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在盛夏等待 第一章:在盛夏等待 世界历法一四一〇年夏,珏天王朝的永乐城可不太平。 为什么不太平? 因为这座与寻常市镇无甚区别的小城,在三个月前遭受了战争的洗礼,眼下千疮百孔,百废待兴。 为了防范可能再次到来的入侵,永乐城四向的城垣被人为加高了五旗,远远看去,就像一座尚未完工的金字塔,只差合上顶盖,成为密闭的火炉。 但也托军人们日夜修筑的功劳,街巷的四周,随处可见方兴未艾的商店和旅馆,地摊及小贩。有了军队和要塞的保护,人潮的叫卖不知何时开始连绵不绝,不知疲倦,就连知了的歌唱也未能比肩。在这酷暑灼热的午后,仿佛只有白云懂得收敛休憩,空留一片蔚蓝的天空不加半点遮掩,阳光似焰。 至少,南宫鸣的内心十分渴望水和睡眠。 在正午时分顶着满天烈日策马前驱,不光自己难受,连他身下以强壮著称的野马也累得气喘吁吁。 太阳火辣辣****着马鞍下溢出的汗水,最后留下无法蒸发的盐晶附着在鸣的后背,鸣的关节,直到榨干他身上最后一滴水分为止,鸣都逃不掉骄阳的审判和追逐。 这种燥热的感觉令他十分难受,可更让他不堪的是水壶已经空空如也。 鸣放眼前方,只见官道蜿蜒如蛇,似乎延伸至世界的尽头,整条道路又架设在城镇之上,虚幻地仿佛直通太阳,不属于人间。每走一步都教鸣倍感吃力,高温灼烧着他的脸庞,能补充水分的东西好像也只剩下马尿。 他终于气恼地骂了出来:“******。” 说着,鸣将水壶用力掷向尾随身后的女人,“你到底要追我追到什么时候?行行好给我口水喝,然后再兵戈相向成嘛?” “你做梦!今天我就算累死也要先扒了你的皮!渴了就喝你的血,饿了就吃你的肉,南宫鸣,你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鸣的身后传来一声与闷热天气毫不相干的轻灵嗓音,这是少女特有的声线,但说的内容可不怎么美好,甚至有些疯狂。 “你是南部沼泽的蛮人吗?怎么听起来我不像你的仇人,倒像你的午餐啊?” 鸣无奈地回眸一撇,看见他丢出的水壶被女子用长枪插了个满贯。 她骑着一匹漂亮小巧的母马,母马通体雪白,和少女的发色交相辉映——她有一头与珏天大部分人都相异的银色长发——其上的汗渍如闪亮鳞甲上的反光,晶莹得像刚挖出来的钻石。 “如果你现在停下来,说不定我会留你一具全尸!”少女来势汹汹,双腿一夹马肚提高速度,长矛对准鸣的屁股就是一刺。 “这就是你攻击我后庭的理由?!”鸣怪叫一声,左手拉紧缰绳,右手拔出腰间的短刃,在千钧一发之际护住了腚部。 鸣对自己还能做出如此快捷的反应感到欣喜,毕竟从今晨开始他就一直坐在马背,和胯下的小伙伴亡命天涯。 这消耗了他很多精力,臀部长时间处于颠簸状态,早已麻木得没有半分知觉。他甚至不确定,月盈的那杆长枪扎进去时他会不会觉得疼,不过最好还是别让他知道的好。 “少啰嗦!我想怎么对你是我自己的事情,快点下马受死,不要再垂死挣扎了!”月盈一击未果,改刺为划。但鸣却像早已预料似得扭身躲开,长枪的攻击在野马的屁股刮下一道红痕。大黑马受到刺激嘶鸣一声,随后一溜烟地拉开和追杀者的距离。 “嘴上说着要我死,结果身体倒很诚实地放我走了嘛。”鸣愣了愣,坏笑着冲身后挥挥手,白马的身影缩成一个微小亮点。 “等等——!给我站住!该死,别以为这样就能甩开我,我一定要把你串起来,挂到城门口,咱们走着瞧。” 月盈憋红了一张脸,将长枪背在身后加快速度。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一唱一和的闹剧不断在永乐城的天顶官道上演。 不过说是天顶,其实这条车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耸。石砖拼凑成的道路像城市的横梁一样,交错纵横,来往密布。 整座永乐城也好似一幢巨大的天空城堡,其中,宽车道的能供四辆马车一同行驶,窄的也能容纳两匹马并肩骑行。 它们离地的高度也多在十至二十旗,与一般平房的间隙不大,所以鸣把主意打在了这上边。 “总这样给她一条道追到底也不是办法,不如铤而走险,彻底摆脱她。” 鸣拍拍黑马的脖子给它打气,同时从腰带里掏出两颗黑丸,一颗被他死缠烂打地塞进黑马的嘴缝,另一颗在他嘲讽后丢到了月盈的脚边:“那行,串人肉之前你先拿这个做练习吧,看看你能不能完美地刺中它呀?” “这有什么难的?看我捅穿你的心窝……这,这是?!” 月盈听罢没有多想,抽出长枪击破鸣掷出的黑球,但锋利的枪尖才刚接触它的表面,一股磅礴又带有腥臭的雾团从中迸发,她瞬间丢失了鸣的踪迹和视野。 “这是小爷我赏给你的臭屁啊,如果觉得不够,我这还有几颗哦,单卖的话价钱贵的很呢,你可得省着点吸呀。” 鸣嘻哈偷笑,借月盈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机,调转马头,同时吹响口哨,随即便连人带马一道腾空飞翔。 换做普通人,就算给他灌两斤白酒也不一定有这个胆子。在那一瞬间,鸣与地面的高度相距甚远的图景仿佛一张照片。 蓝天之下,灼日霸空,无云的天穹被一匹黑马独领风骚,在空中好似被神凭空插上翅膀。 马儿吃了他喂的药丸后如有神助,竟然生猛地从官道跃至一座平房屋顶,这之间的间隔少说也一条护城河那么宽,但鸣却做到了,并且毫发无损。 “嗦啦——!” “咴咴——!” 在一阵刺耳又连贯的瓦片碎裂声中,鸣的黑马保持站姿满分着陆。 除却刚落地时瓦片房有塌陷的征兆,其余的危险都被鸣精湛的马术给轻松化解,黑马在房顶上拖下一道长而粗直的伤痕,那是鸣洋洋得意的资本。 “好伙计,干的真不赖。照这势头,估计明天的坊间怪谈就是光天化日马踏飞燕了。” 鸣开心地爱抚马头,虽说刚才给它吃的兴奋剂有一定效果,但没有黑马的配合,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完成飞跃。 “咴咴。”马儿呲起牙齿,想来听懂了鸣的夸赞。 这时,从消散的朦胧中策马而出,月盈愤怒地挥舞长枪,指着鸣的鼻子一通训斥: “南宫鸣——!你丢的烟雾弹是什么东西做的?臭死了,咳咳咳……见鬼,你死哪里去了?这是……你怎么跑下去的!” 她全身上下沾满了黑色的污渍,看起来就像从烟囱里爬出来一样。可等她发现鸣不翼而飞,整个人也呆在了原地。 “如你所见,马儿刚才放的屁威力太大,都把我给冲到楼下来了。”鸣忍俊不禁地说。 “哦对了,来杀我之前记得先洗个澡。刚才的烟雾混有动物的粪便,我可不希望死在浑身恶臭的人手里啊。” 接着他摊开手,俊朗的笑容诉说着轻蔑。 “粪……粪便,呜……南宫鸣!你给我记着!”月盈露出惊愕的表情,滑稽的模样活像一只被太阳晒伤满地打滚的土拨鼠。 “谁叫你总嚷嚷着要杀我啊,要给真给你抓住,我丢的是命,而你丢的只是干净,孰轻孰重,这不需要我强调吧?” 在支离破碎的房顶,鸣送给月盈一个飞吻,接着悠哉地在她眼前转身,面朝骄阳,留给少女一个潇洒的背影。 “等等,等等!你别跑!我这就来杀你,给我站住!” 少女见他要离开顿时乱了阵脚,可放眼官道下方,仅仅几十旗的高度却令她眩晕不已。 月盈知道鸣瞄定了她的恐高故意激怒自己,但现在不追上鸣,这几天的跟踪都要化为泡影,她才不会轻易放弃。 她真的太想杀他了,这种近乎偏执的欲望八年来无时无刻不萦绕在月盈脑海。 以至于她看见鸣要溜走,表现得就像个没有吃到糖的小孩,“不就是区区几十旗的高度吗?把自己想象成史莱姆就好了!” 给自己打了针强心剂,少女拽起缰绳,把母马往身后引去,视线一直紧盯着鸣的后脑勺。 “为什么你说的我很期待你来杀我一样……我自己就是个杀手好吗?”鸣自顾自回应,用眼角的余光瞅向后方。 他今年十八岁,是个土生土长的珏天人,同时也是某个大家族的私生子,在那个家族灭亡后,以孤儿的身份浪迹天涯。 鸣曾一直以为,在十年前,月盈也和那个因战争而消逝的家族一样,死在了不知那场饥荒里。直到几天前他与她相遇…… “嗯?怎么不说话了,不会真的放弃了吧?” 意识到总会在自己语末出声的少女开始沉默,鸣愕然地看往高台,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被晒得恍惚虚幻的云道上,只有丝缕稀疏的白云残留着母马的银色,其余映照在鸣眼中的,唯有蓝得彻底的天穹,以及几只游弋天际的小鸟。 不过,没过多久,鸣就得出了月盈没有离开的答案。 “哒哒哒——!” “咴咴——!” “小小鸟难道真以为自己会飞不成?”他听见无数奔腾的响声自上而下,紧接着,月盈骑在马上挥洒汗水的身姿映入眼帘。 抛开个人情感不谈,鸣从始至终一直觉得她是个美女。 月盈精致的五官如画者匠心独具的安排,跃然于天空这张稿纸不带一丝杂质。 她的头发和那双眸子,可以说是她最引人瞩目的“画龙点睛”,一袭皎洁的银发似要与月争艳,一对剔透的瞳孔俨然如流动的水晶。再配上通体皑皑的母马与之相衬,即便少女身着布衣,也美得令人目瞪口呆。 “如果不试一试的话,我不就白白追了你一上午吗?所以你别想逃走,在我失败之前,我会一直咬住你不放,南宫鸣!” 她将南宫二字咬得特别沉重,利用白马的助跑,她竟然想直接飞越与鸣间隔长达十旗的距离,她的母马腿可短哩。 “你确定是用‘咬’,而不是用插?”鸣开了个下流的玩笑,摇摇头,目光中蕴含着不怀好意的情愫。 短暂而急促的马蹄声滚滚而来,月盈手持长枪眼看就要进行最后的冲刺。“你这个下流胚子,果然不负南宫家的名声!” 她发出咆哮,母马的前脚掌已经踏上官道的护栏边缘,眼看就要腾空飞起,“所以要我重复多少次啊,我和南宫家除了这个姓氏没有半毛钱关系啊,求求小姐你放过我吧,不然我只能以牙还牙,让你也吃点苦头了。”鸣淡然地说,右手伸过肩膀。 他将被布条包裹得严实的一个物件取出,单眼紧闭,瞄准半空:“那么再见咯,月盈小姐,希望再也不见。” “嗖——!” “咴咴——!” “小梅,小梅?!南宫鸣,你这个卑鄙……” “轰隆……” 霎时间,无数微妙的动静于同一时刻奏响音符。原来鸣从身后拿出的不是别物,而是一把弩箭。他打从一开始就猜到月盈会不顾安危追击过来,所以一直藏着没有使用。方才鸣见她的母马收不住势头,才取出弩箭朝它射了一箭,没想到效果拔群。 母马性情本就较公马软弱,再加上鸣一箭射中它的膝盖,小白马自然没办法正常起跳,而是带着月盈一头栽向地面。但不知是少女教导有方,还是母马护主心切,二者并没有像鸣想的那样坠落地面,而是降落到一处低矮的瓦房上,惊得鸡飞狗跳。 “漂亮的着陆,可惜我射偏了,不然该让你摔到满地找牙才对,嘻嘻嘻。” 鸣远远眺望少女惨降之地,只见血泊像打翻的五味瓶般四溅飞舞,破碎的瓦片和房顶崩断的骨架更是数不胜数。如果摔成这样月盈还能继续骑行,鸣可能真的要引颈带宰了: “被你追一上午可坏了我的大事,希望现在去找伦德尔不会太迟。”鸣嘀咕一句,收起弩箭和短刀,骑着野马肆意离去。 黑马的性情不可谓只不暴躁,行走在脆弱的瓦片、茅草屋顶上毫无畏惧,反而迅如疾风,马嘴粗鲁地喘着雾气。 这时,月盈从母马的身下爬了出来。因为两人行为实在太过惊人,附近已经聚集一批看热闹的群众,还有几个像是房子主人的家伙在她耳边索要赔偿。 “对不起,我会赔偿你们的损失,但在那之前,这里有人看见刚才那个男人去哪了吗?”月盈一脸肉疼地连连摆手,母马倒在血泊中无助地呻吟,长枪甚至捅穿了它的肚腩,但周围却没有任何人同情她的遭遇,各种谩骂和指责喋喋不休,落井下石。 受不了民众拥堵的月盈只好解开腰包去财消灾,但等事情平缓,鸣的身影已然同地平线上方的夕阳一样不可挽留。 就连她爱称为小梅的银马也停止了呼吸。 “南宫鸣,你给我记住——!下次再遇见你,我一定要你好看!”灼热的午后,少女恼怒的叫骂在永乐城的上方猎猎作响。 第二章:杀手逐恶而来 第二章:杀手逐恶而来 当鸣安顿好黑马,来到酒馆的吧台入座时,天色已步入黄昏。 游离天际的火烧云像是苍天伸出的一根根手指,在霞光的笼罩下与隐隐浮现面庞的群星交相辉映,黑夜的来临就是这么不引人注意。 不过与白昼的人声鼎沸相比,午末的酒馆略显冷清。 这是间完全用石砖堆砌而成的小型餐馆。 没有任何招牌的它,只有一扇饱经风霜的木门,在黄昏的余辉下散发出耀眼的红光吸引顾客。 从几扇不大的铁窗中,外人可以发现里面的空间其实非常宽敞,半圆形的穹顶被华丽的水晶吊灯照得十分敞亮。 鸣扫视四周,发现只有少量食客零零散散地坐在角落,这多少令他稍感放心:“一杯啤酒,不要加冰,谢谢。” “就一杯?”酒馆老板在帆布围裙上抹了抹手,同时举起一只带裂口的陶杯舀满啤酒,“我这儿的烤全鸡可美味得很呐,您不想来一只灌满洋葱和胡椒的烤鸡下酒喝么?” 然而,他的热情在抬头看清鸣身份后便迅速衰退。老板话还在嘴边,脸上就露出踩到****的表情,像看见什么不吉之物。 鸣倒是满不在乎地脱下斗篷,店里的人注意到他有佩剑:佩剑本身很正常,永乐城直到三个月前才被解放,因此城里人除了小孩基本都携带武器。但老板发现鸣还背着一把弩箭,腰上更是别满制式各异的匕首,俨然一位全副武装的战士。 “不用,方便的话,我想找间价格最便宜的房间过夜。”鸣礼貌地笑笑,但脸上却布满淤青和破皮,使他的笑容大打折扣。 “不好意思,今天客满了。” “可我看这里人并不多啊……”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发现四周有不怀好意的目光注视自己,他又补了一句:“莫非,你这里不欢迎像我这么帅的客人?” 语毕,鸣一抹秀发,摆了个很臭美的姿势,好像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自大一样。 “准确来说,大家都不怎么喜欢自大而不内敛的人。” 老板拿起抹布清洁酒杯,他是个矮胖的中年人,唇边留着两撮艺术胡,说这话时语气揶揄,眼角有意无意地掠过鸣的手腕。“特别是像您这种毫不避讳的……杀手。” “是刺客。”鸣纠正道,同时抿了口啤酒。“嗯,这种走到哪都被人认出来的感觉可真糟糕,这酒喝起来和马尿一个味道,真希望您不会因此多叩我酒钱。” 说着,他抬起右手摇了摇,那上面戴着一个与手铐样式相仿的手镯。 若非其上镶嵌了一颗珍珠状的月光石,繁复的纹路也不像是量产物品,旁人见了还真会误以为:鸣是哪座出逃的犯人。 手镯之上,一枚环状的血色鹰爪图案被雕刻得栩栩如生。它是众人不待见鸣的罪魁祸首,也是象征鸣身份的永恒烙印。 “不会,我从来不宰客,但从下一杯开始,你得多付两倍的钱,因为接下来进店的人可能会被你吓跑,我生意就难做了。” 老板轻描淡写地说,之前的惊愕与不满,都被他完美地融入进举手投足的不经意间,想来经常与鸣这类人打交道。 “我算看出来了,这个世界对长的帅的人存在偏见。不然,今天上午也不会有人一直追杀我。”鸣顶着满面伤疤轻巧耸肩。 “喔?杀伐天的预备队员,原来也会被人逼入绝境?”老板故作讶异地说。 看他的表情,鸣觉得能从他嘴里套出些话,所以附和着说: “预备队员可没有人权呐,不仅窑子会命令禁止你进入,到哪都都跟瘟神似得。”他将啤酒一饮而尽,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鸣生来就是个开朗的人,所以话题一开,嘴巴也闲不住地直哆嗦 “你说我真要是瘟神就算了,起码还能散播瘟疫报复那些冷嘲热讽的家伙。可你猜怎么着?身为杀手,我却要贯彻为人民服务,哦,准确来说是为雇主服务的政策,屁事都不让做,不准对平民动粗,还不准说脏话,以免玷污组织形象。” “听你这么说,杀伐天在珏天倒还有颜面可言?”老板似笑非笑地一扬嘴唇。 两人口中的杀伐天,乃是珏天境内数一数二的刺客组织。讲的好听点,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雇佣兵团体。 而说破天窗,这个机构其实就是经常游荡在黑市里的杀手联盟,谁出的钱多帮谁杀人,对外形象极差,成员也都丑恶得令人发指。世人谈及犹如闻虎色变,这也是鸣不受待见的缘由。 “颜面都是死要面子的人强行贴在脸上的,”鸣不舍地凝视着空杯,“正因为我不要脸,所以才能在你这讨杯酒喝。” 他说这话时好像颇感自豪,不仅脸上流露出得意的表情,一只拇指还夸张地指向自己,令人不忍揭穿。 但实话说,鸣的开朗性格总能让他交到好运。譬如他的手镯,其实是杀伐天用来标识新人的装置。世人见到环形鹰爪,便会联想至杀伐天的恐怖。所以戴上手镯的人,在生活中难免遭到针对,鸣对此只能逆来顺受,用欢声笑语瓦解世俗的不公。 “哼,说再多,走上杀手这条道不都是你自己的选择?都已经戴上了誓言锁,还有什么理由抱怨他人?” 酒馆老板饶有兴味地将空杯摆放整齐。誓言锁即是鸣的手镯,任何杀伐天的新人都会佩戴它告知天下:自己是一个杀手。 “那你觉得,杀伐天的刺客替补有几个是真正自愿的?不说别人,起码我就是被迫的。如果不接受组织给予的身份,就得饿死街头,或是给卖到边疆充当奴隶或者鸭妓。我在八岁那年可还在偷窥青梅竹马洗澡呐,谁能想到十年后会成为雇佣兵?” 鸣像是遇见知心朋友似得对老板敞开心扉。他身为杀伐天的初级成员,近日刚被选为职业刺客的预备人选。 为实现转正,从而摆脱地狱般的杀手训练,鸣戴上了誓言锁,在刺客教官的见证中立下毒誓。 从此,鸣开始在别人都知道他是谁的前提,执行刺杀任务。据说这项传统自百年前便延续至今。 杀伐天的高层认为,不能在极端环境下——即身份暴露的状态下——猎杀目标的人不配当杀手,杀伐天要的精英中佼佼者,也因此很多新人都活不长。 “那你是来喝酒的,还是来跟我讲人生的?再乱放狗屁,我就赶你出去。”酒馆老板往鸣空杯里加满啤酒,“这杯算我请。” “谢谢。”鸣点头致谢,双手捧过酒杯,终于说道正题,“因为我想从你这里打听情报,关于赏金对象伦德尔的线索,你是否知道些什么?” 他露出那种“你懂”的表情,伸出两根指头,朝向酒馆的一侧墙壁。 顺着鸣的目光看去,只见斑驳的墙纸上张贴有什么人的通缉传单。纸张因为久经潮湿便得泛黄发皱,但仍能辨清画面。 “伦德尔?你说那个半夜袭击妇女的连续杀人狂?嘿,整座永乐城谁不知道他,他已经嚣张好些时日了,可没人能抓住。” 老板捻着他的小胡茬,凝视了通缉令一会,随后将目光仔细审视鸣的全身,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猫腻。 墙上贴着两张标有人物头像的告示,可能是为了强调故意而为之吧,画面上都是一个留着毛笔胡的胖老人,眼神邪恶。 “说不定我能抓住,我听说他最近一次作案发生在你的酒馆门口。”鸣一脸诚挚地注视对方的眼睛,他试图从中找到答案。 他就是为此而来的。 身为杀手,鸣每个月都要完成一定量的刺杀任务维持生计,任务本身随机指派,所以这之中也包括为民除害的赏金任务。 “希望你的狂妄与你的好运成正比,不然教别人听见,你这话会让你脑袋搬家。”老板警告他,“我为什么要冒风险把消息告诉你?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会付钱。”鸣眯起双眸瞟向四周,确认无人注目后,从腰带解下一个钱袋,“整整三百绡尔,当然,里面不包含酒钱。” “哦?”不得不说,三百绡尔这个价位非常诱人。 毕竟一个农民,辛苦劳作一年换得的收入也才五百绡尔。对于这所装潢破败的酒馆而言,三百绡尔意味着一笔巨额收入。 “着实是高昂的价码,但我凭什么相信你?”鸣知道老板心动了,只是依旧有些怀疑,“这些天来找过我的人有镇国守,也有和你一样的杀手替补,我对他们每个人说的都一样,要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付我这么多,我也没必要在乱世之中开酒馆了。” “就凭他们没有像我一样付你三百。”鸣回应他一个漂亮的微笑,“有钱能使鬼推磨,自然也能换出别人询问不到的情报。” 作为孤儿,鸣比一般人更清楚这个世道,也更容易察觉到常人不会留心的小细节:这间酒馆在门前发生命案后照常营业。 所以他才会凿定原本只想套话的想法,看看从他嘴里能淘到什么。 “看来你比之前来找我的人都要聪明。” 老板笑眯眯地看着鸣,“进去谈?这里人多耳杂,不方便我们交易。”他利用给鸣加啤酒的躬身凑到他耳边说。 “不用,就在这说吧。”鸣摆摆手,“反正今夜过后,他的通缉令就会从这座城市消失,犯不着这么到黑漆漆的屋子里点起蜡烛,我这个人讨厌狭窄。” “希望您的实力也和您开朗的个性一般浩瀚无垠,您想了解些什么?” “伦德尔的行动规律,作战方式,善用技能,以及,他所属的种族还有背后的势力,越详细越好。” “应有尽有,包您满意,”不知不觉间,老板已将对鸣的称呼换成敬语。 “但恕我直言,我所知的情报并没有那么耳熟能详。我只能把我亲眼看见的告诉您,至于这些口述内容值不值三百绡尔,在我说完后,可不提供退款服务哦。” “如果花钱就能把人捉住,我想镇国守的军人早就撤销悬赏,不会白送我钱了。”鸣点点头,将装满钱币的布袋推向对方。 “痛快,我就喜欢和您这样的刺客打交道,不像之前来打听线索的人,他们连一个铜板都不舍得给我呐。” 将钱袋小心翼翼地纳入围裙之中,酒馆老板的大红鼻头像灯泡一样亮了起来。 “您的运气不错,伦德尔经常在晚上开始活动,就在附近。前段时间他专找女人下手,但通缉一出,就饥不择食了。” “接着说。”鸣抿了口啤酒含在嘴里,进入聚精会神模式。 “嗯,他的形象想必不用我多加赘述。一个秃顶的糟老头,留着一下巴杂乱的胡须,脑袋后面扎有两条长鞭。接下来是他的作战方式,伦德尔总是一人行动,迄今为止,我还没见过他携带随从或保镖,但值得一提的是,他懂得一些召唤法术。” “可知道是什么派系的法术?慧法,还是族耀?法术的色阶又有多高?”鸣一语中的。 “这个不太清楚,因为每次捕猎女性,伦德尔都只用一个魔法,那就是召唤深渊恶兽。体型大概和戏班演的巨人那么大,不高,但是非常壮,活像一头站起来的水牛。至于法术的色阶,我只清楚法术的召唤阵是蓝色的,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 “蓝色?好,看来是一个中上水平的法师,除此之外,他是人,还是别的什么?”鸣叩叩吧台,示意老板继续说下去。 “毫无疑问,是个人,如假包换。”老板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实际上,他昨晚才在我这喝过酒,当时可把我吓坏了。” “那真希望我脱斗篷的时候没把您吓着。” 鸣若有所思地扶起下巴,将空掉的酒杯连同酒钱一同交付老板。 他之所以强调伦德尔是不是人类,是因为三个月前攻克永乐城的就是穷凶极恶的恶魔。 哪怕今日早已失地复收,但鸣仍认为城里有大量的恶魔同党潜在,这种生物可不是简单处理就能杀死的。 “起先我还担心这些情报是否值三百绡尔,但现在看来,非常划算。” 估摸着店外的天空步入暗沉,鸣穿回斗篷,在胸前随意地打个结,向老板招手道别。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酒喝多的关顾,老板送他的时候说了奇怪的话: “祝您好运,我伦德尔口述的情报,怎么说也比业余的情报贩子更货真价实嘛。”他像鸣刚进店时那样揩揩手,笑容满溢。 “伦德尔?呵呵,你莫不是想试探我醉了没有?还是说你的真也叫这个名字?” 鸣上下打量起老板,怎么看都觉得这个油光满面的中年人,和通缉令上行将就木的老者没有半分关系。 “年轻人,酒喝三杯就醉还当啥杀手,早些回去养猪吧。不过嘛,伦德尔的酒是特别的。我猜您应该开始双腿无力了吧?” “什么……” “砰!” 鸣还未来得及拔剑,整个人便失去重心瘫倒在地,他终于想明白了一切:“你……你就是伦德尔。” 话还未出口,鸣看见一直端坐角落的食客纷纷起身,眼缝中渗透出红光的怪人四面八方地向他走来。 与此同时,鸣的左右两侧,两圈萦绕着蓝色光晕的圆形法阵自一点徐徐展开。 在法阵的中心,两只长着牛角的巨大人头浮现身影,正如伦德尔本人所说,法阵中召唤出的怪兽形如立牛,魁梧的肌肉像拧紧的毛巾般紧皱,并充满蛮力。 “嗡——!” 率先展开回应的是鸣的手镯,他手腕上,那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亮起蓝白色的潜光,这象征着法术的使用和危机的到来。 在召唤兽粗鲁的喘气声中,伦德尔离开了吧台。“也是这家店的老板,我尊敬的客人。” 语毕,他拍拍手,将盛有三百绡尔的钱袋举至众人上空,指着鸣说道:“尽管不是女人有些可惜,但现在,我们打烊了。” 第三章:殇者的真实处境 ?第三章:殇者的真实处境 “要找女人为什么不去妓院?我认识几个只要给钱,不管来多少人都行的货色,找这些贱种可比你偷袭路人来的轻松。” 鸣踉跄着扶起一张座椅起身,在他周围,尽是红眼异人和头长牛角的巨大怪兽,以及,一位笑脸盈盈的酒吧老板。 “如果幽默也是刺客的杀手锏,我也许该堵上你的臭嘴,把它给缝起来?” 伦德尔捻捻胡茬,将钱袋在鸣眼前晃了晃,“又或许,你会在我这么做之前向我求饶,说不定我会饶你一命。” “向敌人乞求饶恕,就和剑客背上的伤疤一样让人觉得耻辱。我之前怎么说来着,今晚我会让你的通缉令消失……” 鸣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双腿微曲,接着被伦德尔冷不丁踹了一脚,瘫倒在地毫无还手之力。 “在那之前,我会让你先消失在这座城市。”伦德尔皱起眉头,他没想到鸣的意志力如此顽强,竟然还能保持清醒。 不过这间酒馆都是他的人,再者,他还有许多问题要问,所以开门见山道:“我有问题要问你。” “问我什么?”鸣被他捏住下巴抬头。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那个假扮成酒吧老板的我——和赏金对象伦德尔有关系?为了摆脱追捕,我叫贤者为我整容,还特地选了一个熟识的酒保伪装成他。整整三个月来,多数人只是来打听我有没有见到伦德尔,却不知道我就是他。” “实际上,直到刚才,我也不知道……”鸣的精神似乎有些恍惚。 “这不是理由!”伦德尔突然吼了出来。 “杀伐天的杀手,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找上一个酒吧老板。你肯定发现了什么,不然绝不会拿钱引诱我。我暴露身份袭击你就是为了这个,告诉我你怎么察觉的,不然就把你做成馒头。我有的是办法叫你松口。” “刚才你还说要缝上我的嘴巴,现在却想让我松口,你这人可真矛盾,哈哈哈哈……” 鸣冷笑一声,沉重眼皮开开阖阖,最后随话音的消失,再也无法睁开。 “你……”伦德尔揪住他的衣领,使劲摇晃了几下,可鸣似乎真的丧失意识,均匀的呼吸中混合了鼾声,睡的深沉。 “把他拖进仓库,等晚上他回来再说,还愣着干什么?关门歇业了!” 老板气愤地将鸣摔在地板,下一秒,几个红着眼睛的怪人便拉住鸣的裤管,将他往漆黑的里门拽去。 趁这机会,老板迫不及待地打开钱袋。隐瞒身份的这段时间,伦德尔经营的酒馆一直入不敷出,没钱的日子,他简直想提着自己的人头去换赏金。 “这是……”但等他解开口袋的系绳,却发现里面装的不只有钱币。 袋子的内容分上下两层,下层是散发着铜臭的真金,这是拿在手里会发出叮铃声音的证明。 而上层,却是一堆和金属等重黑色弹珠,只有当外人打开口袋时才能发现。 “这是烟雾弹,外加龙的耳屎啦。” “你还醒着——?”不待伦德尔反应过来,鸣忽然踹翻两只红眼朝他做了个鬼脸,霎时间,一股浓烟从粗布口袋弥漫而出。 原来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中毒,利用伦德尔将钱袋收进围裙的间隙,鸣把毒酒倒进了蓄水池,模样依旧谈笑风生。 这次的烟雾比白天的更加浓厚,并充斥着剧烈的恶臭,伦德尔两只眼睛毫无防备地被烟雾腐蚀,不一会便痛得紧紧眯起。 “米诺斯——!米诺斯!给我抓住他,把他舌头拔掉!那个杀伐天的刺客没有中毒!该死,我的眼睛,啊啊啊啊啊啊!” 失去视觉的伦德尔疯狂嚎叫,但鸣可不会任他肆意妄为。 他拔出匕首,横在伦德尔的脖颈,同时用异常尖锐的声调吹响口哨,右手死死勒住猎物的喉咙:“咻——!” “咴咴——!” 响应鸣的哨声前来,犹如黑夜使者的黑马破门而入。纷飞的木屑在尘埃中有如流星陨落,鸣很容易就找到了黑马的位置。 这一切几乎在瞬间内完成:伦德尔召唤的两只怪兽还刚欲扑向鸣,却被他用要挟的姿势逼开。 随着黑马旋风似得穿堂而过,鸣掏出弩箭,对离门最近的几个红眼人进行射击。 他用匕首果断地刺瞎伦德尔的双眼,接着翻身上马,利用黑烟的掩护,他将老胖子的脖颈绑在预先准备好的圈套中,把他牢牢栓在马蹄之后。 “你的米诺斯看起来很害怕动物的粪便啊?” 他轻笑着说,实际上,烟雾弹里的确混有关于龙的物质,那对来自深渊的黑暗生物很有效果。 在混乱中,鸣踢开一名想抱住他大腿的红眼,手中匕首改为长剑,精准地刺穿来者的咽喉,然后策马狂奔。 不一会,便消失在暮意渐沉的街巷里,空留弥天大雾,氤氲在罪恶的酒馆。 …… …… 按照计划好的路线左弯右折,鸣驾着黑马来到了一座废墟。 起先,伦德尔被拖在马后还大惊小怪,但时间一长,他愤怒的呐喊也逐渐降温,变成了微若虫鸣的呜咽,等到鸣最终下马的时候,他已经有气无力,颠簸的石子路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 “我们到了。” 鸣自言自语地推开房门,被白蚁啃噬得只剩驱壳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响声,它惊醒了皮开肉绽的伦德尔。 “你……你要带我去哪?” “杀伐天的天堂啊。”鸣笑嘻嘻地回头,取代阳炎的月光洒下一地银白,他的笑容也惨白吓人,但可惜伦德尔看不见。 鸣解开深陷进伦德尔喉头的缰绳,后者的双手一路上曾与绳索进行激烈搏斗,上面沾满了他的鲜血。 “刺客的归宿只有地狱,你们这些不择手段的杀手,为了钱什么都干的出来!”伦德尔发出嘶哑的声音。 “你错了,就算给钱,你要我干一个大老爷们我也会犹豫。就算是杀手,我也有属于自己的职业道德。”鸣把他拖进房间。 房间不大,但却相当凌乱。天花板被某种重物砸开一角,借助从漏洞中洒下的月光,鸣能看清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这是间石木混合搭建的楼房,可不知为何,二楼早已成断壁残垣,连一堵墙壁都不剩下,凄凉死寂。 整栋房屋,唯有一具具早已腐蚀殆尽的尸体骨架充斥一楼,为昏暗的客厅增添了一抹寂寥而又残忍的气氛。 “杀伐天的道德就是拿钱办事,我能出比你雇主更高的价钱!”伦德尔一见堆积如山的枯骨,还以为这是鸣专用的填埋场。 他被吓得不轻,但还是注意到:房间内灰尘充盈,却立有一面干净得能将眼前一切,都映照而出的落地化妆镜。 “哦?那请问你的最高价码是多少呢?想让我反水刺杀雇主,就得付出与风险相对应价钱。”鸣邪笑着点点头。 对杀伐天来说,客人就是至高的存在——但那仅限于客人有钱的时候——很多情况下,杀伐天会帮助出价最高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组织的名声一直不太好。 伦德尔见鸣有意压榨自己,渐渐平缓起呼吸,“你故意不报出具体价格,就是想赚尽我的每一分钱吗?” “没错,我这个人从不和钱过不去。所以,你要么乖乖受死,要么把压箱底的金子都拿出来。”鸣用匕首挑起他的喉结。 老实说,鸣太喜欢这种欺压他人,而对方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耍贱。特别当对手还是赏金犯人,这让他感觉良好。 伦德尔冷汗直下,为了保命,他说出一个绝对令人无法拒绝的筹码:“十万绡尔!买你去杀之前雇你的人。” “……”鸣被吓了一跳,别说十万,伦德尔的赏金报酬只有它的百分之一,他一时竟然被愣住不知如何回答。 “你真有这么多?”他蹲下身,双眼直视犯人。 “我伦德尔别的没有,但这些日子来掠夺的钱倒不缺。”考虑到必须给出让鸣觉得诱惑的数字,伦德尔内心相当痛苦。 对于富贾豪商,还有皇亲国戚来说,十万绡尔只是他们财富中的九牛一毛。但对鸣而言,这是个能让他疯狂的天文数字。 “看来你比寺庙里的纳贡箱还要值钱,十万,啧啧啧,不得不说,我蠢蠢欲动。”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请不必担心这笔钱该如何流入您手。我会让手下在约定地点与你交易,到时候你再放了我就行……” “不,谁跟你说我会放了你的?” “你说什么……” “嘿嘿,我原以为这种黑吃黑的下三滥故事只会在梦里出现。但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蠢。” 鸣耸耸肩,从积灰的大厅中翻出一盏灯罩腐朽的油灯。“瞧你那双愚笨的眼睛,到现在还看不出你是我掌中之物?” 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不妙的展开,伦德尔沉默地吞了口唾沫,鸣继续说道: “既然知道你有十万,我先杀了你,然后再领取赏金,接着想办法回去偷钱。这样不就渔翁得利,鹬蚌兼得了吗?” “你——?!”鸣的嬉皮笑脸犹如鬼魅,伦德尔被他的无耻气出了内伤,“你知道你违背了职业道德吗?”他只能这样说。 “去******职业道德,杀伐天从来都是金钱至上,我何时向你保证过:你出钱我就会反水?况且那人我还打不过。” 鸣吐了吐舌头,接着无视了伦德尔,转身在灰烬里不知道在翻找什么。 “你这个狗娘养的下贱胚子,没有我的许可,你做梦也别想拿到那十万……” 伦德尔在身后的骂声愈来愈大,可鸣毫不在乎。在这险恶的社会摸索了十年,他明白只有自己才是能唯一信任的人。 其余类似金钱、同伴、友谊,通通都是浮云,他今天早上还给青梅竹马追杀一上午呢,所以反手用抹布堵住伦德尔的嘴。 正因为不信任,鸣才会见钱眼开。他想靠自己摆脱职业杀手的命运,从成为孤儿的十年前开始,鸣就一直计划着。 他想要出人头地,或者过普通人平稳的生活,被战争逼迫迁徙而焦头烂额,抑或像个久耕不辍的农民,舍不得与自己辛苦耕耘的土地诀别——总之,鸣需要脱离杀伐天的资本,所以愿意为此变得六亲不认。 过了一会儿,兴许是觉得环境太过安静,鸣自顾自地说,“知道我怎么看出你有问题的?“ 伦德尔没有回答,更不想回答。他茫然地转动碎裂的眼珠,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但内心却在不停滴血。 “因为你没有排斥我的谈话和那笔赏金。”鸣取出火折点燃油灯,一时间幽寂的室内亮起一团明火,将黑暗阴森一扫而空。 “你想说什么?说你慧眼明珠,还是阴险卑劣?我真没想到,杀伐天竟然人如其名,趁火打劫的行径果然名不虚传。” 终于,被鸣坑惨了的伦德尔恶狠狠地说。他将每一个字都咬得嘎吱作响,仿佛这样就能找鸣报仇一样。 “那看来这三个月来,你很少和真正的杀伐天打交道啊?”鸣点完灯后开始动手除灰。 尽管眼睛已经瞎掉,但从满灌鼻腔的灰尘判断,伦德尔也能猜到他在干什么: “你是我遇见的第三个杀伐天,但他们都不像你这么无耻!我真是瞎了眼才会把心思打在你身上……” “杀手还需要正人君子?让我猜猜看,那些没我无耻的人,应该都栽在了你手上吧?” “……” “你是第一个肯正脸和我说话的家伙。如果你是普通人,应该毫不犹豫地赶我出店。极端一点,应该在我要啤酒的时候甩我一酒杯,合格的家伙起码得打掉我三颗牙齿,最次也该在我脸上留下淤青,这才是杀伐天新人的真实处境。没有善意,没有常人应有的待遇。任何人见到我们都该恶语相向,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你我有来有往地言笑晏晏。”鸣打断他,语气恶劣。 “……”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知道你有问题了?我从不奢望进入店铺时不被人拳脚相加,但你却给了我一杯啤酒。” 终于,在一阵忙碌过后,鸣粗略地将房间打扫干净。虽然仅仅是把尸骸和灰尘清理完毕,但无垢的房间也让人耳目一新。 “所以,你脸上的伤是挨家挨户进去试探后的结果?我说为什么今夜不甚安宁,原来是你……” 想通一切的伦德尔露出大彻大悟的表情。究竟拥有何等意志,才能促使鸣不顾辱骂和蔑视只为寻找自己?他想不明白。 “呵呵呵,哈哈哈哈……”伦德尔癫狂道。 “好,好一个见利忘义的极品刺客,被你捉拿我自认倒霉。可你别想简简单单就逃过报应,只要我还没死,就不会……” 他哭笑不得,却又无能为力,对于杀伐天的事迹他早有所耳闻:世人常说他们通过法术将诅咒目标。 以至于在猎物死后,他们的灵魂也会被杀伐天掌控,成为类似货币的存在,在杀手间流通。这样想着,他瞄向鸣的手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在屋顶一角的窟窿下就坐,鸣百无聊赖地扣了扣鼻孔,“但我并没说饶你不死,只是……” “只是?” “除了你,这些话我也找不到别人说啊,是不是很可怜?”鸣哀叹一声,无尽的幽怨和无奈被这一声轻叹诠释得淋漓尽致。 “……” 伦德尔恍然大悟其中含义,但身为敌我双方,他自然要利用鸣的落寞好生嘲讽:“没想到你不过是只纸老虎,哈哈哈哈。” “我是纸老虎,那你就是画上的涂鸦。”鸣眼神古怪地等他笑声结束。 老实说,鸣真的厌烦了和他的谈话,但碍于他戴上了誓言锁,因此今生不出意外,到死都是杀伐天的变相奴隶。 从幼时开始,他就在杀手堆里长大,到如今,自然感到厌烦和失落。 所以,我才会格外珍惜和人好好说话的时光啊,哪怕聊天的对象是自己的目标,哪怕曾经的朋友扬言要捅穿自己的心脏。 鸣接纳这一切。 “就算是画出来的剑,只要使用得当,照样能杀人!”在鸣出神地思索往事之时,伦德尔突然叫嚣起来。 “什么——!” 因为经过长达两小时的骑马拖行,再加上双眼被毁,他的模样可谓是凄惨至极,鸣对他的防范也降低许多。 借鸣放松警惕的机会,伦德尔青筋暴起,竟然猛地挣开绳索,双手朝鸣抓去。 “咳咳——!” 当鸣回过神来,他已经被伦德尔扑倒在地,脖颈像扭在一起的麻绳般紧缚窒息,他万万没想到,到了现在猎物还有此等力气,看来猎物和猎人的身份要互换了:“嘿嘿,你这乳臭未干的毛头猎人,让老子来教教你什么是姜还是老的辣吧!” 伦德尔近乎疯癫地怒吼道。他的手掌堪比铁钳,每根指头都深陷进鸣的肌肤,直教他觉得天昏地暗,命不久矣。 身为杀手,鸣从小就用药物淬体,尽管仍不敌恶魔一类的蛮横种族,可应付人类却是绰绰有余。虽然他这么想,不过现实却朝相反的情况发展。伦德尔的面孔愈来愈狰狞,双臂肌肉像气球一膨胀,在这危急关头,鸣瞅见手镯上的夜光石再次发亮。 这一次,上面绽放的是紫色的光束,远远看去,就像某只史诗生物的眼球,骇人至极。 “咳咳咳咳,你这……混蛋……” 鸣挣扎着攀住对方手腕,紫色是深渊和地狱的象征,他一时乱了阵脚,以至于力量差距太过悬殊,最终弃疗停止了呼吸。 或者说,在看见眼前发生的事情后,鸣惊讶到忘记呼吸。 “噗嗤——!” “我让你看看,什么是姜还是老的……辣……” “噗通。” “真是的,我说是谁打扰我休息,原来是你这家伙。光是妨碍我喝酒就算了,嗝,竟然还被自己的猎物反杀,丢死人了。” “梅丽尔——?” 从咽气的酒保身下爬开,鸣剧烈抽动肺部获取氧气,好在他刚才已把房间里的尘埃清除,不然还得吸进满嘴的死人灰烬。 鸣惊恐地看向伦德尔,却发现他的瞳孔已然失焦,双眼瞪得比鹅蛋还大,在临死前双手还做爪状,念念有词地想杀自己。 最吓人的是他的后脑,一只空掉的玻璃酒瓶像锥子一样插在里面,脑浆和血花四溢一地,死相惨不忍睹。 “我有允许过让你直呼我的名字吗?76号替补。嗝,唔……果然陈酿的夏日红不能多喝,还愣着干什么,快点进来呀,敢让本教官等你超过十秒,还出手救下你的性命,就凭这几点,你今天获得的酬金就得减半给我买酒诶——!” 鸣循声望去,只见被他称作梅丽尔的少女抱着一个酒瓶不悦地踢踏脚丫,一头亮黄色的双卷马尾随身体的抖动错落跃然。 在屋内浑然一体的月耀灯辉下,梅丽尔一身过膝的哥特式长裙黑红有致,其上铺垫的缎带犹如百花园中盛开的美丽蔷薇。 嘟起的小嘴为她的可爱锦上添花,眼睛像星星般华丽璀璨。只是,这种奇异的美感却因为少女出现的地点变得十分诡异。 鸣怔怔地看向与自己相对的镜子,但其中呈现的景象却并不是自己喘着粗气,而是—— “对不起,刚才只是一时大意,就算梅丽尔不出手,我也能将他摆平。”鸣的脸色极为难看,走到镜子前对少女鞠了一躬。 “说的我很想救你一样!少给我假惺惺地敬礼啦。要不是幽拉姆给我拿去泡酒,其余的75个杀手替补都死的差不多了,我才不要你这个扫帚星帮我跑腿买酒呢,哼。” 镜面那头的梅丽尔不悦地别过头去,因为酗酒,她的脸颊比晨曦之云还要红润。 那是一面寻常的镜子,可因为有梅丽尔无视反射定律出现其中,整间屋子都被渲染出一种冥幻的气氛,蓝光幽幽游离着。 “果然救我是为了差我去买酒吗,我上次怎么跟你说的来着,教官大人,酗酒不适合你的年龄……” 鸣顿时觉得额上淌下无数黑线,尽管心怀不满,但他还是凑到镜前,像越过房间的门坎一样,把脚伸进了镜子里,一时间,镜面泛起波纹状的涟漪。 随后,消失在原来的房间。 第四章:嗜酒的巴克科斯 第四章:嗜酒的巴克科斯 “少啰唆,你刚才的表现让我失望透顶,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捕获猎物的时候,一定要在第一时间……” “把他悄无声息地干掉,是是是,我知道啦。但在教训我之前,能麻烦你从我腿上离开吗?很……重的诶。” 鸣的表情活像只青涩的苦瓜,双手尴尬地举在空中,冲怀中的少女乞求道:“好姐姐,我知道这只是你喝醉了在发酒疯。” “你才喝醉了咧,我,杀伐天总教官,冷灯梅丽尔大人清醒的很,不信你问我今天喝了多少瓶酒,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哦。” 梅丽尔一拍胸脯,边说边往嘴里灌了半瓶。“我今天,今天……嗯……只喝了五十六瓶而已哦,嘿嘿嘿,还差得远呢。” “正常人一天喝这么多早酒精中毒挂掉了吧?”鸣哀愁地说。 他捧着一杯芳香的红酒,正坐在房间中央——镜面那边的空间——的软垫沙发上。 沙发的座椅很长,能容纳四个人并肩坐下,但也因此,屋内多了几分空旷的感觉,鸣和梅丽尔面面相觑。 从装饰上看,房间很像寻常人家的客厅,可与众不同的,它没有门扉,也没有窗户,密闭的空间内唯有两个人。 类似于苔藓的莹绿色,是充斥整个房间的主基调,两盏落地式的荧光烛则便屋里的唯一光源,柔和的光晕抚摸着鸣。 没有阳光与月辉的陪伴,让鸣觉得端坐其中便觉绿意盎然,倍感温馨。 “那你觉得我是正常人吗?我是天下第一品酒师,梅丽尔会尝遍这世间所有美酒,这是早晚的事情……咕咕咕,啊,又喝光了,嗝……怎么这些酒瓶的容量还不如掏耳勺舀的多,76的那杯让给我好不好,诶嘿嘿。” 梅丽尔随手扔掉不剩一滴的酒瓶,幽绿的瞳孔瞄准了鸣的手边,“我才,没那么容易醉呢……” 说着,她抬手扑向鸣的瓷杯,却被鸣捏住小脸推开制止:“明明早就醉了好吧,这杯我喝过了,不能给你。” 鸣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在不洒出一滴的前提下,把拿着杯子的手举高站了起来。 他很清楚梅丽尔喝起酒来就会不顾一切。为了从她手里获取赏金,鸣可不想她烂醉如泥,以至于在室内裸奔,或者把自己当成抱枕肆意殴打什么的。 这是常有的事情,鸣记得上次拒绝了她的邀请,结果被梅丽尔一玻璃瓶槌得卧床三天。 “有什么关系嘛!酒就是酒,就算洒在地上,混入了毒药,它们的味道也不会变啊!” 梅丽尔蹦跳着捶打鸣的腰带。围绕在两人四周,是堆积如山的破碎酒瓶,随着她的跃动,无数噼里啪啦的响声连绵不绝。 “真佩服你身为刺客头目还没给仇家毒死啊,总之快把我今天的工资发下来啦!你给我赏金,我还你美酒,这样可行?” 自鸣进入这个空间以来,梅丽尔便拽着他陪她喝酒。 也不知道在此之前,梅丽尔就醉得酩酊不醒,还是她真的很容易喝醉。 两人互饮未过三巡,少女忽然发起了酒疯,但因为身高不过鸣的肘部,无论梅丽尔怎么嬉闹弹跳,她就是够不着那只手。 “唔,76号欺负人——!我要喝,我要喝嘛,呜呜呜呜呜,亏我还救了你一命的说,难道要人家出卖肉体你才会给我?” “这种以身相许的设定你前天就用过啦!” 鸣故意摇了摇酒杯,水流的叮咚声让梅丽尔望眼欲穿,鸣知道自己就快赢了,因为这是最后一杯: “让我想想,昨天是装成乖巧妹妹的形象向我讨酒,大前天则是天然呆外加傲娇萌,大大前天是小恶魔本色出演,我才不会给你骗到。” “什么嘛——!人家只是想逗你开心,看你在外工作那么久想用这种方法安慰你罢了!”梅丽尔固执地强调。 “可我从没听过谁帮谁安慰是要收钱的!谢谢你,我不需要啊!每次你耍我,赏金都给扣留了,有这钱我不如直接去嫖!” “你一个处男说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把第一次给我呢,哼……”梅丽尔倔强地别过头去。 “是啊,被人按在地上殴打的各种第一次都给你了。求求你,梅丽尔,把赏金给我,待会我去帮你买酒总行了吧?” 鸣单手抵胸,对她苦苦哀求道。 “你不准骗人!” “骗你是杀手。” “你本来就是!不过,要是你说谎,我就把你那里剪下来泡酒,这样你就不会耍赖了。”梅丽尔示弱地抱胸撇嘴。 “真拿去泡酒的话你也不会喝吧?还不如让它好好待在原位发挥本职!说起来,你的镜面灵幽拉姆去哪了?” 鸣把这个举动视为胜利的标志,刚想把酒递给少女,却发现手中的酒杯已然不见,同时自己也脱离重力的束缚漂浮空中。 “见鬼,哇啊啊啊啊啊——!我不是答应把酒还你了嘛?”鸣在半空旋转了180°,当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眼前竟是地毯。 一层森然的荧光包裹鸣的全身,像一只茧一样,将鸣带离地面,不止如此,荧光好似有意捉弄他,将他在半空摇晃不止。 眼前只是地毯也就算了,鸣能忍受鼻子被压扁的痛苦。可地板上铺满了玻璃碴子,还有各种充当泡酒物的奇怪生物,鸣不确定当自己的脸与碎玻璃、史莱姆等一类事物接触时会发生什么,但现在,他觉得有些反胃,眼看就要吐出来。 “结果你还是暴露本性了吗……”鸣暗想道,为自己的悲惨遭遇感到同情。 “幽拉姆被我拿去泡酒了,一开始我不就说过嘛?自以为是的76号。” 鸣刚张开嘴巴,却被恢复神智的梅丽尔用酒瓶堵住。 不待他挣扎辩解,少女轻挥右手,左手优雅地托着不翼而飞的酒碟,给了他一记狠辣的耳光: “竟然自大到把醉酒的教官当成小丑,平时教导你的东西,都忘到钱眼里去啦?” 语毕,梅丽尔抬起一指,风轻云淡地指挥荧光把鸣像铅球一样甩了出去。霎时间,沉闷的撞墙声,凄惨的碎片划肉声,都以鸣的身体为乐器奏响。 原来自始至终她都在测试鸣,醉酒的丑态和可爱的生气都是为了打醒鸣而一时兴起的演技。 “妈蛋,你下手就不能轻点吗?”鸣腰酸背痛地爬起,“每次我来找你领取赏金,你都假扮醉酒,这样谁能忍住不捉弄啊。” “我这是为了训练你们的耐性,以及,能否真正看破我醉酒的眼力。”梅丽尔对他的伤势视而不见,坐在沙发上小啜红酒。 “作为杀手,必要时期将潜入陌生的环境扮演他人熟悉的人。同时,也得具备看破和接受异常的本事。”她侃侃而谈。 “可你却忘了那酒我喝过……”鸣在心里小声嘀咕,不敢发言。 换任何一个人身处鸣现在的处境,只怕也不会比他强到哪去。因为训斥鸣的少女,乃是杀伐天中最德高望重的长老之一。 能被诸多杀手称上长老二字,梅丽尔本身的实力便深不可测,更遑论她还冠有冷灯一姓,那可是传说珏天四守护的大名。 但作为杀伐天的新手教官,梅丽尔阴晴不定的个性,和其残酷如斯的惩罚手段,亦被鸣视作梦魇,他到现在也忘不掉被她一酒瓶抡倒三天的往事,每当想起,鸣都情不自禁地想保护下体,那是他中招的地方。 “怎么,看我动真格就不敢说话啦?要不要大发慈悲,允许你坐在我身边啊?”梅丽尔示意鸣靠近些。 “不用了,离你远一点,你找茬的机会就小一些。”鸣不自觉地摸起一边脸颊,从上边拔下一块玻璃,垂头丧气地说。 “什么嘛,再拿出刚才和我交易时的勇气啊?赏金换美酒,就像英雄配美人,你之前的胸有成竹哪去了?”她翘起二郎腿。 “钱眼里。”鸣实话实说,“我也是没办法才这么做的。组织除了酬金不提供任何对我们的援助,连制作烟雾的原料都得自己出钱,之前为了拖走伦德尔,我已经把全部身家都花光了,现在穷得叮当响,你要怎样才把钱给我啊。” 说这话时,鸣故意晃了晃手上的誓言锁,这其实是件会强迫佩戴者遵守誓言的魔导器。 为了训练最出色的杀手,并让他们都为己所用,杀伐天让所有未取得信任的成员戴上此锁执行任务。杀手们发下誓言的内容,包括今世永远为杀伐天效力,以及使用者只能通过刺杀任务获得生活来源。若鸣接受杀人以外的经济收入,誓言锁便会产生根据契约产生滚烫的高温,直把鸣的心灵也灼烧殆尽才肯罢休。据说还有人因此自杀过。 “噢——?”梅丽尔把声音拖得老长,“既然身无长物,不名一文,今天早上,你怎么和一个美少女打情骂俏了一上午呢?” “梅丽尔!”鸣突然有些慌乱,听见月盈的事情使他感到不安,鸣很害怕教官做出什么僭越职权的事情。 “看来你学不乖呢,76号,见过教官的时候,要称呼我为大人。”梅丽尔面露寒意,只一指,便把鸣弹飞数旗之远。 这次鸣摔的更惨,爬起来花的时间也更长,“梅丽尔大人,”他不敢看她的眼睛,“那是个意外,我和月盈并无瓜葛。” “噢啦?都略过姓氏直接叫人家的名字啦,看来你们的关系很亲密啊?亲密到,连我这个教官都不能告诉了吗?” 少女走到鸣身前,未饮完的红酒从头淋下,水滴湿润了他的眼眶。 “她,只是一时糊涂想来杀我,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的。”鸣承受了教官的虐待,周身荧光四溢,不敢跨越雷池半步。 “那你也是一时糊涂被她追杀了整整一个上午?76号,我怎么和你说的,一个杀手,可以没有能力去袭击目标,只要以后努力变强就行了。但身为刺客,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对猎物产生同情和怜悯,就连刚才的那只半魔,你都无法独自解决!” 梅丽尔一语惊醒梦中人,鸣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她掐住抬起,眼睛也不得已地和她发生对视,嘴唇颤抖地蠕动不已。 “我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你比较好欺负对不对?哈哈哈,我知道的,欧阳家和南宫家原本世代结亲,你和那个欧阳月盈说不定曾经是青梅竹马。但那又如何,我的小可爱。你现在是我的东西,带上了誓言锁,抛弃过去的一切,只为替杀伐天卖命维生。” 梅丽尔声音犹如鬼魅,贴紧鸣的耳畔令他不敢不听。她从他的喉结开始吮吸,从下往上,一直舐到他的眼睛才放开他。 “你是我的东西。”结束这一切后,梅丽尔又重复了一次,“一个贤明的主人,会允许自己的宠物狗在可接受的范围内胡闹,却不会允许他和外面的野种纠缠不清,而你,现在就在挑战我的底线。”她拿起鸣的誓言锁,语出不逊。 “就算如此,她也只是被仇恨冲昏头脑罢了。再给我些时间,我能彻底甩掉她,让她对我再没有杀意。”鸣握紧拳头强调。 他知道自己没有地位,更没有自由和人权。所以说这些时,鸣做好了被欺凌侮辱的准备,他只求梅丽尔能开心放她一马。 “仇恨?嗯,对呢。欧阳家不可能对南宫家不抱有仇恨。大概是十年前对吧?我在南宫家的死人堆里捡到了你,却没想到,在几年前的另一个死人堆,有个欧阳家的孽种没有死掉。我真后悔当时没替你除掉她,不然也省得你在这懊恼了。” 梅丽尔满足地舔舔嘴唇,返身回到沙发上,“我最疼爱的弟子,76号南宫鸣呀。” 第五章: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第五章: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关于我的身世,你到底知道多少?”鸣放弃握拳的举动,站了起来,眼睛依旧不敢直视梅丽尔的幽绿双眸。 “比你知道的多得多,因为我活得比你长嘛。”梅丽尔笑笑,“怎么,提起她终于让你勇敢地面对我啦?” “我不需要有勇无谋的果断,我只需要你给我些时间,还有逮捕伦德尔的报酬。”鸣摇摇头,“我不是你最得意的弟子吗?” “实际上,是最好吃,也最好玩的一个。不过嘛,你想要时间,那我就给你时间咯,这样够不够?”少女伸出三根手指。 “三天?不,这太短了。光是找到月盈就得花好长……” “嘻嘻嘻,谁和你说是三天了?是三个小时才对哦,亲爱哒。”梅丽尔捂着嘴唇偷笑起来,“还有三个小时,就是午夜了。” 她的意思是,等今天一过,如果鸣还没有行动,那月盈的事情她会自作主张地帮他处理,对,蛮横无情的那种自作主张。 “请你不要再开玩笑了,我连她人在哪都不知道?三个小时用来找她都不够!”鸣怒火中烧,对少女的无理取闹感到悔恨。 对她故意布置不可能的任务,用以刁难新手的行为,鸣早觉得习以为常,但这事发生在月盈的身上,还是令他深感不安。 南宫鸣和欧阳月盈,正如梅丽尔所说,两人在童年时期是相交甚好的青梅竹马,属于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那种关系。 虽然鸣后来听梅丽尔的讲述,知道两家曾经商量过二者的婚事,但这一切都随着那场战争的爆发灰飞烟灭,消弭无形了。 十年前,即世界历法一四〇〇年,震撼世界的碎片战争由魔人族率先引发。 战争自纵横整个大陆的帕尔高原开始蔓延,途中肆虐过精灵的天堂莱恩之域,金属的故乡阿尔法地下城,如火如荼地穿越优瓦夏戈壁滩,最终将战火燃烧到了大陆最东方的人类王国—— 珏天。 战争毫无预兆地到来,撕碎城门,攻破要塞。而当时镇守边疆天堑关的南宫家和欧阳家却浑然不知,以至于丢了要塞。 失责的两家理所当然地将受到朝廷的审判,但鸣才想到这里,却被梅丽尔的嘲讽打断思绪: “连朝思暮想的可人儿在哪都不知道,76真的活该长这么大一直单身呢,所以我才说,你的第一次不如给我。” 梅丽尔的俏脸上染上一丝妩媚,同时魅气地舐起嘴唇,露出小巧红舌。 “要你管,总之我不能接受这么少的时间,钱你也没给我,我饿死的话,也没人替你买酒了吧?”鸣愤愤道。 “说的你好像真会去跑腿一样?假如我告诉你,那个月盈小可爱现在就躲在门边,你会不会马上跑出去呀?” “你说什么?” “好啦,别冲动嘛,我给你三天不就行咯?年轻人火气旺盛,想要发泄下咱也不是不能理解。”梅丽尔抛给他一个口袋。 意识到那是今后的饭钱,鸣连忙伸手托住,但在他掂量了一下后,鸣的脸色迅速变得古怪:“你居然真的扣了一半!” 鸣将砂锅大的麻袋打开,右手伸进去像淘米一样搅和几下。“伦德尔的赏金明明是一千绡尔,你……把另一半还给我。” “噗哈哈哈哈,谁跟你说那种废人赏金价值一千啦?要是光抓几个弱鸡就能拿丰厚的报酬,那大家都会争着来当杀手了。” 梅丽尔横卧在沙发上支起脑袋,“正如我之前教你的那样,凡事不要被表象给迷惑,不然……” “不然什么,你扣我工钱还吃我豆腐,这笔账咱们得算清楚。喂?梅丽尔,你的脸怎么回事?” 鸣刚欲和少女理论,却发现恢复坐姿的梅丽尔脸色发紫,不,在他说话这会儿又由紫转青,双手捂住嘴巴不知在干什么。 “唔,刚才喝多了,动作又太激烈,所以……”她支支吾吾地将头仰起,表情狰狞。 “所以?你,你最好别吐我身上啊!”鸣见状立即醒悟,把钱袋挡在身前遮住双眼。 “笨蛋——!这种时候你不应该去找痰盂,或者其他能盛东西的道具吗?” 待梅丽尔鼓起的双颊恢复常态,鸣首先遭到的报复便是被她轰飞,身体冲向屋顶,然后坠落地面,无形的力量把他当成了一只皮球,总共拍了两次才罢手。 “这鬼地方哪有那种东西啊!早就说了让你别喝那么多酒,会吐也是正常的吧?” 鸣鼻青脸肿地起身,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奢望能拿回另外五百绡尔,只求梅丽尔能赏脸饶了自己。 “哼,我冷灯梅丽尔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既然钱也拿了,酒也喝了,就快点滚去进行任务啦。你这个月还差一个丙级的赏金任务才算合格,如果到月底还没有完成额度,到时候其余三大守护神齐聚也救不了你,别以为什么事我都能替你摆平哦!” 梅丽尔拉下眼皮做了个鬼脸,环顾四周,除了酒瓶好像再无能随手丢弃的事物,所以她跑上前,踹了鸣的屁股一脚。 “还有,我刚才和你说的三个小时才不是开玩笑。今晚午夜过后,你必须解决她的事情,不然会发生什么,就连我也无法向你保证,听清楚了没有?”梅丽尔边说边用靴帮狠跺鸣的腰杆,接着小手一挥,满地的酒瓶和鸣一起悬浮半空,荧光满载。 “我明白……”鸣勉强憋出一句话,可无数的酒瓶却如流星雨般向他席卷而来,在一阵玻璃的岚风中,他听见她说: “明白了就给我滚蛋啊——!真该死,竟然给你看见我的丑态,下次一定要让你比我更惨(小声)……” 那是他醒来之前,在这个空间内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鸣还没听清后半句的内容,整个人便神志不清,迷失在森绿光晕里。 …… …… “所以,这到底是在搞什么啊……”从无尘的地板上起身,鸣发现自己躺在一地狼藉的玻璃碎茬中,“我只有三个小时?” 鸣懵逼地拿起钱袋,却没看出什么端倪,房间如他之前来时一样,不同的是现在多了伦德尔的尸体,油灯也灭了。 他尝试整理思绪,但脑子里像一团浆糊,完全不理解梅丽尔的言行:“冷灯梅丽尔,只会在夜间点燃油灯的有镜房屋中出没,每次来去都无影无踪,说什么能增添杀手的神秘气质,可苦了我找合适的地点让你降临。” 鸣本想再次点燃它,却惊异地发现:油灯之所以丧失光辉,是因为它的灯芯已经烧完。而在鸣点亮它前,灯芯还有好长。 “怪事,这肯定是她动的手脚,你就这么想给我制造难题吗?”鸣一脚踢翻熄灭的灯盏,拉开门,漫天繁星竟有些刺眼。 只见星影阑珊的暮夜里,静谧的夜色浮于高空如遗世独立,连绵云彩挡在月下好似犹抱琵琶,不甚通透的微光离散洋溢。 待鸣适应光线,他看见黑马像影子一样隐没进黑暗。对方瞅见他后开心地摇起尾巴,这也让鸣松了口气: “好伙计,我就知道。哪怕有一天这个世界都抛弃了我,你也会留在我身边。” 畜生发出类似笑声的马啼,鸣从行李中取出一片腌肉干塞到马嘴里,接着拉起辔头,跨坐上马,“不过可别高兴得太早。” 他爱抚马背,无奈地说:“今晚我们都不能休息,我要去找人,就是今天追杀我们的那个女人,她怕是有大麻烦了。” 语毕,鸣一扬缰绳,黑马便会意地迈开长腿,它的背脊几乎有鸣那么高,奔跑在夜色里,就像一阵漆黑的旋风与影同行。 回想过去,鸣只希望月盈别再打自己的主意,但这又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能凭着记忆找寻原路,期望自己能找到她。 南宫家和欧阳家,在十年前确是姻亲世家,两族的关系十分友好,指腹为婚对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不过这种关系却随着战争的爆发,变得畸形扭曲。因为十年前鸣才八岁,很多事情他都不记得,这些还是跟梅丽尔聊天时打听到的。 “你说当年发生了什么?嘿嘿,无非就是两个家族因为战败,互相推卸责任导致两败俱伤呗。”记忆中的梅丽尔如是说。 “互相……推卸责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鸣记得他当时这样问她。 “很简单啊,”梅丽尔理所应当地说,“当恶魔的军队奇袭天堑门的时候,南宫和欧阳正在山林里饮酒下棋,全然不知近在咫尺的危险。所以当要塞被攻克的时候,那两位将军还在为棋盘上的输赢勾心斗角,最后演变成大规模的屠杀,杀人灭口。” “灭谁的口?”听闻此等真相直教鸣喘不过气来。 “当然是欧阳啊,谁让他当时想向朝廷告发南宫玩忽职守,以求自保。结果情报方面出了问题,被南宫家的人截获,最后惨遭后者的毒手,欧阳家自上而下,高至耄耋老者,下至襁褓婴儿,没有一个活下来。天堑关失守的丑闻,也从两大家族的渎职不力,变成了欧阳家的叛国投敌,但事实却是,南宫家族把他们都杀光了,编造谎言,苟活于世。” 梅丽尔露出亦正亦邪的表情,视线盯得鸣很不舒服:“我的父母有没有参与其中……” “你肯定没有参与啦,要是做了这种亏心事,你这种还有良心的人早就遭天谴了。别那样看着我哦,我早把良心丢了。” 回忆到此中断,鸣骑在马上本应觉得疲惫乏力,但这件事他越想越觉得自己亏待月盈。 尽管南宫家丑恶的行径不被世人所知,但苍天有眼。在第二次恶魔军队的大举入侵中,南宫家全体壮烈牺牲,或许是觉得愧对欧阳,南宫家没有留下任何子嗣。 除了,南宫鸣这个私生子。 “可欧阳家的人早就死绝,南宫一族也只剩我这么个孤儿,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陈年旧事的?”鸣在回忆里对梅丽尔提问。 “因为我就是当年截获欧阳家情报的人,与之相对的,屠杀欧阳全族的事情我也有参与,这么说你了解了吗?” 少女灌了一大口葡萄酒,坐在那张眼熟的沙发上笑脸盈盈。 “……”想到这里,鸣突然觉得头像是要炸开似得剧烈疼痛。当他在前些日子被欧阳家的余火——欧阳月盈找到时。鸣从来不信的宿命降临在他身上,并用极其蛮横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咙。 月盈竟然是为了复仇而来的,她发誓要向南宫一族复仇,可等她长大成人,南宫家却以护国英雄的身份获得厚葬,而欧阳全族则落得叛国活该的下场,鸣非常理解月盈的心情。 “十年前我们明明是知心朋友,为什么十年后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呢?”鸣乘着黑马来到了中午甩开月盈的地方。 他抬头观望,发现小母马坠落的痕迹仍然存在。在一栋饱经风霜的瓦片房顶,一个硕大的坑洞宣告此处遭到重创。 透过碎瓦,鸣能清楚地看见房屋的横梁,由此推断,那匹马估计也没救了。“好吧,你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 鸣苦笑一声,呆立原地不知所措。他太了解梅丽尔的行事风格了,若是今晚他没有找到月盈,这位教官很可能把她杀掉。 “至于原因,肯定是那些杀手不能拥有无法下手的目标一类。”鸣在街口下马,把黒马随意拴在一家旅店门前。 或许是市民都还没从战争的阴影总走出,夜晚连一盏灯火都没有,周遭一片死寂。 “梅丽尔知道我不忍杀你,因为我同情你的遭遇。可杀伐天的刺客一旦存在无法确定杀心的目标,就意味着他们离死不远,我该怎么办?” 鸣环视四周,大街上幽静至极,别说行人,连只夜猫都看不见。 所视之物尽是朦胧的黑暗,以及一团圣洁的金黄光团出现在他眼角。与太阳的光线不同,这道光束更像壁炉内的炉火,给人一种温暖满足的感觉。 嗯?圣洁的金黄光束?那不是…… “噗嗤——!” 不等鸣想起这种光辉代表何种能力,他突觉背后凉风阵阵,紧接着,一杆包裹在亮黄胧光中的长枪毫无征兆地直刺过来。 鸣能确定那不是实物,而是由法术或是其他物质构成的武器。不然,真枪在空中挥舞定会发出破空声,可鸣却没有听到。 同样的,他骑马行进了这么久,也没发现有人跟踪自己。 鸣身体自后而前,被长枪鱼贯而入又磅礴而出,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那是杆大方异彩的红缨铁刺,与众不同的是,长枪并非被何物笼罩而散发光芒,而是其本身就由光束构成,渺小的光粒像萤火虫般四散飞舞。 “这是,钦神佑的神兵斗术!你是什么人——?”借长枪的样式,他认出了来袭者的身份,却没能做出还击。 当鸣想要转头之时,一道比枪伤更教他心寒的冰冷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是,你的青梅竹马啊,南宫鸣。” 少女手握长枪,漂亮的银发在月下闪烁着无法言说的光辉,正应了她月盈之名。 第六章:勇者虽胜,螳螂捕蝉(上) 第六章:勇者虽胜,螳螂捕蝉(上) “月盈——?你从什么时候……咳咳咳,开始尾随我的。”鸣惊悚地睁大眼睛,故作意志涣散的样子咳嗽两声。 就连黑夜似乎也因少女的到来而黯然失色,与月盈协同而出的,有迷离的星光,有皎洁的月华,来者的脸色也寒意兮兮。 不过与白天的装束相异,她此刻着有一身与银发辉映的雪色风衣,关节处有轻装的铠甲,鞋子也从长筒靴换成了高帮革。 与鸣的刺客装扮对应,两人俨然如白昼与黑夜的化身。 “从你进入那间酒馆,直到现在。”月盈凛然地一旋枪杆,鸣的表情也越之抽搐一下,痛苦不堪。 “该死,原来梅丽尔没有骗我,你真的躲在门口!”鸣暗地里骂了声娘,难怪教官会告诉他只剩三小时,她居然就在身边! “你说什么——?梅丽尔是谁?” “不,没什么……她是我妹妹,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如果你杀了我,她可就一个人孤苦伶仃了。”鸣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妹妹?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妹妹。不过没关系,把你送进地狱之后,我会让她和你在那边团聚的。” 月盈眉头紧蹙,表情和刚给鸣下药的伦德尔如出一辙,显然她没想到自己孤注一掷的一击竟然成功,鸣已被她制伏无力。 向南宫家复仇:是月盈这十年来刻苦修炼的最终目的,也是她梦寐以求的理想结果。 眼见鸣被她捅穿身体后还能贫嘴,月盈明白夜长梦多,不如速战速决,所以挑起长枪一甩,对准他的心脏打算再来一击。 “那你也得打赢她才行,连我区区一个刺客都应付不了,真不知道你怎么和钦神佑扯上关系的。” 可就在月盈要给予鸣致命一击之际,鸣瘫倒的身体突然笔直站立,撕裂身体的长枪竟被他随意抬起。 灰暗的披风撕扯成破烂的长条,尖锐的切割声响扰乱了少女判断。直到鸣将它举过肩膀的时候,月盈才发现她根本没有刺中鸣:之前给他造成伤害的表现都是假象,是鸣用腋下夹住长枪演出来的。 “你——?卑鄙无耻!”月盈想抽回光枪,但力气却不敌身体经过药物增幅的鸣,只能勉强与他保持僵持。 “你不也没回答我的问题?而且先偷袭我的人也是你,要论无耻,你这是贼喊捉贼啊!” 鸣用左手死死捉住光枪的杆子,但他没想到的是,这支长枪竟然对非使用者有排斥反应。 鸣一用肌肤触碰它,上边便产生开水般的高温。迫不得已,鸣只好忍着灼热之感,将它移动到对自己安全的距离,接着抽出弩箭,凭感觉朝月盈射击。 “嗖嗖——!” “闭嘴,无耻小人!我杀你是天经地义,任何手段都是正义的象征,皇天在上,它将引领我审判你的罪行。” 鸣借助射击时的空隙离开少女的攻击范围,后者则灵巧地旋转枪身,把飞驰而来的箭矢击落,同时让鸣退后了几分。 他的位置离黑马很近。 “见鬼,你的语气怎么也和钦神佑那些传教士一样了?白天的时候还没注意到,但这个紫英徽章,代表你混的还不错吧?” 鸣指着她胸前的纹章说道。与他的环形鹰爪同,那上面铭刻着圣应之龙腾空驾云的图案,象征着月盈钦神佑教徒的身份。 以及,紫英级成员的石英之花。 “与你无关,钦神佑的大家都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会成为他们的一员,也都拜你所赐,南宫鸣——!”少女持枪严阵以待。 “一口一个南宫鸣的,你以为我想顶着这个姓氏吗?”鸣收起了弩箭,心里盘算着该如何与她交谈,“我只是个私生子……” “那也是南宫家的孽种,所有南宫家的人都是衣冠禽兽,包括你那个素未逢面的妹妹,杀伐天走狗的身份和你可真般配。” “多想夸奖,我还以为我在组织里连跑腿的都算不上呢,原来还是有一定形象的嘛。” 鸣摊开手,站在离长矛枪尖数旗之外的地方,黑马在一旁默默地观望着两人。通过对话,鸣大致猜到她活下来后的生平。 她应该和自己一样,同为孤儿,被背景深厚的某个组织收养,接受那个组织的教育茁壮成长,成为和过去毫无瓜葛的人。 那枚代表身份与阶级的纹章是最好的证明,她会选择在今晚戴上,应该是料定自己能杀了我吧? “不过和她不同的是,我对过去没有任何的自责与仇恨,月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钦神佑是否强化过她的憎恨?” 鸣在心里嘀咕起来。他对钦神佑了解不多,但依据多年来的杀手经历,和民间听来的道听途说,让他总结出这么个形象: 钦神佑,即远古时期的珏天守护神——神门一氏,在和平年代中的宗教化身。 “少废话!钦神佑本就视杀伐天为眼中钉,不论出于何种原因,你的命我都要定,乖乖站在原地给我插成马蜂窝吧!” 这时,月盈用严厉的语气打断鸣的想法,一杆长枪划破长空,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便突袭至鸣的面前。 “喂喂!给我稍微等一下!我们之间难道非要打起来不可吗?我上次就和你说过,我只是南宫家的私生子啊!” 鸣大呼我次奥,以达到人类反应极限的速度弯腰。紧接着,长枪就擦着他的头皮来势汹汹,鸣甚至看见了自己的断发。 “谁说要和你打?我要做的只是杀了你,向南宫复仇。我知道你姓南宫,知道你是十年前罪人的野种,这就够了。” 月盈寒声说道,胧光构成的长矛伸缩自如,在下一个呼吸的瞬间,刺向鸣的胸脯。 这次鸣可无法凭借敏锐的感官躲开,为了不让自己受伤,他拔出和弩箭背在一起的长剑,企图用精钢的剑身保护自己。 乖乖,如果她使的是真正的枪,理应没有这么迅速才是,可这枪是神兵术做的…… 鸣还未替不复存在的秀发感到缅怀,长枪的圣光枪尖便接踵而至。可令他瞠目结舌的是,枪尖竟然无视了剑身无阻前进! “喂喂,这犯规啊——!” 鸣怪叫出来,却无法拦截长枪的穿刺。只见在那一刹之中,月盈的神兵枪术仿若幽灵,毫无实感地从剑刃中穿行而过。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兵斗术?用自然中的元气凝聚成武器的形状。 珏天人认为,整个米斯特拉大陆中包含的元素,除了凝聚在空气中的灵脉,还存在生物的意志,和流淌在生命中的力量。 钦神佑的神兵术便是活用这种力量的代表之一。这是种将元气实体化武装自己,注重攻击的近战武学。 神兵术不仅能让使用者免受寻常武器重量的束缚,做出迅捷的动作,更能像月盈现在这样:通过即时解除长枪本身的存在,再于剑刃那头重新塑形,达到出其不意的目的。 “但你让为了让武器能够穿越阻挡,就不顾自己的安危了么?”鸣在四分之一个呼吸间如是想到。 先前就已提到过,鸣从小便用药物洗涤身体,反应神经也在十年如一日的杀手训练中登峰造极。 他成为孤儿时只有八岁,而为杀伐天效力(换句话说,他作为刺客被培养)的时间却长达十年。因此体能早被开发完毕。 虽然不知道月盈用了什么方法让枪身无视剑刃,但这也意味着鸣可以破开她的防御,直接一剑杀了月盈。 尽管那样做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但鸣现在却别无选择,因为枪尖马上就要扎进他的皮肤。 所以,该怎么做? 鸣选择的很决绝。 “噗嗤——!” “你……为什么……” 一声嗤响,鸣的腰上挂了彩,一束嫣红的喷泉从伤口中迸发而出。 他在刚才的瞬息没有选择和月盈血拼,而是竭力地扭动身体,让少女的攻击地点从心脏变为肚腩,最后借着身体的强韧,竟然只被划开一道口子,连肠子都没露出来。 “你是白痴吗?刚才那种攻击方式是想自杀?我只需要一剑就能结果你诶?”鸣麻利地爬起,像是没看见月盈古怪的表情。 “那你为什么不结果我?嫌弃我的攻击太弱,还是你有自信能够躲开?回答我,南宫鸣,我可是要杀你的人!” “老实说我现在还活着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有很要紧的事情跟你说,没空陪你无理取闹。” 鸣边说边撕下披风的布条包扎伤口,脸上一副好险的样子,全然没有面对仇人的紧张。 “你说谁无理取闹——!南宫一族屠我全家,只有我活下来了……” “我不也一样嘛!说的全天下好像只有你全家死光了一样,拜托啊小姐,我只是个孤儿。除了小时候曾经偷窥过你洗澡,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没干过啊。嘛,至于现在当杀手是为了混口饭吃,苍天有眼,他老人家不会在意这么多的。” 鸣打断她,用不耐烦的口吻说。 瞅瞅手镯——誓言锁除了侦测周遭魔力波动以外,还具有计时功能——上面的的刻度早已走过戌时,来到亥时。 也就是说,再过不久就是午夜凌晨了,鸣满头大汗地想,早知道她在跟踪自己,也省得去骑马找她…… “你,你,什么时候偷看的……” 月盈被他说的无法反驳,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口中喃喃着对鸣的恨意。 “别再提我了,现在有危险的是你啊,月盈。你听我说,待会儿的解释可能有些混乱,但你很快就会有生命危险了。” “……” 见她沉默不语,鸣也没有更多的耐性,“这件事的详情还得赖你,要不是你在城里天天喊着要杀我,杀伐天的上司也不会这么快行动。你知道的,我没有和你打的意思。但上头把我的这种想法误解成不敢杀你,所以逼我来找你……” “可你刚才也没有杀我,尽管那样会死。”月盈指出他话语的漏洞。 “这个……因为我也不想死啊!但在这之前,我更不想你死!如果你在今天凌晨之前没有放弃对我的杀意,那么很有可能,我的杀手教官就会来警告你——说是警告,倒不如说是杀人灭口,所以你明白我说的话了吗?” 鸣有些混乱地向她解释。老实说,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告诉她实情,并让月音相信自己实在是很困难的事。 但这事又刻不容缓,眼看时间流逝似水无法停留,鸣简直恨不得把心窝子掏出来,让月音一探真假。 毕竟,两人身为往昔的青梅竹马,如今的遭遇又十分相同,鸣真的不忍心看见她在仇恨的歧途上越走越远,以至于被…… “就这些?你是在恐吓我吗?” 月音噤若寒蝉地听完鸣的讲述,最后评论道。 “就这些,你能相信我吗?” 鸣以这辈子最诚恳的语气说。 “……”眼见少女再度陷入沉默,鸣的内心如惊涛骇浪,狂风暴雨,不得一丝安宁。 她一定要答应,不然就算把她打晕,也要在明天之前把她藏起来。这样想着,鸣打算走近些劝她。 “别过来。”少女冷漠地制止他。 “月盈?” “听来听去,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月盈将长枪的尾端在地上用力一杵,地面仿佛为止震撼,“结果是要我放弃仇恨。” “这有什么不对吗?我本来就……” “给我闭嘴——!”少女强硬地打断他,“我和你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想让我不再杀你,就请把我打倒,否则一切免谈!” “你为什么不能……”鸣有苦难言。 “别再说这些无谓的话了,我仇恨南宫,不论是曾经鼎盛的家族,还是单单这两个字眼。只要你还活着就会教我发狂,只有杀了你,我才能缅怀过去的死者,说什么我会遭到狙杀,结果只是你怕了我,希望私下了结你我的恩怨而已嘛?” 她摆出一个类似马步的姿势,但不同的是,手中的长枪与肩部一般笔直,枪尖直指鸣的瞳孔,胸前纹章圣光闪烁。 那真是幕漂亮的光景。在漆黑的夜里,少女周身大方金光,手中长枪便是所有光源的集合体,远远看去好似武神附体。 准确来说,是枪神再世。 “所以,这些话的意思就是你拒绝和谈?非要我把你打到毫无还手之力才会善罢甘休?” 鸣见月盈毫无悔意,无奈地叹了声,手中的长剑被重新举起。 “没错。”她用全神贯注的姿态回应自己。 “那好吧,既然如此,我也省得浪费口水,在你耳边叽叽喳喳了,就用行动——”说着,鸣的精钢长剑被抬至双目之间。 无暇的刃体,坚毅的眼神,还有剑身上如幽冥般缥缈的紫色薄雾。这一切,都预示着鸣全力以赴,使用杀伐天的杀手锏。 “把你那畸形的仇恨掰回正规,把你打到满地找牙好了——!” 一语咤已,鸣释放出教人心悸杀意,紫色的剑气直袭少女而去。 第七章:勇者虽胜,螳螂捕蝉(中) 第七章:勇者虽胜,螳螂捕蝉(中) 战斗一触即发。 黑暗如水,忽而像海啸时的巨浪,将触及之物尽数淹没。有时像是森林里的潺潺涓流,远处传来的叮咚声令人心惊胆战。 白昼时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此刻仅剩一黄一紫发散两色光晕的仇人在彼此对峙。小巷内阴风四起,头上乌云遮天盖月。 这条街道,也即将迎来一阵血雨腥风。 当然了,以上的情况,只出现在月盈的想象当中。 她真的太希望能了结南某人了,以至于大战将至,脑子里还浮现出奇怪的妄想。 “有种你就放马过来,看谁会被打到落花流水,身为杀伐天的刺客,难道就只会龟在远处瑟瑟发抖吗?”月盈挑衅道。 “呃?你怎么知道我会放马过去?”鸣作出讶异的表情,手中直剑偏离几分,“我还以为你没发现呢。”说完,他吹响口哨。 与此同时,他提起长剑向少女疾步冲刺,被此举带动全部注意力,月盈微转枪尖,耀眼金光气势如虹。 “你说什么——?”不解那声口哨代表什么,月盈作势俯冲向前,打算率先利用长枪的攻击优势取他首级。 “咴咴——!” “呜哇,这是……什么人?!”但不待少女踏出两步,阴影中突然窜出一个巨大的身影朝她扑去。 在模糊不清的朦胧月下,怪物显现出它的长脸,它的壮硕躯体。而月盈周身被光束之枪的亮芒照得金黄璀璨。 照理说周围再如何漆黑,也不至于发现不了偷袭者——但月盈偏偏忽视了妨及安全的威胁——让黑马猝不及防地冲向她。 “砰——!” “哼……” “噗通。” 一声沉闷的撞击,紧随其后的是月盈倒地的响动。与鸣一样,她自幼加入钦神佑后肯定接受过某种训练。 所以在黑马出现之时,月盈很快就锁定了它来袭的方向,手中光枪也随时可以劈砍而出——但她并没有这么做——阻止马儿的冲锋。 被这只畜生正面撞倒,若是普通人说不定早已嗝屁,但月盈有圣芒护体,因此没有大碍,只有鸣的语气令她倍感耻辱: “果然啊,你连一匹马都不忍心杀,又怎么舍得和我拼个你死我活呢?”借黑马偷袭成功,鸣上前用直剑抵住少女的喉咙。 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和她正面交战的准备。作为杀手,鸣会思考任何可能赢取胜利的机遇。 而他刚才考虑的内容,其中便包括了两人曾是青梅竹马的时期,月盈非常喜欢动物。 再加上黑马通体漆黑,与黑夜相融浑然一体,一般人也想不到他和畜生有如此程度的默契,这一切便构成了他的胜利。 “龌龊至极,竟然用自己的坐骑来充当诱饵。”月盈白了他一眼。她本以为终于能和鸣来场堂堂正正的决斗,但太天真了。 “好小姐,如果我不这样做,早给你撕成碎片了吧?明知道打不赢的仗,谁还会跟你拼命啊。现在听我的,把枪丢掉。” 鸣无所谓地耸耸肩,趁要挟她的短暂机遇将月盈五花大绑,毫无还手之力。 这里有必要提及一点,即便是习武之人,也和正常人一样有着普通的生理结构。 尽管通过锻炼,练武之人的身体会比常人更加强壮,可一旦关节被锁,就算他有通天只能也无济于事。所以月盈被他强行掰弯手脚后变得无所适从,空有一身力气发泄不出。 “呲啦。” “好姑娘,真希望你不会再从哪里掏出一把武器捅死我。”目睹光枪化为光粒消散在月盈手中,鸣表示赞扬。 他说的是实话,如果不耍阴招,鸣真没可能:在不杀死她的前提下将她制伏。月盈的攻击方式太极端,很容易发生命案。 “也就这一点,哪怕过了十年你也没变啊。”鸣在心里暗想到,对于月盈依然怜惜动物的举动啼笑皆非。 “不试试怎么知道?”在鸣用随身携带的绳索捆她的时候,月盈对他说:“仇人就在眼前,而我已经等了十年——!” “想想今天中午你的尝试给自己带来了什么?那匹马死了,你还得赔人家屋顶钱,光活在仇恨中,人的脑子可不清醒。” 完成捆绑的举动,鸣坐在她身边开始胡思乱想。这个女的一定是鬼迷心窍了,不然十年前的恩怨,又怎么会如此热枕? “我不在乎!的确,梅托莉唐尔纳德是匹万中无一的好马,但她能帮我尝试追捕你的可能性便已足够,我会在以后为……” “梅托莉……啥?” 鸣一脸懵逼地看着她,心里掂量着,和爱护动物的性格一样,给自己的所有物乱起名的爱好也是一点没变。 “梅托莉唐尔纳德,这是她的姓氏,名字是阿克西……”月盈认真地重复一次,似乎忘记了鸣是她的仇敌。 “啊啊啊,梅托莉唐尔纳德是吧,真是个好名字,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吗?”鸣打断她凑了过去。 或许是觉得从对话中看到往昔月盈的影子,鸣决定先加深两人的好感度,然后再跟她解释梅丽尔的事。 说来话长,他和梅丽尔间的关系,完全可以称为奴隶和奴隶主。 十年前,在那场混战里,也不知道这个杀伐天长老看上他哪点,硬是把鸣带回了自己的宅邸,然后让他在组织里挂了个名。接下来的岁月,每逢她心情好,就会遭到今天同样的对待。 想到这里,鸣不自觉地摸起脖子,“还记得我们当时互相起的名字吗?你叫我啼夜月,我唤你水冰凝,当时你不爱说话。”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复仇失败是我的过失,要杀要剐随你便,别再旁敲侧听了!”月盈恼怒地瞪向鸣。 因为她受袭的地方离黑马很近,所以鸣就地把她栓在了马竿上,反正四下无人,不如就在这儿把事说清楚。 “我要是想杀你,白天的时候就不会一走了之。你听着,我不怎么会讲话,但你得听我说。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想杀我,我担心的是你的安危。杀伐天的其他成员可不会像我这么软蛋,你把目标死咬在我身上,难保其他人不会对你有意思。” 鸣双手靠膝,敞开腿毫无防备地坐在她边上,语气中满是无奈和急迫。 “你不想杀我,就是指……流氓!我就算死也不会给你玷辱身体!” 可月盈却理解错了他的劝告,她的双手被拴在横栏上,下半身只能跪着。一听见鸣说对自己有想法,月盈马上并拢双腿。 “为什么在这方面你这么敏感啊?我不会对你那种事,或是把你卖到妓院啦!”鸣摆摆手。 实际上,鸣从小就把月盈当做妹妹看待,从梅丽尔口中得知两人差点成婚后还吃了一惊。 不过现在想起来,如果两人真是未婚夫妇,说不定也不会有如此冲突的矛盾。鸣甚至不知道月盈对自己从何恨起。 “那你想怎样?!我千里迢迢跑来只为了杀你!既然技不如人,我甘愿死在你的剑下。可你只把我绑起来,不停地说你不想杀我……这是在侮辱我,我知道我全力以赴也不敌你的阴险,但我不需要你一直强调我的失败!” 这时,月盈怨恨地看向他,眸子里隐有泪花,鸣从没想过还要照顾她的自尊心之类的。 “我……我没有杀你的理由。” 鸣盯着她看了好久,视线从月盈泪光闪烁开始,瞅到她大眼瞪小眼终于忍不住闭眼结束,情节曲折。 “为什么?” 这个问题有些好笑,是小姐你不远万里跑来永乐城追杀我,我还想你为什么杀我呢,鸣瞄了眼手镯,傻站在原地。 “……” “我是来杀你的,你把我杀掉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少女还不死心,抛出的问题让鸣整个人都傻掉。 按你的话来说好像确实是这样,但实际情况好像又有点不同?鸣怔怔地看着她,时而不好意思地挠挠脸,抓抓头发。 古人云,十年修得同船渡。我和你分别十年,等来的却是你的复仇,这里边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让我组织下语言。 “咳咳,这该从何说起呢?” 鸣有些凌乱,他对月盈的感情虽有,但无论是谁,要对一个消失十年的人重新产生情绪也是件困难的事情。 他想说,“因为我把你当做妹妹啊。”可这句话他自己都有些不信。 妹妹?好,但你这么说不就把人家推向罪恶,说她是为了家族大义连亲人都不管不顾的烂人吗?虽然的确是这样…… 不不不,我们换个思路。南宫鸣,想想你不愿让她死的初中?不就是想让月盈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么? 没有漫无边际的打打杀杀,没有危在旦夕的国恨家仇,哪怕和钦神佑那帮老不死一起生活,也比贯彻仇恨颠倒黑白要好。 所以他最后说:“因为你浑身都是破绽,不配当我真正的对手。”这话说出来鸣自己都觉得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