以,她借着唐日明,将事情挑明,就是为了试探那些人是否有动作,哪怕对方知晓了其实知情者是她,最起码,她也能知晓对方究竟是何身份,借此取得先机。 而养神那边,她也托火凌帮着打探,想要找些蛛丝马迹出来,但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隐藏得很深。 就像是潜伏在草丛中的蛇,藏得越深,扑出来的时候才更加的一击致命。 正当虞姬还有些出神之时,突然,弋刀台法阵轻启,附近的灵气一片激荡,虞姬只觉得原本就在体内充满所有细胞的灵力差点涌了出来,刺激得虞姬有些颤栗。直到法阵彻底尘埃落定,虞姬才有时间去平复在血脉中激荡着的灵力。 而当体内的灵力趋于平复之时,虞姬觉得有些奇怪,仔细地感受了之后这才发现,原本填充在细胞里的灵力竟然分出了一丝,徘徊在五脏六腑中间,慢慢地游荡,好像在滋养着内腑。 这一感受不禁让虞姬有些大喜过望之感。因为这说明就在这平平无奇间,只是被弋刀台的法阵牵引刺激了一下,她就突破了。 炼气三层。 实力依旧很低微,但速度却比她想象之中快了很多,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修炼速度在昆仑到底算快还是算慢。 虽然比试得了第一名,但是虞姬知道,这天下间其实强者多得很,她一定不可能是最快的那个。 就像她曾经听洛蜀客说起过,摇光峰的祁白,算得上是百岁以内这一代的领军人物,入昆仑不过一年,就已突破筑基七层,平均下来,竟然每个月都突破一层有余,这样的速度,无论如何都叫人有些望尘莫及。 而这祁白也不过是昆仑百岁之内的领军人物,若是算上这么多年、这么多宗门中的天才来,那恐怕虞姬这修炼速度就得被比到海里去。 不过按照虞姬的计划,等习武和养神的比试结束后,她便要去闯一闯,就像她和王断棘说的一样。 天下这么大,奇遇总是少不了的,她就不信,她还能一个也找不到? 她的天赋算不上奇绝,但是她从来都相信自己。 第三十六章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上) 没有什么特别的介绍,场上四人依旧分立弋刀台东西两侧,有趣的是,四人手中兵刃各不相同。 弋刀台东,站的是萧何在和唐日明,其中,萧何在背后一柄造型有些夸张的阔剑,若是从正面看来,只怕尚且不能全然遮住。而七八步开外的唐日明,相比之下,则是中规中矩一柄制式长剑,与寻常弟子所持长剑并无甚异,但虞姬总觉得唐日明这个人,不会这样简单。 而弋刀台西,则是站着摇摇欲坠的夜游,和同样胡子拉碴却神采奕奕的燕歌。夜游手臂上挽着一张铁木反曲弓,人看着似是睡眼朦胧,可这张弓却是稳稳地横在手臂上,不动分毫,背后则是背着满满一壶翎羽箭,粗数过去,该是二十支的制式,算不上多,但这种远距离武器在比试中,原本射出的机会就很少,若是一旦被对方近身,只怕很快就要丧失战斗力,因此,就算夜游带了一百支箭,恐怕也没有机会能射出去。 而最后一位让虞姬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燕歌,则是倒拖一杆五钩神飞亮银枪,枪上上三下二五只钩爪微微泛着银芒,枪长丈二,只看枪头锋锐扁角,便似是自有一番锐不可当。 一早便听说过,燕歌善用一杆亮银枪,而今日近场一观,虞姬心中自是又生出些别的想法来。 俗话说,三年练刀,十年练剑,百年练枪,莫说是新世纪的今天,就算是一百年前、一千年前,能练就一杆长枪的人,少说也得是万里挑一,放在今天,更是难寻。可眼前就见着这么一位,看着架势,定然不是新手,恐怕今天能开开眼界了。 话说回来,这也算得上是昆仑一大特色了。初入外门,便可以随意挑选兵刃,哪怕是再冷门的兵刃,昆仑也绝不会多说什么,总会尽心去教,任由弟子自由发展,为人所称道。 且说此时场上某一长老,观察场中四人并无异样后,手上袖珍金钟一声嗡鸣,权当作是比试开始的信号了。 而下一秒,原本睡眼朦胧的夜游第一个动了! “啪啪啪!”手上弓开日月,箭挽流星,瞬间朝着燕歌便是连发三箭,急急后退,张弓搭箭宛如行云流水,而箭上力道,虽未身临,但指上发力,箭箭破空,仿若瞬移腾挪一般直至燕歌面门!三箭,封住燕歌闪避所有退路。 不能避,只能接。 不晓得此时场下多少人为燕歌捏了一把冷汗,再看燕歌本是倒拖长枪,此箭一出,登时舞枪横扫,硬接下左侧之箭,一个旋身,擎枪赶向夜游,势若奔雷! 只此一个照面,两人便已完成第一轮试探,称过了对方究竟有多少斤两。 虞姬一眼不错地盯着场内动静,一见燕歌如此动作,她便已然知晓,此人定然极为自负。 夜游每箭已是极快,而燕歌偏生急速逼近夜游,两相加速,再一接箭,反应当须极快,难度更是难上加难。可偏偏,燕歌此举,确是应对远程弓箭的最佳做法,不守反攻,近身为战,才有可能营造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 不过两个呼吸不到,二人便你来我往,走过九支箭,箭箭迥异,招招不同,一箭快似一箭。 二人此时已是仅搁四步远,如此之近,每箭更急,更是难接,饶是燕歌已将这一杆枪舞得几生银花,脚下翻飞腾挪如赶流星,却也是划破了手臂肩膀,血染衣袍。 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时候二人已临生死决! 距离之近,燕歌早已无法全胜,一箭险似一箭。 距离之近,夜游背后壶中已然见底,更遑论若不能在这最后的一个呼吸中取胜,便要和燕歌贴身近战,那便是九死一生。 这最后的时机,二人已然拼尽全力。 手上加劲,拧弦翻拉,一箭逼身,两箭刺目,三箭连追,四箭封路,将燕歌脸上带出一痕血来,染得面目狰狞,平添三分凶狠。 此时自是顾不得这些,因此两人只余两步有余,夜游手上发出最后一箭!!! “嗖——” 箭势太快,根本无暇躲避,枪长难及,只得一钩将来箭带偏,自左肩贯穿而出,身后带出一道鲜血长痕。 终于近身。 此时夜游已是壶中无箭。 旁人眼中,燕歌决然已是势在必得,胜利在望。 一枪砸地,当头劈下,夜游已是避不可及,然却手中擎弓翻覆,反曲弓弓尾倒弧自臂上一转,连带着燕歌枪上银钩,锁在了一处,兵刃几欲拧动,最后却是动弹不得。 近身第一回合,夜游毫发无伤,燕歌寸功未立,二人兵刃僵持一处。 竟是谁都未曾讨得好来。 场中惊心动魄,场外鸦雀无声,原本吵嚷的众人此时却是瞠目结舌、冷汗直流。 从未见过此等险局,连至精彩之处也无暇顾及喝彩,只觉脚下生寒。 佼佼弓手,腰间手臂,腕上指间力道自是不俗,而似古将军无敌者,枪上下压力道更是难以相抗。 若论持久发力,夜游较之燕歌自是不敌,可此前燕歌左肩已是皮肉外翻,白骨隐现,此时二人相持,伤处更是渐次绽裂崩开,衣衫尽染,一眼望去,便是入目的惨烈,胆小些的甚至不敢再看,几位少女更是花容失色,掩唇低呼,言语声色难描其万一。 虞姬紧握双拳,死死地盯着台上二人,毫无意识地咬紧了牙关,仿佛置身于场上,其中一人就是她自己一般。 夜游此时也并非轻松,不过是拼着一口气不散罢了,左手拇指,右手掌心皆已割破,鲜血倒流,自手臂蜿蜒而下,整片衣袖都透了红,左手尤为严重。弓弦狠狠勒入皮肉,鲜血淋漓,靠着指骨强撑方才抵住,只是指骨已是寸寸欲裂,难熬的剧痛持续地刺激着夜游的神经。 撑住。 夜游坚持着,或者说煎熬着,而燕歌也在苦苦熬忍,不顾伤处火辣痛极,硬是加力,长枪寸寸下压。 “轰!” 夜游终是倒在了地上,整个人轰然倒塌,昏迷不醒。 战至力竭,不过只为了无愧于心。 第三十七章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下) 弋刀台西这一场已经结束,而弋刀台东的那二位却是迟迟没有动手,和台下的看客们一样,均是望着弋刀台西这一面,凝神观战。 直到这一场结束,西边台上二人离场,东边的萧何在和唐日明方才竖剑作礼。 金钟已经鸣过,萧何在没有多说什么,那边唐日明却是脸上一直挂着微笑,看着有些翩翩君子的样子,自报家门。 “唐日明,请萧兄一战。” “好。”萧何在答得干脆利落,将这柄看似极为夸张的阔剑横在身前,右手于剑柄处反握,置于左前,左手则是抚在剑身之后,双脚微分,身形微曲,颇有几分渊渟岳峙之感。 相比之下,唐日明那边就显得简单了许多,是虞姬看过的三才剑法起手式,但当他做出这个起手式的时候,整个人忽然有了一种似是要融入天地的和谐。 而此时,唐日明却是微微皱了皱眉,周身无形的气场乱了乱。 就在此时,萧何在出手了。 萧何在左手一个发力,拍在身前阔剑剑身,整个身体顺势一个拧转,旋身扑向了唐日明,夹杂着似有雷霆万钧之力。 这一式让虞姬看了有点熟悉,下一秒方才想起,这一式正是季怀暖给她演示过的,昆仑入门剑法中的第三式,只不过竟然被萧何在改得如此面目全非而又恰到好处,配上天生神力和手上这柄阔剑,简直就是绝配。 一见萧何在整个人随着剑势,飞身过来,阔剑更是已经横切至身前,若是挡不住、避不过,整个人怕是会被萧何在这一剑直接横切为两段。 唐日明脚尖一个轻点,飞身而退,阔剑擦过鼻尖,虽然并未接触,但已使得唐日明出了一身冷汗。 萧何在也对于唐日明的反应和实力有了重新的估计。 别看这一剑看似简单,但实则是他揣摩了许久才确定的招式,本想快速解决战斗,来一个开门红,可谁能想到,除了将唐日明逼得后退两米以外,竟是寸功未建,这让萧何在彻底将唐日明放在了一个更高的位置上。 萧何在天生神力,每一剑皆是势大力沉,未及赶至面门,便教人生出了望风而逃的冲动。 不站在萧何在的面前,没有见过萧何在抡剑的人,永远不会知道,这种威压是多么可怖,几乎使人无心对战,甚至生不起与之抗衡的勇气。 而萧何在一招连着一招,而且教人根本摸不清他出剑的套路。 入门剑法第三式之后转接四象剑法第一式,一招自下而上倒拔天的招式被他改成了斜挑倒刺,后面本是该接进步猛攻,可他却偏偏旋身加力侧削,而且几乎每一招都是他改过的,根本无从推断下一招会变成什么样子。 唐日明的剑虞姬见过,基本贯彻了剑走偏锋的概念,剑路很偏,也很险,可在萧何在大开大阖的剑势面前,却根本连抵抗也不能够,更遑论形成有效的反击? 比起之前燕歌和夜游的那一场精彩万分,这一场,却是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一面倒的局面。 然而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在这一场之前,萧何在的对手从来没有在他手下走过三招,可现在,已经走过了十二招,唐日明也不过是躲得越来越险,衣服上破了几个口子罢了,并未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而他虽称不上气力不济,但再有几招,便是一整套招式走过,恐怕招式重复,便会令唐日明找到突破口,到那时,他未必还能占据上风。 得想想办法才行。 二人都不只是手上脚下在动,脑子更是转得飞快,都想破局而出,却都僵持在了如今的这个局面。 很多在台下的人也看出不对了,萧何在的剑质量似乎在下降,和唐日明擦肩而过的距离似乎开始扩大,这不免让胜负再次变得悬念丛生。 静止。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台上的两人都停了下来,身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止。 没有人想过,这两个人第一轮结束后的方式竟然会是这样,不是萧何在一招强似一招的步步紧逼,也不是唐日明终于找到了方法的绝地反击,而是两个人似乎重新回到了一开始时的那样,相隔对峙。 突然,其中一个人动了。 是唐日明。 这一剑,直刺向萧何在面门,极尽狠辣,仿佛方才所积攒的怒气都凝聚在了这一剑里,前所未有的快。 原本此时萧何在的剑还是横在身前,而此刻,却是矮身避开这一剑,倒提阔剑,欲以剑柄为兵,撞向来人。 以萧何在的力道,若这一下真的实打实地撞在了唐日明的身上,不作他想,唐日明必定会直接丧失行动能力。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唐日明突然眸中寒光一闪,狠辣之色让萧何在心中警铃大作。 “嗖——” 原本避开了的剑刃突然割向了萧何在的脑袋! “子母剑!”有人已经叫出了唐日明这剑的名字,而虞姬也终于明白,之前一直都觉得唐日明不会这么毫无准备的拿一柄普通剑的怀疑究竟是什么了,原来唐日明竟然带了一柄子母剑,故意做成普通长剑的样子,不过是为了掩饰,寻找致命一击罢了。 萧何在眼看着从这柄长剑的剑柄处有一柄短剑倒射而出,距离之近,速度之快,根本避无可避。 萧何在突然想起了曾经在山中遇到的那头银狼,张着血盆大口,森森白牙扑向了他的脖颈,眼看着下一秒就要血光迸溅,身死当场,萧何在突然左肘一横,“噗——”左肘被这一剑扎了个对穿,头部却因为有这短暂的缓冲,成功地避开了要害。 左眉弓上多了一道深深的血槽,血污流进了左眼,萧何在却是眼睛都未眨一下,死死地盯着唐日明,一剑抡了过去,再无半点余地。 “我认输!”随着唐日明的这一声高喊,萧何在这一剑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握住,半点都动弹不得。 唐日明大口地喘息,朝着萧何在友好地笑笑,同时眼中闪过了一丝狡猾。 不过是比试罢了,他当然犯不着拿命去拼,这几日可是好时候,他可不想浪费在养伤养病上,他可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再说,他的天赋,可不是在这种比武斗狠上,他可是蓝灵根的天才,只要等他开始修炼,他必然能够一日千里,将这些人狠狠地甩在身后。 虞姬一见唐日明认输,心中却没有痛快的意思。 夜游左手伤得严重,明日恐怕也无法将养过来,而昆仑也只是负责简单的治疗,还是需要时间去养,所以明日无法搭弓射箭,唐日明就算是白捡了一个第三名,奖品只怕并不单薄吧。 “胜负已定,明日卯时,习武决战。” 第三十八章 裂痕 某院中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咱们判断失误了?” 唐日明摇摇头,“我也很纳闷,听我徐长老讲,昆仑非常看重弟子对天地规则的领悟,按理说今日我在弋刀台上的那一番动作,应该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人找上门来呢,莫不是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 “你之前不是说,上次这种天人合一的情况一出现,武都不比了,人直接就被上面的人接走了吗?怎么到你这儿,就不是这样了,该不会,你这不是天人合一吧。? ”这个左眼乌青了一大片的人,正是唐日明三个朋友之一的万俟丹。 “胡说!是徐长老亲自帮我看过的,怎么会有错?其实,如果真的只是出了差错倒还好,怕的是,昆仑注意到了塑灵丹的事,这才是让我放心不下的。” “那咱们该怎么办?”一听唐日明如此说,万俟丹显然有些着急,心里暗忖,此时不知道唐日明说的是真是假,万一要是真的,也不知道现在和他划清界限还来不来得及。 唐日明何等精明,一瞧万俟丹这般神色,心里便全都明白了,一边暗骂竖子不足与谋,一边还要在表面上装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 “放心,此事不难想。你想想看,昆仑是何等庞然大物,哪里有心思来管外门弟子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再者说,如果昆仑真的知晓此事,哪里还能等到今天?恐怕你我早就被逐出昆仑了。”唐日明故意如此说,为的便是要让万俟丹明白,他们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他要是完了,谁也跑不了。 万俟丹这般一听,赞道,“有理有理。”心里不由得安定了几分,但却又无法当做什么都没有生过一样,总觉得好像有一股庞大的阴影笼罩在心头,让他不免觉得心里有些慌。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我这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要不然,你再去探探徐长老的意思?”半躺在一旁的王世宽说得有气无力,被萧何在一剑拍断的肋骨还没有完全好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唐日明的话还是伤处难受,脸色很不好看。 “对对对,你就听老王的话吧,咱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吧,万一……”万俟丹一直都没有什么耐性,一听见王世宽这话,立刻跳将起来,一阵吵吵嚷嚷。 唐日明真想一脚把这个家伙踢出去,可现在正是他要过难关的时候,不能自乱阵脚。因此,唐日明只是暗自咬牙,自是没有将这番心思说出去,面上只是略带了些不耐,“我自有主张,只要你们好好帮我,最后总是有你们的好处拿,其他的,就莫要过多考虑了。” 万俟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王世宽的一阵咳嗽声打断。 能跟唐日明这样的人搭上线,万俟丹也不是个彻头彻尾的笨人,被王世宽如此明显地打断,又看见唐日明已是明显不耐,便没有再说下去,但是这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唐日明心烦,于是唐日明最后说了几句安心话,便招呼各自回房了。 王世宽身体不方便,万俟丹送了他回房间。 王世宽一进屋,下一秒钟,万俟丹便闪身进来,干净利落地落上门,凑到了王世宽的身边。 “老王,你说到底会不会出事?” “刚才他在的时候,你怎么不问?”王世宽逗着万俟丹,比起心比天高的唐日明和眼高手低的张不凡,他还是更喜欢跟这个老实人说话。 “诶!我不是……”万俟丹瞪着大眼珠子看过去,一看王世宽一脸的似笑非笑,就知道,“老王,你怎么偏来捉弄我这个老实人?快快快,你脑子转得快,快跟我说说,要不然我这心里不踏实。” “其实,我这心里又何尝踏实。” “怎么?你也觉得,这事不稳当?” “嗯。昆仑毕竟是昆仑,从来都听说昆仑虽然对门下弟子多是放养状态,但来无甚妖邪苟且之事,这件事虽小,可照昆仑的作风,既然张不凡已经被抓了进去,就不该到现在都毫无动静。可事实却是,到现在为止真的就没有一点动静,好像到张不凡那儿就终结了一样,我也是担心得很啊。”万俟丹不敢再问唐日明,他王世宽又何尝不是有意避开他?他的直觉和分析都告诉他,如果再不抽身,恐怕就为时已晚了。 王世宽的短短几句话让万俟丹更加地担心,他觉得自己不能去置唐日明于不顾,但是如果事情真的会展到这一步,他不可能不怕。 最后,万俟丹一咬牙,“老王,那你说,咱们该咋办?” 王世宽也有些挣扎,“这件事,依我看,有两个办法。” “嘿!我就知道你最厉害了,脑瓜子转得快!快给我说说,哪两个办法?”万俟丹显然喜出望外,忙催着王世宽快讲。 “……第一个法子,主动坦白,争取从轻落。” 万俟丹一拍大腿,“诶!我也是这般想的!要不就这么着吧,我去叫他过来商量商量,自算了!” 万俟丹刚要起身,就被王世宽一把按住,轻轻推了推窗子,往外看了看,确定了没人,才放下心来。 万俟丹一脸不解,便听得王世宽一字一顿地道,“我说的是,咱们两个。” 万俟丹这才反应过来,王世宽这是不打算带着唐日明啊。“老王,这、这不好吧,咱们都是朋友,不能眼看着他往火坑里跳啊。怎么说,也得拉他一把吧。” 王世宽眼睛一眯,“这样不好?我原本就是被他花言巧语骗过来的,他赚钱的路子我也知道一些,但是给咱们的都是些蝇头小利,资源远远不够。一旦此后咱们被他落下,到时候你看,他会不会拉咱们一把!?” 其实万俟丹心中也有了答案,只是他为人耿直憨厚,这样的选择对他来说,还是有些艰难了。 过了许久,方才开口道,“……老王,你再说说第二个法子吧。” 王世宽早知会如此,没有半点惊讶,“第二个法子便是,去找虞姬。” 第三十九章 谁的游戏(上) 第二天,王世宽和万俟丹偷偷摸摸地找到了虞姬,刚好赶上虞姬想要闭门苦修的时候。 三人在虞姬自家的院口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最后还是王世宽先开口道,“我二人有事相询,不便露面,能否进屋说话。” “请进。” 送上门的好处,没有不要的道理,虞姬抬手将这二人请了进去。 倒了杯昆仑统一发放的茶,三人就坐,虞姬开口,“现在可以说了。” 王世宽和万俟丹对视一眼,还是万俟丹率先开口,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架势,“虞姬,我们俩来找你,就是想问你,之前你和唐日明的恩怨,我们或多或少也都参与其中了,但是现在我们想要和他划清关系,你能不能翻过这篇来。” “之前的事,你们参与了多少?” “我们并未参与多少,只是跟着壮壮声势。”王世宽接过话来。 “不是吧,唐日明就这么资源浪费?放着好好的两个人不用,就用来壮壮声势?那他费尽心思收集你们的把柄有什么用处?”虞姬一口道破,无比准确地戳中红心。 “……我的把柄,他并未抓住多少,至于阿丹的,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把柄。”王世宽开口解释。 “空口无凭,勉强算得上素不相识,只凭你红口白牙一说,我也无法相信。”反正虞姬不着急,她可有耐心去等,因为她相信一定有人比她着急多了。 “那你想怎么样?!”万俟丹是个急脾气,听着虞姬在这里一直吊着胃口,他却是不耐烦了起来,和刚才装出来的那副有条理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想怎么样?这话应该反过来问你们,你们想怎么样呢?”虞姬目光灼灼地盯着王世宽,“你也不用隐藏,若是连谁是主导都看不出,那我恐怕早就被人算计死了。刚才你故意让万俟丹接我的话,不过就是为了留一条后路。一旦我对他的态度不满,你便可以说,他为人老实,性格耿直,不要与他计较,以此,再开始第二轮试探,我说的可对?” “……不得不为,还请见谅。”话已经说到这般地步,王世宽自然就没有了再隐瞒的必要,再隐瞒下去,只怕事情会更加糟糕,因此只得承认。 “还是刚才的话题,你们想怎么样呢?或者说,你们想要什么呢?为什么来找我?” 王世宽看着虞姬,形势比人强,况且眼前这位又是个有手段的,一直掌握着所谓“谈判”的节奏,根本不给他发挥的机会,仿佛就是在告诉他,只能听她的。 这种被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对于王世宽来说实在是糟糕透了,可目前的形势是,不得不跟着虞姬的节奏走。 有的时候,最悲哀的事情并不是无论如何也看不穿,而是看得再清楚明白,也只能被命运左右。 比如现在的王世宽。 刚来到昆仑的时候,他自觉天赋颇高,善使计,而唐日明有些能耐,天赋极高,再加上初时的伪装巧言,令他相信了唐日明。 其实,最后驱使他帮唐日明的原因还是因为,内心的一丝恐惧和懒惰。 他怕唐日明。 他算得上是跟唐日明同时进昆仑,可唐日明一进门,就被昆仑的一位长老看中了,很快,身边就聚集了一大群人,又依靠了一个不小的势力,一时间,让他觉得心生恐惧。 可现在想想,有些事情却未必如当初所想,身在局中,跳之不出,很是可笑。 “你应该猜到了,昆仑应该是故意放任唐日明,因为昆仑可能有一大盘棋要下。我二人来找你,若说是迷途知返不免有些矫情,但若说是贪生怕死,也不全然。算是明哲保身吧,能否高抬贵手,给个活路?”王世宽这话听着似乎坦诚,可实则又是另一种试探和招数,第一次试探是在试虞姬的脑子,这次则是打算探探虞姬的道德和人情。 “若是这样,你今天可是来找错人了,高抬贵手不高抬贵手,你合该去同昆仑坦白自首,怎么走错了路走到了我这小院儿?”虞姬笑了,她本无意于谁为难,可到这时候还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说实话,那可就不怪她说话也不怎么好听了。 “你!!”万俟丹先不干了,怒火中烧,脸气得通红,指着虞姬的鼻子骂,“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们已经把话说尽了,你还想怎么样?!一个女人出来抛头露面,简直成何体统?!” 虞姬愕然,“这位,你是从哪个村子出来的?认错又不低头,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我何苦要你们在我的屋子里上赶着来骂我?我看外面天气不错,你们可以走了。” “哼!走就走!”万俟丹是个胸无城府的,被虞姬这么里里外外一通激,哪里还能坐得住,顿时往外面冲去,没过一分钟,鼻青脸肿地回来了,一脸的气急败坏。 “你、你是故意的!”说着,恨不得要冲上来掐死虞姬,虞姬丁点没动,王世宽将人拦住。 “万俟丹!你给我安静!”不得已,王世宽在虞姬面前演了一出“三娘教子”,把人劈头盖脸一顿骂,把万俟丹骂得灰溜溜的不敢抬头。 “一通冰雹而已,砸不死人,你尚且知道回头,可唐日明的帮凶从犯不死也要脱层皮,你怎么就不知道低头保命呢?” 万俟丹愣住了,抬头看向虞姬。 王世宽渐渐松开了钳制万俟丹的手,看向了虞姬,“既然阁下有意放我们一马,不如开出条件来。” 让对方来开条件本就是将主动权拱手想让,对于王世宽来说,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这样做的。可方才虞姬的一席话说得万俟丹醍醐灌顶,又何尝不是在点他? “条件当然是有,但是我有一个问题。” “请讲。” “按理说,求昆仑决对比来找我更见效,做个揭发检举的迷途知返的人不好吗?怎么会来找我?” “……唐日明对我二人虽然大多利用,但朋友之谊也不全是假意,实不忍以此为保命盾牌,其实如果可以,也希望你能对他网开一面,他不算是个全然的坏人。” 虞姬默然不语。 第四十章 谁的游戏(下) 虞姬的沉默不由得让这两位觉得有些心里没底,尤其是万俟丹,若不是王世宽在一旁还没有说话,拉着他的衣袖,恐怕这时候早已经一拳打到虞姬的面门上了,而此时,也不过是狠命地跺了跺脚罢了,唉声叹气得不像个样子。 “你应该知道,除了唐日明,还会蹦出来无数个赵日明、钱日明。因为你比我更清楚,你不是那种甘于寂寞的人,这就注定了你会有太多的敌人,或者太多的对手,就比如不久之后的大融合。当不再局限在这两个月的弟子的时候,当许许多多大城来的天才奇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单打独斗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没有谁能完全地孤身一人,谁都不依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王世宽像是文不对题地说了这样一番话,而虞姬却早已听懂了,接口道,“所以你希望我以此来笼络人心?” “你需要这件事来彰显胸怀不是吗?这对于你来说其实未尝也不是个大好的机会,不是吗?你不该是那种计较一城一池得失的人,你放我们、放唐日明一条生路,对你自己其实更加有利。” 王世宽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但虞姬的反应却不免让他大失所望。 “你真是个好的说客,唐日明没有拿住你的把柄,真是浪费了。”虞姬避而不谈地夸了王世宽一下,可王世宽此时却并不想听她的夸赞,他只想听见他想要的答案。 虞姬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心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谁都无法知晓。面上看起来,虞姬的那副架势,倒真像是在品着什么极品好茶一样,可事实上是,眼前的这杯茶,也不过是昆仑统一发放的散茶,夏侯长生对此还有个经典的评价。 色白无香,口苦无甘,若不是爱喝中药汤子,恐怕不会有谁爱喝这东西。 然而就是这无人会爱喝的东西,此时虞姬却像是在品着雨前龙井一样地细细尝品。 按理说,虞姬摆出这架势,就该是送客不谈的意思,可偏偏虞姬又继续地有商量的意思,不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便是将王世宽和万俟丹二人放在火上慢慢炙烤,急得一脑门子汗。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当万俟丹的耐心要消磨殆尽的时候,虞姬终于开口了。 “其实你错了,有些人喜欢仁主,有些人喜欢义气,而有些人更认同杀伐果决。如果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都做不到,那才叫人寒心吧。唐日明欺我朋友在前,行陷害之事在后,我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放他一马。若是我当真放他一马,莫说他人想我好欺,便是我朋友,也不会答应。” “嘿!你这人好没道理!不答应就不答应,你却白白晾了我兄弟二人这么久……” 万俟丹刚要跳脚,却被虞姬打断。 “我不是在晾你们,只不过你们来找我做的这单生意我不做,但我却有别的生意想和你们做。” “谁来找你做生意!?”万俟丹一边恼火,一边摸不着头脑。 “你想跟我们做什么生意?” 王世宽眼前一亮,来这里这般功夫,此时方才见到了一点希望。 “你知道,在我家乡,有句话叫做,岁不寒,无以知松柏,事不难,无以知君子。在大融合之前,会有一次小混乱的任务,或者说测试,这件事不算简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 王世宽听了虞姬这话,心中不免带了一丝火气。虽然虞姬没说让他帮她做事,可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怎么,他们这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吗?凭什么?难道就凭他们的那点义气吗? 王世宽一咬牙,“行。” “哦?答应得挺痛快,不过口说无凭,若没有什么把柄握在手里,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你难道就不表示表示诚意吗?” “虞姬,你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我二人顾及兄弟,你却以此相胁,你难道就不觉得有半点羞愧吗?”王世宽彻底爆发了,指着虞姬的鼻子喝骂。 “王世宽,你这演技倒是真不错,在我家乡都够拿个影帝的了。”虞姬语带讥讽之意,随后神色一敛,跟之前那个说话弯弯绕的人判若两人,“甭跟我在这儿演戏,你不累,我都觉着恶心。还顾及兄弟?不过是和唐日明演了出戏,又骗了朋友跑到我这里来玩些潜入内部之类的把戏。一旦我真的同意了,让你们缓过这口气来,最后谁输谁赢就不一定了。” “你在说什么?我今天来找你完全就是来求你来了,怎么就……” “一旦我放你们一马,下一步是待我出任务时的从中作梗?还是借此反咬一口无从对证?听见我说要你帮我办事,明面上好像怒火中烧,可实则心中窃喜吧,哼,我若是真要你去帮我办事,恐怕这把柄也就让你抓在了手里,到时候还不是任你拿捏?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真不愧是唐日明的‘肚子’。” 话说到这儿,王世宽早没有了方才的咬牙切齿,换了一张看似平静的脸,“既然你早就知道,何必要陪我演这出戏?” “肚子还是肚子,拳头却未必还是拳头。你说的义气是假的,可人家的义气却是真的。虽然没从你这儿透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把人挖出来,也不枉费我陪你演了出戏。” 唐日明有三个朋友,一个肚子,一个脑子,一个拳头。 起初,虞姬以为王世宽是脑子,张不凡是肚子,这一遭之后才发现,王世宽这个一肚子坏水的才是肚子,起得倒真是形象。 “哼!”王世宽仿佛已经有些破罐破摔了,看了一眼在那边呆若木鸡不可置信的万俟丹,“谁稀罕要他?不过是拿他当个出了事的替死鬼罢了,还真拿他当个人物了?连个脑子都没有,除了跳脚,就是大吼大叫,真像一头猪。” 万俟丹显然备受打击,“你从来没拿我当过兄弟?不是说好的我是最好的拳头吗?难道你都是在算计我?” “你自己好好照照镜子看看,就你那个人头猪脑的样子,算计你?呵呵,你问问,我们谁有那个闲工夫!” 王世宽朝着万俟丹啐了一口,转身离开。 万俟丹垂头丧气,一动不动。 虞姬想了想方才的一切,心中只觉得,真是精彩。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话说得真是一点没错。 第四十一章 人无完人 王世宽走了,万俟丹在几天心灰意冷之后,算是留了下来,和虞姬没做成朋友,但总归不再是敌人。 而几天之内,唐日明都没有丝毫的动静,燕歌胜了萧何在,算作是蟾宫折桂,而虽然只是拿个第四,没能拿了个探花的夜游原本十分低调,常常消失在大众的视野中,经此一役之后,却是变得路人皆知了,让他直呼难受,常常来虞姬这里避难。二人对这江山和酒都算是聊得来,再加上这两位一人是天生的潇洒,另一人则是大漠来人般得豪放,因此倒成了半个朋友。 值得一提的是,萧何在的阔剑功夫在决胜局前,便已经露出端倪,而当众人仔细回想时就会发现,燕歌似乎并没有展示出如何高超的枪法来,就算是胜了夜游,九成的人都认为,大部分原因还是夜游的武器不适合比武,若是放在野外,谁胜谁负还犹未可知。 而就在此决胜局中,燕歌将手中这杆五钩神飞亮银枪舞得算作是登峰造极了,没人能想到,燕歌竟然也像萧何在一般,将修习的入门剑法融进了枪招之中,除了昆仑交给燕歌的入门枪法,他算作是自悟了十二式枪法,不可谓不令人赞叹。也正因为此,之前虞姬和唐日明的矛盾好像看似被渐渐淡忘,取而代之的则是燕歌的夺魁。 当然,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比试结束后,便不再似之前分作炼气、习武和养神,而是每个人都发了一本昆仑的入门心法,一本基础招式,根据各自的需要领了自己选择的基本兵刃和招式功法。而原本需要上的课也都不存在了,现在可以去听的课有两门,一门“识物”,一门“辨理”,虽然听起来和另一个世界的启蒙课没什么两样。 而事实上,这两门课确实是启蒙课,对于新来这个世界的他们来说,更是如此。 对于虞姬来说,她虽然从神医和洛蜀客那里认了不少东西,可对于这个似乎浩浩无边的世界来说,她认识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她甚至无法用那个世界无比系统缜密的科学来解释这个世界的自然现象,比如为什么一些动物、植物会变成精怪?为什么藏剑谷的剑山会突然裂成两半?为什么一些仙草、灵丹可以增加人的寿元? 这些都需要她去了解,所以每天的一整个白天都泡在这两门课里,而晚上和朋友天南海北地聊一聊,又或者是谈一谈彼此在修炼和学习上的收获,之后就要进入一夜的冥想之中了。 在这样的忙碌与紧凑中,对于虞姬来说,时间犹如白驹过隙,短暂而又丰富的一年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四月份的第二天,也是这一年时间的最后一天,虞姬的院子里,有一群人在巴巴地望着大门,等着虞姬出来,只不过目的各不相同。 “王哥,你说虞姬什么时候能出来啊?我是来的最早的,都等了快一天了,她这不是要再来一宿吧。”一个脸上圆圆有肉的小子忍不住开口抱怨,不是火凌还是谁? 王断棘半卧式地坐在地上,双手向后撑着地,“我说火凌,你能不能不要总王哥王哥地叫我,咱俩明明一般大,你不能因为我比你英俊帅气就叫我哥啊。” 火凌翻了个白眼,“胡扯,我叫您哥您还不乐意了。跟您说,本少爷可不是什么随便的人,能被我叫哥的,那都是有数的。”说着,火凌轻轻拍了一下王断棘的胸口,“您得骄傲着。” 王断棘摆了摆手,深感无力,“得了,我可说不过你,你这没理辩三分的本事还真跟虞姬有一拼!诶,还没说,你找虞姬有啥事啊?” “唉,这不是我听见了风声,说明天昆仑又要有考核还是比试,但谁都说不清楚具体要做什么,我这不是想着里面这位消息广嘛,来给透点味儿。” 火凌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可脸上的表情却一点这个意思都没有,反倒是还带着一点骄傲。 王断棘点点头,“虞姬已经十天没找我喝酒了,应该一直都在冲八层,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夜游灌了口酒,面上微醺,“怪不得前几天我来找她都没见着人,想是明天有事应该是真的了,不然她也不用如此着急冲关。” 夏侯长生静静地在一旁打坐,没有说话。 这边三个男生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那边两个女生倒是聊得热火朝天的,别说三个男生,就算是三十个男生只怕也没有这样的效果。 “修炼了这个心法之后,感觉皮肤都变好了,惊鸿,你说、你说如果继续修炼下去,我身上的这些……能变淡吗?” 季怀暖和沈惊鸿排排抱着膝盖坐在一起,一边轻轻摸着地上柔嫩的春草,一边跟沈惊鸿从八卦聊到修炼的感觉。 “……一定能的,原来我膝盖上有一块疤,现在变淡了不少,你也一定能的。” “嗯。”季怀暖答应了一声,嘴角忍不住上扬,带着主人的愉悦。 “对了,惊鸿,你第六层突破了吗?” 沈惊鸿摇摇头,“我半个月之前才突破第五层,现在也才刚刚稳固一些,哪会有那么快。”说着,看了看旁边的大门,“我以为自己的天赋已经够好的了,但是……不知道老天爷是怎么想的,给了我蓝九品的资质,却又给了我一个五行灵根,这样下去,真不知道……”说着,又看了大门一眼。 “惊鸿你不要着急,老师不是说,灵根不分优劣,只看怎么运用。他还说五行灵根是天赐的灵根,相生相克,运用得好,威力无穷。” “暖暖,你说上天造人都是这样的吗?人无完人?” “当然了,这天底下哪有人什么都有,什么都会的,如果这要是有,恐怕就只有那些传说中的神仙了。” “可你看虞姬,她修炼这么快,资质一定不低,又是雷灵根,威力也大……就算是招式,她也看几遍书就能做得标准……相貌上,也绝对称得上漂亮,你说,她不算是吗?”沈惊鸿眼睛里闪过一丝羡慕。 季怀暖摇了摇头,“不是的,就算是虞姬也不是的,她也只是人,不是神仙,当然不可能什么都好……你见过她的后背吗?” 沈惊鸿摇了摇头。 “有一天晚上你没回来,我又有点怕黑,就去虞姬那儿找她,结果看到了她的后背。就一眼,却看见了她一背的伤疤……来这儿之前,她一定过得很辛苦。我猜,这些招式对于她来说,代表的应该是生存。” 夏侯长生睁开了眼睛,神色难明。 这时候,门开了,屋中走出一人。 “哈哈,久等了!” 第四十二章 花府失窃案(一) 聚窟洲周城外,近看春水湖,算作是碧水连天,只是天气比之昆仑,却是炎热了许多。天下间,寻常百姓远比那些修为高深的修士要多,就算是一些修为浅末的修士也做不到寒暑不侵,这条路上,还是能看得到一些轻纱打扮的公子小姐,也能看见大汗淋漓的贩夫走卒。 虞姬打马轻行,穿了一身冬暖夏凉还能不染不垢、代表昆仑弟子身份的神奇白衣,停在了周城城门口的茶棚旁,要了壶凉茶,咕咚咕咚喝了个痛快。 就算身穿这神奇白衣,可在这样的炎炎烈日下,也觉得身体里的水汽几乎都要蒸发殆尽,一路上的望梅止渴,也比不上实打实的一大壶凉茶下肚痛快。 也亏得来之前,燕一帆给他们每人都发了一百两银子,不然只怕借马喝茶的钱都没得了。 当然,有借有还,回去的时候要还二百两,利滚利翻一番,可是比得上高利贷了。 用姬儒风的话说,这叫一大一小。 昆仑在大事上从来不做盈利的买卖,在小事上则是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十日前,燕一帆拿过来一把签子让他们抽,在他们一头雾水地抽完签之后给他们扔了一百两银子,然后告诉他们,自己看。 虞姬抽到的签子上只有六个字,周城花府失窃。 有意思的是,最想出去好好玩耍一番的火凌却抽到了昆仑脚下的束竹村,他跟燕一帆打着商量,不要那一百两行不行,因为他是大少爷出身,哪里会赚钱?若说是个荒郊野岭他还能清一清土匪,可束竹村是在昆仑脚下,挣一百两银子太难了。 没想到,燕一帆当真答应了,而且答应得很痛快。 在火凌兴致勃勃地将银子上交了之后,燕一帆说,记得回来的时候要交三百两。 火凌一脸懵逼地看着燕一帆。 燕一帆对此的解释是,能者多劳。别人都是一百两作为本钱,你不用钱,这就说明你比别人的本事大。说完,燕一帆还拍了拍火凌的肩膀,留下了一句,好好干。 火凌呆立当场,风中凌乱。 忍着笑,虞姬安慰他道,没关系,天无绝人之路,你想想看,你完成了任务,一定会有任务报酬的,大不了再一路乞讨,总是能凑够的。 没想到火凌一脸的欲哭无泪,咧着嘴,那架势,差点就要嚎啕大哭了。 虞姬疑惑。 火凌把手里的签子丢给了虞姬,只见上书七个大字:束竹村,王婶丢猪。 虞姬顿时把自己笑成了一团,若不是看着火凌一脸的你再笑我就哭给你看的表情,虞姬真想搂着这小子一起笑。 除了火凌以外,其他几位的任务内容倒是比较正常。 夏侯长生的是,南河东郡,秦氏女投河。 王断棘的是,山河郡匪乱。 夜游的是,酒乡姑念郎。 季怀暖的是,秦城文武关旧事。 沈惊鸿的是,苕城血染白云观。 不知道那几位现在如何了,而此时虞姬已经来到了周城中,花府门前。 花府的主人花有财是周城数一数二的大财主,因此花府在周城中心十分显眼的地方,很轻松就能找到。 门前照例两座开口石狮子,还有两位看上去十分尽职尽责的守卫站在那里,打量着过往的行人,自然,也见到了站在花府门前的虞姬。 “可有拜帖?”其中一位守卫出言询问。 虞姬摇了摇头,“请通禀花老爷,就说昆仑来人,还请相见。” 守卫一听,将虞姬重新打量了一番,却没有立刻开门,又问道,“尊驾可有信物?” 虞姬自腰间摸出了代表昆仑外门弟子的玉牌,递了过去。 守卫一看,脸上的线条立刻柔和了许多,开口道,“之前老爷已经吩咐过了,这几日怕是有仙门中人来此,果然不假,快快请进,我这就去通禀老爷。” “有劳。”虞姬拱了拱手。 这两个守卫双目含光,恐怕不是一般的武者,虞姬心中猜测,对比自己之前的样子,这两人大概是炼气四五层的修为。 周城是个小城,炼气四五层只配看家护院。虞姬想起之前洛蜀客说过,金丹修士又如何,元婴、分神不照样看家护院?现在想想,又是另一番滋味。 虞姬缓步走在这花府的中庭,只觉得这位花老爷也当真懂得享受,就算说是一步一景也不过分。山水楼阁,鸟木鱼虫,甚至这碧空烈日,也都相得益彰。 正这般想着,便看见远处有几人快步过来。 为首的这人也就五十上下的年纪,大腹便便之形容可是分外形象,浑身上下衣着穿戴,无一不透露出两个大字:有钱! 经过了虞姬一番言简意赅的询问和花老爷絮絮叨叨的讲述之后,虞姬总算是明白了这个失窃案的情况。 约是半月前,花有财进入自己书房的时候,发现原本放在书房里的宝贝,金鞍血玉马不见了。这只金鞍血玉马可是他花了大价钱才得来的宝贝,最重要的是,自己的书房竟然可以任人随意进出,顿时让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安全得不到保证了。 越有钱的人越怕死。 因此,花有财才向仙门求助,而这个任务则是被昆仑给接了过来,又被虞姬给抽中了,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一种缘分。 “来来来,上仙上仙,快跟我来,我已叫下人准备好了房间,饭菜也已经送到了,过一会儿等上仙用膳完毕,我在叫人把热汤送进去……” “停停停,快打住!”虞姬顿时觉得一阵头大,这位花老爷本事还真厉害,光动嘴皮子就能让她几乎就要缴械投降。 虞姬狠狠地甩了甩头,“花老爷,不用这么麻烦,我既然来了,就是来给你解决问题的,快带我去你的现场看看吧。” “好好,哎呀,我都忘了,上仙一定是辟谷之人,不吃凡世之食,是我糊涂了,是我糊涂了……” “老爷子!” 虞姬叫住了他,花有财看向虞姬,“上仙有何吩咐?” 虞姬嘴角抽搐,“您别再上仙上仙地叫我,我这点微末修为还远远称不上上仙,您还是叫我名字吧。” 花有财搓了搓手,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上仙这……” “您要是再上仙上仙地叫我,我可就扭头就走了。” “别别别,我这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地把您给盼来了,您再要走,我可就真的就没得法子了。” “花老爷,咱还是快走吧。” “诶诶。”花老爷一边如此答应着给虞姬带路,一边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念叨着,诸如什么,“嘿嘿,别看我已经五十有一,可就在我五十大寿刚过的时候,我还娶了一房如花似玉的姨太太。诶,说起来,我那姨太太和上仙还算有缘分,名字里都带个‘姬’,今天上、您就来了,您说巧不巧……还有啊,您看我这府中,别的不说,这山水可都有讲究……” 虞姬加快了步伐,此时此刻,她只恨自己修为如此之低,竟然不会缩地成寸。 虽然她会禁言术,可总不能用在凡人的身上,虞姬顿时觉得一阵无力。 第四十三章 花府失窃案(二) 花有财的书房里 “花老爷,你的意思是说,当日你进入这间书房的时候,门窗都是好好锁着的?”虞姬再一次仔仔细细地查看门窗的每一个角落,并且有意无意地点点脚下的地板。 “对,那天早上是我亲自拿钥匙开的门,发现我的宝贝被偷了以后,我直接叫人进来,检查了所有的窗户,都是从里面好好锁着的……唉,这事真是骇人得紧,我这几日都不敢一个人在书房久呆了。”花有财说着这话,脸上还有明显后怕的神情。 “之前书房门口可有守门?” “有。书房四角均设有两名守卫,分别看守东南西北四角。内院中不定时有人巡逻,而外院则是在亥时之后,开始有护卫巡逻。” “花老爷,你这书房守卫得也不禁太严密了吧,该不会你把那些价值连城的好宝贝一股脑地都塞进书房里面了吧。”虞姬揶揄着花有财,试想一下,一间占地不足五百平的书房,竟然有二十四个人分成三班轮值看守,也就是说,每时每刻,都会有十六只眼睛盯着这间书房看,这未免也太小心谨慎了吧。 “唉,你有所不知,这还不都是两个多月以前的那次失窃闹的。”花有财一脸悲痛欲绝的表情,看得出来,他可是的的确确肉痛得紧,若不是当真好演技,只怕损失不小。 但是虞姬看着这表情,却突然想笑。 不过听见了花有财刚才的话,虞姬心里确实吃了一惊,“怎么,这不是第一次失窃?上次失窃的也是书房?”不然,花有财又怎么会因此而将这间书房围成了铁桶一般。 “是啊,这已经是我发现的第二次失窃了。花府里面有些奴才手底下不怎么干净,这我都知道,因此一些不起眼的小东西,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可谁想到,竟然是我的书房失窃了,这可怎么得了啊!?” “这是为何?” “这间书房里面,不仅有平时我手下经营的机密,更重要的是,这间书房是我打算用作救命的。别看我娶了四房姨太太,可我确实是老了,也知道怕了。以前打拼的时候,怎么说也结下过几个仇家,我这是想着,万一哪天他们真的找上门来,我也好有个地方躲一躲,谁想到……唉!连这里都不安全了,我还能躲去哪儿啊。” “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再说了,要真是你的生死仇家找上你,我看就算你那书房铁桶不漏,也未必有用,你总不能一辈子龟缩在这间小书房里不出来了?先说说,你上次丢的是什么东西?” 花有财说的这些话,乍一听好像十分有道理,可实际上水分大了去了。他当年结下的仇人,如今指不定都被他灭到那个犄角旮旯去了,以他现在的实力,若是那些人当真找上门来,哪里还需要躲?只怕他站在门口,那些人都不敢进来。 “上一次,我丢的是一只冬石牛角碗,算得上是价格不菲了,可当时我也没太在意,只是加派了人手巡逻。【零↑九△小↓說△網】可这次不一样,这次丢的竟然是金鞍血玉马!这事情可就大条了!”花有财急得直跺脚,可事实是他跺脚也没用,东西已经丢了,着急解决不了问题,还是把东西找回来更加重要。当然,对于花有财来说,他可能更想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进入他的书房的。 还是那句话,越有钱的人越怕死。 从花有财这儿已经询问不出什么重要的内容了,又问了一些花府的基本情况之后,虞姬就让花有财先离开了。 花有财走后,虞姬在地上重新走了一遍,没有放过每一个角落,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虞姬并没有气馁,而是继续在墙壁上敲敲打打,上下左右动弹动弹屋子里的摆件。 在检查几案的时候,一件东西引起了虞姬的注意。 砚台旁一块十成新的墨块。 原本,一块不起眼的墨块不止于此,可问题在于,有一块只用到这块墨块七分长短的旧墨块支在砚台的一边,显然,这块七分长短的旧墨块才是花有财常用的,那么一块还有很久才会用完更换的墨块旁边,为什么还会有一块完整的墨块呢? 虞姬拿起了那块新墨块,用手掂了几下,有点重。 又拿起了那块七分长短的旧墨块,不消仔细称量,虞姬便笑了。 这块新墨块的重量比那块旧墨块重了不是一点半点。 她知道了,这块崭新的墨块里面,一定有玄机,或许,就是通往花有财私藏宝库的钥匙。 虞姬想起花有财刚刚说过,这间书房是用来救命的。如果仅仅依靠外面守着的八个人,说是救命的话其实很勉强,但若是这间书房里另有玄机的话,比如手里的这把钥匙,那就另当别论了。 既然是用作救命的,墨块在这里,触发机关一定就在不远的地方,应该是一个伏案工作的人触手可及的地方…… 虞姬坐在了椅子上,回想了一下花有财的身材臂长,摸索了几下,没有什么发现。 这并不符合常理,因为新墨块既然在这里,那么触发机关就不可能在太远的地方。不然有人突然破窗而入要刺杀他,他要是能躲过这一击,还能跑出很远,那还需要躲避吗?那这一府可真成了吃干饭的了。 虞姬设想了一下,万一真有这种情况出现,她是花有财的话…… 虞姬摸索的手停住了,果然。 这个机关设计得很是精巧,用手去摸根本就摸不到,只有拿着墨块去插的时候,才能推得进去,变成机关。 墨块的形状和长度是这个机关的触发点,而这个墨块独有的重量,则成了它是钥匙的唯一性和必要条件。 当墨块全部插入的时候,一瞬间,虞姬连人带椅子穿墙而出! 一秒钟,眼前就变成了另一个屋子。 几乎完全相同的布置,俨然是那个屋子的翻版,只不过说不定哪个才是复制品。 当然,虞姬刚才并不是真的穿墙而出,而是墙体在一瞬间翻了个个,而虞姬随着墙壁翻动的幅度,到了这间屋子。 所以现在的这间屋子,应该位于书房那面墙的后面。 如果说这间屋子里的东西才是真品,外面那间屋子里的东西都是复制品的话,丢了个假的金鞍血玉马犯不着如此着急,除非…… 虞姬看向了之前花有财指给她的东西丢失的架子,果然,是空的! 怪不得,提起那只冬石牛角碗的时候他并没有显得很在乎,东西丢了,也只是加强了些书房的守卫。 虞姬摸了摸对面那个架子上摆着的这只碗,俨然就是花有财所形容的丢失了的冬石牛角碗,那么,这一次这样着急,是因为自己的藏宝库和藏身之地被人发现了,这可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可如果花有财知道对方是从这间屋子里进来的话,应该做的是直接派人蹲守,而不是不告诉她这间屋子的存在,那么也就是说,恐怕这间屋子并没有其他出入口。 在仔细查找了一番之后,虞姬验证了自己的猜测,那么又重新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问题,对方究竟是如何在十六只眼睛的注视下进来的。 第四十四章 花府失窃案(三) 在这间屋子里,虞姬已经找不到更多的线索,她需要去外面看看。 她记得花有财说,只有他一个人有门的钥匙,而他既然连自己都不告诉那间密室的存在,这件事恐怕他谁都没有告诉。 进入那间密室盗走金鞍血玉马,有两个条件。第一,对方需要得到书房的钥匙,或是有其他进入书房的暗道;第二,对方需要知晓这间密室的存在,并且知道打开的方式,或者有进入这间密室的连花有财都没有发现的暗道。 这太难做到了。 如果是会穿墙术之类的修士自然能够做到,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是一个修士,他也不会去偷这等俗世之物,就算是囊中羞涩,也不会偷他的东西,引起昆仑的注意。 而按照花有财的说法,就会有三种可能。第一,是花有财贼喊捉贼,但是起码到现在为止,虞姬并没有发现他又理由这样做,但又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又或许花有财没有说谎,这个窃贼偷到了花有财的钥匙,又或许他又其他的方法进入。不过到现在为止,花有财没有发现自己的钥匙曾经遗失过,而虞姬也并没有从这间书房里找到其他的暗道。 所以,一定有什么是她和花有财都没有注意到的。【零↑九△小↓說△網】 出了书房门后,虞姬在整座花府里面闲逛,有时候好像完全地在欣赏景色,有时候却又随处碰一碰,让人摸不清楚她在做什么。 而事实上,虞姬是在选择性地查看。 虽然不知道对方使用的是什么办法,但作案时间却可以确定。 在检查书房内部之前,虞姬就问过花有财四个问题。 “除了你,谁还有书房的钥匙?” “没有了,书房的这把钥匙,只有我一个人有,而且时时刻刻带在身上,我确定,从来没丢过,没人能从我身上拿走钥匙。”花有财显然对此很有自信,但紧锁的窗户和毫无被撬痕迹的门锁使得这句话的可信度打了个折。 “失窃前,你最后离开书房是什么时候?” 花有财想了想,“那是前一天晚上,大概是酉时、酉时三刻左右……对,就是酉时三刻,那天还是四姨太来书房给我送了养胃的热粥,催我回去睡觉,免得伤身。出门的时候我还看了一眼时辰,的确是差不多酉时三刻,绝对不超过戌时。【零↑九△小↓說△網】”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失窃的?” “第二天一早,大概是卯时左右,因为前一天晚上没有查完账目就被四姨太拉去就寝了,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了书房,早起了将近一个时辰,打算梳理梳理账目,结果一眼就看见了原本放在了架子上的宝贝不见了。”花有财此时显示出了作为一个出色商人那精明的一面来了,对于这些关键的时间,显然记得十分清楚。 “发现失窃之后,你做了什么?” “我立刻把外面的护院叫了进来,检查了门窗之后,我就封锁了书房,并且加派人手在书房外把守。而内院和外院在酉时之后是禁止出入的,直到卯时。所以我就派人仔细地检查了内院所有人的屋子,包括我自己的,连地皮都差点翻了三尺,可是却一无所获。我还雇了人,在城中的各个当铺门口蹲守,城门口的守卫我也打点了,确保我那宝贝不会从城中出去。” 如果花有财说的都是真话,那么金鞍血玉马失窃的时间应该是在前一天的酉时三刻到第二天接近卯时的时候。因为花有财贼喊捉贼的可能性实在太小,在找到证据能证明他说谎之前,姑且认为他说的是真话。 而剩下的两种可能性中,以暗道说可能性更高。 因为从花有财的身上把钥匙偷出来,还要瞒过十六双眼睛的注视,因为发现了那间隐秘的密室,所以一定不止一次进出过花有财的书房,这样的种种条件叠加在一起,就将偷钥匙然后行窃的可能性大大减小了。 虞姬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外人作案的可能,但是在用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才逛完了半个花府之后,虞姬觉得可能变成了不可能。因为这样的工程量,要想不惊动府中的任何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根本就不可能,所以,虞姬将视线锁定在了外院作案的身上。 因为到目前为止最大的一种可能是,在花府之中,存在着一条连通外院和内院的暗道。 而既然人在外院,拿了东西,总不能一直猫在暗道里不出来,所以,这条暗道的另一个出口所在的地方,最有可能是一个可以最大可能地避开巡逻守卫的地方。 外院的巡逻路线很严密,有长线型漏洞的地方并不多。 突然,虞姬眼前一亮。 原本被横斜溢出的树枝花瓣挡住了大半的视线突然变得开阔,眼前出现了一大片湖泊,绿得像一大块翡翠,水上有接近墨绿色的接天莲叶,似乎和这片湖泊融为了一体。而那些白色、浅黄色和水粉色的莲花骨朵和栖息在一旁的鸥鹭,则显得分外生机勃勃。 被如此美景勾住了视线,虞姬遂漫步走向湖边。 此时正值黄昏,落日仿佛也被这般景色唤醒了生机,正拼命地挤压出最后一点余热和光辉。 美景如画。 数着赭石色的湖石,和被人惊扰了小憩,飞到远处的点点白鸥,虞姬此时心中,仿佛也映出了这般美景。 湖水的近处静静地立着一块石碑,上面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写着这湖的名字,莲心湖。 而和这碑、这湖都相映成趣的,则是一旁的一座六角飞檐亭。 湖有名字,亭也有名字。 白鸥亭。 鸥的左边死板得像是被囚禁住,可右边的鸟却要展翅高飞,这个字,很矛盾,或许建这间亭子的人也怜惜着被困在这里的白鸥,希望它们能展翅高飞吧。 庭院深深,飞鸟亦何为。 虞姬拾步上了亭子,亭子里面有一张石桌,两只石凳,而吸引了虞姬注意力的是,石桌上有一盘未解残局。 第四十五章 花府失窃案(四) 在一座大户人家的庭院中,有一盘残局没什么,不过巧的是,这个残局的棋谱,她见过。 做她们这一行,总要什么都会一点。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破解这局棋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让白子盘活的阵眼,而既然知道了阵眼,所以虞姬料想,解开这盘残局并不会花费多少时间。 不过摸到棋子的时候虞姬还是有些惊讶的,这并不是用来下的棋子,而是像华容道一样被一条一条的凹槽固定在了棋盘上,只能来回移动的装饰。 她试着将白子按解局所想放了上去,棋盘并无任何变化,显然在嘲笑着她想太多。 被几颗棋子嘲笑了也没什么,虞姬在亭子里四处查探了一下之后,便洒然离开。 这条路很窄,眼前倒是一阵“花枝乱颤”,挡得人看不清楚。 “啊!” 虞姬连忙一个闪身,接住了那几个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的果子,转身,发现刚才自己撞到的是一个丫鬟。 “抱歉抱歉,我刚才在低头想事情,没发现天有点黑了,不小心撞到你了,你没事吧?” 这个小丫鬟显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睫毛扑闪扑闪,月光下像两把小扇子,眨着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虞姬。听见虞姬说抱歉,这才反应过来,一时间颇有些手忙脚乱,“大人,你真厉害。” 虞姬摆摆手,“我算什么大人,叫我虞姬好了。” 如果虞姬是个俊朗无双、又或者是个翩翩公子,那这一番话,可算得上是撩妹的好手段了。 莲心湖和白鸥亭是虞姬今天最后一个要去的地方,和小夏一起走,闲聊几句,一边理一理思路,一边顺便打听一些事情。 小夏是这个小丫头的名字。 有的时候,府里发生的事情,下人比老爷知道的更多。 “对了,我刚才路过了莲心湖,发现景致非常好,而且白鸥亭中的棋局很是玄妙,你知道是哪位能工巧匠设计的吗?” “嘿嘿~”小夏调皮地笑出了声,显然聊得多了就有些放得开了,“这座亭子可不是什么能工巧匠修的,而是大管家亲自设计和监督修建的呢。” “大管家?花府的大管家?” “嗯,是大管家。说起来大管家可真的很有才华,不仅将府里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我听人说,大管家可喜欢读诗了,而且还会作诗呢。府中的很多景致都是大管家设计的,尤其是这边的莲心湖和白鸥亭,我看了这么久了,现在还会特意地绕路去看呢。”说起大管家,小夏很是崇拜。 听起来,这个大管家是个有故事的人,她还真想见见。 “你这么崇拜大管家,难不成是看上人家了?”虞姬打趣着小夏。 “才没有!大管家今年都快五十了,我都快做人家的孙女了……但是大管家一直没有成家,唉,真是可惜了。”说着说着,小夏就叹了口气,扁扁嘴,不说话了,显然对此十分惋惜。 连一个丫鬟都能吸引的男人,快五十岁了却还没有成家,如果不是那方面不行,或者是当真看破红尘了的话,那就是心有所属了。如果能坚持到快五十岁依然如此的话,恐怕也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如果对方真的是一点明示暗示都不给的话,没有人可以单相思这么久,神仙也做不到。 夜深人静的时候,往往是窥探一个人秘密的好时机。 子时已过,虞姬摸到了大管家的房间。 作为花府的大管家,花福自然享有着一个独立的房间。 是的,这个听起来很有故事也很有才华,像是拥有着苦情男二经典配置的大管家,名字叫做花福。 他已经在花府很久了,久到就算是一小就进了府的小夏也不知道花福到底来了多久。而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大管家一直兢兢业业,府中的大事小情几乎从没有出现错误,但是最近这两三个月,却发生了两起如此重大的盗窃案。 如果不是亲人重病、高利贷威胁、赎了花魁、赌瘾成灾、生意巨额亏损,一个为花府兢兢业业几十年的人,虞姬实在无法相信他参与了这两次盗窃。 亲人重病,花福孑然一身,自幼失怙,少年丧母,无妻无子,又谈何重病? 再说高利贷威胁和赌瘾成灾,在虞姬的了解下,大管家花福是一个不赌博不喝酒的好中年,跟这两样根本不沾边。 至于赎了花魁,那是花有财干的事,他新娶的四姨太,就是从周城最有名的秦楼楚馆里赎出来的,花的自然也不是大管家的钱。拿别人的钱,赎自己的老婆,这未免也太不地道了。 而生意巨额亏损,花福的确在外面出钱投了点小买卖,可只听说赚得不少,没听说赔了大钱。 抛除这些可能,那么大管家就是一个干净的人,和这次盗窃也几乎不沾边,可是毕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谁又真的能清楚别人的事呢? 在这更深露重之时,大管家屋中的灯还亮着。 轻巧地攀上屋顶,小心地掀开了一片瓦片,虞姬朝里面看了过去。 一个快要五十岁的男人,在该入睡的时间里,借着烛光,泪眼朦胧地看着一方手帕,这场景不得不说很是诡异。 手帕上的隐隐约约的字迹也印证了虞姬之前的猜测。 泪绾青丝见旧颜 不施粉黛与君老 而花福的拇指轻轻地抚摸着右边角落里的那个“鸥”字,更是肯定了虞姬的猜测。 一个名字里有“鸥”字的女人,或是以“鸥”字为爱称的年轻女人,恐怕就是致使他年近五十依旧无妻无后的原因。 “青丝”、“与君老”,如果仅仅是说白头偕老未免有些牵强,最有可能的原因是,这个女人比他年轻许多,应该是他中年时才结识的对象,不然旧颜和青丝便无从解释。 可虞姬心头犹有疑惑,为君绾青丝本该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为何却是“泪绾青丝”? 而既是旧时相识,小夏也说没有听闻花福在外面有桃花,这就说明二人分开已久,为何见到这方手帕依旧如此激动?难道真的可以望着一方手帕十年、甚至更久之后,依旧感情汹涌、不可自抑? 直到第二天,虞姬调查到了花府的另一面,见到了花有财的四个如花美眷的时候,心中突然有了答案。 第四十六章 花府失窃案(五) 如果所绾的青丝不是为了心爱的人绾上的话,泪眼便说得通了。 如果分别多年,错过许久,突然得见,拿出当年的信物红笺,一时间心潮澎湃,就完全在情理之中。 如果是为了一直牵挂着的人,费了无数心血,亲手设计了一座湖,一间亭子,以你的名字命名,就显得十分合乎情理。 如果心心念念的人一出现就嫁作他人妇,一只“鸥”被困在了这里,故而这只“鸥”才会如此想要挣扎着逃出牢笼。 对于大管家来说,书房失窃的这段时间里,能称得上变数的,就只有这位新嫁过来的四姨太了。 虽然没有证据,但这是最符合逻辑和情理的可能,也是最大的可能。 在内院的小花园里,虞姬在花有财的陪同下,见到了他的四位姨太。 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同时也是他的正妻,大房姚氏,姚思。 身为富家小姐,给花有财的创业带来无数机遇、使他少走了许多弯路的二房,齐氏,齐清月。 四人之中、或者可以说花府中,打扮得最为细致精美的三房,赵氏,赵玲玲,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赵四的干女儿。 最后一位,几乎素面朝天,出身烟花之地却无半点风尘气的四姨太,雪若。 “花老爷,还不知这位四姨太芳名。” 雪若这名字听起来并不像是真名,难不成是有意隐瞒? 四姨太看了虞姬一眼,面上一派淡然,倒是有点文艺女青年式的清高,并未答话。 而余下的三位夫人则是或多或少地露出了看好戏的神色,虞姬转念一想,就知道了,这位四姨太出身烟花之地,恐怕雪若这名字是那时候的名字,不过看花有财神色不免有些尴尬,这话便不好再问。虞姬打了个哈哈,聊了几句一些无关紧要的发现,就将这件事给岔了过去。 众人在小花园里用过了夜宵,虞姬问了问各房的一些基本情况和最近的异常情况之后,便让她们各自回房歇息了,而花有财则是跟虞姬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往四姨太的方向去了。 四姨太来的地方,名字很诗意,叫做烟萝路。 烟萝迷客路,花源弄晚春,此意甚妙。 此时刚好是月上中天,正是方便了虞姬去那烟萝路一游,当然,去之前,还问花老爷借了点银子,不然,她可撬不开老鸨子的嘴。 虞姬随便拉来个人,问了个路,就快步赶往了烟萝路。 直到一只脚踏进了烟萝路,她才知道,原来这是一间清楼,是个听琴问曲的地方,不是什么藏污纳垢之地,也怪不得那位清高的四姨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吟诗作对也是信手拈来,原来是为此。 找来了老鸨,或者可以叫大管事了,毕竟这样的地方,再叫老鸨就有些不妥了。 虞姬开门见山,“这位管事,想问您打听个事。”说着,虞姬从怀里摸出一大锭银子,按在了桌子上。 “行,您问,只不过若是涉及到客人的私事,就恕我不能让您满意了。” 虞姬眯了眯眼睛,“客人的私事不行,那如果是姑娘的事情呢?” “这个嘛……”显然,这位管事还有些犹豫,“我得先听听您要问什么,万一您要是问我一些不能说也不能听的,那这银子我可就赚不到了。” 没想到,这个管事还挺有职业道德,不过,她也有可能是在怀疑,虞姬是哪位姑娘的相好的府上前来试探她的,她在心里提醒着自己,不该说的可千万不能说,有的时候说漏了嘴,可是要掉脑袋的。 “很简单。”虞姬又掏出了一锭银子,按在了桌子上,“雪若的真名叫什么?” 这位管家脸上的神情明显一松,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两锭银子,眼睛放着光,“就这事啊,我还以为什么呢。这件事可算不上什么秘密,整个烟萝路的人都知道。” 虞姬看向她,“都知道?” 管事的点点头,“是啊,雪若来这儿并不算太久,这里很多人都比她来得早,大多也都记得她的名字。因为雪若这个名字,就是根据她的真名改的。” “她叫什么?” “薛若,只不过这个若不念弱,而念惹,佛门般若的若。后来因为这个字太生僻了,名字也难记,所以就改了个好记的名字,雪若。” 名字和鸥没有关系。 可虞姬还是不死心,之前她几乎已经将目标锁定在了这位雪若的身上,可现在告诉她,她之前的推测可能全部都是错的,这也太作弄人了吧。 “她还有什么小名吗?或者别人对她的爱称?有和鸥字有关系的吗?沙鸥的鸥。” 虞姬的问题已经很是直白,管事略想一想,便回答到,“没有,我从来没听说过雪若有什么跟鸥有关系的名字,根本不着边际嘛。” 虞姬抿了抿唇,将两锭银子推向了管事的那边。 “那您可知道,在这周城里,有没有一个女人,名字里带着一个鸥字,来周城的时间可能不是很长……” “你说的是兰鸥吧。” 竟然真的有这么一个人!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吧,于是虞姬从怀里又掏出了一锭银子,推了过去,示意她快讲。 管事收了这么多的银子,显然十分高兴,语气也柔和了许多,这是真心实意地把虞姬当成了贵客,而不是麻烦。 “兰鸥啊,是城东四海赌坊里新来的女赌王,来这周城不过才三个多月,不过样子很美,没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很是神秘,你要找的人可能就是她。” 和管事的又问了一些小的事情之后,虞姬便离开了烟萝路,回了花府。 这个兰鸥的姓名、来周城的时间、甚至身份的神秘,和那个让花福挂念到现在的手帕的主人似乎都对的上,太多的巧合叠加在一起就不再是巧合。 不过难以想象,一个写出那样温婉词句的人,竟然会是一个女赌王?虞姬暗自摇了摇头,她总觉得还是四姨太的气质更符合那首诗的主人的形象。 一夜冥想,直到第二天接近午时,虞姬才出门,前往四海赌坊。 第四十七章 花府失窃案(六) 四海赌坊 赌坊从来都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在这里,你能看到整个江湖的缩影,三教九流,无尊无卑。 有厉害的,能让主人家吃了亏还不敢言语的;有弱小的,被人将藏在鞋里的钱都掏光的。 有来赌运气的,有来拼手法的,还有来蹭消息的,显然,虞姬就是这第三种,她没有赌瘾,到这儿来自然不是来赌的。 不过没有赌瘾不代表不会,还是那句话,做她们这一行的,什么都要会一点。 四海赌坊是整个周城最大的赌坊,同样,也是某些人眼里最大的钱庄,这里是神的天堂,是人的地狱。 整个赌坊一共分为三层,第一层无底注,都是一些没什么身份、也没什么本钱的人在的地方,自然管理和看守也相对宽松。第二层一百两一注,坐在这儿的不是身份不能见光的一些人,就是城里的显贵,又或者是有些赌术十分厉害的高手。自然,这些高手还能留在第二层,或许是因为他们识相,或许是因为他们还没有触及到这家赌坊的底线。 至于第三层,那就不是谁都能上去的了,要么,你是富甲一方,要么,你是豪庭显贵,而虞姬此行的目标兰鸥,就在这第三层。 古往今来,这么漫长的时间里,很多东西都变了,而同时,也有一些东西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比如赌。 虞姬在第一层随便玩了几下试试手之后,就上了第二层。 刚一上第二层,就听见了东南角那桌吵吵嚷嚷,和其他桌虽然热火朝天但却并不算乱的声音泾渭分明。 虞姬凑了过去。 “贾三,快点,银子银子!” 虞姬悄悄地挤了过去,看见说话的这位穿着打扮都带着一股暴发户的气息,但又好像暴发得不是很明显,有些不伦不类,脸红脖子粗,显然是囊中羞涩,却又舍不下眼前这东西。 “诶薛少爷,借银子不是不可以,但是您先把借据签了。” “行行行,签签签,我什么时候欠过你们银子了?”这位薛少爷显然急得很,就差直接从贾三的怀里掏银子了。 “那这次您打算借多少?” “一千两!” 贾三愣了一下,脸上还是挂着一眼就能看出的假笑,“薛少爷,往常不都是五百两吗?怎么这次变成一千两了,我这可是替您着想,怕您日子难过不是?” “少废话,我说一千两就一千两,我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我亲叔叔是谁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还差得了你的银子?快快快,要压了要压了!” “是是是,薛少爷您别着急,花大总管的名字还是好使的,这就给您,您把这名字签了,这些银子就都是您的了。”贾三递给了这位薛少爷早就准备好的纸笔,一拍手,旁边来了一个人,手里端了个盘子,上面正好是十锭银元宝,刚好一千两。 这位薛少爷看也没看地签了字,直接将银盘子磕在了桌上。 而站在一旁的虞姬则是眼前一亮,花大总管是他的亲叔叔?原本花福和这四海赌坊看似没有什么联系,现在可不就有了联系了? 不过想不到,一个兢兢业业几乎毫无破绽的花府大总管,竟然有这么一个嗜赌成性,还脑子不太好使的侄子。 那可不是单纯地借银子,那是在借高利贷。 之前这位薛少爷签字的时候虞姬偷眼一看,一天六分利,乖乖,这意思就是说,明天要还银子,就得还一千六百两,后天再还,就得还两千五百六十两。这样一看,怪不得这个贾三非常有耐心地跟在这个缺心眼儿的后面,废话,这可是优质客户,天上难找,地上难寻。 除了这个薛大缺心眼子,去哪儿找这么又有钱又借钱又缺心眼还能还上钱的一位呢? 能还上钱? 想到这儿,虞姬心头浮现出了浓浓的疑惑,这个姓薛的要怎么还钱呢? 如果他当真有钱,他也不必屡屡借高利贷赌钱,可如果他没有钱,他又怎么才能把钱还上呢? 就算他是花福的亲侄子,花福也不会一直给他填这么一个无底洞,还放他在外面逍遥,所以,他一定有什么能还上这么一大笔钱的办法,又不是随时都有一大笔钱。这个办法究竟是什么呢? 虞姬一边压大小,一边寻思,并且试图将现在的线索串成线,再加入一些合乎逻辑的推测。 然后,虞姬就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站在她旁边的一个中年人一直在跟着她下注。 虞姬看了他一眼,笑着说,“这位老板,您跟着我,也不怕我把您带错了路?” 对方也笑眯眯的回应,“你压一百两,我也压一百两,跟着你,我已经赚了七百两,就算下一次亏了一百两,我还是赚了六百两,不亏就好。” 这人倒是有意思。身在赌场里头,却还能一副平常心,恐怕不是个大人物,就是个赌坊里的常客。 “您跟着我赚了这么多银子,怎么也不说回报回报我?” “赚的银子分你点?” 虞姬摇摇头,“想跟您打听个事。” “你可以问,不过我回答多少,就看这些银子的面子有多大了。” 虞姬有些无奈,对于眼前的这位来说,现在眼前的这些银子,不过堪堪算得上是小赌怡情罢了,与其说是银子的面子有多大,还不如说是看他的心情如何。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您知道那位的道是什么吗?” “自己的道都未必好走,旁人的道哪里能考究得到?” “关于那位,您看在缘分的面子上,随便说些什么吧。” 虞姬这话说得也有意思,不说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而是看在缘分的面子上,可算是有趣。 那人也有些忍俊不禁,“你都说是缘分了,我也不能辜负了缘分不是?你不是第一个盯上他的,因为他手上好像有点东西,很多人都对他感兴趣了。” “哦,明道有光,暗道有路,明道走得多了,想去暗道转转,靠您指点迷津,我该怎么走?” “这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我该回去和夫人吃饭了,小友,有缘再见。” 虞姬再一回头,发现那人已经无影无踪。 第四十八章 花府失窃案(七) “这位大哥,近日曾祖母大寿,想寻么点稀罕物件,听说您这里有路子,想请您带个路。” 再出现在贾三面前时,虞姬可是花了一番心思。 修炼了之后,堪堪才长到一米七的身高,加上鞋底、身上垫的东西,再加上化了淡妆的英俊面庞,和身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料,走出去,虞姬也可以说是高富帅一枚了。 这样的一个高富帅的生面孔找到了贾三这儿,就是在告诉贾三,我是一个无害的肥羊,快宰我吧。 贾三上下打量了一下虞姬,脸上还是挂着那副招牌式的假笑,“这位公子看着脸生,不知是哪里人啊?” “哦,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姚鹤,千吕城人,来此是拜访姑母,顺路给曾祖母寻点稀罕物什,好哄她老人家高兴。”虞姬没有可以压低嗓音,她面上太过稚嫩,若是嗓音太低,反而不妥。不到十五岁的年纪还没有度过变声器,正是雌雄难辨的时候。 “哦?公子的姑母在周城?不知是哪位太太夫人?” “想来贾哥也听说过,花府的大夫人正是我的姑母。”虞姬握着扇子,朝着花府的地方做了个遥敬。 “公子说的可是姚思姚夫人?” “正是。” “原来是姚小少爷,失敬失敬,却是不知姚小少爷想选个什么物什,我也好帮着您参谋参谋。” 虞姬故作不满地看了贾三一眼,“贾哥,您这是欺负我不懂规矩?还是欺我年纪轻?我虽然第一次出门游历,可这行这当,我可是门儿清,您可别想蒙我。黑市里头买卖,买了什么卖了什么,只有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卖主尚未见到就要探听买什么东西,这儿可不是这规矩吧。” 虞姬这大户人家的公子腔调拿了个十足,一口一个您,也不像火凌那小子似的,自称本公子,可这每一句话,都像是刀子直戳贾三的心窝子,脸上都快挂不住那招牌式的假笑了。 “是是是,是我糊涂了,姚少爷您可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贾三自己轻轻地打了个嘴巴,一脸讪笑,“可您既然清楚规矩就应该知道,这地方,不是熟客不能进,得有熟人领路,您可有熟人?” 虞姬瞪了贾三一眼,“我第一次出门,这小破地方,哪儿有我的熟人?你若说是我们千吕城的姑射居一梦楼,我可都有熟人在,可你这屁大点地方,也要熟人?” “姚少爷这就让小的难做了,规矩就是规矩,没有熟人,我也不敢带您进去不是?不是知根知底的关系,谁也不敢领着您。”贾三一再地拐着弯地拒绝着虞姬,可又没有把话说死,好像有些商量的余地在,这也是贾三的本事。 “我告诉你,你可别蒙我,我爷爷说了,这凡人待的地方,只要有钱,哪里去不得?真要熟人,你难道不认得我?”虞姬好像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公子一点一点地露出了世家子弟的本性,而这样的变化,也让贾三的心里慢慢放下了一点警惕。 “唉,姚少爷都这样说了,我贾三也不能真不给姚少爷您面子。这么着吧,我找个人做您的熟人,说起来这人还跟您有点关系,您看成吗?” 一个套环接着一个套环,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套住了谁。 “和我有点关系?” “是是是,就是您姑父府上花大管家的侄子,薛少爷。” 虞姬面上掩饰不住露出了一丝不屑,“一个管家的侄子也敢叫少爷?这是将本少爷置于何地啊?贾哥,你也太不会做事了。” “姚少爷说的是,可做我们这一行的,别人都是爷,财主是爷,债主也是爷,也是为了讨口饭吃,还请姚少爷体谅体谅。”贾三跟虞姬说话,一直将姿态放得很低,让人发作不得,很是有一套。 “行行行,我犯不着和你置气,只要你能办好这件事,我什么都可以不追究,而且好处也少不了你的。不过好话说在前头,我可是急得很,我家老太太的大寿就在半月之后,从这里到千吕城飞也要飞七八天,你可别误了我的时辰。若是误了我的时辰,我可饶不了你。” “没问题,姚少爷您放心吧,我这一回头,立马把薛少爷找过来,包您满意。” “行吧行吧。对了,你还有事没有了,手都痒了,走几圈?” “好好好,姚少爷您吩咐,我肯定办,四海赌坊,我领路,看您大显身手。” “走着。” 输了千八百两银子,从二楼输到了三楼,见到了传说中的女赌王,兰鸥。 见到了这位女赌王之后,虞姬其实心中有些错愕,有意无意地露出了君子好逑的意思之后,贾三果然善解人意地透露了一些兰鸥的信息,比如今年兰鸥刚满双十。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绝不可能是大管家花福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年纪差得太大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贾三没有必要拿兰鸥的年龄说谎。 而有意思的是,一直在赌坊里都在观察而并无试探的贾三在她要离开的时候出手了,最后一局,在贾三的“引诱”下,虞姬压了一个一百压一的碰运气游戏。 与其说碰运气,不如说是看赌坊给不给面子。 一百分之一的机会,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可偏偏虞姬就中了。 这一局的赔率是一赔一百,也就意味着虞姬压了五百两,而她可以从赌坊带走五万两。 而虞姬则是摆出了一副“我果然厉害的表情”,大手一挥,一副钱多烧的的样子,五万两银子,一半给了贾三,一半资助给了那些兜里已经干净了的穷人,也算是间接地资助了赌场。 五万两,我根本没有放在眼里,我要做的买卖,也远比这个数字要大了太多。五万两,就是一个零头。 这是虞姬传达给贾三,以及那些人的消息。 而在叮嘱了贾三千万给他办好事,不能出了岔子,尤其是要尽快之后,虞姬就施施然地回了花府。 贾三跟在后头,亲眼见到了门口那两个铁柱子给虞姬见了礼,喊了声“表少爷”喊得字正腔圆,心便放下了一半。 而接下来,他自然是要找到薛青峰的,薛青峰一直住在花府中,姚鹤这个表少爷是真是假,只要问了他,便一清二楚了。 第四十九章 花府失窃案(八) 而让贾三没有想到的是,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他连薛青峰的一根毛都没有看到。 事实上,薛青峰现在正倒在花府的一个小危房里,连续三天,人事不知,昏迷不醒。 当然,并不是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或是被什么歹人偷袭,哦,如果说虞姬就是那个歹人的话,那么确实是这样。 神医的药不是白给的,用够了分量,能七日七夜昏迷不醒,区区三天时间,算不上什么。 而大管家花福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这也是情理之中。试想,如果一个孩子每天去上课,风雨不辍,一旦有一天没有去上学,老师都要怀疑是感冒了发烧了出车祸了。可如果是一个逃课成瘾的孩子,估计连续三五天不去上课,老师同学都会习以为然,谁也不会产生什么不好的联想,这位薛青峰就是这样的一个典型。 虞姬这边一切都很顺利,自然那边贾三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 找不到薛青峰,虞姬的身份还是不能让他放心,可虞姬透露给他的消息一直诱惑着他。一单可能高于百万的生意,实在是太可观了,这样一块肥肉就在嘴边,香气扑鼻,肚子都饿得咕咕作响却只能忍着不吃,实在是太过残忍。可如果不确定这块肉有没有毒的话,再香,他们也不敢吃。【零↑九△小↓說△網】 做这一行的,从来都知道,没什么比命更重要。 到了第四天,贾三终于下了决心,他亲自给虞姬带路。而促使贾三下了决心的,并不只是虞姬严厉的催促,更重要的是,他看见了花府大夫人姚思扶着虞姬的手,在灯市上流连忘返,姚夫人还露出了无比喜悦的神情,显然是由衷的高兴。 如果不是见到了自己家族的小辈,装是装不出这样的笑容的。 于是,贾三下定了决心。 而事情的真相是,虞姬用一番话说服了姚夫人帮她演一场戏,并且心甘情愿,毫不勉强。 “大夫人,您也知道,现在府上进了窃贼,花老爷的安全也受到了威胁,所以我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找到这个贼,我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帮我演一场戏。” “花府上那么多人,演一场戏,你何必来找我?我看四太太可能更适合你这出戏……” “大夫人,如果您帮我演这场戏,我能帮您达成一个心愿。”如果威逼无法做到极致,那就只能将利诱进行到底了。 “你能帮我达成什么心愿?说来我听听。” “您帮我演戏,我可以让一个人从花府消失。”虞姬想想,自己这也不算是说谎,总不至于背上因果就是了。 姚思睁大了眼睛,“你说的是真的?不是骗我?” “我和一般的凡人不一样,我自是有我的本事。事情我可以办得悄无声息,可就不知道,大夫人愿不愿意和我做这个交易。” 对于花府里的三位太太来说,这个新来却几乎一下子得到了花老爷全部恩宠的四太太简直就是眼中钉肉中刺,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她们再厉害,也得靠着府中的力量,而府中的事,尤其是四太太要是出了事,她们都是首当其冲,因此心里面恨,可手下却不敢做些什么。但如果是虞姬帮忙的话,可以让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消失,自然也就查不到她们的身上。 虞姬和他们这些凡人是不一样的,她一定能做到,姚思心里这样告诉自己,自然,之后也就顺理成章地答应了下来。 逛灯市的时候搭着虞姬的手,自然是做给有心之人看的,反正虞姬也不是真的男人,搭个手也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讲究。至于大夫人脸上的笑容,那就更好解释了,一个女人一想到自己的情敌即将消失,原本的恩宠都会回来,哪里又会不由衷地高兴呢? 就这样,第四天,虞姬收到了贾三的消息,约她明日,再次前往四海赌坊。 只不过,上次进四海赌坊的门是睁着眼睛进去的,这次是黑着眼睛进去的罢了。 嗅了迷香。 缚了双手。 人家的迷香都是无色无味,这家的迷香倒是挺香的,有点秋霜草的味道,又有点石榴花的迷人,大概是用秋霜草和宋二十七混出来的,再加上一点宁草,也算是粗制滥造。 也是有些难为虞姬了,还要假作昏迷不醒的样子。 自从喝了神医给的那碗酒之后,神医基本没有再唠叨小心中招的话,而她有一次闻了神医药房里的那颗据说闻了就会醉倒的醉春花,可什么事情都没有。 后来,神医还给了她一颗据说解百毒的解毒丹,可虞姬觉得,神医倒是有点欲盖弥彰了,她大概在吃下解毒丹之前,就已经百毒不侵了吧。 那碗酒到底是什么,神医不说,她也就不问。总之她欠下的情分,以后得还。 虞姬身体一晃,她感觉到自己被抬了起来,离地大概不足一米,脚程很快,如果不是至少入了炼气的修士,应该就是牛马等驮物。 侧耳细听,呼吸太重,还有点杂音,应该是马,而且是夜马。 夜马是周城附近的特产,她之前在花府的马厩里见过,还问了一旁的马夫花崇。 据他说,白马者,白日视物夜里瞎,而夜马者,则是夜里视物白日瞎,这两种马区别于普通马种,在活跃的时段里脚程极快,耐力极强。 虞姬来的时候已经日落过半,现在外面已经有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还有隐隐的狼嚎,大概是出了城了。 把人迷倒,还要绕路跑,这倒真是双保险了。只可惜迷香不怎么管用,这路绕得也不高明。 虞姬在心里暗笑,一听叶子的响声如此不同,想想也便能知道自己此时身处何方。不消刻意体会弯转,只听叶子的变化和踏在不同质地的沙土上便可知道此时已行至何方。 来的时候赶了十日的路,喝遍了东西南北四城城外的茶摊,自然不是全无收获。 比如现在,隐隐透过来的茶花的香气混着鸡屎味儿,虞姬就知道,这是城西的那片混杂地。有大片的黄菊茶田,还有几个不小的养鸡院,这味道也是绝了。 在虞姬觉得腰酸背痛腿抽筋差点杀出去直接逼着对方带自己过去的时候,车终于停了。 虞姬装出了刚刚苏醒挣扎的样子,心中想到,这里应该是城西外五六十里的一个种满了白松的缓坡,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里是有一个庄子的。 白松庄。 第五十章 花府失窃案(九) 黑即是白,白即是黑,倒也有意思。 当时她打马路过白松庄,也没觉得这庄子有甚特别的,现在看来,倒真是小看了它。 原来周城最大的黑市交易,竟然就发生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庄子里,有每日赌场、青楼、高利贷、大烟馆、灰色买卖等等大量的银钱流入流出,谁也不知道这大笔的银子最后都流去了哪里,中间经手的人又分走了几成,但是在周城里有这样的一个说法,叫做“十周花贾半天下”,说的就是周城里的两户人家,一个自然是虞姬的落脚地,周城花家,一个则是贾云楼的主人家贾家。 而有趣的是,比起花府在周城的遍地开花式的经营,贾家倒是显得不那么打眼,整个周城似乎都只有贾云楼这一个产业。可明眼人都知道,如果说花家是明面上的富甲一方,那么贾家就是周城地下的城中之王。 贾家的产业大都见不得什么光,来钱的路子也都不那么经得起推敲,只不过若是有人想要找贾家的麻烦,那恐怕要比刺杀花有财还要难上几分。 藏在暗处的,才是杀手锏。 比方说花有财书房里被盗的那个冬石牛角碗,不就是被薛青峰卖给了黑市里的某一位了吗?若不然,这东西也不会从花有财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零↑九△小↓說△網】 根据虞姬买来的消息,就在大概一个月前,薛青峰因为欠下了大量的赌债,因此被四海赌坊的人逼得走投无路,十分狼狈,可转眼间,他又摇身一变,成了个富家公子哥儿的打扮,出手阔绰,愣是从赌坊的一楼玩上了二楼,一直挥金如土了一个多月,知道前几日虞姬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才露出了几分囊中羞涩。 而作为花府大总管花福的侄子,他住在花府外院。 常常在赌场出入,并且和贾三有接触的薛青峰不得不让虞姬产生怀疑。 是什么让他一夜暴富,不仅还清了欠下的高利贷,还继续挥金如土的呢? 是什么让贾三这个和贾家同姓之人一直跟在他身后紧盯不放的呢? 这时候,虞姬很容易就有了一个最符合逻辑和情理的推测,那就是正是薛青峰偷走了花有财书房里的那只冬石牛角碗,卖给了黑市,还清了高利贷。 而连续一个月的挥金如土,再加上赌场对他的东西来路十分感兴趣,因此步步紧逼,故意让他大手笔输钱,并且贾三用激将法刺激他再次借下了大笔的高利贷,正是要试探他到底有没有从花有财哪里再次盗出东西的路子。【零↑九△小↓說△網】 可怜薛青峰还被蒙在鼓里,自以为自己走上了一条发家致富之路,全然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落入了对方的彀中。 一山不能容二虎,一个区区薛青峰又怎么会得到贾家的重视?贾家重视的自然不是一个小人物薛青峰,而是他手中的那条能够进出花府的密道。 如果薛青峰继续在黑市卖出属于花有财书房里的东西,或者说如果薛青峰拿出了那件价值连城的金鞍血玉马的话,那么薛青峰无疑是掌握了这条密道,这才是贾家想要知道的。 控制一个薛青峰,进而扳倒花家,或者是将花家的万贯家财都黑入囊中,对于贾家来说,这将是具有战略性意义的一步。 古往今来,无数先辈用智慧和血汗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只有统一才能发展。 眼睛虽然蒙着黑布,可还是能感觉到透进来的光。 有人举了火把。 恐怕并不只是为了夜路好走,更加可能的是,这个黑市的实际地点,其实是在白松庄的下面。 “三哥,人醒了!”掀开马车帘子的人迅速回头朝着外面喊了一声,而后火把忽明忽暗,有风吹了过来,跟着来的还有一阵脚步声。 “姚少爷?您睡醒了?” 是贾三。 “睡个屁!分明是你用迷香把本少爷给迷倒了!”虞姬的手虽然被绑在后面,但是嘴上可是不饶人,张嘴就骂,显然十分生气。 贾三脸色一僵,便又听到虞姬接着道,“最可气的是,你们把本少爷给迷晕了还不给本少爷整个舒服点的姿势,脖子疼得厉害!想我姚鹤活了小二十年,第一次遭这么大的罪,贾三,你自己说,怎么办?!” 整了半天这位发脾气不是因为被迷晕了,而是因为脖子疼,贾三讪笑,“是是是,都是手下人办事不力,让姚少爷受苦了,贾三给您赔不是了。” “废话真多,都到地方了还不快点给我解开!” “哎呦这可不行,地方可还没到呢,还得委屈您一会儿,时间不长,这次一定不让您遭罪。”贾三可是捅软刀子的一把好手,软着语气说话,却又让人实在说不出什么来,也是高明。 不知道贾三和贾家是什么关系,再不济,恐怕也得是个远亲。 虞姬咂咂嘴,“行吧,不过你这次可得给我换个舒服点的姿势,诶呦喂刚才醒来的时候发现我人都滚到地上去了。哎呀你们周城这鬼天气,热的热死,冷的冷死,白天我穿着凉纱都跟着冒汗,这到了晚上,披着袄子都从脚底往上冒凉气……” 贾三一边给虞姬扶正,一边听着这位不停地碎嘴子,嘴角直抽抽。 一行人抬着虞姬又上了路,这一路抬得倒是稳了许多。人昏着,就当是个死人了,自然不必伺候。人醒着,那自然便是个大活人,不仅要伺候,还得用心伺候。 氧气有些稀薄,油脂的香气也挡不住这股浓郁的土腥气,二者和铜臭味儿、汗味儿混在一起,还不如之前的迷药来的好闻。 四人将虞姬放下,虞姬知道,这是到了地方。 不一会儿,便有人过来给虞姬解开了手上的绳子,拆下来眼睛上蒙着的黑布,让虞姬重新得到了自由。 “人不错,就是比马抬得稳!”虞姬一恢复自由,就称赞了这么一句,却是听不出是褒是贬。 “姚少爷满意就好。”贾三熟练地打了个圆场,显然对虞姬和对薛青峰的态度那就不一样了。 “贾哥,既然到了,就赶紧着吧,我可还等着看看我的宝贝呢!”说着,虞姬拍了拍自己身上挂着的口袋,鼓鼓囊囊,显然备好了银钱。 “保准让姚少爷满意。”贾三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贪婪。 第五十一章 花府失窃案(十) 说是黑市,可却比花府还要富丽堂皇,因为一条街的珠光宝气、锦绣成堆,将这黑市金街映衬得如同宫廷宝库,何其璀璨。 虞姬眯了眯眼,眼睛仿佛被这些珠光刺痛,又似乎有些不屑于这些破铜烂铁,不甚满意。 “怎么样,姚少爷觉得我黑市金街如何?和千吕城比起来可算是能比肩否?”贾三的语气里带着得意,仿佛他也与有荣焉一般。 “能不能比肩,那得看这里面的宝贝值不值价钱,单只看这上面的一层,只能看见皮,做不得什么大用处。我也正想看看,能配上我家老祖宗的宝贝长什么样。”身为一个千吕城人,听见对方如此夸赞一个小小的周城,自然是要出言反驳的。这个世界的人自然没有什么爱国情怀,可家乡和种族的概念却是很浓重的。 还是那句话,做戏做全套。 “姚少爷,那我再陪您看看,替您掌掌眼?” 虞姬嗤笑一声,“贾三哥这是欺负我不懂规矩?若是叫旁人知道了买卖了什么东西,尤其是那些本是见不得光的,不就有了个把柄在贾三哥手里了?这可使不得,虽然我姚鹤向来都不怕麻烦,但是这种麻烦,还是能免则免吧,不然我家老祖宗就要不高兴了。” “姚少爷这是说的哪里话,做我们这一行的,规矩比天大,您若是真要拿规矩压我,那我可得喊一声冤枉了。”贾三看着虞姬完全不做表示地看着他,假模假式地叹了口气,“唉,姚少爷若是信得过我贾三,贾三就跟您透个底。”说着,还挥挥手,让跟在他身边的人都离开了。 虞姬挑眉,“哦?贾三哥这是想跟我说个什么大秘密,我听听。” “姚少爷,其实您别看这条金街这般繁华,可实际上,却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就比方说您左手边上的这家,您看看他们卖的碧水东珠,看起来成色惊人,也是颗颗饱满,可事实上,当你买回家中时才发现,这东珠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假货,根本不值几个钱,完全就是上了人家的当了。我贾三不是个不懂规矩的人,不过是因为您既然找到了贾三我带路,那就是信得过我贾三,我自然是要帮您的不是?” 贾三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在情在理、情真意切,虞姬左右看了看,一摊手,“我虽然见过宝贝,可平日里都是家里的董师傅帮着辨辨真假,若是要我看,我可看不出东西好坏来。不过出门之前,我爹千叮咛万嘱咐,若真是买了见不得光的东西,叫我千万不能随便叫人知道买了什么,不然等我回家就打断我的腿,贾三哥,您看我这得怎么办?万一……” “您放心,不管您买了什么东西,或者是那家卖了什么东西,只要您走之前,随便意思意思封住了我贾三的嘴,旁人问起,我是绝不会说的,这也是规矩,毕竟收了封口费,就没有再开口的道理。【零↑九△小↓說△網】”听见虞姬的意思有所松动,贾三当然懂得什么叫做曲线救国,顺势便将这话给接了下来。 虞姬显得有些动摇,贾三忙看了看四周,从怀里掏出了两个面具来,“姚少爷,您看这个,您和我都带上这个面具,这样没有人会知道咱们的身份。金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大家都带着面具,谁也不认得谁。面具上也没有记号,走着走着,大家就都散了,只要您最后给我一点点的封口费,我贾三保证谁都不说。嘿嘿,您得信我呀,像我这种人,只要给钱,那绝对是职业道德的守卫者,别人都不知道真相的时候,我没有理由说出去啊。” “我给你的是封口费,可若是有人再给你开口费呢?” “我也不瞒您,我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给我封口费的让我封口自然是好使的,若是再收了开口费,我自然也是要说话的,只不过说得含含糊糊,不会透露出您的姓名,也不会什么都不说,说得也未必见得是真话,若是不然,我贾三的声誉不是一败涂地了嘛,以后谁还信得过我贾三办事不是?” 终于,虞姬还是被贾三说动了,接过了面具。 二人所在的地方是金街中心的地方,边走边看,一直逛到了金街的入口处,二人拿过了上面挂着的黑袍,罩在了身上,这样一来,整条金街的买家和卖家都是一模一样的打扮,谁也分不清谁了。 虞姬微微有些放心,神情也有些松懈了下来,不像方才那样心不在焉地看,而是主动和贾三攀谈起来,开始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这上头卖的东西。 贾三一边回应着虞姬的话,一边露出了一个有些可怕的笑,藏在面具后头,谁都看不见。 毒蛇出洞的笑容,嘴角的弧度似镰刀一般,若是叫人瞧见了这样的贾三,只怕再没有人敢和他趾高气昂地说话,仿佛命都叫这把镰刀勾走了一样。 可惜的是,虞姬没有看到,也没有别人看到。 能被叫做藏的东西,总是不能叫人看见的。 “这是白玉籽料滴刻的映日神像,除了在这地方,别说是周城,就算是姚少爷在的,千吕城千吕城也别想买到这东西。嘿嘿,有的人未必敢出手,想要的人未必有这个命和福气消受的。”贾三这话说得带了些阴气,叫人有些不寒而栗。 “哦?无福消受?哦,这玩意不是活人的吧。” 贾三竖了个大拇指,“姚少爷好见识,这等宝贝若是在大户人家,自然是要请神仙道长雨润,或是请佛门大师开光,若是不讲究的直接埋进了土里,那也不是不可,可若是不懂行的人得到了戴上了,嘿嘿,那就得看命够不够硬了。” 虞姬皱了皱眉,“东西好是好,可毕竟带着土腥气,我家老祖宗年纪大了,送这东西……”虞姬摇了摇头,“不吉利。万一要是有人从这东西上做文章,不好推脱,换一个吧。” “那这件呢?正儿八经的碧水东珠,绝对的货真价实。” “一个两个珠子送出去未免显不出我来。” “黑玉紫纹兽面盾?” “我是送给老祖宗,又不是给我爹,送这东西难不成是当饭碗?还是当菜刀?” “那您看看这件。” 一件黑色的古朴造型的碗,上面还带着隐隐约约的银色暗纹,应该是用高超的手艺从兽骨里鎏进去的。 正是冬石牛角碗。 第五十二章 花府失窃案(十一) “姚少爷?” 虞姬回过神来,看向贾三,“贾三哥,你这做人就未免不地道了吧。这东西,你也敢拿到我眼前来现?若说是旁的什么我还有不认识的道理,可我姑父家丢了东西,我总不至于连这点都不知道。贾三,你这是什么意思?” 佯怒。 “姚少爷。”贾三抬手,安抚意,“别动怒别动怒,这东西再怎么说,也是一个东西而已,咱们犯不着为这一个东西计较不是?再说您也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只管收东西和卖东西,至于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和要往哪儿去,这我们可都管不着,也不能管不是?”贾三一边说着一边再陪着笑,饶是对方有意挑理只怕也发作不得。 “……算了,我本也没有和花家有多大联系,也不会管你们到底是不能管还是不想管,贾家和花家的事,我还是听说过一些的,别把我当傻子。不过,”虞姬突然话锋一转,“我来这儿,本是为了做个普普通通的买家,过几日我便会离开,所以,这次,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曾见过,不过贾三哥,你是否也该有所表示?” 贾三笑着称是,“做买卖的,自然要讲究公平交易,姚少爷既然对我们让步,我们自然要有所表示。您放心,这点主我贾三还是能做得了的,只不过我其实有个小小的建议。” “哦?说来听听。” 贾三拿起了一旁的那个冬石牛角碗,晃了晃,笑道,“姚少爷觉得这只碗如何?” 直钩钓鱼,愿者上钩。 虞姬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就算我没见过真品,可我也看得出来,这只碗绝不是赝品,你这般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其实真品她见过,此时那只真品就在花有财书房的密室里,眼前的这只虽然的确不是赝品,可也不是传说中值那个价的冬石牛角碗。 贾三忙摆摆手,“误会了,误会了!姚少爷,我贾三绝没有这个意思,我其实是有一个小小的建议,您看,您之前看了许多宝贝,可没有一个满意的,我倒是觉得,这只碗其实合适得很。” “合适替你们背黑锅?”虞姬挑眉,直接戳了回去。 “哪里的话?我们怎么敢让您帮着背黑锅?再说了,这东西也不是我们派人从花老爷那里偷出来的,自然也称不上是替我们背黑锅不是?其实姚少爷您想多了,我的意思是,咱们还是那句话,这东西不管原先属于谁,可现在,只要它出了周城,谁买了不就是谁的了吗?这不过是个物件,您何必如此较真?”贾三说话当真是属泥鳅的,滑不溜秋,让你抓不着尾巴。这一番话下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却又让你觉得他的话都在情理之中,不是有意推托,实在是个人才。 虞姬皱了皱眉,没表态,继续向前走去。 逼则反兵,走则减势,欲擒故纵。 “姚少爷,您看,再有个三五家,这条街便已经走遍了,您如果再挑不到合适的宝贝,岂不是白来了一趟?路上遭这许多罪不是白受了?我实在是为您着想,这东西实在是再合适不过。实话跟您说,若是周城里的人来了,要么就是不识货的,要么就是识货却不敢买的,可您不一样啊,再有几日,您就要离开周城这小地方了,旁人只会知道您从外地买回来个宝贝,谁会去看是从哪里带回来的呢?花有财将这东西叫做‘冬石牛角碗’,您若是换个名字,谁还能查得到呢?”一直以来都是一副“任君选择,不关我事”样子的贾三第一次露出了有些着急的样子,哪怕他都已经顾不得这些都被虞姬看在了眼中。 “贾三哥,咱们做生意嘛,总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买东西,自然要货比三家,谁家的东西好,就买谁家的,你说是吧。”对方越是着急,她越是不急,这也算作是虞姬的一大特点,若是比耐得住性子,恐怕她少有输人。 “是是是,那咱们接着走吧,这一家是秦川杨木摆件,做工精致,只是木料一般,经不起什么推敲,若是买过来送晚辈用来玩耍尚可,可若是要送大礼的话,恐怕有些有失水准……” “这件是昆吾割玉刀,煞是锋利,血气甚中,若是送您老祖宗那样的人物,恐怕不吉利……” “这是紫鲨皮斗,都是些小物件,稀罕倒是稀罕,只不过深海紫鲨以颜色为其年龄标志,您也应该知道,若是做皮具,当以成年紫鲨为好,而又以七百年紫鲨为最佳,这件皮斗确是紫鲨皮具不假,可却是幼鲨皮做成,恐怕不足以一鸣惊人,也辜负了您从千吕城远道而来……” 虞姬听着贾三的话,慢慢地往前走,心里却在暗笑,废话,若当真是七百年的紫鲨还轮得到你们来卖?也不至于会到你们手里。七百年的紫鲨早已经可以化形,虽还称不上是大妖,可也无敌于一般灵怪。而若真是生死之战,一般情况下,往往同境界的妖要强于人,所以,真能将七百年的紫鲨宰杀,还能留下完整紫鲨皮的,无不是至少第五候分神期的大拿,又怎么会在这里? 看来,贾三这是有些急了。 确实,虞姬此来几乎可以说是贾三的最后一次机会,因为昆仑来人了。 贾三知道,昆仑来的那人一定会查到这里来,若是叫他查到了黑市,并非黑市说不清楚,而是黑市不能说明东西来路,可也不能不对昆仑有所交代,到那时可就难做了。 原本他们也在头疼此时,可偏巧这位姚少爷来了,若是让姚少爷将这碗买走,便可算得上是“无凭无据,无从下口”了,所以贾三这才有些着急地想把东西推给虞姬。 事实上,按照贾三的想法,这位姚少爷出身世家,不算没有眼力,自然能够看出这碗的好坏,可以说这条街上都无出其右,作为一件出奇的礼物真是再合适不过。可没成想,他将好话都说尽,这位姚少爷却还是没有要买下的意思,不知道是因为故意为之用来杀价还是别的什么。若是要杀价,那倒还好办,毕竟这只碗现在算得上是半个烫手山芋,落在手里总是不好。可若是还有别的什么…… 贾三看向了身边的虞姬,暗暗咬牙,若他想引昆仑的那位过来,又该怎么办? 一时间,贾三心中左右摇摆不定,若不是确定虞姬不知道黑市的具体位置,他险些动了杀机。 第五十三章 花府失窃案(十二) 所幸,虞姬没有给他动手的理由,碗她自然是买下了,不过当然并不是怕了贾三,而是这只碗也是她的任务目标之一。 别忘了,她的任务名字叫做周城花府失窃,并不是金鞍血玉马,这只碗作为花府的失物,自然要被交还给花有财,至于用来买碗的这笔钱嘛,那就由花有财自行解决吧,毕竟她没有理由要贾家的人将东西免费交还给花家不是吗? 黑市就是黑市,经过了黑市的手,谁都不能再说清楚东西的来路。 而再次见到花有财的时候,虞姬和花有财简单地交代了几句之后,便来到了薛青峰的院子里。 意料之中的屋中无人。 打听到那只冬石牛角碗出售给黑市的时间,正是薛青峰被一大笔欠款逼到走投无路之时,因此虞姬确定,薛青峰定然就是进入花有财的书房盗取财物的窃贼无疑。 但是捉奸捉双,捉贼拿脏,黑市方面自然是不能承认薛青峰和这只碗有关系,因此,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能够定薛青峰的罪。所以,虞姬需要寻找关键的证物,金鞍血玉马。 在金鞍血玉马失窃之后,花有财的一系列举措都能保证这只金鞍血玉马不能够出现在明道上,而黑市很明显也想要找这只金鞍血玉马,那么既然花有财派人搜过府中,想必这东西现已不在这里,可薛青峰的老巢在这里,如果这只马不在这里还能够在哪里呢? 对于普通人来说,东西放在哪里都不如放在家里安全。【零↑九△小↓說△網】 薛青峰的房间很乱,碗放在桌子上积了灰,有几条腊肉挂在了房梁上,但只有一条的下面有被胡乱撕下的痕迹,想必是薛青峰自己在家从不做饭,在屋中躲债,不敢出门之时,便草草吃几口腊肉饱腹。 寻遍了整间屋子,虞姬都没有找到洗衣服用的物什,显然薛青峰的衣服并没有自净能力,可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身上的那身衣服显然是旧长衫新夹袄,而且长衫并不算脏,起码领口还算干净,倒是那件新夹袄,虽然看起来是件新衣服,可明显并不爱惜,袖口下面磨刮得很脏,这对于一个常常出没赌坊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稀奇。 而这件屋子的衣柜里堆满了脏到极点的衣服,一打开柜子,里面油腻腻的味道令人作呕,在周城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只怕一般人根本忍受不了这样的环境。 而哪怕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薛青峰都依然没有洗衣服…… 如果说夹袄是卖掉这只冬石牛角碗之后买的新衣服,他自己又根本就不会洗衣服,那么,他是从什么地方拿到了碗,又在那个地方是谁给他洗了衣服? 或者说,他将碗放在了谁那里,而那个人又给他洗了衣服。 能够为他洗衣服,又能让他安心将宝贝放在那里的,不外乎只有两种人,第一,是娘亲或者姐姐这样的亲人,第二,则是他的女人。 在翻过了薛青峰的屋子,发现这间屋子并没有太多的人气,也没有什么暗道夹层之后,虞姬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花府里的这间屋子只是薛青峰的落脚地或者说是避难所,而外面的那个人所在的地方,才是薛青峰的家。 这样一来,最开始的时候的那三个猜测,显然花有财贼喊捉贼的情况已经不成立了,而大管事和护院勾结作案的可能也因薛青峰的嫌疑放大而变小,但依然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比如,偷走冬石牛角碗的人是薛青峰,但也可能因此而被大管家撞见,从而在威逼利诱之下,得知了密道的所在,和护院勾结,偷走了金鞍血玉马。 而现在,虽然薛青峰的嫌疑依然是最大,但一开始的那个疑问依然没有解开,行窃的人到底是怎么得知花有财的行踪的呢?如果不知道花有财何时离开书房,那么万一花有财晚上因为工作繁多而并未离开,被他撞见,岂不是要一命呜呼了? 而对于这点,唯一的线索便是花有财说过的,四姨娘最近每天都因为心疼他的身体而催他回房睡觉。 难道是四姨娘和薛青峰联合作案? 可是从薛青峰在赌坊里的手笔来看,却又解释不通。 虞姬买这一只冬石牛角碗用了二百万万两,薛青峰卖给黑市的价格不得而知,但他在之前欠下的高利贷合计约是一百三十七万两,而后在赌坊又陆陆续续输了约三十万两后,开始再次变本加厉地借高利贷。 如果有同伙,涉及金钱利益,必要分赃,分赃不均,一定会有动静。 可事实上是,四姨太和薛青峰之间安静得很,薛青峰一个人独吞赃款一百六十七万两,同伙却毫无动静,这根本就不合逻辑。 最后一种可能,四姨太有把柄落在了薛青峰的手上,无须利诱,只须威逼,得到赃款,自然无须分赃。而前后两次四姨太关心花老爷的反常行为也得到了解释,这似乎是目前为止最合理的一种解释,可是刚入府的四姨太会有什么把柄落在了薛青峰的手上呢? 虞姬手上,并没有这二人有所关联的证据,也无从指向这其中的关联。 出了薛青峰的院子后,被迎面而来的热风一吹,虞姬顿时觉得原本朦朦胧胧的事情变得更加朦胧了起来。 最有可能和大管家有关系的人就是四姨太,虽然现在并没有直接的证据,那么可能是大管家和四姨太勾结,最后偷出金鞍血玉马的人是大管家。 也有可能就是最初怀疑的那样,偷走冬石牛角碗和金鞍血玉马的人都是薛青峰,只不过可能四姨太有把柄落在了他的手上,才不得不听命于他。 甚至还有可能是三个人都跟这起案件有关联,可能都是直接的关联,也有可能不全是直接的关联。 虞姬觉得,现在,她应该从这里面找到一个破局点。 无论如何,要盗走东西,就必须清楚地知道花有财离开书房的时间,而和花有财离开书房有关系的只有四姨娘。 虞姬决定,再访烟萝路。 第五十四章 花府失窃案(十三) 烟萝路 和上次一样,虞姬收到了热情的招待,只不过不同的是,上次是因为钱,这次是因为脸。 一个离得近些就脸红的小家伙,坐在他身边,起码不用怕被揩油。 烟萝路虽然是诗馆琴楼,但也就是面上好看些罢了,坐在那儿,没有谁没有被咸猪手摸过几把的。也就是那几位,牌子大,又以清高闻名,身后大都有人肯捧着,谁都不敢太过分。 这个叫绿萝的琴姬这般想着,手里抚着琴,不时地抬头朝着虞姬放个电。 “绿萝姐,今天晚上别抚琴了。” 琴声少歇,复又续上,“姐姐是琴姬,不抚琴还能做什么。” 虞姬起身,将手按在了琴弦上,一时弦绝。 “我不会做什么,只是想你歇歇。”看着绿萝神色有些犹豫,复道,“那床太小,我躺着不舒服,你去我那儿躺着,这地方换我坐坐罢。” 绿萝呆呆地起身,一边往小床那儿走,一边不时地回头看向虞姬。 虞姬本来身量稍长,脚下垫了东西后,一米八多的个子半蜷着腿坐在矮琴凳上,倒是显得有点委屈。 “姐姐是周城人吗?” 绿萝就那么呆呆地看着虞姬,眼睛里倒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听见虞姬这般问起,神情有些恍惚,“周城人?还是别处的,其实哪有什么分别……”垂了眼睑,“我在这烟萝路已经十一年了,烟萝路在凉水城的时候我在凉水城,它在周城的时候,我就在周城,哪儿还谈得上哪儿的人呢?” 虞姬又问了几句,绿萝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原本明艳的外表却兀自有些黯然神伤。 江湖里,其实每个人都有他的故事。 一个十三岁被卖到烟萝路的女孩子,十一年走过来,也曾遇到过想要倾心相许的男子,也曾听到过很多次有人对她说要带她走。她等待过,也失望过,其实来这里的,大多都是逢场作戏而已,谁有资格托付真心?活了二十四年,也尝过抛弃孤苦,受人欺凌的滋味,也曾是盈盈花魁众人托捧,至于现在,不过是想要保住这身子的清白罢了。 其实所谓的自由清白不过是做给人看的,对于那些真正的贵人来说,大不了千金一掷,和买了只猫狗也没什么区别。 她不想这样,所以,她只能不停地弹琴,搏个清白之名,守个清白之身,不求别的。 平日里也有人像虞姬这样问过她,也有人对她说别弹了,歇歇吧,可她知道,那不过是在逼着她的底线,要个面子。其实像她们这种人,剩下的底线真的不多的,再退一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会浑浑噩噩地活着,还是换了个凌空一跃的江心水花,噗通一声,听了个凄凉,也看了个热闹。 只有今天,她在虞姬的眼睛里看见的不是故作关心,也不是那些来这儿买格调的文人的故作施舍,她把她当做是个人,如果绿萝若是在当代读过书的话,她就该知道,这是把她当做了一个自由的灵魂。 忽然房中响起了琴音,琴还是那把琴,只不过抚琴的人换了一个。 “烟火星繁,暮色晚,千家灯盏。风送怨,箫音遥遥,琴声幽咽。人停伫车马门前,更那时闭月涟涟。明眸流转琵琶手谈,冷似弦……” “十一年霜凝路,廿四载空泪弹,何凄凄,便应做一生休?寻芳不为暮春事,劝君寒夜更披衣。往西塞暖烟东风处,绕江南。” 一个时辰后,一辆马车趁着夜色不慢不急地走着,至于要去到哪里,马车里的人不知道,马车外的人也不知道。 人生下来当然不是为了去死,而漂泊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找到一个可以停靠的地方。 而此时虞姬则是站在了四姨太房间外的院墙上,盘膝坐着,虽然这里的灵气和昆仑自是无法相比,但也聊胜于无了。刚刚突破,境界不稳,若不及时巩固,恐怕不进则退。 绿萝告诉她,四姨太,也就是雪若,真名叫做白鸥。 在大约一个多月前,烟萝路大管事亲自告诉她们,如果有人问起雪若的事,银子可以收,事情也可以告诉,但必须如何如何,给她们编了一个统一的故事。 这种事其实常有,因为这里的人大多都有一些不能说的往事。白鸥在烟萝路的时候为人一直寡淡,很少有人知道她的事。而她嫁进花府之后,只回来过一次,见过了大管事,之后大管事便这般吩咐了下来,她以为是要瞒过那些从前认识她的人,重新开始生活。 雪若就是白鸥,所以大管家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就是白鸥。那么,之前原本被推翻的猜测,也就重新得到了证实。 而刻意地回去见了大管家,极有可能是贿赂了大管家,帮其隐瞒姓名。其实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就算被查出她之前有过其他的名字,原本也没有什么,可如此这般刻意地去隐藏,这只能说明,这个名字一定和什么有所牵扯,而事实上,她不愿被人查出的并不是“白鸥”这个名字,而是这个名字背后的牵扯。 大管家,一方手帕,白鸥亭,展翅欲飞却被困住的“鸥”字,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而同样,当这个牵扯成真之后,原本四姨太身上的破局点就转移到了大管家的身上。 到底是四姨太和大管家威胁了薛青峰,还是薛青峰威胁了四姨太,又或者是薛青峰威胁了四姨太和大管家? 那条密道到底在哪里? 丢失的金鞍血玉马又被藏在何方? 三个疑问,解开任何一个,就可以直指事情的真相。 既然想要破局的人不止她一个,如果能够顺水推舟毫不费力,那何乐而不为呢? 原本,如若不是虞姬给薛青峰下了药,此时的薛青峰也不会在一间破屋陋室里昏迷不醒。贾三使了手段让他欠下的高利贷越堆越高,达到了他能偿还的底线。所以如果东西真的在薛青峰的手上,那么即便是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他也必将会铤而走险。 花府某破屋 草垛子上的一个不明物体突然鼻子翕动,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惊得身上堆的一层薄灰都跳了起来。 那人醒过来,脑袋有些迷糊,摇摇欲坠地想要站起身,却一屁股复又摔在了草垛子上。 开口想骂,却是有气无力,盏茶功夫后,终是攒了些力气,踉踉跄跄地推门出去,“轰”地一下,倒在了地上。 第五十五章 花府失窃案(十四) 一口气吃了一大碗饭之后,薛青峰终于一头仰倒在了床上,一边反手揉着脖子,一边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 醒来之后随便扯着个人问过,才知道自己竟然在那么一个破房子里头睡了好几天,怪不得喝了一碗水之后差点把肠子都吐出来,歇了好一会儿才敢吃饭,等得饭都有些凉了却也顾不得了。 薛青峰栽在床上,肠子拧着劲儿,胃里好像有无数把小刀似的搅来搅去,疼得他脸色煞白,捂着肚子连声叫唤,却因为太疼了也没有叫出什么像样的动静来。 突然,他脑子里火光一闪,整个人如遭雷击。 糟了,这么多天过去了,那笔银子也不知道已经翻了多少番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还得上。 这可是性命之忧! 薛青峰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肚子肠子了,满头大汗地掰着手指头算着自己究竟欠了多少银子,可越是着急就越算不出来,头发都抓掉了一绺,一边喊疼一边头大如斗地算着数。 也算是欠了这么多银子的人,具体的数字算不出来,可大略的数努努力总是还能算出来的。 费出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算了个差不多,薛青峰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卖了东西应该能还得上。 不敢再耽误,薛青峰立刻捂着肚子一路小跑,朝着花府门外杀了出去。 到了周城略偏僻的一处拐角处,才突然啐了一口,嘴里骂个不停。 虞姬离的稍远,只能勉强听了个大概,总的来说就是他之前原本雇了一辆马车,结果突然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王八蛋给打晕了,结果原本说好的马车也没了,定金也要不回来了,这好几天过去了,利息利滚利地往上翻,害他白白损失了这么多钱,要是让他知道是谁干的,必要让他好看云云。 虞姬摸了摸鼻子,矮着身子猫着腰,在房檐上轻行,紧跟着薛青峰。 此处已是周城南城城门边上,算得上是周城里人烟最为稀少的地方,究其原因,好像是和这地方总是闹鬼有关,但具体的,虞姬就不甚清楚了。 突然,虞姬猛地一矮身,几乎和檐角紧紧贴合在一起,整个人蜷着藏进了檐角的下方。 避开了对方的视线范围之后,虞姬舒展开身体,飞快地从房檐下头翻了上去,和檐脊保持水平,悄无声息地滑了过去。 果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盯着薛青峰,这是第一个,不知道之后还有没有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虞姬却不想做那只黄雀,她想要做的是猎人。 从树上直直地扑下去,吞掉了螳螂的黄雀,自然而然地会吸引猎人的视线,一旦暴露了而不自知,便会成为猎人弓箭瞄准的目标。 因为有了第三个人在场,虞姬的藏身变得愈发困难,尤其是因为来的匆忙,此时还是一身男装打扮,脚下垫的东西颇为影响行动,让熟悉了的动作都变得有些生疏了起来。 薛青峰雇了一辆马车。 马车从南城城门外打了个转,飞奔向西去了,这么南辕北辙的突然转向,不知道哪个才是薛青峰要打的幌子。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之后,薛青峰从一条小道上折返,回到了南城不远处的马车道上。 追踪薛青峰对于虞姬来说实在太过容易,可没想到,前头跟着薛青峰的那人竟然是个高手,想要逃过他的追踪实在是太不容易,起码虞姬并不敢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别发现。 小路难追。 而虞姬和这位高手一直尾随着薛青峰的这架马车,兜兜转转弯弯绕绕地向南奔走,而直到暮色四合,薛青峰本不想住店,想要继续赶路,结果没想到却被山中隐隐的一声狼嚎给吓了回去。 薛青峰住在了山水客栈的二楼右手第一间,而那位高手则是随后也要了一个房间,在二楼右手第三间,和薛青峰不过只隔了一个房间,大概几尺远的距离。 比起虞姬,这位高手明显和薛青峰的距离更近,但是一路上他却只是跟随,而没有丝毫要动手的意思,这让虞姬知道,他和她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就是那件被薛青峰藏了起来的金鞍血玉马,或者说,是确认那只金鞍血玉马确实在薛青峰的手上,以此来确认他的手中真的掌握着能够进出花有财书房的暗道。 突然,虞姬脑海中灵光一闪,心中突然有了猜测。 看了一眼已经熄了灯休息的那二位,决定赌上一赌,一咬牙,身形于林间有如一只雨燕,快速地在黑夜中穿梭,以她的脚程,这一夜,足够她赶一个来回的了。 一边赶路,虞姬也忍不住在心里暗骂,怎么早没有想到呢?说不得,这次也只能拿薛青峰的命冒一次险了。 她的任务,是花府失窃案,并不是薛青峰将遇害案,虽然入了昆仑,可说到底,任务才更加重要。在虞姬方才计算的概率里,今夜薛青峰有危险的概率仅仅不足十分之一,这已经让虞姬有足够的理由去证实自己的猜测了。 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脚下垫着的东西实在太过影响发挥,虞姬早已将鞋里垫着的东西抽了出去,收进了怀里。此时赶路,倒真称得上是风驰电掣。 若是再托大一点讲,虞姬对于薛青峰将金鞍血玉马藏着的地方已经有了一些猜测,八九不离十,所以哪怕她第二天一早出发前不能及时赶回来,她也有信心能够在薛青峰之前到达那个地方。 所以当薛青峰这边变得略微显得有些无关紧要之时,证据的作用变小,那么生命则变得至关重要了起来。 花有财可能会有危险。 虞姬突然发现,她可能犯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错误,那就是她小看了很多人。 比如大管家,比如四姨太,比如……花老爷,甚至还比如一个花府的小丫鬟。 这原本就是针对某一个人才设下的局,怕的是,这一局已经等不到她的回头了,只希望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那一步。 拼尽全力地加快了脚程,终于,子时未到,虞姬便赶回了花府门前。 是夜,万籁俱寂。 第五十六章 花府失窃案(十五) 花府书房 “我最近一直觉得身边有鬼,没想到竟然是你们。”花有财勉强撑起身,坐在地上,却是挣扎着无法起身,看向了对面的人。 “哼,你向来老奸巨猾,信得过谁?当初你杀了我全家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吧!”原本清高单薄的四姨太突然面目狰狞,杏眼圆睁,眼眶里险些绽出血来,显然是恨透了眼前的这个人,恨不得生食其肉,死寝其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这辈子敛了不少银子,年轻时候,也确实用了许多极端的手段,可也没有搞得别人家破人亡。我虽然无能,可我也知道,因果循环,难道我就不怕遭报应吗?”话说得多了,花有财有些气喘,显然,此时的花有财虚弱得厉害。 “……呵,你不用狡辩,你只须看看,我到底是谁!?” 花有财抬起头,眯起眼睛,仿佛在仔细地辨认,突然,陡然一惊,“你、你是……不可能!白家的人早就……” “是,早就都死了,你以为我是活下来了吗?不!我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可我忘不了我白家是怎么一夜被人灭门的!大仇未报,我怎么能走?!我苦苦寻你多年,终于在今天来找你索命。” “……当年老爷夫人待我不薄,小姐,我不会害他们的。”花有财想要撑起身,却再次摔在了地上,“当年我也是九死一生才从府里逃出来的,那一场大火,差点将我活活烧死!小姐,小姐,我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一条命,还有两个儿子,三个夫人,一家老小都等着我来养活,您要是杀了我,可让他们怎么办啊!”说着,花有财拿着袖子揩了揩眼泪,捶胸顿足,有气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显得更是苍老了几分,十分可怜。 “我放过你,谁放过我的家人?!我等着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说出当年杀害我一家人的罪魁祸首,我可以赏你个痛快。” 大管家一直没说话,只是站在白鸥身后,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不会让白鸥杀花有财,如果她想杀了他,那么,他来杀。 “小姐,当年真的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您要相信我啊,不能错杀好人啊。”花有财苦苦哀求,声泪俱下。 “不是你?怎么可能那么巧,我白府上下一百七十一口人全部被那场大火活活烧死,竟只有你活了下来!?今日,我非杀你不可,你不要再做无谓挣扎,趁早说出罪魁祸首的名字,等下了地狱,兴许还能少受点苦!” 苦苦等了二十年,白鸥早已是报仇心切,若不是要听到真凶的名字,恐怕早已是手起剑落,斩下仇人的头来祭奠。 “小姐,我真的没有啊……”花有财已是无力再辩,只是伏地大哭。 “你!”白鸥怒火攻心,当场就要让花有财以死谢罪,手却突然被大管家握住。 “小鸥,冷静。”手上稍稍用力,握了握白鸥握剑的手,顺势拿走了她手上的剑。 大管家上前两步,剑指地上的花有财,“说,与不说,都是死,说了,还能给你个痛快。” 和白鸥的怒火不同,大管家的态度异常冷漠,听着便叫人在心里打个寒颤。 花有财身体僵硬,看向了大管家,“你……你是薛佛?” “你记得我。” “……当年小姐和你私定终身,可老爷却不同意,为了怕小姐跑去和你见面,还将小姐锁在了柴房里,没想到……唉,若不是小姐跑了出去,只怕也要被那场大火烧死了啊,这也是苍天有眼啊。” 薛佛蹲下身,看着花有财。 “那场大火,连附近接连着的两个清湖都烧干了,里面的人都变成了一具具焦炭,你告诉我,你当年不过是一个炼气七层的小管事,如何能从那场大火里逃出来?烈烬天炎也是你能逃出来的?” 花有财痛苦地摇了摇头,“我那时本应该在后院里值休,可谁想到,当时何家嫂子突然来后门找我,说我家的婆娘要生了,赶紧让我回家去。一听见这,我当时兴奋得都懵了,哪里还记得值休的事,兴冲冲地回头拿了钱袋子就往外跑,结果谁能想到,我一脚刚迈出门槛,身后轰地一下,整个白府着起了漫天大火,爆炸将我轰出了老远,我当时直接昏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和城主府外面的灾民躺在一处了。我以为白府惹了大能,才引来报复,根本没敢报真名,偷跑了出去。从此改名换姓,只为求保命……没想到二十年过去了,竟然被你们找了过来。” “你难道不是发现了我们,才上禀昆仑的吗?” 花有财摇摇头,“我当时发现金鞍血玉马被盗,甚是慌乱。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二十年来生怕被当年的那个大能找上门来,连书房都要有个保命的地方,可一旦被人发现,就像是被人剥了层皮一样,我真的怕了。” 薛佛看了看花有财,站起身,回头看向了白鸥,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他说得是真是假。 白鸥脚下不稳,心里甚至不敢去怀疑,难道我们这么多年都找错人了吗?她不敢去想。 突然,一阵机关声突然响起,二人心中大惊,看向身后。 地上木板翻转,一人一跃而上,正是虞姬。 “你怎么会在这里?!” 虞姬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整了整衣服,这才上前,笑道,“还好还好,总算没有来迟,不能白白误了一条人命不是?” 虞姬走向了这两方中间,“不过你们两位可不地道,这密道修得可实在太窄,若是我这衣裳里头再垫得厚实些,只怕就要被卡在密道当间了,说出去,忒丢昆仑的脸。” “你怎么会知道这条密道?” “莲心湖,白鸥亭,怜君心中苦,白鸥欲待飞。这么大的一盘棋摆在哪儿,我却置若罔闻,像个瞎子一样,不知道你们在暗地里是不是笑话我很久了。” 那盘看似残局,却和华容道走法一般无二的棋,其实并不是要解残局,而只需要几步走下去,一个“白”字便会布于棋盘之上,脚下密道自然显现。可笑这局棋她经过何止一次,却和这府中的这盘棋一般,直到现在才看清楚。 第五十七章 花府失窃案(十六) “你是过来救他的?”白鸥和薛佛站在了一处,同虞姬对视,“是非曲直难道刚才说得还不够清楚明白吗?就算是他向昆仑求助,昆仑也不会不辨是非吧!” 这算是拿昆仑和道义将了虞姬一军。 “白小姐可有证据,指明他就是当年杀害你全家的凶手之一?若是有,我还要觉得他这条命断然也抵不过你白家一百余口的人命。若是没有,白小姐总不能逞一时之快,你自以为的报仇雪恨,其实是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这样的结果,白小姐也不想看到吧。” 白鸥的神色明显有些松动,可还是没有彻底被说服,或者说,她无法说服自己,告诉自己,她这二十多年来等待报仇的对象是错的。 “可他说他没有杀人,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若是他当真不曾杀人,可敢让我找上一找?” “你要找什么?” 白鸥左手自怀中取出一物,于掌心摊开,置于虞姬面前,“这是我白家的灵饰,只有一样作用,就是找我白家的一样东西。一旦这方圆三尺有我白家的那样东西,它便会由红转青,可敢让我找上一找?” “这倒真是个好主意,白小姐请便。”虞姬没有问有这办法没有早拿出来,因为从白鸥的言辞便可以听得出,她要找的东西一定非同寻常,故意用“一样东西”来形容,模糊其词,为的恐怕就是不叫虞姬知道,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 每个人都有他的故事,也都有属于他的秘密。秘密是别人的,随便打探是要坏事的。 虞姬没有去看白鸥,而是左手向后搂了把头发,趁机遮掩了视线,看向了花有财。 劫后余生、或者说是得逞之后的兴奋,只不过还在掩饰。 这就值得让人寻味了。按理说,刚从生死间走过一回的人,没有重新回到安全的地方,甚至都没有听到使其安全的口头承诺,便是这般表情,实在是有违常理,除非他早就知道,东西不在。 白鸥从花有财怀里拿走了那块墨块,随便找了几下,就按在了椅子的扶手上,整个人进入了密室。 那件密室很小,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看见白鸥脸色十分复杂地出来了,向薛佛微微摇了摇头。 “东西没找到,现在你们打算把他怎么办?”虞姬没有决定花有财的去留,而是询问了白鸥和薛佛。 白鸥和薛佛对视一眼,白鸥反手挽了个剑花,将短剑收入袖中,“佛哥,你做主吧,我听你的。” 薛佛握了握白鸥的手,看了看地上依旧可怜兮兮的花有财,又看向了虞姬,“他依旧摆脱不了嫌疑。当初我们怀疑他,并不只是因为他独自在大火中活了下来,更是因为,他当年并不是白手起家。这二十多年里,我也不是一无所获。比如,当年他曾在逃跑时,当过一只翡翠蜓翅镯,后来,一次喊价焦灼之时,他又喊出了一个高价,并在其后向黑市售出了一箱珠宝。如果真像他所说,他是意外逃出来的话,他怎么会在身上怀揣巨款?” 新的证据出现了。 此时,虞姬突然听见了一声久违的电子提示音。 【恭喜侠士,花府失窃案经历案情达到1/3,奖励侠义值10点,获得支线任务,白府宝藏。】 【白府宝藏开启状态:未开启】 【白府宝藏钥匙:0/1】 果然,这个世界的任务和其他游戏的任务触发并不一样,像是【白府宝藏】这个支线任务,和【灭!黑羽十三鹰】的任务一样,都是因为发现了线索才被触发。而昆仑发布的【花府失窃案】这个任务,却并未显示在任务栏里,直到现在才显示出来。 在洛蜀客那里打听到,城主府和各个门派都设有贡献点,而虞姬发现,系统给的贡献点是可以通用的。也就是说,之前黑羽十三鹰那个任务得到的20点侠义值,不仅可以在千吕城的城主府靠贡献点换东西,也可以在昆仑使用。而再加上刚才得到的10点,虞姬面板上侠义值一栏的后面,跟着一个孤零零的30. 此时虞姬的属性面板就变成了这样: 姓名:虞姬 性别:女 年龄:15 门派:昆仑 灵根:雷灵根(?) 灵魂强度:未知 侠义值:30 境界:炼气八层 功法:昆仑入门功法,昆仑入门刀法(10),三花刀(9),七十二快刀(5),禁言术,宁气诀,乘风(2/3),轻火(5),避水,阳五雷(4),阴五雷(3) 装备:布衣男装,侠士快靴,昆仑外门玉牌,白玉牌,清心戒,凤尾花簪 看着雷灵根后面打的问号,虞姬也有些无奈。不知怎么回事,她不止修为在涨,连灵根品质也在涨,所以从几个月之前的某一天开始,她原本写着绿四品灵根品质的地方就变成了一个问号。 至于装备中的凤尾花簪,不要误会,虞姬并没有穿着男装,别着凤尾花簪。她将凤尾花簪带在了身上不假,但却并没有戴在头上,而是别在了靴子的夹层处。 天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想老孟似的遭了人家的道,万一被锁上,还能靠技术跑路不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遇见一个善心的黄老爹把锁打开,这种事还是靠自己吧。 做她们这一行的,什么都要会一点。 值得一提的是,方才一路【乘风】跑回来,倒是让一直差了一点的【乘风】升了一层,也算得上是可喜可贺了。 不过让虞姬有些无奈的是,昆仑对功法是真的宽松,适合自己的免费功法可以随便挑,但是只有之前选了习武的人才能选择一柄趁手的兵器,至于选择其他的,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所以,虞姬只能拿昆仑唯一免费提供训练刀法的不知名金属大刀,勉勉强强把刀法修成了这样,不过至于那七十二快刀,却是举步维艰。 七十二快刀讲求速度极快,连绵不绝,算是水属性刀法,可由于气势锋锐,又掺着金属性的意蕴,正好适合金水属性变异成雷灵根的虞姬。可难过的是,拿着那柄只能勉强挥舞的不知名金属大刀,虞姬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更进一步了。 所以,这次出来,原本虞姬就有意带一柄趁手的兵器。 比如之前的那把煞气很重的昆吾割玉刀。 第五十八章 花府失窃案(十七) 面对薛佛的质疑,花有财终于显得不再那么的游刃有余了,确凿的证据,是他难以狡辩的地方。 最终,三人决定,让薛佛和白鸥留在花府,看守花有财,等待虞姬回来,拿到新的证据。 折腾了这一番,虞姬须得连夜折返,继续一路【乘风】,奔赴清水村。 其实在看到花有财被白鸥剑指的时候,虞姬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跟她意料之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白鸥亭的密道,薛佛和白鸥两人的情愫,门口炼气四五层的守卫,书房上挂着的那幅出自四姨太手笔的雪梅图,桌案上已经完全成灰了的香炉,房间里有些淡淡的香气,小路上遇见的小夏,关系奇怪的薛白二人和薛青峰。 这一切的一切都看似毫无关联,可串联起来,却只有一个故事可以解释。 花府的守卫大多是炼气四五层的修士,守卫队长已是炼气八层,可就是这样的修士,却对花府忠心耿耿。虞姬第一天来到花府就被拦在门外,检查十分仔细,显然对花有财的安全十分看重。还有一日三班看守书房的二十四个守卫,这般辛苦,为的是什么? 所以,虞姬得出了第一个结论,花有财不是普通人。 而白鸥的身份既然是假的,所以,她费尽心思地想要进入花府,必定有所图,而在得知昆仑可能来人之后,叮嘱烟萝路管事,这说明她所图的事并不能被昆仑的人知道,而昆仑的目标任务当然是上报者花有财。再加上已经确定的大管家薛佛和白鸥的关系,因此,虞姬得出了第二个结论,薛佛和白鸥的所图目标是花有财。 书房里挂着一幅一个对花有财有所图的人画的雪梅图,熏香炉里烧的香早已化为灰烬,书房在出事之后,花有财便命人封锁,可进入书房之时,还是能闻见淡淡的香气。仔细寻找之后,发现散发香气的并不是香炉早已烧烬的香,而是那幅在墙上挂着的雪梅图。 于是,虞姬得出了第三个结论,香气有阴谋。 白鸥亭是薛佛修建而成的,在虞姬想到白鸥亭的那盘棋的时候,虞姬便意识到了密道所在的地方。一条从白鸥亭通往花有财书房的密道,一条和薛白二人所图大有关联的密道,却被薛青峰屡次进出,这本身就极为不合常理。而且,一旦薛青峰被发现,供出那条密道,这就意味着二人的暴露。这条密道如此重要,二人不可能任由薛青峰出入,但这二人却放任了薛青峰至少出入过两次,而没有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所以,虞姬得出了第四个结论,薛白二人一定利用了薛青峰在花有财的书房里做了什么。 在这个结论成立的情况下,薛白二人不可能让薛青峰跑出自己的视线范围,但是薛青峰又确确实实地跑了出去,甚至有被虞姬和另一方擒住人,并发现密道的危险。 于是,虞姬得出了第五个结论,薛白二人要动手了。 至于动手的时机成熟与否,虞姬没有证据,但如果之前的四个结论成立,那么事情应该是,薛佛和白鸥想要以一种混合香气,使花有财功力尽失。但因为花有财平日翻看账目或其他活动,事实上都是在书房的密室里进行的。那些看守书房的守卫,真正的意义恐怕并不是守卫书房的安全,而是及时通报给花有财,外面来人了。所以,每次白鸥来找花有财的时候,都不会发现花有财之前进入密道的事实。而薛青峰发挥的作用,恐怕就是带入另一种毒,至于带毒的方法,虞姬不是亲眼所见,所以并不知道。不过,花有财却并未中毒,这恐怕引起了白鸥的怀疑,不知从哪一天开始,白鸥发现了花有财的密道。 今日薛青峰将虞姬引出了花府,不知道是因为有了别的方法,还是换了一种方式带毒,不过很明显的是,他们打算在今日动手。 白府和花有财的冤仇,虞姬不想多做研究,因为她还有一点东西没有想清楚。 比如说,在白鸥亭出来的那条小路上,撞上的小丫鬟小夏。 比如说,薛青峰为什么会进入花有财的书房密室,盗走金鞍血玉马。 再比如说,贾家的人想要找的,究竟是进入花有财书房的那条密道,还是要什么别的东西。 这些从目前来看,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凭空猜测也做不得准,因此虞姬只能暂且将之抛诸脑后了。 一路【乘风】,灵力耗尽就变【乘风】为快速奔跑,一边奔跑一边慢慢补回灵力,也算是一种修炼的方式吧,虞姬这般苦中作乐地想。 终于,第二日天明之时,虞姬看到了清水村的轮廓。 薛青峰的家并不在花府,那个能让他安心将东西放在这里的,才是家。 虞姬在知道了薛青峰在外面另有人家之后,打听过,薛青峰将一个叫柳娘的人,养在了清水村,对她极好。 清水村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小村子,离周城不算远,但位置却很偏僻,距离大路很远,几乎可以说在山里,十分贫瘠,很少有人往来。 这样的村子,如果能够耕田织布,山水田园,炊烟袅袅,绿树茅屋,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正该是早上起炊的时候,可整个清水村却好似荒无人烟一般,没有半点炊烟袅袅的意思。 虞姬心里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没有从村口进入,而是寻了个靠山背屋的地方,掩了身形,翻了进去。 已经不消去看,这味道实在太过熟悉。 血。 比那日寥泬兽贴在面前还要浓郁的血腥,浓郁得令人作呕,只恨不得从这地方远远逃离。 虞姬手下的人命并不少,不过此时她想,就算把她杀的人的血都放干也不如这里血腥味的十分之一。 不知道这该是多少人的命,才能沉重得叫虞姬觉得喘不过气来。 整个村子悄无声息,一片死寂。 虞姬从屋子后面显出身形,跨过这个院子,站在了村子两条小路的十字路口。 尸横遍野。 第五十九章 金鞍血玉马(一) 屠村。 发黑的血,浇了绿草嫩枝满头满脸,哪怕天降倾盆大雨,也冲刷不掉这里的满目疮痍。 虞姬快速地从这片村子的每一条路上穿过,飞快地从每一间屋子里进去又出来,耳朵支起来不放过任何一点动静,手试探着每个人的鼻息,从街头到街尾,屋里屋外已经没有一个活人。 虞姬站在原地,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飞奔,跳进每一家院子的院墙,跑向后院,扒着井口往下看。 可是依旧没有一个活人。 他们的死状非常痛苦,面容悲惨,血和泪和着干涸在脸上,每一双眼睛都大大地睁着,人死了,可虞姬却能看出他们心里的不甘和悲愤。 整个村庄,几乎没有什么反抗的痕迹,只有村子的正门有大片烈火爆裂烧灼的痕迹,说明是被武者、甚至是修士一面倒地屠杀。 一阵风吹过,虞姬好像听见了有人在说话,忙不住地转身回头,可除了风,却什么都没有。 可没过一会儿,她好像又听见了有人在哭,许多人在哭,还有许多人在喊,他们在喊什么,虞姬听不清楚,她只觉得一呼一吸,都有无数的鲜血进入她的身体里,她看见的,听见的,都是血。 突然,不远处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虞姬抬头去看,蓝色带花的旧布遮帘,是恐怕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的薛青峰。 人下了马车,正溜溜达达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可没走多远,他的脸色就不对了,看到了那边一堆被聚集在一起屠杀的尸体,整个人抖如筛糠,瞄到了手上还沾着鲜血的虞姬,转身就跑,结果却被身后一路追来的人拦住了脚步。 “啊!!!啊!!!”薛青峰这一被拦住,迎面便看见了四五步远的地方有一具靠着墙,站着死了的尸体,惊得亡魂皆冒,疯了一样地大喊大叫。 那位拦住薛青峰的蒙面人一抬手,打了个响指,薛青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走过来,蒙着面,和虞姬对视。 “你要找的东西已经不在这里了,你可以走了。”此时虞姬的心很乱,她做不到三百七十一个人的尸体横陈在自己面前尚能无动于衷,心越乱,她的语气就越冷。 那人看了看这个小村子,最后盯着虞姬,“我不相信你。” 虞姬二话不说,抬手便是一道火线,速度极快,那人偏头躲闪,却还是被烧掉了脸上的蒙面巾。 一张陌生人的脸。 那人有些惊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你也是修士?不知出身哪门哪派,大家通报一番,免得伤了情谊。” 下一秒,虞姬却一路【乘风】,逼到那人面前,那人一惊后退一记水箭之际,虞姬捞起地上的薛青峰转身避开,扛起人,随后在那人想要追来的时候,连发三记阳五雷,掌风灵旋逼得那人无法靠近,旋即【乘风】走远。 其实她原本确实该和对方互通姓名门派,可此时,她体内好像有一股纠缠的戾气,几乎就要毁了她的清明,她和对方纠缠不得,只得速战速决。用【乘风】赶了一夜的路,灵力本就不足一半,刚才那三记阳五雷,已经要抽空她体内的灵力,扛着一个人用【乘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当虞姬勉强找了一处山洞遮掩身形之时,体内的灵力早已是空空如也。 二层的【乘风】,即便是扛着一个人,速度也并不慢,不过恐怕也是对方不曾摸清她的虚实,因此不敢轻易追过来,不然若是真打个持久战,她还是要吃亏的。 不过结果是,她赌赢了。 将薛青峰扔在一旁之后,虞姬忍着体内几乎要碰撞炸裂的戾气,如刀割,如剧毒,看似不痛不痒,实则痛不可当,支撑到现在,已是勉强。 虞姬踉踉跄跄地找了些树藤枝蔓,堆在洞口,将洞口挡住,遂盘膝坐下,拽下一直充当项链的清心戒戴好,运宁气诀。 气静平意,气宁生神。正则明五行,反则晓阴阳。天地之道,在于常清静,本源之灵,在于意达通。万物所化,天地所生,皆有皆无,皆造化皆虚妄。是真假,是死生,是梦幻,是心魔。无胜者无败,无有者无无,无生者无死,无困者无心魔,一切归于无,归于静,归于道…… 时间如水,等虞姬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堆积的藤蔓枝叶有的已经半朽,有的则是已经长出了新芽,而自己身上的衣衫也已经被露水完全打透。再看那边的薛青峰,虽然还是昏迷不醒,但脸色苍白,嘴唇青紫,想必是这几日山洞里十分潮湿寒冷,这才冻成了这个样子。 他们在这山洞里已经呆了四五日了吧。 虞姬看了看薛青峰,转身出去。 薛青峰只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很困,就睡了过去,又突然觉得很饿,闻见一阵香味儿,就醒了过来。 眼前是虞姬在烤着一只鸡,而地上被拔下来的羽毛证明,这曾是一只白羽鸡。 薛青峰腹中几声肠鸣,闻着靠鸡油油的香味儿,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地往虞姬那里凑过去。 虞姬没有抬头看他,抬手,连着钎子带烤鸡一起伸到了薛青峰面前。 “吃,吃完之后,回答我的问题。” 美味近在咫尺,薛青峰觉得自己下一秒再不吃东西就要被饿死了,哪里还顾得上许多,瑟缩了几下,拽过来烤鸡就开始啃,一边被烫得面容古怪,可一边又忙不迭地把肉咽下肚子。 直到这只鸡快要被吃完的时候,薛青峰狼吞虎咽的速度才慢下来一些,他才想到,方才虞姬说,吃完之后要他回答问题,顿时,薛青峰就觉得嘴里的这几块肉味同嚼蜡了。 “吃完了?” 薛青峰立马摇摇头,又看见虞姬看他的眼神十分冷淡,又不敢再摇头,只得点点头。 他当然知道虞姬是谁。 比他强的人,他都怕。 “你的偷来的金鞍血玉马放在了哪里?” 薛青峰咽了口唾沫,这时,他才突然想起来,之前看见的那无数尸体,转头就扶着山洞的洞墙开始吐,把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原原本本地吐了出来。 这味道实在难闻得紧。 等他吐完,有气无力地瘫在那儿的时候,虞姬一条火线烧了过去,把那堆秽物烧了个干净。 【轻火】除了消耗少,速度快之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生活便利,比如烤一只鸡,再比如烧点不干净的东西,顺带还能撬开某人的嘴。 “柳娘住在哪间屋子?” “……十字口西边,有大柳树的那家。” 虞姬起身,被薛青峰一把拉住衣角又松开。 虞姬回头看他,“你想要保命的话,最好待在这里不要乱走。” “我只是想问问,柳娘,她还活着吗?” “村子里,没有活人了。” “能带我一起去看看吗?” “你不怕了?” 薛青峰缩回手,虞姬转身,只听得他说,“我就是想去再看她一眼,给她葬个好地方,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 第六十章 金鞍血玉马(二) 柳娘家 院儿里,有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柳树,一道鲜明的刀痕仿佛要将这棵活了几百年的老树拦腰斩断,可若是从远处看,这棵树却仿佛没有这道伤痕一样。 只要没倒下,就总还能想办法活下去。 虞姬站在柳娘家的院子里,没有进去。 门是关着的。 几天前,她每一个屋子都检查过,快进快出,门自然该是大敞四开的,可现在门却是关着的,要么,就是有人曾经来过,在走的时候随手关上了门,要么,就是人还没走,而是在柳娘家住了下来。 刚才一路上过来,道路上的那些尸体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地上的干涸成黑色的鲜血,和空气中依然残留的血腥气,这是有人处理过了。 是之前的那人? 虞姬走近,左手抬起,做了【轻火】激发的准备,耳朵贴在了门上,右手给薛青峰比了个手势,示意他站在原地不要动。 推开门。 一个身影从床上翻身坐起,看向了虞姬,不过并没有攻击的意思。 虞姬跟他抱了抱拳,“这位兄台,又见面了。” 这次虞姬的态度明显比上次友好了许多,毕竟上次是情况所迫,才不得不有些狼狈凶狠地扛着人跑掉,算是野兽的本能反应罢。 对方有些戒备地看着虞姬,虽然没有攻击的意思,但却满是防备,不过到了门口,看见了外面院子里的薛青峰的时候,稍稍有点放下了心来。 谁也不会带着一个负担来跟别人开战。 “柳娘的尸体也被你处理了?” 那人摇摇头,“我没学火诀,我还在想,要是你不来,我就要试试看钻木取火了。不过,我把他们都冻在了一起,不然就现在这个天气,这里又是清水河的上游,只怕就要爆发一场瘟疫了。” “我以为你们以你们贾家做的生意,会巴不得来一场瘟疫。” 那人又摇摇头,“我不是贾家的人,只是各取所需罢了。贾家给我需要的,我为贾家做一些事,等价交换,谈不上谁是谁的人。”想了想,这人看了薛青峰一眼,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早知道你盯上了他们,我是不会趟这趟浑水的。我等在这里,也不过是为了有个交代。” “哦?我盯上了又如何?难不成我还有三头六臂?若论修为,你我在伯仲之间,不至如此吧。” 那人还是摇头,“修为在伯仲之间,可那日一看你接连几记阳五雷出手,我便知道,你一定出身大宗门。我之所以定要通报姓名,其实就是怕无缘无故招惹了大宗门,这对于我们这些修为低末的散修来说是致命的。” 怪不得那日他没有追过来,从这位摇头君这里,虞姬第一次知道,原来昆仑并不只意味着大和有名,更意味着宗门的庇护。 “你猜的不错,我从昆仑来,虞姬,还未请教。” “庞横。” 第二次见面,二人这才通了姓名。 “对了,你把那些人都冻在哪儿了?” “你跟我来,就在这村子后头的一块阴凉地,我修为不高,【成冰】修得也不算好,一直撑到现在,还是多亏了这地方靠近水源,水属性的灵力相对充足些,补充得也快些,不然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虞姬同薛青峰道,“你跟着来。” 三人来到了庞横说的地方。 几棵棕红色的大树环合,这才有了这么一块难得的阴凉地。这几百具尸体就这样被冻在了一起,依然没有闭上眼睛,隔着上面那层透明而又冰冷的冰层,死死地盯着天空。 仿佛在说,天道不公,老天无眼。 虞姬提了灵力,一记【阳五雷】轰在了冰层的边角,恰好将这冰层震裂开来,周围环合的树木倒了下来。 突然想起了什么,虞姬回头问,“你敢去找柳娘吗?” 薛青峰被冰层震开之后突然涌过来的血腥气熏得几乎昏死过去,此时正是头昏脑涨之际,肚子里原本就吐不出什么东西,干呕却是更加难受。一听虞姬这般问,一边抬手指着自己,一边蹲跪在地上干呕个不停,几乎将胃都要吐出来。 虞姬运了【宁气诀】,薛青峰和庞横都觉得仿佛浑身一轻,空气也变得纯净了,毛孔全部张开,心里莫名地觉得一阵安稳。 “我、我、我想亲手安葬她……”薛青峰这般说着,可脚底下却像是生了根一样,往前没有动弹一步。 虞姬看着前面,几百具失了血色而苍白冰冷的尸体滚落在一起,若想在这片尸山里翻找,那才是地地道道的从死人堆里刨尸,别说薛青峰不敢过去,虞姬心里也不愿触碰。 不是避讳,不是害怕,而是对死亡的敬畏。 那种冰冷发涩的触感,没有呼吸的静寂,双目圆睁瞳孔放大地看着天上,当你过去的时候也看着你。和他们对视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眼神,并不是那些威严和冰冷的眼神,而是死人和盲人的眼神。 因为那意味着生机的湮灭。 “柳娘有什么特征吗?” 薛青峰呆了一下,“绿色,柳娘只穿绿衣裙。” 这下轮到虞姬发愣了,回头看他,“你说什么?柳娘只穿绿色?” “对!柳娘从来不穿别的颜色的衣服,柜子里也只有绿色的衣服,不会错的。她说,只有嫁给我的那天,她才会穿上红色的喜服……”说着,薛青峰鼻音加重,眼看着就要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正当薛青峰刚想哭丧之时,却听得虞姬道,“别哭了,柳娘可能没死。” 薛青峰愣了,庞横也惊讶地看了过来。 “清水村的女人并不多,这里面,没有一个是穿绿衣服的。所以,如果你的柳娘不算丑,或者你让她藏的东西没有被那些人找到的话,那她就很有可能被带走了。” 虞姬的衣袖被拉住,“救她!求求你,救救她!!” 虞姬看着薛青峰,又看了一眼庞横,想了想,说道,“我会救人,但是救人之前,你先跟我去个地方。” 第六十一章 金鞍血玉马(三) 【恭喜侠士,您对火的理解更上一层楼。】 眼前的熊熊大火燃烧着失去了生机的树木和尸体,滚滚的热浪灼得人睁不开眼睛,可三个人都在看着,因为这场大火里,燃烧得不仅仅是死亡和腐朽,还有曾经的生机与鲜活。 “南无阿弥陀佛——”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佛号,三人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站着一个头上发着光的小沙弥,正朝着这场大火,口诵佛法。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 “阿弥唎哆悉耽婆毗……” “阿弥唎哆毗迦兰帝……” 虽然做她们这一行的讲究什么都懂一点,可这个小沙弥口中念的这些,虞姬却只能听懂那句“南无阿弥陀佛”,余下的那些,她只觉得念的都是翻来覆去的南无阿弥陀佛,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那些大师口中的没有慧根。 虞姬本是不信这世上的鬼神之说,可既然来了一个仙侠世界,有神仙,想必也要有鬼怪,而且妖怪她也算是见过了。想起之前在山洞里见到的那两只狐狸,当时未觉出什么来,可现在却不免心生疑窦。 之前,她原本以为这世界上多得是妖怪,比如郭凉口中的青邙山里的那只大妖,还有她见到的那两只狐狸,可听昆仑所授课业,却知道并不是这么一回事。这世上有妖魔神人四族,而自从神仙失去踪迹,魔族被赶至大陆的另一边后,这片大陆上就只有人妖两族存在了。可这并不意味着人妖混居,九成的妖族还是生活在他们各自的领地中,只有那些向往人间的妖族,才会在化形之后,试着在人群中生活。 如果妖族保持低调,也并不伤天害理,大部分修士也并不会找他们的麻烦,冲突自然会有,但是合作也并不少见。 但是那两只狐狸就因此而显得很是奇怪。 怎么会那么巧,随便在青邙山里一走,就能撞见两只化了形还落了单的狐狸,如果撞见妖怪的概率这么高的话,她在青邙山的那些日子,指不定该遇见过多少只妖怪了。而且更重要的是,一般来说,化了形还不在领地生活的妖怪,要么就是和人类井水不犯河水,要么就是以杀人夺财吸食jing气。 可迄今为止,若说妖怪,她只遇见过那两只狐狸,而且还是两只不怎么强,又主动攻击人类的狐狸。 虞姬仔细想想,总觉得有些不对味儿。 而此时,原本站在一旁的庞横已经在另一边盘膝坐了下来,闭着眼睛,不像是在冥想,倒像是在感受。 这个陌生的小沙弥还在颂唱佛法,听在旁人的耳朵里可能觉得梵音阵阵,如闻至理,可听在虞姬的耳朵里,却只觉得被困在了一口洪钟之中,整口钟不断地发出嗡鸣。 可这般情境下,这个小沙弥颂唱的大概是超度的经文,打断不得,可听下去又实在有些头大,虞姬便一个人悄悄地走远,一路【乘风】,在灵力不断消耗又恢复之间,虞姬发现自己的灵力和【乘风】的熟练度都有了些许的增长。 伏牛山脚 虞姬看了看眼前的这座山,一闪身,进了道路右侧的密林。 清水村平日里人迹罕至,可村口外不远处却有大量动物粪便的痕迹,这说明有许多人曾来到清水村,并在村口停留。虽然几日过去了,但马匹的数量众多,尤其为首的一匹,看蹄子的形状只怕是和贾家的【夜行马】相对的【日行马】,较之一般的马匹,蹄形要大出约一指宽,应该是首领的马。 在这些马蹄印,或者说在这匹【日行马】的马蹄印的带领下,虞姬来到了眼前这座山的山脚,而密林外的一截半个碑身都没入了地下的石碑,和她曾看过的周城附近外的地图两相对照,告诉她,眼前的这座山正是赫赫有名的伏牛山。 有言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但是显然眼前的这座伏牛山并不是因为有仙人在才赫赫有名,正相反,这座山的出名,出的是凶名。 伏牛山,有煞匪,十人劫道,百人屠城。 这话虽然带着夸张,可若是描述有五成真,那么真是百人的话,屠城虽然做不到,但屠村却是绰绰有余,尤其是像清水村这样的小村子。 但是,一路上过来,虞姬也并不只是一味地赶路,她还去了与清水村临近的赵家庄,可让她既庆幸又惊讶的是,赵家庄和清水村仅仅相隔不过二十余里,可清水村被屠杀殆尽,赵家庄却是炊烟袅袅,仿佛没有受到一丁点的影响。 要么,是赵家庄和伏牛山的山匪沆瀣一气,都做起了伤天害理的勾当。要么,是伏牛山山匪的屠村,并不是临时起意的行动,而是有所图。 清水村人烟稀少,全村上下也不过几百号人,而且几乎都是一些老弱妇孺,只是勉强自给自足,靠山吃山,靠天活命。 赵家庄人丁兴旺,离远处看那炊烟升起,浓得像千吕大雾一般。和清水村的环在山中不同,赵家庄几乎处在这条周城出城之路的边上,交通便利,也常有商旅歇脚,和清水村不可同日而语。 而这样带着些繁华的赵家庄丝毫无事,而贫穷落后的清水村却惨遭劫掠,甚至将整个村子都屠杀殆尽。 如果伏牛山的头领没有疯,清水村也并非全村和其有仇的话,这只能说明,清水村必定有能够让伏牛山头领甘冒被周城城主府发现,震怒剿匪的风险的理由。 商人经商,不惜奔走千里,甘去苦寒险要之地,图财。 山匪劫道,也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买卖,不惜流血奔命,也是图财。 可清水村全村贫穷,无财可图,却被山匪屠村,这都只能说明一件事,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的藏身地暴露了,而且暴露给了伏牛山的山匪,不然这看似普通山匪屠村,细想却根本不合常理的一切都无从解释。 山匪屠村,是为了那只金鞍血玉马? 虞姬从密林轻掠而过,攀着一条藤蔓,整个人几乎挂在了伏牛山背的这面极险无比的山壁上,壁虎登山。 花有财丢的是金鞍血玉马。 薛青峰偷的是金鞍血玉马。 柳娘藏的是金鞍血玉马。 山匪屠村为的是金鞍血玉马。 贾家跟着的是金鞍血玉马。 白鸥和薛佛计划之外的是金鞍血玉马。 一切的一切,竟然都归到了这只金鞍血玉马的身上,虞姬想,她真想见见,这只只闻其名未见其物的金鞍血玉马到底长了个什么样子。 第六十二章 金鞍血玉马(四) 伏牛山后山山顶 山下是汗流浃背的暑气蒸天,山上是清风徐来的暮春三月天,青草绵延,野花遍地,褐色的山壁和大地都披上了一层天然的纱衣,哪怕双手尽染鲜血,在这样美丽的天地,呼吸着这样的空气,谁人也要觉得心旷神怡。 无人打理的青草长长,没过了膝盖,随着清风在挠着人的痒痒。 没有刻意藏身,虞姬走得很快。 蓝天白云,碧水青草牛羊地,一片安详,只是在这片美好恬静的一角,却已经发生了杀戮,见了血光。 信手夺过了一人的刀,刀的去势很快,快得眼前几乎道道白光,人倒在地上,红色的露水打在了草上,一切的声音,都被这凉爽的春风掩过,而这些躺在长草里的人,也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 三天后 周城明日茶楼 一个斗笠人,一个沙弥,站在了明日茶楼的门口,看了看这家茶楼有些老旧的牌子。 “明日茶楼,应该就是这家了吧。” “阿弥陀佛。” “……”斗笠人似乎已经见怪不怪,已是抬腿进了这家茶楼。 “……从伏牛山后山上到那前山风雷堂,要经山险十八关,云横巅,周天大刀阵,才能到风雷堂的堂口。而这伏牛山的大当家宋风和二当家雷虎均在这风雷堂上,莫说是外人,若无大事要事相报,就是自家兄弟也不能随意进去,相传,这风雷堂里头,有大当家和二当家才知道的秘密,旁人若是知道了,是要被灭口的。原本这伏牛山一众匪徒无恶不作,而且据说,就在一周前,他们竟然将那清水村全村人屠杀殆尽,可谓是丧尽天良。可惜的是,这伙匪人大多粗通武艺,更有甚者甚至原本就曾是仙门弟子,自甘堕落,落草为寇……” 说书人说得叫一个捶胸顿足,好像只恨不得他提枪立马杀上伏牛山,和那大当家的二当家的决一死战。 上楼上到一半,便驻足听了半天的斗笠人好像有些不屑,而另一边的小沙弥则是低声颂了一声佛号,便不再听,转身上楼去了。 而这二人上楼之后,说书人的声音还是能远远地传了过来,只是这二人已经不消去细听,因为和他们约在这里的人已经坐在窗口的桌旁看着他们了。 在周城不敢露面的斗笠人是庞横,另一个总是“阿弥陀佛”挂在嘴边的,当然是那日的小沙弥,而约他们二人前来茶楼喝茶的人,当然是虞姬。 三人作罢。 小沙弥原来叫悟空,是【文殊菩萨道场】的僧人,也是个玩家,不过现实中,他并不是个真的和尚,所以这让虞姬觉得很是好奇。 “我看大家都选了修仙,怎么只有你拜了佛门?你们既不能吃肉,也不能喝酒,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打架,若是不能的话,可是真没意思得很。” 庞横不是玩家,但他只以为是虞姬问悟空,为什么选了佛门做门派。 “阿弥陀佛,我原本已经走到了闲云宗宗门门口,可谁知道测灵根的时候,却出了岔子。说是我没有灵根,只有佛骨,修不了道,只能修佛。当时我连删号……连重头再来都想过了,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的,结果正好遇见了了性大师开坛讲法……”悟空微微摇了摇头,一脸的感慨,“大师佛法高深,度化我辈中人啊。” 庞横听得明白,虞姬却是大摇其头。 她可不懂那些和尚嘴里的佛,嘴里的法,她只记得一次任务目标去寺里拜佛,她悄悄地藏身在大佛底下,谁曾想竟然足足听了三天的和尚诵经,还有和任务目标的机锋答辩,天知道她真想把一座寺庙都炸了,吵得她头都大了,自此之后,她就几乎对这些寺庙、道场退避三舍。 旁人还说她是有所忌讳,不能触犯我佛尊严,但是事实上她只是不想再被那些和尚轰炸了。 “那你还没说,你到底能不能吃肉,能不能喝酒啊?” 悟空看了一眼桌子上摆着的肉脯,悄悄地咽了咽口水,“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小僧惭愧……” 真和尚大多无趣得很,假和尚又未免太虚伪,眼前的这个小沙弥倒是有意思得很,眼睛里看着桌上的肉,却又不敢看,嘴上说着“小僧惭愧”,可又在咽着口水,不比那些道貌岸然之辈,倒是真的因为我佛慈悲,也是有趣。 虞姬本来是不需要吃东西的,可却又有心逗逗这个小沙弥,便故意在他面前吃肉,嚼得吱吱有声,看着悟空有意避开眼神,吞咽口水,心里更觉有趣。 “对了,还没问你,你怎么叫了这个名字,喜欢那只猴子?” “猴子?”庞横不解。 “对,猴子,我和悟空算是老乡了,我们家乡那边有一只特别调皮,又特别命苦的猴子,就叫悟空。他可算是我们老家那边的名人,所以你是因为喜欢那只猴子?” 虞姬现在已经可以完美地把这些话给圆回去,毕竟他们都有一个神奇的家乡。 悟空摇摇头,“我只是碰巧排在了悟字辈,又恰好排在了空字,哪里敢和大圣比,阿弥陀佛,小僧惭愧。” “对了,你信上说周城要变天了,是什么意思?”庞横不想知道那只猴子的事,也不想听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寒暄个不停,他只想知道周城到底会出什么事。 “你们看看盒子里的东西。” 庞横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盒子,又看了一眼虞姬,没有动。 悟空掀开了盒子,二人的目光顺着悟空盒子掀开的方向看了过去,只一眼,二人便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金鞍血玉马。 “果然在你手里!”庞横一声低喊,虽然有意压低了声音,可尾音还是不免带着些尖锐的拔高,显然情绪有些激动。 悟空看了庞横一眼,没说话,只是低低地颂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庞横知道自己有些失态,可此时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抓着虞姬的袖子,盯着虞姬的眼睛里满是狂热。 “昨天我便听说了伏牛山被人清缴了的消息,若不是那人说那是个膀大腰圆,擅使长刀的侠士,我早就会想到是你!” 而此时楼下的说书人方才姗姗说道,“……这位大侠武艺超群,与那伏牛山众匪激战三千回合后,终是将那一干匪徒斩于刀下,这一番,正是好不大快人心!” 第六十三章 金鞍血玉马(五) “庞横,贾家要你找的,到底是薛青峰,还是这只马的下落。” 虞姬也没有动手合上这只盒子,任由里面那只看上去便富贵至极的东西暴露在外,仿佛这东西不是各方争抢的宝物,而是一盘茶点、一只烧鸡一样。 庞横心头一震,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这只马就算再价值连城,也不过是对我这种无根无蒂的家伙有吸引力,对于贾家,什么都比不上对付花家来得重要。” “那你知道贾家要找薛青峰,为的是什么吗?” “这个、我倒不是很清楚,不过据说花府里有一条可以通往花有财书房的密道,那小子能盗出这只马,也是因为知晓了那条密道,所以我想,贾家只怕是想要得到那条密道的下落。” 虞姬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阿弥陀佛。”悟空双手合十,唱了句佛号。 “反正这东西总还是要值几个钱的,见者有份,我总不能独吞,大师,也分你一份可好?” 虞姬话音刚落,庞横的脸上就不免出现一丝紧张之色,甚至期间还有一丝煞气,显然,他并不想让别人分这一杯羹。 悟空神色有些惶恐,连连摆手,“我现在不过是道场的沙弥,切莫叫我大师……虞姬,我已听薛施主为我说过几分前因后果,这物本是那花施主所有,咱们还是物归原主得好。修行之人,最怕沾染因果啊。” 虞姬竖了拇指,“大师合该入佛门,果然天生佛骨。” 可说完,虞姬便不再说话,也不提眼前这煌煌显露的金鞍血玉马,也不说旁的什么客套话,一时之间,竟是无人再言语,唯有说书人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只是诸位有所不知,有传闻道,当日那伏牛山一众山匪屠村,并非是无缘无由地狂性大发,而是为了一件希世奇珍,金鞍血玉马……” 虞姬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喝着茶,咂咂嘴,尝两块点心,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反而庞横却是急得像是只热锅上的蚂蚁,几乎要从凳子上跳起来,团团乱转。 “……却有风声,这只流露在外的金鞍血玉马并非是真品,而是那位花有财花老爷用来掩藏真品的,可就是这样一只假马,先是葬送了整整一个清水村的人命,后又引来那位虞大侠杀上伏牛山,替天行道……” 说书人还在继续,可庞横却几乎就要拍案而起,只是兀自按捺,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这只金鞍血玉马不放。 “怎么可能是假的!?” 虞姬还是那副样子,只是有些漫不经心地道,“没想到倒是空欢喜了一场,啧,罢了,我还是去一趟花府,把这玩意还了吧。” “阿弥陀佛,该当如此。”悟空的声音还很稚嫩,可这股正气倒是比虞姬足得多了。 虞姬点点头,拿起盒子,起身要走。 “且慢!” 虞姬回头看向庞横,悟空也不解地看着他,“庞施主,物归原主才是正理……” 虞姬看了悟空一眼,悟空本想再说,却是突然闭了嘴,只是摇了摇头,起身,站在了虞姬的身边。 二对一。 庞横突然一凛,醒悟此时形势对他不利,方缓了口气,“可否让我近看一眼,不然我实在难以放下。” 庞横说得也在情理之中,毕竟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变成鸡,心理上确实会有些难以接受,只是虞姬却是没给。 “庞兄何必如此纠结?这东西本就是花老爷托我寻找,你若真想知道真假,只消随我一同去到花府,一问便知。” 虞姬的话带着笑意,庞横听了却是脸色一僵,不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唉,好叫你知道,我本不是贪财之人,只是如今乡下有妻有子,还有久病老母在床,实在是没办法,才打了这东西的主意。” 说着,又看了虞姬一眼,脸上带着些羞愧之色,“这东西既然不是真品,但也总能值些银钱,也能解家中的燃眉之急……” 言下之意,希望虞姬能将这假的金鞍血玉马给了他。 虞姬听懂了,悟空神色也带上了犹豫,显然,在他的世界观里,物归原主是对的,可他毕竟也是一个现代人,还不算真的和尚,不算死板,听庞横说得虽不占理,但却占情,一时之间,他也陷入了纠结。 虞姬已是懒得再和他理论,转身便走。 悟空也追了出去,庞横犹豫了一下之后,咬咬牙,也是追了出去。 周城外 不提虞姬,只说这二人脚程都不慢,不过盏茶功夫,便已是都到了城北三十里处,只是没了虞姬的身影,眼前只剩了一个脑袋锃光瓦亮的和尚。 庞横突然心觉甚是不妙,一回头,却是被一道雷劈了个正着,匆忙之下,根本来不及提起灵力,若不是还有些修士的本能反应,只怕登时要被虞姬的那一道阳雷劈得身死当场。 只是如今,庞横也不好受,身体周围电光连闪,头发化成了黑灰,随着风打了几个旋就已不见踪影,兀的喷出一口心血,脸色一片惨淡。 庞横咬牙,“虞姬你卑鄙!你我同为修道中人,却为了这区区黄白之物对同道生出杀心,你这般,也不怕被昆仑清理门户吗!?” 命悬一线,庞横显然是急了。 虞姬左手掐【轻火】连攻,逼得庞横又是一大口血喷出,右手已是【阳五雷】蓄势待发,只待时机成熟,务必一击即中。 即便是现在,全身灵力也不过够她施展五次【阳五雷】,浪费不起。 不得不说,这个庞横也算是个有点本事的,被逼到这般境地,竟还能支撑不倒,也实在是个人物。 “虞姬!是你逼我的!!” 庞横一声大喊,虞姬心头一紧,右手【阳五雷】不敢再等,时机未到,却已是被她激发,一道【阳五雷】劈中庞横,却见庞横瞬间从手腕上抽出一物,却是一片龟甲。 只是这片巴掌大小的龟甲,却是硬扛住了虞姬的那道至刚至阳的【阳五雷】,委实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又是几道【轻火】,却均是被那龟甲挡住,但那片龟甲也是寸寸欲裂,而庞横更是接着龟甲硬扛,冲到了虞姬身前,顺势抽出长剑,斩向虞姬。 不过瞬息,庞横已是近在咫尺。 第六十四章 金鞍血玉马(六) 精于术法必荒于武,这是江湖中广为流传的一句话,也是此时庞横心中所想。 远攻从一开始便被虞姬的一道【阳五雷】打了个措手不及,险死还生,而后又被【轻火】缠住,一直都找不到脱身的机会,但是现在,他的机会来了! 拼着龟甲崩碎,也定要近虞姬的身! 只有近身,他才能翻盘。 不得不说,庞横祭出的龟甲也当真是个奇物,偏偏能硬扛住火烧雷劈,要知道,此时虞姬已不是之前炼气八层的修为,昨日九死一生之战后,她已是炼气九层,比之这庞横还要高出两个境界。加之术法上虞姬占优,又抢占先机,如此这般尚不可迅速将这庞横拿下,足见这龟甲的厉害。 只是如今,这龟甲已是密纹遍布,眼看下一刻便要崩碎。 说时迟那时快,庞横这一剑,势要逼虞姬同他近斗。生死关头,庞横这一剑却是平生罕有,甚至困扰了他许久的境界壁垒此时也有所松动。可他已是顾不上这许多,是生是死,便看这一剑。 庞横欲要将虞姬斩杀当场,而虞姬竟有些手忙脚乱了起来,左手的【轻火】竟屡屡失了准头,没奈何,只右手一记【阳五雷】急出,将那龟甲劈碎,正该是心中大喜之时,左手【轻火】直取庞横丹田,却是击在了一面冰盾上。 【成冰】。 虞姬的【轻火】也不过是六层,同庞横的【成冰】相差无几,此时正是火灭冰碎,可庞横一剑,已是近身,避无可避。 下一刻,仿佛虞姬便要身死当场,头颅被高高抛弃,心不甘情不愿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倒下,正在此时—— 铛!!! 眼看着下一秒自己便能逃出生天,甚至还能杀人夺宝,可面前却陡然出现一把大刀,自己却是招式已老,变招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剑被格住,一道雷光在经脉中炸开,直接将庞横的右臂经脉全然轰碎。 没有了攻击的手臂,被虞姬一刀快似一刀地挑断了手脚筋脉,轰然倒地,起身不得。 【恭喜侠士,您对刀的理解更上一层楼。】 原本因为没有趁手兵器而被卡在了第五层的【七十二快刀】此时也算是水到渠成地升上了第六层,而伏牛山一战,虞姬的最大收获便是那两人的两把兵器。 狂风刀和雷鸣戟,甚至雷鸣戟还有配套的【擎天三式】,在二当家雷虎手里,虞姬便窥见了这【擎天三式】的一二威力,只是显然,这位雷二当家并没有将手上这柄雷鸣戟发挥出其该有的威力来,倒是白壁蒙尘了。 至于那柄狂风刀,虽然没有被虞姬找到配套的刀法,但别忘了,虞姬出身昆仑,兵刃选的便是刀,不过是因为没有趁手的兵刃,这才将【七十二快刀】止步于第五层,此时得到了这柄狂风刀,真称得上是如鱼得水。 至于这刀缘何突然出现在了虞姬的手中,并不是虞姬能隔空摄物,而是她手上那只【清心戒】的功劳。 三尺见方的空间,不可谓不大,除了修炼时的凝神静气,加上这委实不小的空间,才配得上【清心戒】那上品五的品级来。 当时,【清心戒】的功效原本便有储物与清心两项,而描述上的使用方法则是以灵力激活,之前一直苦于没有修炼,因此才没有发挥出这东西的作用,而激活之后,虞姬才知道,这描述上的空间3的意思并不是她猜测的3个立方米大小,而竟然是三尺见方,只能说系统不可谓不大方。 其实不得不说,虞姬还是有些低估了新手测试的难度。 虽然每个人测试的侧重点不同,可即便是将一万个人置于她的境地,也未必会有第二个人可以逃出生天,甚至还扯掉了那东西的眼睛,所以,万里挑一的东西,才配得上这万里挑一的难度。 且说此时庞横手脚尽废,倒在地上,挣扎着无法起身,还艰难开口道,“虞姬,你滥杀无辜,也配称是昆仑弟子?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今日你若是执意要杀我,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你也称得上是无辜?人杀我,我杀人,天经地义,你既然想杀我,我难不成还要站在这里被你杀不成?庞横,亏你在这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怎么如此不长进?我留你一命,不是让你说废话的,我且问你,你对这金鞍血玉马究竟是临时起意,还是谋划已久?” 听见虞姬说留他一命,又想起方才虞姬没有直接送他上西天,而是挑断了他的手脚筋,庞横心中便是又怒又喜。怒的是,保不齐今后自己竟然要成为一个废人,可喜的是,明明以为自己即将死去,却又突然得知对方可能会绕过自己一命。 可庞横却拿不准,对方说得是真是假,毕竟江湖上见得多了,言而无信,斩草除根,因此,他不敢开口,怕说完之际,便是自己身死之时。 “你可敢对天发誓?” “凭你也敢叫我发誓?”虞姬对庞横这话颇为不屑,“你以为就凭你,也能叫我言而无信?庞横,你若是说了,还能留一条命,你若是不说,或是说谎,我今日便留你不得!说与不说,你自己掂量着办!” 庞横咬牙,心只道罢了罢了,若是不说,当真是一分生机也无,只好开口,“贾家要的是薛青峰,我本是替贾家办事,寻找花府密道的下落,是跟随薛青峰至此。” “你拿了贾家多少东西,难不成还能抵得上这只金鞍血玉马的价?贾家和你,都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吧。” “贾家藏有一门术法,我若是能以花府密道的线索交换,这术法便归我了。” “花府密道的线索,只需从薛青峰的身上得到,那这只金鞍血玉马呢?” 庞横不说话了。 “听闻二十年前,白府被高手灭门,但白府的大小姐白鸥却是阴差阳错,得以逃脱。” 薛青峰脸色一僵。 “巧的是,花府如今的家主花有财,却是当年白府的管家白福,而这位大小姐白鸥,却是成了花有财的四姨太。你说,围绕着这两人最大的秘密是什么?” 薛青峰的脸色已是无比难看。 虞姬一刀便将薛青峰斩杀当场,“好好的一个白府宝藏,却是有人知道地方,有人怀有钥匙,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薛青峰已死,自是无法回答,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虞姬,身后传来了一声“阿弥陀佛”,余下的,便只有过往的风声了。 第六十五章 白府宝藏(一) 虞姬与悟空一路同行。 不似来时的那般疾行赶路,这三十多里的路,二人倒是走了许久。 “阿弥陀佛,所以贾家未必知道这只金鞍血玉马的真正秘密?” “不错,贾家若是知道这只金鞍血玉马的秘密,定然不会只派庞横一个人过来索取,所以,只怕庞横是和花有财有所图谋。” “听你所言,这个花施主怕是心机甚重,也不知道那位白施主和薛施主是否会有危险。” 虞姬摇摇头,“即便花有财还有后招,也不会在此时显露出来,因为他这些年藏着这把钥匙,甚至并非完全不知道那两人身份,只怕是徒有钥匙,而不知道白家宝藏的位置,中了白、薛二人的招数,也怕是怀着引蛇出洞的意思。” “阿弥陀佛,虞姬,你真聪明。”悟空给虞姬竖了个大拇指。 虞姬知道悟空这并非吹捧之言,可不知怎的,这好好的一句称赞配上阿弥陀佛四个字,就显得十分怪异,因此虞姬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悟空,你倒真是当一天和尚念一天经,句句不离阿弥陀佛,难不成,你当真要修成个真和尚?” 悟空也笑了,“阿弥陀佛,若是能修成真和尚,那倒是好了。” “哦,怎么说?”虞姬来了兴致。 “就像你们道门五时七候一样,佛门同样也有,恰好一一对应。” 悟空同虞姬细细讲了这其中的境界,虞姬这时才知道佛门的修为是如此算的,若是能修成和尚,就相当于道门修到了第三候的金丹期,可以延寿千年,更有甚者可以一苇渡空,相当于道门的御剑飞行,自然算是向往的境界了。 佛门的修为分为沙弥,沙门,和尚,罗汉,菩萨,佛,佛主这七重境界,而佛心则是分为俗世人、始开悟、执万念、万法一、无起灭五重境界,而万法一也有往极乐之称。 “都说以武会友,你我这佛道两家,切磋切磋如何?” 话说完了,虞姬有些按捺不住,文绉绉说了这一堆,在她看来,尚且不如打一场来得实在。 “阿弥陀佛,与施主点到为止。” 悟空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双手掐了个莲花诀,霎时间,气势大变,活脱脱一副怒目金刚之相。 悟空手中并无兵刃,虞姬自然也未拿刀,接连几道【轻火】攻过,只是和与庞横相斗时已是大不一样。 四道火线,有前有后,分攻悟空四肢关节接连处,并未下死手,却也是足以让人捏一把冷汗。 面对虞姬这将至大成的【轻火】,悟空竟徒手去接,双手金光闪闪,【轻火】似蛇,他便掐住这蛇的七寸,硬是叫其变无可变,只得在手中挣扎。 虞姬左手法诀连掐,要的就是悟空双拳难敌四手,双手同这两条火蛇纠缠之际,其后两条火蛇一窜而出,原本攻向悟空双膝的两条火蛇迅速腾空,只取悟空双肩。 悟空虽是钳制住手中两条火蛇,可几近大成的【轻火】撞上大成的【罗汉手】,一时之间却是各自奈何对方不得,这剩下的两条便成了杀手锏。 虞姬已做好了变招的准备,但她觉得佛门总不至于如此无用,连【轻火】都接不下,果然,面对这两条已杀至身前的火蛇,悟空不慌不忙,一张口,【佛门狮子吼】登时席卷了身前数百米,转眼间,虞姬被他逼离身前百米,两人距离瞬间拉远,原本右手掐好的【阳五雷】却是做了无用功了。 【乘风】避着【佛门狮子吼】最盛之处,踏着被这【狮子吼】席卷而出的落叶,乍一看,几乎是惊人的踏空而行,忽快忽慢地再次逼近了悟空,正是要趁悟空旧力未复,新力未生之际,毕其功于一役。 踏着本就飘摇不定的落叶而行,如此已是离地数丈,稍有不慎,便是要于空中坠下。 这般如同杂技电影版的场景,莫说是悟空,即便是金丹修士,也未必见过有人这样做,虞姬此举,可谓是天马行空,又是胆大至极,不由得让人为其捏一把冷汗。 只是此时正是比斗之时,悟空自然无心感慨,狮吼无意再续,眼看着虞姬便要近身而来,陡然灵力一收,双手金光大盛,脚下生根,一拳向虞姬轰出。 砰!!! 二人两拳相撞,虞姬向后倒翻而去,悟空却是连退几步,气血翻涌,显然,虞姬稍占了上风,可若论修为实力,只得说是不相上下。 【轻火】对【罗汉手】,【阳五雷】对【罗汉拳】,最奇的则是【乘风】对【佛门狮子吼】,二人修为相当,招式境界也不分轩轾,只是最终却还是虞姬稍占上风。 “阿弥陀佛,你这一手真是绝了,我从未想过,轻功还能这般运用。” “哈哈哈,我也没想过,我这蓄力已久的【阳五雷】竟是被你这【狮子吼】逼得毫无用武之地,数来数去就这有数的几个技能,却也打出了浑身的汗来,当真是痛快!” 这一场切磋不过是区区几个呼吸之间,却无比之险,时机与应变缺一不可,称得上精彩。 二人切磋之后,复又重新上路,此时再说得却是彼此对这些招式和修炼的理解。 相互借鉴,获益匪浅。 “虞姬,虽然我是第一次与你们道门交手,但无论是道门还是佛门,道法还是佛法,归根到底修炼的都是灵力,可我总觉得,你的灵力异常精纯,非一般人可比。在道场时,我也曾与同门交手,修为也有同你相当的,可单纯给我的修为压力却远不如你,难道昆仑道法就这般厉害?” 虞姬苦笑,表情也有些无奈,“并非我有意隐瞒,实在是我也很想知道原因。此前,我与我同门之人交手也是如此,分明对方比我还要高出两个境界不止,可交起手来,抛开招式,我二人灵力修为却是相差不大,他也说,我的灵力精纯远胜旁人,但修炼法门皆是一般,我也实在是找不出原因,难不成我在梦游时还有一番奇遇不成?” 这最后一句话便权当做是说笑了,可虞姬确实不知原因,而悟空表示,冥冥之中,自有因果注定,这都是缘分。 二人这一路走走停停,约是一个时辰后,方才来到花府门前。 第六十六章 白府宝藏(二) 找到薛、白二人问过,果然,这几日间,花有财并未过多反抗,而这丢失的金鞍血玉马掀开金鞍后,却赫然是一柄带着繁复花纹的钥匙,经白鸥证实,这柄钥匙,便是白府宝藏的开启钥匙。 至此,这个花府失窃案方才算作是真相大白。 不过,在问及花有财幕后主使之人时,花有财却在将要说出那人姓名时突然倒地身亡,心脉俱断,却无法得知究竟是何人下手。 恭喜侠士,花府失窃案经历案情达到2/3,奖励侠义值3o点,获得线索,白府宝藏的地点。 白府宝藏开启状态:未开启 白府宝藏钥匙:1/1 这个花府失窃案经历案情达到2/3,也就是可以推测出,在成功到达白府宝藏的地点,或是还要找到杀害花有财的凶手,亦或是二者皆有,这个案情才算完整。不过现在,花府失窃案基本可以算作是水落石出了,毕竟每个人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都算明了。 二十年前,白府灭门惨案中,花有财作为白府的管家白福,或是无意间打探到了关于白府宝藏的消息,或是被人控制或收买,在找到白府宝藏钥匙和地图的所在后,联合起来制造了这样一起灭门惨案。 原本该是花有财和那人一同打开白府宝藏,但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花有财虽然修为低微,但在这巨额财富面前胆子却陡然膨胀。在这笔巨额财富的引诱下,花有财带着这柄钥匙秘密逃亡,隐姓埋名,等待着风头过去,或是找到一个机会,开启宝藏,得到白府的功法传承和巨额财富。因为他知道,只要得到了白府宝藏,潜藏一段时间,他的修为定然能够盖过那人,从此便不再怕他。 但遗憾的是,花有财现自己找到的地图竟然是假的,用那把钥匙非但无法开启宝藏,而且还触了机关。而九死一生之后,他突然想起,他曾偷听过白家家主和白鸥的谈话,这幅地图须得以白家嫡系才懂的密语重新翻译,可当年的白家人全都葬身于一场大火,他要从哪里找到懂得白家密语的人呢? 正在花有财无限苦恼于苦苦躲藏之时,突然,薛佛前来投奔。当初,薛佛和白鸥的恋情并不被白家人所看好,也因此,薛佛几乎一直是一个不存于明面上的人,可以说,除了极个别人,没有人见过薛佛的样子,薛佛也是这样以为的,但事实上是,花有财在见到薛佛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他就是那个时常偷偷从后墙翻进来,和大小姐私会的那个薛佛。 而正是薛佛的出现,让花有财心中生出了一丝希望,当时府中便有传闻,白鸥与薛佛出府私奔,只不过顾于白家脸面,下人之中,无人敢谈,只不过听见了隐隐的风声。 而当薛佛成为花府管家的时候,一个计划便在花有财的脑海中诞生了。 引蛇出洞。 而在此之后,当白鸥的实力终于提升到了不再受花有财压制的时候,白鸥化名为烟萝路的雪若,成功地成为了花有财的四姨太,接下来,便是花有财故意放纵的一系列算计,包括薛佛修建密道,白鸥利用薛青峰和那幅雪梅图在他的书房里下毒。而他自然也不是听之任之,他在金鞍血玉马失窃后,在情在理地将此事上报给了周城的城主府,等待仙门来人,给薛、白二人提供一个绝佳的机会,露出马脚,却又因为不见钥匙而将此事不了了之,待得来人走后,进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寻找借口,跟随他们一同去往白府宝藏,又或是想办法从这二人口中打探到宝藏地点的下落,比如示敌以弱。 而其中,薛青峰之所以在偷得冬石牛角碗后,能够找到密室,盗得金鞍血玉马,引起这一切,包括他借机上告仙门,包括他将钥匙放入金鞍血玉马中,故意让薛青峰知道这东西价值连城,是整间书房里最值钱的东西,故意泄露密室的所在给薛青峰,随后,借薛青峰的手将钥匙带出,使得薛、白二人与其对峙之时并无证据。 本来此时该当不了了之,可没想到中途却出了岔子,那就是虞姬打掉了庞横蒙面用的面巾。 庞横蒙面,这原本就是一个马脚,因为照庞横所说,他应当是受雇于贾家,帮贾家解决一些暗中的事。但这样一个原本就生活在暗中,根本无人识得的人,却定要蒙面出门,他是怕谁认出来呢? 而当虞姬一记轻火打掉了庞横的蒙面巾的时候,一切都有了答案。 一眼看去,庞横和花有财竟有六、七分相像,结合起之前一直听说却未曾见过的花有财的小公子,所以虞姬理所当然地猜测,这位庞横就是花有财的那个小儿子,而花有财在成为白府的管家白福之前,只怕是姓庞。 所以,当这个猜测出现之后,虞姬自然会注意到丢失的那只金鞍血玉马,而当她在伏牛山找到柳娘的时候,这一切得到了验证,因为照柳娘所说,邻居大娘说过,早在薛青峰刚刚将这只金鞍血玉马送回家中后,她出门买菜之时,便有一名男子进入屋中翻找,当时柳娘便知道,他要找的只怕就是这只金鞍血玉马,只不过柳娘将东西藏得极好,他并没有找到。 而柳娘自然打听了这人的样子,她本以为是薛青峰回过家中,与她错开,可问过相貌之后,却现并非是薛青峰,而是一位陌生男子,这使得柳娘提心吊胆了许久。而按照柳娘所描述的,这人正是庞横无疑。 而当虞姬现,伏牛山的山匪将全村人屠杀殆尽,却唯独留下了柳娘的时候,又听得柳娘如此说,虞姬便知道,这位庞横定然和伏牛山的山匪有所勾结。因为他知道,只有柳娘才知道东西被藏到了哪里,可眼看着虞姬可能就要来到清水村,这伙山匪只能将柳娘带走,甚至怕烧坏钥匙而不敢毁尸灭迹。 庞横极有可能是花有财的儿子,而庞横与伏牛山的山匪有勾结,许久之前便已想要将金鞍血玉马拿回,这使得虞姬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花有财其实根本就知情的,而且这金鞍血玉马中一定有隐藏的东西。加之之前系统对白家宝藏的提示,使得虞姬产生了联想,只怕白鸥要找的东西,也就是白府宝藏的钥匙,被花有财借薛青峰之手带出了花府。 在和悟空来到花府后,面对虞姬已经知道的八成真相,花有财无力狡辩,只能和盘托出,不过,这幕后之人却依旧不知其姓名,虞姬的任务也已然没有结束。 案情基本算作水落石出,而其因其果其始其终都指向了一个地方,白府宝藏。 第六十七章 白府宝藏(三) 虞姬、悟空、薛佛、白鸥一行四人连续赶了八天的路,终于来到了春江城。 春江城果真不负春江之名,碧波千里,江水绵延,暖树繁华,虽是日上中天,艳阳高照,却端的是一派生机明艳,春意盎然。 春江城城门处曾有诗人在上题,诗云: 春山碧空洗,江夜明月心。 小楼人间里,客居忘乡深。 又诗云: 风拂柳面桃花夭,日漫春湖碧水潮。 苏山老客常泼墨,昆仑游侠亦休刀。 轻行万里不嫌远,小住千日未烦春。 但使月满暮江色,犹念来年又一新。 千吕城被称作这聚窟北山第一城,而这春江城便与其遥遥相望,交相辉映,亦有着聚窟南江第一春的称号。 巧的是,虞姬已是去过了这聚窟北山第一城的千吕城,今日又见到了这聚窟南江第一春的春江城,不说“从此天下皆行遍”,也算得上是“聚窟胜景见七分”了。 美景总能让人心旷神怡。 而和初次来到春江城的虞姬和悟空不同,薛佛和白鸥二人却是故地重游,自是别有一般心情滋味。 “佛哥,上次咱们一起吃春江馄饨,好像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原来在这里卖馄饨的周婆婆也不见了,桌椅板凳全都换了新的,我还记得以前你总拿这桌上的两个罐子打趣我酱油和醋都不分,现在我分得清楚了,可桌上也只剩一个罐子了,倒是物也非,人也非了。” 白鸥说着这话,不免有些越说越伤感,漫长而又短暂的二十年中,她和薛佛两个人聚少离多,甚至见了面却只能装作不认识,只能靠着一件信物聊以慰藉。现在同花有财的仇也报了,属于白府的钥匙也拿回来了,却突然现,原来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都变了样儿了。 薛佛将白鸥拥入怀里,安慰道,“我们都还在。” 白鸥在他怀里微微点头,靠在薛佛的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脏有力地跳动,渐渐变得安心。 过了许久,只听薛佛突然道,“小鸥,一定要去那里不可吗?为了找到白福报仇,你我用了二十年的时间,难道接下来的二十年还要浪费在报仇上吗?” 白鸥一愣,慢慢从薛佛怀里离开,看着薛佛,一字一顿道,“浪费?佛哥,难道我白府上下的血海深仇,就不报了吗?若是就此放手,莫说是二十年,我白鸥活着一天,就是在愧对我死去的父母叔伯!” 薛佛还想再劝,只是白鸥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腕,让他却是无法再开口。 “阿弥陀佛,白施主,冤冤相报何时了,难道你此生都要苦苦执着于报仇二字吗?富贵千金,终是虚妄,苦海深仇,徒劳心神,眼前之人正好,不如放下仇怨,浪迹江湖,或是逍遥山水,岂不大好?” “和尚,你莫要与我说那大道理!二十年前,一家一百余口惨遭杀害的是我!今时今日,我已无法回头,若不能亲手将那罪魁祸杀死,你要我如何苟活于世!?莫要再说,我意已决。” 悟空也无法再劝,薛佛则是始终都听白鸥的话,只有虞姬一直没有参与进去,默默地埋头苦吃。 “虞姬,你怎么也不劝她?” 虞姬猛地被悟空一扯,差点没把到嘴的馄饨吐出来,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方才问道,“劝什么?” 悟空一边说着“阿弥陀佛小僧惭愧”,一边又急得直跺脚,“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白施主始终活在仇恨中吗?你与她同是女子,又同为修道之人,你怎么也不劝说她回头是岸!?” 虞姬见悟空急成这样子,心里头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这个小和尚倒是个热心肠的。 “你要我如何劝?难不成我两张嘴皮子一碰,她就能不想着报仇了不成?要我说,若是有人灭我满门,莫说是二十年,四十年,就算我能活一千年一万年,我也誓报此仇!” 虞姬这话一出,白鸥像是找到了知己一般,薛佛则是看着白鸥有些无奈,而悟空就气得要抄起饭碗砸向虞姬,一点都不像是出家人的样子。 “哎哎哎,你也别忙着砸我,你想想,你与其非要让她不要报仇,还不如帮着她报仇,反正报了仇,心里面当然就放下了,这样的深仇大恨若是放在我身上,我也和他不死不休。” 悟空虽然还是怒气冲冲的样子,可他又觉得虞姬说得有些道理。 毕竟不是从小就被洗脑的和尚,一个28世纪的人类还是懂得变通的,而且他也未尝不觉得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是什么错事,低头想了想,便说,“你说得也有些道理,当年的那个恶人若是留到明日,只怕也要再祸害他人,替天行道,也是我辈应做之事。” “有理有理,虽然你是个光头和尚,可再怎么说,你也是咱们江湖人嘛,江湖人哪有这么婆婆妈妈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正是合该如此!”白鸥笑着拍手。 虞姬笑笑,低头吃着馄饨没说话,心里想着,果然,这个小和尚并不像他之前表现得那样,口口阿弥陀佛,单看同她交手时候的暴力佛手就能看出来,悟空内心一定藏着一个暴力的家伙。 这样才有趣,她可不愿和那些迂腐至极的家伙呆在一起,满口仁义道德,整日地说什么大道理,真是讨厌之至。 吃过了饭,四人在去挖宝前自然是要准备些东西,而春江城的宝华阁可是个寻觅东西的好地方。 宝华阁不仅卖凡品,就是修士用的东西也卖,自然看守的人和背后的主人都不是寻常人。 宝华阁内不准动武,这是宝华阁的第一条规矩。 先来后到,是宝华阁的第二条规矩。 单只看这两条规矩,虞姬便对这宝华阁的主人家暗地里叫了声好,无规矩,不方圆,有规矩,才好办事。 虞姬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宝华阁的大门,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吵闹声,回身一看,却是一个老妇人拽住了年轻女子的衣角不撒手,而那个年轻女子则是一边对那老妇人怒目而视,一边尖声骂道。 虞姬不免眉头一皱,没有进入宝华阁,反而去看了那边的“热闹”。 第六十八章 白府宝藏(四) 果然不管是在哪个世界,八卦之火都依然在老百姓的心里熊熊燃烧,千万年不熄。 幸好虞姬算是早早围过来的那一批人,看着自己身后密密麻麻的一圈人,虞姬只觉得一阵恶寒。想要从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包围中挤进来,恐怕就算她把乘风练到满也没什么用处。 若是把这一招用在战场上,只怕就是名副其实的人海战术了。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老妇人躲闪着人们打量的目光,可还是抓着那女子的衣角没有放开。若是握住这样一双粗糙至极的手,怕是就会像是被针扎过一样难受,怪不得她只是抓住了那女子的衣角。而老妇人脸上的风霜之色,则是和那个年轻女子吹弹可破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阿枝,你怎么能和北威在一起呢快回来吧,他不是什么好人!” 女子脸上全是不耐烦,还有被人群打量的恼羞成怒,尤其是听到老妇人说那北威不是好人的时候,差点就要一下把老妇人推倒在地。 “你放手!我就是要和威哥在一起,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要是再说威哥不好,我就撕烂你的嘴!” “你!”老妇人又是震惊,又是伤心,“你是我的女儿” “那又怎么了?!你看看你自己这张老脸,当年要不是你离开了我爹,我至于一生下来就没有爹吗!?你今天这样,都是你欠我的!你快放手,我要去找威哥!”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阿枝,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我怎么不能说?你做了,难道还不准我说吗?!” 女子急着脱身去找她的威哥,说出的话像是一把把刀子,刀刀都往老妇人的痛处扎。 老妇人深受打击,被阿枝挣脱了出去。 阿枝脸上一喜,转身就走,却突然被人抱住了脚,回头一看,果然还是那个老妇人。 阿枝瞬间气急,咬着牙,脸都变得有些扭曲,“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和威哥在一起跟你有什么关系!” 想抽身离开,却几次都无果,被老妇人死力抱住。 再看那老妇人,只是一边哭一边含混不清地喊,“那北威不是个好人啊,阿枝你醒醒啊,我是你娘啊” 人群之中更是议论纷纷,对这二人指指点点。 “这也太不孝顺了,竟然抛下自己的亲娘要去会情郎” “我看没准儿是人家郎有情妾有意,这老太太非要棒打鸳鸯。” “嘿要我说啊,这女的可是嫩得跟根儿小水葱似的,跟了我于老三,我肯定让她把她娘,还有什么威哥都忘得一干二净,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顿时人群之中一阵哄笑。 阿枝到底是个年轻女子,被这般浑话一说,脸上哪里还挂得住,顿时恼羞成怒,又是急着离开,又是被老妇人死死抱住,这一用力,倒是把自己绊倒在了地上。 也是好巧不巧,半个多时辰前,刚好有几辆驴车在这里卸货装货,这一摔,直接和这一地的灰泥驴粪来了个亲密接触,好端端的一个芳香美人顿时便得臭不可闻,近处看的人只觉得一阵恶心,不免纷纷想要避开。 说来也是好笑,这驴粪在地上时,众人都好像视若不见,一被这女子的衣服沾上,便各自畏如蛇蝎,也是奇哉怪也。 “都怪你!” 这女子站起身,指着老妇人的手指都气得抖,对那老妇人怒声叱骂,若不是此时身上沾着的灰泥粪便,还有口中的极尽刻薄之话,这一副含怒带气的样子,倒也称得上是个娇咤美人了,只可惜,此时原本看着她的青春美貌还对他有几分好感的人也嫌恶地避开。 倒是只有老妇人,不顾地上的肮脏,也不管这个阿枝身上沾了多少粪便,依旧死命地抱着她的脚,哭个不停。 老妇人连哭带喊,这女子也连闹带骂,人群里外,真是好不精彩。 最后,到底是城主府负责治安的巡管过来将人群疏散,将这二人分开,这热闹才算过去,不然就照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说不定还要闹到地老天荒。 看完这边的“热闹”,虞姬复又进了宝华阁,不过和薛、白二人的几乎全副武装不同,虞姬只买了一捆飞刀,和一个用来将这两排飞刀固定在身上的配套腰带,又买了个钩爪索,就算完事了。 幸好从伏牛山上打劫了不少银钱,不然照这宝华阁奇高的物价来看,她还真不一定能买得起。 当然,宝华阁的说法是,一分价钱一分货,他宝华阁的货绝对是全春江城最好的,不怕比较。 四人买的东西算是价格不菲了,虞姬又增加了一点附加价值。 “柳管事,刚才我去瞧了个热闹,这姑娘可是有意思,自己的亲娘都不要,却偏要跟着她的威哥跑,真不知道,这威哥是三头六臂,还是九头十身?怎么就把这姑娘迷成了这样。” 柳管事这么大的岁数,哪里还听不出虞姬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事说出来也无伤大雅,出来做生意当然要卖东西,不管是钱货还是面子,都得卖,不然你若是不卖面子,只怕往后也要卖不出钱货了。 “北威其实说起来和姑娘你也有些缘分。” “哦?和我有缘分?” “如果柳某还不算老眼昏花的话,这一身该是出身昆仑。” “柳管事好眼力。”虞姬称赞了柳管事一句,也不算违心,“难道这北威也是昆仑中人?” “不错,他来春江城的时间不算长,而且据说有昆仑的任务在身,再加上事主江家对他也很是照顾,所以嘛,呵呵,年轻人血气方刚,免不了要出点格” 虞姬跟柳管事道了谢,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和三人一同出门了,待得出了宝华阁的门,虞姬不免脸色铁青。 “阿弥陀佛,众生相如此,是故众生皆苦,不如向佛。” “哼,这样的败类,简直该杀!”虞姬看不上那个不敬亲娘的阿枝,按捺许久这才没有当场动手,现在一听得这个罪魁祸竟然和她师出同门,哪里还能忍,只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为昆仑正名。 她虽平日为人随性,可却将师徒和德行看得极重,北威这人若是叫她在那个世界撞见,她绝不会任他活过三更,难不成到了这个世界,她反倒要放过他吗?! 第六十九章 白府宝藏(五) 人间有法,昆仑有律。 于人间作恶者,轻则废修为,逐师门,重则清理门户,送入轮回。 自然,昆仑律本该是执法堂的事,可虞姬哪管这是谁的事,被她撞见了,她可不会有功夫拿他对簿公堂,废修为逐师门,在她看来简直太过麻烦,直接送入轮回,那才落得干净。 这一日,虞姬与那三人借了一天的功夫,用作了事,说好待事情了结后,于梧桐落汇合。 而此时,虞姬则是在去往席玉楼的路上。 席玉楼,春江城最大的秦楼楚馆,不过和周城的烟萝路不一样的是,烟萝路算作是清楼,弹琴唱曲喝茶下棋,最多不过是摸手揩油。而席玉楼,则是个做人肉生意的地方,若是在这地方说什么卖艺不卖身,大多都是半推半就的幌子,又或是为了赚你腰包里的银子。 粗略数来,自古藏污纳垢之所大多三处,青楼、赌坊和寺庙,果真不假,出了周城的烟萝路,又来了春江城的席玉楼,就是不知道之前洛蜀客的一梦楼算是个什么地方,莺声燕语,丝竹管弦,最多不过是在他昆仑天璇峰二师兄的地盘上能收敛三分罢了。 一只脚踏进了席玉楼,扑面而来的便是一片脂粉红唇,只不过看见了她是个女的,又立马变脸似的换了另一番样子。 “呦,这又是哪一家的夫人奶奶到我们这儿来寻夫来了” 只不过不待她说完,就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说不出话来了。 独挑伏牛峰不过是十天前的事,若不刻意收敛,如此这般相距不过一尺,就能看到死亡在向她招手,遍体生寒之下,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北威在哪儿?” 女人被虞姬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半天才想起来北威是谁来,别说看虞姬,一想到这个杀星站在自己面前,便觉得口也干,腿也麻,恨不得转身就跑,可却是跑都不敢跑,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 “砰!” 北威还在粉帐幔帘里面奋力耕耘,被这一下子吓得直接就萎了,怎能不怒火中烧,一记成冰怒然砸向来人,誓要将这坏他好事之人砸得开了瓢不可。 没有预料之中的惨叫,也没有让他兴奋的血腥气,有的只是让人胆寒的静寂,身边女人的不住抖也在刺激着北威的神经,可在这无声的沉默里,他却感到了沉重的危机。 悄无声息,空气仿佛一瞬间变得粘稠,压得人难以呼吸。 下一秒,一阵飓风鼓动粉帐,四角所挂珠帘纷纷崩碎,风中仿佛穿插无数牛毛钢针,若是被这一下拍中,只怕当真是与身受凌迟无异。 趁这一掌之凶势,北威也自帐中窜了出来,全身**,他却浑然不觉,一跃至窗口前,仿佛下一秒就要跳窗而出。 虞姬知道,若是自己接不下这一掌,抑或是有所损伤,北威非但不会从窗口逃脱,反而会露出凶狠的爪牙,狠狠地朝她扑过来,一击致命。 猎物和猎人的身份永远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这一掌趁着风势,来势极快,霎时间已至面门无处闪躲。虞姬却是不慌不忙,乘风运至脚下,倒趁了这风势,一个拧身,飘然避开这无比狠辣的一掌,仿佛只是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乘风达到第二层之后,虞姬便对这一招有了新的体会,而那日和悟空切磋之时,脚踏落叶,随风飘摇本是被逼无奈至举,可过后却让虞姬对这乘风二字有了全新的认识,仿佛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 凡有风处皆可乘。 和悟空回周城的路上,虞姬还兴致勃勃地实验了一下新领悟的乘风,竟然真的可以随风飘摇,仿佛无拘无束一般。 当虞姬真的踏着风,一步一步地往高空上走,悟空在下面只看得合不拢嘴。 虽然身形东摇西晃,好像随时可能从天上掉下来一般,可那也当真是实打实地在空中走,绿树飞燕,都似是被踩在了脚下,脚下似是有一节又一节的无形台阶,视觉冲击效果非同一般,犹如一场魔术奇迹。 但令人遗憾的是,不过两分钟的时间,虞姬便一头从空中栽下,若不是悟空见机得快,法诀够熟练,立马给虞姬加持了一道佛光,只怕那一下栽下去,这位魔术师非摔得筋断骨折不成。 而当虞姬捂着腰艰难起身的时候,就得出了一个用生命得出的宝贵结论,那就是乘风用来赶路的时候,随便使,一两个时辰都不会有事。可一旦离开这片安全的大地的时候,就她那点灵力,也就够勉强支撑两分钟的,多一分钟都没戏。 但就是这两分钟,若是用得好,可出奇效。 果然,北威那凶险无比的一掌拍过来,若不是乘风建功,想要毫无伤地接下,绝对不会这样轻松。阳五雷破凡间万邪,可毕竟只到第五层,硬对上北威这一掌,却是有些冒险。 “且慢!”北威慌忙喊停,看着虞姬这一身,他心中也不免有些慌乱,“你可是昆仑弟子?” “怎么,现在才记起你也是昆仑弟子来!?” 虞姬话音刚落,不待北威回答,登时便是一记阳五雷劈出,北威哪里能想到,虞姬竟是一个招呼都不打,直接动手,这一下虽是匆匆后退闪避,却还是被击中了左臂。 “真是好胆!”北威双眼圆睁,仿若铜铃,一声怒喝,竟也是一记阳五雷劈过,和虞姬右手蓄势已久的这一道阳五雷撞了个正着! 阳五雷对阳五雷,虞姬的蓄势已久,对上北威的怒然出手,却是将将打了个平手。 这一招走过,北威心中算是有了底,不免狞笑,“我还当是什么人来了,原来不过是个筑基都没到的小角色,嘿嘿,今天爷爷就告诉你,闲事不是什么都能管的!” 北威对虞姬有了数,虞姬也摸清了北威的深浅。 筑基一二层的灵力,和她炼气九层看似只差了一二层,可筑基和炼气,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北威打定了要将虞姬灭口的注意,一心要将虞姬留下,而虞姬心知二人实力长短,可也未必想走。下一刻,二人便是在这席玉楼的一片玉栏仙杏里搅了个天翻地覆。 第七十章 白府宝藏(六) 二人在这里打得天翻地覆,外面却是早已乱作一团,均是尖叫着抱头逃窜,只恨爹妈当初怎么没再给自己多生出几只脚来,对于这些普通人来说,这番动静,无异于地动山摇。Δ 此时和北威想象中完全不同,他以为虞姬该是继续用那巧招躲闪,就算不似那些普通人般逃窜,也须得小心备好退路,可眼前,拳拳到肉,这一阵快攻,便是自己已然踏入筑基期,可体内灵力翻涌仍然让他有些吃不消。更何况虞姬连筑基期都不到,她到底要干什么!? 此一招连彼一招,招招不停,不过极险是才运乘风堪堪闪避,几次生死一线,却初衷不改,一往无前,一米六多的小身板硬是杀出了一股豪烈的气势来。 没有取巧的乘风,也没有屡建奇功的阳五雷,完完全全是运足灵力凝练掌间,招招狠辣,对北威明显高于自己的境界不管不顾,只为在对方身上咬下一口肉来。 在这般攻势下,北威也十分狼狈,他一边在心中暗骂,这个女人完全就是个疯子,一边接连不断地接下虞姬运足灵力的每一掌,这几日潇洒惯了,不免有些淘虚了身子,仗着自己筑基修为,硬杠虞姬,可谁能想到对面竟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他的情况自是不妙,可虞姬的情况定然比他还要大大不如!虞姬绝对不能留,北威早就打定了主意,此时也是咬牙,用上了“拖”字诀,他不信虞姬一个炼气九层的那点灵力,还能比得上他筑基二层的灵力不成?! 二人以攻对攻,一个拼尽全力,招式狠辣至极,另一个也强忍灵力气血翻涌,拳掌相接,皆是不肯放过对方的架势。 虞姬咬着牙,几乎听见了自己的手臂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北威每一招的灵力都要强上她一分,不过不到四十招,手臂已经快要不堪重负,若不是此前每日无比勤奋地泡药浴喝药茶灵力淬体,只怕登时便要支撑不住。 二人灵力对轰之下,四周几乎成为了一片废墟,方才的脂粉罗裙丝竹琴瑟早就毫无踪影,二人脚下的楼梯也已是摇摇欲坠,吱吱呀呀地叫个不停,可虞姬却仿佛置若罔闻,不顾身旁尘土飞扬,也不顾敌我都处在危墙之下,只一心要北威的命,一步不退,招招硬撼,仿佛要将这一身血肉舍在此处一般。 手臂传来的剧痛不断地刺激着虞姬的神经,可偏偏灵力聚在手臂双掌,不时地修复着像是布满了裂纹的瓷器,硬是和北威走了六十招,此时虞姬好像恍若无事,可北威却心中不免大惊,虞姬的灵力已经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北威以为,不过是炼气九层,灵力最多不过支撑到四十五招就会破绽百出,可他没想到,虞姬竟然一直和他对到了六十招,此时依旧看不到虞姬的底,这该如何是好!? 北威心中也不免有些慌乱,可虞姬招招快攻却是死死将他缠住,直叫他无法脱身。此时北威不免胡思乱想,难不成对面这女人隐藏了实力,实则是和他实力相当不成!? 越想心里越惊,此时,一个念头飞快地划过了北威的脑海,难不成自己着了对方的道!?惊怒交加之下,手下却是准头大失,十分灵力拳风间却好似只能吐出不过一半,北威哪里还能待得住,顾不上虞姬这掌掌来势封路,左臂硬挨虞姬一掌,急后退。 本是该自窗中一跃而出,可北威却猛然现,哪里还能寻得到窗子?六十余招走过,竟早已不在原处,此般五六步若搁平时,不过是须臾片刻之间,可此时,却是如隔天堑。 此时北威心头却是又惊又怒,一时情急,大声喊道,“兀那女人,我好心与你切磋过招,你却招招紧逼,你若再如此,休怪我招下不留情面!” 听了北威这话,虞姬险些气得笑出声来,“好个大言不惭,你那脸皮只怕比这春江城的城墙还要厚上三分,北威,你不必狡辩,我是来清理门户!” 乘风运至脚下,遥遥跨出一步,虞姬冲势极猛,几乎越过北威,直冲他的身后,北威险险避过虞姬一拳,却是突然眼前银光团团,北威大骇之下,便只听得“刺啦——”一声,北威立时一声惨叫,捂住前胸,再一看时,才现前胸早已被利器割了一道极长伤口,肩膀衣袖纷纷绽裂,鲜血从伤口处突突地冒着鲜血,骇人无比。 虞姬回身,右手狂风刀遥指北威,气势却是比方才还要狂上三分,左手一探,随后洒下一把白色粉末,在这大堂的灯火通明前,更是闪闪光,分外晶莹。 体内原本几近枯竭的灵力已复充盈。 “灵石!!!” 直到此时,北威方才知道,虞姬根本就是实打实的炼气九层的实力,可她却将灵石放在了袖箭槽里,怪不得她的灵力如此古怪,他还以为是这女人隐藏了实力所致!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是为时已晚,两颗下品灵石完全化为了齑粉,他不仅灵力所剩无几,胸前看似只有一道狭长伤口,可其实却是两道。 袖箭飞至,又是七十二快刀中的一式醉沙场,仰身低腰,仿若醉酒,却携着一往无前,马革裹尸的惨烈,本是以命换命的招式,却被虞姬运足了乘风,用在了袖箭之后。两道伤口叠加,若说袖箭尚是皮肉伤,可这一刀几乎抽空了虞姬体内近乎大半的灵力,已是震裂了北威心脉,如今不过是仗着体内所惨灵力强撑,可北威心知,只怕今日是逃不过了。 可没人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就这样被杀死,北威不免惨声开口,“我已被你震裂了大半心脉,已是时日无多,你难道就不能看在师门的面子上,放我一马吗?”复又是一阵呛咳,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夹杂着内脏的碎块,倒在地上,如此低声恳求,显得可怜无比。 回应他的是一记声势浩大的阳五雷,电光连闪,雷火滚滚,空气都近乎瞬间抽空燃尽,充斥着死亡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