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蛇蝎毒妇 夜半。 京城将军府。 风月旖旎。 “啊......将军,求你轻些......” 女人细碎缠绵的呻吟透过雕花木门丝丝缕缕的传入耳膜,声音不大不小,正正好可以让站在外头的正牌将军夫人黎青青听的清清楚楚。 黎青青沉静的站着,藏在宽大袖口里的手却紧紧交握,指节泛白,可面上照旧犹如一潭死水,不发一语。 丫鬟小夏替她不忿:“夫人......” 黎青青沉着脸吩咐道:“不必多说了,药给我吧。” 小夏有些泄气,只好把煎好的药递给她。 黎青青接过,正欲敲门,夏侯琰嚯的一下突然拉开了门,嘴边挂着一抹讽刺和戏谑:“夫人倒是贤惠的很,每日都给本将送一碗亲手熬制的汤药。” 黎青青垂着头,把药高高的举起在他面前:“将军,黎族秘药能强身健体,补气修身,还请将军服下。” 夏侯琰冷着脸:“带着你的脏药,给我滚!” 即使早已经预料到结果,可黎青青还是不愿这样轻易放弃。 她倔强道:“只要将军服下汤药,妾身立刻就走。” 夏侯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凌厉的眼神几乎要将她刺个对穿:“三年前大齐和黎族交战,若不是你们黎族的人在大齐的军粮中下了毒,我大齐将士怎么会一夜之间死去数万之多!你怎么还有脸日日都来送药?!” 黎青青争辩道:“黎族秘药向来只能治病救人,不可能毒死人的!” 哐啷—— 夏侯琰大手一挥全部打翻,看着乌黑的药汁在她纯白的衣角上留下难看的脏污,心中痛快极了:“军医亲自验的,本将全程旁观,怎么会有假?!黎青青,本将此生最屈辱的一件事,便是娶了你这个蛇蝎毒妇!” 滚烫的药汁泼到了她的手背,火辣辣的疼,顷刻间便红肿起来,黎青青将红烫伤的手背到身后,声音隐忍:“将军,娶我是皇上的旨意。” 夏侯琰冷笑一声:“若不是那一道圣旨,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两人的争吵吸引了屋里的女人。 只见她衣衫不整,明显一副刚刚欢爱过的虚弱模样,走路说话都是一股子风骚气息:“将军怎么耽搁这么久,不就是打发个不长眼的下人......” 黎青青一抬眼便认出来了她,原来今日的美人不是别人,正是京城里艳名远播的青楼头牌白萱儿。 她木着一张脸对夏侯琰道:“将军还是趁早把这些个女人都送走吧,你我的婚约乃是两国联姻,关系到两国邦交......” 夏侯琰爆出一阵冷笑:“本将巴不得现在就踏平你黎族土地,将你身上的脏血放个干净,替我的将士们报仇雪恨!” 她努力维持平静,浑身却已经微微颤抖:“皇上的圣旨上白纸黑字的写着,只要我在一日,将军就不准纳妾!将军这是要违抗皇命吗?!” 夏侯琰的目光骤然间冷峻:“我夏侯琰誓死效忠皇上,自然不能违抗皇命。”他皮笑肉不笑吩咐道:“来人啊,送萱儿到京郊别院安置。” 白萱儿一惊,继而又楚楚可怜道:“将军真要将萱儿送走吗......” 夏侯琰搂住她的腰身,猛地一矮身,白萱儿就被他打横抱在了怀里,他看着面色苍白的黎青青,一字一顿说:“本将也搬过去,与你同住,这宅子里天天有人熬药,本将闻着恶心。” 一夜之间,将军府从主子到下人全部搬了个干净,只留给她一座空壳子府邸,还有一个将军夫人的虚名。 空荡荡的风吹来,黎青青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浑身冷透。 第二章 死生不见 只有贴身丫鬟小夏愿意留下陪她。 小夏一边收拾着地上瓷碗的碎片,一边抹着泪:“一碗药半碗血呢,真真是浪费了。夫人,将军待您不好,为何您还要每日都去送药.......” 黎青青将手腕上的伤口包扎好,叹一口气。 她本是黎族的公主,以她的血为药引制成的黎族秘药,是世间罕有的奇药。 她之所以坚持送药,无非是因为三年前那场大战,夏侯琰也中了毒。虽然被救回来了一条命,可那毒的毒性实在霸道,一直余毒未清,迟早他会丧命。 而且,夏侯琰也因为那次中毒,忘记了关于她的所有记忆。 她只希望这黎族秘药,能够去除他体内余毒,也能够唤醒曾经的他罢了。 只是现在夏侯琰恨她透顶,怎么都是不肯喝的。 她只能每日都送一碗过去,只求他能有一日喝下,那么她也就安心了。 黎青青轻轻道:“曾经他待我很好的,他待我好的时候你没看到罢了。” “夫人......” “别说了,”黎青青抬抬手打断她:“小夏,别说了......” 再次见到白萱儿,是三日之后了。 她穿着一身西域进贡的粉色绢杉,里头大红色鸳鸯戏水的肚兜半遮半掩,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说话间,身上的脂粉味熏得黎青青一阵皱眉,自己却笑得分外得意:“夫人,认命吧,将军的兄弟们都死在你们黎族,他跟你已经记上了死仇。夫人还不如早日去跟皇上禀明,跟将军合离,总好过死在这没人气儿的宅子里,几个月都没人知道。” 黎青青端着碗的手一抖,药汁撒出来半碗,顺着她的手指往下滴:“下毒的事情我一定会查明真相的,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时间问题?夫人还是太天真了些。” 白萱儿撞开她的肩膀,越过她斜斜的靠在贵妃榻上,衣服从肩头滑下,刚好露出几枚暗红色的印记。 她笑了笑,道:“那毒可是掺在黎族秘药里头被大齐将士们服下的,无论怎么查,都是你黎族秘药中含有剧毒......” 黎青青大惊:“你怎么会知道当年的事......你到底是谁?!” 白萱儿笑的越发得意了:“公主怕是不认得我了,也是,我只是黎族一个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民女,那时候公主跟夏侯琰柔情蜜意,怎么会留意到被大齐士兵拖入营帐糟蹋的我?!没错,就是我下的毒,我就是要毒死那群禽兽,也要你跟夏侯琰这辈子都相互憎恶,生不如死!” 黎青青惊愕不已,她一直想查清楚当年真相,却不想原来其中还有这么一段隐情。 她隐忍:“你就不怕夏侯琰知道了真相,为他的兄弟们报仇吗?!” 白萱儿轻蔑道:“他怎么知道真相?你觉得他会信你?” 黎青青几乎是陡然间失力,夏侯琰不会相信她的...... “况且......”白萱儿道:“夏侯琰中了毒,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他一直以为救他的是我。还许诺我,一定会跟你合离,然后风风光光娶我进门......” 黎族青青闭了闭眼睛:“就算是要合离,也让他亲口来跟我说。” 白萱儿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再看一个乞丐:“将军说了,除非是你死了躺在棺材里,否则他不想再见到你。” 第三章 往事如烟 黎青青的身子晃了一晃,才勉强站住。 白萱儿拿起桌上她配药用的瓶瓶罐罐,轻飘飘的扔在地上,瓶子瞬间碎成一堆碎片。 “别白费心思了,他不会喝的,这几日你让丫鬟送来的药,全都被我喂给了团绒。” “团绒是谁?” “将军送给我解闷的白猫。” 黎青青惊怒不已:“你怎么能......” “萱儿!”夏侯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外,迎上来一把把白萱儿揽入怀中:“你来这么做什么?这个女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下了毒,你可曾吃过东西喝过水?” 白萱儿软软的倚靠在他怀中,声音娇的滴水:“没有,萱儿只是瞧着夫人孤单......” 黎青青看着他对白萱儿关切的眼神,如葱的指甲在掌心尽断,鲜红的血珠争先恐后的冒出来。 曾几何时,他也曾这样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的询问着她这些琐事? 可今日夏侯琰搂着白萱儿转身欲走,看都不看她一眼。 黎青青突然叫住了他,满怀期待:“将军,真的......忘了我吗?” 她一个人孤身远嫁,受尽白眼,可是只要他还能记起来一丝一毫,她就甘之如饴,哪怕就只有那么一点点....... 夏侯琰背对着她,一句话将她卑微的乞求击了个粉碎:“本将跟你隔着血海深仇,没齿难忘!” 他们也曾拥有一段缠绵的时光的。 他们在黎族的火把节上相逢,相知,相恋。 黎青青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场面,那是黎族一年中最盛大的火把节。 夏侯琰一身银色铠甲英姿飒爽,腰间别一把玄色佩剑,骑着高头大马如闪电一般从人山人海中飞驰而过,顺手一捞就将她单手搂住,抱到了自己身前。 马儿疾驰,她在他怀里转身,看到他似笑非笑一张脸,声音沉郁悠扬:“敢问姑娘芳名?可曾婚配?” 黎青青回头看他,面带挑衅:“我只嫁当世的英雄!” 后来她才知道,那时的夏侯琰已经是大齐赫赫有名的战神,战无不胜。 夏侯琰待她,也是如今对白萱儿的这般模样,将她捧在掌心呵护,舍不得她收一丁点委屈,他们也曾经情不自禁春风一度,怀上一个孩儿,她满足的几乎心都像是泡在蜜罐里。 可三年前,大齐与黎族突然间开始交战,出战的大齐主帅正是夏侯琰! 还没等她去找他,就传来夏侯琰中毒重伤的消息。 于是她当即刺破心房取血制药,救活了夏侯琰。 奄奄一息之际,夏侯琰握着她的手道:“青青,你等我,等我回京城就禀告皇上,辞去大将军的官位,我们找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做一对普普通通的恩爱夫妻,你腹中孩儿的名字我早就想好了,就叫她宁儿,福寿康宁的宁,儿子女儿都能用......” 他的承诺还犹言在耳,可毒发攻心,他终究还是全都忘了。 那场战争打了许久,最后大齐险胜,黎青青为了保全族人,自愿提出以公主之身与大齐大将军联姻,同时也甘愿成为大齐手中的人质。 大齐皇帝一道赐婚圣旨,她最终还是嫁给了他。 可当黎青青捧着圣旨,坐在大红的轿子里被抬进将军府的时候,夏侯琰还给她的,是一记穿透她身体的利剑。 她虽然没死,心却冷了个透彻。 她是受黎族人民顶礼膜拜的公主,也是将军府里受尽嘲笑的空架子夫人。 三年来,她每日给夏侯琰送一碗药,也顺便想看看......这次又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够得了他的喜欢。 到底...... 有没有自己的影子。 往事如烟过,如今的黎青青早已经不是被夏侯琰捧在掌心里爱护的那个人。 第四章 愿意合离 回到屋内,黎青青正好看到小夏红的像是兔子一样的眼睛。 她问道:“好端端的哭什么?” 小夏哽咽道说不出话,犹豫良久才道:“夫人,奴婢早上去叫小姐起床的时候,怎么都叫不醒,您又没在,奴婢只能去请了郎中来瞧......” 黎青青腿软了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郎中怎么说?” 迫不及待的进入内室,正好跟出来的郎中撞了个正着。 “郎中先生,我的孩儿她.......” 郎中摇头叹息道:“夫人,小小姐还有什么未尽的心愿,都尽可能的去完成吧......” 黎青青的笑容僵在脸上:“郎中先生这是何意?” 郎中惋惜的摇了摇头,道:“风症,怕是时间不多了......唉......小小年纪,可惜了。” 黎青青足足怔了一刻钟,方才如梦初醒。 “那宁儿......还有多久的光景?” “说不好,少一点三五日,多一点也不过七八日,风症不比旁的什么病,一旦发出来,就已经是弥留了......” 她也是医者,自然知道“风症”两个字,就意味着不治之症,连黎族秘药也无可奈何。 “为何......宁儿怎么会得上风症......” 郎中的神情惋惜而又怜悯。 “夫人,恕我直言,应当是您怀着孩子的时候,利器穿透了肚子,虽然没有伤着孩儿,可终究是带了不干净的东西进去,病根是孩子一出生就带在身上的,藏了两年,这个时候才发出来罢了......” 黎青青只觉得五雷轰顶。 利器...... 正是大婚那天,夏侯琰刺入她体内的。 而当时,她正好怀着四个月的身孕。 宁儿虽然只有两岁多,可郎中和娘亲的话,已经让她心里明白了一些,小姑娘孤零零的躺在床上,弱弱的说:“宁儿自出生起就没见过爹爹一面,宁儿没有旁的心愿,只想见一见爹爹......” 小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奴婢这就去找将军,奴婢去求他回来!” 黎青青苦笑一下:“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 别院离京城不算远,黎青青从马车上下来,正好看到夏侯琰骑着马,将白萱儿拥在身前,温柔的嘱咐着什么。 一转眼看到她,脸色骤然间就冷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黎青青说:“有件事,想跟将军商量一下,还请闲杂人等回避。” “萱儿不是闲杂人等,本将也没空听你废话半句。”说罢,夏侯琰一夹马肚子就要离开。 黎青青叫住他:“将军,我......愿意合离。” 夏侯琰顿住了,回身拧着眉不耐的看她:“你又耍什么手段?!” “我没有耍手段,”黎青青抬起头看着他:“将军,我只要你十天,这十天......求你当一回我的丈夫,当一回宁儿的爹爹。十日一过,我亲自去向皇上禀明合离之事,从此返回黎族,永不踏入大齐国土半步。” 夏侯琰冷笑一声:“给一个野种当爹?本将可没有那么大的肚量。” 黎青青心里一沉,眼底泛酸,宁儿的病已经没有时间了再拖了,今天她必须成功! 她咬着牙,下了决心:“将军不是说我黎族秘药是剧毒么?如果将军想合离,就答应我的要求,否则你军营里的将士们我全部毒死一个不落!” “你威胁我?!” 黎青青凄惶道:“妾身不敢,妾身是在求您。” 风声呼呼的吹着,里头仿佛夹着哨子。 黎青青望着高高在上的他,笑出了眼泪。 这话一出口她便知道,她跟夏侯琰,终究是彻底回不去了。 第五章 一个保证 将军府里,一样的空旷寂寥。 一进门,正巧看到宁儿正躺在小夏的怀里,两个人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夏姐姐,爹爹是不是不喜欢我?” “怎么会?小姐这样乖,所有人都喜欢。” “可是大家都说我是野种,不是爹爹的孩儿。” “那是他们胡说,你爹爹只是公务繁忙,等他一有空,就会回来看小姐了......” 宁儿稚嫩的脸上划过一丝落寞:“哦......” 黎青青感觉自己的心被猛地揪起,她努力扬起一抹笑,“宁儿,娘亲今天去找爹爹了,他明日就会回来看我们。” “真的吗!”宁儿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伸手要她抱。 黎青青笑着把女儿抱在自己怀里,小人儿今天穿着一身奶黄色的小衣裳,眼睛鼻子嘴巴长的无一处不像夏侯琰。 “当然是真的,”黎青青抱着宁儿靠在床头,温声道:“娘亲什么时候骗过你?” 宁儿开心起来:“娘亲,爹爹喜欢什么颜色?” “蓝色,怎么了?” “那宁儿要去告诉夏姐姐,明日要穿蓝色的衣裳见爹爹。” 黎青青吻了吻女儿的发顶:“好,娘亲一会去帮你找出来。” “爹爹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儿子女儿都喜欢。” “那爹爹喜欢活泼一点的孩子,还是安静一点的孩子?” “......应该是安静一点的吧。” 宁儿点点头,“那宁儿一定乖乖的,少说话。” 心像是被泡在醋里,酸涩不已。 黎青青抱着女儿,睁眼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宁儿早早就醒来了,黎青青给她穿上浅蓝色的小褂子,细柔的头发在头上挽了一个小髻,戴上了最漂亮的一朵珠花。 宁儿脸色有些苍白,可脸上是止不住的喜色:“娘亲,爹爹什么时候来?” 黎青青看了看窗外的日头,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就快了,爹爹一定是被军务耽搁了。” 宁儿乖巧的点点头,倚靠在娘亲身畔,安静的看着太阳慢慢向西沉下去。 只要外头有一点点响动,宁儿就会满怀希冀的往外头张望,可往往都是风声作祟,小人儿眼中的落寞铺了一层又一层,黎青青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女儿心里好受一些。 夜幕十分,终于看到夏侯琰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外。 宁儿蹭的一下站起来,想要往前走,却又有些害怕,声音轻的像是蚊子:“爹爹......你就是爹爹吗?” 夏侯琰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没说话。 宁儿的眼中的火花慢慢熄灭、冷透。 黎青青忙迎上去,把宁儿抱在怀里,温声安慰着:“爹爹只是太累了,不是故意不理宁儿的......” 宁儿眼中的泪水打转,努力憋着不流出来,重重的点头:“宁儿知道的,爹爹是大将军,军务很忙很忙......” 黎青青把女儿搂紧,定定的看着夏侯琰,声音隐忍:“将军,你答应过我的!” “可你怎么保证自己不会出尔反尔?”夏侯琰冷眼看着她:“黎青青,十日过去,合不合离还不是你一句话?” 宁儿呆愣愣的:“爹爹要跟娘亲合离吗?” “没有的事,”黎青青用手背擦掉女儿的泪水,叫来小夏抱孩子。 她走到夏侯琰身边,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将军是想如何?” “我要一个保证。” “什么保证?” “你的双手。” 第六章 一败涂地 黎青青一愣:“什么.......” 夏侯琰沉着脸道:“黎族秘药不是只有你会配?只要你没有了手,黎族秘药就再也不能调配出来,我大齐将士可保无虞。” 心里仿佛破了一个大洞,呼呼的灌着冷风。 “将军真的要废了我的双手?” 夏侯琰戏谑的笑了一声,转身欲走。 下一秒,就被一双细白的手拉住了手腕,他嫌恶的挥开:“别碰我!” “将军请留步......”黎青青凄惶道:“请将军随我来。” 宁儿还在,她不想让宁儿看到太过血腥的场面。 她带着夏侯琰来到府内的一个人迹罕至的角落,确保宁儿看不到也听不到,这才说道:“借将军宝剑一用。” 夏侯琰有些狐疑,解下身上的佩剑递给她:“你当真肯自废双手?” 噌的一声,宝剑出鞘,散发冷厉的寒光。 黎青青右手持剑,没有一丝犹豫,顷刻间便砍在了细白的手腕上。 砰。 一只素手重重的坠在脏污的泥土里,霎时间血流如注。 剧痛袭来,她勉力隐忍着,惨白着一张脸,跪倒在地,单手把宝剑高高的举过头顶:“另一只手,劳烦将军......亲自来取。” 夏侯琰俯视着她,没有接。 殷红的鲜血像是绝了提的水坝,顷刻间便染红了她身下的一片土地,黎青青的身子微微摇晃着,抬起头来看着他:“将军,宁儿的时日不多了......我从来没有求过将军什么,这次就当我求你......” 眼前的场景太过惨烈,夏侯琰也没料到,足足愣了好一会,才伸手取过宝剑,声音沉静:“那孩子到底如何了?” “风症,”黎青青垂下头,“只剩下不到十日了。” 夏侯琰气急:“即便是这样,你都不肯带着她去找亲生父亲,还要利用她逼迫我回来跟你扮演恩爱夫妻?!黎青青,你简直丧心病狂!枉为人母!” 血液大量流失,黎青青有些支撑不住,倒在血泊里:“宁儿的亲生父亲......就是你啊......” “疯了,你当真是疯了,”夏侯琰摇头痛斥:“本将从未跟你有过情愫,又怎会有孩儿?!” “罢了,”她叹息,这一辈子,恐怕夏侯琰都记不起她们母女了,她只求能在最后的时光里,给宁儿织一个美好的梦境,所以她伸出另一只手在他眼前,说:“将军,快些吧,求你快些,宁儿还在等着我们......” 手中的宝剑,已经几乎被她的血染红。 夏侯琰一咬牙,为了大齐的将士们,为了曾经惨死在这个毒妇手中的英烈! 他左手捏着她的手指,右手握着宝剑手起刀落—— 咚。 另一只素手重重的砸在地上。 黎青青痛到几乎没有知觉,唇角微微勾起:“将军这是第一次牵我的手呢......” 夏侯琰从怀中掏出帕子,使劲擦着刚才握过她指尖的手,帕子上,一个清秀的“萱”字刺伤了黎青青的眼睛。 她终究还是一败涂地。 “我的保证将军已经拿到了,还请将军兑现诺言吧......” “本将自会说话算话!”夏侯琰把宝剑哐啷一声扔在地上:“这剑已经被你的血脏了,本将不会再用。” 第七章 最后一次 夏侯琰恨极了她,可毕竟是行伍出身,到底还是践行了诺言。 对于宁儿,他一直是只知道有这么个孩子存在,是谁的,他也不想去追问,只是从来都提不起好感来。 可当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挨到他腿边,用红红的目光委屈的看着他的时候,夏侯琰只觉得心仿佛被揪了起来,狠狠的撕扯着。 他有些厌弃这样的自己,战场上多少惨烈场面没看过,偏偏为了一个野种心生怜惜。 宁儿规规矩矩的坐在他腿边,声音弱弱的,“大将军爹爹......宁儿可以叫你一声爹爹么?” 夏侯琰别开脸去,不想对上小姑娘满怀希冀的眼神。 “......嗯。” “爹爹......爹爹......爹爹.......”宁儿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流。 夏侯琰有些不耐:“不是准你叫了么,哭什么!” 宁儿被他吼得赶紧住了口,垂着头极力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宁儿想要多叫几声,把之前的都补一补。” 夏侯琰没说话。 宁儿自觉的离他远了些,吸着鼻子:“其实宁儿知道的,大将军爹爹不喜欢宁儿,是娘亲去求了您。” “本将......”话到嘴边,夏侯琰却不知道该如何跟孩子解释大人之间的恩怨纠葛。 以他的眼光,小姑娘长得很漂亮水灵,黎族的姑娘都长得漂亮,尽管他恨黎青青,也不得不承认,黎青青生的极美。而且这个小姑娘的眉眼之间,好像真的有几分自己的影子。 忽而他又摇了摇头,骂自己胡思乱想。只怕是方才黎青青又给自己下了什么药,才让自己产生这样的幻觉。 午饭的时候,小夏送来了一桌简单的菜。 只有宁儿和夏侯琰坐在桌前,并不见黎青青的身影。 宁儿问:“夏姐姐,娘亲呢?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吃饭?” 小夏的声音听的出来,刚刚哭过的哽咽,“夫人方才亲自下厨做饭,觉得有些累了,回去歇一歇罢了,小姐和将军先吃吧。” 夏侯琰拧着眉,她不是断了双手么? 如何亲自下厨? 小夏把菜摆上桌,眼泪吧嗒一下落进了菜里,立刻跪倒在地:“将军,求求您多吃一些吧,这些菜......这些菜......” 她看了一眼宁儿,终究还是忍住了没说。 她方才是亲眼看着,黎青青的双手被齐根切断,她笨拙的用断掉的手腕夹着菜刀和锅铲,做了这么一大桌菜,累的几乎虚脱。 最后,又扯开已经包扎好了的伤口取了血,几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调配了黎族秘药,掺了一些到饭菜里,笑容惨淡:“最后一次了......这是最后一次了......” 还未说完,人已经软倒在地,昏迷不醒。 小夏不敢耽搁,赶紧把菜送了过来,不敢回答宁儿的疑惑,更不敢看夏侯琰的眼睛。 她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来,让夏侯琰察觉到菜有问题,夫人的最后一次机会都要功亏一篑。 她把一盘鱼放在宁儿面前,道:“夫人知道小姐最喜欢吃鱼了,这是南蛮产的海鱼,一百两银子一条呢,夫人特地给小姐做的,小姐尝尝?” 夏侯琰的俸禄,一向是不给府里头的。 这三年来,全靠着黎青青变卖首饰养活着她们母女,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宁儿是知道的。 宁儿似乎是有些母女之间的感应,扁着嘴道:“宁儿可以不吃鱼的,宁儿还可以少吃一点,不用花很多钱的,宁儿只想要娘亲好好的......” 第八章 为母则强 夏侯琰拧着眉,用不耐掩饰着心中微微的痛楚,夹了一筷子鱼肉到宁儿碗里:“吃吧,本将......爹爹买得起鱼,养得起你。” 宁儿震惊的看着夏侯琰:“爹爹......” “嗯,乖,吃饭吧。” 正说着,外头传来吵闹的声音。 小夏拦不住,只见白萱儿身边的贴身丫头硬是闯了进来,大声道:“将军!方才郎中给我家小姐诊了脉,说是......有喜了!” “什么!?萱儿有喜了?可当真?”夏侯琰猛地站起来。 “是真的,郎中还说了,小姐脉象沉稳有力,多半是个男胎!将军快回去瞧瞧吧!” 夏侯琰站起来就要走,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住了脚步。 回头一看—— 宁儿还坐在原来的位子上,低下头猛扒饭,眼泪全都滴落在碗里,一股脑的吞下肚去。 “将军......”小丫头还在催促。 夏侯琰一咬牙,狠心转身离开:“走!” 饭后,宁儿被抱到黎青青的床边,奶声奶气的叫着:“娘亲~” 黎青青下意识的想伸手抱她,可一想到自己的断手,却又止住了,好在此时她盖着被子,宁儿看不到她手腕一下光秃秃的残肢。 “娘亲做的饭,可还好?” 宁儿重重的点头,努力的扬起小脸,可以就遮不住红红的眼眶:“娘亲做的菜最好吃,爹爹也喜欢吃,一个人几乎都吃完了,连宁儿都不够呢。” 黎青青疑惑的看向小夏,却在小夏红肿的眼睛里看到了真相。 心顿时酸胀的不行,宁儿才两岁啊!还得反过来安慰她这个没用的母亲。 泪水涌出来,她硬是憋着不流出来:“乖孩子......” 黎青青病的很重。 连续断了两只手,还强撑着做了一顿饭、配了药,虚弱的坐起来都费劲,只能在寝殿里躺着。 夏侯琰过来的时候,连着好几天都没见到她。 这天傍晚,夏侯琰拉着宁儿的手,在将军府的花园里散步。 宁儿乖乖的任他拉着,夏侯琰步子大,她也不说,倒腾着小短腿努力的跟上。可两岁多的小孩子走路还不是很稳当,几乎是毫无意外的摔倒了。 夏侯琰这才意识到,自己当真是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孩子的心思。 他把宁儿扶起来,拍打她身上的土:“跟不上怎么不说?” 宁儿的手都蹭出血了,强忍着不哭:“娘亲说,大将军爹爹喜欢安静一点的孩子......” 夏侯琰蹲下身跟她平齐,想要说什么,可是说不出口,只能揉了揉她的发顶:“疼吗?” 宁儿摇头:“不疼。” 不疼是假的,整个手掌都掉了一层皮,这孩子怎的这么能忍。 夏侯琰干脆抱起孩子:“走,本将......爹爹带你去医馆找郎中。” 月色下,黎青青被小夏搀扶着,躲在柱子后面,哭的泣不成声。 小夏也看的心酸:“夫人为何不去扶一扶小姐?小姐今天下午一直问起夫人......” 黎青青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凄惶道:“宁儿看到这个,我要怎么解释?” 小夏咬着唇,没说话。 黎青青深吸一口气,叹道:“只要夏侯琰能信守承诺,陪着宁儿开开心心的过完最后的这几天,我怎么样都愿意。” “那夫人忍心之后几天都不见小姐了吗?” 黎青青吩咐道:“小夏,你去帮我找一个裁缝来。” “夫人要做衣裳?” “让裁缝用软牛皮给我做一双手,里面用棉花填充,我不能这个样子去见宁儿。” 第九章 会者定离 五日后,小夏去取了裁缝做的假手回来,帮着黎青青用布条缠在手腕上。 裁缝的手艺很好,看上去还真像,只是稍微一捏,就能察觉出里头的绵软无力来。 她去看宁儿的时候,夏侯琰正捧着一本话本子,给宁儿讲唐僧师徒西天取经的故事。 宁儿捧着小脸听得专注,脸色好像还红润了许多。 黎青青到底是高兴的,走了过去:“宁儿,娘亲来了。” 宁儿兴奋的扑到她怀里:“娘亲,宁儿好想你......” “娘亲也想你啊,将军......爹爹再给你讲故事?” “嗯,娘亲也一起来听呀,爹爹讲的可好了!” 夏侯琰看着她的手,又看看她,若有所思。 宁儿拉着黎青青在夏侯琰身边坐下,又大着胆子拉着夏侯琰的手覆在黎青青的手上,见夏侯琰眉头微拧,有些心虚。 黎青青也十分害怕他绷不住对自己的厌恶直接甩开,只能用目光恳切的求他。 好在,夏侯琰没有真的嫌恶的甩开。 他用力捏了捏,心中有了数。 他又开始继续讲西天取经的故事。 明明是个神话故事,却讲成了杀来杀去的武侠故事,宁儿却听得入迷,渐渐的在黎青青怀里睡着了。 黎青青想要抱女儿回去睡,可手是软的,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 “我来吧。” 夏侯琰轻手轻脚的从她怀里接过宁儿,抱着她进了寝室,安顿在她的小床上。 宛然,就是一副慈父的模样。 黎青青跟在他身后出门,深深的行了个大礼:“多谢将军肯圆宁儿一个父亲的梦。” 夏侯琰顿了良久,“宁儿是个好孩子,你教的很好。” 黎青青红了眼眶。 “倘若你当初没有做下那等错事,或许本将一辈子养着你们母女也未尝不可。只是你到底害了我那么多兄弟的性命,这笔账本将是势必要清算的。” 黎青青心里一沉,看来夹杂在饭菜里的黎族秘药,还是没能让他想起来。 她轻声道:“妾身明白,妾身自会给将军一个交代。” 夏侯琰冷笑一声:“你要如何交代?几十万条人命,就算你以死偿还,依旧是不够。” 黎青青惨白着脸色:“那将军要我如何,我便如何。” 夏侯琰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小夏慌张的话语打断了:“将军,夫人,快去瞧瞧吧,小姐怕是......不好了。” 黎青青几乎是扑倒在宁儿的床前。 小床上,宁儿的小身子单薄的可以,几乎看不到被子下的起伏。 “宁儿......” “娘亲......”宁儿伸出小手,黎青青下意识的想要握住,可那一双软牛皮的假手使不上力,怎么也握不住女儿,她急的直哭。 “宁儿,你跟娘亲说说话好不好?” 宁儿的声音已经比平时弱了许多,可还是用尽全力的点点头,“娘亲,别哭,爹爹不在没关系,有宁儿陪着你呢......” “好......”黎青青用颤抖的唇亲了亲宁儿的额头,“宁儿答应娘亲,要一直陪着娘亲的,宁儿不可以骗娘亲啊......” 宁儿没说话,伸出的小手被另一双骨节分明的打手握住。 夏侯琰蹲在床边,“宁儿,爹爹来了。” “爹爹......爹爹......”宁儿的泪水唰的留下来,紧紧的抓着他:“爹爹,宁儿舍不得你......” 夏侯琰放软了神色,轻声说:“爹爹也舍不得你,爹爹会一直陪着你的。” 宁儿的泪水越流越多,“爹爹,宁儿数了数,这几日,宁儿一共叫了您五十二声爹爹......” 夏侯琰摸摸她的发顶:“以后多叫一些也没关系的。” “宁儿没有时间了,”宁儿终于止住了哭,拉着夏侯琰的手,再一次放在黎青青的假手上:“爹爹,娘亲过的好苦好苦,她虽然不说,可宁儿感觉得到......爹爹,宁儿要走了,以后你跟娘亲再生一个小宝宝,要告诉他,宁儿是姐姐。” 夏侯琰沉默。 他跟黎青青,不可能有孩子的。 他不愿意骗宁儿,所以也不可能答应。 黎青青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软软的要倒下,夏侯琰下意识的搂了一把,却不再感到厌恶。 她真的是瘦成了一把骨头架子,身子轻的像棉花。 宁儿看到夏侯琰终于搂住了黎青青,笑的特别开心。 她已经睁不开眼睛了,最后看了看夏侯琰,又看了看黎青青,努力的勾起唇角,慢慢合上了双眼:“爹爹再见,娘亲再见......” 第十章 记忆之门 小手从夏侯琰的掌心滑落,轻飘飘的落在枕边,小脸依旧扬着甜甜的笑,可再也没有一丝鼻息。 宁儿走了。 走在这一年的初秋。 大齐正是枯叶飘落的时节,只一夜,就将宁儿小小的坟包覆盖住了,仿佛那个乖巧的小姑娘从来不曾来过。 夏侯琰给宁儿烧了纸钱,回到府里的时候却得到另一个消息。 黎青青不见了。 整个京城被他翻了个底朝天,依旧不见人影。 他又派了几个探子去黎族,照样没有一点消息。 他又回了一趟别院,白萱儿倒是照旧锦衣玉食,就连团绒吃的都是上好的南蛮海鱼,比黎青青买的那一条成色不知道好了多少。 夏侯琰定定的看着团绒:“它为什么没死?” 白萱儿吓了一跳:“将军回来了......” “我问你,这猫为什么没有死?!黎青青送来的黎族秘药不是都喂了它吗?为什么它没死?!” 夏侯琰已经隐隐意识到什么,脑子里好像有一层透明的膜,隐隐觉得里面包裹着的是很重要的东西,可他就是想不起来了。 “将军!”一个士兵进来禀告。 “说!” “上次您让人送将军府送过来的菜,属下喂给一只军犬吃了,军犬不但没死,体格愈加健壮,今日还咬死了一头闯进军营觅食的土狼......” 夏侯琰整个人猛地一震。 那些菜,就是黎青青做的那一桌,他后来让人去收集了,送到了军营里找了只军犬试了试...... 这么说的话...... “那些菜还有么?” “有是有......不过都已经被军犬拱的不成样子......” “拿来!”夏侯琰命令道。 “将军......” 夏侯琰目眦欲裂:“我让你拿来,这是军令!” “是!” 不一会,士兵就带着军犬和剩菜一起来了。 夏侯琰劈手夺过他手中已经腐臭发馊的剩菜就往嘴里塞。 “将军不可!” 夏侯琰一脚踹翻了他,将剩下的菜吃的干干净净。 体内明显涌动着一股热乎乎的暖流,直传四肢百骸,他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这是补气提神的效果。 可除了越来越神清气爽之外,哪里有半分不适?! 突然间,头顶像是破开一个大洞,好多好多熟悉而又陌生的画面争先恐后的往里钻...... 火把节上; 大战之前; 身受重伤; 海誓山盟; 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他给孩子选中了一个“宁”字; 还有,他亲口说出的誓言:“青青,你等我......” “将军,将军......” 士兵的声音将他从往日的回忆中拉了出来。 夏侯琰怔怔的,只听士兵焦急的说:“将军,夫人找到了.......” 第十一章 她的交代 双拳紧紧的握着,垂在身侧,夏侯琰几乎不敢问出口。 黎青青自断双手,伤病本就没有好,再加上宁儿夭折,他恍然间想起黎青青曾经对他说,她会亲自给他一个交代...... 士兵见他不语,便急切道:“将军,夫人找着了!” 夏侯琰浑身一震,“找到了?在哪里?带本将去见她!” 士兵欲言又止。 “走啊!带本将去——”夏侯琰急匆匆的翻身上马,心中似乎有一股滚烫的热流不停的翻滚,几乎要破体而出。 青青,我全都想起来了,你等我,你再等等我...... “将军......”士兵也上了马,在前面领路:“请随我来。” 士兵带着夏侯琰去了大齐的军营。 军营是夏侯琰最熟悉的地方,他每日都要来这里操练士兵,可这一次进来的时候,总觉得浑身发冷。 士兵带着他到了军营里的厨房。 夏侯琰眉头一皱:“本将不饿,带我去见夫人。” 士兵下了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将军,夫人就在里头......” 夏侯琰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可一进厨房,里头连个人影都没有空空如也! 他勃然大怒:“你敢骗本将?!” “属下不敢!”士兵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夫人在锅里放干了自己的血,配了整整一锅黎族秘药......” “什么.......” 士兵重重的磕下头去:“已经让军犬试过了,药性十分强劲,只放了一滴在狗粮里,我们五个战士都敌不过那一头军犬!这一大锅......怕是大齐所有士兵喝了,还有的剩......” 咚—— 夏侯琰控制不住的后退,在墙角处跌坐下来。 黎青青说给他的交代,就是这个? 用自己的全身的血液,给大齐所有将士熬制黎族秘药? 仿佛间,他依稀能想象出,黎青青那软糯的语调。 “妾身明白,妾身自会给将军一个交代。” “那将军要妾身如何,妾身就如何。” 黎青青去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会调制黎族秘药,喝了这锅汤药的大齐将士必将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可是这样的战无不胜,有什么用? “夫人人在哪里?” “属下们把夫人安放在营帐内。” 夏侯琰站起来,趔趄了一下,一把推开士兵往营帐冲去。 这是一处小的只能容得下一张小床的营帐,紧挨着他的将军大营。窄小的床上,皮肤惨白,整个人形容枯槁,面目全非。 一掀开盖在她身上的白布,两条胳膊在手腕处戛然而止,齐根尽断。 “青青......” 夏侯琰粗嘎难听,喉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可床上的人再也不会兴奋的扑进他怀里撒娇,也不会隐忍着叫他一声“将军”。 士兵追上来,抱住他的腿:“将军别进去了,民间都说穿着红衣死去的女子是大大的不吉利,会化作厉鬼回来讨债的!” 她哪里是穿的红衣?分明是被鲜血染红了的丧服! “让开!”夏侯琰剧烈的颤抖着:“让她回来找我,青青,你回来找我,我把命赔给你......” 第十二章 锥心刺骨 夏侯琰被几个士兵强行拖出了营帐。 他坐在地上,头发凌乱,神情悲痛,定定的看着那座小小的营帐出神。 黎青青嫁给他三年,他曾经无数次希望放干她身上的血替大齐的将士们报仇,可当这一幕真的出现在眼前,他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眼前突然浮现出在黎族火把节上第一次看到她的那一幕, 她穿着黎族的传统服装,大红的裙子,银白的头饰,站在高台上翩翩起舞,黑色的长发直到脚踝,在空中舞成一面黑色的旗帜。偏偏小脸儿生的俏丽非常,美眸一转,就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爱上她,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不仅是因为她的美貌,更是因为她的善良。 他带着几个亲信原本是在附近打猎,一箭射中了一头鹿。 受惊的鹿没头没脑的冲进了火把节,鲜血流了满身。黎青青一个弱女子,张开双臂挡在他们一群男子面前,将小鹿护在身后,倔强坚强:“欺压弱小算什么英雄?好男儿应当建功立业,志在四方!” 大齐的女子多得是娇柔软绵,他看的腻味,第一次见到这般英姿飒爽又不失善良的女子,一见倾心。 夏侯琰有些想不通,黎青青这样一个倔强要强的女子,是怎么把自尊踩在脚下,每日都顶着他的厌烦和侮辱,去给他送一碗用自己的鲜血熬制成的汤药? 又是怎么样,一次又一次的听着他跟别的女人...... 痛到极致,一颗心都仿佛被人挖出来,撕扯,蹂躏。 是他先掳走了她,向她求了婚,也是他先厌弃了她,把她推入绝望的深渊。 成亲的那日,他喝的酩酊大醉,依稀看到黎青青依旧是那一身黎族的大红色衣裙,美得惊艳不可方物。微微抬起小脸,更是惊艳了时光,声音里带着无限的期盼和希冀:“阿琰.......” 那一瞬间,他的酒醒了。 他看到黎青青怀里捧着的一封象征着皇权的圣旨,想起自己死去的兄弟们,想起大齐和黎族大战中刻骨的仇恨。 手上挽起一个剑花,毫不迟疑的刺入她的体内。 他还记得,黎青青震惊到绝望的眼神。 转身拂袖而去之后,他心中的不是仇恨,也不是伤了她之后的爽快,而是抑制不住的惊慌。 他动心了。 他对一个敌国的公主动心了。 他用刺伤她来掩饰自己慌乱的内心。 现在想来,似乎老天爷在冥冥中都有定数。 三年前他对黎青青是一见钟情,即使他忘记了她,可当三年后她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依旧是一见钟情。 只可惜他被仇恨迷住了双眼,将兄弟们的死全算在了她的头上。 黎青青在将军府里活的像是一个透明人,没有下人愿意去伺候她,更没有人把她当做是将军夫人看待。她变卖首饰,辛苦的养活着自己和宁儿,却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抱怨过一句。 她唯一的执念,便是让他服下一碗黎族秘药,可每一次,那合着她鲜血的药都被他残忍打翻。黎青青每次也是那样安静,不吵也不闹,蹲下去将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好,深深的叹一口气。 是他,一步一步的把黎青青逼上了绝路。 第十三章 绝对无毒 “阿琰,你猜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儿子还是女儿?”黎青青还是那般俏丽明媚,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怀了孩子的女人满身都是母爱的光辉。 夏侯琰正用小刀雕刻着一只小兔子,目光温柔:“儿子女儿都好,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黎青青咬着唇偷笑:“可我还是想生个女儿,长得像你,日日粘着你不许你离开。” 夏侯琰放下手中的活计,将她拥入怀中,“我知道你心里不安,你放心,我这一趟回去就向皇上禀明,辞了大将军的官位就回来找你,我们去一处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做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妻。” “嗯,”黎青青在他怀里点头,轻轻的靠着他的肩膀:“我真怕你这一去,就不回来了。” “不会的,不会的!青青,青青——”夏侯琰从梦中惊醒,浑身都是汗。往四周打量了一下,才发现这里军营里他自己的营帐。 原来只是一场梦。 他抹了一把脸,身心俱疲。 “青青,是你回来找我了吗?”夏侯琰靠在床头,闭上眼睛:“你托这样的梦给我,是在怪我吧。青青,是我错,是我对不住你和宁儿,如果早知道会有那一场大战,我不会离开你和孩子,我一定带着你们远走高飞......” 有士兵端着药碗进来,“将军,您醒了!” 夏侯琰拧着眉:“我......” “您方才晕过去了.......军医给您诊治了一下,发现您身体里已经没有余毒了!夫人留下的黎族秘药果然是世间的奇药,一下子就将您体内的余毒全部去了个干干净净!”士兵兴奋不已。 夏侯琰沉着声音,问道:“军医何在?” “就在营帐外!” “叫他进来,本将有事情问他。” “将军,您还是先喝了药......” “不要让本将再说第二遍!” 夏侯琰治军严格,士兵不敢再说,把一碗药放在床前,退了出去。 不一会,军医就撩开营帐的帘子走了进来,“将军。” 夏侯琰“嗯”了一声,道:“刘军医,你跟着本将多久了?” 刘军医行了礼,道:“自从将军在黎族中了毒,算起来也是快三年了。” “三年......”夏侯琰喃喃道:“三年前,我记得是你亲手验出军粮中的黎族秘药。” 刘军医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是......” “也是你说,黎族秘药是剧毒。” 刘军医有些慌乱:“将军,属下当时验毒的时候您也在现场!属下的确是在黎族秘药中验出了剧毒啊!” “刘军医先稍安勿躁,你虽然只跟了本将三年,但是医术高超为人正直是出了名的,本将没有怀疑你,只是想请刘军医帮个忙。” 刘军医连忙道:“属下不敢当,将军请说便是。” “厨房里的灶台上,有一锅汤药,麻烦刘军医去验一验。” 刘军医点头称是。 不一会,就见刘军医激动万分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黑酱碗,兴奋的红光满面:“将军!这药......黎族秘药真真是奇药啊!” 夏侯琰不接:“可有毒?” “属下验过了,绝对无毒!” 第十四章 罪魁祸首 夏侯琰闭上了眼睛,“也就是说,黎族秘药本就是无毒的,是后来有人加了毒药进去。” 刘军医愣了一愣,从手边的医药箱里掏出一个针包来,从中取出一根:“将军,这一根显现去深绿色,正是三年前验军粮的那一根。” “可验的出是何种毒药?” “将军恕罪,属下才疏学浅,一时还真是验不出......”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慌乱。 夏侯琰大喝一声:“何事喧哗?!” “将军!”一名士兵跑了进来,跪地道:“将军,方才巡逻的兄弟发现有人鬼鬼祟祟的想要溜进厨房!” 厨房里放着黎族秘药! 夏侯琰几乎是立刻坐了起来:“可抓住人了?!” “抓住了!” “是谁?” “是......”士兵咬了咬牙,道:“是您的侍妾,萱夫人......因着是女儿身,咱们军营里有没有女眷,所以没办法搜身......” 夏侯琰的目光骤然间阴冷下来:“压去死牢,本将亲自来搜。” 大齐军营的死牢里阴森可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鲜血和腐朽混合的味道,让人几欲作呕。 夏侯琰坐在太师椅上,手边上摆着一个小瓶子,瓶身上画着的是黎族特有图案,里头盛放着浓绿色的液体。 手指在桌上随意敲打了两下,他声音平静:“你来军营厨房做什么?” 白萱儿双手被捆在身后的木架子上,冷的发抖,她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过觉了。 她被抓住之后,夏侯琰没有怎么折磨她。 只是让人看着,一刻都不让她合眼。 她苦笑一声:“萱儿只是想来来瞧瞧自己的夫君......” 夏侯琰的耐心几乎要耗尽:“萱儿,本将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本将只要一句实话。” “将军......”白萱儿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面孔,“您已经好多天没有回别院了,萱儿一刻见不到您就觉得心里发慌......” “住口!”夏侯琰猛地打断她:“你既然是来瞧本将,为何身上还带着毒药?!又为何不来本将的营帐,偏偏要去厨房?!” 白萱儿愣了一下,慌忙道:“萱儿.....军营里这么多男人,萱儿带毒药是为了防身!对,是为了防身的!去厨房是因为萱儿想给将军做一顿可口的饭菜......” “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吗?!”夏侯琰怒道:“军医何在?!” 刘军医上前行礼:“属下在!” “把你刚才的验毒结果告诉她。” “是,”刘军医拿出两根针来,“这一根,是三年前在军粮中验出来的,这一根是方才验了萱夫人所带的毒药的,经过属下的查验,两个毒药是同一种。也就是说......三年前我大齐军营的几万将士,都是死于这一种毒药——”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证明三年前的药是我下的!这种药是黎族的没错,可黎青青她是黎族的公主,有这种毒药也不奇怪!”白萱儿脸色惨白,却还在苦苦支撑:“将军,您这是在怀疑萱儿吗?” 夏侯琰冷着脸,不愿再看她一眼,从前只觉得她这般模样委屈又让人心疼,如今胸中只有厌烦:“萱儿,这几日本将已经将三年前的卷宗重新调出来,彻查了一番,结果查到了军粮官的身上。本将也是没想到,原来萱儿早就跟军粮官情投意合,让他不惜牺牲自己兄弟们的命,来讨你欢心......” 第十五章 心底秘密 白萱儿吓得有些慌乱,狗急跳墙道:“将军,根本没有的事,臣妾根本不知道什么军粮官,为什么将军只怀疑我?黎青青她.....” 夏侯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青青写给本将的信,为什么会在你的房间里?” 白萱儿一下子怔住了,一时找不到理由:“那是因为......因为.....” “信上提到,她配置了黎族秘药,让人送来给本将补身,所以那些黎族秘药是被你拿到了吧?你往里面掺上了毒,买通了军粮官,将掺了毒药的黎族秘药下在了军粮之中!” 夏侯琰话锋一转,直直的盯着她:“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儿,刘军医给你把过脉,说你的身孕已经有三个多月了,可三个月前本将陪着皇上去关外狩猎!你若是真有你自己说的,对本将情深丝毫,那腹中的孩儿又是从何而来?!” 白萱儿怔住,还想要狡辩,却已经说不出什么理由了:“妾身......妾身只是......” “罢了,”夏侯琰的神色冷峻:“也是本将识人不清,白萱儿,杀人偿命,这本就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来人啊,择日处决了吧。” “是。” 夏侯琰的肩膀垮了下来,当往日的真相一幕幕的涌现,他越发觉得无力。 往日的一切全都是一场镜花水月,他爱的女人伤痕累累,他的孩儿早早夭折,一切都错了,错的离谱。 “要说天道轮回,恐怕夏侯琰你才应该是罪大恶极!”白萱儿忽然变了一副狰狞的脸孔:“夏侯琰,你一向自认少年英雄,可你贪恋温柔乡,一眼便瞧中了黎族的公主,可曾留意到角落里的我?” 夏侯琰站定,拧着眉看她:“你也在火把节上?” “没错,三年前的火把节我也在,我送了你一方手帕,可你的眼中只有一个黎青青!你带着黎青青策马扬鞭扬长而去,可曾知道你的军粮官骗了我进了他的营帐,说是可以让我见你一面,最后却是连同其他十几个士兵一起抢占了我!” 白萱儿咬着牙,目眦欲裂:“我恨那帮禽兽,是我给军粮里下了毒毒死了他们,那是他们死有余辜,死不足惜!我原本也想连你也一起毒死的,谁知竟被黎青青抢先一步,用黎族秘药救活了你!好在老天有眼,你虽然没死,可是却失去了记忆,既然如此,我就要你跟黎青青这辈子都不得相认!” 夏侯琰看着因为仇恨而面目扭曲的白萱儿,木着一张脸道:“多说无益,你毒死的不止是那些抢占你的人,更多的是无辜者。” “无辜?呵呵,”白萱儿轻笑一声,“夏侯琰,所有人都当你这些年独宠着我,置正牌夫人于不顾,可这三年来,我无数次的觉察到,你入夜之后偷偷去到黎青青的寝殿外,一站就是一整晚,我心里便明白过来,即便你失去了记忆,还是依旧被黎青青吸引,我那一刻便知道,只要黎青青不死,总有一天你会回心转意。” 夏侯琰深吸一口气,这是他藏在心底里的秘密。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是枉然。”夏侯琰道:“本将自会用自己的命赔给她,至于你......明日午时处决了吧。” 第十六章 奉旨出战 除了死牢,夏侯琰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一股腥甜直顶喉咙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将军,您......” “本将没事,”夏侯琰翻身上了马:“走。” 身后的将士问道:“将军现在要去哪里?” 夏侯琰抬头,看着天上的月明星稀:“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回将军,正正好是中秋节。” “是个团圆的好日子呢,”夏侯琰笑了笑:“去军营吧,本将要接青青一起回府过节。” 士兵欲言又止:“将军,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 “本将知道,”眼角有滚烫的液体滑下来,“可本将总是觉得,青青她还在。” “将军......” “走吧。” 黎青青的遗体依旧停在军营的小营帐中,夏侯琰派了人专门日夜守着。 小小的木板床上,清瘦的女子安安静静的躺着。夏侯琰轻柔的将她揽在怀里,就像是捧着一件易碎的宝物一般。 “青青,”夏侯琰用自己的披风将她裹住:“外头冷,我带你去看看宁儿可好?” 怀里的人安静恬淡。 夏侯琰却浑然不觉,抱着她上了马,就像是在火把节那天初遇一样,他坐在马上,她坐在他的怀里,被他的双臂和胸膛围在怀里。 马儿缓慢的迈着步子,往宁儿的小坟包跑去。 小坟包左右两边,新挖了一个坑,里面放着一个金丝楠木的棺材,夏侯琰抱着黎青青躺进去。 “青青,你瞧,这里是我给我们一家三口选定的墓地,北边是钟鸣山,南边是素水河,顶顶好的地方。” “原本我是想,我们两个在左右两边,将宁儿护在中间的。可想来想去,最终还是舍不得跟你离得那么远,所以就让人订做了一个大棺材,我们二人合葬。” “青青啊,今天是中秋呢,你看天上的月亮,怎么一点都不圆呢?人月两难圆,当真是应了景。” “青青......我好想你......” 夏侯琰抱着黎青青在棺材里躺了三天,到了第四天一早,皇上派的礼官来了,手上捧着一道金黄的圣旨:“夏侯大将军接旨——” 夏侯琰小心翼翼的将黎青青放好,这才起身跪拜:“夏侯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黎族公主黎青青潜入大将军府,只为刺探我大齐情报。大齐将士血洒黎族,特任命夏侯琰为平南大将军,率领二十万大齐将士,踏平黎族土地,为我大齐儿郎们报仇雪恨,钦此——” 夏侯琰浑身一震:“大人,为何皇上突然......” 礼官打断了他的话:“夏侯将军,你不是一直都对三年前的大战耿耿于怀么?现在黎青青死了,大齐跟黎族的联姻也不存在了,我大齐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正是个报仇和扩张的好时机啊!这一战稳赢不输,皇上皇恩浩荡让您当平南大将军,这是直接把军功送给您了,还不磕头谢恩?” “不对,当年害死几万弟兄的不是黎青青,而是......” “是谁害死的并不重要,皇上要征讨黎族,要得不过也只是个由头而已,皇上说是黎青青,那就一定是黎青青了。夏侯将军,你迟迟不肯接旨,难道是想抗旨不尊吗?!” 第十七章 今生今世 “微臣不敢!”夏侯琰终究还是接了圣旨,问道:“敢问大人,皇上让微臣何日出征?” 礼官见他妥协,满意的点点头道:“皇上说了,越快越好,正好可以打黎族一个措手不及,限你三日之内出征。” 夏侯琰跪下磕头:“微臣领旨,谢主隆恩。” 礼官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嘱咐几句:“夏侯将军,男儿当以家国大事为重,不该为儿女私情所困啊。” 夏侯琰苦笑:“微臣现在连个想要谈及儿女私情的人都没有,皇上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这就好,本官只是好心提醒您一句。从前你为了黎族公主跟皇上说要辞官,皇上当时龙颜大怒,只希望你这次能够拎得清一些,此次去黎族,千万别在为了一个女子神魂颠倒了。” 礼官走后,夏侯琰久久都没有起身。 礼官最后的话让他有些回不过神来,他倒是希望这一切都是上天跟他开了个玩笑,黎青青还活着,就在黎族的火把节上,让他再遇到她一次。 一直跟着夏侯琰的士兵忍了许久,还是问出了口:“将军,既然咱们都已经知道,三年前下毒的不是夫人,为何您还要出征黎族?夫人在天之灵恐怕难安啊!” 夏侯谈只觉得手里的圣旨沉的像是铅块,摇头叹惋:“正如礼官所说,如今皇上派谁去,恐怕黎族都是必败无疑。与其让别人去将她的娘家夷为平地,不如本将亲自去,还能尽可能的护住她的亲眷们,安置好她们。” 士兵了然,又道:“那夫人的遗体......” “先葬了吧,等我办完这最后一件事,就回来陪她。” “将军......” “无需多说了,本将本就欠她们母女两条命,用自己赔给她们还不够,只盼着下辈子还能有机会补偿。” 他走上前去,最后凝望着黎青青的脸庞,轻柔的吻了吻她的额头:“青青,你再等等我,等我安排好你的族人,就回来陪你和宁儿。奈何桥边你可别喝孟婆汤,记得今生今世我欠你良多,来世记得来找我讨。” “将军,是时候了......” 夏侯琰贪恋的最后看了看她,骤然间心头剧痛,又呕出一口血来,别过头去:“盖棺吧。” 子夜十分,京城万籁俱寂。 夏侯琰第一次踏入了黎青青的寝殿,想要收拾一些她常用的东西,带过去给她陪葬, 她嫁过来三年,自己却从未来看过她住的地方是何模样。 一进门,他几乎有些不敢相信。 堂堂黎族公主,大将军夫人的寝殿,居然是这样简陋。 一张旧床,一个小矮柜,几把破椅子,一套残损了的茶具,就是她的所有家当。 “将军......您怎么来了?”小夏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刚哭过,手上还端着一个盆子,里头有些烧过的灰烬。 “你去烧纸钱了?”夏侯琰不答反问。 小夏行了礼,“夫人和小姐从前过的苦,去了那边,手里不能没钱用,奴婢给她们送点钱,也让小姐在那边可以多吃点鱼......” 第十八章 请忘了我 就像是一片细细密密的针扎在心头,夏侯琰哽了两下:“你有心了。” “不是奴婢有心,是将军没心!”小夏咬着唇,终究是隐忍不住:“夫人待将军那样好,小姐那样期盼可以见将军一面,将军全部都不管不问,还独宠一个窑姐儿!奴婢一个下人都看不过眼,敢问将军的心是铁打的吗?” “本将......”夏侯琰不知该怎么说。 空气仿佛已经凝固住,夏侯琰看到空荡荡的寝殿,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小夏,夫人可有留下什么遗物?” 小夏咬着唇,倔强道:“将军也看到了,就只有屋里头这些东西,夫人的嫁妆早已经变卖的干干净净,哪里还有多余的遗物?” “如此,你可还记得夫人都变卖了什么,列一个单子出来,本将去帮夫人赎回来。” 小夏有些意外,终究还是应了下来:“是,奴婢这就去。” 第二天一早,小夏就把整理好的单子带去交给了夏侯琰,一同带去的,还有一个巴掌般大小的小木盒。 木盒上的花纹都是黎族的样式,盒子的表面光洁发亮,一看就是常在掌心摩挲,才会变成这般模样。 “这是什么?” “将军,夫人这三年前,都是靠着这个小木盒子撑过来的,里头的东西想必是夫人十分珍视的,还请将军可以代为一同放入棺椁,让它陪着夫人长眠。” 夏侯琰接过,小盒子轻飘飘的停在掌心,里头放的应当不是什么金银细软。 盒子的背面有一个小小的暗格,夏侯琰轻轻一按,小盒子的盖子都轻轻弹开了。 里面,是厚厚一叠宣纸。 夏侯琰拿出一张,只看了一句话,整个人都怔住了....... “阿琰,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封信,这也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了。如果你能看到,那应当是我已经死了。” “你不记得三年前我们的事,我不怪你,因为你中过毒,你对我所做的一切都非你本愿,是我自己太过懦弱,我撑不下去了。” “你知道吗?我们曾经拥有过一段最甜蜜的时光,在那段时光里,我能回忆起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你的每一个表情,我能用我贫瘠的语言去仔细描述每一个细节,或许你已经想不起来了,可是这段时光真的存在过。” “每当夜深人静,我都会一遍遍的梦到我们以前相爱时的场景。因为只有在梦中,你才是那个满心满眼都装着我的阿琰。所以每一天,我都在期待着夜晚的到来,尽管夜晚前夕我要去给你送药,能听到你跟别的女人欢爱,也要承受你厌恶到痛恨的目光,可我知道,我会有个美妙的梦境,我一遍遍的回味,用梦中的甜蜜来抵消现实的绝望。” “可是那段时光实在是太短太短了,它支撑着我过了三年,却实在难以支撑接下去的几十年。后来我想,我还有宁儿,宁儿她很乖巧,长得很像你,看着她,也许我还能说服自己,在坚持坚持吧,或许某一天你愿意喝下黎族秘药,想起我们母女了呢?” “可老天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了。它带走了宁儿,连最后一个希望都吝啬给予我,有时候我在想,老天爷对我是否太不公平?可是就算不公平,我又能怎么样呢?” “所以我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放弃了。我很怕很怕自己将来就算是活着,也是一具行尸走肉。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把将军夫人的位子还给你,我死了,圣旨就在也不能束缚你。你喜欢白萱儿,就把她接近府里陪你吧,漫漫余生,请你忘了我,然后爱别人。” 第十九章 黎族重遇 出征的这天,大齐的皇帝亲自送行。 夏侯琰一身银白色的铠甲,腰间依旧别着那把佩剑,一如三年前出征的时候一般。 那时候,他还没有忘记青青,他的青青还在黎族等他,可现在,斯人已逝,只留下一封信,被他日夜护在心口。 那个小木盒里,除了那一封信,还记录着她怀着宁儿的点点滴滴。 第一次知道怀上宁儿的时候激动的心情,宁儿第一次踢了她的肚子,还有为了产下宁儿差点丢掉了性命。 那时候他在哪里? 她豁出命去给他生孩子,他却带着白萱儿去了戏楼听戏! 夏侯琰摸了摸心口,只觉得哪里悲凉苍茫,一片荒芜。 沉闷的号角吹响,夏侯琰拜别皇帝,翻身上马,向着黎族前进,大军行进速度很快,不出十日,已经到了两国交界。 此时大齐已经入了秋,黎族地处南边,却还十分温暖。 夏侯琰下令,让大军原地驻扎修整,自己则是换了便服,连夜先行赶往黎族。 三年时光荏苒,这里倒还是一点都没有变。黎族常年隐居再此,几乎与世无争,市井里多的是热闹的生活气息,想来他们还不知道一场大战即将打响。 忽而听到不远处传来两人的争执声,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卖鱼的小摊贩。 “小家伙,没钱还想吃鱼?快些回家问你爹娘要钱再来吧。” 被他一通说教的是个瞧着只有两三岁的小女孩,一身鹅黄色的小衣裳,说话奶声奶气的:“你刚刚还只卖三文钱一条,现在怎么就变成五文钱了?” 小摊贩没想到一个小娃娃说话倒是挺有意思,便蹲下来逗她玩:“因为我是老板啊,我想卖多少就卖多少。” 小女孩也不恼,歪着头想了一会,道:“那这样吧,我跟你买两条,你算我便宜一些怎么样?” 小摊贩来了兴致:“小小年纪都会砍价了,两个算你八文钱吧。” 小女孩从身前挂着的小兜兜里数了八枚铜板,放在手心:“八文钱给你,再搭一条小鱼吧!” “嘿你这小姑娘......” 小贩正欲说话,十个铜板已经扔在了他面前:“两条鱼,再来一条小的。” 小贩喜滋滋的收了钱,麻利的给装好了鱼,收拾的干干净净:“这位公子,我卖的可是正儿八经的南蛮海鱼,绝对好吃!” 夏侯琰接过鱼篓,蹲下身去递给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出来买鱼?你娘亲呢?” 小姑娘也不认生,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娘亲在忙......” 夏侯琰方才一直没注意,此时平视着小姑娘,身子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这小姑娘长得......跟宁儿竟有几分相似...... 夏侯琰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心底有些痴心妄想,可又觉得不可能。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宁儿!”小女娃笑眯眯的,“这位伯伯,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娘亲呀?” 夏侯琰没反应过来,“啊?” 卖鱼的小贩在旁边解释道:“公子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吧?你可能不知道,这小姑娘的娘亲,可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大美人儿,仙女儿似的......可是命不好啊,嫁了个丈夫不要她了,只能孤身一个人带着个孩子讨生活......” 夏侯琰追问道:“一个女人,带着孩子......靠什么为生?” 小贩指了指前面:“往前再走几步就能看到一个小药铺,就是这小姑娘的娘亲开的。” 第二十章 宁儿娘亲 小小的一间药铺,顾客却是络绎不绝,在药铺前排起了长龙。 有人看他也在张望,好心的给他指点:“你也是来看老板娘的吧?快去后边排队吧,等一会人就要多咯!” 夏侯琰微微皱着眉头:“你们不是来买药的?” 那人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谁天天生病啊?你们看见这里排队的都是男人么,都是想来瞧一瞧小老板娘的。” 那人忽然戳了戳他,指着前面:“你瞧你瞧,出来了出来了!” 排队的男人们几乎都兴奋起来,伸长了脖子往前张望。 夏侯琰转过身—— 女人身形娇小,穿着传统的黎族衣裙,头上却没有琳琅满目的头饰,只是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绑成了一根辫子,斜斜的搭在右边肩膀上,直垂到脚踝。小脸未施粉黛,却一点也不妨碍她的美貌。 只见她微微笑着,侧耳倾听着什么,然后了然的点了点头,低下身温柔的跟小姑娘说了几句,那小姑娘也是灵巧,小手熟练的抓着药,仔仔细细的包好交给顾客,收钱。 那顾客还不愿意走,想要再多说两句话,后面的人却已经等不及了,推推搡搡的直接把他推出了小药铺门外。 “漂亮吧?”那人还在继续絮絮叨叨的说着:“也不知道她的丈夫是不是瞎了眼了,这么美丽温柔的妻子都不要,双手还都砍断了,真真是可惜......” 夏侯琰只觉得灵魂仿佛都被抽离出体外,熟悉的身影就在眼前,距他不过四五步的距离,笑容一如当年火把节上甜美。 忽而,她的目光从他身上划过,却并没有做过多的停留,就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 “是,她的丈夫是真的瞎了眼。” “可不就是!要是我能娶到这样的妻子,还不得天天捧在手心里疼着,藏在家里头谁都不让看。” 夏侯琰艰难的吞咽了一下,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听说是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也记不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只记得自己的女儿名叫宁儿,所以我们都叫她宁儿娘。诶诶诶,到我了到我了,不许插队啊!” 前面几个人都已经买完了药,依依不舍的离去,终于轮到了这个“好心人”。 小老板娘疑惑的看看他,又看看他身边的夏侯琰:“你们一起的?” 那人犹豫了一下,道:“对对对,这是我远方表哥,听说宁儿娘你这里的药十分管用,我特地带他来的,宁儿娘给你瞧瞧用什么药?” 宁儿娘从善如流的点点头:“这位公子平日里有哪里不舒服?” 对上她柔和关切的目光,夏侯琰只觉得一颗心仿佛都在醋里头泡着,酸的不行。 “表哥,问你话呢,快说呀。”好心的“表弟”催促他。 夏侯琰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大掌附在心口,艰难的说:“我......这里疼。” 宁儿娘点点头,又问道:“还有没有旁的不舒服?” 夏侯琰点点头,“睡不着,一夜一夜的做梦,梦到一个人......” “谁?” “我的娘子。” 宁儿娘面容悲悯:“我这里没有治你的病的药,你这是心病。” “有的,”夏侯琰上前一步,仔仔细细端详着她的面容:“青青......只有你能治好我的病,只有你......” 第二十一章 为自己活 小药铺今天关门的有点早,排了一早上队的人们心有不甘。 进了小药铺,夏侯琰打量着里面的陈设。这其实是一个小阁楼,一楼开药铺,二楼是母女两个居住的地方,出了一张桌子和几把座椅,就只有一张木板拼凑的小床了。 女子抱着宁儿坐在床边,还有点不敢相信:“你说,你是我的夫君?” 夏侯琰沉沉的点了头:“是。” “可是看你的装束,你是大齐人吧?我们黎族跟大齐关系日益紧张,我怎么可能嫁给你一个大齐人呢?” 夏侯琰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现在全天下的人都以为黎青青死了,他不想再把她暴露在人前,若是让皇上知道了,恐怕天下又是另一番格局。 “我们......是私定终身,然后有了宁儿,后来你就随我去了大齐......” 女子咬着唇,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思考。 夏侯琰拖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她面前,看着母女两个,强忍着把两人纳入怀中的渴望,耐下性子道:“你叫青青,是我的娘子,我们之间发生了一点误会,是我没有相信你......青青,我会对你和宁儿好的。” 宁儿窝在母亲怀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当真是我爹爹?” 夏侯琰点头:“爹爹很后悔......”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好。” “既然你是我爹爹,那你可知道我娘亲的手是谁斩断的么?” 夏侯琰顿住了,“是......” 宁儿愤怒的道:“要是让我知道谁敢伤我娘亲,宁儿一定要找他报仇的!” “宁儿......”女子将孩子抱的紧了些:“说不定还是娘亲自己不小心的,女孩子家要乖巧懂事些,以后长大了,你的夫君才会看重你,对你好。” 夏侯琰满心酸楚:“孩子有孩子的个性,懂事是好事,委屈的是自己,我倒是希望宁儿能不懂事一些,自己过得健康快乐就好。” 夜半,夏侯琰留在了小药铺里。 他在楼下的小药铺打地铺,听着小阁楼里女子和小姑娘絮絮叨叨的说话。 “娘亲,他真的是我爹爹吗?” “娘亲也不知道啊,娘亲想不起来从前的事情了。” “那娘亲喜欢他吗?” “娘亲才第一次见他,还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可是隔壁的小栓子说,他娘亲就是一眼看中了他爹爹的,然后他们就成了亲,生下了小栓子。” “这样啊......或许娘亲以前也是一眼就瞧中了你爹爹吧,只是现在......宁儿,你希望他是你的爹爹吗?” “娘亲......” “嗯?” “宁儿也想有个爹爹,不想被小栓子说宁儿是个野种。” 夏侯琰长叹一口气,一夜未眠。 夜深了,楼上的一对母女终于睡熟了,夏侯琰轻轻的走出了小药铺的门,打出了一枚信号弹。 这是他和自己的亲信约定好的信号。 不一会,四个黑衣人出现在小药铺周围,跪地行礼:“将军。” 夏侯琰道:“从今天开始,没有将军了。” 黑衣人一惊:“将军这是何意?” “我为大齐效命已经够久了,接下来的日子,想为自己活。” 第二十二章 真假青青 “可是因为药铺的母女......将军,那不是夫人,夫人已经香消玉殒了,是您亲手下了葬的!” “不用多说了,”夏侯琰道:“大齐平南大将军夏侯琰,突发疾病,于今晚在营帐中——暴毙,接下来的事情你们知道怎么做。” 黑衣人咬牙点头:“将军放心,夫人的娘家亲眷我们已经都安排好了,只是......白萱儿毒死了几个看守兄弟,从死牢跑出去了,将军还要多加小心。” 夏侯琰眉头一皱:“跑出去了?” “回将军的话,是。” “罢了,跑了就跑了吧,你回去,让刘军医帮我办一件事。” 夏侯琰压低了声音跟黑衣人耳语了一番,黑衣人点头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回到小药铺里,万籁俱寂。 这里只是黎族的一个小城镇,不比京城繁华,到了晚上格外安静,连木头吱呀一声都听得清楚。 黑夜中,他看到楼梯上一抹清瘦的身影。 白天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夏侯琰的心都在撕扯。 自己亲手安葬了黎青青,那眼前这个女子又是谁? 如果不是她,为什么会跟黎青青长得这般相似,而且......双手也是齐根尽断? 虽然他曾经忘记过她,可他们二人相爱的时候,朝夕相处近半年,她思考的时候微微蹙眉的小动作,她说话是微微挑起的尾音,每一个细节走到告诉他,眼前这个女子,就是黎青青无疑。 天下间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情。 可如果这个是黎青青,那被他下葬了的,又是谁? 还有宁儿...... “公子......”女子的声音清浅,“可否耽误公子一些时间,有些事情想请教公子。” 夏侯琰收回思绪,点头:“不耽误的。” 女子缓缓下了楼,欲言又止,“公子,我不知道你为何要说是我的丈夫,可有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宁儿她......不是我生下的。” 夏侯琰浑身一震:“什么......” “宁儿的亲生父母,死在大齐和黎族的边境,是瘟疫,一个村子里就只有宁儿活了下来。我救下她的时候,她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孩子毕竟还小,不能没有人照料,恰好我也是一个人,所以宁儿就一直跟着我相依为命。” 女子顿了顿,语气叹惋:“公子,你跟你的娘子是不是也有个女儿叫宁儿?然后她们......离开了你,所以你一看到宁儿,就想起了你的妻女?” 夏侯琰悠长的吐出一口气,“你不相信我是你的丈夫?” “公子要我怎么相信?我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而且公子恐怕不知道,我才来这里不过十来日,就有十几个人来到小药铺里,说我是他们的娘子,公子跟他们有何不同?” 夏侯琰急切道:“你叫青青,我们的女儿的确是叫宁儿,只是后来染上了风疾,小小年纪便夭折了。如今你带在身边的这个宁儿,跟我们的女儿长得很像......” “公子,旁的我也不想多说,我究竟叫青青还是叫白白都不重要,眼下宁儿就是我的命,只要公子能够认下宁儿,像亲生爹爹一样待她,那我......” 女子定了定深思:“我就认公子做丈夫。” 第二十三章 我的青青 夏侯琰的亲卫办事很快。 不出三日,就带回来了消息。 “将军,查清楚了,您亲手安葬下去的那一位不是夫人,属下从她的脸上揭下来一层人皮面具!” 这个消息并不意外,夏侯琰反而有些难掩的欣喜。 死的不是青青,那小药铺的女子就必定是青青无疑了! “还有,属下在夫人曾经的贴身侍婢小夏那里,搜到了一包药粉,让刘军医瞧过了,的确是可以洗去人所有记忆的药。” 夏侯琰俊眉微敛:“小夏?” “是,小夏在府内日日烧纸钱,属下们在灰烬里翻出来一包还没有完全烧尽的,直接拿去了刘军医那里。” 事到如今,夏侯琰已经差不多可以拼凑一个事情的全貌了。 小夏是黎青青还是黎族公主的时候就跟在她身边的贴身丫鬟,对黎青青一直很忠心,想必也是看到了黎青青留下了那一封绝笔信,所以干脆用了一出李代桃僵的戏码。 可小夏也不过只是个丫鬟而已,从哪儿找到人甘愿代替黎青青赴死,又是如何弄得可以以假乱真连自己都骗过的人皮面具? 黑衣人最后的一句话解开了这个谜团:“将军,小夏的身份不简单,其实她不仅仅是夫人的贴身侍女,还是黎族皇室养的死士,死的那一位也是,两个人演了一出瞒天过海的戏码罢了。” “那小夏现在可还在将军府?” “没在,将军出征那日,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夏侯琰的心都被提起来了,“那宁儿......” 黑衣人淡淡吐出一句:“将军亲节哀,小姐......是确确实实不在了。” “好,我知道了,以后没有看到信号,不要来找我。” “是。” 这一日,夏侯琰带着黎青青和宁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小镇。 “距离这里一百多里,有一处安静的竹林,那里少有人去,我们去那里定居。” 那一处竹林是他三年前就发现了的,原本想着辞官之后就带着黎青青去隐居,可事情突然发生变化,这一拖就拖了三年。 竹林的确是个好所在,三面环山,被一片山峦合抱在中间,只有一个小小的出入口可以来去。 夏侯琰在竹林中建造了一所房子,又用竹子做出了各式各样的家具,一下午的时光,一个小房子就出具雏形了。 最开心的要数宁儿了,娘亲疼她,现在又多一个爹爹疼她,小姑娘开心的在竹林里撒欢的跑。 黎青青有些担心,追在后面直喊:“慢点跑......仔细摔着.......” 夏侯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笑着说:“让孩子玩去吧,难得她高兴,一会我下水摸鱼给她吃。” 黎青青还不太适应跟他靠的这样近,尽管那一晚,他没有一丝迟疑就答应了要做宁儿的爹爹,她的丈夫。 “公子......” “别叫公子了,以后叫我阿琰。” 夏侯琰的长相英挺,剑眉星目,肩宽腿长,也是一等一的好相貌,身上带着微微汗味,更多了些男子气概来。 黎青青有些红了脸:“是哪个琰?” “斜玉旁,一个炎热的炎。” 黎青青有些不好意思:“阿琰......” 只一句,就将他拉到了三年前。 夏侯琰激动的握住她的手,黎青青觉得有点疼,想要挣开,可他拉的紧,掌心干燥温暖,微微俯下身看着她的眼睛:“青青,再叫一遍好不好?” 不知为何,她的心思一动,两个字似是呢喃,含在唇齿间,多了些婉转情愫:“阿琰......” “青青,我的青青......” 第二十四章 以后有我 幸福来得有些突然,不管是夏侯琰还是黎青青,亦或是宁儿,都过的无比珍惜。 白天的时候,夏侯琰会上山砍柴,下水摸鱼,还在竹林边开垦出了一片地,撒上了稻谷的种子。 黎青青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对于药材却像是本能般熟悉。采摘了药材晒干、捣碎,每逢赶集的时候去镇上卖掉换一些鸡鸭回来养着。 这天,黎青青去了集市,夏侯琰带着宁儿在竹林里玩耍。 小姑娘玩累了,就耍赖的趴在夏侯琰背上要背。 男人宽阔的肩膀拖着小姑娘软乎乎的身子,夏侯琰觉得心里柔软的不可思议,絮絮叨叨的跟宁儿说着话。 宁儿跟他们死去的女儿长相相似,性格却是截然不同,是个很活泼机灵的小姑娘。趴在夏侯琰背上一扭一扭的:“爹爹。” “嗯?” “你如果真的是我爹爹就好了。” 夏侯琰放慢了步子:“我就是你爹爹啊。” 宁儿落寞的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不是,娘亲也不是生我的娘亲,可是你们都是好人,你们都对宁儿很好很好。” 早慧的孩子,总是让人心疼。 夏侯琰蹲下身,把孩子放下来,转过身面对着她,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发顶:“你还记得从前的事情?” 宁儿点了点头,随手扯下一片竹叶在指尖撕扯:“记得的,生我的爹娘都死了,后来有人把我卖掉,然后又被卖掉,我都不记得卖了多少次了,最后我生病了,快死了,没人要我了,就把我扔了出去,是娘亲捡到了我......” 夏侯琰把小姑娘抱在怀里:“以后有爹爹了。” 宁儿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娘亲抱着我四处找郎中,可娘亲没有钱,没人愿意给我治病,娘亲就给人家下跪,那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雨,娘亲在大雨里跪了一晚上,终于有人看我们可怜,给了我们一些药......” “我喝不下去,娘亲就划破了自己的胳膊,让我把喝着她的血把药材吞下去。”宁儿忽然搂住了夏侯琰的脖子:“爹爹,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来找我和娘亲呢......” 小姑娘哭的一抽一抽的,夏侯琰只能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的安抚着:“是爹爹的错,都怪爹爹,不哭了,好不好?” “爹爹要答应宁儿,一辈子都不离开娘亲。” “好,爹爹答应你。” 宁儿伸出一根小指:“爹爹,我们拉钩,你不可以骗小孩子的。” 夏侯琰从善如流的跟宁儿拉了勾,单手抱起小姑娘慢慢的往回走:“爹爹不会骗你,永远不会。” “那娘亲呢?” “也不会。” “爹爹......”宁儿趴在他怀里,“宁儿好喜欢你。” 夏侯琰鼻子一酸,“爹爹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黎青青从集市回来,给宁儿带回来了几颗糖果,等了好一会才看到父女两个回来,眼睛都红红的。 “怎么了?”她关切道:“怎么哭了?” 宁儿扁扁嘴,张开双手:“娘亲,抱。” “宁儿乖,娘亲手不方便,爹爹抱着你。”夏侯琰单手抱着宁儿,另一手将黎青青也揽入怀中:“没事,宁儿就是想你了。” 第二十五章 从今以后 搬来竹林里生活已经有半个月了,山中的日子悠闲而平静,夏侯琰时常看着采药做饭的黎青青出神。 她本就是黎族的公主,本就是应该矜贵养着的,这些日常的粗活怎么会做的如此熟稔? 而且,她几乎是用光秃秃的手腕来完成洗菜切菜等等一系列的动作,让人看着分外心疼。 “呀......”黎青青一声惊呼,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正踌躇着找个布片包一包,伤口处就贴上了一个柔软温柔的物什。 夏侯琰几乎是没有迟疑的,下意识的就这样做了,口腔中血腥味弥散,伤口不小。 他微微拧着眉,带这些薄责:“怎么这么不小心?” 黎青青有些不好意思,想把手指抽出来,却他不放手,她别开脸去:“是我笨手笨脚的......” 夏侯琰看向砧板上的鱼,心中明白过来。 黎青青没有双手,平时料理其他蔬菜还勉强可以,可是这鱼滑不溜秋,实在太容易伤着自己。 “你去旁边坐着休息一会,我来。”夏侯琰不由分说的拉着夏青青坐在了一边的藤椅上,找了干净的布片和止血的药材来给她包扎。 黎青青看着他专注的给自己包扎着伤口,心中一片苦涩:“阿琰,你可会嫌弃我是个废人?” 夏侯琰包扎的手一顿,“怎么会。” “旁的人家都是妻子洗衣做饭,照顾的丈夫妥妥帖帖,可我......”黎青青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手腕:“阿琰,若是哪一天你厌弃了我,大可以去找一个贤惠能干的女子做妻子,只求你能好好待宁儿便好了,不用管我的。” 夏侯琰心里一疼,曾几何时,她也是那样温柔的替他熬了一碗又一碗的汤药,三年间日日如此,从未间断。记忆中,她的手生的纤细柔美,食指纤纤如葱,可他也能清楚的回忆起来,那日将军府的角落里,她亲手斩断了自己的一只手。倔强的把沾染着血的宝剑递到他面前,闷声轻哼,求他斩下自己的另一只手。 细白的断手被泥土染的污浊不堪,一整片土地都被染红。 “不会的,从今以后,除非你厌弃了我,否则我不会再离开你了。”夏侯琰放轻了动作,给她包扎好伤口,双眼已经通红。 黎青青咬着唇:“若是有一日,你找到了你真正的娘子.......” “你就是我的娘子,一辈子的娘子。”夏侯琰截住她的话头,牢牢将她搂在怀里:“青青,从前的事情你想不起来便罢了,你只需知道,我们一家三口,这一辈子都要一直在一起。你的手不方便,你也不用伺候我,我是男人,我来照顾你们母女两个。” 黎青青微微勾着唇角:“你就是大齐的平南大将军夏侯琰对吧?” 夏侯琰浑身一震,震惊的看着她:“你想起来了?” 黎青青摇头,道:“前几日我去集市上的时候,听见大家都在议论,说是大齐的平南大将军夏侯琰得了重病暴毙了,原本大齐是准备跟黎族开战的,可因为这个变故却拖延了下来,我虽然不懂武艺,可每天看着你干活的轻快,便知道你身上是有功夫的,而且还不低。而且你让我叫你阿琰......” 第二十六章 我想要你 夏侯琰看着她的时候,脸上似有疼痛:“我不是有意要骗你,青青......” “我还听说,黎族的公主也叫黎青青,嫁给了夏侯琰,却死于一个月前——”黎青青脸上的表情淡淡的,“阿琰,我想了好几天,却还是想不起来从前的事,你讲给我听好吗?” 夏侯琰的喉结上下吞咽了几下:“青青......” 黎青青从他的表情中已经看到了答案:“我们的过去,不怎么幸福对吧?” “不是的,青青,我们曾经很相爱,只是中间出了一些误会......”夏侯琰有些急切,握着她光秃秃的手腕不停的摩挲着:“青青,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就让黎青青和夏侯琰都死在过去吧,现在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好好的生活下去,我会尽我所能照顾你们母女,好不好?” 黎青青笑开:“好。” 夏侯琰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矮下身打横抱起黎青青,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过去的事情......我一个人承担就可以了,你要想太多,凡事有我。” 黎青青的胳膊挂在他的脖子上,不愿松开:“阿琰......” “嗯,我在。”夏侯琰迁就着她的高度,没有离开。 “我是真的好怕,我没有手,我怕哪一天你转身要走,我都没办法拉住你......”黎青青鼻子一酸,嘴边扁着:“过去的事情我希望能想起来,但是又怕想起来......阿琰,你若是不喜欢我了,要提前跟我讲,让我有个时间做好心理准备......” 明明是普通至极的话,从黎青青的嘴里说出来,两个人心底都是一片苍凉。 夏侯琰干脆转身坐在床边,让黎青青坐在自己的怀里,一下一下的吻着她脸上的泪水:“你不要怕,我不会走的,永远都不会走......” 黎青青也搂紧他:“阿琰,我想要你。” 夏侯琰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在她唇上不轻不重的吻了一口,无线宠溺:“命都给你。” 开始的时候,黎青青明显紧张的厉害,浑身都微微的颤抖着,闭着眼睛不敢看他,明明是她要求的,可当他的唇真的吻上自己的时候,黎青青觉得自己就像是第一次跟丈夫圆房的女子一般,紧张又期待,想张开眼睛看看他,又怕被他看到自己失措的模样。 “青青......”夏侯琰的一只手臂被她枕在脑后,另一只放在她的耳边撑住自己,怕自己压着她:“睁开眼睛,看看我。” 说话的时候,他的唇依旧含着她的,天色慢慢暗了下来,窗外透进来点点霞光,氤氲在她清丽脱俗的小脸上。 纤长的睫毛像是振翅而飞的蝴蝶,微微颤抖了两下,慢慢张开。 夏侯琰从她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 轻柔的吻落在,一触即离:“青青,再为我生个孩子吧。” 黎青青舔了舔唇,双臂搭在他健壮的肩膀上,羞怯的点了点头。 他的吻如同润物细无声,从额头到足尖,从胸房到后背,每一寸都被他细细品尝,像是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般顶礼膜拜。 黎青青随着他的动作细细轻吟,身体渐渐热了起来。 突然间,身下传来入侵的力道,沉沉的向前推进,大手垫在她的腰下,捧着她在掌心,缓慢而沉重的进攻。 第二十七章 我守着你 她已经三年多没有过了,疼痛让她微微的蹙眉,却咬着唇不发一言,晶莹的汗珠从额头慢慢下滑。 “疼吗?”夏侯琰喘息着,不忘关注着她的反应。 黎青青闷在他的胸膛前,抱紧他,摇头。 夏侯琰猛地一使力,让自己和她紧紧的契合在一起。 狂风暴雨来的急切而猛烈,黎青青搂着他的脖子,像是一叶在风浪中颠簸的小船,小木床吱呀吱呀的响,却争气的没有倒。 晕晕沉沉间,黎青青迷迷糊糊的想,一个女人最幸福的事情或许就莫过于此,他珍视自己,却也狂热的需要着自己。她喜欢他的温柔呵护,更喜欢他在床笫间的英勇强势。 这是她的男人。 黎青青仰头,吻上夏侯琰不断上下滑动的喉结,先是轻吻,而后含在口中轻轻啃噬,夏侯琰浑身震了震,猛地抱紧她,更加猛烈的攻城略池。 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黎青青累的眼睛都睁不开,夏侯琰从后面搂着她的腰,两个人就像是两柄紧紧扣着的勺子,贴的严丝合缝。 夏侯琰揽着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口中喃喃:“青青......” 她轻哼:“嗯......” “答应我,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离开我。”他的语气不容拒绝,带着点患得患失的恐慌。 黎青青睁开眼睛,通过小木屋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清冷的月光。 这里没有公主,也没有大将军,只有清风明月,和她爱的男人。 她还记得集市上那些人都在议论的话:“公主当真是可怜,听说那个大齐的将军宠爱一个青楼女子,带着那个女子一直住在了外头,还亲手斩断了公主的手!” “天呐!据说公主长得十分貌美,那个大将军怎么舍得下这样的手......” “谁知道呢,后来听说是公主的女儿得了重病死了,公主便也熬不下去了,放干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血液,就这么香消玉殒了。结果那个大将军又带着兵要来踏平我们黎族呢,当真是个狼心狗肺的......” 借着月光,黎青青看着自己光裸的手臂,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他就是自己天定的命数,从前已经栽进去过一次,没成想自己失去了记忆捡回了一条小命,终究还是回到了原点。 “青青?”没等到回答的夏侯琰有些急切,吻了吻她光裸的肩头。 黎青青转过身,扑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暖烘烘的胸怀:“阿琰......” “嗯。” “那个青楼女子......你心里还有她吗?” 夏侯琰搂着她的手僵住了:“我心里只有你,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那你给我讲讲我们以前的故事好吗?” 夏侯琰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过一阵子吧。” “好。” “皇上那边恐怕还会有所动作,等这阵子风波过去,我就把我们的曾经,原原本本的讲给你听。” “好。” “青青?” “嗯......” 夏侯琰将她搂紧:“睡吧,安心睡,我守着你,等你醒来,教我做鱼,以后我做给你们吃。” 黎青青微笑,点头。 第二十八章 温馨日常 日子如水一般划过,转眼间,他们已经在山中过了三个月了。 黎青青的小腹已经平坦,可那里,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 吃过午饭,宁儿靠在她怀里昏昏欲睡:“弟弟,你快点出来呀,姐姐带你去挖笋,摸鱼,掏鸟蛋,得了的东西有我一个,便也有你一个......” 黎青青温柔的笑了笑,自从知道她有了身孕,夏侯琰便格外紧张,强制要求她什么都不能做,日日就坐着晒太阳。田里的活计都一个人包揽了,回家的家务也是他一手包办。 夏侯琰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温馨的一幕。 小姑娘小脸儿圆嘟嘟的,依偎在母亲怀中,小手还轻轻的放在黎青青的肚子上,生怕弄疼了弟弟,小声的嘟囔着:“娘亲怀着你可不容易了,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弟弟你要懂事一些呀,不能让娘亲这么难受知不知道?” 黎青青笑着看着宁儿小大人似的教育肚子里还没有黄豆大的小东西,忍俊不禁:“宁儿这么知道一定是弟弟,是妹妹不好吗?” 宁儿思索了一下,道:“妹妹也好啊,不过爹爹一个人照顾我们好辛苦,如果是个弟弟,就可以帮爹爹分担一些。娘亲,爹爹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黎青青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男孩女孩都喜欢的吧。” “那爹爹喜欢什么样的孩子?活泼些的还是安静些的?” 黎青青顿了顿,犹豫道:“安静些的吧。” “那宁儿之后一定乖一些,少说一些话。” 夏侯琰终于忍不住了,出口道:“宁儿是什么样,爹爹就喜欢什么样,不用这般压抑自己。” “爹爹——”宁儿惊喜不已,像是小蝴蝶一般扑到了夏侯琰的怀里。 夏侯琰把宁儿单手抱起:“宁儿今天有没有照顾好娘亲?” “有哦!宁儿一直都在陪着娘亲呢!”宁儿乖乖的任他抱着,凑到他耳边小声的说:“爹爹,娘亲想你了。” 夏侯琰失笑:“宁儿怎么知道?” “娘亲一直在往爹爹回来的路上看呢,好多好多次,宁儿都发现啦!” 夏侯琰刚干了活,身上都是汗,也不想蹭到女儿身上,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这是我们的秘密好吗?不要说出来,不然娘亲会不好意思的。” 宁儿贼兮兮的笑:“好!” 黎青青迎上来:“累了吧?快去洗个澡,晚饭很快就好。” 夏侯琰有些关心则乱:“不是说让你别动吗?我回来了做饭。” 黎青青笑了笑,淡淡的:“我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好的,总不至于像个废人一样事事都等着你来伺候。” 夏侯琰听到她说“废人”两个字,心里有些刺痛,“是不是最近孩儿不太乖,所以心情不好?要不明天我带着你和宁儿去镇子上逛一逛吧?” 黎青青淡淡摇头:“没有的事,孩子很乖。” 夏侯琰点点头,牵着她进了屋,闻到一股鱼汤的醇厚香味。 “做了鱼?” “嗯,”黎青青点头:“宁儿喜欢吃,就多做些。” 第二十九章 山雨欲来 夏侯琰留意到黎青青的面色也有些不对,可具体哪里不对也说不出来,又怕问的多了惹得她更不开心,只能先放下了宁儿去洗澡。 出来的时候,黎青青跟宁儿已经坐在了桌边,桌子上摆好了清淡的饭菜。 “青青,你有话对我说吗?”夏侯琰站定。 黎青青叹了口气:“今天有人来找你。” “谁?” “穿着黑衣,说是你的亲卫。” 夏侯琰脸色沉下来。 黎青青道:“前两天你去市集的时候被认了出来,大齐的皇帝已经知道我们住在这里,你的亲卫是来提醒你的。” 黎青青说的轻描淡写,可夏侯琰为大齐皇帝效命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的脾气秉性。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更让人压抑的,是晚饭之后,外面整整齐齐的大齐军队。 火把连成一条长长的火龙,将夜晚照的如同白昼。 “夏侯将军,你可是大齐的肱股之臣,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皇上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啊。”说话的是礼官,正是带来了让他攻打黎族的圣旨的那一位。 夏侯琰脚步沉重,抱拳行礼:“大人,夏侯琰一生忠君爱国,只求皇恩浩荡,能给夏侯琰一条出路。” 礼官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夏侯琰,你是我大齐的将军,应该戎马一生为国征战的,却为了一个黎族妖女放弃大好前程,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夏侯琰垂头:“青青不是黎族妖女,她是我的妻子。” “不是妖女是什么!先是毒杀了我大齐那么多将士,而后又蛊惑你诈死逃离,此女是大齐扩张版图的一个绊脚石,好男儿志在四方,将军可千万别犯糊涂!” “夏侯琰已经想的很清楚,大齐好男儿那么多,没有了我夏侯琰,一样会有更骁勇善战的人出现,可我的娘子就只有我一个丈夫。” 砰的一声,夏侯琰跪了下去:“大人,夏侯琰的前半生都是为了大齐而活,也从未跟皇上求过赏赐,此番只求皇上能给下官一个为自己而活的机会而已,还请大人代为转告皇上,夏侯琰再次谢过了。” 礼官横眉冷对,愠怒道:“夏侯琰,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皇上的圣旨是让你踏平黎族的每一寸土地,你敢抗旨不成?” “大人......” 夏侯琰刚想继续说,就看到一抹清丽的影子从小木屋里走了出来。 礼官看到黎青青的模样,也是愣在了原地:“你是......怎么可能?黎青青不是已经死了,你到底是谁?!” 黎青青盈盈下拜:“我只是夏侯将军的一个婢女而已,大人恐怕误会了,夏侯将军并不是想要抗旨,只是前些日子得了重病,怕动摇军心,就来竹林里将养一段时日罢了,原本就是打算这几日就回到军营中的。” 礼官狐疑的看着她:“婢女?” “是,”黎青青面上几乎没有表情:“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黎族女人,跟夏侯将军并无关系,将军也从未有过一丝一毫要违抗圣旨的意思,还请大人明察。” 夏侯琰看向她的目光晦暗不明,他何尝不知道,抗旨不尊是何种罪名,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礼官今日带来的人不算多,他和亲卫们拼死一搏,应当可以护着她和宁儿安全离开。 可是礼官是带着皇上的旨意来的,这样做,无疑是跟大齐皇帝公然作对。以往他的功勋恐怕都会被一笔抹杀,扣上一个犯上作乱亦或者谋反的罪名。 他已经做好了一辈子带着她们母女躲躲藏藏的准备,却不想黎青青先一步替他做了决定。 第三十章 告别过去 礼官的眼神在黎青青身上转了好几圈,最后才说:“既然如此,夏侯将军就请快点回到军营里吧,众位将士们都还等着呢。” 夏侯琰看向黎青青的目光有些复杂。 黎青青却并不看他,只是低声行礼道:“将军快去吧。” 夏侯琰喉间一梗:“那你......” “奴婢就守在这里,将军闲暇时候可以来这里小住,好歹有个人守着呢。”黎青青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像是怕他再出言挽留一般,说罢便转身往小木屋的方向走:“奴婢去帮将军收拾行装。” 她没有手,怎么收拾? 不过是寻一个由头不再面对她而已。 她又预想过无数次分离的场景,却没想到竟然来的这样快。 宁儿依偎过来,靠在她的小腿上:“娘亲,外面好多人,宁儿怕。” 黎青青心疼的把女儿抱在怀里:“不怕,有娘亲在。” 宁儿年纪虽小,却敏感纤细:“爹爹是要走了么?” “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有什么事情比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更重要?”宁儿忍着哭:“爹爹跟我拉过勾的,说他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宁儿和娘亲,娘亲肚子里还怀着小宝宝呢,他怎么就食言了呢!” 黎青青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儿解释,只有抱紧她:“没事的,以后还有娘亲照顾你和小宝宝呀。” 夏侯琰走进门,听到的正好是黎青青略带失落的尾音。 他沉沉道:“青青,跟我回去吧。” 黎青青的脊背僵了僵,抬起头看着他:“你当真希望我再回到那里吗?” “礼官已经看到了你的脸,恐怕他们不会容的下你,你跟在我身边,我会保护好你们母女......” “怎么保护?”黎青青打断他:“从前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你是知道的,我已经没有勇气再过一遍。” 夏侯琰眉头一皱:“你想起来了?” “没有,”黎青青平静的承认,“只是今日你的亲卫造访,说了许多以前的旧事罢了。” 她还记得今天夏侯琰的亲卫来到竹林的时候,几乎是立刻行礼叫了声“夫人”,和断断续续说起的过往。 “夫人,从前将军误会了您,将军是一心想要弥补的,属下们也知道你未必肯原谅将军,可如今皇上已经发现了将军的行踪,若是将军执意要带着您过着逃亡的日子,恐怕他的一世英名都要毁于一旦了啊!” 她寥寥问了几句,过去的事情便从亲卫的口中一桩桩一件件的说出。 她枯坐了一整天,往事就像是苦涩的药,让人清醒。 夏侯琰沉默良久,才终于说到:“青青,就当我求你,相信我这一次,就这一次,我一定能护住你和宁儿。” 黎青青叹了口气:“我不是没有相信过你......” 宁儿也挨过来:“娘亲......宁儿不想跟你和爹爹分开。” 她可以拒绝一切,却没有办法拒绝女儿。 “宁儿想跟爹爹走吗?” “宁儿想和娘亲一起跟爹爹走。”宁儿害怕极了,一把抱住黎青青的小腿,伏在她膝盖上:“娘亲是不是不要宁儿了?” 夏侯琰站起来把宁儿抱在怀里:“娘亲没有不要宁儿,我们要给娘亲一点时间。” “为什么呢?” “因为娘亲她......需要跟过去好好告个别。” 宁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宁儿乖乖等着就是了。” 第三十一章 步步为营 礼官给了夏侯琰三天的时间。 夜半,黎青青哄了宁儿入睡,自己却一夜无眠。 “青青......”黑暗中,夏侯琰的影子落寞而寂寥。 黎青青“嗯”了一声,知道他有话说,害怕吵着宁儿,便起了身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到了屋外。 竹林里影影绰绰,间或还能听到蛙鸣蝉声,静谧而美好。 其实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两个人都觉得十分满足,黎青青只是遗憾这样的日子太过短暂罢了。 “你想说什么?”她问。 夏侯琰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宁儿渐渐大了,终究是需要上学堂的,这里虽然好,可我们到底不能耽误了宁儿。” 黎青青点点头,月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抹清丽的影子:“那你带宁儿一起回去吧。” “青青,”夏侯琰低声咒骂了一句,“今天要是我在家就好了,你也不会从亲卫口中得知从前的事情,徒增烦恼。” “就算现在不知道,迟早也是要知道的,就像是你说的,除非你能把我困在这里一辈子,只要我走出去这里,都不可能瞒得住。” 夏侯琰走近,想要牵起她的胳膊,却被黎青青快速的躲开。他伸出的手僵在原地,过了好久才收回来:“宁儿到底是个女儿家,我一个大男人照顾起来确实不方便,而且......青青,我们还没有合离,你还是我夏侯琰的娘子。” 黎青青抬起头看他:“过去的黎青青已经死了,婚约自然作废。” “可你还活着不是吗?”夏侯琰这次没有让她再逃走,捉住她的手牢牢的困在掌心:“你知道吗?我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尽管理智告诉我要恨你,可感情却经常不受我的控制,我懊恼过,也骂自己不争气,可当我最后恢复记忆的时候才想通了,从始至终,我爱的都是你,只是老天爷跟我们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青青,给我个机会,让我补偿你,从前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用余生来向你忏悔,行不行?” 夏侯琰是个铁骨铮铮杀伐果断的男人,黎青青几乎从未见到过他这样低声下气的说话。 她叹了口气:“如果你真的想弥补,就不要再拉着我重新回到那个伤心地,这里很好,我虽然没有手,但是我会学着照顾自己。” 刚想转身回屋,一个高大的胸膛已经快一步挡住她的去路,夏侯琰拧着眉,挣扎道:“你不想去看看宁儿吗?我们的宁儿.......” 黎青青果然停住了脚步,浑身都僵住了。 看着她悲恸失神的样子,夏侯琰又是心疼又是纠结,他知道,死去的宁儿是黎青青最大的心结,可他现在不得不用这个办法逼她跟自己回去。 余生还那么长,他不希望他跟黎青青的故事就在这里草草结束。 他们还会孕育好多好多的孩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皇上如今这般找他,无非是因为他手里还有兵符,等他回了京把兵符全部交还给皇上,就等于彻底的脱离了权利的旋涡,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是大齐的将军,只是她的丈夫...... “是白萱儿在黎族秘药里下毒害了好多大齐的将士,我已经处置了她......” “你的亲族我已经让亲卫们妥善安置了,他们如今很安全,你不用再担心他们......” “等我们回去,找人给宁儿修一处更好的长眠之所,以后每年清明我们都去看看她,孩子走的时候才两岁多,一个人在下面怕是会孤单......” 第三十二章 疑似风疾 黎青青几乎是平静的听完,只有听到宁儿的时候,整个人才算是活了过来。眼睛干干的,心却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大手捏在掌心,不断的撕扯着,纠缠着。 “宁儿.....我是说我们的宁儿......是因为什么,才.......”黎青青哽咽着,下面的话几乎说不出来。 夏侯琰听懂了,肩膀垮了下来:“是风疾。” 黎青青一怔:“风疾?她才那么小,怎么会得了风疾......” “郎中说......”夏侯琰咬着牙:“说是从母胎里带出来的,你还怀着身孕的时候,被刺穿了肚子......” 夏侯琰说完,只是重重的闭上了双眼。 这也是他一生的痛。 是他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女儿,那样乖巧懂事的一个女儿。 过了许久,黎青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阿琰......” 夏侯琰上前一步:“我在。” “宁儿走的时候,可曾留下什么话?” 夏侯琰揽住她的肩膀,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将她整个人都搂紧怀里,“宁儿说,以后等我们再有了小宝宝,要告诉他,宁儿是姐姐......” 这一夜,黎青青的梦做得支离破碎。 梦中有一个穿着浅蓝色衣裳的小女孩,甜甜的冲她笑,奶声奶气的叫着她:“娘亲,娘亲......” 她想要伸手抓住小姑娘的小手,可空气中仿佛隔了一道透明的墙,无论她怎么敲怎么喊,小姑娘好像都听不见看不见似的。 一阵猛烈的旋风吹过来,将小姑娘卷在里面,她急的要哭,疯狂的踢打着,可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那阵风卷走,再也不见。 醒来的时候,天边还是鸭蛋青的颜色。 她昨晚后半夜才睡着,想来也是没睡几个时辰就行了,可梦里的场景那样真实,直到现在她还能感受到那种绝望到窒息的感觉。 砰—— 房间的门被重重的推开。 黎青青吓了一跳,转眼就看到夏侯琰急切的眼神:“青青,你快去瞧瞧宁儿吧!怎么叫都叫不醒......” 黎青青的脑子嗡的一下,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赶紧赶了过去。 小小的竹床上,宁儿紧闭双目,整张脸都红彤彤的,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似乎是被梦魇住了,一直喃喃着:“娘亲......宁儿好难受.......” 夏侯琰苍白了一张脸:“宁儿这是.......” 黎青青没有了手,一时也不能给宁儿诊脉,急的不行:“我不知道......” 夏侯琰一把把宁儿抱在怀里:“我们去镇子上找郎中!” 宁儿的情况不太好。 郎中给宁儿诊了脉,开了一副药给他们:“瞧着也就是受了风寒,所以发了高热。可是不应该啊......再严重的风寒,也不至于叫不醒啊......” 夏侯琰心底一沉,突然问道:“郎中先生,请问......风症是什么症状?” 郎中似乎楞了一下,随即皱起眉来:“风疾......跟受了风寒的症状很相似的,也是发了高热,怎么都退不下去......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相似.......” 黎青青几乎是立刻软了腿:“郎中先生,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救救她......” 郎中也没办法,摇头道:“这里到底偏僻些,你们还是带着孩子去大齐的京城里找名医瞧瞧吧,我的能力实在有限啊。” 夏侯琰扶着黎青青站起来,声音颤抖:“从这里去京城,快一些的话恐怕也要七八天的路程,若真是的风疾,能不能......” “这个说不好,每个人都不一样,只能说尽快吧!” 夏侯琰几乎是没有立刻犹豫,斩钉截铁道:“我们即刻启程,回京城!” 第三十三章 故事结尾 礼官给的三天时间都没有用到,夏侯琰立刻用信号弹召集了亲卫,连夜带着宁儿和黎青青一路快马加鞭回了京城。 原本已经对外宣布暴毙了的大将军突然回来,朝野众人一片哗然。可夏侯琰已经没精力去顾及这些了,立刻召了军医入府。 “不是风疾,”刘军医仔仔细细的诊脉后道:“只是风寒严重些罢了,这孩子从小身体底子就不好,所以才瞧着严重些,好好将养些日子就好了。” 站在一边的黎青青陡然间失力,靠在床边深深呼吸。 夏侯琰镇静些,可脸上也是明显的如释重负:“那就好,那就好,多谢军医,宁儿的病还需你多操心些。” “应该的,应该的,”刘军医的目光从黎青青和宁儿脸上划过,一抹疑虑一闪而过,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那属下这就去抓药熬药。” “好。”夏侯琰摆摆手,示意军医下去。 将军府到底不比山里的小木屋,雕梁画栋,各种用品也是一应俱全,宁儿已经醒了,眨巴着大眼睛问道:“娘亲,宁儿这是到了西天佛祖爷爷那里吗?” 黎青青亲了亲她红扑扑的小脸蛋:“没有,这里是夏侯......爹爹在京城的家。宁儿乖,把药吃了好不好?” 黎青青多想亲手喂女儿吃药,可她的双手...... 所幸宁儿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自己坐了起来,从床边的矮几上捧起药碗,微一皱眉,没有犹豫多久就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好苦......” 宁儿的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一杯晾到温热的水已经递到了唇边,他的声音清冽温柔:“喝点水冲一冲,爹爹给你买了蜜饯。” 宁儿询问似的看了看黎青青。 “吃吧,”黎青青笑了笑:“不过不能多吃,对牙齿不好。” 宁儿兴奋的眯着眼,含住一块夏侯琰递过来的蜜饯,甜丝丝的滋味融化在口腔里,幸福的眯起了眼睛。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刘军医的医术高明,一天灌了三碗药下去,宁儿的烧已经退了下去,整个人也恢复了些活力,缠着黎青青给她讲故事。 黎青青也脱了鞋袜上床,一趟上去,头便刺痛了一下。 “娘亲,怎么了?” “没事,”黎青青微微一拧眉立刻就展开笑颜,将宁儿搂在怀里,“宁儿想听什么故事?” 宁儿嗅着母亲身上的香气,撒娇似的说:“宁儿还在村子里的时候,曾经听村里面的老人说起过黎族公主和大齐大将军的故事,娘亲给我讲好不好?” 太阳穴又是一抽,转瞬即逝。 “村子里的人是怎么讲的?” “就是说我们黎族有一位美丽的公主,心灵手巧,还会配置黎族秘药,有一次她去了火把节......” 宁儿絮絮叨叨的说着,黎青青顺着她的故事继续讲了下去:“那一次火把节十分盛大,小姑娘和小伙子都会在火把节上寻找自己心仪的对象,若是姑娘看上了小伙子,就把自己的一支钗送给对方,若是小伙子看上了姑娘,可以直接把姑娘带走,若是姑娘不同意,便不能鲁莽,只得把姑娘再送回来。” “那大将军是直接把公主带走了吗?” “嗯,”黎青青轻声道:“大将军那时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宝马,一身银色盔甲在月光下闪着冷厉的光,像是闪电一般的冲入了火把节的中央,将最美丽的公主带走了。” “那公主喜欢大将军吗?” “公主那时还不知道他就是大将军,而是高傲的告诉他,自己要嫁,也要嫁当世的盖世英雄。” “可是大将军本身就是盖世英雄呀?” “是啊,所以公主也喜欢上了大将军,很喜欢很喜欢。” 宁儿满意的点头:“这个故事真好,他们两个人一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吧,还会有个可爱的小宝宝,不对,很多很多个。” 黎青青的笑容淡淡的:“是啊,故事如果到这里就结尾,那该有多好啊......” 第三十四章 驾轻就熟 晚餐的时候,夏侯琰来了。 “新请来的池子做了些饭菜,都是按照黎族的口味做的,青青,你来尝尝吧。” 黎青青一抬眸,正好看到桌子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几个精致的小盘子,里面果然都是黎族的特色菜,都是简单而大众的菜式。 可仔细一看,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厨子处理的十分细致,色香味俱全,还柔和了一些大齐的做法在里面,不可谓不用心。 宁儿午睡了一会,这会完全精神了起来,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的菜,可怜兮兮的嘟着嘴:“娘亲......宁儿想吃蘑菇羊肉,想吃鱼......” 黎青青也心疼女儿,可还是硬起心肠来:“宁儿还生着病,等你病好了再吃好不好?” 宁儿咬着唇,到底是小孩子,委屈的不行,可到底还是懂事的,乖巧的点了点头:“好。” 夏侯琰看的心酸,一把抱起宁儿:“想吃就吃吧,少吃一些。” 宁儿抱着夏侯琰的脖子,在他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爹爹最好了。” “青青,”夏侯琰又来拉她,“来吃饭吧。” 黎青青叹了口气:“宠孩子不是这么个宠法,鱼和羊肉都是发物,好不容易才退了烧,要是再烧起来可怎么办?” 夏侯琰温声劝:“才两三岁的孩子,吃不了多少的。” “就是因为才是两三岁的孩子,才应该一开始就告诉她,什么叫做克制,否则长大了遇到了喜欢又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该多难受?” 黎青青说着说着,就觉得好没意思。 从迈进这个将军府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头就像是压着一块重重的铅块,让她喘不过气来。从未有过的压抑感快要将她逼疯,可宁儿生着病,她不得不忍耐着,此时却借着一顿饭的功夫发了出来,实在是没意思。 她有些厌弃这样的自己。 想要补救似的,她放软了声音道:“宁儿乖,娘亲只是太怕你生病,我们少吃一些就好,好不好?” 宁儿乖乖巧巧的窝在夏侯琰的怀里,大力的摇头:“宁儿不吃了,娘亲对不起,宁儿不应该让娘亲担心的,宁儿以后会听话,会乖乖的。” 黎青青心里一酸,有句话夏侯琰是说对了,京城里有最好的郎中,最好的吃食,最好的夫子,宁儿的乖巧伶俐她看在眼里,夏侯琰对她的溺爱她心里也清楚,或许让宁儿留在这里,的确是个最好的选择。 她原本是打算等宁儿适应了这里,就消无声息的离开的,可这一离开,怕是这一辈子都很难再见了。 想到这里,她伸手从夏侯琰怀里抱过宁儿,在饭桌前坐下:“娘亲抱着你好不好?” 宁儿自然说好,爹爹抱着虽然舒服,可毕竟没有娘亲的怀抱柔软,“娘亲,宁儿重不重?” “不重,娘亲抱得动。” 一顿饭,夏侯琰几乎没吃多少,都在忙着给母女两个布菜,这些日子在小木屋里,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照顾她们,此时做起来依旧是驾轻就熟。 可这一幕却惊呆了将军府的下人。 他们眼中的夏侯琰,是杀伐果断武艺高超的将军,怎么会放下宝剑拿起汤匙,一勺一勺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女人? 而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将军之前厌恶到极致的夫人。 第三十五章 离去有期 可如今谁都看的出来,将军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冷漠寡言的将军了,一副有妻有女万事足的模样。 除了进宫面圣,回到府里一定是来夫人的寝殿里,捧一杯清茶,看着母女二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娘亲今晚陪宁儿睡好不好?” “宁儿是大孩子了,要渐渐习惯一个人睡了。” 宁儿扁扁嘴,“可是宁儿想听娘亲讲故事。” 黎青青想了想,道:“明日我去同你爹爹说,让他给你请个夫子,女孩子虽然不用考科举,多读些书总是好的,等宁儿认了字,就可以自己看话本子了,上头的故事比娘亲讲的精彩的多。” 宁儿的脸上染上一层落寞:“娘亲是不是不喜欢宁儿了?从前娘亲不这样的,娘亲每晚都跟宁儿一起睡,还给宁儿讲故事。” 黎青青心里一酸:“宁儿终归是要长大的,娘亲不能陪你一生一世。” 今晚的宁儿情绪有些低落,早早就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赌气。 黎青青给她掖了掖被子,走出了寝室。 转过屏风,正好撞上夏侯琰颀长宽厚的背影,和深沉的目光。 “青青。”他唤她,“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黎青青别开脸:“去外面说吧,宁儿睡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黎青青又带着他来到了府里那个偏僻的角落,正是她当时斩断双手的地方。 “我是来向你辞行的。”黎青青淡淡的开了口。 夏侯琰猛地一震:“你说什么?”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黎青青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面上是出奇的平静:“其实回来的这一路上,我都在想这件事,直到回到将军府,我才真正下定了决心。我的双手,我的宁儿,都是在这里没有的,我虽然还没有完全想起来,可近来脑海里的片段越来越多。” 夏侯琰静静的听着,胸膛却在大起大落:“青青,我知道你心里头有心结,宁儿如果还在的话,一定也不想看到你这样折磨自己。” “我就是因为不想折磨自己,所以才不愿意留在这里。夏侯琰,错了就错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一直跟我说想要弥补,可宁儿的死你要怎么弥补?” 夏侯琰哽住。 “你下定决心要走了吗?” 黎青青抬头,看着月光下的他,点头:“是。” “一点余地都没有?” 她摇头:“没有。” 夏侯琰猛然间握紧她的肩膀:“可你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孩子!你要带着我的孩子到哪里去?你一个女人,失去了双手,要怎么养活你和孩子?” “总是有办法的,你还没出现之前,我一个人带着宁儿不是照样就那样过来了。大不了再回去开药材铺子,勤劳一些,总不至于饿死。” 夏侯琰的双手垂了下来,他看的出来,黎青青去意已决。 大手抹了一把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静一些:“你准备什么时候走?我派亲卫护送你。” “不用护送了,越快越好。” 夏侯琰又问:“再等等好吗,宁儿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过过一次生辰吧?我们一起陪她过一个生辰,然后你再走,好不好?” 黎青青看着他的眼睛,良久。 “何时?” “十日,”夏侯琰道:“当初你也是在这里,斩断了自己的双手,求我给宁儿当十日的爹爹。如今反过来吧,换做我求你,陪着宁儿十日,陪她过一个生辰,我身上你瞧着有什么想要的,或者是看不顺眼的,只管拿剑来砍。” 黎青青惨然一笑:“你身上?我想要的,自始至终不过是你一颗心罢了。” 第三十六章 十日之期 话说开之后,黎青青和夏侯琰的关系缓和了许多,连宁儿都看出来了,主动要求自己睡,把娘亲让给爹爹。 白天,夏侯琰去上朝,晚上的时候带回来了一些珠宝玉石。 “皇上赏赐的,都是番邦进贡的珍品,”夏侯琰说:“小姑娘的心思到底是当娘的懂一些,我一介粗人实在是不会挑,干脆拿回来让你选。” 黎青青看着桌上摆放着堆都堆不下的珍奇异宝,并没有太过开心:“宁儿从小就在穷苦的村子长大,这些东西见都没见过,与其送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倒不如好好陪着她。” 夏侯琰点点头:“女孩儿要富养,以后我一定好好陪着她,生辰礼却还是要送给她的。” 黎青青点点头,重新审视着桌上的东西:“你有没有中意的?” “这套粉色的纱绢不错,给小姑娘做成花儿戴,一定很漂亮。” 黎青青从他手中接过,轻薄透亮的绢杉上头还穿了银线,闪闪发光,是宁儿喜欢的样子,“是啊,宁儿长得本就好看,这珠花带着肯定可爱。” 夏侯琰又从盒子里取出来一个同款的大红色珠花来,递到她面前:“这个给你。” “我又不过生辰,给我做什么?”黎青青不接。 夏侯琰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举着珠花的手却不曾收回。 脑中似乎闪过一道亮光,大红色,反复隆重的款式,简直像极了...... 黎青青皱眉:“你什么意思?” 夏侯琰叹了口气:“我想来想去,不如我们给她办个生辰宴吧,我要让全京城都知道,宁儿就是我将军府的独女。日后她到了成婚的年纪,我也好给她选一个家世人品都匹配的小伙子,不能委屈了她。” 黎青青心里一恸:“你倒是想的长远。” “左右我这一辈子也不打算再娶了,没有亲娘给张罗,我这个半路出家的爹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只是怕女儿之后在婆家受了委屈,回到娘家来却连私房话都不能说。” 黎青青的睫毛闪了两下,“你给她准备几个贴身的丫头便罢了。” “贴身丫头?还是给咱们姑爷的通房丫头?”夏侯琰不悦道:“我们宁儿长得好,也聪慧,不管姑爷是谁,一辈子都只能娶我们宁儿一个,否则我夏侯琰随时做好了去蹲刑部大牢的准备。” 黎青青看着他手上的珠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让我怎么做?” 夏侯琰抬起她的下巴,看向她眼里细碎的光:“我想让你给宁儿当娘。” 夏侯琰是存了心要把这个生辰礼办的隆重热闹,一改往日低调的作风,什么奢靡怎么来。 黎青青想拦,又觉得自己对宁儿太过苛待。 这一天下了朝后,夏侯琰又带回来了一些布匹和几个裁缝。 “这几个都是内务府里的老人了,裁衣制钗的水平都是拔尖的,让他们给你和宁儿做一身生辰宴的衣裳和头面。” 宁儿的病已经全好了,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来,扑进夏侯琰的回来要抱。 夏侯琰单手抱起女儿,问道:“宁儿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款式,尽管跟裁缝伯伯说。” “那娘亲呢?” 夏侯琰看着黎青青:“娘亲也一样。” 黎青青微微蹙眉:“将军,奴婢只是小姐的婢女,当不起的。” 夏侯琰的笑容未变:“无碍的。” 第三十七章 用心良苦 裁缝给宁儿量了尺寸,又给黎青青量。 看着她光秃秃的手腕,也是一愣:“姑娘,衣袖可要做长一些?刚好可以盖住.......” “不必,”夏侯琰道:“劳烦两位师傅,用软牛皮和棉花缝一双手吧,衣袖做正常的长度便可。” 裁缝点了点头,一边记录着尺寸一边笑着喃喃道:“将军对下人可真是好,一个婢女,都舍得用万金一尺的绢杉裁衣,还用的是正妻才能用的大红色,宫里头的娘娘都没有这个待遇呢......” 夏侯琰却并未觉得有什么,淡淡笑着,不置可否。 黎青青狐疑:“正妻才能用大红色?” “是啊,宫里头也只有皇后娘娘才能用这个颜色呢,”裁缝说道:“旁的妃子,就算再受宠爱,只能用桃红、紫红,大红色是万万不能用的。” “将军府不是宫里,没有这么多规矩,”夏侯琰插话道:“红色的衣服只是为了搭配前几日给你瞧的那个珠花罢了,大红色的衣裳,其他颜色都配不上。” 黎青青想起来之前他给自己看过的那朵珠花,似乎跟今日这绢杉的颜色一样,而且大红色也确实不好配色,也就不疑有他。 接下来又给黎青青和宁儿看了几个最近时兴的钗环的款式,准备回去照着做,一通折腾下来,已经到了日暮时分。 夏侯琰起身道:“我送送二位吧。” 如今的夏侯大将军乃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几个裁缝怎么敢让他送,只得连连推辞:“将军府里内务府的距离不算远,不劳烦将军了。” 夏侯琰却坚持说:“应该的,几位请。” 走到将军府门口,几位裁缝正想告辞,夏侯琰却突然道:“除了今日定制的这些一群和首饰之外,还有一些需要劳烦几位。” 几位裁缝连连点头:“将军尽管吩咐,皇上说了,只要将军要求的,咱们内务府一律配合。” 夏侯琰顿了顿,道:“有劳各位,再给本将裁一身喜服。” 裁缝们反应过来哦:“将军这是要娶亲了?” 夏侯琰会心一笑,“是啊,要娶亲了,还有其他的花轿、盖头、喜饼等等,都劳烦几位回去准备一下。” “那新娘子......难道是......”有个机灵的裁缝已经明白过来:“是方才那个.......” 夏侯琰但笑不语:“劳烦各位了,事成之后,夏侯琰定有重谢。” 宁儿的生辰宴定在五日之后。 这几日里府里忙的人仰马翻,将军府中间的练武台全部拆除,种上了花花草草,每一间房都打扫的干干净净窗明几净。 黎青青有时候也有些疑惑,不过是个生辰礼而已,旁的人家给家里长辈过大寿,或者娶媳妇的时候才这么隆重呢。 可是转念一想,夏侯琰心里对死去的宁儿心里有愧,可能也是想把迟来的父爱倾注在这次生辰礼上,所以才格外在意。 生辰礼前一天,宫里头派人送来了做好的衣裳和首饰。 夏侯琰跟在几个下人之后进屋,淡淡挥手:“东西放下,出去吧。” 下人们鱼贯而出。 黎青青看着桌上放着的新衣裳,道:“我去叫宁儿过来试穿。” “不急,”夏侯琰拦了一下,道:“喝点水再去吧,你看你,嘴唇都干了。” 一杯茶汤在白瓷茶碗里显得黄橙橙的透亮,黎青青这两天照顾宁儿也确实有些劳累,不疑有他,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下一秒,整个人的眼前一黑,软软的倒了下去。 第三十八章 你还爱我 黎青青醒来的时候,还是在自己的寝殿里。 头痛欲裂,想要抬手去揉,却看到了绑在断肢上的软牛皮假手,还有大红色的喜服。 心中警铃大作。 再看寝殿里,也已经是另一番格局了。 窗户上贴着大红的喜字,桌上满满的摆放着花生、莲子,都是多子多孙的好预兆,不远处两支大红的蜡烛正在安静的燃烧着,上头“喜结连理”四个大字终于将她心中的疑虑坐实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夏侯琰身上也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他似乎是被灌了不少酒,身上有浓重的酒气。 “青青,你醒了。” 黎青青怒不可遏:“给我个解释。” 夏侯琰步履坚定,一步一步的走到她身边,“跟我来。” 黎青青不从,“你要带我去哪儿?” 夏侯琰干脆一矮身打横抱起她,“去给你个解释。” 夏侯琰抱着她去了夏侯家的祠堂,桌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列祖列宗的牌位,香烛味道浓重。 “夏侯琰,你到底要干什么?!放我下来!” “不放,”他仗着酒气咕哝:“一放你就要跑,这一次打死都不放了。” 黎青青挣扎了半天,却被夏侯琰抱的死死的,一点都挣脱不得,她气的锤他胸口:“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就不该喝你的茶!” “嘘,青青你乖,列祖列宗看着呢,”夏侯琰抱着她跪在蒲团上,面色沉静而正式:“夏侯家列祖列宗再上,今日阿琰娶了新妇,特地带过来给你们见一见。” 黎青青闭了闭眼睛:“你说什么生辰礼,都是骗我的是吗?” “我只是不想再跟你分开了,”夏侯琰蹙眉,将她往怀里紧了紧:“青青,三年前,我欠你一个完完整整的婚礼,也一直没有带你来见过我夏侯家的列祖列宗,如今全天下都知道你黎青青是我夏侯琰的妻子,你的名字会记在我夏侯家的族谱之上,等我们百年之后,也会跟我一起躺在夏侯家的祖坟里。” “那你为何要迷晕我?!” 夏侯琰苦笑:“我若是不迷晕你,又怎么能顺顺利利的娶到你?” 黎青青深吸一口气:“你说的让我给宁儿当娘,是这个意思?” 夏侯琰点头:“是。” “这十日?” “不,”夏侯琰另一只手臂箍住她的腰身,往自己怀里带:“一辈子。” 黎青青的双臂抵在他的胸膛上,微微拉开一些距离:“十日之期是你提出来的,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出尔反尔?” 自从相遇以来,夏侯琰凡事都由着她,小心翼翼的对待,可这一次,他真的不想再放手了:“是,我后悔了,我不许你走。” “夏侯琰!”黎青青愠怒。 “青青,你或许不知道,我比你更向往住在小木屋里的日子,只有在那里,我的青青才会展开笑颜,搂着我的脖子说需要我。这偌大的将军府,满都是不堪回首的过去,一进到这里,你就拒我于千里之外,也做好了随时要逃离的准备。可是青青,”他微微用力,就将她抱起,跟自己平齐:“我看得出来,你还爱我。” 黎青青别开脸:“我已经失去了记忆,爱你的是曾经的黎青青。” “你在撒谎,”夏侯琰看着她的眼睛,目光灼灼,“你撒谎的时候就不敢看我。” “我没有!”黎青青拧着眉转过头,对上他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反应过来他是激将法,气的咬牙:“你就只会这般拿捏我!” “我只想用余生好好爱你。” 第三十九章 人月两圆 夏侯琰抱着她,给列祖列宗磕了三个响头,郑重道:“列祖列宗再上,请保佑青青这一胎平安顺遂,若是生了儿子,阿琰再带她们母子前来见你们。” 说罢,夏侯琰站了起来,抱着她转身走出了祠堂。 忽而感觉到胸膛的部位一片濡湿,他停下来看她:“青青,你哭了?” 黎青青咬着牙,在他怀里抖做一团:“人家成亲都是拜天地,你带我拜牌位......” 夏侯琰骤然间大喜过望,“青青你......” “你别说话,”黎青青重重的锤他:“我不想听。” 外间还能隐隐约约听到宴席上众人吵吵嚷嚷的热闹声,天空中炸开一个又一个烟花,夜风凉凉,他的怀里却温暖无比。 “放我下来吧,一直抱着不累吗?” “不累,一点都不累。” “夏侯琰......” “叫夫君。” “......” 夏侯琰低下头,看着她微微红润的小脸:“左右你现在都是我的娘子了,改改口了。” “你早就想好了,却拿什么生辰宴诳我对不对?” 夏侯琰失笑“只要能把你留住,我只能如此。” 黎青青恼道:“我今天全程都是晕着的,谁知道你跟哪个拜的天地?” “除了你还能有谁?”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鬓间:“我也是这样抱着你,拜过天地,拜过皇上。” 黎青青有些意外:“皇上来了?” “嗯,三年前我们成亲的时候,你的脸除了少数的几个人看过,基本上满朝文武都不怎么认识,皇上的意思是既然大家都知道黎族公主已经死了,就没必要再把事情弄得太麻烦,只说你是一个普通的大齐民女即可。” 黎青青点点头:“这样也好。” “你莫怕,从今以后,你就是将军府的公主。” 黎青青破涕为笑:“将军府的公主应该是宁儿才对。” “你是大公主,宁儿是小公主,”夏侯琰甜到了心里,“肚子里这一个,还不知道是女儿还是儿子。” 黎青青道:“是儿子。” 夏侯琰眼睛陡然间亮起,看得她心里一烫。 黎青青解释道:“上次刘军医来的时候,给宁儿瞧了病,也顺便给我诊了脉,他亲口说的,是个小子。” 双喜临门,夏侯琰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宣泄,脚下一个轻点,直接抱着黎青青运起了轻功上了屋顶,吓得黎青青搂紧了他的脖子尖叫。 “你干什么!吓死我了你!” 夏侯琰此时却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他把黎青青放在一边坐好,扑通一声向着东方跪了下来,虔诚的磕头。 各路神佛,感谢你们把青青送回我给我,夏侯琰此生再无他求,日后一定每年大年初一给你们供奉头香,以表夏侯琰的感激之情。 黎青青抬头,看到天上圆圆满满的月亮,方才想起来,今日不是别的,正是中秋佳节。 她再也不想骗自己。 她恨夏侯琰,可是她心里清楚的明白,更多的时候,她还爱他。 第四十章 女儿之死 怀胎五个月的时候,黎青青的肚子开始飞速的鼓胀起来。 夏侯琰给宁儿请了夫子,宁儿乖乖的跟着夫子摇晃着脑袋念书,黎青青就坐在一边笑吟吟的看着。 肚子里这个小子最近开始皮起来,动来动去的,夏侯琰说,这个儿子估计像他长大了也是学武的料。 可黎青青却不太想让儿子走上武将的路,战场上的死伤太过残酷,她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知道那是怎么样的锥心之痛,余生只希望这个小家伙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就好。 有丫鬟过来道:“夫人,门口有个人说是您的旧识,想见见您。” 黎青青心里咯噔一声,她如今的身份不再是黎族公主,天天足不出户的养胎,她实在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旧识。 “有没有问她叫什么名字?” “问了,说是叫小夏,是您之前的婢女。” 黎青青微微放了心:“那你可曾见过她?” 小丫鬟摇摇头:“整个府里的下人都是才到府里头没几个月的,从前的老人都不认识的。” 黎青青思索了一下,既然是她的贴身婢女,想必是她从前从黎族带出来的,也正好问一问黎族那边的近况,便点了头:“让她进来吧。” “是。” 黎青青看了一眼还在认真念书的宁儿,起身去了寝殿。 人带进来的时候,黎青青突然有一种胸闷的感觉,她抚了抚胸口,以为是怀孕的关系,没太在意,看着门口站着的姑娘,笑着说:“进来吧,听说你叫小夏,是我之前的婢女?” 那女子笑的意味深长,“黎青青,你当真不认得我了?” 黎青青的笑容僵在脸上:“我失了记忆,从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 那女子歪着头想了想,一点都不见外的坐了下来,面对着黎青青,目光聚焦在她隆起的腹部:“你可知道你是黎族的公主?” 黎青青皱眉,对她的语气有些不悦,还是点了头:“知道。” “那你可知道你的双手乃是因为夏侯琰而断?” “......知道。” 女人嘲讽的笑了一声:“就算是这样,你还愿意嫁给他,怀上他的孩子?” 黎青青的耐性已经到了尽头:“你不是我的婢女。” “对,我不是,我只是想来见见你罢了。” “见我做什么?” 女子一笑:“看看你有多么愚蠢。好好一个公主,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夏侯琰而妥协!” “你到底想干什么?!” “黎青青,你既然知道你的手为何而断,应当知道你还有一个早早就夭折了的女儿。” 黎青青心底一沉。 女子的目光对上她的,笑的意味深长:“可你知道你的女儿是因为什么死的吗?” “郎中说是风疾。” “那你可知她小小年纪为何会染上风疾?” 黎青青没说话,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女子鲜艳的红唇一张一合:“因为夏侯琰。” “什么......” “三年前你们大婚那天,他带着我正在看戏,结果被一道圣旨叫回来成亲,自然是百般不愿。借着酒气,一剑刺入你的肚子,将脏东西带入了你的体内,你的女儿这才得上了风疾......” 黎青青苍白了脸色,整个人都冷了个透彻,“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呵,”女子凑近她,“你嫁给夏侯琰三年,可这三年,他都是在我的床上度过的,你说我是谁?” 第四十一章 曲终人散 过去那三年...... 头部像是要裂开一样的剧痛,黎青青痛的冷汗涔涔,脑子里像是乱成了一锅粥,零零碎碎的画面渐渐聚集,在脑海中依次排列,三年前的事情如同折子戏一般就这样明晃晃的出现,一下子把她拉回了那个绝望而痛苦的深渊里。 他一次又一次摔了她的药碗,用尖酸刻薄的话讽刺她,当着她的面跟旁的女人出双入对....... 她生宁儿那一天,漫天的大雪,痛了足足一天一夜,差一点儿一尸两命...... 宁儿得了风疾,瘦瘦小小的身子躺在床上,唯一的愿望只是希望能见一见自己素未谋面的爹爹...... 她卑微的匍匐在他脚下,绝望的哀鸣:“另一之后,劳烦将军亲自来取.......” 从别人的口中知晓了曾经的事情,她只觉得过去的自己可怜而愚蠢,可旁的人怎么能如同她一般,体会到那一千多个寒冷而寂寥的夜?体会到宁儿走的时候她这个亲生母亲有多绝望?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对自己的痛苦感同身受。 砰的一声,寝殿的门被大力的踹开。 黎青青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奋力的向自己扑过来,将自己揽在怀中:“青青,青青......” “夏侯琰......” “是我,我来了,青青,你别怕.......” 一抬头,对上他焦急的目光,冷厉的吩咐着身后的亲卫:“把白萱儿拿下!扔进天牢里去!” 黎青青凄凉道:“原来她就是白萱儿啊.......” “青青.......” “宁儿......我的宁儿......”黎青青重重的推开了他,“我的宁儿原来是死在你手里......夏侯琰,我都想起来了,我全部都想起来了!你好狠的心呐......” 噗—— 黎青青吐出一口血雾,身体软软的倒下。 夏侯琰抱紧了她,阵脚全乱,“是我错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青青,你别吓我,你要怎么报复我都可以,你要我给宁儿偿命我也甘之如饴,你醒醒......” “将军——”亲卫走进来。 “愣着干什么,去叫刘军医,快!” 黎青青昏迷了,无论刘军医用了尽了各种办法,依然无济于事。她的呼吸微弱,脸上的血色已经褪尽,嘴唇发乌,痛苦的拧着眉,可就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刘军医说:“夫人这是怒急攻心......” “有什么办法就用,用最好的药材.......” “将军!”刘军医悠悠的叹了口气:“夫人这是自己不愿意醒过来罢了,再好的药材也治不好她的心病啊。” 夏侯琰的肩膀陡然间垮了下来:“知道了,你下去吧,我陪着她。” “将军......” 夏侯琰抬起手止住他接下来的话:“下去吧。” 一连五天,黎青青昏迷着,夏侯琰就寸步不离的守着。 亲卫端来了饭菜,劝到:“将军,您好歹吃一些吧。” “拿出去吧,若是再送进来,就自己去领五十军棍。” “可是夫人她......”亲卫咬了咬牙:“夫人她若是一直都醒不过来,难道将军也要陪她一起死吗?” 夏侯琰难得的抬起头,胡子凌乱,眼睛无神,整个人颓废的不成样子:“那就陪她一起吧,到了下头,我们还可以跟宁儿团聚......” 第七天的时候,夏侯琰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寝殿里。 他一激灵做了起来:“我怎么会在这里,青青呢?” “将军,您的身子亏空了太多,刘军医说不宜下地......” “不行,我要去守着青青......我答应过她的,我要一辈子守着她......” “将军!”亲卫欲言又止,“夫人她,没在将军府了。” 夏侯琰被钉在了原地:“她出门了?还是回黎族了?” “属下不知,那日将军晕倒,属下们都在照顾您,夫人约莫是那个时候醒来的,悄悄的离开了,属下找遍了京城,也去了黎族的竹林里查看,都没有找到夫人的身影......” 第四十二章 生死抉择 夏侯琰的眼睛危险的眯起:“白萱儿是如何进了将军府的?” 亲卫禀告道:“她谎称是夫人曾经的婢女小夏,府内的下人都是新来的,分不出真假......” 夏侯琰一身肃杀来到死牢的时候,白萱儿已经被架在了木架子上,唇边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我就猜到你会来找我,没想到这么慢。” 夏侯琰浑身都散发着寒气,目光像是闪着寒光的剑,直直的刺入她的眼睛里:“你恨的是我,是糟蹋了你的那几个士兵,如今那些人都死了,我跟青青也如你所愿分离了三年,你究竟还要如何?!” 白萱儿嘴角挂着一抹鲜血,发鬓散乱,“你们分离三年又怎么样?原本我也打算收手的,可谁知你跟黎青青居然又在一起了,还怀上了孩子!凭什么我要一辈子都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你们却能好端端的继续在一起?倒不如来个玉石俱焚,夏侯琰,大不了我们三个一起死,等到了阴曹地府里接着斗,看谁斗得过谁!” “你疯了......”夏侯琰沉沉道:“当真是疯了。” “疯了就疯了吧,我这一辈子已经被毁了,那我就要所有人都陪着我一起不得好过。”白萱儿笑到最后,整张脸已经接近扭曲变形,丑陋无比。 下一秒,一道寒光闪过,剑锋已经抵在了她的喉咙口。 夏侯琰目眦欲裂:“既然如此,那我就先送你下地府去忏悔!” “你舍不得杀我的,”白萱儿邪邪一笑:“你要是想知道黎青青的行踪,就得留着我的命。” *** 黎青青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面前站着的,也是个熟悉的人影。 礼官正坐在桌前,姿态闲适的喝着茶:“夫人终于醒了,不枉费皇上用了三棵天山雪莲。” 黎青青认出了他:“大人又来传圣旨?就算要传,也应当去找夏侯琰才对。” 礼官哼笑出声:“夫人放心,圣旨已经在送去将军府的路上了,本官留在这里,不过是想跟夫人谈谈心。” 黎青青沉着脸:“我跟大人没什么交情,恐怕没有什么好谈。” “那可不一定,”礼官的声音里带着蛊惑:“听说夫人已经怀胎五月,肚子里的还是个男婴?” 黎青青大惊:“你怎么知道?” “皇上想知道什么,就能知道什么,夫人,为了你的孩儿,请您好好的配合下官。” “皇上到底要做什么?” 礼官放下茶碗,瓷杯和石桌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夏侯琰手里握着兵符,又执意不肯跟黎族开战,大齐已经不需要这样以为将领。” 黎青青沉声道:“夏侯琰一生忠君爱国,一定会把兵符上缴的,皇上又何必费劲心思救活我?” “夫人还是不懂,”礼官的声音循循善诱:“眼下这些将士,都是夏侯琰一手带出来的,就算兵符上缴,这些人还是唯夏侯琰的命令是从,皇上怎么可能放心留着他还在世上?” 黎青青大振:“所以皇上是要......” “皇上不能落下一个屠杀忠良的坏名声,所以夏侯琰只能自裁。试问天下间谁能慷慨赴死?所以下关只能把他心爱的女人和肚子里的孩子带来了......” 第四十三章 是时候了 夏侯琰来的很快。 冷宫的偏僻院落里,他一人高头大马,玄衣银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礼官一声令下,大内的高手已经将小小的院落围的水泄不通。 “夏侯将军,好久不见。” 夏侯琰从马背上纵身一跃,跳了下来:“大人,夏侯琰从未想过用兵权威胁过皇上。” 礼官冷笑:“人心隔肚皮,将军手握重兵,自然知道功高震主这个道理。” “兵符我带来了,”夏侯琰手里躺着一枚虎符:“皇上的圣旨上说,只要夏侯琰交出兵符和项上人头,就可以放过我的妻儿。” 礼官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话,道:“将军是个明白人,既然如此,就请抓紧时间吧。” 夏侯琰坚持:“让我见她最后一面。” “没想到夏侯将军还是个情种啊,”礼官呵呵笑着:“好,来人啊,把黎青青带出来!” 黎青青在屋内听完全程,泪水已经将整张脸湿透,她的声音颤抖:“阿琰......” 夏侯琰的声音一下子软下来,上前扶住她:“别哭......青青,肚子的宝宝好吗?” 黎青青含泪点头:“好,特别淘气,总是踢我。” 夏侯琰笑开,打手轻轻地覆在她的肚子上:“小东西,不准这样欺负你娘亲。你是个男子汉,将来要替爹爹照顾好娘亲,知道吗?” 黎青青再也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阿琰,为什么会这样,我们成亲的时候皇上不是还来了吗?为什么会突然......” 夏侯琰紧紧的抱着她,最后一次贪恋她身上的幽香:“白萱儿伪造了我跟黎族的书信,来往信件中都在商讨如何反了大齐......” “那些是假的!我父亲是黎族的族长,他根本就看不懂大齐的文字,如何能跟你通信?阿琰,我们去见皇上,我去给你证明!” “没用的,青青,没用的,”夏侯琰扣住她的肩膀,“皇上毕竟是皇上,他的江山不容他人有一丝一毫的觊觎,宁可错杀,也不可能放过我了.......青青,你乖,我的亲卫就在宫门口等着,他们会带着你和宁儿去一处旁人找不到的地方,你安安心心把孩子生下来,我给孩子取了个瑾字,你别告诉他他的父亲是我,也别让他起了报仇的心思,知道吗?” 黎青青早已经泣不成声:“阿琰,你不要......” “听话,”夏侯琰用手背抹去她脸上的泪:“这一辈子,是我害了你和我们的孩儿,我先一步下去陪宁儿了,你带着儿子好好过,若是遇到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我不要!阿琰......我们才刚刚成亲,你说过的,百年之后我们要一起进你夏侯家的祖坟!” 不远处,礼官催促着:“夏侯将军,是时候了。” 夏侯琰把黎青青推开一点点,闭了闭眼睛:“大人,孕妇见不得血光,劳烦大人派人把青青送出宫门交给本将的亲卫,本将看着她安全出了宫门,必当立刻赴死。” 第四十四章 后会无期 那一夜之后的事情,黎青青已经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自己被夏侯琰的亲卫送上了马车,一路出了宫门,马不停蹄的跑,一刻都不敢停歇。 走了多远,往哪个方向,她全然不知。 宁儿依偎在她怀里,好似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娘亲,爹爹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 黎青青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再发出声音。 亲卫们个个赤红着一双眼,对宁儿说:“将军忙着军务,先送小姐和夫人去塞外。” 宁儿问道:“那爹爹什么时候来找我们?” 亲卫心生不忍:“等忙完了就会来了。” 宁儿不再继续问了,只是小声咕哝着:“应该会很久很久的吧,爹爹昨晚出门前跟我说,让我照顾好娘亲和弟弟。” “可是爹爹他跟我拉了勾呀,他要一辈子都照顾我和娘亲的,”宁儿扁着小嘴,再也不说话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马车终于在塞外的一处山坳里停了下来。 亲卫扶了黎青青和宁儿下车,道:“夫人,塞外虽然条件艰苦了些,可到底安全。你们先在此住下,我们会有一部分兄弟留下来照看你们。” 一部分? 那另一部分呢? 亲卫一向是负责保护夏侯琰的,难道说...... “时间紧迫,我们就先上路了,夫人保重。” 三个月后。 黎青青在塞外的小村庄里产下一子,小家伙足足有八斤六两,哭声响亮,一看就是个中气十足的小家伙。 夏侯瑾,这是夏侯琰给孩子取得名字。 亲卫们都是大男人,哪里会照顾产妇,只能找了当地的一个中年女人来照顾黎青青。 她给孩子洗了澡,用小被子包好放入黎青青怀中:“除夕夜生的,是个团圆的好时辰。” 黎青青接过孩子,轻轻吻着他的发顶。 三个月前离开的那些亲卫,至今都不曾回转,团圆,怕只是她的一场空梦了。 后半夜,塞外下起了大雪。 黎青青睡不着,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鹅毛大雪扑簌扑簌的落着,不一会就把大地铺成一片雪白。 忽然间,她整个人都顿住了。 雪地里,十几个黑色的人影慢慢的行走着,向着村子的方向而来。 为首的那一个....... 穿着脏兮兮的棉布,带着毡帽,胡子拉擦上全都是雪粒子,可黎青青的一颗心已经开始疯狂的跳动。 门被打开,那人进了屋。 声音似乎被沙子磨过:“青青.....” 黎青青看着他,几乎说不出话。 夏侯琰脱掉破旧的棉衣,摸了一把脸上的雪碴子。 “是我,你的阿琰......” “我没死......” “是小夏,她送来了人皮面具,用死士的尸体换了我出来......又用之前剩下的黎族秘药救活了我......” “我怕太早出现会被皇上察觉,所以一直躲躲藏藏到现在,亲卫说你今日生产,我便马不停蹄的赶来瞧你......” 夏侯琰一脸的风霜,七尺男儿红了眼眶:“青青,我来找你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