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女生公寓窗外的梧桐树繁茂成荫，知了们不知道躲在哪些树干上高一声低一声地叫个不停。 梁珂的指端停留在笔记本F5的键位上，帖子上的留言，看得她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终于，一张照片成功地晃到了她的眼，笔记本被她啪的一声盖上，桌上的手机跟着被捞了起来。她飞速地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号码，电话一通，便嚷道：“走，去吃自助餐……什么，没空？你要知道，我可以跟你一见如故，也可以马上跟你再见陌路的！”明显的威胁，“我提醒你，别把你的行动速度跟你的名字联系起来了，六点，自助餐厅，不见不散！” 收线，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梁珂撇了撇嘴，什么一见如故、再见陌路，乱七八糟的，她现在算不算是口不择言？ 电话那端的人物，姓叶，名曼曼。两个人小时候是住一个大院里的伙伴，后来因为大人们工作调动而分开，关系渐疏，却没想到现在居然考进了同一所大学，只是不同系。 两个人久别重逢，进了大学，家长们管束得也松散了些，能不撒开蹄子疯吗？在那些同学眼中，梁珂并不太好亲近，可她和外系的叶曼曼却很亲密。没人知道她们是老友，大家便下意识地以为她们不知怎么就一见如故，然后便好得形影不离、难分你我。 出了校门，梁珂拦了辆出租车直奔自助餐厅，进门一拐就瞧见叶曼曼坐在角落，端杯木瓜汁小口小口地喝。 “哟，这是谁来了？”听到脚步声，角落里的人抬头，眸光一亮，“你不是说周末要闭关的吗？怎么，这就得道成仙了？” 刚才还一副大家闺秀的淑女模样，但是她一张嘴，梁珂只觉得尖酸刻薄扑面而来。死党就是这样，以相互挖苦打击为乐，还乐此不疲。 估计是时间尚早，店里的客人寥寥，钢琴师端坐在台上演奏，只是欢快的曲子被弹得有气无力的，梁珂听着更加郁闷，于是冷着脸边落座边道：“时间仓促，修成仙女怕是不行了，不过妖精已经差不多了，所以打算出关来继续祸害人间。” 噗！叶曼曼一口果汁生生地呛住，咳嗽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是我给你的八卦帖子起了作用吧？我说梁珂，大好的周末你非说要窝在宿舍里好好学习，结果呢？看完一个帖子就暴露了。帖子里的项明轼同学招你惹你了，你怎么就横竖瞧着他不顺眼呀？连带着还跟自己过不去，瞧你拧眉时额头上的皱纹，都可以夹死一只蚊子了。” “对，我就是嫌他碍眼。”梁珂干脆连装都省了。是，打小她就瞧他不顺眼，顶着一张妖孽脸祸害大院里的伙伴们。有一回她一不小心被他抓住小辫子，连哄带吓逼她割地求和，自此以后，那人便动不动对她的事情指手画脚。 她是允诺了他一些事情，可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是女子，耍赖皮闹性子天性使然，偶尔不守承诺也是正常的。再说了，如果人人都要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负责，那活着还不累死？所以，愿意指手画脚是他的事儿，听不听那就是她的事儿了。 于是，自那以后，两个人的关系非但没得到缓解，他们之间的冲突反而愈演愈烈，用相看两相厌来形容再贴切不过。 上上周，哥哥梁玮带她出去吃饭，项明轼那家伙也在。他们斗惯了，那一天也没能幸免，他取笑打小就数学不及格的她脑袋坏了，竟然进了理学院，而她则取笑他长得好又不能当饭吃，医大学制比一般本科还多了一年，整整五年时间他都没结束单身，真是可怜透了。 一比一打平，然后各自心安理得地吃饭去了。 只是没想到短短两周的时间，形势急转，他的单身状态结束了，可是任她再闭关修炼，高数的成绩还是没有任何进展，让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拜托，梁珂，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幼稚？你俩小时候合不来就算了，现在项明轼在医大，你在J大，离得那么远，八竿子打不着。人家都大五了，谈个黄昏恋怎么了？结果你左看右看不顺眼是怎么回事儿呀？”叶曼曼将手上的木瓜汁用力朝桌上一放，扬了扬眉，带着几分试探道：“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我呸，吃醋？有没有搞错，他喜欢跟谁在一起和我有半毛钱关系？我就是看不惯他得意的样子。算了，先吃东西，再提到他，会直接影响到我的食欲！”说完她也不管叶曼曼，起身就朝餐台走去。 有时候，她也想不明白，跟项明轼的梁子是怎么结下的。只是那家伙眼高于顶，时常不把她放在眼里，那她自然也不甘示弱，视他为无物，这么多年唱反调，早就习惯彼此这样诡异的存在了。 只是今天网上照片里的人，男的俊眉英目，女的明丽亮眼，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偏她觉得异常刺目，连带着心也跟着烦乱不堪。 肯定是他笑的样子不对，平日里他对她都是一张冰山脸，有时候甚至还带着几分明显的讥笑，怎么看都不顺眼，可照片里的他笑得太幸福太炫目，所以才刺激到了她。 心情不好，自然食欲不振，梁珂草草地吃了点儿东西，就停了下来发呆。叶曼曼瞅着她的样子，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梁珂，你心情很差？” “我脸上的表情还不够明显吗？”梁珂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项明轼在他们医大人气真的有网上说的那么高吗？”她还是不太相信。 “废话，别人就不说了，连我见到他，心跳都会加速。能让我心跳加速的人可不多，所以我平时也挺关注他的。要不然，我怎么会没事去逛医大的论坛，再淘到你今天看的八卦帖子？”叶曼曼说着便撑住下巴做花痴状，“那长相，那身高，那气质，啧，真是……” “呸！披着人皮的狼，只是那张皮还算顺眼罢了。”梁珂鄙夷道，心里却不得不承认，项明轼确实有一副好皮相。还记得那天，她还是个小孩子，爬到爷爷的摇椅上摆弄布娃娃，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抬头一看，大人领着一个孩子走进屋来，她的目光轻轻掠过去就动不了了。那个孩子跟她哥哥一样高，长得也好看，只是那双眸子出奇的亮，仿佛聚着光华，灿若星辰。 她头一回看见这么幽深明亮的眼眸，而这双眸子的主人就是项明轼，浑蛋项明轼！ “你怎么不用衣冠禽兽来形容呢？人家可是未来的白衣天使。拜托，就算你再不服气再不甘心，也忍着吧。来，张嘴，化悲痛为食欲。”叶曼曼说完夹了块寿司递到她嘴边，“六十块一位呢，多吃点，别浪费。” 梁珂看着面前的寿司，终于张嘴接住，狠狠地嚼了几下，像是在嚼某人的肉。 “其实呢，讨厌的人过得太好确实让人郁闷，可是你又改变不了什么，所以呢，做人还是现实点，别人再好或者再不好都跟你没关系，关键还是要对自己好。他幸福你比他更幸福，那才是你厉害呀。”叶曼曼捏着筷子扒着自己碗里的东西，悠悠地宽慰道。 “我比他更幸福？”梁珂咀嚼着她话里的意思，“怎么个幸福法？”好像说得挺在理的，反正她就是不能输给他。他考进城里最好的医大，她就考进城里最好的大学；他拿全院最高的奖学金，那她一定要拿全校最高的奖学金；他的数学成绩永远名列前茅，还老嘲笑她数学不及格，她便抵着家里的压力死活闹着进了理学院，誓死也要跟数学抗争到底…… “理学院向来狼多肉少，再说了，你的资质也不差，长相、身材、气质什么的，一样不缺，不可能连个追求的人都没有呀。”叶曼曼眨眨眼。 “没有。”梁珂摇摇头，“哦，有的，刚开学那会儿，收了封情书。” “然后呢？”叶曼曼一脸好奇，“这事儿怎么没听你提过？”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呀。”梁珂一摊手。 “你……”叶曼曼又好气又好笑，“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把情书直接交给了来上课的老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人明令禁止我大学里恋爱的。”梁珂无奈地摇摇头。 “都什么时代了。”叶曼曼咧嘴笑，“你家人真是……咦，不对呀，你家人凭什么只针对你，你哥怎么就那么自由呀？” “他们说这方面女孩子容易吃亏，男孩子却是只赚不赔。”梁珂直接挪用家人的话解释。 “这方面……啊哈哈，到底是指哪方面呀……哈哈哈……” 一顿自助餐最后在叶曼曼止不住的笑声中结束。梁珂又气又窘，吃完饭一刻也不愿意同她再待了。出了餐厅大门，天已经黑了下来，两个人分道扬镳。梁珂还是有些抑郁，上了出租车，一时居然不知道能去哪里。 看着车窗外霓虹闪烁，行人三五成群，熙熙攘攘很是热闹，她越发觉得孤单。确实，好像她从小到大都是围着一群熟人打转，没有自己的圈子。她想着便叹了口气，反正是周末，现在这状态自习肯定没什么效率，不如回家，好歹家里有人，至少能说说话，消磨一下时间。 她向出租车司机报了地址，车子一路飞驰。到了目的地，梁珂付钱下车，推开车门刚站稳，迎面便有刺眼的光束打来。她抬手遮住眼睛，那车子越驶越近，速度缓缓慢了下来，最后停在她的面前。 “你怎么来了？”车里的人下来，梁珂只一眼便看清来人，简单的休闲衫穿在他身上，随性不羁，居然还有几分轩昂的感觉。人靠衣装马靠鞍，偏他项明轼生来就是衣架子，穿什么都不差。她越看越来气，语气越发不善。 “你哥让我过来的。”他脸上表情清淡，眼皮抬了抬，反问道：“去哪了？现在才回来。” “你管我。”他是她什么人，居然还过问起她的行踪了？梁珂今晚不太想搭理他，干脆一扭头朝院子里走去。 “爸、妈，我回来了！”没人应，厨房里有人走了出来，梁珂赶忙喊住，“福姨，我爸妈呢？” “他们都去老宅那边了，哦，阿玮在呢。珂珂，吃过晚饭没有？”福姨迎上来热心地问道，之后就瞧见跟在梁珂身后进来的项明轼，呀了一声，接着道：“明轼送珂珂回来的啊，吃过晚饭了吗？没吃的话，福姨这就去准备。” “福姨，我是自己回来的！您别乱说。”福姨是梁宅的老人了，梁珂对她一直很尊敬，可今天却板着脸回了她的话，说完还狠狠瞪了某人一眼。梁玮在家，看来真的是哥哥叫他来的，想着上回跟梁玮他们一起玩的时候，还听他们说，追女孩子一定要先有辆车，这样献殷勤接送约会都方便，没想到某人这么快就配上了，只是他哪里有空送她回来！她想着便脱口而出，“项大少爷忙着约会呢，哪里有空送我？” 说完她一扭头，气鼓鼓地上了楼。项明轼眉心一皱，顷刻又不着痕迹地舒展开来，对着福姨笑笑，“不麻烦福姨了，我来找梁玮。”说完他也跟着上了楼。 “梁珂！”在她闪进自己房间前的那一刻，他一下喊住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阴阳怪气呢？” “我天天都这么阴阳怪气啊，项大少爷你才发现呀？”梁珂想都没想就顶了回来，进屋顺手一甩，房门啪的一声合上。 走到自己的大床前，她直挺挺地倒了上去。最爱的泰迪熊安静地靠在床头，她伸手抓了过来，瞅着它的脸，怎么看都觉得那原本可爱的脸好像有些奇怪，肿了似的。她忍不住伸手用力揉了揉，没见好，闷哼一声将它重新扔回床头，泄气地盯着天花板眨眨眼，突然困意就袭了上来。临近期末，开夜车做高数题，她最近休息不好。反正某个浑蛋此时在她家里，她才不想再跟他打照面，那就先睡一会儿。 想着她便拉过被子盖好，就这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梁玮的房门虚掩着，项明轼连门都懒得敲，直接推门进去。 正在电脑前杀得天昏地暗的人听到脚步声，好不容易从显示屏上移开眼，斜瞄过来，意外道：“咦，你怎么来了？” “闲着没事，转过来看你在不在。”项明轼走到他旁边，语气平淡，“进屋的时候碰到梁珂了。” “梁珂？”梁玮想了想，“我记得我妈周三问她周末回不回来吃饭，她说不回的呀。” “周末不回来？”项明轼头低了低，又抬了起来，“她之前周末不都回来过夜的吗？” “是呀，这个月开始不怎么回来了。”梁玮的精力又重新集中到电脑上，“可能有事吧。” “她能有什么事？”项明轼轻嗤了一声，“她不会是恋爱了，周末抽空约会去了吧？” 约会？怕是她做着这样的事儿，才觉得所有人都在做这种事儿。 “可能吧，谁知道呢。”梁玮想都没想就敷衍回去。 “你家人不是不准她大学里恋爱的吗？”项明轼的语调不受控制地拔高。难道她真的恋爱了？想到这种可能，他的脸色不由得有些难看。 “唉，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个不用我来告诉你了吧。”听他这么一说，梁玮倒是乐了，这样和项明轼说话，没法专心打游戏，他干脆退了出来，“我家人不是也总说我玩物丧志吗？不让他们知道不就没事了。” “这样……”项明轼面色沉了沉，“晚上没吃东西，有点饿了。” “出去觅食？”梁玮提议，“你上次不是说拉莫怀远那个家伙出来聚聚吗？他跟你关系最铁，那家伙现在混得风生水起，啥时候我们也去他那儿凑凑热闹？” “你真不打算出国进修了？”项明轼问，“你搞得定你爸？” “书什么时候都能读，可是机遇就不一样了。我认真研究了下莫怀远公司的几个项目，貌似都不错，得抓紧。”梁玮捞起桌上的车钥匙，笑了笑。 “成吧，先去找吃的，改天我找个空当把你们凑在一起就是了。”项明轼点头应了下来，“叫梁珂吗？上楼的时候福姨问她吃晚饭了没，好像听她回答说没吃呢。” “她回自己房里了？”梁玮问，“成，叫上她，别看你平时喜欢取笑打击她，其实还是蛮关心她的嘛，当哥哥什么的，有瘾的吧。话说回来，明轩那小子最近怎么样了？好久没见他了。” “不知道，他跟梁珂比较合得来，我们跟他还是有代沟，毕竟差了好几岁呢。”项明轼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现在除了家庭聚会，两兄弟很难碰上一面，“我开车来的，你别开了，车多了也麻烦。”说着他掏出车钥匙晃了晃。 “买车了，速度挺快呀。”梁玮乐了，“自己买的还是家里赞助的？”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快走吧，饿死了。我去开车，你去叫梁珂。”项明轼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走吧走吧。”梁玮迫不及待地要去瞧他的车，出了门就朝梁珂的房间奔去。 “珂珂，珂珂……” 梁珂只觉得有蜜蜂在耳边嗡嗡叫个不停，那声音由小变大，她的思绪渐渐清明，可是眼皮却重得睁了好几次都没睁开。 “珂珂，珂珂……” 终于，她使劲儿睁开眼睛，只见床边站着一个人。那人已经伸出手，眼看着就要朝自己的脸上拍来，“啊，哥，你干吗？”她惊得裹着被子，翻滚着起了身。 “走，陪哥吃东西去。”梁玮见她醒了，立马收手，扬起笑脸道。 “吃什么？你晚上没吃吗？”问完梁珂才记起自己睡得正舒服，冷不丁被叫醒，那种感觉真的不太爽，想着就被子一拉，作势又要躺下，“不去不去，人家睡得好好的，真是的，扰人好梦最不地道了。” 梁玮听到她抱怨自己，也不跟她计较，只微微弯下腰，一脸可惜地说：“唉，本来我想着要不要去那家你赞不绝口的鱼三味呢，你不起来，那就算了吧。” “什么！鱼三味？”梁珂只觉得食指动了动。鱼三味是青溪山上一家饭店的名字，那饭店后院有个大水塘，鱼儿都养在里面，不用半点饲料，现捞现杀现吃，确保新鲜。 鱼头加上剁椒上灶蒸，鱼骨下锅熬成奶白的高汤，再下一半鱼肉汆成的丸子，还剩下一半的鱼肉，配着酸菜煮一煮，端上桌就是漂着鲜红辣子的香辣鱼。 “真不去？那我走了。”梁玮作势就要转身。 “去去去。”梁珂连说三个去字，翻身就起了床。晚餐她没什么心思吃，随便吃了点垫肚子，肯定不经饿，一会儿半夜饿得睡不着，那滋味可不好受。鱼三味什么的，那么好的地儿，不去的是傻瓜，她边想边套上鞋子。 “你这馋猫，将来指不定被谁几颗糖就哄走了。”梁玮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掩不住的疼爱。 “走吧走吧，我饿，你一说鱼三味我更饿了。”梁珂生怕她哥又改主意，拖着他就要出门。 “嗯，快快快，明轼还在楼下等着呢。他买了新车，我要去试试手。”梁玮说着就出了门。 明轼……项明轼！他怎么还在这里！梁珂心头一跳，脚步就停了下来，立在门框旁边，出也不是，进也不是。 “怎么了？”看到梁珂没有跟上来，梁玮疑惑地回头，“怎么不走了？” “我肚子疼。”梁珂挤了个难受的表情。 “怎么突然肚子疼了？”梁玮一脸担忧，“那怎么办？” “我不去了。”说着她就要转身。 梁玮察觉不对，几步迈过来，一伸手就拽住了她的手腕，“你又搞什么鬼？哈……你跟明轼见一次斗一次，今天怎么一听他的名字就肚子疼起来了，你不是怕了他吧？” “我怕他，怎么可能？”梁珂硬气地顶了回去，“我是真的肚子疼。” “你刚才还说饿了，晚上不吃东西怎么行？走走走。”梁玮拖着她就走。这个妹妹打小就在身边，从黄毛丫头长成青春少女，兄妹间的感情自不消说。只是这个妹妹性子执拗，他总舍不得凶她，只能捺着性子好好哄。 “不去。”任梁珂的重心再稳，还是抵不过梁玮的力气，被拖得直朝前蹿。她一伸手，抠住门框，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哥，你松手，松手！” 梁珂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只觉得那铃声像天籁一般，“哥，你让我先接电话，接电话！” 梁玮也听到她手机响，只得先放开她。 梁珂缓了口气，左摸摸右摸摸，终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禁不住轻咦了一声，这才接了起来，“项明轩？”她连名带姓地叫着电话那端的人，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这么急？”她边说边拿眼打量老哥的表情，果然，那人也正盯着她，眼睛也不眨，生怕漏掉什么重要信息。 “哦，好，我刚好也要出来，那我们在中心广场见？……嗯，就这样，待会儿见。”说完她收了线，仰面望着梁玮，“哥，明轩找我，我跟他一块吃东西也成。”总比对着那个浑蛋项明轼强，虽然两个人长得有几分相像，但还是不同的，对着项明轩胃口能好点。 “这样啊……”梁玮摸摸下巴，想了想，“也成，吃完了让明轩送你回来，别一个人打车，他不送，打电话让哥去接你也成。”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好。”梁珂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这才挽住梁玮的胳膊下楼。 真皮座椅的味道呛得梁珂直皱眉，幸好她只到市中心便下车，要是真跟着去鱼三味，估计半路就会吐。她一直都有晕车的毛病，有人告诉过她，自己开车就会好一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啧……名车呀。”梁玮坐在副驾驶座上，扭来扭去，嘴里啧啧不停，手摸来摸去，满脸艳羡。 “给你开？”项明轼看了他一眼，似在征询他的意见。 “真的？”梁玮喜出望外，一点也不客气，探起身子就要跟他换位置，哪想项明轼直接推门下车。他赶紧挪到驾驶座上，扶着方向盘试了试手感，迫不及待地催促，“快点上车。” 项明轼直接绕到车后，一拉车门，弯腰钻了进去。 “你怎么坐这里了？”梁珂一怔，身旁的座位一沉，她条件反射般地朝车窗靠了靠，立马贴住了车门。 “那你想我坐哪里？”项明轼不以为意地回答：“我自己的车，坐哪里还要问别人吗？” “你怎么不坐副驾驶座？”梁珂想不明白，这是辆宽敞的休旅车，座位也够大，可是她就是莫名地有些透不过气。 梁玮高声提醒坐好之后发动了车子，窗外的景物迅速倒退。梁珂忍不住打开车窗，风呼的一下吹了进来，她扭头看向窗外，长发随风飘起。 夜色似墨，路灯却很明亮，路上树影斑驳。她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似乎好受了些，于是不愿意再动，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发呆。 项明轼也没有动，他是不敢动，那被风扬起的发梢带着清淡的洗发水香味，若有似无地轻轻抚过他的脸，有点痒，顺着神经一点点晕开，慢慢扩大，像是渐渐挠进了他的心底。他心里有些悸动，却又不想被看出异样，只能屏住呼吸，搁在膝盖上的手握紧成拳。 不知不觉车子进了市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梁玮过足了瘾，终于舍得出声，“珂珂，你在哪里下车？” “哦，中心广场，到了那儿附近，你觉得哪里方便停车，我就在哪儿下。”梁珂终于正过身体。 “下车？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项明轼有些错愕，按捺不住地问。 “你管我。”梁珂白了他一眼，今天他的问题似乎格外多，管得也格外宽。 “哦，明轩约了她。”梁珂对项明轼不客气惯了，梁玮也没当回事，直接替她回答了。 “明轩？他约你？”项明轼问着就摸了手机出来，“我也好久没见他了，不如叫他一起吃东西。” “哥，到了，停车。”梁珂猛地扑到梁玮的椅背上，用力拍着他的肩提醒，“停车停车，我要晕车了，快点！” “哦，好！”梁玮听着她的话，赶紧将车停在路边。 “你没事吧？”听她的声音都变了，项明轼忍不住担心地问，她容易晕车他是知道的。 “没事没事。”车子停稳，梁珂挥挥手，推门下车，“哥，你们去吃东西吧，我去找明轩，拜拜。” “嗯，注意安全，玩完了，打电话让哥来接你或者让明轩送你回去，记得啊。”梁玮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了一遍。 “知道了知道了，我走了啊。”梁珂说完，用了吃奶的劲，啪的一声甩上车门。她微微弯起嘴角，边转身边拍拍手，似是解了气一般，这才朝中心广场的方向走去。 第二章 梁玮回头瞅了后座的人一眼，边打方向盘边问：“我们去哪儿吃？” “随便。”项明轼的目光紧紧锁在窗外的那道人影上，看着她一点点融入人群，直到看不清，才又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是明轩约了梁珂？” “下楼之前明轩来的电话。说实在话，虽然明轩要小梁珂几个月，可是，梁珂确实跟他合得来。”梁玮感慨地说，似乎很为和妹妹之间的代沟烦恼，“去暮色吧。” “成。”项明轼点点头，“他俩有共同点，梁珂嘴馋，明轩也嘴馋。”不过是有相同的喜好罢了。 “拉倒吧，有这么损自己弟弟的吗？”梁玮笑了，“他们应该常约在一起玩呢，前些日子我还撞见过，你这做哥哥的居然难得见上弟弟一面。” “你是说，他俩经常见面？”他似是有些不可置信，问题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语速居然缓了又缓。 “你不说我还没认真想过，梁珂要进J大那是谁都知道的事儿，那会儿你爸逼明轩进军医大，明轩却死活闹着要进J大……这是为什么？咦……他们俩……”梁玮轻轻敲了敲方向盘，难道自家妹子真的恋爱了，对象还是项家小子？ 项明轼没有接话，还没来得及松开的掌心竟然发起热来，隐隐透出汗。好半天，他终于搭腔道：“不聊这个了，择日不如撞日，干脆我这就打电话给怀远，一起去暮色坐坐。” “好啊！”梁玮连忙应道：“小孩子的事儿我们不管。”说完他又专心开车去了。 项明轼唇角抿成一条线，闭上眼睛。那淡淡的洗发水香味似乎还在车内的空间里飘散，他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紧紧的拳头终于慢慢摊开…… 捏着两串鲜红的冰糖葫芦的项明轩站在明亮的灯柱下，伸长手臂晃了晃，“梁珂，这边！” “来很久了？”梁珂接过他递来的冰糖葫芦，拆了包装纸咬了一口，“今天怎么有空出来，军医大周末都怎么过？来，叫声姐姐听听，咝，好酸……” “不会吧，我看着一个老爷爷推着车过来叫卖，就忍不住买了两串。”项明轩有点无辜地扁扁嘴，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还有，别一见面就逼着我叫你姐，你就大我几个月，我这样叫只会显得你老而已。” “第一颗有点酸啦，下面的还成。”原来是做好事，梁珂不忍太过打击他，又不愿意为难自己的牙，干脆连嚼都省了，连皮带籽将整颗山楂吞了下去，“叫姐怎么了？老就老，我爱听。对了，这么急找我什么事儿？” “你认不认识阮芷馨？”项明轩记起正事来，自己那根糖葫芦也不拆了，连忙问道。 “不认识呀。”梁珂努力翻着脑袋里的名片簿，真的没有这么一号人物呀。再说了，她认识的姓阮的人并不多，应该不会忘的，“真的不认识。” “她也是J大的学生。”项明轩好心提醒道。 “哦……你闹着要去J大，不会是为了这个妞吧？”梁珂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你瞎说什么！”项明轩轻喝了一声，脸上却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眼尖的梁珂自然发现了，像是逮住了他的把柄一般，不打算轻易放过他，“我瞎说，那你还脸红？那你来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那么想进J大？还有，阮芷馨到底是谁？” “你管我为什么要进J大呀！”像是有什么秘密被突然揭穿了一般，项明轩懊恼不已，不满地哼了一声，转身要走。 “喂，你约我出来，是为了让我看你的背影的吗？”梁珂不死心地跟了上去。没想到项明轩这傻小子居然有了心上人呀，而且这心上人居然跟她同校。女人天生就有颗八卦的心，那些说自己不八卦的女人，天知道对那些大大小小的秘密有多饥渴。 “我确实是因为某个人才想去J大的，可是不是这个阮芷馨啦。”项明轩太了解梁珂有多难缠多磨人，也懒得跟她浪费精力了，自动招了，“我想进计算机学院你又不是不知道，J大计算机学院的陈天昊是我的偶像啦，阮芷馨是外语学院的。好像过不了太久，她要住到我家去。” “陈天昊？阮芷馨？”梁珂丰富的想象力还没来得及发挥，他简单的一句话就把所有的疑惑解释清楚了。可是，这一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了，她需要时间消化一下。足足过了两分钟，她才把话里的关系搞清楚，“你是因为崇拜计算机学院的陈天昊才想进J大的，而在J大外语学院读书的阮芷馨要去你家住，为什么？” 见她信了自己的话，并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项明轩禁不住松了口气。她现在好奇的重点，也是他这么急着找她来的原因，他当然会非常耐心地一点点解释给她听。 “阮芷馨是我爷爷战友的孙女。”项明轩说完认真打量了下梁珂。糖葫芦她已经吃到第三颗了，咬在嘴里，脸颊鼓起个大包，模样虽有些滑稽却又透着几分可爱，正在很认真地思考他的话。“你知道，我爷爷参加革命的时候，打过不少仗，战友也不少，可是这个战友不一样，听说当初在一场战役里，我爷爷受了伤，是他及时把我爷爷从战壕里背了出来送到后方救治，要不是他，很可能没有我爷爷的今天，更不会有现在的我了。” “行了行了，因为有救命之恩，你爷爷跟这个战友感情深厚，这个战友姓阮，他的孙女叫阮芷馨，对不对？”梁珂觉得他婆婆妈妈的，一两句话的事儿，怎么跟编历史大剧一样。 “对对对，就是这样。这个姓阮的爷爷只有一个儿子，后来不知道怎么，儿子和媳妇遭遇了意外一起离开人世，只留下一个女儿。阮爷爷伤心不已，差一点儿也跟着去了，还好担心这个孙女孤苦无依，撑了下来，可是不久前，他被查出肺癌晚期……”项明轩的声音低了下去，“唉……反正就是这样，他不久也要辞世，可他也没什么兄弟姐妹，所以这个孙女，不知道托付给谁，最后就想到了我爷爷。” “你爷爷身上有军人的气节，这样的事情断然不会不管的，再说了，这个战友曾经还救过他的命。”梁珂彻底听明白了，“你对那个阮芷馨很好奇，所以想让我当个先锋，去打听打听，对不对？” “珂珂，你果然冰雪聪明，一猜即中。”项明轩夸赞道：“我跟我爸还赌着气呢，都好久没回家了。这事还是我妈打电话告诉我的，说爷爷已经收她当孙女了，下个月就搬到项家大宅里去。也不知道她好不好相处，要是好相处的话，我的日子可能还会好过些，要是不好相处，我在家里估计更没有立足之地了。” “好吧好吧，看你这么可怜兮兮的分儿上，我先去替你会会这个阮芷馨，不过这姑娘身世挺可怜的，唉……”梁珂歪着脑袋叹了口气。年幼失去双亲，现在连唯一能依靠的爷爷也要病逝，虽然项家愿意收养她，可那也是寄人篱下，多少要看人的脸色过日子。不好不好，想着想着，她的心不由得沉重起来，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道：“对了，你有嫂子了，知道不？” 项明轩一时没听明白她的话，摸了摸后脑勺，傻傻地问：“勺子，什么勺子？” “勺子你个头！是嫂子，你哥谈恋爱了，对象很漂亮啦。”梁珂扬了扬手里的冰糖葫芦，作势要揍他。 “你怎么知道的？”项明轩问：“我都不知道。” “医大论坛里的八卦帖子呀，叶曼曼找到的。”她及时撇清，不是她主动去找的，免得有人多想。 “跟你比起来怎么样？”项明轩兴致不高，“至少要跟你一样好看，不然，我就得怀疑我哥的眼光了。” “谢谢您的赞美和认可。”梁珂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那串冰糖葫芦，“可是他们很相配，而且看起来很相爱，算了，怕你倒牙，一并都给我吃了吧。” “那帖子发给我看看呗，我看一下心里就有数了。我哥真要是谈恋爱了，我也得替他把把关呀。”项明轩终于配合地热心起来，只要没正式带到项家大宅里，都作不得数，他自然明白，所以才不当真。 “嗯，回去发给你，阮芷馨那边有消息了我也会联系你的，现在做什么去？”又一串糖葫芦被解决了，可是她觉得自己满口的牙也已经没有一颗能用了。 “吃消夜去？”项明轩提议。 “不了，我有点困了，回去吧。”梁珂摇摇头，她的牙现在连豆腐都咬不动，还能吃啥。 “那我送你吧。”项明轩点点头，“回你家还是回学校？” “回学校吧，电脑在宿舍，回去就把帖子发你。”梁珂答道：“顺带在网上问问谁认识外语学院的人，好给我搭线。”她才不要回家，要是刚巧撞到项明轼送她哥回来，那她会郁闷至死。 “走吧。”恰好有空的出租车经过，他伸手拦了下来。 回公寓的路上，梁珂不忘给梁玮去了电话，梁玮那边闹哄哄的，夹杂着女生的尖叫声，她只说自己回学校了便挂了电话。扰人好梦不厚道，扰人寻欢作乐也是同样的不厚道。 做人要自觉。梁珂脑子里浮现出一幕情景：男男女女，搂搂抱抱，不时地在对方耳边低语几句，引得暧昧一片。不知道是不是有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伸手去抱肩，轻触到胳臂，那里居然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她大步回了宿舍，室友们都不在，估计周末都出去活动了。她开了笔记本，等着开机的工夫刚准备给自己倒杯水，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按下接通键，用肩膀夹在耳边，拿着水杯走到饮水机前接水，“叶曼曼。” “珂珂，吃饭的时候忘记问你了，明晚有空不？”叶曼曼兴奋的声音传了过来。 “怎么？”梁珂眉角一扬，这家伙又想做什么？ “我们学院明晚有个大的联谊，你来不来？”叶曼曼接着道：“参加的学院不少呢，我们学院就不说了，还有外语学院、计算机学院、土木工程学院，等等。” “为什么没有我们学院呢？我们学院又不参加，我去干吗？”梁珂端着水杯轻抿了一口。是呀，他们学院又不参加，她一个人跑去做什么，看热闹吗？叶曼曼又不是不知道，她最不喜欢凑热闹了，可是她转念一想，外语学院？计算机学院？想到这儿她心里有了打算，语气一转，“你说，外国语学院也参加？还有计算机学院？” “是呀。”叶曼曼答道：“理学院又没什么好材料，只会解题做实验，好木讷的，不来又不可惜，计算机学院跟土木工程学院不一样，牛人不少。珂珂，你要不要来开开眼界呀？” “我想想。”梁珂嘴角弯得厉害，心想，这算不算得来全不费工夫？当然，矜持还是要装的，她故意停了片刻，“要不，我明天告诉你去不去？” “你别婆婆妈妈的，只是让你过来玩，又不是让你来相亲。我知道梁大小姐市场巨大，倾慕者众多，不稀罕我们这小院系间的破联谊……” 梁珂越听越想笑，所谓的损人不带脏字，搞了半天就是这样子的，她又没一口拒绝。趁着叶曼曼换气的工夫，她赶紧投降，对着电话说道：“明晚几点开始？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这么勉强，这么犹豫，梁珂，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叶曼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调调，就差咬牙切齿了。 梁珂放下水杯，接住手机，对着空气翻了翻白眼，“叶曼曼，你再磨叽，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电话那端终于安静了，果然，恐吓，是让啰唆女人闭嘴最有效的方式。 “那……那你明天会来啦？”电话那头沉寂了半晌，叶曼曼终于支支吾吾地挤出了一句。 “嗯，我们在哪里碰头，一会儿你发短信给我。我还有事，挂了。” “好好好，我一会儿发短信给你。”叶曼曼喜不自禁，一连说了几个好字，“挂了挂了。” 梁珂收了线，坐到笔记本前，翻出最近的网页浏览记录。熟悉的帖子很快被打开，她没有重览一遍的兴趣，怕晃眼，于是飞快地登上MSN，寻到项明轩的账号，将网址扔进了对话框里。 今晚不开夜车了，高数那玩意儿，不是开几天夜车就可以学好的，何况，这一次再努力，貌似也没有太大的用处了。她的高数成绩依然没有进展，可是他却已经成双成对了。想到这里，她的肩膀就耷拉了下来。很安静，很好，那就洗洗早点睡吧。 项明轼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一抬头就看见房门被人推开，他微微一怔，顷刻就恢复常态，缓缓道：“你今晚怎么回来了？” “回来拿点儿东西，看你房间灯还亮着就进来看看。”项明轩边答边朝房里走。 “妈告诉你的吧，爷爷回老宅，他们都要跟过去。”项明轼捏着毛巾，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木已成舟，你还这样怄气，有什么意义？J大真这么好，让你非去不可？我还记得小时候你看着爸爸的背影，总拉着我的手说：‘哥哥，我长大了也要跟爸爸一样当院长。’怎么真长大了，却变卦了？”虽然语调平平，可他自己却清楚地听出了明显的不满。 “哥，你别劝我了，你也说了，我都长大了。长大的过程这么长，会有新的想法很正常。爷爷和爸爸一直希望我们都进军医大。我记得你曾经亲口答应会遵从他们的想法，后来呢？不是一样也变卦了，只进了重点医大？当然，你的选择虽然背离了他们的愿望，但是总的来说还在一条线上，他们也没抱怨太多。何况，还有一个我可以指望。结果，到了我选择的时候就完全没有余地可谈。J大怎么了？计算机专业怎么了？就算我从军医大毕业了，我也不会进爸爸的医院。”项明轩说着耸耸肩，苦笑了一声，虽透着几分无奈，更多的却是坦然，之后他换个话题接着说：“阮芷馨你见过吗？听说就在J大外语学院读书呢。” “见过了，我已经答应爷爷明晚去J大接她回项宅吃饭。”项明轼脸色有些阴沉，有想辩驳的欲望，却还是顺着他的话接了下来，“坐会儿吧，我们也好久没见了。” “算了，我拿了东西就回学校，不聊了，你记得到时候代我问她好，妈没跟我提明晚让我回来吃饭的事儿。你看，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怄气，对不对？”项明轩摇摇头，“哥，你休息吧，我走了。” “我送你。”项明轼见他转身，赶紧扔下毛巾。 “你穿着浴袍送我？呵呵，我叫过出租车了。”项明轩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语气也跟着轻松起来，“哦，对了，没想到你在医大人气这么高，还有，你交往的那个女生照片里看起来还行，不知道真人会不会更漂亮。你哪天有空领给我看看，我也好帮你把把关，你要知道，旁观者清，你现在爱得天昏地暗的，很容易被迷了眼。” “什么交往的女生？”项明轼听着直发蒙，有些不明所以地追问：“什么乱七八糟的，你都是在哪里看到的？” “你们医大的论坛呀。”项明轩无辜地提醒，“梁珂告诉我的，她也看到了，说你们很般配，我才去看的。” “梁珂？”项明轼忍不住皱起眉头，“她说很配？”说完他瞬间有些失神。 “对呀，不信你去问她。”项明轩点点头，“哥，感情这东西外人怎么看是一回事，当事人的感觉是另外一回事。反正呢，你自己觉得好就好，别人怎么说都不重要的，我信你。” “你说得一套一套的，好像挺有经验似的。怎么，恋爱了？”项明轼说着语气一转，“你跟梁珂怎么样了？最近常在一起玩儿？” “挺好的呀，嗯，都有空的时候会在一起玩儿，怎么了？”项明轩如实回答，说完细细一琢磨，觉得大哥的问话似有不对之处，想了想，却又不敢确定，怕是自己太敏感。虽然现在不想见的人都不在家，不过也有可能随时就回来了，还是早走早安心，他挥挥手，“好了，出租车估计到了，我要走了。”说完他转身出了门。 项明轼看着门被轻轻带上，随着门锁咔嗒一声响，有些短路的脑子终于恢复正常。他甩了甩头，提步朝书房走去。 他很少进学校的论坛，不是没时间，而是一早就看透了学校的论坛，基本上就是个八卦的地方，他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学校离家不远，他没有住校，上课的时候才会跟同学待在一起。帖子上传的时间并不长，可是下面的评论却惊人的多，这还真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过帖子里同他合影的那个女生他真的没什么印象，只隐隐记得那天去听一位熟悉的教授的讲座，她似乎是坐在他的旁边。讲座完了之后，大家聚在一起讨论，还去聚餐了。几张照片的背景不一样，有报告厅、实验室，还有校园里的大草坪。照片没有处理过的痕迹，可他偏觉得不真实。 这么大的八卦居然没有人来提醒他，看来，自己跟同学的关系实在是有些疏远。好像他的人缘一直不太好，除了打小一起玩的伙伴，他的朋友的确不多，当然，水火不容的也不多。 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扬了扬嘴角，脑海里想象某人嘴上说“很配”时的语调，还有脸上的表情，到底会有几分真心？ 明轩刚才说，他跟梁珂确实常在一起玩，而且相处得很好，这让项明轼有点不舒服。想得眉心隐隐作痛，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夜深了，他朝床上躺去，却没了一丝睡意，盯着天花板走神，只希望不要睁眼到天明才好。 第三章 男女分配不均，是促进各院系间频繁开展联谊的罪魁祸首。梁珂被叶曼曼拖着像鱼一样在人群里穿梭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想要见的人，脚踝开始隐隐作痛，她终于忍不住抱怨道：“叶曼曼，你到底行不行呀？” “你指的哪方面？”叶曼曼停下脚步，回头冷冷瞅了她一眼，“姐姐，你迟到也就罢了，来了就嚷着叫我帮你找什么阮芷馨、陈天昊。你要知道，今天这活动中心足足来了四个院系，总共多少人你算过吗？还有，你来J大多久我就来J大多久，你这堂堂理学院院花都还没混开，我这无名小卒可能手眼通天吗？” 她边说边伸出四个指头比了比，恨不得直接戳向梁珂的眉心，语气里尽是不耐烦。虽然一直忌惮梁珂火暴的脾气，可是两人相交已久，她还是了解某人求人办事的时候，总会换上另一副嘴脸，既听话又配合，任谁都不忍心扔下她的事儿不管。其实，那做派说得好听叫圆滑，说得不好听叫虚伪。 “院花我可担当不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学院总共才几个女生。还有，你这么凶做什么？有理还不在声高呢。”果然，梁珂缩了缩脖子，做出委屈的模样，“真找不到就算了，我再想其他办法就是了。” “陈天昊是风云人物，只是人家已经大四了，这会儿不是忙着找工作就是忙着写毕业论文，估计不会来了。听你说阮芷馨是外语学院大一的学生，你也看见了，我刚才抓了外语学院几个认识的学姐问过了，有说不认识她的，也有说没见到她的，可能时间还早，她还没过来吧。要不，我们再等等？”见她乖顺可怜的模样，叶曼曼心情好了些，语调也跟着恢复平缓。 梁珂环视报告厅，除了人头还是人头。说实话，今天的联谊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乱！传媒学院的组织能力真是太差了，人是来了不少，可是连最基本的互动节目都没有安排，所有人只能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说话聊天。 “我去买水吧。”她跟叶曼曼站在那里，时不时有人朝她们走来，目光若有似无地从她们身上扫过，脚步放慢，却终是没在她们身旁停下。梁珂觉得在这儿待着傻透了，却又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于是打算找借口出去透透气。 “我陪你去。”叶曼曼提议道。 “你在这里帮我找人，越快找到越好。哦，对了，你只要找到人就好，其他的什么都别做。”临走前梁珂不忘提醒。 “活动中心外面就有超市，你别乱转，再丢了。”叶曼曼不放心地提醒。 “我有这么傻吗？出去了。”梁珂颇有些无语，说完转身就走。 “快去快回呀。”叶曼曼冲着她的背影大喊道。 梁珂连头都懒得回，只背对着她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便利超市的门牌灯亮着，梁珂视力不赖，一眼扫过去就瞧见了。外面很热闹，还有不少人急急地朝这边走来，看样子都是去活动中心的。或许，真的是时间尚早，她想找的人还未到。她加快步子朝便利超市走去，挑了叶曼曼爱喝的奶茶，给自己选了瓶雪碧，付了钱，转身打算回活动中心，刚走了几步，看见不远处的路灯下停着辆车。她只觉得那车子有些眼熟，还没来得及细想，驾驶室的车门便被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梁珂直接停了脚步，只见那人走了几步，拉开后面的车门，又体贴地护住车顶，一个苗条的女人从车上下来。 雪碧是冰过的，梁珂只觉得那凉气嗖嗖地直往手心里钻，心跳不知道怎么突然加速，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住，手不自觉握紧，只听见塑料瓶发出奇怪的声音。 车旁的两个人还在说话，很熟稔的样子，又过了几分钟，男人伸手摸了摸女人的头。梁珂眨眨眼，生怕自己看错，周围有些昏暗，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看着女人微垂下去的头，她也能猜到此刻那人脸上定是满满的宠溺。那人又交代了几句，终于上车离开。女人没有动，头昂了起来，应该是在目送。 直到那车的尾灯消失在夜色里，女人才转过身，慢慢朝前走。 梁珂也跟着挪开脚步，哪想一个踉跄，身子晃了晃，她赶忙稳住重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才站了没一会儿，小腿居然发麻了。她跺了跺脚，确定整条腿没有异常，这才又紧跟了上去。 “喂，喂，等一等……等一等……”明知道很唐突，她还是没忍住，冲着女人喊了起来。 “你……是在叫我吗？”女人听到声音停了下来，左右看了几眼，然后不确定地望着梁珂，又伸手指了指自己。 “嗯。”梁珂在离她三四步的位置停住。 “哦，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女人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梁珂没有出声，只是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人。年龄跟自己差不多，长发披肩，五官不属于惊艳型，却很耐看，带着几分学生气。看样子，应该称之为女生。一袭钴蓝雪纺裙，长及脚踝，简单的蕾丝缀边，大方却又衬得她越发清丽可人。还有那笑，让梁珂冷不丁想起一句话：弯起眉角浅笑意，笑意虽浅，却像携着奇特的魔力，很亲切很温馨，让人暖心。 “同学，你是有什么事吗？”女生等了半天，见喊住她的人只顾打量自己，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啊，哦，请问活动中心怎么走？”梁珂将两瓶饮料抱在怀里，腾出一只手来抓了抓头发，其实是为了掩饰尴尬。不过，在其他人眼里，应该是发窘时的自然表现。 “你是J大的学生吗？”女生问：“去活动中心参加联谊？” “你怎么知道，你也是J大的学生？”梁珂反问过去：“我是J大理学院大一的学生，其实、其实我只是比较路痴而已啦，而且你看，这里来来去去的，几乎全是男生啊，我找不到合适的人问路了……” “我也是J大的学生。”女生抿嘴笑道：“不过我在外语学院。” 外语学院！ “你是外语学院的学生，那请问你认不认识阮芷馨？”明明已经有很大的把握，她还是想要确定。 “你……你认识她？”女生脸上掩不住的疑惑，还有惊讶。 “不，我认识的人认识她，我只是想找她。”梁珂如实交代，“我认识的人叫项明轩。”有些关系还是如实告知的好，免得以后生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明轩哥哥？”女生轻呼一声：“你是？” “我是梁珂。”梁珂脸上有几分得意，却还是故作欣喜地问：“你喊明轩哥哥，难道你就是阮芷馨？真是太巧了，你有没有听说过我？” “有呀有呀，刚才明轼哥哥还在车上提起你呢，说你跟他们一起长大，说你也在J大念书，让我有空就去找你玩儿。”阮芷馨脸上满是兴奋，“对了，是明轼哥哥送我过来的，他刚走，你有没有看见？” 梁珂摇头，“没有，我真的只是找人问路。”她一脸真诚。是的，只是问路，没有其他。项明轼居然会让阮芷馨找她玩儿？不知道他是何居心。在他眼里她反正是一个不太好的人，他就不怕她把阮芷馨带坏了？不论怎么样，他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看来我们很有缘分呀。”阮芷馨说完欢喜地伸出右手。 “我觉得也是。”梁珂也笑了起来，“请你喝奶茶。”她将怀里的奶茶直接递到阮芷馨手里。 “那我就不客气了。”阮芷馨开心地接了过来，“真有点渴了，我今晚第一次一个人去项宅吃饭，你不知道他们家有多正式，搞得我好局促，坐立不安，却又不能表现在脸上，真是憋死我了。” 原来是去项宅吃饭了，项明轩说过，阮芷馨就快成为他们项家的一员了。想起她的身世，梁珂忍不住有些心疼，最亲的亲人相继离世，眼见着最后的依靠也时日无多。幸好，看她的样子挺开朗的，应该能挺过来。她不做作，笑容很真，大咧咧的，跟自己倒是有几分相像。 “项家的人都那样，除了项明轩还好点。”梁珂脑子里闪出几副面孔，都冷冷的表情，挺可憎的。 “是吗？反正我是借着还有活动要参加才走掉的，要不，项爷爷还会拉着我下盘棋。不过，明轩哥哥今晚没在，好可惜，我都还没见过他，不过明轼哥哥挺好的呀，对我挺关照的。”阮芷馨说完就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 “别跟我提项明轼，我最见不得他那张脸。你想见项明轩还不容易，哪天要是大家都方便，喊他出来不就行了。”梁珂也跟着拧开了瓶盖，还没来得及喝，就听见手机在口袋里响了起来，“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叶曼曼的大名，梁珂拿饮料瓶直接敲了下脑袋，居然忘了叶曼曼还在活动中心等她呢。 “怎么不接电话？”阮芷馨不解地瞅着她。 “我朋友在活动中心等我呢。”梁珂苦着一张脸，“她要是知道我在外面跟人聊天聊到忘记了她的存在，估计会弄死我的。” “那怎么办？”阮芷馨担忧地问：“你朋友这么凶？” “反正不温柔。”梁珂说着便按下了接听键，弱弱地喊了声：“曼曼……” “梁珂，你去火星买水了？然后遇到外星人将你劫持了……” 梁珂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一阵乱响，手机立马被移到远离耳朵的安全位置。她心里忍不住感慨，叶曼曼这厮中气怎么这么足？抬头见阮芷馨忍着笑一点点喝着奶茶，于是她捂着手机对阮芷馨使了个眼色，动着嘴皮子，无声地挤出“活动中心”的嘴型。电话那端的风暴有缓和的迹象，她赶紧正色道：“曼曼，我刚找到阮芷馨了，我们这就进来。” 阮芷馨立马会意，伸手朝不远处的建筑指了指，接着抓住梁珂的手腕，领着她朝那个方向走去。 第四章 联谊之后，梁珂便与阮芷馨很自然地熟络起来，再加上叶曼曼，三个女人一台戏，时不时地凑在一起，大学生活变得越发有滋有味。 几天之后，梁珂好不容易逮到项明轩有空，强逼着他出来请客吃饭。她从不在阮芷馨面前掩饰自己同项明轩深厚的友情，当然，也绝没有遮掩自己对项明轼的深恶痛绝。不过，项明轼对阮芷馨很关心，他们关系很好，梁珂也是知道的，好几次，项明轼打问候电话过来，都被梁珂撞到。 吃饭的地点就定在上回没去成的鱼三味，梁珂馋了太久，一进包厢就催着项明轩去挑鱼。项明轩看着她好像三个月没见过肉的饿狼，虽然有不留情面狠狠打击她一番的欲望，却因为阮芷馨的到来，不得不顾及自己身为兄长高大稳重的形象，客气地打过招呼之后，便匆匆出去选鱼。 大大的包厢很是空荡，包厢中间放着成套的实木雕花桌椅，三个人各自占据了桌子一角。阮芷馨还是第一次来鱼三味，转着脑袋不停地左看右看。叶曼曼倒是跟着她大哥叶骥来过两次，虽然知道这里的鱼吃起来别有滋味，却也不似阮芷馨这般好奇，只歪坐在位置上跟梁珂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项明轩没多久便点完菜回来了，几个人坐在一起东扯西拉，等着上餐。阮芷馨跟项明轩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也不生分，争论起某个话题来，都没有要退让的架势。梁珂同叶曼曼在一旁观战，不时添油加醋，激辩持续升级。 服务生敲门送餐进来，香味扑鼻。梁珂挥挥手示意他们休战，吃进嘴里才算数，仪态什么的都见鬼去吧。叶曼曼打小就跟她有一致的看法，果然，两个人很是默契地无视还在进行中的争辩，拿起筷子就去捞鱼肉。 “真鲜呀！”一整块雪白的鱼肉还没来得及嚼就被梁珂咽了下去，软软嫩嫩，入口即化，的确是人间美味呀。 “是呀是呀。”叶曼曼口齿不清地点头回应。 阮芷馨终于住了嘴，瞅着她俩的吃相，有些讶然，最后项明轩拿筷子敲了敲她的手，她才拿起筷子去大陶盆里夹鱼肉。 “好吃吗？”项明轩很有绅士风度地拿汤匙替在座的每位女性盛鱼汤，“不够就说，再加就是了，都慢点吃。J大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放出来的都像是几天没吃过东西的狼呀？” “好吃好吃。”梁珂很受用地接过他递到手旁的汤，捞起汤中的鱼丸塞进嘴里，根本懒得理会他话里的讽刺。 “晚上我一般不会吃太多，今晚要是不够，能不能改天补上？”叶曼曼打着商量。 “我也这么觉得。”阮芷馨啜着鱼汤，适时插进话来表明立场。 …… 项明轩收了声，谁的话也不接，一手汤匙一手筷子，左右开弓。几个女生意识到不对，慌乱地加快速度，碗里的鱼肉飞快减少。扫尾的时候，连鱼头那盘里的剁椒都用窝头蹭了个干净。 菜足饭饱，埋单回府，出租车夜里不上山，项明轩只得叫人过来接。 四个人嘻嘻哈哈地朝外走。青溪山环境一直很好，鱼三味的店址挑得也不赖。店外古树环绕，风景宜人。接的人还没到，他们四个人便站在店门口聊天。梁珂正说着话，突然觉得眼前一亮，接着便有巨响轰隆一声在她耳边炸开。 她吓得一抖，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抬头。天空中有绚丽的烟花炸开，划破天际，似要把黑夜照亮一般，那么高那么美，一朵未灭，一朵又起。 看烟花的人越来越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景致吸引，惊叹声、喝彩声此起彼伏。烟花的生命是那么短暂，只一亮便陨灭了，可是，它却愿意拼掉一切，只为拥有最美的一刹那。 梁珂莫名便觉得伤感，好像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什么，让她愿意拼尽一切只为求得片刻拥有。虽然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她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好像什么都不对劲儿，像是无意中丢掉了特别在意的东西，偏一时又还没弄清，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搞了半天，鱼三味今天店庆呢，难怪放这么多烟花。”项明轩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了队伍，只见他手里拿着两个长长的盒子走了回来。 “这是什么？”叶曼曼发现新大陆似的瞪眼问。 “你猜。”项明轩故作神秘。 “猜中有奖？”阮芷馨凑热闹道。 梁珂认真看了看他手上的盒子，心底有惊喜，“哇，仙女棒！你怎么弄到的？” “还是狗头最聪明，从店员那里讨的，他们有准备的，说是员工晚上还有户外的聚会活动。”项明轩勤快地去拆包装盒，梁珂一记栗暴敲过来，他没来得及防备，只得生生地受了，嘴里嚷着痛，却还死护着手上的东西不放。 几个人抢作一团，最后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几根长长的仙女棒。项明轩拿着刚才一并弄来的打火机，替她们一一点上。 仙女棒咝咝地冒着火星，几个女孩子欢呼着笑闹起来。 饭店经理客气地在前面引路，项明轼跟在梁玮身后准备离开。店外很热闹，烟花的爆破声一声接一声。他刚踏出大门，就怔住了。 不远处，有几道身影，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烟花还在一簇一簇腾空而起，眼前最近的那个人，小脸被焰火照得忽明忽暗。他能清楚地看见她微垂着头，嘴角弯起，长长的仙女棒被点燃了捏在手上，像是有细碎的星光在她指端闪亮，明明不刺眼却让他炫目。 “怎么了？”梁玮发现他没跟上来，回头疑惑地看他。 项明轼还是没有动，梁玮只能顺着他的目光望了去，接着嘴角一弯，张口道：“这几个野孩子，肯定是阿珂挑的地方。” “嗯。”项明轼敷衍地回应，可是目光还是紧盯着梁珂。 “走了，换场子了。”梁玮拍了拍他的肩，“你看，你见你弟一面多难？阿珂就比你容易许多。” “什么意思？”项明轼终于收回目光反问一句，问完就觉得自己明知故问了。是，他们一直走得近一些，不，是近很多。 “咦，他们来了一伙人呢，明轩、阿珂、叶家的小曼，另外的那个姑娘是谁？长得蛮清秀的，不错不错，笑起来也蛮好看，是我的菜呀！”梁玮也不顾还有饭店经理在场，直接伸手指了指，笑得一脸坏样儿。 “别乱说话。”项明轼瞥了他一眼，又扭头对着饭店经理客气几句，那人就识趣地退回了店里。他又朝梁珂站的方向看了过去，喃喃道：“那就是芷馨，你小子管好自己的狗眼，以后出手之前先弄清人家的底细，稳妥点。” “明轼，不是我说你，你还真是个护犊子的人。”梁玮干笑了几声，头一仰，就大声喊了出来：“珂珂，看这里！” 什么是护犊子的人？这里有谁是他的犊子，他的犊子天知道在哪里。项明轼还没来得及责怪梁玮说话不着边际，就见梁珂听到声音一抬头，四目瞬间相对。 他没眨眼，却看见她眸子里有诧异瞬间即逝，然后眸光一转，轻快地喊了声：“哥！”接着，她将手上的仙女棒往项明轩手里一塞，就朝梁玮跑了过来。 项明轼突然很嫉妒，她看见他，目光最多停留几秒，可是，对梁玮就完全不一样，她眼里只看着他，然后，连喜欢的东西都不要了，朝着他奔跑而来。 “明轼哥！”有娇俏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他再抬头，阮芷馨扬着灿烂的笑意也小跑了过来。 项明轼接着又想笑，他这是怎么了？连这种深厚的兄妹之情也要嫉妒，他也有妹妹的。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不自觉轻松了些，连声音都软了下来，对着跑近的阮芷馨缓缓道：“慢些跑，我又不走，当心脚下。” 梁珂跑到梁玮面前，正想询问他们怎么也在这里，冷不丁听到项明轼的话，心头一顿，接着要说的话被生生地咽了回去，她有些不可思议地乱眨眼睛。 梁玮看出她的异样，笑着拿手指弹了弹她的眉心，“怎么？吓到了？不敢相信明轼这家伙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我告诉你，他刚才还警告我，不要打芷馨的主意，护得紧着呢。丫头，我看啊，明轩倒是对你挺温柔忍让的，你要知足。明轼的那份温柔啊，你就永远别期望了，他是不会对你温柔的啦，你俩都水火不容这么多年了。”梁玮打趣道。 “哦，是吗？”梁珂笑了，可是鼻子却奇怪地发酸，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想笑，反正就是笑了。她边笑边把头昂得高高的，有些不屑道：“不该我期望的东西我从来不期望，而且，他的温柔算什么？我都不稀罕！” 说完她就转身跑掉了，也不看项明轼跟阮芷馨的表情，更不打算给某人辩驳的机会。项明轩跟叶曼曼还在玩仙女棒，她加快步子冲了过去，胡搅蛮缠，闹得项明轩把自己手上的那支让给了她。她连道谢也没有，直接背转身，捏着仙女棒，边划圈边诅咒道：“项明轼，你这个大浑蛋，讨厌透了，去死吧！” 事与愿违什么的，最郁闷了。 梁珂本以为放完仙女棒讨厌的人就会消失不见，哪承想，那人没消失也就罢了，更倒霉的是，项明轩找来接人的车子居然坏在了半路上。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还好梁玮跟项明轼都是开车来的，项明轩要回军医大，梁珂她们三人要回J大。 项明轼捏着车钥匙，扭头对梁玮道：“你送明轩回军医大，我送其他人回J大。” “为什么？”梁珂当即表示不满，“我要坐我哥的车，你的车技我可不敢恭维，山路不好走，我才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你……”项明轼面色一沉，争辩的话刚要出口，就察觉到有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顺着手臂扫了眼，是阮芷馨。看着她恳切的目光，他不知怎的就闭嘴了，应该是不忍心。 他们的动作那么明显，自然没能逃过梁珂的眼睛。 她用力抿了抿唇，又狠狠地瞪了项明轼一眼，这才看向叶曼曼道：“曼曼，你跟芷馨一起走。” “那你呢？”叶曼曼点点头，反问道。 “我坐我哥的车，明天上午没课，我今晚回家过夜。”梁珂答道，伸手拍了拍项明轩的肩膀，“走吧，我也送你。” “好。”项明轩笑嘻嘻地点头，“梁玮哥，麻烦你了。”不忘先客气地道谢，真是有教养的孩子。 “你俩真是……这才多大会儿工夫也要腻歪在一块儿。”梁玮笑话道，说完又看向项明轼，扬了扬嘴角，“你还真是防我防得紧呀。成吧，你好好当护花使者，我带着自家妹子和你家小弟走了。” 项明轼没接话，脸色越发阴沉起来。 “快走快走。”不是没听见梁玮的打趣，可是梁珂此刻一心只想着快点离开，免得碍了别人的眼，也让别人碍了自己的眼，所以懒得辩解，拖着项明轩就朝停车场走。 “一会儿怎么办？要不电话联系？那边有消息了你就叫我。”梁玮低声问道。今晚他们是过来打牙祭的，本来打算吃饱喝足，再去莫怀远那边一起谈下有关项目的事情。 莫怀远晚上在国宾大酒店有个商业会餐，说是完了就打电话叫他们过来。一会儿送完人之后，他们还得再碰头。 “嗯，电话联系。”项明轼语气有些闷闷的，说完扭头就朝自己的车子走去。他跟梁玮同一批拿的驾照，梁珂不是不知道，她凭什么不质疑梁玮的技术只怀疑他手生？ 两辆车一前一后下山。梁玮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项明轩闲聊，梁珂不太想讲话，就窝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项明轼对阮芷馨呵护备至的温柔模样不自觉在脑海中闪现，她摇摇头，想让脑子放空，可是没有一点效果，那场景反而一遍遍在上演。梁珂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顺带着连气都有些喘不匀了。 “珂珂，你今晚真要回大宅过夜？”梁玮突然问道。 “要不你以为呢？”梁珂答道，手捂在胸口上，语气很是不耐烦。 “要是你不想回大宅，我送了明轩再送你回J大也成。”梁玮好心提议。 “也可以先送梁珂，我不急。”项明轩谦让地表示。 “闭嘴。”梁珂捂着胸口的手更用力，像是要嵌进骨肉里，像是要把里面让她难受无比的东西揪出来看一看才会好受些。 “你怎么了？”项明轩听出她语气不对，赶紧在副驾驶座上扭过身来关切地询问：“是不是晕车了？山路不好走，再忍忍，马上到市区了。” “我已经很注意控制节奏了。”梁玮表示无奈，“明轼开得多快，估计比我们早半刻钟下山。” “我没事。”梁珂看了眼窗外，霓虹闪烁，果然已经到了市里，看这条路好像已经离军医大不远了，“是不是快到军医大了？” “快了。”项明轩点头，“你还好吧？” “我没事。”梁珂摇摇头，收回目光。 军医大很快到了，项明轩推门下车时又道了一声谢，这才跟梁珂道别，末了提醒她有事打电话。梁珂蚊子一般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梁玮再发动车子，才走了一会儿，手机就在仪表台上动个不停，他伸手捞过来一看，屏幕上闪烁着项明轼的大名。 他将车速放缓，打开蓝牙耳机，“到哪了？” “莫老四那边已经谈完了，我也到国宾了，就等你了。” “我马上就过来。”说完他收了线，扭头扫了梁珂一眼，“珂珂，你的脸色不太好。” “嗯，有点晕车，想吐。”梁珂也不掩饰，“哥，你还有事？” “对，要去谈个项目。”梁玮点头。 “那你要是忙，就把我放在路边，我自己打车回家。”梁珂知道，家里一直希望身为长子的他，能有更光明的未来，可梁玮偏对家里替他安排的未来不感冒，一心只想自己闯出点名堂来。家里现在是质疑不断，他也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在硬撑，关键时候，她当然不愿意耽误他的事。 “那怎么行！”梁玮不容置疑地拒绝。梁宅在郊外清静的地界，要上环线出城。都这么晚了，她一个女孩子家，而且还不太舒服，环线上车少人稀，太不安全了。 “我不回家，回学校也成。”梁珂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便转了个念头。 “还是不行，反正这么晚一个女孩子家打车不安全。”梁玮拧眉想了想，“要不你跟我去国宾吧，我们现在离那里是最近的，去了那边我先给你开个房，你去躺一会儿，等我忙完，再带你回家，怎么样？” 梁珂想了想，好像也只能这样安排了，她自己打车哥哥肯定是不让的。反正她去哪儿都没所谓的，这样既不耽误他谈事，又能让他安心。于是她便点点头，表示同意。 两个人到了国宾，取了房卡，梁玮一直将她送到房间，说着忙完就下来接她，有人按门铃不要随便开门，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放心地离开。 房间很大，中央空调低声运转，长及脚踝的羊毛地毯，踩在脚下软绵无声，床头灯笼在洁白的灯罩里，闪着微光。梁珂无暇欣赏五星酒店里的精致摆设，走到床前一头扎了下去，脑袋陷进松软的枕头里，呼吸越发不畅，她只觉得连心跳都要停了。 就在窒息前的一秒，她终于翻过身来，望着雪白的天花板，长长叹了口气。她懒懒地坐起，晃到浴室里，捧了几捧水扑到脸上，果然，混乱的思绪清楚了些，脸色也好了不少。她冲着镜子做了个鬼脸，心情也好了几分，这才出了浴室，开了电视机，寻了遥控器捏在手里一顿乱按。 最后停在综艺娱乐频道，电视里主持人跟嘉宾正在努力恶搞逗笑，她拿着遥控器，跟着没心没肺地傻乐起来。 节目快完的时候，梁玮恰好打电话过来，说是谈得差不多了，马上就能下来接她，问她有没有好受些。梁珂笑了好几声向他证明自己没事，又嘱咐他专心把事情谈完，别太着急，她就待在房间里等他。 挂电话没过多久，门铃响了，梁珂想着是梁玮过来接她了，套上鞋子冲到门口，一下子将门拉开了。 一道人影在眼前闪过，梁珂下意识地朝屋里退，嘴里质问道：“项明轼，你怎么来了？”怎么会是他？ “我怎么不能来？”项明轼语气冰冷，跨进房内，顺势将门一掩。 “我哥呢？”梁珂只觉得他来者不善，心下有几分不安，却还硬撑着。她站得笔直，却不敢直视他。刚才她只看了他一眼，就觉得那双幽深的眸子里似有戾气扩散，咄咄逼人。 “你哥？”项明轼轻笑了一声，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的人，“临走时碰上了几个熟人，他一时走不开，于是托我来看看你。” “我要打电话给我哥。”梁珂自然不信，低头就去掏手机。其实他们本就是在一起谈事情的，她应该想到的，怪她太大意了。 项明轼眸中冷光一闪，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梁珂，你就这么讨厌我？” “对，讨厌得要死！”梁珂看都没看他，翻出手机就要拨号。 项明轼哪里会答应，一伸手，就钳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拖进了自己的怀里，干脆利落，一点也没有迟疑。 “你……你……”梁珂被他的动作吓得手一松，手机便落了地。有温热的气息朝她扑来，她不敢动，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若有若无的烟草味飘到鼻间，不好闻偏又不排斥，在她的记忆里，并没有见过他抽烟的样子。 心怦怦地跳，像是要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似的，灼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衫蔓延过来，梁珂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像自懂事以来，她跟项明轼，还是头一次离得这么近。 项明轼只觉得怀里像是烧着一把火，那火渗进皮肉一点点加热，血管里的液体开始加速升温。他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一句话终于被完整地挤了出来，“既然这样，那我不介意让你再多讨厌我一点。”话音刚落，他的唇就落了下来。 眼前的脸越来越大，梁珂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挣扎，就感觉唇上一软，紧接着就被密不透风地覆住…… 第五章 像是刚吃过糖一般，她的唇齿间还余存着水果般的清甜，项明轼只觉得那滋味前所未有，舍不得松开她，吻得越发深了，眼见着就要去撬开她的牙关。 肩被扣得太紧，力道不轻，梁珂挣扎几次都没有松动，肺快被挤爆了，她忍不住拼尽全力咬紧牙关。 “唔……”项明轼闷哼一声，一抹腥甜在舌端晕开。他拧眉，松开了怀里的人，脸色难看。 梁珂大口顺气，伸手胡乱擦着自己的唇，呼吸还未平缓，她脸一仰，巴掌就跟着挥了下来。乌龟王八蛋，她的初吻就这样没了！除了惊心，没有半点美好，更别提浪漫了，最重要的是，吻她的还是她最讨厌的浑蛋。 完了，初吻的美好记忆半点也没有了！ 项明轼早就料到她会有过激的反应，一抬胳膊就将她的巴掌挡了下来。梁珂心底怒意更盛，可是瞧着他一副无所畏惧的无赖模样，突然不知道要怎么撒气才好。两个人对立这么多年，她虽然从来都没承认自己输过，可是，好像也从未在他那里捞到半分便宜。 到了这一步，梁珂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着实厉害，明明正跟别的女人谈情说爱，转过头来就可以对阮芷馨温柔有加，关上门，又来对自己胡作非为。 不论如何，就算他再讨厌她，也不能这样对她。他真是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她越想心里越难受，鼻子不知道怎么的就狠狠一酸，眼泪跟着落了下来。她咬住唇，不出声，晶莹的泪滴沿着脸颊往下滑。项明轼眨了眨眼，有些无措。在他眼里，梁珂是个骨子里特硬的人。在那个吻结束的瞬间，他的脑子里闪过她收拾他的无数可能，单单缺了这一种。 很久之前，久到他都不能确定那个时候自己到底几岁，某人躲猫猫时在树上睡着了。家里人找她找得快疯了。树太高，天也黑了，她怕被家里人教训，不敢一个人从树上下来。他找到她，明明有求于他，她却还能无事人一般镇静自若地跟他谈条件。那时，他就看出她非同寻常。两个人针锋相对这么久，不论他们斗得多凶，她都从未因为他红过眼眶。 今天确实有太多意外，不论是对她，还是对他，太多东西不在控制中，他也不想再控制了。 真是糗大了，初吻没了，居然还哭了，她是输得精光了，某个浑蛋心里肯定乐开了花！梁珂抹了抹脸上的泪，弯腰拾起地上的手机，直起身就朝眼前的身影撞了过去。 果然，项明轼没有防备，直直朝后倒去。这么厚的地毯，反正是摔不死的，梁珂如是想。她又惊又窘，哪里还会多待，对身后那人吃痛的声音置若罔闻，拉开门就蹿了出去。 出了酒店大门，梁珂根本不分东南西北，一通乱跑。夜色深沉，路边的商店几乎都打烊了。她跑了一阵，脚底猛地传来钻心的疼，估计是跑得太远，就算穿着平底鞋脚也受不住了。她叹了口气，慢下步伐，没有目的地晃悠。 七转八拐，不知不觉居然走到了城里有名的酒吧一条街，她没来过，可是却听不少人说过，比如梁玮，比如叶曼曼。叶曼曼的大哥叶骥比他们要大几岁，早早就下海了，现在手头上有几家拿得出手的店，有家叫暮色的酒吧听说最有名。 没有人追来，她心底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一伸手抚到自己的唇上，那里好像还残存着异样的温度。她甩甩头，提步朝最近的那间酒吧走去。 以前她也泡过吧，不过是跟梁玮一起去的，其实就是跟屁虫，关键是去开眼界。梁玮啥也不准她点，最后让服务生直接拿了兑酒的瓶装红茶给她，哦，还点了一份香蕉船。虽然不尽兴，她也觉得开心，至少开眼了，原来酒吧就是这样子的。只是里面乱哄哄的，吵得她头皮发麻，晚上回家躺在床上，喧嚣的音乐声还在耳边作响。 于是她对酒吧就没了好印象，同学们做活动的时候也曾邀过她，被她不咸不淡地推了。今天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居然直挺挺地走了进来，之前的讨厌好像被烦乱掩盖了。 她不喝酒，电视上却是教过无数遍，酒是浇愁好物。舞池里男男女女跳得正high，梁珂当没瞧见，走到吧台前，朝高脚椅上一歪，对着吧台里的调酒师勾了勾手指头，缓缓道：“一杯长岛冰茶。” 手机在口袋里响个不停，她看也不看，直接掐掉。 调酒师将调好的酒朝梁珂面前一推，她认真地瞅着高脚杯里的褐色液体，研究起来，跟红茶的颜色很像，只是不知道味道是不是也相似。 她咬着吸管轻轻吸了一口，只觉又辛又辣。液体流经的地方，像是烧起了一团火，从喉头一直烧进胃里。 酒就是酒，茶就是茶，梁珂苦着一张脸，后悔不应该跟风。像她这种没有酒量的人，就算再有酒胆，也真的只适合喝红茶，养胃还不伤身。 今晚真是事事超出意料，想着一阵泄气，肩膀也垮了下来。手机又响，她干脆不理会了，只捏着吸管搅着杯底的冰块发呆。 右肩不知怎么的被人拍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朝右看，左耳边却传来轻浮的笑声，“妹妹，一个人呢，要不要哥哥陪呀？” 听那腔调梁珂就知道遇上事了，她心里正烦着呢，连应付一下的心情都没有，可她也知道这些人最好别惹，何况，她今晚还孤身一人，势单力薄的，只能先忍忍。想着她便抬了抬下巴，打量了眼来人，金毛红裤，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那人嚼着口香糖，正满脸兴味地上下打量着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喽啰。 “妹妹，哥哥陪你喝杯酒如何？”说着那人就在梁珂身旁的高脚椅上坐了下来，对着调酒师扬了扬眉道：“妹妹喝什么，我也喝什么。” 调酒师担忧地扫了梁珂一眼，什么也没说，低头忙活去了。 梁珂抿抿唇，笑了笑，“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想喝酒是吗，要不明天我再请你？”她边笑边掏钱包，作势要埋单，什么哥哥妹妹，拿腔拿调的，叫得她直犯恶心。 “别呀，哥哥一来妹妹就要走，多扫兴呀。”金毛直接将她手上的钱包按了回去，小喽啰也在梁珂身后站定。 梁珂心底轻呼一声“不好”，脸上却仍然不动声色地笑道：“回去晚了明天出来就不会这么顺利了，不骗你的。”手机又响，这次她没有犹豫，直接接了起来。 “珂珂，你在哪里？” 项明轼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梁珂的心使劲儿跳了跳，项明轼平常都是连名带姓地称呼她。 “珂珂，你说话，你在哪？” “酒吧。”梁珂有些艰难地挤出一个词。身旁的金毛端着杯子，有滋有味地啜着酒，仿佛那杯里根本不是酒，而是什么更美好的东西。 “哪个酒吧？我来找你。”项明轼急切地问。 梁珂看了看周围，哪个酒吧？她是随便挑的，根本没看名字，“酒吧一条街这边……” 话还没说完，金毛手一扬，就把她的手机夺了过去，边抠电池边坏笑道：“妹妹，今晚有哥哥陪你就行了，别的人，朝后排吧！” “你……”梁珂气结，真是恶心透了。她装不下去了，劈手就要夺回自己的手机，金毛身子一闪，梁珂重心不稳，直直朝前扑去。 “妹妹，这就投怀送抱了？你比哥哥还心急呢。”金毛见势接住她，再搂了过来，一伙人哈哈大笑起来。 梁珂又羞又恼，一把推开金毛，接着就飞起一脚朝他裤裆踢了去。这是梁玮交给她的防狼术，梁玮说过，这一脚下去，不死也残废，趁着空隙，赶紧逃。 可是她想得太好，随金毛一起来的喽啰见势不对，一拥而上，轻易便将她架住了。 任凭梁珂怎么挣扎也抵不过几个男人的力气，此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开始犯憷，不应该冲动的，更不应该一个人跑进陌生的酒吧。 金毛疼得惨白了一张脸，好不容易缓和了点，眼睛发红地盯着梁珂，脸上的表情诡异得吓人。 说不害怕是假的，梁珂惶恐地看着他，自己现在是四面楚歌，手机也被他们抢了去，连个救援的都没有。已经有不少人涌了过来，没有要出手相救的意思，大多是来看热闹的。 “你他妈的找死！”金毛怒喝一声，巴掌就扇了过来。 梁珂被打得头一偏，耳朵里嗡嗡乱响，眼前金星一片，疼，又好像不疼，应该是麻木了。 “老子就不信了，今晚还收拾不了你个死丫头片子！” 她刚刚能看清，就见金毛又是一巴掌扇过来，她知道躲不过，干脆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准备挨打。 一秒，两秒，几声凄厉的惨叫代替了清脆的巴掌响。梁珂惊恐地睁开眼，面前已经乱成一团。 项明轼正举着高脚椅朝地上的人狠狠抡去，架着梁珂的喽啰慌了神，松了手，赶紧过去帮忙。 察觉到背后有风，项明轼一转身就将高脚椅摔了出去。 梁珂吓得发怔，还没回魂，手腕就被抓住，项明轼拉着她朝门口冲去。 才跑了几步，脚底又是一阵钻心的疼，她痛苦地拧眉，却还是咬紧牙关不敢轻易喊停。她比谁都清楚，只要被那伙人逮住，她跟项明轼谁都逃不掉了。 身后的叫嚣声越来越近，梁珂只觉得脚似灌了铅一般，身体越来越重，每一次呼吸嗓子就像针扎一般的疼。 两个人一转身，拐进了条黑漆漆的小巷。有亮光从身后打来，将他们的影子斜映到眼前凹凸不平的小道上，又细又长。 “项明轼……”声音里明显带着哭腔，梁珂喘着粗气，摆摆手，“我……我跑不动了……” “珂珂，坚持下。”项明轼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就算平日里运动不少，身手也算矫健，可此时要顾及身边的梁珂，速度自然慢了下来。 “项明轼，你……你看……”梁珂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手指朝着不远处指了指。 项明轼借着身后的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几十米开外的地方，直挺挺竖着一道高墙。 “逃不掉了。”梁珂意念一散，差点软瘫地朝地上坐去。 “珂珂……”项明轼拖着她又跑了几步，眼见着离那墙更近了些。他目测着那墙的高度，两米左右，应该是拦不住他的，可是…… 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梁珂只觉得脑子里有些发蒙，脚下还是没停，很快他们就到了墙下。梁珂看了眼面前的项明轼，只见他额上有晶亮的汗水。她突然就心生不忍，都说一人做事一人当，祸是由她闯下的，他是仗义相救。这墙虽高，可她也知道，这里根本困不住他。 逃掉一个是一个，总比全困在这里一起受罪强。 梁珂打定主意就开了口，“项明轼，你走吧！” “什么？”项明轼的注意力全在眼前的墙上，他想着自己攀上去，再拉她上去，也许能赶在那些人到来之前逃脱。 “你走吧，不用管我。”梁珂咬了咬牙，“你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一起死要强。或许等你叫了人来，我还没有死呢！要是我们两个全被困在这里了，就真的没有一点活路了，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说完她就要掉眼泪，早知道会让自己落到如此凶险的境地，就算有十头牛拉她进那个酒吧，她也不会去的。是她太过任性，做什么事情都是逞一时之气。平日里跟他斗个没完，不也是逞口舌之快吗？ 她太要强，总想赢，现在好了，怕是想脱身都是奢望了。 “我不会扔下你的！”项明轼说完就转过身来，一把握住她的手。她的掌心湿漉漉的，应该是害怕，所以出了汗。“珂珂，我不会扔下你的。”他的语气异常肯定。 “你从来都只会欺负我，现在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不忍心弃我不顾了？”梁珂想着眼前的处境还有他的态度，心下更是发酸，“你本就不是好人，明明都有女朋友的，为什么还要来……”来招惹她，还亲了她，坏人！ “珂珂，我没有女朋友。”项明轼语气坚决，“我怎么可能有女朋友？我没那些精力，别问我那些精力去了哪里，它们都使在引你注意的事情上了。” “项明轼，你胡说什么？”梁珂怕自己听错，眼前形势危急，他不愿抛下她走，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这个时候，他来说这些话，她连个认真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珂珂，我没有胡说，我再也不会任由你乱折腾了，我怕再纵着你，你就去了别人那里，再也回不来了。”项明轼满脸认真，眸子里只有一个人的身影，像是忘了现在身处险境，就这样低沉着音调一字一句缓缓道来。话才说完，项明轼只觉得心头跟着一轻，像是绷得很紧的弦，终于被松开，前所未有的轻松。 梁珂只觉得那话落入耳中，心中怦怦乱跳，竟然还透着无限的欢喜。 “妈的！跑得挺快呀，有本事你们继续跑呀！” “今晚要是收拾不了这两个贱人，兄弟们还怎么混！” “都什么时候了，还你侬我侬的，还真是不怕死的货呀！” …… 梁珂只觉得眼前的光更亮，将面前的人的脸照得清清楚楚，眼眸还是那么幽深，只是再看却是更黑更亮了。她扭过头，心口一跳，脚下就乱了。 小巷本就逼仄，漆黑一片，怎么会有光亮？不看不知道，看了才晓得那伙人恐怕是不愿意放他们逃了，居然还开了车追过来，车身周围站着十几个人，直接将通向巷口的路堵死。 项明轼像是察觉到她的心惊，松开她的手，按住她的肩，扭头看向来人，冷声说道：“两条路，第一，我赔偿你们今晚所有损失；第二，别让我们活着出去。” “项明轼……”已经是千钧一发了，他还说这么狠的话，梁珂心跳得更厉害，扯住他的衣袖，示意他别再讲狠话，惹恼了那些人，怕是真的再也没有转机了。 “好大的口气！”车里的人大喝一声，探出头来，嚣张至极地对项明轼竖了竖中指，“老子今晚偏就不信邪了，损失自然是要赔偿的，可是人，我也不会放的！” “你敢！”项明轼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车里的人正是那个打梁珂主意的金毛。他将梁珂护在身后，“别怪我没警告你，除非我们都死在这里，要不然，你敢动她一下，我保证，你未来的日子只会生不如死！” “大哥，他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吃点儿苦，他们自然就老实了。”有个喽啰恶狠狠地说道。 梁珂看着那喽啰，怕是刚才在酒吧挨了项明轼的打，所以记恨在心。 “他们好像根本不怕大哥会拿他们怎么样似的，大哥，你真的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就是，大哥，我就不信还真有人不怕死。”有人坏笑。 “就是就是。” “对对对。” …… 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多，车里的金毛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咬住牙，油门一踩，马达轰鸣，车灯闪了闪就朝梁珂跟项明轼冲了过去。 “项明轼，你快走！”梁珂尖叫一声就要去推项明轼，巷子再狭窄，角落里总有车子撞不到的地方。 可是项明轼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淡淡扫了眼冲过来的车子，接着手臂一张，就把梁珂圈进了怀里，再一转身，便将她抵在了墙壁上，而他的背，恰好迎上飞驰而来的车。 梁珂还没来得及挣脱，耳边就轰的一声，像是有惊雷平地炸开，震得她几乎站不住，心里明明已经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还是不愿意相信。她张了张嘴，要把那个人的名字大声地喊出来，哪想只呀呀了几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了，眼泪止都止不住。项明轼斜斜地歪在她的肩头，她推了几下，没有动静，手上有温热的感觉袭来。她举起手来一看，黏稠的殷红色。梁珂只觉得漫天的红扑面而来，心脏像是被千万斤的石块紧紧压住。她紧紧拽住项明轼的衣襟，喃喃道：“项明轼，项明轼，我曾经答应过你，若你要我在你身边，我就不可以乱走。现在我不乱走，可是，你能不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第六章 新月如钩，梧桐树枝上的鸟窝里，鸟儿一家已经安静入睡，偶尔能听到小鸟啾啾两声，像是做梦似的。梁珂一抬头，远处的路灯昏黄，晕出朦胧的光，看什么都不真切。她脚下一滑，心头便狠狠一惊。 她又在跟大院里的孩子们躲猫猫，对，没错，这一次，她藏在了树上。 每次躲猫猫，项明轼都能藏在她找不到的地方，害她输了一次又一次。这一回，她特地买通了嘴馋的项明轩，知道项明轼上一局特地藏在了枝繁叶茂的树上。她想，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于是爬上了项明轼先前藏的那棵树。 可是，她累了，一不小心就在树上打了个盹儿。只是这个盹儿打得有点长，转眼天就黑了，好在一直没有人找到她，那么就是她赢了。想到这里她心头有点小小的欣喜，但是念头一转，她是赢了，可现在天黑成这样，路灯那么暗，脚下黑乎乎一片，她要怎么下去？ “珂珂，珂珂……你去哪了？” “珂珂，珂珂……” 是妈妈的声音，妈妈在喊她呢，声音好像在颤抖，还有哥哥。糟糕，这么晚了她还没回家，家里人肯定担心死了。不行，得快点回家去，要不然，爸爸妈妈和哥哥会吓坏的，爸爸一定会骂她的，呜呜，她不想被骂。想到这里，她就伸出脚去探了探，下面太黑，什么都看不清，她抿了抿唇，又将脚收了回去。 哥哥曾经说过，上树容易下树难，她还不信，现在可完了，伸手不见五指，这跟闭着眼下去有什么区别？ 犹豫再三，她还是拿不定主意。手电筒的光束划破黑暗的夜，晃来晃去，照得人心里忍不住发慌。爸爸说过，女孩子就应该有女孩子的样子，要是他知道她天黑了还不回家，不回家也就罢了，还爬到树上藏着，一定会发很大很大的脾气！想着爸爸那厚实的巴掌，梁珂不禁缩了缩脖子。 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她越想越怕，脚下却不敢乱动，生怕一脚踩空。她记得这棵树很大，因为能力有限，她就蹲在了比较低的枝干上。可是，就算是比较低，直直地摔下去，估计也够她受的。 她怕疼，更怕死。 “梁珂！你在哪？” 有人站在树下叫她，梁珂没有动，竖起耳朵认真听。 “梁珂，快出来，梁珂！” “梁珂，你到底在不在这里……”声音开始弱了下去，带着不确定。 “梁珂，梁珂……” “我在这里……” 她终于出声了，只是声音很低，像蚊子似的。是，有人来找她了，可是，这个人不是别人，偏就是她最想赢、最讨厌的项明轼。 只是原本慌乱的心，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梁珂，你在不在这里？”项明轼不确定地又问了一声。 “在，我在树上。”树好高，天好黑，妈妈和哥哥他们都在找她，偏偏她不敢应声。 “你快点下来。”项明轼喊了一声，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好黑，我看不见。”梁珂颤巍巍地撑着树干起身，上来时的勇气早就消失无踪了，她的腿已经开始哆嗦了。 “你抱着树干慢慢滑下来，别怕，我在下面接着你。”项明轼鼓励道。 “那我下来了，项明轼，你接稳了。”梁珂还是忍不住担心，要是他没接住，任她自由落体，估计她会摔个四仰八叉。 “我会的，你放心吧。”项明轼确定道。 “那我下来了。”簌簌的树叶声响了起来，梁珂搂着树干朝下滑。 “啊！”可能是在树上蹲得太久，眼见着滑下了大半，腿居然抽筋了，用不上力气，她低呼一声，迅速落了下去。 项明轼飞快地接住了她，不过她掉下来的冲力还是让两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你可真重。”项明轼轻哼一声，鄙夷道。 “哦，你没事吧？”梁珂有些不好意思，他的话虽然不好听，但看在他接住自己的分儿上，她便不同他计较了，“你可不可以替我保密？” “什么？”项明轼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反问。 “别跟我家里人说我爬树了，就说我在花坛里睡着了……”梁珂觉得脸上像火烧一般，还好天黑，某人肯定看不见。 “这样啊。”项明轼忍住笑意，“你下不来，为什么不喊呢？你家里人找你找疯了。” “鸟窝里的鸟妈妈累了，跟鸟宝宝都睡了，我怕声音太大，吵醒它们。”梁珂想了想，表情认真地解释道。这只是其中很小很小一部分原因啦，真正的原因是，这么糗的经历她才不要被更多人知道，而且，爸爸要是了解事情的经过，肯定会狠狠收拾她的。 项明轼没接话。 “你可不可以答应我，我保证以后再不跟你作对了。”以为他不同意，梁珂连忙严肃地举手保证，“还有，你能不能先放开我，你抱得太紧了，我有点喘不过气了……”最后那句，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从他接住她的那刻起，他就这么一直抱着她，两人离得很近，她都可以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吸声，还有他的心跳声。有种若有似无的香味萦绕在她的鼻间，像她吃过的薄荷糖，凉凉的，好闻又舒心。 项明轼还是没有动。 “项明轼，我保证以后都不跟你作对，我保证我有好吃的都会分给你，我保证听你的话……”梁珂急了，她总跟他作对，这个精明的家伙肯定从心底讨厌死她了。这一次，他才不会放过让大家看她笑话的机会。是的，他从来都不愿意让着她，他跟院子里的伙伴都相处得好，偏就爱针对她，他肯定是很讨厌她才会这样。想到这里她心底感觉怪怪的，像是吃到没熟透的桃子，有点涩，还有点苦。 “好了，我答应你。”项明轼嘴角一弯，松开了胳膊，缓缓道：“只是梁珂，你先要答应我，哪一天，我如果让你在我身边，你就不可以乱走，这样，我就替你保密。” 梁珂歪着头，想重复一遍他的话，还没来得及重复，就听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梁妈妈……梁妈妈……梁珂找到了！” 要是她不答应他的要求，他肯定会告诉所有人她爬树却下不来的事，真是坏蛋！心里虽然不情不愿，她却也不敢再犹豫，只能猛点头，先应了下来，“项明轼，我答应你，你答应我的也要做到。” 她说完就仰起头，虽然自己是弱势的一方，也不能输了气势。 “好，我答应你。”项明轼满意地点头。 月光如萤火，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可梁珂却觉得他那双眸子出奇的亮，还有那嘴角的一抹笑，别有兴味，好看得让她移不开眼。 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头一闪，她想抓住，可它溜得太快，只一瞬间就消失了。她有些气闷，一抬脚，身体居然似散了架般哪里都疼，偏偏又分不清到底哪个地方疼。明明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犯了迷糊，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儿，还有，一直站在面前的项明轼也不见了。她有些急，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她的意识不够清明，耳朵却出奇地好使，明明有人刻意压低声音交谈，居然十有八九传入了她耳朵里。 “明轼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怎么说？”冷冰的调调，像是突变前的宁静。 是梁玮的声音，梁珂心道。她想睁开眼睛，眼皮却不听使唤，浑身动弹不得，只能耐心继续听。 “就说酒吧一条街，有情况。”那人停了停，“我的人去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跟你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一样。” 片刻的沉默，接着梁玮的声音又响起，“虽然珂珂跟明轼一直不对盘，可明轼关键时刻挺身维护她，那样的情景，一般人情绪都会失控，我真担心她心里会留下阴影。” “你真当他俩一直不对盘吗？”那人轻笑了一声，并不赞同，“梁玮，你太不了解明轼了。” “怎么个说法？”梁玮音调一扬。他不愿意承认，却也不敢否认，虽然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不短，可是项明轼对什么似乎都是不冷不热的。他上进、稳重，跟谁都能聊到一起，不冷漠，却也不太热情，习惯同人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迎合谁，也不会刻意疏离谁。 “算了，这事儿我们管不了，梁珂快醒了。”那人压低声音，“她醒了，肯定会问明轼怎么样了。” “嗯。”梁玮轻嗯一声，表示同意他的说法，“放心吧，她问的时候，我尽量避开她的话题。” …… 为什么不准她问项明轼的情况？项明轼刚才不就跟她在一起？有景象闪电般插进脑海，刺眼的车灯、轰鸣的引擎，还有那漫天的红。梁珂只觉得一抹腥甜的味道在喉间翻涌，掌心一紧，不知道抓到了什么，一用力就直直地坐了起来。 “哥，项明轼呢？”床头灯亮着暖黄的光，让人安心。梁珂目光一掠，落地阳台上有两道身影，俱是修长挺拔。两人侧着身子靠在护栏上，齐齐地朝她望了过来。 “呃……珂珂，你醒了？”梁玮惊喜地迈步朝屋内走来。 梁珂盯着走进来的人，先是梁玮，跟在他后面的那位，眉清目秀，只是脸上居然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梁珂盯着那张脸看了几秒，认了出来——莫怀远，跟项明轼关系极好的家伙。有几次她跟着梁玮混吃混喝，见过几面，虽然认识，却不熟，基本上没私下打过什么照面。 莫家的实力摆在那里，根本不需要明说，只是听梁玮他们私下议论过，莫怀远最近意气风发，做的项目一个红火过一个，反正是个狠角色。 “珂珂，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梁玮站在床边，关切地打量她。 “没。”梁珂摇头，浑身上下统统不舒服，可是她现在顾不得，“哥，项明轼呢？我记得他是跟我在一起的。”她还记得，在车子朝他们冲过来的时候，是他转身护住她的。 “珂珂，你猜欺负你的那群小流氓怎么样了？”梁玮用力哼了一声，像是在出气，“怀远找人直接用四十吨的大货车堵住了巷子口，一个也没跑脱。你放心，哥就等你醒了发句话，你想怎么收拾他们就替你怎么收拾……” “哥，项明轼呢？”梁珂很了解自己的哥哥。梁玮从小就滑头，跟身边的人都相处得不错，遇上再大的事儿，也会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而且他想得开，很少有人能让他恨到牙痒痒。现在，他几乎是咬着牙齿说话。梁珂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所以等不及他把话说完便打断。 “珂珂，你先说，要怎么收拾那群小流氓？你别怕，有哥替你撑腰。对了，天都亮了，你昏睡的时间不短，醒了就好。你告诉哥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找医生替你再好好检查一下……”梁玮絮絮叨叨。 “哥，你别故意逃避我的问题！项明轼呢？我只想知道，他怎么了？”那种不祥的预感一点点扩大，像是要占据整个心房。她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梁珂，别担心，要是明轼真的有事，我们就不会站在这里了。”莫怀远站在床边，终于出了声，“安心休养，我保证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的。他还有好多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他舍不得的，放心。” “你没骗我？”梁珂还是不相信，嘴里苦得像刚吃了黄连。问完她细细一想，是，最坏的情况肯定没有发生，如果他真的、真的就这样没有了，跟他关系这么好的兄弟不可能跟梁玮一起守在她这边，“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骗你，你等等就知道了。”莫怀远点点头。 梁珂还想再问，只是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见莫怀远摇了摇头，继续道：“什么也别问了，你知道的，如果我们想说，不用你问；如果我们不想说，你再问也没有结果的。” “对，珂珂，医生说你受了惊吓，需要好好休息。你放心，哥向你保证，明轼肯定会没事儿的。”梁玮一脸认真地举手保证。 虽然还是很忧心，她却也了解哥哥做事的风格，想说的一定会说，不想说的死也不会说。只是她是那么迫切地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样，到底什么时候会回来…… 梁珂只在医院里待了一周就出院了，梁玮本来坚持让她多观察几天，但她执拗地要出院，梁玮拿她没办法，只能依了她。这么大的事没敢让梁父梁母知道，怕他们担心，只说梁珂学校有事，这几天回不了家。 待在医院的时候，她就开始努力去打听项明轼的消息，可是跟项明轼亲近的几个人，除了梁玮和莫怀远，就是项明轩和阮芷馨。梁玮跟莫怀远两个人虽然知情，却怎么都不会说的，而项明轩跟阮芷馨属于不知情的那一类型。她不知道莫怀远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让项家的人以为项明轼是跟着一个医疗小组去西藏了。 等待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梁珂坐在自习室里，却一直走神。叶曼曼终于看不下去，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狠狠地教训道：“梁珂，你春心荡漾呢，总是一副神游的样子，想谁呢？” 梁珂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旁的空位，半天才接腔道：“芷馨怎么还没来？” “我也不知道。”叶曼曼像是记起了什么，“她约我们来自习，自个儿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可能有事吧。”梁珂无所谓地耸耸肩，目光重新落在面前的高数题上，心头又是一阵浮躁。 “我打个电话问问。”叶曼曼说着就掏出电话打了过去。 好久，久到梁珂以为不会有人接电话了，叶曼曼突然眉角一扬，问了一句：“芷馨，你在哪呢？……你回去了？怎么都不说一声，我跟梁珂还在自习室等你呢。”叶曼曼忍不住抱怨，“……哦，你那个去援藏的明轼哥哥回来了，所以你来不了了？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叶曼曼一副明了的模样。 梁珂瞪大了眼睛，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出口问道：“什么？项明轼回来了？” “梁珂问你呢，项明轼回来了？”叶曼曼很够意思地直接将问题对着电话重复了一遍。 “……好，我转告她。”叶曼曼朝梁珂眯了眯眼睛，继续道：“那行，知道你去哪了就成，我跟梁珂一起自习就是了。嗯，再约。”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梁珂只觉得手心缓缓渗出汗来，可是，她却不愿意松开手，像是怕一松手，明明尽在掌握的东西全部不在控制，然后脱离她的视线，再也寻不回来了。 “阮芷馨说她的明轼哥哥回来了，所以，她忙着相会去了，自习就不来上了。”叶曼曼像是没看出梁珂的异常，说完就低下头，自顾自记单词去了。 “曼曼，我有事要先走。”梁珂哗啦一声将椅子推开，指了指桌上摊着的书本，“你帮我收拾一下。”说完她就飞奔出了自习室，留下叶曼曼一个人目瞪口呆。 她步履飞快，边噔噔噔地下楼梯边掏出电话，“哥，项明轼、项明轼是不是回来了？”她心里有那么一丝丝不确定。 “嗯。”梁玮的声音很平淡，“回来了。” “他在项家大宅？”项明轼应该是回了项家大宅，要不然，阮芷馨就不会知道了。 “嗯，项家大宅。”梁玮还是很平淡地回道。 “哥……”梁珂欲言又止。有那么多问题想问，她却突然不敢开口，就如同近乡情怯一般，越是离得近了，越是会害怕，害怕将要面对的情景，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想问什么，直接去问他吧。珂珂，不管你们之前如何不对盘，你总归欠他一句谢谢。”梁玮轻叹了一声，“放心，他是完好无缺地回来的。” 梁珂听到这儿心底一松，他没事了就好，总归是要见他一面的。 梁珂上了出租车，窗外建筑迅速倒退。她突然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态度来面对项明轼。两个人对立惯了，现在突然让她换一种相处方式，她还真是有点不知所措。 午后的时光，总让人觉得慵懒。不知道什么原因，项家的长辈们都不在。保姆阿姨引梁珂进屋，她只觉得大大的房子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项明轩在家吗？”她压低了声音问。 “明轼少爷上午回来后，明轩少爷有回家，不过，吃过中饭就回学校了。”保姆阿姨笑着回答，她也是项家的老人了，自然也认识梁珂。 “那芷馨呢？”梁珂又问，问了不相干的人，却只在乎那个人在不在。 “芷馨小姐刚去午睡，要不要我去叫她？”保姆阿姨提议。 “不用麻烦您了，我自己去找她。”梁珂赶忙拦住她。 “好的，二楼右拐第三间房。” “好，多谢您。”梁珂礼貌道谢，这才上楼。 她来过项宅几次，要是没记错，项明轼跟项明轩两兄弟都是住在三楼，项明轼住在右拐第一间，项明轩住在左拐第一间。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她都没敢问，项明轼呢，他有没有在家？或许，他吃过饭，跟项明轩一起回学校了。 那扇门并没有锁，只是虚掩着，梁珂不知道是怎么推开的门，一步步朝房里走。天蓝色的大床上空空的，没有人。梁珂忍不住苦笑一声，她傻里傻气地冲到这里来，结果…… 耳边轻轻传来啪的一声响，她的脚步微微停滞，目光转到房里的另一道门上。项明轼的房间跟项明轩的结构一样，卧室直接连着书房，应该是特地设计的。梁珂轻挪着步子，一步一步，几乎是无声地朝书房门口走去。 只一眼，她就看见高大的书柜下，那个人穿着亚麻色棉质衬衣，袖子高高挽起，伸着胳膊，指端在柜里的书上缓缓抚过。像是察觉到什么，他突然停下了动作，慢慢回过头望向门口，眸光闪了闪，接着嘴角弯弯，淡淡一笑。 梁珂清楚地感觉到一抹异样的情愫沁入心房，像是分开了好久，久到她已经记不清到底是多少个日夜，然后，他回来了，终于回来了。他就在她眼前，明明能看到，只要她再走近几步就能摸到，偏让她觉得是那么的不真实，恍若隔世。 第七章 时间仿佛定格，书房里静得只余下彼此的呼吸声。 梁珂几近贪婪地端详着眼前的人，他瘦削了许多，眉骨都凸了出来，只是眼神越发深沉。她只觉得喉咙发干，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你来了。”项明轼有些懒散地朝身后的书柜一靠，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心里所想。 他不说，是你呀，也不问，你怎么来了，只一句轻缓的你来了，好像早就笃定，她会来，而且很快。 “嗯，好久不见。”指尖微微颤抖，梁珂提醒自己，微笑，一定要微笑。她明明有扑到他面前好好上下检查一番的冲动，偏又觉得矫情，只能压抑下来，像是老朋友一般，小心翼翼地打招呼。 项明轼没有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目光就这么紧紧地锁在她的身上。 梁珂被他看得发慌，于是笑了笑，掩饰自己的无措，继续道：“你还好吗？” 项明轼什么也没说，只几步就走到她的面前，手一伸，指端就落到了她的眉间。 梁珂清晰地听到他腕上的手表嘀嗒嘀嗒的走动声。她没动，心拧成团，混乱，却不排斥。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庞，那潮湿温润的指端似燃着一团火。 “珂珂，我真的等得太久了。”项明轼的声音带着沙哑，脸一低，唇就压了下来。 “项明轼……”距离倏然拉近，梁珂猛地朝后缩。这样的项明轼，她感觉陌生，还觉得不确定，什么都不确定，“项明轼……” “珂珂，你终于知道怕我了？”他低笑，声音闷闷的，像是从心底深处破空而出一般，很是欢愉，“珂珂，不过才两个月，没有我陪你修炼，你居然把你的伶牙俐齿弄丢了，不过，笨嘴拙舌的你依然可爱。” 他果然还是那个项明轼，尖酸刻薄，而且从来不会放过任何能够打击嘲笑她的机会。只是，从前他习惯表现得直白，就算在众人面前，都不会给她留半分面子、半点余地，然而现在，他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都是那么的不同寻常，带着一种经不起琢磨的暧昧…… 是，不过才两个月，有谁知道，这两个月，她是怎么过来的？担忧、惧怕、不安、焦虑……没人知道，她常常梦到那条小巷，他拥着她，体温灼热，她还来得及好好感受，铺天盖地的红便将他们湮没了…… 不过幸好，他平平安安地回来了，没有什么变化。像是什么东西落了地，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她连反驳的欲望都没有，眼眶发热，竭力将翻涌的泪意抑住。 “珂珂……”项明轼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双臂一张，就将她圈进怀里，那么用力，像是要将她牢牢地嵌进自己的身体才甘心，“珂珂，别哭，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他在她耳边呢喃，像是惊心过后，终于觅得安宁，像是不可置信，隐隐的欣喜，又怕把握不住，有些慌张。 “你到底去哪儿了？你到底去哪儿了……”他的怀抱还是跟上次一样，体温灼热，只是又有不同，轻轻颤着。她终究没舍得将他推开，只用力捶着他的背，哽咽出声，“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她那么忧心，那么心慌，像是最宝贝的东西突然被弄丢了一般，透着迷茫。 她哪里还会跟他计较他的尖酸、他的刻薄、他的不留情面……再也没有什么，能比他重新站在她的面前更重要了。 “是我让他们瞒着你的。”下一句是，我一直不回来，你就会时不时地想起我，这样你才不会忘了我。项明轼闻着她颈边若有似无的馨香，那味道像是刚洗过牛奶泡泡浴，清甜温馨。 一样的味道，他默默地想，心底满足得不行。 那晚，她蹲在梧桐树上下不来，他告诉她会在下面接住她，她才大着胆子搂着树干往下滑，不知道怎么就摔了下来，他牢牢地抱住了她。其实她不重，比项明轩轻太多了，他可以背着项明轩走五里地的。后来，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萦绕在他鼻间不散，他突然就心慌，突然就不愿意放开她了。直到她提醒他抱得太紧，弄得她难受，他才不得不放开。明明是自己发窘，却不愿意被她发现，恼羞地笑她那么重。最后还仗着自己的功劳，逼着她许诺，他若要她在他身边，她就不可以乱走…… 他还那么小，十多岁的小孩儿，就一心想着将她留在身边，一生一世。 只是，她倔强惯了，又要强，怎么也不服输，他越想走近，她就越排斥他，两个人的冲突多到数不清。好像只有那个时候，世界才会小到只有他和她。他明明想要改变，却又像进了怪圈，只能任这种紧张的关系绷得更紧。他们像是随时都会一拍两散，从此天涯陌路，就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 他害怕那种情景，只能一次又一次撩拨她，就算不欢而散，也比真的成了陌路人好。 车子开过来的时候，他痛得锥心刺骨，意识散乱。她在他耳边轻轻地说，现在我不乱走，可是，你能不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他怎么舍得丢下她？可是，要是真的撑不下去，他想，就那么消失在她的世界，不管她对他的感情是怎么样的，至少经历了那样的场景，她在未来的日子里，应该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他吧。 “乖，不哭。”他低头看了她一眼，果然，梨花带雨。他很少看到她哭，就算气得跳脚，她最多也就翻着白眼扭头走掉。她为他落泪，多么难得。他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滴，滚烫滚烫的，灼得他指尖一颤，“只要我回来了就好了，别哭了……” “嗯。”梁珂点头，可还是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直往外涌。 “珂珂，从现在起，我们可不可以和平共处？”他打着商量，声音又轻又缓。 “好，我以后都让着你。”梁珂应允道，脑袋一偏，躲过他的指尖，“你先放开我。” 这样被他搂着，离得太近，她不习惯，连呼吸都不自然了。 噗……项明轼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珂珂，你觉得我还会放开你吗？” “什么？”梁珂挣扎着，听到他的话，心头狠狠一跳。 “我说过，我等你长大等得太久了。”他笑着，露出雪白整齐的两排牙，深邃的眼睛眯了起来，手指拈起她耳边的一缕长发，轻轻地绕，像是要打个结，结个今生今世，再也不分开。想到这儿他嘴角一扬，掷地有声地道：“珂珂，我终于回来了，而你也终于长大了。” 包厢门一响，梁玮就从沙发里弹了起来，看清来人，他禁不住欢喜地一拳捶过去，“小子，总算回来了。” 这一拳虽然不重却也不轻，项明轼只轻轻拧了拧眉，没吭声。 “梁玮，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两个多月，你悠着点。”莫怀远冷眸扫了过来，举了举手里的酒杯，诚恳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恭喜回来。” “多谢。”项明轼弯腰取了杯酒，迎过去，碰了碰。 “我这不是高兴嘛。”梁玮辩解道，可心里还真有几分不安，生怕自己刚才一时兴起没顾及分寸，伤了项明轼，他拿眼细细打量项明轼一番，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明轼，你真的没事了吧？怎么不多待些日子？这边怀远都打点好了。” “嗯，差不多都好了，没事，放心吧。”项明轼大度地宽慰道。 “没事就好，说起来还真亏了巷子里那个垃圾箱帮你挡了一下，要不我可真就没脸见你了。对了，梁珂去找你了吗？”梁玮似记起了什么，“那丫头打电话问我你是不是回来了。不论如何，多谢你仗义相救，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就是。来来来，兄弟们好久没聚，为了庆祝你康复归来，今晚我们乐和一下，不醉不归。”说完他就去拿酒，晶莹剔透的高脚酒杯被逐一倒满。 “明轼，来，再碰一杯，为你的‘仗义’。”莫怀远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刻意加重了那两个字的语气，指尖在杯沿摩挲了两圈，接着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呀！” “哈哈……怀远，现在都是夏天了，你怎么思起春来了？”梁玮坏笑了两声，伸手按响了服务铃。 很快有侍应生敲门进来询问需要，梁玮一眼扫了过去，来的居然是个女侍应，明眸粉唇，模样很是清秀，于是他示意她走近些，女侍应听话地朝他走来。梁玮打量了她几眼，更觉得心痒，又示意她俯身下来。女侍应迟疑了片刻，还是照办，他一脸满意地将嘴探到她耳边，先轻轻地吹了一口热气，然后低语了几句。女侍应一抬头，脸上已经是粉扑扑的一片，眨了眨眼，才回过神来，慌忙退出包厢。 “哈哈……哈哈……”包厢门刚刚轻掩上，梁玮就忍不住笑出声来，“难怪叶骥这生意越做越大，连侍应生都这么撩人，啧啧啧，真要跟他好好学学了。” “明明是你在撩人家。”莫怀远轻哼了一声，像是鄙夷，说完话题一转，“明轼，你出国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这两个月没耽搁吧？” “出国？明轼，你要出国？去哪？美国？”梁玮的注意力瞬间就被拉了回来，“也对，你那个专业，最好出去镀镀金，要是那边更适合发展的话，就待在那边捞美金发家致富也不错。若是想回来，额头上也多俩字——权威。总的来说，利绝对大于弊，我把丑话说前头呀，真出息了，别忘了兄弟们。” 项明轼轻轻抿了口杯里的酒，一脸的高深莫测，“出国的事情慢慢来，不急，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说着他抬手看了看时间，“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你们慢慢玩。” 他朝莫怀远看了过去，四目相接，两人默契一笑。他眨了眨眼，朝包厢门走去。 梁玮看着项明轼走出包厢，才有些不可置信地摸了摸下巴道：“明轼这是怎么了？” “你说呢？”莫怀远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你说他现在干吗去了？”梁玮还是一副吃不准的表情。 “摘花……”莫怀远昂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整了整衣袖也起身，“我还有别的场子，先走一步。”说完，他提步出门，留下梁玮一个人寻欢作乐…… 梁珂无精打采地握着笔，在草稿本上一顿乱画，画完还觉得不够，又翻出橡皮擦，慢慢拭干净。如此重复几次，终于让坐在她对面的叶曼曼确定某人今晚不正常。 她特意咳嗽了两声，梁珂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而一旁的阮芷馨戴着耳机做英语听力题，自然也没有听见。 被无视的叶曼曼很郁闷，于是拿胳膊捅了下身旁的阮芷馨。阮芷馨吓得把C直接写成了O，扯下耳机刚要训人，就听见手机振动的声音。 “谁的手机响了？”她拿眼去瞪搞破坏的叶曼曼，这才发现，叶曼曼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你眼睛怎么了？”她关切地问了句。 “没事。”叶曼曼摆摆手，心里忍不住嘀咕什么眼神儿呀，眼色使得这么明显都没看出来，真是没一点默契，“谁的手机响呢？” “哦，我的。”经过两个人的提醒，梁珂才如梦初醒，伸手去口袋里摸手机。 打从项家大宅回来，她就像丢了魂似的。其实，当天她几乎是逃出项宅的，只因为某人说，他终于回来了，而她，终于长大了。其实这话也没什么，只是他当时的表情让梁珂心里直发慌。他淡定地笑，像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还有那眸子深幽似潭，像要把她吸进去一般。对，回想起来，那眸光绿莹莹的，像是许久未见肉的狼，觅了很久，终于逮到了羊一般…… 想到这里她便忍不住哆嗦了下。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一串阿拉伯数字，不知道是谁打电话给她。自习室里很安静，她又不想动，于是压低声音道：“喂，你好。” “在做什么？”醇厚好听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低沉的笑意。 “你好，你是？”梁珂拧了拧眉，只觉得耳边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一时拿捏不定，只得又问了一句：“你找谁？” “珂珂……”笑声越发大了起来，很是欢愉的样子，“你说，我是谁？” 项明轼！梁珂脑子里警铃大作，手一抖，差点将手机摔出去。 “珂珂，我在J大校门口。”那边的声音顿了顿，“晚上都吃了些什么？饿不饿，我带你去吃夜宵？” “我在自习，请勿打扰。”说完，她飞快地挂了电话，接着便按下关机键，连电池也抠了出来，一套动作做完，这才轻轻舒了口气。 “梁珂，你见鬼了吗？”叶曼曼瞅着她诧异道。 “没。”梁珂摇摇头，重新拾起笔，在纸上乱涂乱画。 “明轼哥哥……” 一个圈还没画完，就听见阮芷馨轻呼一声，梁珂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可能是力道不轻，铅笔头直接断了。 “我跟珂珂、曼曼一起在自习室自习呢。”阮芷馨脸上的笑晕开来，一副欢喜的模样。说到两个人的名字时，她还特意抬头朝她俩眨了眨眼，“啊，你也在J大呀？……对，就在图书馆这边的自习室里，三楼306，嗯……真的，你请我们去吃消夜？好呀好呀，我们这就收拾东西下去找你。嗯嗯嗯，我知道了，待会儿见。”阮芷馨小心翼翼地挂了电话，直到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才抬头正视梁珂跟叶曼曼，轻声道：“明轼哥哥说请大家吃夜宵。” “真的假的？”叶曼曼狐疑地朝梁珂望了过去。 “我不饿，题还没做完呢，你们去吧。”梁珂一边说话，一边将自己的东西收拾整齐，“你们都去了，我一个人待在这里也没意思，我回宿舍做题去。” “珂珂，明轼哥哥说让我们一起去的。”阮芷馨扁扁嘴，“你不去，我跟曼曼两个人去有什么意思？人多才热闹嘛，曼曼，你说是不？” “对呀对呀。”叶曼曼连声附和，目光一直紧锁在梁珂身上。 “我不饿呀，去看着你们吃呀？算了，还是回宿舍做题舒服些。”梁珂立场坚定，她才不要见那个人。 “不管，你要跟我们一起去。”阮芷馨不依，边说边朝自习室门口看去，之后惊喜地嚷道：“咦，你看，明轼哥哥已经在门口等我们了。” 梁珂朝门口看去，那里果然站着一个人，身形修长。走廊里莹白的灯光洒落下来，在他身上折射出一层雪亮的光。 那不是项明轼是谁……梁珂只觉得手脚发僵，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第八章 三比一，梁珂终是拗不过，不情不愿地跟着几个人去吃烤肉。 说不饿的人自然沦为苦力，精选的上等五花肉在烤架上嗞嗞作响，梁珂握着夹子不停翻肉，却不能送到自己嘴里。她心底怨念无数，早已经把项明轼问候了百儿八十遍，嘴里还不忘提醒道：“这块好了，谁要？这块也差不多了。咦，生菜快没了，叶曼曼，你吃这么多，小心肥死你……” “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晚上就喝了碗粥，现在已经是前胸贴后背了。你又不饿，我也没抢你的，你管我吃多少！”叶曼曼一点亏也不吃，立马顶了回去，“别做了点事，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分一块给你就是了。”说着她飞快地包了肉和配菜，递到梁珂嘴边。 “不吃，减肥。”梁珂不给面子地直接拒绝，“你那体形，就算饿三个月，也不可能前胸贴后背。学新闻的当真不一样，夸大的本事就是不寻常。” “不吃拉倒，我自己吃。”叶曼曼也不跟她吵，一抬头，直接将菜团塞进了自己嘴里，故意嚼得特大声，刺激某人的食欲。 “珂珂，你身上有几两肉呀，还嚷着减肥，真是……”阮芷馨抿嘴偷笑，“明轼哥哥，你别只烤给我们吃呀，你也吃一点吧。” “我也不饿。”项明轼笑了笑，“快吃吧，吃完送你们回学校，时间不早了。” “明轼哥哥，你送完我们就直接回项宅吗？”阮芷馨睁大眼睛问。 “怎么？”项明轼想了想，他本想余下的时间多跟某人相处，可是某人摆明不愿意，那就不强求了。只是，他不知道阮芷馨的打算，一时也不好回话。 “你要是直接回项宅，那我就不回学校了，我跟你一起回去，成吗？”阮芷馨打着商量。 她话音一落，叶曼曼跟梁珂都不由自主地抬眼打量她。她笑得很好看，眉梢弯弯，像月牙儿，语气绵绵软软，让人不忍心拒绝。 “这样……”项明轼倒是很意外，眸光轻轻在梁珂脸上一掠，又开口道：“你明早没课吗？赶不赶得及？” “明天下午才有课，今天爷爷给我打电话了，说想我回去陪他下棋。”阮芷馨笑着低头摆弄手上的碗筷。 “曼曼你呢，回哪边？还有梁珂？”既然这样，那就一并问过。 “项大少，我家离你家貌似不太远呀，既然这样，那就干脆不管宿舍门禁了。梁珂，你干脆也别回学校了，哈哈……好不容易逮到项大少请客，我一定要狠狠吃一顿。服务员，再来两盘肉，还有鱼丸、凤爪什么的，一样来一份！”叶曼曼举手对着服务员招了招，“这边靠着环线，离我们那边近很多，待会儿吃完，你先送我跟芷馨，再去送梁珂吧。” “不用，我可以打车。”梁珂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这么晚了，打什么车。”项明轼拧了拧眉，“是我带你们出来的，自然有责任把你们都安全送回去。” “对头。”叶曼曼点头表示支持。 “明轼哥哥，你可以先送梁珂，再带我们，免得到了家还要跑出去。”他们是两两对坐，梁珂同叶曼曼一边，阮芷馨跟项明轼一边。她说着话，探着身子朝项明轼身旁靠了靠。 “没关系，我送完你们还要去个地方，总归是要出来的。”项明轼无所谓地耸耸肩。 “这样……”阮芷馨扁扁嘴，有些郁闷道：“要是这样，我今晚就先不回项宅了……” “我自己打车真的没问题，项明轼，你送完曼曼她们就直接去你要去的地方吧。”梁珂坚持，却换来叶曼曼一个白眼。 项明轼没搭理她。阮芷馨扁扁嘴，颇有些委屈道：“这样……早知道……唉……我还是回学校的好……” “没事，爷爷想你了，你回去陪陪他也好，今晚下棋就算了，改明天上午吧。”项明轼揉了揉她的头发，“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梁珂看着两个人的互动，撇了撇嘴角，拿夹子戳了戳架子上的肉，很用力的样子。 叶曼曼的眼睛像雷达似的，目光一会儿扫到项明轼脸上，一会儿掠过梁珂脸上，后来在阮芷馨脸上停留了片刻，最后眸光沉了沉，继续包菜团吃东西，再也不说一句话。 四人吃完离开。叶曼曼很自然地拖着阮芷馨朝后座走去，边开车门边打哈哈道：“坐副驾驶座的都是傻瓜，我哥告诉我的，那里可是危险地带。” “什么意思？”阮芷馨挣了两下没挣开她的手，心里有着些微的不满，却不好说破，只能讪讪地问。 “车祸死亡率最高呀，哈哈，梁珂，你不给我面子，我就让你坐最危险的位置！”叶曼曼说完就推着阮芷馨上了车。 梁珂差点将银牙咬碎，她不过是慢了两步而已，居然让叶曼曼抢了先。抢先也就罢了，她居然不拉自己反而拉上了阮芷馨，果然最毒妇人心，得罪不起。可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叶曼曼明知道她跟项明轼不对盘，居然还故意将他们凑在一块儿，不知道是何居心。 梁珂兀自想着心事，项明轼已经客气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等她上车。她一直这样忸怩地杵在车旁也不像样，只得叹了口气，认命地钻进车里。她想着叶曼曼说的车祸死亡率，自然记起项明轼刚买车不久，于是开口道：“项明轼，你到底行不行呀？” 项明轼插车钥匙的手一顿，嘴角抽了抽，没有搭话。 叶曼曼不合时宜地扑哧一声笑出来，接着便捂着撑得圆滚滚的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阮芷馨被她笑得莫名其妙，梁珂被她笑得心里直发毛。梁珂觉得叶曼曼的神经肯定搭错了几根，要不然，怎么突然不正常起来了？ “梁珂，你……你……怎么可以问一个男人行不行呀……啊哈哈哈哈哈……” “我是问他技术行不行！”梁珂解释。 “我知道呀，我知道呀！”叶曼曼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啥技术呀？” “车技……”梁珂说完就噤了声，低着头，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脸上像被泼了杯开水似的，滚烫滚烫的。她忍不住在心底咒骂叶曼曼不正经，却又不好意思去看项明轼的反应，只能拿余光偷偷地瞄。 还好，他脸上的表情回归平淡，并没有受什么影响，只看着前方，专心开车。 “曼曼，你真是……”阮芷馨估计听明白了叶曼曼的话，抱怨道：“别乱开玩笑，不合适……” 叶曼曼拿眼瞟了她一眼，没接腔，扭头望向窗外，不再说话，梁珂也不出声了。阮芷馨落得没趣，收了声，也看向了窗外。 车里的人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项明轼跟梁珂两个人。梁珂一直扭头看着窗外的风景，一副拒绝交谈的模样。路况不错，项明轼得空扭头看了眼身旁的人，只见她缩在位置里，侧着脸，看不清表情。 他收回目光，打方向盘下了环线，心里却不停盘算着，过了半晌，才开口道：“后座有芒果慕斯。” “什么？”他突然出声，虽然声音很轻很缓，梁珂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有点不自然。 “后座有你爱吃的芒果慕斯，我去买的时候刚刚做好。”项明轼偏头朝后座抬了抬下巴，“刚才你什么都没吃，刚好留着肚子消灭它。” “我不饿。”梁珂脑子里闪现出芒果慕斯诱人的模样，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可她就是喜欢嘴硬，刚才已经忍了，再忍一会儿又何妨？她才不要在这个家伙面前表现出一副很想吃的模样。 “珂珂，梁玮提过，你最爱吃‘那爱’的芒果慕斯，所以我特地过去买的。”项明轼一点也不意外她的反应，弯了弯嘴角，继续道：“现在不吃，一会儿带回家里吃也一样。” “我不要慕斯，我只要回家。”她只想快点回家。车厢里逼仄得让人难受，空气里似荡漾着清淡的薄荷香味，让她心里发慌，有点害怕。她朝窗外一看，路灯依然稀疏，她记得下了环线，路灯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明亮。这条路很陌生，完全不像回家的那条。她心中一惊，转身就抓住他的胳膊问：“项明轼，这不是我回家的路，你要带我去哪儿？” 项明轼面不改色地继续开车，也不看她，只张了张嘴道：“去个地方。” “去哪里？”梁珂问完才觉得不对。鉴于最近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他总是一副狼见了肉的表情，她忍不住开始发挥想象力。孤男寡女的能去哪儿？酒店？宾馆？她想着想着，差一点尖叫起来，指端掐住他臂膀上的肉，毫不留情地狠狠一拧，“项明轼，停车，你给我停车！” 项明轼不搭理她，自顾自开车。梁珂看在眼里心急如焚，想上前去夺方向盘又怕出事故，而且他重伤初愈，也怕伤到他。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的恐惧越来越深，她既不能反抗，也不能顺从，气得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好，都是我的错，不该不打招呼就带着你乱跑。”项明轼瞥到她眼眶泛红，赶紧停下车，勇敢地承认错误。从前，他愿意跟她抬杠，那不过是想她能多注意他。现在情况不一样，适当的退让，能缓解紧绷的气氛，此时他想尽量顺着她，也希望她能回应他。 “算你识相。”梁珂满意地点头，下巴一抬，只觉得他离得很近，耳根不由自主地发起烫来。她想也没想，伸手就朝头上的胳膊打去，“我要回家，送我回家。”她像个别扭的小孩，连商量都不肯，纯粹的命令语气。 项明轼坐端正了，抬头朝前方看了看。路灯间的距离不近，时不时有车子呼啸而过，只留下尾气，风一吹便消散了。 “珂珂，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就算、就算我豁出性命护住你，也不能让你改变对我的看法？你该是讨厌我到极点了，要不然，怎么可能连一刻也不愿意同我多待？”他的声音很低，语速很慢，明明是在问别人话，偏又像说给自己听，还带着几分自嘲。 梁珂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豁出性命，讨厌他，一刻也不愿意同他多待…… 她一点点咀嚼着他的话，既是在消化，也是在默默询问着自己。 遇袭那晚的情景浮现在眼前，对，前有高墙，后有无赖，他不愿意丢下她一个人翻墙离去，而她只希望他能走，认为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死强。 怎样的情感，才能让他在那么危急的情况下，还只愿意顾及她，一点也没有考虑自己？ 他说，他没有女朋友，他一直在等她长大。 车子冲了过来，他连一点犹豫都没有，一个转身将她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将她隔离在危险之外，哪怕为此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那一刻，她的心在颤，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在颤，那残存的理智顷刻间就湮灭了。她对他怎么可能没有半分情感？只是她从来都不愿意多加探究。他对她总是看不顺眼，她想他是讨厌她的，女孩子的自尊心让她不敢向前一步。他那么好，好到她不敢想他的另一半会是她。她在他面前就是胆小、自卑，还懦弱，偏又不想被人看出来，于是同他针锋相对，半点也不退让，只是想保存最后的尊严。 原来所谓的沦陷，不过就是这般，只一瞬间的情动，就足以让人沉沦。 那一刻，她是多么害怕他从此便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就连当初她死不承认的允诺都被她翻了出来。只要他没事，只要他能回来，那他让她不走，她便不走，她想守在他的身边，一生一世都嫌短。 “项明轼……”梁珂还没说完，就听他开了口：“我送你回家。”项明轼把头一偏。他不想听，其实是不敢听，心中忐忑，连呼吸都不畅。只要不让她说出口，他还能一相情愿地安慰自己，不论她怎么想都不重要，他跟着他的心走便好。她不爱他是她的事，而他要不要一直爱下去，是他的事。 但是，若她将那拒绝的话当面说出来，以后怕是连见一面都是奢望了。 他认识她多少年，就喜欢她多少年，从懵懂到倾心。不是没想过外面的世界有多美，偏偏外面的世界没有她，没有她，就不是他想要的。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就这么喜欢她，有时候偶尔也反问自己，可是，他要是知道为什么，就不会非她不可，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他执拗，她也一样。若她不喜欢他，再怎么费尽力气，怕是也不能打动她。想到她的个性，他嘴角一弯。他本打算再等等，可是，她跟明轩那么亲近，而明轩打小就愿意黏她。爱人和家人，他一个也不想放弃，只能抓紧时间，所以便将薄薄的窗户纸捅破了。 就在他发动车子的前一秒，梁珂伸手抓住了方向盘，头一偏，看向项明轼。 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是真的长得很好看，剑眉飞扬、眸光深邃、鼻梁英挺、薄唇轻抿。他像是有些紧张，她再仔细看，只见他短发遮掩的额头上居然渗出了细细的汗。 她闹着要回家，不过是因为心里害怕，此刻看着他的样子，不知怎么，就像尘埃落定了一般，那么安稳。是的，他怎么会伤害她呢？眉梢扬了扬，梁珂一字一顿地道：“项明轼，你，喜欢我，对吗？” 项明轼倏地收紧握着方向盘的手，直到关节隐隐开始泛白。项明轼听到心底有个声音缓缓道：该来的，终是逃不过。于是他苦笑了一声，看向她，轻轻点点头。 梁珂不得不轻轻咳嗽一声，努力掩饰满心的喜悦，“可是，你知道的，我家里人不准我大学里谈恋爱的。” 她边说边眨眼睛，样子那么无辜。暖黄的路灯光照进车里。那双大大的眸子里光芒流转，项明轼看着她，只觉得她是那么明媚动人。他简直舍不得移开眼。 “项明轼……”半天没等到他的回应，梁珂有些不安地绞起了手指。她的话，是不是让他以为，她拒绝他了？她家里人确实明令禁止她恋爱的，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是知道的。她这样说，是不是让他以为，她是在以家里的规定为借口委婉地拒绝他了？ 这个傻子！梁珂愤愤地想。 “啊！真是个笨蛋！”毕竟年轻，没有城府，梁珂终是没沉住气，抓狂地大喊一声：“项明轼，我再也不要见你了！”说完，她就去推门，哪想中控锁没开，推了几下没反应。她泄了气，又去推项明轼，“你给我开门，开门，我要回家！” “珂珂？”项明轼终于反应过来，脸上还是满满的惊喜和不可置信。他一把抓住她不老实的手，顺势一带，就把她搂进了怀里，“珂珂……” 他喃喃地唤她，像是在做梦。他死命地圈住她，生怕这梦一醒，她就会不见了。 梁珂没想到他回过神来是这种反应，有点害羞，又有点窘，缩在他的怀里不敢动，也不吱声。 “珂珂，我们不让你爸妈知道就好。”项明轼终于记起打消她的顾虑，“梁玮说过，你家人总说他玩物丧志，不过他避开家里人，不让他们知道不就没事了？所以，我们也避开，只要他们不知道也没事的。” “哦。”这回答真没创意，梁珂暗暗地想。不过，除了这样，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方法。“那就是暗地进行了。”她想到这里就叹了口气。大学里谈恋爱是屡见不鲜的事情，为什么别人就可以甜蜜蜜地腻在一起，他们却只能偷偷摸摸的？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不平衡。 唉，以前是对头，现在，他们相处却要小心，生怕被人抓住，怎么有点儿像——姘头？ “要是你不愿意，我们公开也行。”项明轼早就乐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现在她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点头答应，然后想着法子摘给她。 “那怎么行？我爸妈会打死我的。再说了，我们两家多多少少有点交情，要是将来我们分手……”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生生被某人喝断了。 “你乱说什么！”项明轼气恼地瞪了她一眼，转念一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他不能连这点自由都不给她。虽然听到她说他们将来分手他确实有点恼火，却还是不舍得凶她，只是用力地接了句，“我们不会分开的！” 梁珂觉得自己说得没错，被他这样一凶，还挺委屈的，刚想从他怀里爬起来发作，他就接了这样的话。于是她什么也没再说，只是点了点头。 “珂珂，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你要是不想让别人知道，那就不让他们知道。”怀里的柔软让他满足不已。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原来他们并不是像外人看到的那般，相看两相厌，而他也不是一相情愿，她的心里也是有他的。此时，她乖顺地伏在他的怀里，美好却不真实，他抱着她，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 第九章 到了目的地梁珂才知道，项明轼要带她去的地方其实是峪河边。峪城现在大兴建设，原本天然冲积沉淀成的沙滩被利用起来，建了一个河滨乐园，草地、广场、健身设备……应有尽有。 入了夜，路灯明亮，清风徐徐吹来，很是凉爽，真是纳凉的好地方。梁珂靠在河岸的护栏上深吸了口气，空气好似透着几分清甜。她满足地张开手臂，风呼的一声就把她的头发吹乱了。 “你还记不记得，你读初中时，每年暑假都会拖着梁玮一起到河边抓螃蟹？”项明轼立在她身后，伸手缓缓拥住她。 “你怎么知道？”他搂得太紧，距离就这样拉近了，她连基本的心理准备都没有。梁珂虽然不习惯，却没有挣脱，还提醒自己要慢慢适应。就在刚才，他们的关系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而且她喜欢这样的进展。 那时候她调皮，抓鸟、摸鱼，什么事都干过。其实，她骨子里透着几分野性，不论家里人怎么治怎么罚，依然我行我素。倒是梁玮看着心疼，便给她出了个主意，那就是人前乖巧懂事，人后捅破天也成，不被抓现行就行。她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毕竟打在身上还是痛的，于是就按照梁玮的提议，在人前敛了性子。对于她的改变家里人惊疑不定，想了各种方法探究原因，好长时间她都没露破绽，最后他们不得不放弃，都当她是突然长大了。 当然，人后她依然四处撒野。暑假时她闲着无事，最喜欢背着大人拖着梁玮出去撒欢，抓螃蟹那只是冰山一角。 “有一次梁玮刚巧跟我一起讨论事情，你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叫他过去，我问了缘由，自然就知道了。”项明轼笑了笑，“后来，我自己过来散心还看到过你们几次。” “真是变态，遇见了也不出来打招呼，躲在一旁偷偷地看。”梁珂表情鄙夷，脑子里却忍不住回想那时候自己的样子。她的裤脚肯定挽得很高。有时候逮好久，终于抓到只小螃蟹，她高兴不已。她将螃蟹放进桶里，脸上有汗流下来，痒得不行，手上有泥也顾不得，直接糊到脸上去了。她嘴角一弯，“那时候，我的样子肯定很狼狈，跟个泥人儿似的。” “不会，很可爱。”项明轼宽慰道：“梁玮很疼你，那么粗线条的一个人，对你真的很细致耐心，照顾你，还要陪着你玩，你总是喜欢涂他一脸的泥。” “废话，他是我哥啊。”梁珂侧过脸，刚要白他一眼，哪想他的下巴抵着她的肩，她一扭头，两个人的鼻尖就靠在了一起，呼吸相闻。她惊得立马又摆正了头，眨眨眼，镇定地望向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 “或许是我这个哥哥当得很失败吧，明轩跟我就没有那么亲近。”项明轼想着明轩填志愿那会儿，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他身为哥哥，居然不知道弟弟真心想去的地方是哪里。他没办法开导他，眼睁睁看着家人强势地为他安排未来，虽然难受，却无能为力，那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他知道，梁珂当初死活要读理学院，梁家家长也是不同意的，还是梁玮使了不少力。他撂下的最有力的话应该就是：“我妹毕业了要是找不到工作，大不了我养活她就是。女孩子想这么多做什么，趁着花一般的年纪，想做什么做什么，任性一点有什么关系？现在我们依着她宠着她，等她成了家，各种事情她都要独自面对处理，那个时候我们想继续宠她都没有办法。” 那话传到他的耳里，让他好一阵感慨。不论何时，梁玮都会尽力护梁珂周全，可他却没办法给明轩实质性的帮助，由着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兄弟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明轩有他自己的想法。”梁珂有些词穷，她不太会安慰人，“他很善良。”说到这里，她就想起项明轩买给她的冰糖葫芦，牙齿像是得到心理暗示一般，十分不舒服。 “饿不饿？我去给你拿蛋糕。”项明轼转移话题。不论如何，路已经选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明轩是个有担当的男孩子，相信他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的。 梁珂捂住嘴，轻轻咝了一声。项明轼见状赶忙问：“怎么了，牙疼？” 她摇摇头，将冰糖葫芦的事情一股脑告诉了他。项明轼待她说完，才轻轻道：“珂珂，明轩跟你……” 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虽然她对明轩没什么想法，可不见得明轩对她就完全没有好感，要不然，他们不可能一直这么亲近。 “革命感情，懂不懂？”梁珂忍不住斜了他一眼，“反正你操的那个心可以省省了。在项明轩的眼睛里，我就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小子，而我，嗯，就当他是半个姑娘吧！” 噗……项明轼终于笑了，“真的？好吧，我信了，比方打得很形象。” “坏人！”梁珂忍不住噘嘴轻斥，话音还没落，就感觉到身体一旋。下一瞬，两人已经面对面。 “珂珂，你是什么时候动心的？”项明轼边说边低下头来。 梁珂只觉得有张网密不透风地压了下来，她抬头迎向他的眼眸，只见他晶亮的眼珠里映着她的影子。她只觉得嘴唇发干，没有想就伸出舌尖润了润，就听见耳边有吞咽声响起。下一秒，她的脸就被一双干燥的手捧了起来，眼前的脸倏然放大。她眼睛一瞪，唇被狠狠攫住。 梁珂只觉得血液在体内奔腾起来，心头颤动，力气全被抽空。她没有办法抵挡，只能闭上眼睛，由着他得寸进尺。 灼热的气息扑向她的脸，牙关终于被撬开。他用舌尖堵住她闪躲的小舌，慢慢吮吸起来，先是一点点吮，慢慢力道加重，后来拼命绞住，像是要把她拆骨入腹一般。 窒息的前一秒，梁珂终于结束了那个吻。他的手揽在她的腰间，她依在他怀里，大口大口地喘气。不用看，她也能猜到她现在的脸肯定跟蒸过的螃蟹一般，红透了。 她的呼吸平稳了些，手机在包里响了起来。项明轼终于舍得松开臂膀，提醒道：“电话响了。” “嗯。”梁珂轻嗯一声，赶紧去翻手机，只见屏幕上显示着叶曼曼的名字。她立马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轻轻咳了一声调整下呼吸，这才接起电话，“曼曼。” “你到哪儿了？”叶曼曼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打到你家，你哥说你还没回去呢。”叶曼曼说完，打了个哈欠。 “哦，我就要到家了。”这个该死的叶曼曼，居然把电话打到家里去了，这像什么，查岗呢？梁珂虽然心里郁闷，可嘴里还是赶紧解释道。 “你真的还没到家呢？”叶曼曼的声音一下拔高了好几度，听起来居然透着几分亢奋，跟刚才的调调完全不一样了，“哈，梁珂，你还跟项明轼在一块儿呢？”明显的八卦。 “拜托，我怎么可能还跟那个讨厌鬼在一块！”梁珂说完胆怯地朝面前的人看去，果然，不满很快爬满了那张脸，连带着眉梢都挑了挑，是生气的前兆。“送完你们不久，他的车子就坏在了路上。本来我还指望他能修好车送我回去的，结果等了半天那车也没有动的迹象。唉，要是知道会这样，我一早拦出租车走了，也不用拖得这么晚。” 真是说谎不打草稿，梁珂都有点佩服自己了，够机灵！ “真的？”叶曼曼犹是不信，“梁珂，说谎的孩子晚上会长长鼻子的哦。” “我又不是孩子！”梁珂大声打断她，她才不要当那个一说谎鼻子就长长的小木偶。 “哈，你在怕。”叶曼曼没打算轻易放过她，“梁珂，你现在走到哪儿了？” “建宁路，怎么？要不要司机跟你说两句？”梁珂将手机稍移了移，扯着嗓子叫道：“师傅，我朋友说要跟您确定一下我的人身安全，麻烦您跟她说一声吧。” 这下轮到项明轼翻白眼了，见她一个人自编自演那么投入，他也不好插话。叶曼曼，可以呀，八卦挺厉害的呀，早不打电话晚不打电话，那么好的气氛都被她破坏了。他想着，不由得恨恨地跺了下脚。 “行了行了，你还来真的呀？”叶曼曼果然先行打住，“行了，你到家了再给我来个电话吧，大半夜的，美女独行要当心呀。” “知道了知道了。”终于告一段落，梁珂舒了口气，准备挂电话，“你还不睡，明早起得来吗？” “就睡了，你到家了给我来个电话，我才能安心入睡。”叶曼曼又提醒了一遍，“记得，到了打电话。” “知道了，叶妈妈，先挂了。” 说完她收了线，抬头望向项明轼，催促道：“快点，送我回家，曼曼等我电话呢。” “我的车子在来的路上坏掉了，修了半天也没有要动的迹象。”项明轼摊摊手，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他舍不得这么快放她回去，于是拿她自己找的借口堵她。 “项明轼！”梁珂咬牙，“我们说好的。” 估计叶曼曼刚才是诈她的，都大半夜了，怎么也不适合往人家家里打电话，怪她自己没反应过来，不打自招。现在怕是这妮子真的会一点点算着时间等她打电话，而且必定会要她用座机打，要是她没打，只能表明她没回家，那么，明天叶曼曼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叶曼曼那厮有当娱记的天分，鼻子灵，眼又尖。她现在还不愿意被太多人知道他们的事情，所以得打消她的疑虑。 “好好好，我这就送你回去。”他当然知道他们说好了什么，是的，时机还不够成熟，暂时地下进行也不错。他想着便拉起她的手，两人十指相扣，朝车子的方向走去。 像是按捺了很久的小心思破土萌芽，一点点朝一个方向成长。满心的欢喜让梁珂从床头换到床尾，又从床尾调到床头，来来回回折腾了无数遍后，好不容易睡着，却被梁玮无情地拖了起来吃早餐。 梁珂睡眠不足，食欲不振，刚咬了两口三明治，就听见梁玮说一会儿先带她去学校，然后再去办事。梁珂手里的三明治差一点喂到鼻子里，她镇定下来，一边摆手拒绝，一边道：“哥，我上午没课，你去忙，你去忙。爸妈不在，我看张叔蛮闲的，让他送我一趟就好了。哦，我吃好了，哥，你慢吃呀，我先走了。” 说完，她也不顾梁玮的脸色，径自朝门口走。本来她还收拾了几套衣服，准备带到学校，现在也顾不得拿，出了客厅就喊了张叔送她去J大。 上了车梁珂就开始后悔，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说来也是运气差，昨晚项明轼送她，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就有顾虑，项明轼的车子开到门口，要是被家里人看到了怎么办？她要怎么解释？后来她转念一想，家里也没什么人，爸妈都不在国内，梁玮一般不到深夜不回家，不回家过夜也正常得很，应该不会那么巧就让他撞见，她下了车让项明轼马上走就是了。结果，怕什么来什么，项明轼的车子刚停稳，梁玮的车子就迎面开了过来。 梁珂连肠子都悔青了，真是不该存侥幸之心。她正在思忖着怎么跟梁玮说，项明轼已经面不改色地开口了。他说，这么晚送她回来，理由是，晚上去接芷馨吃消夜，恰巧她们三个在一起，于是就一起出去了。吃得太晚，宿舍大门关了，所以只能送她回这里了。 理由很充分，表情很认真，一切都那么合情合理，连梁珂都觉得他说的就是事实，真得不能再真的事实。 听完他的话，梁玮脸上狐疑的神色缓和了许多，提醒梁珂进房休息。不知道他又跟项明轼聊了什么，梁珂上楼之后才听见引擎声越来越远。 梁玮肯定还有什么没想明白，所以才要逮着她将细节问个清楚。谎言是经不起推敲的，这么浅显的道理梁珂自然懂，所以像避马蜂一样避开他。只是她这样子，会不会直接把梁玮心头的疑虑给坐实了？ 还是等晚一点约项明轼串口供吧，千万别在梁玮问起来的时候，各说各话，那就坏了。算了，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或许梁玮并没想那么多，是她自己心里有鬼。 回了宿舍，梁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皮肤又干又黄。果然消夜什么的不健康，果然失眠什么的最毁容。 翻出面膜膏抹完了，她刚准备窝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叶曼曼就大咧咧地推门蹿了进来。 “哪有大上午做面膜的？梁珂，你是打算抹上吓人的吧。”看到她的样子，叶曼曼点评道：“两眼空洞，四肢无力，昨晚没听说哪家商场被盗呀。我说梁珂，昨晚你不好好睡觉，又没去做贼，那你告诉我，你做什么去了？” 叶曼曼就跟装了探测仪一般，上上下下审视梁珂，好像恨不得直接将她扒光了，甚至剖开来，里里外外再检测一遍才罢休。梁珂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找我什么事？一上来不嘲笑我几句，刺激我几句，你接下来的日子就会消化不良是不是？尖酸！”想想一个词还不足以形容她，又加了一句，“刻薄！” “好好好，我尖酸我刻薄，我神经我无良，够不够？”叶曼曼竟然没有反驳，反而嬉皮笑脸地应了下来，手臂一伸，搭到梁珂肩上，皮笑肉不笑地继续道：“珂珂，昨晚你跟项明轼和平相处了没有？” “什么意思？”梁珂眉一扬，歪着脑袋认真打量叶曼曼脸上的表情，想从里面多读出些信息来，“我跟他，还不是老样子。”“他”当然指的是项明轼。 “唉，那真是可惜了。”叶曼曼收回手臂，摇摇头，“我本来还指望你跟项大少发展发展。多好的一棵树呀，样貌、身形、家世、能力，样样优秀，可是竟然入不得我们梁大小姐的法眼，可惜了可惜了。不过，你不动心自然有人动心，背靠大树好乘凉，你不想靠大树，自然有人想。” “大树？项明轼？”这比喻打的，梁珂嘴角一弯，“谁想靠大树？”谁说她不想了？ “阮芷馨呀。”叶曼曼环视宿舍，其他人都去上课了，宿舍里就她们两个人，这样最好了，说话方便，“你没看出来吗？” “没。”梁珂摇摇头，“你别乱讲。” “梁珂，你不八卦，也不爱管别人的事情，却对阮芷馨挺好的。”叶曼曼咂了咂嘴巴。 “她的身世我跟你提过的，现在她住在项家，寄人篱下什么的，多多少少不方便。”梁珂想也没想就维护阮芷馨。 “别人的感觉是别人的，你不是当事人，怎么可能完完全全了解？阮芷馨是可怜，可是，人家住在项宅说不定多开心呢！”叶曼曼辩驳道：“你呢，说得好听是单纯，虽然对外人冷清了些，但一旦变成朋友，就必定真心交付，事事维护。然而，说得不好听就是一根筋，你以为你对别人真心，别人就会回报真心？你以为你对别人好，别人就一定会对你好？” “呃……”梁珂有些语塞，“叶曼曼，你昨晚受刺激了？你好像只大我几天好吧，怎么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似的？说话一套一套的，尽是沧桑感。” “我没有跟你说笑，我跟阮芷馨接触下来一直就是这个感觉。她的身世固然可怜，可是，她这样的人，因为失去的太多，所以想要的就会加倍的多。这样的人，为了想要的东西，可能会不择手段，因为她害怕失去，因为她没有亲人，没有那么多要在乎的事，所以，就算手段狠绝也不会有顾虑。” “曼曼，你到底想说什么？”梁珂只觉得她越说越深奥，有些转不过弯来。她觉得叶曼曼话里有话，却不敢往下深究。 “我哥经常拖着我在人堆里混，我的眼睛可是很毒的。有一点我敢保证，阮芷馨对项明轼绝对不只是兄妹之情那么简单。当然啦，你跟项明轼不和已久，我虽然眼馋项明轼的好皮相，可是我不喜欢医生，你知道的，我讨厌住院，还有医院里的一切。既然我们都没对项明轼有意思，便宜阮芷馨也无妨啦。”叶曼曼拍拍手，很是大方的样子。 “是，叶院长。” 叶曼曼身体一直比较弱，从小到大，时不时就去医院报到，常常跟她同住的小朋友都出院了，她还得待在里面。久而久之，她便有了“叶院长”的绰号。叶曼曼的哥哥叶骥经常带她到人前，让她跟不同的人打交道，应该算是历练，叶曼曼也乐在其中。所以，她的眼光也是出了名的准。经她这么一提，梁珂才慢慢琢磨起阮芷馨对项明轼的心意来。 其他的先不论，阮芷馨确实喜欢把项明轼挂在嘴边，这一点也能证明，她对项明轼的亲近，超越了项家其他人。 “曼曼，芷馨跟项明轼是兄妹呀，我听她说过，项爷爷很喜欢她，恨不得让她改姓项呢。”思来想去，梁珂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又没有血缘关系。”叶曼曼翻翻白眼，“近水楼台先得月哦。” “这样……”梁珂张了张嘴，不知道能说什么，“我先去洗脸。” 她飞快地冲到浴室里，掩了门，打开水龙头，捧了一捧水扑到脸上。镜子里的人比起刚才多了几分狼狈。打湿的发贴在脸上，她双手撑在案台上，大口喘气。 阮芷馨喜欢项明轼，她也喜欢项明轼，项爷爷喜欢阮芷馨…… 心头一揪，她忍不住又捧起水浇到脸上。 “梁珂，阮芷馨打你电话。”叶曼曼在门外提醒道。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梁珂用毛巾将脸擦干，这才开门出去。 “估计是等了太久没人接，所以挂了。”叶曼曼指了指桌上安静下来的手机道。 “嗯。”梁珂点头，才要走近，手机又响了。 “喏，又打来了，接吧。”叶曼曼表情淡淡地将手机递过来，看不出真实所想。 梁珂接过手机，只觉得那小东西震得她指端发麻，嘴角发干。她犹豫了半晌，终于按下了接通键，“芷馨，什么事？”语气平常，听不出异样。 “珂珂，你在哪里，回学校了吗？”阮芷馨的声音传了过来，异于平常的娇嗲，有种掩不住的兴奋。 梁珂听着她的声音，忍不住去摸手臂，“在学校呢，怎么？” “明轼哥哥送我过来，时间也不早了，他让我叫你跟曼曼一起吃中饭。”阮芷馨回答道：“你跟曼曼在一起吗？我们就在女生宿舍大门外，快下来。” “我是和曼曼在一起。”梁珂说着抬眸看了眼叶曼曼，哪想，叶曼曼对着她摇了摇头。她心下了然，拿着手机缓缓道：“不过，我们有其他事情，不能跟你们一起吃中饭了。” “啊，这样呀，好可惜……”明明应该是惋惜的语气，偏生出了几分抑不住的欣喜。 梁珂听着心一沉，咬了咬唇，继续道：“嗯，是的，你跟项明轼好好吃吧。” “那好吧，我转告明轼哥哥就是了，晚上我再来找你们一起自习呀！” “那再联系就是了。”换作平常，她要来找她们，若是知道她们有事不在学校里，绝对会打破沙锅问到底，问她们在哪里，在做什么。今天她连一个多余的问题都没有，看来果然有其他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梁珂想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那好，挂了呀。” “拜拜。”梁珂说完就收线了，再抬头，就撞上叶曼曼脸上的冷笑。 她握着手机默不作声，等着叶曼曼表态。果然，叶曼曼想了几秒，拖起她就朝门外走。 “去哪儿呀？”梁珂被她拖得脚下踉跄，一直到了楼梯口，才勉强跟上她的步伐，“曼曼，去哪儿呀？” “办事呀，你不是说我们有其他事情办吗？现在就去呀。”叶曼曼连头都没有回，直直朝前冲，“阮芷馨现在在哪里？你刚才对她说‘你们’，她是不是跟项明轼在一块儿呢？” “嗯，就在女生宿舍门口，要不我们慢点儿走，别跟他们碰一块儿了。”梁珂挣了挣，哪想她的手握得跟钳子一般紧，居然一点松动的迹象都没有。于是她有些泄气地说道：“曼曼，我们别去凑热闹了。” “咦，我们去办自己的事情，碰不碰得到他们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在电话里已经推了。项明轼有车，那东西速度快，天知道他们现在都到哪里了。梁珂，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担心？”叶曼曼像是抓住了什么，又不敢确定，只能一点点试探。 “我能担心什么？不就是怕影响了一些人的心情。”梁珂音调一低，目光移向别处。 “你这话，我怎么听着觉得泛酸呢？”叶曼曼终于松开手，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着梁珂，像是要把她看穿了似的。 “什么酸？”梁珂拿眼瞪她，“你才酸呢，酸菜鱼。” “哎！我们明明没事你偏说有事，推了好好的大餐，现在又提酸菜鱼。不管呀，中饭你请，就吃酸菜鱼。”叶曼曼嘴角弯了弯，紧接着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我记得，你也爱吃鱼的啦，要不然，鱼三味？” 梁珂脑子里冷不丁蹿出那晚吃过鱼三味后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脸微微发烧。她略垂着眼眸，怕叶曼曼看出异样。 “怎么？你有更好的提议？”见她半天没表态，叶曼曼催促起来，“快走快走，还有几步就到门口了，上了车再商量。” 梁珂头低得更厉害，也不接话，只看着自己的脚尖，走了几步，手机突然在掌心里响了起来。她斜眼看了下身旁的叶曼曼，那家伙还在纠结吃什么的问题，拧着眉，并没有注意她的小动作。梁珂悬起的心放了下来，舒了口气，瞄了一眼手机，刚刚落地的心又蹦了起来。 是项明轼的短信。其实之前他们不太联系，甚至可以说，除了酒吧那晚，他们根本没有私下联系过，连彼此的手机号都不知道。当然，这可能只是梁珂的想法…… 梁珂打开短信，飞速看完。原来项家老爷子找人送阮芷馨回学校，他爽快地应了下来，想着这样过来了，也能顺带看看她。 梁珂想了想，指端动了起来：你们走了吗？ “你忙活什么呢？中午到底要吃啥呀？”叶曼曼一扭头，明明刚才还走在自己旁边的人，现在竟然落后了三四步，低着头，盯着手机，不知道在做什么。 “没有，有同学问明天有哪些课。”梁珂连忙解释道，“要不，中午就吃鱼三味，反正白天都能打到车。”上次项明轩做东，人太多，虽然吃着热闹，但是却没过足瘾。 “先说好呀，你做东。”叶曼曼确定道，生怕她反悔似的。 “嗯嗯嗯。”梁珂点头，又看了手机一眼，没有反应。看来他应该是走了，开车也不方便回复。 先不管阮芷馨到底对项明轼抱有什么样的感情，至少现在，项明轼还是让她很安心的。 她将手机放进衣服口袋里，加快脚步，与叶曼曼肩并肩朝宿舍门口走去。 “咦，那不是项明轼吗？”一出女生宿舍大门，叶曼曼就叫了起来。 梁珂脚步一顿，抬头顺着叶曼曼的目光望了去。或许是因为那边道路宽敞些，路边停了几辆车，其中一辆车十分眼熟，而靠在车上低头认真看手机的那道身影，更是眼熟得不能再眼熟。 “啧，好车配帅哥，人气果然不凡。”叶曼曼咋舌，“你看，秒杀无数。” “哪有……”梁珂嘴硬。车算不错，那人一身休闲服，懒散地靠在车上，也是英气逼人。 “哪里没有？你看你看，进出门的女生，有几个没朝那边望？还有，那个那个，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叶曼曼说着，还肆无忌惮地伸手指了指。 “行了行了，我们快走。”梁珂打算趁着他低着头的工夫，赶紧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过去。以前不知道彼此的情意、不知道阮芷馨的想法也就无所谓了，现在既然两个人的关系有了变化，她自然是要尽力避开和他们一起。她对阮芷馨依然很怜惜，只是有了项明轼的存在，恐怕以后难免会疏远她了。 不过她有她的打算，叶曼曼有叶曼曼的想法。 她拖着叶曼曼走得飞快，叶曼曼却认真地望向车子。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正是阮芷馨，她正眼巴巴地看着车外的人，脸上全是倾慕之情。 待走了几步，离那人又近了些，叶曼曼便举起手臂摇了摇，“项明轼，看这边！” 那声音中气十足，震得梁珂耳膜嗡嗡响。 车旁的人听到声音，真的就抬起头望了过来，眸子里有什么转瞬即逝。梁珂却能确定，那是惊喜。 叶曼曼得意地看向梁珂，还吐了吐舌头，故意挑衅。 梁珂哪里还顾得了她，叶曼曼的声音刚落，她的目光就落在项明轼身上，一刻都没有移开过。 项明轼立马站直了身体，快步朝她们走来。 此时车里的阮芷馨也发现情况有变，似乎急了，推开门，小跑着跟了上来。 “你们……”项明轼的话才开头，就被人生生打断了。 “珂珂，你们怎么出来了？”或许是脚步太快，阮芷馨微微喘着气，“太好了，你们说不去，我还觉得可惜呢。”明明应该是欢喜的语气，偏偏她脸上没有一点喜色，就连那笑都有些勉强。 “哦，我们准备去鱼三味吃饭。”叶曼曼接过话，“我哥请客。” 梁珂听着她的话，想笑又笑不出。 “叶骥请你们吃饭？”项明轼扬了扬眉，摆明不信，“那我给他打个电话，要不，今天换我做东，请你们三个，叶骥的那顿改天再吃？平白就多出一顿饭来，你们只赚不赔，对不对？”他一点一点引诱。 “我们又不是只知道吃！”叶曼曼想都不想就顶了回去，“你是知道的，我们这样的人，挺不好伺候的。吃饭呢，最喜欢看心情，有时候是又挑环境又挑食材，哦，有的时候还挑人。” “还是去鱼三味吃吧。”梁珂急忙打断叶曼曼的话，唯恐她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刺激别人。不论如何，梁珂还是不愿意叶曼曼跟阮芷馨闹翻。说完她也不等叶曼曼发表意见，拖着她就打开车门，将她塞进了车里。 阮芷馨也没再吭声，开门上车，分歧圆满解决。梁珂撇了撇嘴，也打算钻进车里，一抬头，某人恰巧望了过来，目光炯炯且意味深长…… 第十章 无论梁珂怎么努力活跃气氛，这顿饭还是吃得不冷不热。项明轼说不饿，不管阮芷馨怎么劝，他也只是笑笑，连筷子都没碰。 吃完饭，项明轼开车送她们回学校。刚进市里，叶曼曼就嚷嚷着要去逛街，梁珂答应作陪，阮芷馨没有表态。 车子靠边停稳，叶曼曼扁扁嘴，撑着项明轼的椅背支起身体靠上去道：“项明轼，把你的钱包给我。”她的语气很自然，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说完就把手直直摊在了项明轼面前。 阮芷馨脸一沉，张了张嘴，刚要说话，项明轼却先笑了起来。他摸出钱包，放在了叶曼曼掌心，“叶骥的钱包肯定有分量些。” “有分量有什么用？有卡就成。”叶曼曼拿起钱包就翻了起来，像是突击检查一般，每个格子里都细细看了看，除了现金就是卡。她轻轻啧了几声，将里面的现金一股脑儿掏了出来，这才不甘心地把钱包递了回去，“我尊重每个人的隐私权，所以，你的密码我就不问了，逛街什么的，不带够钱是不明智的，这次就当我问你借的。放心，我会让我哥还给你的。”说完，她还不忘拍拍项明轼的肩，像是安慰他一般。 梁珂一直没弄明白她这是唱的哪一出，只得不出声，静观其变。阮芷馨却明显沉不住气了，在位置上扭来扭去，眼睛翻了又翻。 “都是哥哥，没必要客气的。”项明轼摇头笑了笑，“逛街确实应该带够钱，不然难以尽兴。” “别，我可只有叶骥一个哥哥，那些没有血缘关系却总是哥哥妹妹亲亲热热喊着的，我怎么听都觉得暧昧。项明轼，别跟我套近乎，我才不吃这一套呢。”叶曼曼骄傲地抬了抬下巴，伸手拉了梁珂一把，“走，咱们扫货去。” 叶曼曼这话明显意有所指。梁珂忍不住扫了眼阮芷馨，只见她的身形明显一震，脸瞬间就红了起来。见此情景，梁珂禁不住有点不忍，刚想说两句话缓和一下气氛，就看到项明轼回头望向她。 “去逛街吧。”项明轼出声提醒道：“我先送芷馨回学校。”说完他眨眨眼。 梁珂没有接腔，抿了抿唇，朝阮芷馨道：“芷馨，那我们走了。” 阮芷馨望着梁珂不作声，脸上的表情很是难看。叶曼曼像是等不及，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推开车门就将梁珂拽下了车。 “瞧见了没？”叶曼曼看着渐行渐远的车子，颇有些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我从来都没觉得阮芷馨是个可怜的主儿，她想要什么，自己心里可清楚了。” 梁珂低头，脚边有块小石头，她抬脚就将它踢飞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争取的东西，对不对？” 到了她们这个年纪，倾慕抑或暗暗喜欢，都太正常了，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有错？因为喜欢，所以想要，也没错。 “阿珂，这跟她喜欢谁没有关系，我不喜欢的是她的态度。”叶曼曼有种不被理解的委屈，“想要就想要，喜欢就喜欢，明明觉得我们影响到了她，偏还装出一副欢喜的模样给谁看？梁珂，其实有时候，你真的有点矫情，你跟项明轼……算了，走吧，去吃冰淇淋。” 叶曼曼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说，抬头大步朝前走去。 梁珂跟在她身后两步的位置，脑子里开始天人交战，说，还是不说？到底要不要告诉叶曼曼，她跟项明轼现在的关系？ 朋友就是要守得住彼此的秘密，她从来不怀疑叶曼曼。只是叶曼曼现在对阮芷馨的排斥已经这么明显，若是再知道他们是那种关系，基于维护她的心理，阮芷馨越是对项明轼亲昵，叶曼曼势必会越厌恶她。 梁珂知道这件事只是时间的问题，可是她并不想太早将他们的恋爱关系公布于众，虽然他们不小了，却也没有大到有足够的担当。 香草冰淇淋似乎没有了平日里的滋味，梁珂心思不在这里，只吃了一口就腻得直接放下了勺子。叶曼曼看着窗外，一下一下舀了冰淇淋塞进嘴里，眼神迷蒙，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梁珂无声地叹了口气，有点泄气的调调，“我们去哪里逛？”明明猜到叶曼曼话里有话，可是她猜不出，也不好问，到底是什么，只能先放到一边。 “你以为我真的想逛？”叶曼曼扭头冷冷瞥了她一眼，“我就是觉得那样待着不舒服罢了，早点分开，省得彼此觉得碍眼。” 梁珂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落得无趣，又问：“那还逛吗？” “不逛了，我哥的店就在附近，你去吗？”叶曼曼将杯里最后一口冰淇淋吃进嘴里，扯了几张纸巾，抹了抹嘴。 “不了，学校里还有点事需要处理。”梁珂淡淡地开口。 “好吧。”叶曼曼提醒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今天的话你多想想，要怎么拿捏你自己把握准了，不要将来后悔。” 梁珂听着她的话，心头不由一沉，似有不好的预感。她一时不知道要怎么接话，望着叶曼曼微微点了点头。 两个人又默默坐了一会儿，便埋单起身，在冷饮店门口分了手。叶曼曼拦了出租车直接去了叶骥的店，梁珂望着出租车汇入车流，这才迈步离开。她朝口袋里一摸，这才惊觉出来得太匆忙，居然没拿钱包。幸好早上路过学校的小超市进去买了点东西，找回的零钱被她直接塞进了衣兜里。 她是没什么心情在市里晃荡，学校离市里还有一段距离，要是不堵车，几十块打车绰绰有余，可是万一遇上堵车，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她决定坐公交车，刚觅到最近的站台，项明轼的电话就来了。 其实，他刚才说先送芷馨回学校，自然是送完再来找她。她听得明白，叶曼曼这么聪明，未必听不出来，那阮芷馨呢，又听明白了几分？ 想着这些她的心里生出几分焦躁，偏又不得发泄，只能郁闷地站在站台上叹息。 项明轼问了她的具体位置，说马上过来。梁珂挂了电话，抬眸一看，就瞧见不远处有家面馆，烫金的招牌，写着“百年老店”几个字。 当得起“百年”这两个字的店，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先前的那顿饭，气氛压抑，她揪着心根本没吃什么，想象着飘着浓郁香气的高汤、筋道的面条，她突然就来了食欲。 她走进店里坐下，给项明轼发了条短信，说了面馆的名字。她拿起服务员送过来的菜单认真翻了翻，百年老店果然不一般，单单一碗面，居然能做出几十种花样来，而且价格公道。梁珂看得眼花缭乱，直咽口水。 就在她看菜单的时候，项明轼走进店里，大咧咧在她面前坐下。他看着她拿着菜单纠结的样子，扬了扬眉，“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呀。” “都想吃怎么办？”梁珂眼皮都不抬，继续纠结。 “那我们天天来就是了，一天点一种。”项明轼提议。 “我要跟曼曼来。”梁珂抬头白了他一眼，“你吃吗？刚才你没动筷子呢。” “嗯，进来闻到香味就饿了。”项明轼点点头。 “那刚才在鱼三味的时候你怎么不饿？剩了大半锅的鱼肉，多浪费呀。”梁珂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那你刚才怎么不多吃一点，现在又跑到这里吃面？”项明轼笑着回击。 “我消化能力强呗。”梁珂又扔给他一记白眼，“你挑哪个？”说是说，她还是将面前的菜单推到了对面。 “这里可以刷卡吗？”项明轼翻着菜单问了一句。 “不知道。”梁珂摇头，“这里的面价格正常呀，少的十几块，贵的也不超过一百，刷卡什么的太……”太过了吧。不过现在银行卡、POS机越来越普及，有人买瓶水都刷卡呢，吃饭什么的刷卡也正常，她于是把最后几个字咽了回去。 “不是，叶曼曼把我身上的现金全收走了。”项明轼似乎看穿她所想，幽幽地解释道。 “啊！哦……”梁珂这才记了起来，于是挥挥手招来服务生，问了问，果然，店里一直是现金结账，没有刷卡的设备。 项明轼身上没有钱，而她身上也只有几十块钱，这是什么状况？梁珂心里愤愤地骂道：该死的叶曼曼！ 项明轼起了身，她赶忙拦着问：“你去哪？” “找个ATM机先取点钱。”项明轼如实回答。 “别去了。”梁珂一把拖住他，“我请你就是了。” “真的？”项明轼脸上扬起笑意，“可是，好像不合适哦。” “合不合适我说了算。”梁珂从口袋里掏出仅有的零钞，帅气地朝桌上一拍，“别客气了，我就只有这几十块，贵的还真请不起。” “你这是打算跟我同甘共苦吗？”项明轼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重新坐了下来，眨着眼认真打量起梁珂，“这点钱，够点两份面吗？” “应该没问题吧。”梁珂见他重新坐了下来，这才又拿起菜单翻了翻。她只顾着吃，忘记了口袋里没啥钱，而且，还招来个口袋里更没啥钱的家伙。 “我看看吧。”项明轼扯过她面前的菜单，“最便宜的肉丝面十五块一碗，香菇鸡丝面二十八块，还有……” “你到底吃什么？”梁珂被他念得心烦，“就来两碗肉丝面怎么样？”虽然她现在十分想试试香菇鸡丝面。 “那你要份肉丝面，我要份香菇鸡丝面，就这么定了。”项明轼说完就将菜单啪的一声合了起来，招来服务生飞快地点了单。 看着服务生退下去的背影，梁珂只觉得怨念丛生，真是吃别人的不心疼，明知道她就那么几个钱，还要坐车，居然舍得下狠手。 “怎么了？”见她嘴巴噘了起来，项明轼假装不知情地问道。 “没怎么。”梁珂从筷筒里抽了双一次性竹筷，用力掰开，准备面一上来就开动。之前那顿饭吃得太少，她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又没人跟你抢。”项明轼瞧着她的架势只觉得好笑。 “谁知道呢。”梁珂扭脸不看他，觉得面前的人越来越像只白眼狼，除了不识好歹，还特别容易惹人心烦。就是因为他，弄得三人小团体心生间隙，害她成了夹心饼干，左右为难。 服务生托着食盘送面上来，嘴里问道：“哪位的香菇鸡丝面？” 梁珂朝项明轼努了努嘴，服务生会意，将面放到了项明轼面前，剩下的那碗，自然是她的。 梁珂拿着筷子，刚要朝自己的面碗伸过去，突然有只手捏着碗沿一拉，梁珂夹了个空。她愣了愣，一抬头，只见项明轼弯了弯嘴角，将另一碗面推了过来。 梁珂有些反应不过来，拿着筷子没有动。 项明轼看着她怔愣的表情，摇摇头，“我若是点了肉丝面，你就一定会跟我一起点肉丝面。珂珂，未来的日子就算有条件艰苦的时候，我苦一点没关系，若是能给你好一点的，我都会尽力给你。” 他说得很慢，却像大屋里的老式挂钟，响起来时，一下一下，沉稳有力，直直地敲进心底。梁珂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她怔怔地看着他，鼻子隐隐发酸，眼眶发胀…… 下午的课，梁珂一再走神，反正不在状态，最后她干脆收拾了东西提前下课。 叶曼曼的手机没人接，待在宿舍又没什么意思，梁珂抱着课本径直去了自习室，只是没想到，几个人常坐的位置上，已经来了人。 她略微迟疑了下，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来了。”那人听到她拖椅子的声音抬起头，很恬淡的表情，然后放下了手中的笔，等着她坐好。 梁珂把手里的东西朝桌上一搁，望着面前的人端正坐好。她有预感，阮芷馨不过是在等她，而等她的目的，是有话要说。 “曼曼怎么没来？”阮芷馨伸展手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她有事情。”梁珂答道。 “她好像对我有看法，是吗？”阮芷馨支起下巴，抿着唇望着梁珂。 “是吗？”梁珂避开她的目光，伸手去翻书，“她没提过。” “曼曼今天的话再直白不过了。梁珂，我真的不信，你没有听出什么来。”阮芷馨说着便笑了，耸了耸肩，似乎并不在意，“她说我跟明轼哥哥，这样没有血缘关系却总哥哥妹妹叫着很暧昧，你觉得呢？” “我怎么觉得不重要，关键是你自己怎么觉得。”梁珂抬眸朝阮芷馨看去，她刚好伸手理了理颊边散落的碎发，轻笑起来。那笑，带着几分娇羞，还有几分笃定，是梁珂从来没在她脸上见过的。 “你说得对，别人怎么看不重要，就算明轩哥哥告诉我，明轼哥哥在医大有个很漂亮的女朋友，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阮芷馨挑了挑眉，顿了下，继续道：“只要他还没把她带回项宅，只要他们还没结婚，我都还有权利争取，对不对？” “你真的喜欢项明轼？”明明已经那么确定，梁珂还是忍不住想要她亲口承认，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告诉自己，这是真的。 “不只是喜欢。”阮芷馨唇角翘起。梁珂只觉得她的笑里，又多了几分妩媚。 “梁珂，等你遇上了你的Mr。Right，你就明白我现在的感觉了。”阮芷馨低头摆弄起桌上的纸笔，“爷爷去世后，我搬去项宅，明轼哥哥是最爱护我、最关照我的，他真的很好，对我也很好。” “只是因为他的爱护和关照吗？项家的人，应该都对你不错吧？”梁珂的声音有些隐隐的颤抖，她努力控制住，心底却忍不住苦笑，就只是因为那点爱护关照便动了心？ Mr。Right？她现在的感觉很不好，听别的女孩夸奖自己最在意的那个人，若是单纯的夸奖，她或许还会沾沾自喜，可女孩偏还带着仰慕和心动。就如吃鱼时连带着吞了肉里的刺，那刺横在了喉咙里，扎得人生疼，桌上有再好的美味，怕是也吞不下了。 所以这赞美再好听，她也听不下去了。 “是呀，他们都对我挺好的。”阮芷馨点头，“我对明轼哥哥的感情，肯定不单单是感激。梁珂，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不信。”不管信与不信，梁珂都没有再跟她聊下去的欲望，而且，她更不愿意跟她去探讨她是怎么对项明轼一见钟情的。 在自习室里保持安静是基本的公德，她们的声音不高也不低，说话的时间不长也不短，怕是已经引起其他人反感了。梁珂想着便说了句：“不说了，看书吧。” “那我们一会儿走的时候再说，反正，我会努力争取的。”阮芷馨握了握拳。 “好。”梁珂点了点头，再无多话，埋头看书。 只是看了好久页码还是停在开始的位置，梁珂只觉得坐在这里似煎熬一般。可是，若马上收东西走人，怕是会被阮芷馨看出异样。而且，阮芷馨也许会跟她一起走，这样，她还是躲不掉。 直到有电话进来，她才觉得像得救了一般，匆忙地出了自习室，接了起来。叶曼曼在电话里问她在哪儿，忙什么，梁珂维持着正常的语气应付了几句，然后挂了电话。 她重新回了自习室，对阮芷馨说，叶曼曼让她下去拿点东西，去去就回。阮芷馨见她连书都没收，点了点头，没有起疑。 梁珂心底微微舒缓了些，扭头就出了自习室。她沿着林荫小道，一边走一边捂着胸口，那里闷得难受，让她整个人都压抑得不行。 意外，也不意外，阮芷馨喜欢项明轼这件事，自己之前也隐隐有所察觉，却始终没有当回事。如今她和项明轼已经确定关系，阮芷馨这样的宣告的确让她心头难安。阮芷馨的态度，那么执着坚决，那么不顾一切。她还记得之前叶曼曼说过，阮芷馨这样的人，因为失去的太多，所以想要的就会加倍的多。 梁珂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心跟着揪了起来。她掏出手机给项明轼打电话，只是指端居然轻轻颤着，拨了几次都没拨出去。最后终于通了，嘟嘟的声音明明响在耳际，偏又让她觉得那么远，仿佛在天边。而她的心此时就像天上的风筝，无线电波就是牵着她跟明轼的那根线。几十秒的工夫却像是半个世纪，系统提示音轻轻地响起，有什么一点点地消散开去。她的手缓缓垂了下来。她看见路边的石凳，也不管干不干净，拿着手机，耷拉着肩膀坐了上去。 她知道，项明轼下午要跟导师讨论毕业考核的事情，自己本不应该打扰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头不安得要命。她想听他的声音，想要他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想要他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他到底喜不喜欢阮芷馨…… 偏偏，事与愿违。 周末，梁珂为了避开梁玮的审问，编了要自习备考的借口不回家。叶骥又有新店开张，叶曼曼得去捧场，阮芷馨自那日在她面前表明了对项明轼的心意之后，就很少出现。梁珂想，这样也好，不见她，或许还能好过一些。 她只要一想起阮芷馨跟项明轼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还有叶曼曼的那句，近水楼台先得月，心里就会堵上半天。 她睡到自然醒，起床收拾了下，拉开抽屉翻出常备的干粮，随便吃了点当是早餐。室友向她借电脑，她爽快地答应了，借出去后又开始后悔，不想看书，不想做题，现在电脑也没的用了，还能做什么？ 一阵纠结之后，她泄气了，收拾东西准备去自习室。项明轼最近几天神龙见首不见尾，而她期末考试在即，自己本就不是什么学理的料子，要是再不加把劲儿，一定会考得很惨。 有时候项明轼打电话过来已经是半夜，怕打扰到她，他问候几声就挂了。 静下来无聊的时候，梁珂总会想他们没在一起的时候，碰面的机会反而要多些，一见面就会开战，不斗到眼红绝不罢休。现在他们在一起了，时间反而不够用了，不是他忙就是她走不开。 半夜她梦见他拉着自己的手，两个人走了长长的一段路，到了菜市场。她弯腰挑菜，他静立在旁边等待，她挑好了转身一看，他已经不见了。她一下子就慌了，直接吓醒了，捂着胸口直喘气，然后再也睡不着。 原来，思念真是会泛滥成灾的。去自习室的路上，梁珂终是没忍住，摸出手机给项明轼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珂珂，我刚要打给你！”项明轼掩不住的惊喜。 是心电感应吗？梁珂嘴角弯了弯，“忙吗？” “告一段落了，你在做什么？”项明轼问。 “准备去自习。”梁珂答道。昨晚他打电话过来，她并没有告诉他周末不回家的事情。 “你没回家过周末？”项明轼顿了顿，“要不，到我这边来自习？” “你那边？”梁珂扬眉想了想，“是哪边？” “来了你就知道了。”他卖了个关子，“我这就过来接你，等我。” “哦。”梁珂对着手机憨憨地点了点头，脑子里还在想，到底是哪里呢。 “那你慢一点走到校外的冷饮店，在那里等我，不要乱跑。我马上就来，先挂了。” “好。”梁珂说完收了线，有小小的欣喜一点点扩大。他知道她顾忌两个人的关系被人知道，所以很体贴地避开学校。手机显示屏暗了下来，她才抬头朝四周看去，阳光很好，映得花花草草越发鲜嫩。三三两两的人从她身边经过，裙角飞扬，美好的景象让她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收回的目光不自觉落在手上——厚实的题集，接着一掠停在身上——T恤、牛仔裤、帆布鞋。她轻轻呀了一声，转身就朝宿舍跑去。 第十一章 梁珂望着踩在单车上摇摇晃晃朝自己驶来的某人，忍不住仰头看天。 “还笑！”项明轼两脚撑地停了下来，顺手就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下。 “不笑。”梁珂拼命憋住笑，表情异常认真地摇头，“真的不笑。” “我还是读中学的时候骑过的好不好？”项明轼拍了拍车把，很卖力地为自己辩解。 “对对对，时间太长了，手生。”梁珂配合地安慰他，手抚过车架，笑着问：“从哪儿弄来的？” 确实是惊喜。懵懂的时候，她也曾期待喜欢的男生踩着单车载着自己，一路笑声飞扬。那种感觉唯美纯净，可惜她早过了那样的年纪。单车设计得越来越小巧灵活，项明轼高高大大的，骑在上面，没什么美感，倒是有几分滑稽的感觉。峪城的夏天虽然气温不是很高，但是毕竟也有二十几度，真要踩起车来，只怕会非常狼狈。 “上来，我载你。”项明轼拍了拍后座，催促道。 “不。”梁珂非常不给面子地拒绝，“性命攸关。” 项明轼眯了眯眼睛，气鼓鼓地瞅着梁珂，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分明是，我不高兴了。 “呃……”梁珂将题集往怀里一抱，做出防备的姿势，“那个，项明轼，我穿着裙子，不太方便。”她开始找借口，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内疚，可她还是不愿意摧残那台可怜的单车，况且项明轼骑车的技术一看就不怎么好。刚才他迎面朝她骑来的时候，左晃右摆，怎么看都不靠谱。两个人的重量也许不至于压扁了车，但是能不能平安地到达目的地，也是个值得深思熟虑的问题。她可不轻，想象着项明轼奋力踩车汗湿衣衫的情景，她就越发不忍心了。 项明轼听着她的话，目光由上至下，好好地打量了她一番，还是不说话，只是目光柔和下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我不是故意扫你的兴啦。”梁珂扯着他的衬衣下摆，晃了晃，“知道你用心了，要不，中午我请你吃饭？” 虽然离校门口比较远，但是冷饮店出出进进的人也比较多，已经有不少人慢下脚步，观察起他们来了。 梁珂才不想变成别人的谈资，赶紧又加了一句，“好啦，别这么小气嘛。我答应你，等天气凉爽些，我们一起去峪河边骑车，好不好？” 那里车少人稀，而且路面宽阔，就算真有“车祸”发生，应该也不会伤及无辜。 “这样……”项明轼想了想，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点点头，“那中饭你请。”停了停，“还有晚饭。” 其实他不过是想给她一个惊喜，真要在这大太阳下踩着单车闲逛，怕是狼狈多过浪漫。 真是得寸进尺，梁珂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强撑着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脸，“嗯，我请，我请。”很明显的不情愿。 “那好，出发。”项明轼抬腿下车，一手牵起梁珂，一手推着车，满意地朝前走。 “项明轼，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无赖。”梁珂叹气。他的掌心温润，将她的手完全包裹起来。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面孔，我也不例外。只是珂珂，你已经答应跟我在一起了，所以，你不能反悔哦。”项明轼停下脚步，很严肃地提醒。 “无赖。”梁珂撇嘴表示不满，脸上却有藏不住的笑意，“我们现在去哪儿？” “先去还了这碍事的东西。”项明轼对着单车抬了抬下巴，“我的车就在前面拐角处。” “单车是你借来的？”梁珂只觉得好笑，心想难道男生对单车也有别样的情怀？电影里总那样演，女孩圈住男孩的腰，娇羞地朝男孩背后靠去。男孩没有回头，望着前方微微一笑，那笑像是春天里的阳光，很温暖很灿烂…… “租来的，就在前面。”项明轼无辜地回答。 梁珂这才记起，J大美名在外，很多外地人到峪城旅行，会把J大选作一个必逛的景点。只是J大面积不小，真要一路走着逛下来，那腿怕是受不了。于是学校附近便有人开了单车出租的店面，生意一直挺红火的。 两个人还了车，又走了一段，一拐弯，梁珂就看见项明轼的车停在路边。 “现在去哪儿？”梁珂站在车前问道。 “上车再说。”项明轼打开车门，护着车顶，示意她先上车。 梁珂想了想，低头钻进车里，伸手就把题集搁到了仪表台上。她刚坐端正，车外的人就弯腰探进身来。 “你干吗？”梁珂下意识地朝后缩，可是已经抵着椅背，退无可退。 项明轼本是直直地俯下身去，听到她的话，头一扭，两个人就四目相对，彼此的脸近在咫尺。 “项……项明轼……”梁珂舌头开始打结，脸也跟着发烫，不知道是不是他呼出的热气直接扑到她的脸上的缘故，连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项明轼没有动，看着她微微张了张嘴，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他只觉得她的唇，色泽莹润。她嘟着嘴，小嘴像极了粉色的水蜜桃果冻，吸一口，肯定滑滑弹弹的，又香又甜。 “项明轼！”梁珂察觉到面前的人就要亲过来，赶紧举起手捂脸，嘴里也不忘叫了一声，那句“你想做什么”，她却没好意思问出来。 “珂珂……”项明轼开始后悔前一秒的犹豫，他应该果决一些，在她没有发现他的意图之前，狠狠吻上去才对。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可吃，后悔有什么用呢？为时已晚，他还是不忘为自己掩饰，“你做什么呢？我只是想帮你系下安全带罢了。曼曼说过，副驾驶座是车上最危险的地方，可是我又不舍得把你放到后面去。” “什么？”梁珂张开手指露出眼睛，闷闷地问。面前的人已经拉着安全带，啪嗒一声束住她。“哦，谢谢。”她有些发窘地松开手。 难道刚才是她的错觉？梁珂低头，脸上越发烫了起来，自作多情什么的真是太丢人了。 项明轼见她脸红得跟个大苹果似的，很是诱人。这次他没再迟疑，起身的瞬间，唇就落在了她的颊上，只是轻轻碰了碰，就迅速移开。 梁珂还是被这突来的亲密吓着了。他的唇灼人得很，烫得她一惊，然后便怔怔地坐在位置上，直到某人坐进驾驶室啪的一声关上车门，才悠悠地回过神来。 “我那边什么都没有，不如我们先去趟超市？”项明轼发动车子，面色如常地提议，明明心跳加速，偏还不动声色。 “你那边是哪边？”梁珂挪了挪身子，故作镇定地问。 “东湖公园。” 东湖公园？梁珂细细想了想，好像是峪城城南的大公园，挺新的，她只去过一次。公园依湖而建，年前还搞过一次很大的花展，她没有去，不过听说现在越建越美了，城南那边的市民吃了晚饭都喜欢去那边遛弯。 “你应该认识莫怀远吧，他的公司在那边开发了个楼盘，我看着折扣不低，就入手了一套，年前装修好的，想着带你去看看。”项明轼一副坦白的样子，“其实我去的次数一双手就数得过来，就是因为去得少，所以那边挺冷清的，什么都没有。” “这样……”梁珂慢慢思量着他的话，半晌，抬头道：“项明轼，你好像还没从医大毕业吧，哪里来的钱？又是买车子又是买房子的。” 虽然她知道像他们这样的男生，差不多都有自己的小金库，可基本上都是大人给的零花钱，还有奖学金。她的小金库也挺可观的，可要说到买房买车还是差得挺远的。 “你该不会没毕业就在学校外面接了私活吧？项明轼，你胆子也太大了，你的医术……”她不是对他的医术不放心，只是觉得医生这职业不同于其他职业，容不得半点闪失。梁珂说着就揪起心来，“不出事还好，可是，如果运气不好，你真的有了什么事，那我一个人要怎么办呀……”她说不下去了。 项明轼本来还静静地听着，临到她说到最后声音低到他快听不清，这才没能忍得住。他打着方向盘，脚下猛地一踩，车子就靠着路边停了下来。 他松开方向盘，一个侧身，就将副驾驶座上的人搂进了怀里。 “珂珂，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他在她耳边坚定有力地道：“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我总想着，一点点地告诉你，这样你也好接受些。是我不对，我没考虑清楚，害你为我担心，是我不对。不过，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你担心我，你为我忧心。” “那你还不快说！”梁珂心里还是难受得不行，轻轻捶了他胸口一下，催促道。 “其实就是莫怀远那家伙事业开始起步的时候，资金上面有点紧张，我就把自己全部的家当都给了他，其实说是全部家当也没几个钱。不过好在那家伙出息了，也讲义气，生意真成了后，不仅还了钱，还给了我一大堆好处，我不过是沾了他的光而已。没有你想的那些事，我还没毕业，更没有行医证，怎么可能出去接私活？就算真的出去，也是导师带着实习而已，你别乱想了。”他抚着她的背，安慰道。 “真的只有这些？”梁珂从他怀里抬起头来，还是有点不安。不过，他的话，她也信了十之八九，梁玮虽然毕业也还没多久，可是早在他读大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跟别人合作些项目。做生意需要资金，也需要人脉，是她关心则乱了。按道理说，一个新人，就算技术再硬，价钱也不会太高，真揽了私活，也不可能有这么高的收入。 “真的，我向你保证。”项明轼看着她皱成一团的小脸，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中午我做饭给你吃好不好？我们现在去采购。” “你还会做饭？”梁珂瞪大眼睛，又是一个意外，今天的意外太多，她真的快消化不了了，想着不服气地哼了声，“我也会好不好？” “你会做饭？”项明轼笑了，“我听梁玮说，福姨从来不准你进厨房，还总念叨，我们珂珂将来嫁了，也一定不要做饭洗碗，厨房油烟重，女人待得久了老得快。” “我哥嘴真碎，连这些也跟你讲。”梁珂无奈，“说是这样说，可是她也教我做菜的，不过只是简单的菜式。她说，我嫁了不要做饭洗碗，可是一个人的时候，也不能饿肚子呀，学几个简单的，自己能吃饱就行。” “福姨宠你，替你也打算得挺多呀。”项明轼笑得厉害。 “我可是她带大的。”梁珂回嘴，“那我们现在去超市？可是福姨说，还是去菜市场买菜比较新鲜呀。” “这样……”项明轼想了想，“要不，我们先去超市买些水果零食，然后再去菜市场买菜？” “嗯，也好。”梁珂歪着脑袋想了想，离吃中饭还早，他们有大把的时间转悠。 “那出发啦。”项明轼松开怀里的人，替她整理了下安全带。 “好，出发。”梁珂举起拳头喊了声。 车子发动，汇入车流，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梁珂扭头看了眼身旁的人，他专心致志地开车。很好，只要他能这样安定地在她身边，她就很满足了。 超市里满架满架的零食，果冻、棒棒糖、巧克力、薯片……看得梁珂眼花缭乱，不知道该选些什么。 项明轼推着购物车，耐心地跟在她的身后。看到梁珂踮脚拿顶架上的东西，他便会自觉地走上前，体贴地拿下来递给她。 “项明轼，你爱吃橙子吗？”梁珂站在瓜果区，拣了两个大大的橙子，一左一右举在手上晃了晃，“维C很丰富的哟。” “听起来很不错。”项明轼点点头，目光一掠，“猕猴桃应该也不错。” “嗯，要是买了马上吃呢，就挑软一些的，要是还想放几天，就挑硬一点的。”梁珂边说边有模有样地伸手去捏案台上的猕猴桃，“我们只是准备餐后水果，那就买几个软点的。” 说完，她就挑了几个装进袋子里，连带着先拿的橙子，一起提着去过秤。 项明轼只觉得她絮絮叨叨的模样，像个小媳妇，精打细算，认真可爱。 “过来呀。”称重台边人不少，梁珂排着队，对着项明轼招招手。 项明轼见状赶紧推车走过去，站在她的身旁。 梁珂一手拎着水果，一手扒了扒车里的东西，“项明轼，我可不可以再买几包薯片，还有QQ糖？” 她低声打起了商量，刚才因为不好意思，她每样东西都只拿了一点点，比如说薯片，只拿了番茄口味的，其实，黄瓜口味的也很好吃。再说QQ糖，葡萄味的好吃，可是草莓口味的也不赖呀。 其实，她根本就是都想要！ 项明轼目光落在购物车里，只见小半车都是女孩子喜欢的零嘴儿，他拧拧眉，“不行！” “为什么？”梁珂眉一扬，心里老大不乐意。怎么可以这样？宿舍的姐妹谈恋爱的也不少，人家男朋友不限制女朋友吃零食，还总是一大堆一大堆往宿舍送，为什么她的这位就这么与众不同？ 满腹怨言，全化作飞刀眼，嗖嗖嗖直往项明轼身上射，恨不得将他浑身上下穿透个遍。 “翻白眼也没用，你是准备拿零食当饭吃吗？”项明轼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反问一句。 “我吃过饭再吃零食不成吗？”梁珂还是不放弃。 “不成，你要是心里惦记着零食，怎么能好好吃饭？”项明轼一点也不妥协。 “哼！”梁珂郁闷得直哼哼。水果称完，她往车里一放，扭头就朝零食架奔去。 征询意见是给他面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梁珂打定主意，今天还就买定了！ 项明轼见势拔腿就追，梁珂见他跟来，脚步加速，飞快到达货架前，看也不看，拿起架上的东西就朝怀里塞。 “不准买！”项明轼喝道。 “偏要！”梁珂不依，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又多拿了两包QQ糖，抱在怀里不撒手。 “梁珂……嗯……”项明轼故意拖长尾音，像在警告。 “项明轼，你个大坏蛋！”梁珂气鼓鼓地将东西抱得更紧了。 身边有一个老人经过，见他俩的架势，忍不住出言相劝，“小伙子，女朋友是要哄的，依着她，又有多大关系？” 梁珂听到有人帮她说话，越发地理直气壮，挺起胸，抬了抬下巴。 “好的。”项明轼听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说完他就指了指购物车。 梁珂一阵得意，将怀里的东西哗啦一声全扔进了车里，放完还不忘拍了拍手，解了气，痛快多了。 “够了吗？”项明轼问。 梁珂头一偏，不搭理他，谁让他这么小气，现在虚情假意的样子做给谁看？ “那我们走了。”项明轼说完就跟身边的老人家道别，“叔叔，我们先走了。” “好好，小两口多般配呀。”老人笑着对他们挥手。 人家夸赞自己呢，再说了，项明轼表现得这么礼貌，她也不好意思继续板着脸，于是笑了笑，挥挥手同老人说再见。一转身，她马上恢复成臭臭的表情，虽然跟某人肩并肩地走在一起，她却连正眼也不瞧下他。 走到货架尽头拐弯，项明轼突然低头附到她耳边，坏坏地说道：“珂珂，其实我都会依你。只是，我比较想看你跳脚的样子，率真又可爱。”说完他就站直身，很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项明轼！”梁珂恍然大悟，举起拳头就捶了过去。她就说，怎么会有这么小气的男人，连女朋友吃零食都要管。果然他就是故意逗她，就是想惹怒她，然后看她的笑话。现在目的达成，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还不只这些，连带着外人也看了她的笑话，真是丢脸丢大了。 梁珂越想越气，拖住项明轼的胳膊不让他走，“项明轼，你要向我道歉，要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她开始耍赖，决定不达目的不罢休。 项明轼很快就顺了她的意，略低了下头，“对不起，我错了。”说完立马抬头去看她的表情。 “这就完了？一点诚意都没有。”梁珂嘟囔着：“不逛了，结账走人。” “OK。”项明轼比了个同意的手势，“那还去不去菜市场？” “当然要去，我告诉你，我不仅要去，还要看到什么买什么，等着瞧。”说完她狠狠地哼了声，朝收银台走去。 “你放心买就是，今天我带够现金了，那家面店打着百年老店的招牌怎么好意思？肉丝面，吃到碗见底，总共不超过五块肉，再也不去了。”项明轼跟在她身后一步远的位置，边走边念叨：“珂珂，今天中午吃鱼好不好？” 梁珂虽然埋头朝前走，他的话却是一句都没落下，想着那天两个人在百年老店里的情景，心底的气，居然一点点开始消散。走到收银台的时候，她已经是想气也气不起来了。她排着队，扭头又用力瞪了身后的人一眼。 付钱埋单，整整装了两大包，项明轼一手拎了起来，另一只手自然地捞住梁珂的手，牵起来就朝出口走。 她挣了两下，没挣开，放弃，不吭声。 “中午吃鱼好不好？”项明轼又问道。 “随便。”等了半刻，梁珂终于不冷不热抛出一句。 “没有叫随便的菜。”项明轼微微笑，“珂珂，你的嘴巴上可以挂油壶了。” “什么？”梁珂没听明白，反问一句。 “噘得太高了。”明知道不能再惹她，他还是忍不住，“从前我们斗嘴，你吵不赢就会咬嘴唇，然后各种死撑，实在撑不住了，就嘴巴一噘，厌恶地瞥我一眼，扭头走人，留给我一个背影。” “你就知道跟我吵，也不知道让让我，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同年纪的哥哥里，只有你才这么小气。”梁珂忍不住鄙夷道，顺势抽出了自己的手。 “我是故意的好不好？”项明轼郁闷地提醒，“明明是用心良苦，偏有人不领情。有些人想我跟她计较，我还不愿意呢。” “你是说，你那样做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切……”虽然他人气高受欢迎，可也别说得好像很多人等着他一般，真是自恋。只是万分危急的时刻，他也说过同样的话。梁珂抿了抿唇，心头揪了下，“好了，去买鱼。”说完，她加快脚步走到他的前面，直接握上他的手，十指相扣。 车子绕过花坛、草地、小树林，终于在几栋多层小楼前停了下来。小区安保系统严密，门口的保安估计是瞅着他们眼生，还特地上前询问了几句才放行。 项明轼进了屋就开始忙个不停，梁珂头一回瞧见他穿围裙的样子。他专注地切着菜，淡蓝色的围裙系在腰间，不滑稽，很自然，举手投足之间，居然还透着几分赏心悦目。 或许，不论男人女人，认真的模样，都是异常吸引人的。 “项明轼，你好厉害，把土豆丝切得一样细一样长啊。”梁珂靠着厨房门框夸赞道。她不太好意思闲着，想帮忙，项明轼不依，说她在旁边他反而不能充分施展本事。梁珂没办法，只能参观完房间后站在厨房门口陪他聊天。 “我的刀工了得，是不？”他得意地眨眨眼。 “我还以为你只会握手术刀呢。”梁珂想着手术刀，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呸呸呸，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手术刀是用来切什么的？梁珂想着，又连着呸了几声，这才赶紧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想知道？”项明轼故意卖了个关子。 “嗯。”梁珂很是好奇，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你过来。”项明轼朝她点点头，示意道。 梁珂配合地走到他身旁，又仔细看了看砧板上的土豆丝，真是粗细均匀，长短一致，这可不是切一次两次能练出来的本事。她越发好奇，“你到底什么时候练的刀工呀？” “亲我一口。”项明轼说着就把脸探了过来，意思再明显不过，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你……”梁珂瞬间红了脸，可是又忍不住好奇，犹豫了片刻，终于闭上眼睛胡乱地朝他的脸颊贴了过去，刚刚碰到，就急急地扭头。 “这就完啦？”项明轼盯着她，弯了弯唇角，一脸的不可置信。 “啊。”梁珂点点头，还故意眨了眨眼，装出无辜又天真的模样，“你在切菜呢。”像是出自真心的体贴。 “是吗？”项明轼摊摊手，“可是，我明明已经切完了呀。” “可你马上又要炒菜了呀。”梁珂伸手指了指灶上的锅。 “珂珂，现在还不到十一点，吃中饭还早，我也不用那么赶时间，你只是没有诚心了解我罢了。至于我什么时候练的刀工，你应该也不是太好奇，不说也罢。”项明轼说完还点了点头。 “什么什么？”他要她做的她已经做了，他明明就应该告诉她答案了，怎么突然就转了个弯，变成“不说也罢”了？“项明轼，明明是你不想说，怎么换成我不想知道了呢？你简直就是强词夺理呀。” “那你就认真地亲我一下，亲了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什么，我统统告诉你。”他引诱着她，眼神越发迷人。 “什么叫认真亲？”梁珂反问道。难道刚才她亲得不认真？ “亲这里。”项明轼指了指自己的唇。 “不要！”梁珂脸上一烫，转身要走。 “由不得你啦。”项明轼见势就揽住她的腰，一个旋身，便将她抵在了流理台上。 “项明轼，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动！”她下意识地伸手撑在他的胸前，只有这样，才能将他推开一点，保证自己的安全。 “其实珂珂，我真的不介意你闭上眼睛，捂住耳朵，然后一动不动。你知道的，我就是想非礼，作为对象的你，真的躲都躲不掉了。”他的话一停，唇就压了下来。 他居然无耻到偷换概念！梁珂本想同他理论，却只觉得他整个身体压了下来，臂腕的力根本顶不住。估计有人终于察觉到碍事，伸过手来，一把扯下她的手臂，使劲朝他腰间环去。 他的唇带着炽热的温度，先是蜻蜓点水，然后完全覆了下来。梁珂只觉得呼吸一滞，她能感觉到他的体温一点点上升，还带着轻轻的战栗。 “项明轼……”梁珂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挤出了一点点声音。 “嗯。”项明轼应道：“珂珂，你好甜……”他松开她，轻轻地喘了口气，见她的双唇红得娇艳欲滴，忍不住又吻了上去。 “项明轼，你会不会离开我？”梁珂在他吻上来的前一秒，终于出了声。像是魔障，阮芷馨的脸突然闪过她的脑海。梁珂的瞳孔猛地一缩，拥着项明轼的手臂又紧了紧。 “不会！”项明轼连想都没想，语气异常坚定，仿佛这个答案早就深深刻在了心底。 “要是有比我更好的女孩子喜欢你怎么办？”他的承诺梁珂不是没听清，不是不感动，却仍然心有忐忑。因为在乎，所以不安，越在乎越害怕失去。 “珂珂，这辈子，我要的那个人只会是你。”这一次，他的动作没有停，狠狠吻住眼前的唇，不让她再问个不休。他知道她有些不安，而他，会为她驱逐所有的不安。 梁珂只觉得鼻子隐隐发酸，她闭上眼睛，试着一点点回应他。先是唇齿相依，呼吸渐重，再一点点深入。他用力地吸吮她的舌尖。 “珂珂，不怕，嗯……”他边吻边轻轻地哄她，“珂珂，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珂珂，我爱你……” 第十二章 梁玮的车子缓缓迎面驶来，梁珂将怀里的书又抱紧一些，待车子在面前停稳，她深吸了口气，拉开车门弯腰钻了进去。 “哥。”坐好之后，她乖巧地喊了声。 “嗯，怎么不坐前面来？”梁玮扭头瞟了她一眼，也没等她回话，又回过头发动车子。 “曼曼说副驾驶室是危险地带。”她拿叶曼曼的话当理由应付过去，明明是心虚。 自从那晚项明轼送她回家被撞见，她就一直小心避着不跟梁玮见面，其间她还在电话里拒绝了几次他一起吃饭的提议。 只是今天父母从国外回来，一家人将近一个月没在一起吃饭了，所以，这次梁珂没敢再推托，答应梁玮过来接她。不过她仍然尽量跟他保持距离，而且打定主意，若是梁玮提到项明轼，一概装作没听见，更不能接话。 开玩笑，眼前的可是看着她长大的亲哥哥，她拧个眉眨下眼他就能看出来她心里的小九九，何况她跟项明轼的关系现在有了实质性的改变，要她装出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她可做不来。她向来不会说谎，更不会演戏，所以只能装傻。 “最近学习很紧张？”梁玮闲聊般找话题，“一天到晚见不到人。” 梁珂心底警铃大作，她有预感，哥哥已经嗅到了什么，正在想法子一点点确定。她故作镇定地看向窗外，轻轻嗯了一声，接着道：“要期末考了，自己抓紧一点，免得挂科给你丢脸。” “不错。”梁玮点点头，“不上课的时候，都在自习室自习？” “有时候在自习室，有时候在宿舍。”梁珂模棱两可地答道：“在自习室比较多，曼曼跟芷馨一般也会在。”拉了证人，可以显得更真实些。 “曼曼也在，芷馨？阮芷馨，项明轼那个突然多出来的妹妹？”梁玮好似突然来了兴致，“身世怪可怜的，人看起来也柔柔弱弱，不过，那样子也挺好的。” 梁珂扬了扬眉，柔柔弱弱？她怎么都不觉得这个词适合阮芷馨，那日她坐在自己面前，一脸坚决笃定，哪里有半分的柔弱？根本就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她轻轻笑了声，不动声色地接着梁玮的话问：“那样子怎么好？”她故意将项明轼忽略掉。 “你真要知道？”前面有车抢道，梁玮按喇叭警告，“男人们喜欢呀。” “切……”梁珂鄙夷，“什么歪理！” “我是男人，所以比你更有发言权。”梁玮并不理会她的讥讽，“我见犹怜，懂不懂？” “你是说，她那个样子，更容易让男人心动？”梁珂有些坐不住。确实，男人都不喜欢太要强的女生，温顺听话的才好，这样才能更好地激发他们的保护欲，才能让他们更像个男人，才能让他们更有存在感。 “说对了一半，男人的口味多种多样，当然，也有喜欢你这样的，像匹野马，驯服了也很有成就感，哈哈哈。”梁玮说得一本正经，说完还故意重重地点点头，像是极满意自己的比喻。 “哥！”梁珂气得直接伸手在他肩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哪有这样形容自己妹妹的？她虽然脾气差了点，喜欢乱跑，可哪里是野马了？“我不理你了。” “生气了？”梁玮大声笑了起来，掩不住的愉悦。 梁珂扭头望向窗外，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心想正好借这个理由不搭理他，免得多说多错。 “真生气了？”梁玮不死心，继续逗她，“今天到什么程度？冷战，绝交，还是断绝兄妹关系？” “我要跟你绝交三分钟！”梁珂回过头对他吼道。 梁玮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伸她到耳边，拍了拍，“啧，这么野蛮，还说不是野马？我真得好好挣钱了，天晓得多少嫁妆才有人敢收了你。”他又拍了拍耳朵，“耳膜差点炸了，怎么中气这么足？这几天都吃了些啥，补成这样？” “我真的不理你了。”梁珂半晌挤出了一句，双手抱胸，朝座位里一缩，闭目养神。 这样最好了，气氛适宜，她故意使气不理他，免得他绕来绕去把话题扯到项明轼身上。 “珂珂。”车子拐了个弯，梁玮不死心地又叫她：“珂珂，三分钟到了。珂珂，快到家了，你准备这副样子见爸妈呀？珂珂，你该不会跟爸妈告状吧？” …… 不论梁玮说什么，梁珂始终不吭声，好在离家也没多远了。梁玮终于放弃，专心开车。 “福姨，我妈呢？”梁珂一下车就看见站在院子门口的福姨，她想都没想，直接飞奔过去。 “在呢，回来了都没休息，急匆匆地去了趟菜市场，说是要做你最爱吃的那几道菜，买完东西回来就一直在厨房里忙着呢。”福姨慈爱地帮她理了理衣领，“都这么大的人了，老是一副毛手毛脚的样子，小心一会儿又被念叨啦。” “知道了知道了。”梁珂无所谓地挥挥手，“次次都不能少了那一出，习惯成自然了，我去找我妈。” 说完，她径直快步走向厨房，“妈，妈，我回来了！”她叫得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回来了似的。 “回来了就回来了，从门口就开始嚷嚷，一屋子全是你的回音。”父亲将手里的报纸朝茶几上一拍，脸板了起来。 “啊！老爸，老爸，我回来了……”梁珂根本不吃他那一套，一点也没有被吓到的样子，冲过去，直往那人怀里钻，“老爸，给我带礼物了没？带礼物了没？”她搂住一脸严肃的父亲，用力蹭了蹭。 “坐好。”坐在沙发上的人眉心稍稍舒展了一点，嘴里却还是喝道。 “老爸，我想死你了。”梁珂根本就当他的话是耳边风，死皮赖脸地继续问：“老爸，你有没有想我？” “老梁，你装什么正经呢？”有人朝客厅走来，“小棉袄不在身边的时候，嘴里没完没了地念叨，一回来就装个没完，她会怕你吗？都是惯的。” “妈，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梁珂见父亲的扑克脸没有松动的迹象，直接转变对象，起身朝母亲扑去。 “想了想了，怎么不想？天天想夜夜想。”叶英珠搂住朝自己扑过来的女儿，“来，让妈看看，梁玮有没有好好照顾你，胖了没？” “妈，哥最坏了。”梁珂趴在母亲的怀里很是惬意，却仍然不忘告状，“他居然说我是野马。” 梁玮前脚进屋后脚就听到某人在告状，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心想真是不能得罪小人啊。之后他才看向沙发上的人，恭敬地道：“爸，我把珂珂带回来了。” “嗯，洗个手，开饭吧。”梁嘉升起身提醒，“你哥说得没错，你就是匹野马，还不收收性子，将来怎么嫁得出去？” “我才不要嫁，我要一辈子在家里，守着爸爸和妈妈。”梁珂头一扬，扁扁嘴。 “好好好，不嫁就不嫁，去洗手，吃饭了，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鱼头炖豆腐。”叶英珠摇摇头，推了女儿一把。 “还是妈最疼我，我去洗手了。”梁珂一脸得意地笑笑，这才转身去洗手。 叶英珠看着她的背影直叹气。这孩子打小就爱调皮捣蛋，完全没有女孩的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礼仪老师换了一个又一个，她却没什么长进，除了顺其自然真是别无他法。儿孙自有儿孙福，做父母的只求他们平安，其他的还真不强求了。 “不嫁也好，嫁了在婆家受气，我可受不了。”梁嘉升喃喃道，像是说给面前的人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哪有不嫁的道理。”叶英珠伸手轻轻戳了他一下，“吃饭吧。” 一家四口和和美美地吃饭，梁玮突然在桌上问：“珂珂，下周六有空吗？” “做什么？”梁珂一勺一勺舀着汤往嘴里送，只觉得鱼汤鲜得不得了，防备心大减。 “陪我去参加个聚会。”梁玮说完又埋头吃饭。 “哦。”梁珂点点头，继续喝汤。她明白老哥敢当着爸妈说带她去参加聚会，那就证明这个聚会肯定无比正经，就是因为正经，所以女伴也需要谨慎挑选。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自她满十六岁后，她就成了梁玮出席正式聚会女伴的不二人选。 当然，女伴不是白当的，要是没记错，她的第一个手机、第一部数码相机、第一台笔记本电脑……都是当女伴的劳动所得。这一次，她要好好想想要什么。 “记得到时候照顾好珂珂。”叶英珠有些不放心地提醒。 “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轻车熟路的，您就别操心了。”梁玮摆摆手，宽慰道：“不信您问珂珂。” “什么熟路不熟路的，珂珂是女孩子，在外面容易吃亏，你做哥哥的不论什么时间什么场合都要护她周全。”梁嘉升见不得他不以为意的样子，把筷子一拍，火气就上来了。 “老爸，老爸。”梁珂见势赶紧哄道：“消火消火，小心肝小心血压。哥哥就是随口一说，他在外面可是很护着我的，您肯定知道的，是吧？”梁珂边说边推开椅子，“爸，我重新给您拿双筷子。” “我去吧。”梁玮先一步起身。 “一家人好不容易吃个饭，就不能好好说话？”叶英珠回头看了眼儿子的背影，轻声抱怨，“儿子又不是没心，你以为他不疼珂珂呀。” “是的是的，我哥最护着我了。”梁珂连忙点头附和。 “我就是看他还算有心，也就不太干涉他的事情了。”梁嘉升叹了口气，“本科还没毕业就开始‘摸鱼’，毕业了更不安生，也不出国，整天不见人影，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老爸，哥哥很厉害的。”梁珂故意神神秘秘地朝梁嘉升耳边凑了凑，“哥哥最近跟莫家老四走得比较近呢。” 有些事，点一下就好，说太多反而不妙。果然，梁嘉升挑了挑眉，紧接着脸上的表情就舒缓下来。莫怀远在圈内一直名声响亮，不指望近朱者赤，儿子与这样的人来往至少不会做什么坏事。 “爸，您的筷子。”梁玮刚好也重新回到桌边，将筷子递了过来。 “你也坐吧，多吃一点，男人壮实一点才好。”梁嘉升接过筷子，点点头。 “好的。”梁玮重新落座。 梁珂望着他，他抬头朝她看来，四目相接。她赶紧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这才重新端碗喝汤。 其实之前这种事，梁玮都是在电话里跟她说，然后安排人接她去装扮。这一次估计是总见不上她的人，又怕她推托，只能拿到饭桌上讲，本以为父母对这件事早就认可了，不会说什么，而她也不好拒绝，哪想弄巧成拙，让老爸逮到把柄狠狠训了一顿。 餐后水果还没吃完，梁嘉升就接了个电话出去了。他一向忙，这次出去时间不短，肯定有很多事情堆在一起等着他回来处理。梁珂又在母亲跟前撒起了娇，最后借口还要回学校继续复习，哄着母亲回房间倒时差去了。梁玮取了车钥匙说送她回校，她还没来得及拒绝，手机就在口袋里响了起来。 她掏出来一看，居然是项明轼的电话，想直接挂掉又怕引起怀疑，只能硬着头皮接了起来，“曼曼，怎么了？” 电话那端果然没有回应，估计是被惊到了。梁珂大喜，继续道：“嗯，说好了，中心广场见就行。……好的好的，我这就出发了，我们比比谁先到，我才不会像你这么慢。”她边说边点头，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那挂了，一会儿见。”说完她立马掐掉，拿着手机对着梁玮笑笑，“哥，送我去中心广场就好。” 去中心广场当然好，至少省了一半的车程，这样她跟梁玮相处的时间也减少了一半。 “是叶曼曼？”梁玮盯着她的手机，眯了眯眼睛。 “当然。”梁珂一伸手，把手机举到他面前，“不信你看。”她的心已经蹦到了嗓子眼。 “我为什么要看？”梁玮扭头朝屋外走，“还不快走，不是要跟曼曼比速度的吗？” “来了来了。”梁珂嘴里应着，飞速删了来电记录，又抚了抚胸口平复心跳，这才跟了出去…… 富丽堂皇的大厅，大理石地板明亮得可以倒映出人影，行人来往，梁珂却只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人。他站在大厅中央，头微微仰起，正看向她。 梁珂心中一阵欢愉，眼里只有那个人。她迈步向他走去，两个人越离越近。就在相距两米的时候，项明轼伸出手，直直地朝她伸来。 梁珂头一歪，脸上笑意更浓，将手递了过去。 大手拉小手，梁珂只觉得整个手掌被包裹起来。他的掌心很暖，却没有汗，清清爽爽。 “项明轼，你来多久了？”梁珂摇了摇交握的手，“等很久了吗？” “挂了电话才赶过来的。”项明轼答道：“没等多久。” “没办法，我哥好像已经起了疑，他要是知道你打电话过来，还约我出来玩，估计……”估计不用费脑子就能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梁珂嘟了嘟嘴巴，有些苦恼的样子。 “不如，我们就让他知道好了。”项明轼提议。 “不行！”梁珂断然拒绝，“我哥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轻饶我，再说了，我家里明令禁止我在大学里恋爱，你也是知道的。” “他们是怕你看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受伤吃亏。”项明轼扭头看了身旁的人一眼，她今天没有穿裙子，简单的T恤牛仔裤，掩不住的青春洋溢，“要是他们知道你的恋爱对象是我，就不会再禁止了。” 梁珂顺着他的话，慢慢想，半天才咬着牙挤出两个字，“臭美。”他这不就是在夸他自己吗？他不乱七八糟，还正经得不得了。 “哪里有？我只是说我们两家也算相熟，再加上两情相悦，郎才女貌什么的，大家会举双手赞成我们在一起的。” “切……”梁珂白了他一眼，“不聊这个了，换个话题。” 她还是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把他们的关系公布于众，就因为两家太过熟悉，这件事一旦公开，让家人接受，说简单很简单，说困难也困难。 “好吧。”项明轼见她回绝，也不强求。他也知道她需要足够的时间做好准备，同他一起面对未来，“下周六有空吗？” “要做什么？”梁珂抬头看他。 “芷馨生日，家里想举行个庆祝仪式，正式把芷馨介绍给大家。”项明轼如实交代。 “下周六吗？”梁珂叫了起来：“我已经答应我哥了。”她有些窃喜，指不定梁玮要带她去的就是项家的生日会，这样两个人就能见面了。不过真是那样的话，项明轼作为项家的长子，肯定分外引人注目，她要是站在他的身旁，岂不是昭告天下？虽然她很希望站在他的身旁，可是，她告诉自己还不是时候。 “你答应梁玮了？什么时候？”项明轼不信。 “真的，骗你是小狗。”梁珂举手保证，“你说，我哥是不是要带我去参加芷馨的生日会啊？你家既然决定把芷馨介绍给大家，那晚来的肯定以熟人居多，我家接到邀请也很正常。我哥女朋友不少，正式的倒还没有，所以，带我最保险。”从这个生日会就不难看出，项家对阮芷馨的重视程度。 “我又晚了一步。”项明轼有些泄气，“不如我去找梁玮，就说下周六要借你一晚。” “借一晚？”梁珂惊讶地张了张嘴，“你不怕被我哥揍死的话，尽管去说。” “要是能借一整晚，就算被揍死也无所谓了。”项明轼说完还点点头，“那我就直接问梁玮借你一晚吧，一整晚。” “项明轼！”梁珂挣开他的手，跺了跺脚。 “怎么了？”项明轼装傻。 “坏蛋。” “珂珂，我带你去个地方。”项明轼捏了捏她的脸，“逗你玩呢。” “哼，去哪里？”她就知道他在说笑。 “跟我来。”项明轼拖着她朝电梯口走去。 指示灯的数字一点点增加，电梯里的人越来越少。 “我们去哪儿，最上面吗？”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梁珂出声问。 “嗯。”电梯叮的一声提示到达，项明轼拉着梁珂朝外走。 一踏上天台，风就呼呼地迎面吹来。 “好大的风。”梁珂的长发随风飘了起来，“哇，好高。”她站在护栏边朝下看，只觉得一阵眩晕。她深吸口气，专注地看下面，车辆都变成甲壳虫般大小，行人变成了一个个黑点。 “嗯，茂源是峪城最高的大楼。”项明轼双手撑着护栏，“高处不胜寒，可是越往高处风越大，天越近。吹吹风，看看天，我就会觉得很放松。” 梁珂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喜欢坐在楼顶上看星星，我常想，要是有栋楼高耸入云，一伸手就能摘到星星，那该多好呀。” “我建一栋给你好不好？”项明轼笑着看她。 “好呀。”梁珂也笑，越发明媚。 “要是建成了，你打算怎么感谢我？”项明轼试探地问，脸上满是期待。 “你想我怎么谢你？”梁珂直接把问题丢了回去。 “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项明轼抬头看天，仿佛真的在思考一般。 “你还是先想想这样的楼到底要怎么建成再说吧。”梁珂得意地眨眨眼，“你要是真建成了，想要我怎么谢你，我就怎么谢你。” 明知不可为偏偏为之的，不是傻瓜就是笨蛋。一栋大楼高耸入云，一伸手就能摘到星星，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珂珂，一言为定，你要记得今天说过的话哦。”项明轼看向她，目光灼灼，“不许耍赖皮，你可是有前科的。” 他指的是那一次，他把她从树上解救下来，她许下承诺，他若要她在身边，她就不可以乱走。 “项明轼，我没有乱走。”梁珂极目远眺，只见天际与地平线相接，“是你没有先要我到你身边。” “所以我抓紧回来，守在你身边。现在，你在我身边了，那就不可以再乱走了。”项明轼伸开手臂，将她圈进怀里，紧紧拥住。 “我不乱走，要是哪一天，我们突然找不到彼此了，那就在峪城最高的地方等待，不要你找我、我找你，最后都找不到了，好不好？”梁珂朝那个温暖的怀抱里靠了靠，觉得那么安心。 “好。”项明轼用力地点点头，双臂使劲，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 第十三章 梁珂望着镜里的人，有些不敢认。礼服的颜色是她喜欢的宝蓝色，黑直的长发被绾了起来，露出白皙的脖颈。造型师提议配一条碎钻项链，梁玮摆手拒绝了。 “哥，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吗？”梁珂提脚去试梁玮早早挑好的两双鞋，有些不适应。看起来精致优雅的鞋子，穿起来却不是很舒服，也不好走路。 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折腾完，两个小时只多不少。她不知道梁玮哪里来的耐心，一直守在旁边，还不时跟造型师交换意见。 “今晚熟人多，不能失了体面。”梁玮双手抱胸。参加这样的聚会，女人的事永远要比男人多，男人只需要一身得体的西装，女人从上到下，哪里都不能马虎。 梁珂抬头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梁玮却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你不是跟阮芷馨处得不错吗？” “嗯，是不错。”梁珂跺了跺脚，还是不舒服，“能换双平跟鞋吗？” “你已经满二十岁了。”梁玮郑重提醒，“要有点女人样子了。” “谁规定女人就必须穿高跟鞋了？”梁珂还是不情不愿。 “反正由不得你。”梁玮把胳膊递了过来，“总算说得过去了，走吧。” 梁珂伸出手挽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提起拖地的裙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今天可是别人的好日子，你可别乌鸦嘴。”梁玮白了她一眼。 “我又不是说寿星，我是说我自己。”梁珂吐了吐舌头，忧心忡忡，“裙子这么长，我要是绊倒了可怎么好？” “那你就直接脸贴着地面，不要起来了。”梁玮扶着她下楼梯，“踩稳了，要是在这里就绊倒了，估计会很难看。” 听完他的话，梁珂瞬间有脱下鞋子直接朝他脸上砸过去的冲动。楼梯很陡，她不得不专心地一步一挪。 梁玮走到车旁，体贴地替她拉开车门。梁珂连谢谢都省了，一上车就扭头看向车外，一副别惹我的表情。梁玮失笑，摇摇头，也不搭理她，专心开车。 项宅灯火通明，就连院子外的大树都被绕上了一圈圈彩灯。宅子门口有穿着整齐的接待人员，见他们到来赶紧礼貌上前，询问了几句便领着他们进入了宅子。 梁珂挤出个得体的微笑，挽住梁玮的胳膊朝大厅走去。 “珂珂，这边。” 门口不远的地方有人朝她挥挥手，梁珂看了一眼，对着梁玮低声道：“哥，去那边吗？” “去呀。”梁玮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微笑。” 梁珂扭头看了他一眼，气鼓鼓地问：“我现在笑得还不够好看吗？” “嗯。”梁玮迈步朝前走，“比哭稍微好看一点。” 这一次，梁珂想毫不留情地一脚踩下去，不知道会是什么效果。不过想归想，她终究是不敢的。再说，这里不是她的地盘，还真是不能放肆。 “明轩，很久没见了，你哥呢？”梁玮对着迎上来的人问。 梁珂目光轻轻掠过场内，确实没见到项明轼的人影。倒是项家的几位家长，个个笑容满面，忙着跟宾客寒暄。 “芷馨刚刚让人来喊他上楼去了。”项明轩答道，目光落到梁珂身上，满是惊艳，“珂珂，你今晚可真漂亮。” 梁珂听到赞美有点害羞，“真的吗？” “嗯，好看，优雅。”项明轩抓了抓脑袋，好不容易挤出了两个词。 “也不看看是谁帮她挑的衣服。”梁玮得意地伸出手拍了拍项明轩的肩，“小子，你呢，不要只把目光停留在我们珂珂身上，眼界要放宽些。当然，珂珂今晚绝对是颗明珠。” 明珠？梁珂想了想，立马就明白了。原来梁玮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费那么大的劲儿打扮她，就是想让她在这样的场合里引人注目，然后呢？她的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梁玮当然是为她好，希望她能够吸引别人。可是，这样的形式却不是她喜欢的。 正在她思索间，眼前猛地一暗，大厅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射灯朝着楼梯打过去，音乐轻轻响起，接着两个人沿着楼梯缓缓走下。 梁珂望着光柱下的那一对璧人，瞳孔一阵紧缩。 女子身姿婀娜，身穿桃红色的雪纺礼服裙；男人挺拔修长，身穿银灰色的西装。两人看上去十分般配。 掌声适时地响了起来，梁珂也跟着拍起手，然而此时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后来项家的长辈上台讲话，她一句也没听清。她望着台上并肩站着的那一对璧人，思绪越飘越远，心里泛起淡淡的苦涩。 直到项明轩向她邀舞，她才回过神。她抬眼望去，舞池里已经有人开始跳舞，正是刚才光柱下的那一对。梁珂暗暗压下心中的不悦，苦笑着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哥，你去忙你的吧。”这样的聚会，自然是免不了诸多应酬，梁珂自然清楚，于是提醒梁玮，“我跟明轩一起，不用担心。” “那我先去那边打个招呼。”梁玮说着朝大厅另一侧指了指。 梁珂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一伙人聚在一起，其中就有上次在病房里见过的莫怀远，“好的，不用担心我。” “明轩，好好照顾珂珂。”梁玮走之前还不忘叮嘱项明轩。 “好的，你放心就是了。”项明轩点头，拉着梁珂就朝舞池走。 “明轩，我突然不想跳了。”眼见着就要踏进舞池，梁珂突然出声，“感觉有点闷，我想去吹风。” “你一直不喜欢吵。”项明轩点头，“去花园还是楼上？” 梁珂想了下，此时花园里应该也是有不少人，她现在兴致不佳，不想和人寒暄，“去楼上吧。你不在这里招待，不会显得失礼吗？” “有我哥呢。长辈们都很喜欢芷馨，自然会非常积极，不会怠慢客人的。”项明轩摇头，“不过你不去和芷馨打个招呼吗？曼曼怎么没来？” 是的，她以前听说过，当年项明轼的父母一直想要个女儿，结果第二胎生下来的还是个儿子，高兴自然是高兴，却因为没能有个贴身小棉袄而不甘心。现在芷馨的到来，正好弥补了当年之憾。 只是阮芷馨应该没打算请她跟曼曼，因为她根本没在她们面前提过有关生日会的任何事情。可叶、项两家一直都有来往，叶曼曼终归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她当时的反应只是冷笑了几声，然后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梁珂当然知道叶曼曼冷笑的含意，不过就是笑阮芷馨太过小家子气了。这样小的圈子，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传得沸沸扬扬，何况项家人本来就是打算越多人知道越好，哪里是她这样就能遮掩得住的？ 梁珂眸光轻掠，只见穿着银灰色西装的男子笑容里尽是温柔，身旁的人则是一脸娇羞。两个人端着酒杯，被一圈人围着，怎么看都觉得般配。她头一低，出声道：“曼曼应该是有事没能来。你也看到了，芷馨现在根本是分身乏术，还是等晚一点，我走的时候，再去跟她打招呼吧。” 她不想走到那一对人跟前去，她想把自己隐在人群里，不被人发现最好。 进来之前，她曾经期待能一眼看到他，而他也能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自己。 她花了几个小时耐心准备，不过就是想从他的眼里看到那么一点点惊喜，惊喜她的改变，惊喜她的美丽。 可是，现在呢？他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就算发现了，依照现在的情势，他也是走不开的。 今晚，他不是她的，他是另一个人的。 “好，跟我走。”项明轩在前面带路。 梁珂心头越发觉得酸，提起裙摆准备跟上。宾客们三五人聚在一起聊天，不知谁提了一句，“呀，这不是明轩吗？都长这么高了……” “对呀，真的是明轩呀。”很快就有人配合地插进话来，接着他们的去路就被人拦住了，项明轩自然是不能走了。 “陈伯伯好，朱伯伯您也来了，好久不见……”项明轩客气地应着他们的话，却不忘将梁珂护在身后。 “真好呀，明轩也进了军医大？” “是呀，未来是他们年轻人的，我们这群老匹夫，怕是快要死在沙滩上了。” “明轩这个年纪也该有对象了吧，咦，明轩，你身后的这位是你女朋友吗？” “是呀是呀，明轩，快介绍下，你女朋友跟你一样，也是学医的吗？” …… 梁珂只觉得面前的人都在奋力挖坑，而且那个坑越挖越大，只等着她往里头跳，然后再将她埋掉。她不想跳，于是朝后一退，接着后背就撞到了人。 “珂珂。”那个人立在她的身后，温柔地唤道。 梁珂只觉得心漏跳了一拍。她有些怔愣，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明轼哥哥，爷爷叫我们过去。” 阮芷馨灿烂的笑脸映入梁珂的眼帘，梁珂立马站直身子，理了理裙摆。 “珂珂，你来了呀。”阮芷馨笑。 “嗯，陪我哥来的。”梁珂如实道：“生日快乐。” “谢谢。” 阮芷馨对她居然没有半分多余的热络，好在所有人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开去，项明轩得以解脱，梁珂也松了口气。 项明轼轻松地应付着那些人，只站了一小会儿，就以项老爷子在等着他们为由，领着项明轩跟梁珂走了。 “明轼哥哥，爷爷在那边。”阮芷馨立在项明轼身旁寸步不移，伸手指了指大厅的另一边。 梁珂深吸了口气，望向身旁的项明轩，喊了声：“明轩。”她刻意压低了声音。项明轩扭头看到她的神情，立马了然，于是喊了一声，“哥。” 项明轼停下脚步朝他看来。梁珂见他的眸光闪了闪，很快恢复常态，快到她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什么事？”项明轼看了眼一旁的阮芷馨，又抬眸朝梁珂望去。 “我带珂珂去楼上透透气。”项明轩如实道。 项明轼挑了挑眉，嘴里道：“爷爷在等我们。”他直接朝并肩而立的两个人走来，然后将他们分开。 “珂珂，你也应该过去打个招呼，对不对？”他说着就伸手揽住梁珂的腰，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带着她就朝前走。 他的手紧紧贴在她的腰上，梁珂只觉得他的掌心像燃着一把火，一点点透过裙料渗了进来，烫得她浑身上下越来越热，连脚步都不听使唤。 “爷爷，珂珂来向您问好了。”项明轼将身旁的人朝前推了推。 梁珂就这样被逼着弯了弯唇角，“项爷爷，很久没见您了。” “呀，这是珂珂呀，真是女大十八变呀，都长这么高了。”项家老爷子项宏义夸赞道：“我听芷馨说，你们常在一起上自习，是不是呀？” “是的。”梁珂点头，“这么久没见，爷爷您真是老当益壮，比上次我见您的时候还要精神呢。” “瞧瞧，梁家的妮子多会讲话，又嘴甜又懂事，还会疼人。”项宏义脸上的笑更灿烂了，“我们芷馨最贴心了，每周回来，不是亲自下厨给我做几道菜，就是陪我下棋唠嗑。家里那两个兔崽子，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养了有什么用！” “是呀是呀，我们都替老爷子开心呢，又添了个孙女，是大喜事呀。” “对呀对呀，芷馨是个好孩子，又懂事又孝顺，难怪老爷子疼她。” “明轼、明轩也都是上进的孩子呀，你们说，老爷子心里能不宝贝这两个好孙子吗？” …… 众人跟着附和。阮芷馨乖顺地立在项宏义身旁，脸上红扑扑的，看了着实让人觉得心头发软。 项明轩脸上带笑，安静地站在一旁，并不插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梁珂越听越觉得头疼，想走开，偏有人挡在她的身后，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听。 “老爷子，孙女呢，总归是别人家的，孙子呢，不仅可以一直待在家里，而且指不定哪天，还能给您再带个人回来。” “对对对，不过不管孙子孙女都是老爷子的心头肉呀！” “我们芷馨还小，再说了，孙女怎么就不可以带人回来，能嫁出去，也可以招个上门女婿嘛。”项宏义梗着脖子道。 “爷爷，我不嫁！”阮芷馨害羞地晃了晃项宏义的胳膊。 “你们这群老不正经，我们家小丫头害羞了。”项宏义听着阮芷馨的话，赶忙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不嫁不嫁，现在不嫁。” “以后我也不嫁，我要留在家里陪着爷爷。”她补充了一句。 “傻孩子，你哪能一辈子陪着爷爷呀？女孩子总是要找对象的嘛。”项宏义直摇头，“今天有这么多叔叔伯伯在场，你跟爷爷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孩子，让他们都听听，以后也好替你留意留意。” “爷爷……”阮芷馨的脸更红了，眸子眨了眨，缓缓抬头朝梁珂望了过来，“我就是不嫁，我要陪着您，还有明轼哥哥……” 梁珂心头一惊，只觉得预感就要应验了，可是她还不敢确定阮芷馨会这么大胆。今晚这个生日会实则是介绍会，项家收了个义女，她现在身份已定。要是她把自己对项明轼的感觉就这么当着众人吐露出来了，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对对对，芷馨你说一说，叔叔伯伯们心里也能有个谱，免得到时候老爷子怪我们不上心，乱点鸳鸯谱什么的。” “是呀，芷馨你喜欢什么样的，说一说。” “咦，芷馨，你怎么一直望着明轼呢，难道你喜欢明轼这样的？” “芷馨，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呀？你不仅想一直陪着爷爷，还想一直陪着明轼？” “我不理你们了。”阮芷馨一跺脚，扭头就跑开了。 “这丫头，羞得不敢见人了。”项宏义又摇头。 梁珂的指甲戳进了掌心，却也不是那么疼。 “爷爷，我去那边招呼一下。”项明轼终于出声了，也不管那些人有没有说完话，拉着梁珂就朝另一边走。 梁珂的腿跟灌了铅似的，可她迫切地想离开这个地方，只能咬着牙，被他拖着走。 项明轩似察觉到什么，赶紧跟了上来。 “明轩，你去忙你的，我有话跟珂珂讲。”项明轼猛地停下脚步，回头对身后的人道。 “哥……”项明轩有点疑惑，目光从项明轼的身上移到梁珂脸上，“珂珂……” “明轩，你去找我哥，就说我不舒服，想早点回去。”梁珂露出个僵硬的笑，点点头。 “好，我这就去，只是，珂珂，你还好吧？”项明轩还是不放心。 梁珂摇摇头，“我没事。” 项明轼再也不愿意等，拉着她的胳膊就朝屋外的花园走去。 第十四章 梁珂一路走一路挣，可是他握得太紧，梁珂几次都没有挣开。 “项明轼，很多人都在看呢。”终于，梁珂恼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知道注意影响吗？” “你除了知道注意影响，其他的难道都不在意吗？”项明轼忍不住拔高语调，“珂珂，那是我答应给芷馨的生日礼物。” “什么生日礼物？当她今晚的男伴，还是陪她跳一支舞？”梁珂不合时宜地笑了，边笑边摇头，她都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自己反而笑了出来，“项明轼，我不认为，你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芷馨对你的感情。” “珂珂，我如果说我没有，你信吗？”项明轼急急地分辩：“我没有精力去关注她的感情，你知道的。” “我知道又怎么样？现在怎么办？项明轼，你只要告诉我，现在你要怎么办？今晚芷馨的表现还不够明显吗？她要一直待在项家，她喜欢的是你这样子的男孩子，然后呢？你来告诉我，你跟芷馨要怎么办？”梁珂的鼻子隐隐开始发酸。原来不好的预感，就是这样，有层窗户纸，今晚眼见着就要被捅破了。 其实捅不捅破已经不重要了，想必所有人都已经知道那层窗户纸后面到底是什么了。 “要是你不喜欢，我搬出去住就是了。”项明轼想了想，“我尽可能不跟芷馨碰面。” “要是芷馨找你呢，不停地找你呢？”就算他努力避免跟芷馨见面，可她想要见他，怎么可能见不到？“项明轼，要是芷馨一直在项家，你就一直不回家吗？那是你的家，你怎么可能一直不回去呢？” 项明轼抬头迎上她的眸子。花园的角落里灯光不亮，他却清楚地看见她的眸子里闪着泪光，他的心头一揪，“珂珂，我会告诉芷馨，我们很早就在一起了。我对她的关爱，可能让她有些误会。我只是拿她当妹妹，我对她的感情，也只是兄长对妹妹的感情。这样她就会明白，就会放弃了。” “项明轼，阮芷馨曾经告诉过我，只要你还没结婚，她就有权利争取，她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梁珂低头，觉得他的办法根本不可行，甚至有些幼稚，“曼曼说过的，像她这样的人，失去的太多，所以想要的就更多，她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珂珂……” “你们在聊什么？明轩说珂珂不太舒服，怎么了？”梁玮晃着身子走了过来，将项明轼的话直接打断。 “哥！”梁珂喊了他一声：“我们能先回家吗？” “珂珂！”项明轼眉心一拧，伸手就要去扶她的肩。 梁珂朝后一退，轻易避开了他的手，“哥，我们回家吧，我不太舒服。” 梁玮看看项明轼，又看看梁珂，目光带着探究，“你俩怎么了？不是已经能和平相处了吗？怎么又杠上了？” “没有。”项明轼顿了顿，“我跟她在谈事情。” “什么事情？”梁玮反问一句：“珂珂，你是哪里不舒服？” “梁玮，等我跟珂珂谈完再告诉你。”项明轼答道，语气里有掩不住的焦急。 “可是项明轼，我不想跟你谈了。哥，我们回家，我有点喘不过气。”梁珂捂着胸口，脸上有明显的痛苦神色，“哥，带我回家。” 梁玮神色一变，马上伸手搀住她，“我们先回家。” “好。”梁珂斜斜地靠在他的身上，像是在寻找支撑。 “明轼，我们再谈。”梁玮语气略沉，脸上有警告的神色。 “好。”项明轼点头，这样的情形，怕是真的不适合再谈下去了，“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我就不进去了，替我跟怀远他们说一声，就说我有事先走一步。” “好。”项明轼点头。 “走吧。”梁玮扶着梁珂朝院子外走去。 梁珂始终没有回头，裙摆拖在地上也不管。 项明轼望着他们越走越远的背影，不能追，留不住，心头一阵无力。他下楼时，只一眼就看见人群里的她，恰到好处的妆容，宝蓝色的礼服勾勒出美好的身形，没任何多余的配饰。 他一刻都不想再等，只想快点站到她的身边去，可是，他也没有忘记答应过某人的事情。那一支舞跳完，他身为主人，又得跟来客寒暄。等他朝她奔去的时候，就听见有人问：“明轩，你身后的这位是你女朋友吗？” 他的心狠狠一跳。他努力镇定下来，轻轻开口叫出她的名字。 他很快将那些人的注意力引开，然后迅速将他们带离，只是他没想到，后来的事态发展就不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了。 他是多么希望，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人。 梁玮的车子终于在他的视线里消失。他收回目光，轻轻地叹了口气，提步朝大厅走去…… 梁珂坐在车里，看着窗户外的路灯迅速倒退。 “你跟明轼到底怎么回事？”梁玮忍不住开口，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没什么事。”梁珂不想说。 “梁珂，不要对哥哥说谎话。”梁玮严肃起来。 梁珂轻轻叹了口气。梁玮连名带姓叫她，就是他发怒的前兆。 “哥，等我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可是现在，我真的一点也不想说，你别逼我。”她去摸耳边的发，却摸了个空，这才记起头发被绾了起来。她开始拆发髻，头发盘得很紧，扯不开。她用力再扯，生生的疼。她抽了抽鼻子，还是不想放弃，手上越来越用力。 “你做什么呢？”梁玮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动作，“珂珂，你跟项明轼到底怎么回事？那晚他送你回来，我就看出问题来了，只是不确定罢了。你不说，我也不问。我等着你哪天愿意开口跟我说，我再来听，可是现在，我觉得不能由着你了。” “为什么？”梁珂最终放弃了，估计是造型师思量着不能让头发轻易散了，所以费了不少劲儿固定，“哥，你别逼我。” 梁玮眯了眯眼睛，“我怕没有及时阻止你，你以后会难过。” “什么意思？”梁珂眼皮一跳。 “项明轼没有跟你说，他马上就要去美国吗？”梁玮慢慢开口道。宽阔的道路上，车来车往，谁也不知道，别人的目的地是哪里。谁会知道，自己的爱情最终会通往哪个人的心里？ “什么！”梁珂差点从位置上跳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她的心里五味俱全，酸、甜、苦、辣、咸，不喜欢的那几味占了多数。 “你俩果然……”梁玮直摇头，“珂珂，我并不反对你现在谈恋爱，可是，你确定你跟项明轼合适吗？别忘了，你俩斗了这么久，真的可以因为他救了你，就能使感情深厚到如此地步吗？” 梁珂咬住唇，没接话。 “还有距离，美国离峪城何止一个太平洋，你真的有信心进行一场异地恋？”梁玮摇摇头，“珂珂，我觉得这样的恋爱一来太累，二来太苦，三来真的一点也不靠谱。说女人从一而终我信，可我是男人，我知道，作为男人，真要从一而终那真是很难呀！” “项明轼真的要去美国？什么时候的事？”梁珂一时还是不能接受。她觉得这么大的事情，会直接影响到他们的感情，他怎么可以什么都不说？ 好像大家都知道这件事，而她身为他的女朋友，却什么也没察觉。这一晚的折腾，让她觉得乏力得要命。 她突然什么都不愿意再想了，有关阮芷馨，有关项明轼出国，她都不愿意再想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有主见的人，最近却常常失了分寸。她现在只想静一静，梳理下自己的思绪。她挪动身体，朝座椅里缩了缩，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好过些。 梁玮见她半天没有反应，抬头扫了眼后视镜，车里不够明亮，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他长长地吐了口气，“珂珂，可能哥哥今天的话过于直白，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 “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梁珂稍稍抬起头，胸腔里有股酸意直接冲到鼻间。她努力将那股酸意压下去，要不然，她下一秒就会哽咽出声，“你什么都别说了，让我静一静。” “你也别想太多了，有些东西顺其自然也是可以的。”梁玮还是不忍心，“一会儿到家了，你就舒舒服服泡个澡，然后美美地睡一觉。” 梁珂嘴角轻轻颤抖，耸耸肩，干脆不去理会了。 该来的总会来，是她的终是她的。现在，她的脑子搅成一团，只会越想越难过。 梁珂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一日三顿，除了面包、酸奶，就是外卖。脑残的偶像剧情节经不起推敲，可俊男美女搭配起来也算赏心悦目，特别是女主角顺利跟男主角有情人终成眷属，末了总让人大大地舒了口气。 能调节情绪让人没太多时间胡思乱想也OK，何必太较真？屏幕上显示“剧终”两个字的时候，梁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刚准备起身给自己冲杯咖啡，叶曼曼的声音就在门外响了起来。 “梁珂，你在不在里面？”接着就是砰砰砰的敲门声。 梁珂扶着椅子慢动作般重新坐了回去，生怕弄出一丁点声音。原来《红楼梦》里的那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此时用在叶曼曼身上也是适合的。 “梁珂，你别装了，我知道你在里面！” 拍门声渐响，毋庸置疑，是某人耐心越来越少的表现，梁珂只觉得嵌着门的墙跟着一起颤抖起来。 “你个死孩子，太没志气了，喜欢就是喜欢，别人喜欢就敢讲，你喜欢就只能躲起来。项明轼还没说不要你呢，你个死孩子……” 叶曼曼一暴躁就爱叫她死孩子，这是嫌弃她的表现。梁珂觉得再由着她这样没完没了在门口乱叫，估计要不了多久，整栋楼的人都知道她因为失恋躲起来了。 可关键的问题是，她还没到失恋那一步呀，思及此，她利落地一把拉开了门。 “哇！”叶曼曼身体前倾举着手一直拍门，哪想门突然从里面拉开，重心没稳住直直朝前蹿了一步，好在很快站稳，“梁珂，你个死孩子！” 下一秒她的手指就直直戳向了梁珂的脑门，“项明轼把我的电话都打爆了，你俩什么时候眉来眼去的我就不计较了，你赶紧去见他。我都不知道，他再找不到你，会不会直接冲到女生宿舍来抓人。” 梁珂嘴一张，下巴差点掉了下来。是的，她是躲了起来，连手机也关机了。那晚回了家她就利落地关了机，项明轼的电话打到了梁玮那，梁玮敲她的门，她就故意装睡不应，梁玮也没有办法。第二天天都还没亮，她就要司机送她回了学校。她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所以也不打算接他的电话。 只是她也没想到，他竟然到处找她，看样子他是有把他们的关系昭告天下的打算了。那么，阮芷馨会怎么想？她会做什么？ “还咧着一张嘴做什么呀，我才走几天你就傻成这样了？这可怎么办才好？走走走，跟我走，也别收拾了。”叶曼曼的脸皱成一团，就差鼻子冒烟了，反正是气得不轻，“跟我去见项明轼，人家找你都找疯了。” “不去。”梁珂朝后退了一步，直接甩开她的手。 “为什么？阮芷馨怎么想是她的事，你在意她做什么？项明轼怎么想才是关键，才是你应该在意的好不好？”叶曼曼白眼一翻，“姐姐，你到底要躲什么呢？人家项明轼做错事了吗？那明明是阮芷馨单恋好吧？” “你怎么知道他没做错事？”梁珂反问一句，“他瞒着我要出国的事情，你说呢？” 这几天她也想了，出国不是问题，距离也不是问题，问题是为什么他不对她说？他是不信任她还是不信任他们之间的感情呢？可是，既然他决定要走，又怎么可能瞒得住她？ “什么？项明轼要出国？”叶曼曼一愣，这件事情她也是不知道的，“他傻呀，你俩的感情还没稳定呢，他要是扔下你走了，到时候距离一远，出状况那是早晚的事。” “嗯啦。”梁珂点头，表示她终于开窍了，心里还是闷闷地难受。 “那你也不能玩失踪呀，见面把事情说开就是了，你去问项明轼，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有，对于你俩的事儿，他到底做了哪些打算，让他都告诉你不就成了？你听他怎么说，听完再决定自己要怎么做就是了，你这样把自己藏起来总是不行吧？”叶曼曼提醒她，“再说了，我早告诉过你，人家阮芷馨近水楼台呢，你要是真喜欢项明轼还是要把握好。男人呢，谁都知道不靠谱，你这边放养了，天知道人家那边做什么动作，别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曼曼，你谈过恋爱吗？”梁珂转移话题。她怎么可能是假的喜欢，当然是真的喜欢，喜欢得要命呢。 “没呀！喂，现在说的是你的事情，你别转移话题成吗？” “那你怎么看起来经验十足的样子？”梁珂眯了眯眼睛。 “电视剧害人呗。”叶曼曼看看宿舍，“你就天天窝在宿舍里不出去？真有你的！”语气是无比的叹服。 梁珂叹了口气，“让我想想好吗？” “还能怎样呢？这个时候我总要陪着你才放心。”叶曼曼也叹了口气，之前来的气势半点也找不见了。 “曼曼，谢谢你。”梁珂搂住她用力地亲了一口，心里有小小的感动。 “嗯。”叶曼曼一脸嫌弃地抹了抹脸上的口水，还故意用力擦了擦，这才不情不愿地拉了把椅子坐下来。 中餐时间，梁珂叫了外卖。 谁知外卖没等来，倒是等来个不认识的女生。女生敲门进来，对着屋里的人道：“哪位是梁珂？下面有位姓项的先生说给你送吃的来了，宿管大妈不放他进来，他说能不能请你自己下去一趟？” “谁？”梁珂愣了半秒，扭头看向一脸淡定的叶曼曼。 “一位姓项的先生，消息带到了，我先走了。”门口的女生说完，转身离开。 “谢谢。”梁珂不忘道谢，也不忘质问，“曼曼，你出卖我？” 亏她刚才还因为叶曼曼说要陪着自己感动了一下，原来，真相其实是，她是要替项明轼守着她。什么姐妹友谊情比金坚，都是骗人的鬼话。“项明轼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呀？” “没好处，我甘愿的，谁叫人家长了一副好皮相？我心理阴暗，自己吃不到嘴里也就罢了，便宜了死党也不错，偏就不想让某人如愿，怎么？”叶曼曼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我不下去，要去你去。”梁珂指了指门口。 “那就让他等好了，反正心疼的又不是我。”叶曼曼摊了摊手，又摇了摇头，大有你奈我何的架势。 “叶曼曼，你……”梁珂气结，咬了咬牙，“成吧，反正人是你叫来的，我只要不出去，你的如意算盘估计也打不成，那我们就等着看吧。” “嗯哼。”叶曼曼点头，“如你所愿，咱俩都别出去，让那个姓项的先生等吧。” 她说话的时候，还特地将那个“项”字咬重了几分，生怕有人听不出她强调的心思。 前后有三个女生带了消息来，一晃电视剧又演完四集。叶曼曼比之前更淡定，有电话响了，她当没听见，也不接，最后干脆关机了。 梁珂开始沉不住气，频频看时间。再没有人带消息来，不知道门口的人是不是已经走了。学校女生公寓建在一个大院子里，一共十五栋，入口的大铁门上挂着醒目的牌子，写着“男生勿入”几个大字，还有宿管大妈把守，他是很难进来的。只是进进出出的女生都能看见等在门口的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引起了关注。 又有人敲门，梁珂的心用力跳了起来。她伸手开门。 “梁珂，怎么回事？”来的居然是阮芷馨，只见她满脸通红。 “什么？”梁珂没反应过来，“哦，什么事？” 理学院的女生少，于是跟土木工程学院的女生共用了一栋楼。叶曼曼住7栋，阮芷馨住9栋。不论住哪一栋，都是要从大院入口进出的，看来，阮芷馨已经看到了大院门口的项明轼，也知道了他的来意。 她应该是不高兴了，语气带着明显的不快，梁珂却偏不直接回答她的话，让她干着急。 “明轼哥哥在院子门口，你不知道吗？”阮芷馨的声音高了好几个分贝。 “知道呀，怎么不知道？还是我叫来的呀。”叶曼曼将凳子踢到旁边，站了起来。 “你叫他来，他来了，你怎么不下去？让他一直等在院子门口！我听说他已经等了好久了。”阮芷馨仰着脸冲着叶曼曼问。 “我做什么需要向你报备吗？”叶曼曼直接反问：“我叫他来，他愿意来，我不下去，他愿意等，怎么，你有意见？” “叶曼曼，你什么意思？”阮芷馨脸色猛地一白，“你觉得这样好玩吗？” “好玩呀，我愿意呀。”叶曼曼嘴角微微挑起，脸上有笑意蔓延开来，“不信你去问项明轼，他愿不愿意就是了。还有，这叫迂回策略，项明轼想讨好的人不是我，而是梁珂。” “什么？”阮芷馨眼睛睁大，“什么意思？” “我说得还不明白吗？” 梁珂站在她们中间，想着项明轼居然还在楼下等着，有些愧疚，还有几分心疼。 “你说明轼哥哥想讨好梁珂，为什么？梁珂，你跟明轼哥哥……”阮芷馨有些结巴起来，脸上有掩不住的惊讶和慌乱。 梁珂望着阮芷馨，抿了抿唇，没有出声。她不知道要怎么说，也不知道要从哪里说。 “项明轼跟梁珂在一起了，可是，他惹梁珂生气了，梁珂不想理他了。他没办法，求我来看看情况，哦，为了表示谢意，他给我送了个外卖，可是某人气没消，不准我下去拿。”叶曼曼见她不说话，干脆添了把柴，“他俩家世相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哦，我就是想说，他俩太配了，其他的人根本插不进来，所以呢，有些人呢，就不要妄想了。” 梁珂只觉得叶曼曼的嘴简直跟喇叭一般，说个没完，还没一句靠谱的。 “梁珂，你跟明轼哥哥在一起了？”阮芷馨沉默了半晌，唇角微抖，“是在我告诉你我喜欢明轼哥哥之前，还是之后？” 梁珂心想，怕是瞒不住了。梁珂幽幽地叹了口气，坦白道：“之前。” “呵呵！”阮芷馨冷笑一声，“亏我还把你当姐妹，对你掏心掏肺。其实那个时候，你心里快得意死了，对吗？你也跟叶曼曼一样，笑我不自量力，不知道天高地厚，对吗？” “芷馨，我从来都没这样想过。”梁珂摇摇头，其实她也知道，现在不论怎么解释都是徒劳，“感情没有先来后到，明轼很好，喜欢他的人不是一个两个。你告诉我你的心意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挺难受的，可是却什么也不能说。每个人的感情都应该被尊重，是不是？不能因为明轼是我的男朋友，我就有权利抹杀你的感情，对不对……” “够了，梁珂，你真的太伟大了，你伟大得让人叹为观止了。”阮芷馨打断她的话，眼圈有些发红，“我喜欢明轼哥哥的事情只告诉过你，而你转个头就告诉了叶曼曼。你跟叶曼曼一起笑话我没关系，只怪我傻，傻得相信你把我当朋友，傻得告诉你我心里最深的秘密，傻得被你们耍得团团转。你们太厉害，明轼哥哥也逃不出你们的手心，傻傻地守在楼下。梁珂，我恨你，从头到尾看我一个人的笑话……” 她越说越气愤，连声音都轻轻颤抖。梁珂听不下去，挥了挥手，喊道：“芷馨，不是你想的那样……” “阮芷馨，梁珂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能这样想别人的人本身也好不到哪儿去。你对项明轼的那点小心思还能再明显点儿吗？你就差没把‘我喜欢项明轼’几个字写到脑门上了！”叶曼曼终于听不下去，跳起脚来顶了回去，“我跟梁珂还真的没有一起笑话过你，我才不屑呢。你喜欢谁，爱跟谁在一起，跟我有什么关系呀？要不是你喜欢的人是跟梁珂在一起的人，我保证，我连听的欲望都没有，更别说关心。” 梁珂觉得这样由着她们争辩下去，情况怕是会越来越糟。她拉开抽屉，拿出手机开机，屏幕亮了起来，她直接拨了项明轼的号码。 “珂珂！”欣喜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在女生公寓院子门口。” “项明轼，你回去吧。”梁珂有气无力地道。 “珂珂，我们需要谈一谈，你出来，我们谈一谈。珂珂，我想你。”电话那端的声音低沉下来，“不论怎么样，别让我找不见你。” 梁珂眼眶一热，头低了下来，“芷馨在这里，她对我们的事情有些误会，你同她讲吧。还有，她应该也不知道你马上要出国的事情。” “谁告诉你我要出国的？”项明轼直接逼问，根本没提及阮芷馨，“珂珂，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之前我确实有这种打算，可是车祸之后，出国的事情就搁置下来。我一直在想，若我真的需要出国，而你也希望我继续进修，那么，你就同我一起出国，我不要跟你分开。珂珂，你知道我不会乱说话，更不会说谎话，我说的就是我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也是我要努力去做的。你也说过，我若要你在我身边，你就不会乱走。你要一直在我身边，你要说话算话……” 他明明是在跟她说话，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他仿佛是在提醒自己，也是在提醒她，说话就一定要算话。他的语气又轻又缓，偏偏字字千钧般直直砸进梁珂的心底。她拉开门，顾不上叶曼曼跟阮芷馨，直接冲了出去。 三天，只是三天，却像三个世纪。他从来都没有打算扔下她一个人走掉。他说，她在哪里，他就会在哪里。他说，她就信。她知道，他一直就是个有担当的人，可以让她无比安心。 第十五章 院子门口的人垂着头，注意力全集中在手机上。 梁珂只觉得捏在手里的手机已经振得她手心冒汗。她慢下脚步，轻轻朝那个人走去。 两个人还有一步远的距离时，车旁的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了头。 梁珂望着项明轼，他眉宇间淡淡的忧色还未来得及散去。见到她，他深邃的眸子蓦地一亮，让她的心头也跟着一暖。她歪了歪脑袋，缓缓道：“嗨，项明轼，好久不见，我也想你了。” 原本以为矫情的话语，此刻说出来却那么顺口，那么自然，怎么会不自然？那是心里最真实的感受。她想他了，真的很想，想到夜里睡不着。迷迷糊糊间脑子里也全是他的身影，忽远忽近，她怎么也靠不过去，只能着急。 项明轼根本就不打算让她继续说话，一伸手，就将她扯进了怀里。 清淡的薄荷香，好闻又舒心，还有厚实的肩、温暖的怀抱，都是她无比想念的。她太顾及别人的想法，太担心别人的眼光，所以忽略了自己最最真实的感受。 每个人的爱情都应该被尊重，为什么偏偏她忽略了自己的爱情？生怕别人对她的爱情有不好的判定，可是，无论别人怎么判定，她就是爱他，换成谁都不行呀！ “珂珂，你终于肯见我了。”项明轼将她揽紧，“我不出国，我也会跟芷馨说清楚的，你别气了好不好？” 爱情本就不是公平的存在，是有多喜欢才能让他这般小心翼翼？梁珂从他怀里抬起头，心底五味杂陈，缓缓道：“我已经不气了，这里好多人，我们去别的地方说话好不好？” “你还没吃午饭呢，曼曼呢，她也没吃呢，不过，餐盒里的菜估计也冷得没法吃了。”项明轼指了指副驾驶座。 梁珂朝车里面看去，只见座位上面搁着只食盒，涂了红漆，看起来特别喜庆的模样。“哈哈！冯记的食盒好丑。要不，我叫上曼曼一起出去吃？” “这样……”项明轼脸上浮起明显的不情愿，好几天没见，他现在只想跟她在一起，旁人勿扰，“要不别管她了，她那么大的人了，肯定饿不着。” 原来重色轻友什么的根本就是恋爱中的男女的通病，亏叶曼曼还为了他出卖她呢，可他们确实几天没见了，有好多话要说，一时半会还真不希望有闲人打扰，只希望叶曼曼不要怪她重色轻友才好。这么想着，梁珂心头的天平自然朝一边歪去。梁珂对着面前的人弯了弯嘴角，又点了点头。 “那我们走。”项明轼好不开心，说完便一手拉开副驾驶门，另一只手牢牢地牵住她。 梁珂配合地钻进车里。车外的人弯腰替她系上安全带，这才满意地关门，绕过车身，开门上了车。 “明轼哥哥！” 车子刚发动，有个人猛地冲了过来，张开双臂拦在了车前。 项明轼飞快地踩住刹车。梁珂的身体朝前倾去，还好安全带束得紧。 “明轼哥哥，你要去哪？”阮芷馨见车子停了下来，这才放下手臂。 “芷馨，你这样做太危险了。”项明轼探出头去斥道，脸上有明显的恼意。 “明轼哥哥，你要去哪里？你要带着梁珂去哪里？”阮芷馨一点也不在意他的训斥，眨了眨眼，固执地问。 “我带珂珂去吃饭。”项明轼答。他连称呼都未改，直接唤着梁珂的小名。 “我也要去，我也还没吃饭。”阮芷馨抬了抬下巴，一副“你必须带我去”的模样。 “这……”项明轼有些为难，“芷馨……” “算了。”梁珂知道他的想法。就算是普通的朋友，被这样咄咄逼人地要求，也不好拒绝，何况，这个人还是跟他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妹妹。她知道阮芷馨的用心，说不在意是假的，可是，她又不想让项明轼难做，于是出声，“一起吧。” “梁珂，你这是施舍吗？明轼哥哥现在做什么决定，已经需要看你的脸色了吗？”阮芷馨扬了扬眉梢，一脸的挑衅。 梁珂开始头痛，阮芷馨大概已经有了完全撕破脸的打算，自己这是何苦？别人根本不识好歹，她却还想着努力息事宁人。 “芷馨，你怎么这样跟珂珂讲话？”项明轼自然维护梁珂，“是你自己要去，珂珂说一起，你又说珂珂是施舍，那我问你，你到底想不想去？还是你心里根本就是有别的想法？” 出出进进的人已经留意到这边的情况，有的低头暗笑，有的无所顾忌地指指点点。梁珂叹了口气，对身旁的人道：“明轼，把车门打开，我要下车。” 这样闹下去，什么心情都没有了。阮芷馨的态度再明显不过，她们两个人，只能留下来一个。 她还不想跟她置气，一时半会偏要争个长短，太过意气用事。 项明轼的眉心拧了起来，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 “你带她去吃东西，我再给你打电话就是了。”梁珂见他不高兴，只能宽慰道，声音很低，恰好他能听见。她不想再刺激阮芷馨，她了解阮芷馨性格略带偏激，自己认定的事情，根本听不进别人的劝告。 咔嗒一声，项明轼开了中控锁。梁珂收起心思，朝他笑了笑，探身去拿后座的餐盒，“冷就冷了吧，总比没的吃强，我拿走了呀。” 项明轼觉得她笑得恬静温暖，让人心安。项明轼确定她真的没生气，便点点头道：“好。” 梁珂听他应了，转身去开门。 “珂珂，等一下。” 梁珂刚触到车门，就听到他喊了一声，有些疑惑地回头。她还没完全转过身来，就觉得眼前蓦地一暗，他的脸就贴了过来。 颊边一热，她下意识地朝后缩了缩。 “好了。”项明轼满足地点点头，“晚点联系。” 梁珂反应过来后忍不住去看阮芷馨的反应。虽然车窗玻璃经过处理，外面的人不能看清车里的动静，却也不是什么都看不见。果然，阮芷馨轻咬着唇，站得比之前更直，眸子紧紧地盯着车子。 “项明轼，你真是……”梁珂有点郁闷地抱怨，“这又何必？”梁珂认真打量着他，似乎又明白了他的心思。想怪他呢，又不能完全怪他。他不过是想让阮芷馨自己看清楚罢了，也省得他说破，本来他们就没有向她交代的必要，而且这样，效果可能会更明显。 “我下去了呀。”这一次她说完就利落地开了车门，下了车也没去看阮芷馨的脸色，直接拎着食盒进了宿舍。 梁珂推开宿舍门，有目光斜斜射了过来。梁珂还没吭声，有人已经先一步抢了话头，“没有打起来？”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梁珂举了举手上的食盒，“还吃吗？” “饱了，看到阮芷馨的脸我就饱了。”叶曼曼摆摆手，“我也算功德圆满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这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你要有心理准备，她不会就这么轻易地罢手的，你今天应该也算开了眼界了，她的偏激可不是一点半点。” “嗯。”梁珂放下食盒，她也没有什么食欲，“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给我带礼物了没？” “啧，你居然还惦记着礼物？项明轼在电话里催得要死要活，我哪里还有时间去给你买礼物呀？”叶曼曼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拍了拍裤子上的褶皱，漫不经心地说：“有好戏看了，阮芷馨这边已经开场，接着就要看项家人到底有多看重她了。别怕，我们见招拆招就是。” 梁珂神色凝重。项家人到底有多看重阮芷馨，这个她还真的不确定，不过，她倒是有信心，不管阮芷馨怎么闹，也是不能将她跟项明轼分开的。 之前她也纠结过，犹豫过，可是现如今，她十分确定，项明轼是她这辈子要的那个人，她不会做任何让步。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经营他们的感情，其他的，也只能是见招拆招。她相信，只要他们心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 这样想着，她心里终于好受了些。窝在宿舍的时间也不短了，她要出去透透气，“去打球吗？” “你行不行呀？”叶曼曼听到她的提议，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想发泄吧，打算把球当成阮芷馨？” “我才没有这么变态。”梁珂扁嘴，“去不去？” “去哪里打？球服还在宿舍呢，我先回去一趟，一会儿大院门口见。”叶曼曼提步要走。 “去源动那边吧，装备寄存在那里呢。”梁珂打开衣柜，将球服拿了出来，又翻出个运动包，将球服塞了进去，“我是想活动活动筋骨，窝在宿舍好几天了，再不动弹关节要生锈了。” “好好好，不管你的借口是什么，我都奉陪就是。”叶曼曼说完转身出门。 梁珂痛痛快快地打了几场球，状态好多了。梁珂刚冲完澡，项明轼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梁珂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同他说话，一边穿衣服。 “那你们在原地等我，别乱走，我来接你们，要不你告诉曼曼晚上一起吃饭吧。”项明轼在电话那端提议道。 “好呀，我问问她。”梁珂对着旁边的更衣室喊道：“曼曼，明轼说过来接我们，晚上一起吃饭。” “不去。”叶曼曼飞快地甩出两个字。 “为什么？”梁珂赶紧捂住手机，她敢保证，那妮子下面绝对没有什么好话。 果然，停了几秒，就听到她继续道：“你俩这是和好如初了，多久没腻歪了？我才不要去碍眼。再说了，看着你俩卿卿我我，不是更衬得我这单身的悲凉？我才不要去找刺激呢。” “不去拉倒，求之不得。”反正她已经这么想了，梁珂干脆顺着她的话接了下来，也不怕被她骂虚伪，“明轼，我们晚上去吃什么好呢？就我俩。”她刻意加重语气。 “呸！”叶曼曼狠狠啐了一口，搭着毛巾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等我恋爱的时候，死孩子你也要有点眼色呀，千万别天天黏着我，影响我跟我男人亲热。” 扑哧！项明轼在那头说了什么，梁珂根本没听见，直接笑出了声。运动不错，不仅排了汗，还将之前阴霾的情绪一扫而空。想到这里，她便对着电话道：“明轼，没事我们也出来打打球吧。” “好呀，输了不许哭。”项明轼答应得爽快。 “哼。”梁珂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这才开门走了出来。叶曼曼已经坐到一旁换鞋了，她赶紧走了过去，“那你过来吧，我们差不多弄完了。” “已经在路上了，待会儿见。”项明轼轻笑道：“晚上只有我们两个人，那就好安排了。等我，一会儿就到了。” “好，待会儿见。”说完她就收了线，拿起鞋子朝脚上套，“一会儿明轼来了，先送你，你去哪里？” “别，我自己打车走。”叶曼曼再一次不给面子地拒绝，一点也不感激某人的良苦用心，“约会就好好约会，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嗯……” “哪有？”梁珂嘴硬不承认。是自己拖她来打球的，现在却要将她一个人撇下去约会，梁珂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没有最好。”叶曼曼站起身，“你快点儿，磨磨蹭蹭的。” “好了好了。”梁珂跟着起身，“走吧走吧。” “这么迫不及待？”叶曼曼酸归酸，还是等梁珂穿好鞋子，才跟她一道儿出门。 项明轼还没来，梁珂陪着叶曼曼在球场门口等车，不一会儿就有出租车过来。 叶曼曼上了车还不忘摇下车窗提醒梁珂，“抓紧做功课。” 梁珂冲她吐了吐舌头，催促道：“赶紧走吧，赶紧走吧。” “有人嫌我碍眼了。”叶曼曼白了她一眼。 “有事给我打电话。”出租车发动了，梁珂大声喊道。 “知道了……” 很快车子便上了主干道。梁珂看着车子越来越远，突然，耳边响起喇叭声。她回头一看，项明轼已经下了车。 “来多久了？”她快步走了过去。 “曼曼前脚走我后脚就到了。”项明轼笑着答。 “哦，那是挺快的。”梁珂钻进车里，赶紧拉着安全带自己系上。 “嗯，曼曼说得对，我们确实要抓紧做功课。”项明轼见她自己系了安全带，却还是弯下腰去，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 “你……”梁珂脸一红，面前的人已经起了身。项明轼啪的一下关了车门，朝驾驶室走去。 叶曼曼那个大嗓门，说话也不晓得轻点声，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梁珂心底忍不住叹息，撇了撇嘴，朝车窗外看去。 “猜猜我们去吃什么？”项明轼见她不吭声，估计是害羞了，只能先开口调节气氛。 “不知道。”梁珂看也不看他。 “猜中有奖。”项明轼继续引诱，“大奖哟。” “哼。”梁珂闷闷地哼了一声，表示不满，“项明轼，你真幼稚。”他这是拿她当小孩子哄吗？还猜中有糖吃呢！她才不稀罕。 “珂珂，你的嘴巴又能挂油壶了。”项明轼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坏蛋。”梁珂终于正过脸来瞪了他一眼，目光一掠，看见仪表台上摆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只有巴掌大，“咦，这是在哪儿买的？好有意思。”说完她就伸手去摸。 “就知道你会喜欢。前些日子我在外面散心的时候看到的，觉得很可爱，就买了下来，结果忘在行李箱里。直到前天我收拾东西才让它重见天日，果然派上用场了。”项明轼得意地笑了，“今天芷馨看见了也说好看。” “哦。”听他突然提起阮芷馨，梁珂的心沉了下去。梁珂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于是静观其变。 “她想要，我说要留给你。”他娓娓道来，偏袒之心再明显不过。 “明轼，我突然很担心。”梁珂道出心底所想，“芷馨那边，会不会……” “感情这种东西要你情我愿，她非要一相情愿我也没有办法，我只能告诉她我的态度，其他的，还是要看她自己。”项明轼眸光深沉地朝梁珂看了过来，“珂珂，她不会成为我们感情里的问题，你放心。” “我知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阮芷馨是一相情愿，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心里唯有她，只是她还是觉得不忍心，“这样会不会伤到她？” “我跟她是不可能的，伤她总比让她一直有期盼要好。”项明轼声音低沉，似也有不忍，“这样，她才可以更快地走出来，才可以再去喜欢别人。” “嗯。”梁珂点了点头。 “没事的，她是个坚强的人。”项明轼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梁珂的额头，“给她点时间吧。别想她了，我们去吃饭吧。” 梁珂期末考试在即，项明轼则在忙毕业的一堆事情，虽然天天都有打电话，只是又是几天不见。梁珂再也没在自习室里看到阮芷馨的身影，叶曼曼说她要躲起来养一养伤，过几天就没事了，安慰梁珂别想太多。 周五梁珂刚上完最后一节课，梁玮的电话就来了，说是父亲命令他来接她回家吃饭，人已经在路上了，几分钟就能到学校门口，让梁珂收拾东西赶紧出来。 梁珂答应梁玮马上出去，路上的工夫想着给项明轼挂个电话，谁知道电话那端提示关机，再打，还是一样。梁珂想他可能在忙重要事情，于是关了手机，她也没想太多。梁珂加快了脚步，出了校门，果然就看见梁玮的车子停在学校门口。 梁珂走过去，拉了拉车门，居然没有动静，于是敲了敲车窗，“哥，开门。” 咔嗒一声轻响后，梁珂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走吧。”她边说边侧身拉住安全带系上。 “啧，你是不放心老哥的技术吗？”本是遵守交通的好习惯，落到梁玮眼里，却是实打实的不信任，“妹子，你哥可是老驾驶员了。” “知道知道，你才满十岁就想偷老爸的车去兜风。”梁珂毫不客气地提起当年某人的糗事。梁玮偷车不成，反被逮住，换来一顿好打，躺在床上养了好几天。 “哼！”梁玮轻哼一声，“没同情心，我记得那会儿你在旁边偷笑呢。我一直都没想通，老爸不是去了外省，怎么突然就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去拿车。说，是不是你告的密？” “怎么可能？我虽然不支持你偷车，可是，也没坏到去告密呀。”梁珂抿嘴乐了。除了她还会有谁？也许男孩子对车子有天生的喜爱，虽然那会儿她也不大，却还是知道利害关系的。梁玮虽然个子高，可是坐在车里，也要探着脚才能勉强碰到刹车，怎么可能不出事？ “还笑，我敢肯定绝对是你，别怪哥没提醒你呀，要是哪天轮到你挨打，我也躲在一旁偷笑。”梁玮不满地瞅了她一眼。 “哥，你挨揍那天我哪里有笑，我明明是被吓哭了好不好？”梁珂争辩。路口的红灯亮起，她趁着车子停了翻出手机看了看，什么提示都没有，不知道项明轼到底做什么去了，居然关了手机。 “坐车的时候别看手机，明明最容易晕车还一点也不注意，你要是敢吐在我的车里，我肯定跟你没完。”梁玮见她看手机立马说道：“坐稳了，我要加速了，免得爹妈在家里等。” “哦。”梁珂赶忙收起手机，捏着安全带，很听话地坐端正，“咱爸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吃饭了，家里平常不都是周六周日聚餐吗？” “不知道，可能他最近比较闲，回家就知道了。”梁玮打方向盘上了环线，车子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没多久就到了家。梁珂等梁玮停好车，跟他一起朝屋里走去。 “爸，我们回来了。”进了屋，梁玮朝坐在沙发上的人喊道。 “爸……我回来了。”梁珂故意把音拖得长长的，脸上堆着笑，朝沙发走了过去。 梁嘉升扭头朝梁珂看了过来，脸上表情异常严肃，没等梁珂走到他面前，他已经站了起来。 “爸……您……” 那句“怎么了？”还没来得及出口，梁珂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就开始嗡嗡作响。 “爸！”梁玮惊得大喊一声。 梁珂明明听到哥哥的声音，却看不清他的样子。她脸上不疼，木木的。她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梁嘉升，你做什么！没事怎么突然打孩子？你作死呀！”叶英珠的声音带着哭腔，“珂珂，珂珂，你有没有事？珂珂……” 有人捂住了她的脸，有点暖，可是这点暖，根本没办法让冷下来的血重新热起来。 “小小年纪不学好，居然谈恋爱！我送你上学的时候是怎么交代你的？居然跑去勾引人家男孩子，项家那边说的话有多难听你知道不知道！”梁嘉升怒极，样子也异常凶悍，像是要把梁珂生吞了似的，“项家的两个小子有什么好？不就是模样稍稍端正些，都是学医的，未来能有多大成就？还有，那边说老大打小就定了婚约的，你明明知道，还黏着他，丢不丢人呀！” “爸，您说什么？”“婚约”两个字似惊雷在梁珂心底炸起，她的脑子居然能运转了，“项明轼定了娃娃亲？” “爸，明轼跟珂珂的事情根本不是项家人说的那样。”梁玮心急，见梁珂半张脸肿得老高，明白父亲今天绝对不仅仅是吓唬人，于是插进话来，“他们只是单纯地相互喜欢，而且，还是明轼先喜欢珂珂的，喜欢很多年了。还有，明轼从来都没提过他有婚约在身呀！” “你闭嘴，当哥哥的明知道妹妹不学好，不及时阻止，居然还跟着捣乱！滚，滚上楼去闭门思过，想明白了才能吃饭！”梁嘉升颤抖着手指指着楼上，冲着梁玮吼道：“他当然不会说，现在还不用结婚，先骗梁珂玩着呢！” “梁嘉升，你今天发的什么疯呀！”叶英珠终于哭了起来，“珂珂，你坐下，妈妈给你拿冰块敷敷脸。阿玮，你别跟他说了，他只信外人说的话，自己家孩子的话一句不听。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什么品性自己都不清楚了，不是老糊涂了是什么？” “妈，不用了，不疼。”这就是暴风骤雨吗？梁珂默默地想。庆祝晚会之后她气得关了手机，估计项明轩电话没打通，就发来信息询问，只是她装傻无视掉了。她一直以为，若是项家的人知道了她跟项明轼的关系会不高兴，项家人会是第一个朝她发难的人，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最先责难她的会是自己最最敬爱的父母，他怪她不听话她还会惭愧，可是，他居然认为自己的女儿会做出主动勾引人的事情。可他就是信了，信了别人，不信她。 “哎哟，这是怎么了？哎哟，珂珂，疼不疼呀？”福姨听到动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看这架势，脸都白了。 “怎么可能不疼？脸都肿了。福姨，福姨，快点儿拿冰块来！”叶英珠对福姨道。 “哎哎，我这就去。”福姨连连点头，转身就准备去厨房。 “福姨，不用了，不疼。”梁珂一把拉住了她，“我好累，我先去上面休息一会儿。” “得先吃饭，啊，珂珂，得先吃饭，再大的事，也要先吃饭。”福姨心疼不已，握住她的手，不停地拍着。 “我不饿。”梁珂终于哽咽起来，“我不饿……”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她缓缓挣开福姨的手，挤出个涩涩的笑。她不是好累，是心里好痛，痛得呼吸不顺，她要一个人静一静。 她拼命甩了甩头，步子越来越快，几乎是小跑着上了楼。 估计是她的模样吓到了在场所有人，她从来没这样过。居然没有人来拦她，也没有人跟上来。梁珂推开门，进了屋，转身就将门反锁起来。 最喜欢的大床就在眼前，她却挪不动脚步，好像所有的力气都在刚刚冲上楼的时候用光了一般。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起来，她刚准备去掏，梁玮的声音就传了进来，“珂珂，开门，让哥哥进去。” 梁珂没有动，指端触到手机，她却没有勇气将它拿出来看一看。 “珂珂，听话，让我进来。你的脸要敷一敷，要不然明天会肿得很厉害，你还要回学校是不是？”梁玮在门外耐心地哄着，语气虽然缓和，却有着掩不住的担忧，“珂珂，哥哥知道你难受，实在不行，你就哭一场。要不，你开门，哥带你去散散心，好不好？” 手机振动终于停了。梁珂咬了咬牙，将手机掏了出来。有个未接来电，是项明轩打来的。她有些疑惑，却没有精力去多想。 “珂珂，要不你先睡一觉，一会儿哥哥再上来找你。”房里半天没有反应，梁玮终于放弃了，“那哥哥先下去了。” 脚步声渐轻。梁珂抹了抹脸上的泪，深吸了口气，按下回拨键，电话很快通了。 “珂珂，你在哪里？”电话那端传来的居然是项明轼的声音。 一直强忍着的泪水，肆意流下。梁珂眼前迷蒙一片，如同她现在的心，看不清，什么也看不清。 “在家。”她答完立马捂住嘴，生怕电话那端的人听出端倪。 “今天就回家了？”项明轼有点意外，“我还准备一会儿去J大找你。从昨天到现在，我一直在跟导师讨论论文的事情，刚回家就借了明轩的电话打给你。我实在太忙，居然都没发现手机没电了，不好意思。你有没有给我打电话？” “没关系，我也没打什么电话。”梁珂还是没忍住，吸了吸鼻子。原来他的手机没电了，难怪会关机。她本来还担心他会不会也遇上什么情况，没有就好。 “珂珂，你怎么了？”项明轼终于察觉到了异样，“怎么吸鼻子了？” “嗯，天气太热，回来的时候对着空调吹得太厉害了，有点流鼻涕。”为了装得更像一些，她说完故意用力吸了吸鼻子，“唉，早知道就不贪凉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项明轼有些着急，“喝点生姜水，再不行，就要吃药了。” “知道了，项医生。”他的关心体贴此时落在梁珂心头，如同刀绞，那么疼，快要撑不住。眼泪越来越多，鼻子完全不透气了，仿佛下一秒她就会窒息。她害怕她会忍不住，然后质问他，可是如果那样，他们就再也不会有以后了。原来情深不过如此，明知道被隐瞒被欺骗，仍是舍不得就这样结束。“福姨叫我吃饭，项明轼，我晚点儿再打给你。” “好。”项明轼应道。 “拜拜。”话音刚落，她就挂了电话。 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夜色慢慢浸染房间。梁珂也不开灯，只将自己抱紧，轻轻地啜泣。 梁珂有委屈，有愤怒，却不知道要向谁倾诉，好像全是自找的，于是只能自己吞了苦果。 待房间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手机屏幕突然又一闪一闪亮了起来。 梁珂在膝盖上蹭了蹭脸上的泪，拿起手机一看，竟然还是项明轼打来的。她眼皮一跳，犹豫了半晌，才将电话接起来，“项明轼？”她有预感，电话依然是他打来的，却还是不敢肯定，只能语带试探缓缓地喊道。 “珂珂……”两通电话相距的时间不长，可电话那端的人，前后两次的声音却差别很大，前一次从容淡定，这一次沉重嘶哑，“珂珂，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定过什么娃娃亲，对象还是芷馨。我出不去了，昨天晚上开始就出不去了。现在家里除了明轩，没有一个人站在我这边，可是明轩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所以不敢打给你。家里盯他也盯得厉害，他只能把手机偷偷给了我……” 原来他不过是假装的。昨天下午他打电话过来，说要回家一趟，她心里想着，他跟阮芷馨应该会碰面，于是就有点不开心，可是依然装作若无其事。她叮嘱了他几句，就没再说什么。晚上，她跟叶曼曼一起自习，回了宿舍，想打电话给他。她想着他在家，怕有些不便，寻思着他若忙完，应该会打给她，也就打消了念头。 只是，他并没有打来，她又安慰自己，他肯定弄得很晚，所以不方便再打，别上心。 难怪没有电话，原来早就被项家人知道了。他先前却在电话那端装作无事一般，只字不提，不过是想隐瞒下来，怕她担心，怕她乱想。他说他不知道自己定过什么娃娃亲，他说不知道肯定就是不知道，他没有骗她，那到底是谁在骗人？ “珂珂，我不知道爷爷打过电话给梁叔叔，要不是梁玮来质问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珂珂，你别哭，珂珂，你别哭……”项明轼急了，却不能做什么，只是不断重复同一句话，“珂珂，你别哭。” 可是梁珂却是忍不住，越哭越凶。她觉得难过，因为看得太清楚，不论怎么样，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注定不会顺遂了。 “珂珂，珂珂……” 无论电话那端的人叫得多心焦，梁珂都已经听不见了。她只会哭，眼睛生疼，脑袋也像是要裂开了般。手机被她扔到一边，她不要再听那个声音，只会越听越痛。阮芷馨果然没有轻易罢手，她想要的就要努力得到，因为不想再失去。叶曼曼说对了，只是梁珂猜不到她的手段。她跟项明轼的事情只是公开而已，就掀起了惊涛骇浪，若是阮芷馨不择手段，她跟项明轼又会如何？ 梁珂没来由地害怕，害怕有些事情不受控制地发生。她抱住头，使劲地揪自己的头发，好像是要把痛转移一点点，这样才能好受一些。 砰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踹开，接着开灯声响起，白光一闪。梁珂伸手捂住眼睛。 “珂珂……珂珂……”梁玮冲进房里，“珂珂……” 梁珂还在哭，像只受了伤的小兽，蜷成一团，又痛又无助。 “珂珂，你这样不行，珂珂……”不管梁玮怎么喊她，她也没有回应，梁玮只能在她身旁蹲了下来，去扯她捂住眼睛的手，“珂珂……你这样不行……” 他太用力，梁珂被他扯得身体晃了晃。她松开手，想要抬头看看梁玮，给他一个微笑，让他安心。可是，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又晃了晃。梁玮后面还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 第十六章 无边无际的黑暗，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心生绝望。一束光冷不丁迎面打来，亮得刺眼。梁珂拿手去挡，同时听到有人喊：“珂珂……珂珂……” 梁珂原地转了一个圈，还是没辨出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可是，她知道那声音的主人是谁。 “珂珂……珂珂……珂珂……珂珂……” 梁珂越听心越慌。那人仿佛也是找不见她，急得一遍一遍喊她的名字。 “珂珂……珂珂……珂珂……珂珂……” 声音开始远去，越来越轻。梁珂终于按捺不住，用力地喊：“项明轼！项明轼！” 没有回应，就连回音都没有。 “项明轼！项明轼！你在哪里？项明轼……” “项明轼……项明轼……” “珂珂，珂珂，快醒醒，珂珂……” 梁珂觉得脸上很痛，原来她做梦了，那她刚才是睡着了。可是，她却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睡的。耳边的声音很熟悉，透着忧心，却不属于黑暗里的那个人。梁珂想睁开眼，哪想眼皮太重，她试了几次，终于掀开了一条缝。 “珂珂，你醒了，珂珂……”梁玮惊喜地抓住床边的手，然后冲着门的方向喊道：“护士，护士，叫医生，快叫医生！” “哥……”梁珂开口，却是使不上力气，声音弱弱的，像是要被她重新吞回肚子里，“有呼叫器，我没事，不用……” 她话还没说完，梁玮就一下子拍向自己的脑袋，“哦哦，我是晕了头才不记得了。”他探着身子去拿床头的呼叫器，抓在手里，用力按下呼叫键。 “哥……”梁珂握了握盖在她手背上的手，嗓子透着几分沙哑，“我怎么了？” “嗯，没怎么，就是血糖太低，晕了过去，小问题。”梁玮放下呼叫器，重新坐了下来，拍拍她的手，宽慰道：“别乱想。” “我没乱想，只是小问题你还这么紧张？”梁珂盯着床边的人，心里直叹，三生有幸，让她有梁玮这么个哥哥。不论什么时候，他都宠着她，没有任何目的，不图任何回报，一心愿她好。 “不紧张，我不紧张。”梁玮连连摆手掩饰。门被适时地推开，医生走了进来。他赶忙起身，为来人让出位置，却没有松开梁珂的手，“陆医生，您快检查下，珂珂怎么样了？” “珂珂醒了呀？” 领头的那人声音温和，鬓角已经花白。梁珂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陆叔叔，好久不见。” “嗯，是很久不见了。你比曼曼强多了，曼曼最短两周，最长也不过三个月就会到我这里报到。”被梁珂称作陆叔叔的医生嘴里打趣，手上却没停，又是量血压又是听心跳的。 “她是院长嘛。”梁珂笑了起来。叶曼曼早就名声在外了。 “小丫头底子不错，没多大事。看把你哥吓的，抱着你朝急诊室冲，你妈跟在后面，边跑边抹泪。到底是怎么了？不吃饭还闹别扭，眼睛哭成灯泡，可就真的不好看了。”陆医生边说边对身边的护士提醒着什么，有人点头，有人在纸上写个不停，“行了，好好休息。” 他的问题梁珂自然不能如实回答，她笑得更加灿烂，不好意思地道：“反正很糗啦，叔叔您别再问了，要不然，我真的没法见人了。” “好好，不问，不问，没事就好。小玮，你守了一夜了，珂珂没事，你也要休息下。中午之后我再过来看一看，要是没什么事情，下午就能出院了。”陆医生终于放过梁珂，转身向梁玮交代道。 “好的，谢谢陆叔叔。”梁玮点头应了下来，“麻烦您了。” “没事，那我先走了。”说完，他领着其他人离开了。 他们前脚走，后脚就有护士过来给梁珂挂吊瓶。梁珂以前很怕扎针，每次扎针都会闭着眼睛。这一次，她居然直直地盯着小护士扎针，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是经历了什么，不知道疼了？还是心硬了，对自己狠起来了？梁珂一时没有弄清。直到小护士出了门，她才看向梁玮。他下巴上都是青色的胡楂，黑眼圈明显。“哥，几点了？”其实，她更想问她睡了多久。 “四点多了，天快亮了。”梁玮看了看时间，答道。 “让大家担心了。” “没事，医生说你没事，我就让妈妈回去休息了。天亮了福姨会送你爱喝的鸡丝粥过来。你什么也别想了，再睡一会儿吧。”梁玮帮她掖了掖被角，“放心，哥守着你，好好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还能有什么事？梁珂苦笑一声。能有的事，已经有了。她睡了大半个晚上，脑子已经恢复正常运转，人也冷静了许多。 “哥，我想见项明轼。”她真的想见他。黑暗里，寻不到身影，只能听到声音，让她无比惊慌。“我一定要见项明轼！”她语气加重，似在表明决心，“爸爸这么气恼，肯定是不会再让我同项明轼来往了。而项家说过的，项明轼早有婚约，估计也会阻止他再走近我。” 梁玮没有出声，望着她，听她说话。 梁珂稍稍停了下，接着道：“所以，哥，我一定要见他，只有见了他，我才知道后面的路我怎么走。” “见或者不见，我觉得结果都是一样的。珂珂，你只是想见他。”梁玮脸上浮起无奈之色，“你们一起出事的时候，莫怀远就语带玄机，我居然没有听出端倪来。后来我想了想，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当初我只是没往那方面想，后来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那晚我故意让你盛装宴会，就是想试探明轼。果然，他没能沉住气。只是这么多年，明轼把对你的感情藏得太好，我跟他走得这么近，都没察觉到什么。他那样用心，你这么执拗，哪里是说分开就能分开的？” “如果不分开，我们又要怎么办？现在的情况有多坏，哥你不是不清楚，你联系过明轼，应该也了解了他那边的情况。”梁珂叹息。那晚哥哥果然是别有用心，不过，她没猜到点子上。 曾经她想，太过顺遂的感情或许经不起风雨，两个曾经水火不容的人走到一起，已经算是奇迹。未来可能有激流，有暗涌，她也早就提醒自己要有心理准备，可是，她却忘了，在一起不是两个人的事，还必须考虑到双方的家庭 “事情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坏。我打电话找明轼，明轼的手机关机，我只能打给明轩，明轩把事情都告诉我了。你放心，现在只是项家家长们自作主张，明轼怎么想的才是关键。不论如何，我先把明轼弄出来再说。”梁玮见她脸上愁色越来越浓，只能宽慰道：“等明轼出来了，我立马安排你们见面。爸爸也是一时之气，他疼你你是知道的，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被别人抹黑成这样，他还能好脾气地受着，那才真是见了鬼了。” “我知道。”梁珂心里自然清楚，爱之深，责之切，父亲不过是气极了才动手打她。从小到大，父亲几乎没有对她动过手。只有一次，小时候她跟院子里的伙伴们玩过家家，那天扮相公的是谁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扮小媳妇，要淘米做饭。来之前她就把家里的小花篮掏空了，带过来当菜篮。她扯了一篮子杂草，有模有样地到泳池边准备洗，不知道是蹲下去的时候重心不稳还是姿势不对，就这么一头扎了进去。她朝下沉的时候，居然能清楚地听到其他人大喊大叫的声音。 很快，她就被捞了起来。当然，她还是喝了好几口水的，浑身湿漉漉的，好不狼狈。她被迅速送回家压惊驱寒。晚上的时候，父亲回来了，看到她的模样，先是担忧地询问了半天，确定她没事了，才一巴掌挥了下来。 她本来还打算撒个娇的，结果当场就被打蒙了，反应过来便哇哇地哭，后来哭累了，睡了过去。 她生性比较乐观，也不记仇，过了就忘了。果然，第二天她醒了之后，除了脸颊还有点疼，其他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反而是现在，她变得患得患失，一件事搁在心头好久也放不下。 不知不觉，晨光熹微。两个人都没有再睡。梁玮起身去阳台打了个电话，回来时，眉心拧得更紧了。梁珂什么也没问，什么都不想，盯着天花板，把自己的脑袋放空再放空。 福姨煲的鸡丝粥又稠又黏，入胃暖暖的，偏梁珂没什么食欲，吃了几口就放下了。无论福姨怎么劝，她也吃不下去了。 梁玮交代梁珂好好待在医院，下午他会准时过来接她出院，之后就去安排别的事情了。叶曼曼不知道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大清早就赶到了医院。她送走了福姨，然后端坐在床边，慢悠悠地削着手上的梨，也不吭声。 梁珂刚好也不愿意说话，就由着她安静地待着。 “给。”梨终于削好了，叶曼曼从中间切开，将半个梨递了过来。 “不要。”梁珂看着被剖开的梨核，摇摇头。 “喂，别不识抬举呀。”叶曼曼不耐烦地举着梨在她眼前晃了晃，“梨能润肺、生津，我觉得再适合你不过了。” “可是，梨不能分开吃的呀。”梁珂苦笑一声，“曼曼，我瞧着它被分开的样子，就会想到我跟项明轼现在的样子。” “你跟项明轼现在是什么样子，棒打鸳鸯吗？现在还是那个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吗？还有，项明轼心里要是没有阮芷馨，阮芷馨只能凭着项家的宠爱死缠着他，她那样，你觉得会有意思吗？”叶曼曼瞅着自己手上的梨，一口咬了下去，汁水横流，“真不错，好甜，我一个人吃。有些东西，非要甘愿了才有趣，你懂不懂？就像吃梨，你明明不想吃，我偏要塞到你嘴里去，你会觉得甜吗？” “关键不是我懂不懂。”梁珂垂下头来。 “好了好了，你别胡思乱想了，医生说你要多休息，少忧虑。”叶曼曼扬扬手，直接打断她的话，“我早就跟你说过阮芷馨不是省油的灯。什么婚约，还娃娃亲！几十年没有任何交集的人，突然被凑在一起当情侣，真是太神奇了，好歹也要培养一下感情对不对？可是，项明轼明显只愿意跟你培养感情。项家老爷子撞了邪吧，还是年纪大了，脑子不灵光了呀？” 梁珂听着她的话，想象着项宏义顶着满脸的褶子，摇头晃脑什么都搞不清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叶曼曼见她笑了，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几分。她抬腕看了看时间，继续跟梁珂说话：“等期末考试考完了，我们出去玩吧，去海边怎么样？看看蓝天、白云、大海、沙滩，就不那么郁闷了。” “你别提期末考试了，我都不知道我的高数要怎么办呢！”梁珂吐了吐舌头。 “自作孽。”叶曼曼故意顿了顿，“后面那句怎么说来着？” “你……”梁珂心想，还好没人知道她跟数学杠上的真正原因，否则还不得笑掉大牙。其实，她真的是自作孽。混理学院的人居然连最基本的课程都搞不定，活该。她那句“你去死”还没来得及说完，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叶曼曼顺手拿了起来瞟了眼，“你哥。”说完将手机递到梁珂面前。 梁珂将手机放在耳边，轻轻喊了声：“哥。” “珂珂，你怎么样了？”梁玮关切地询问道。 “我已经没事了。” “哪能没事？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跟国宝似的。”叶曼曼在旁边不失时机地插进话来。 梁珂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梁玮昨晚肯定请护士处理过了，叶曼曼都没有看出来，应该是消肿了。她也知道，父亲也没有十分用力，要不然一巴掌下来，她应该是直接晕过去。 “哥，我真的没什么事了，曼曼陪着我呢，你别担心。”梁珂示意叶曼曼闭嘴，她有预感，梁玮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没事就好。珂珂，一个小时后，明轼应该能出来。”梁玮刻意压低声音，“办法是莫怀远想的，他们都不知道你住院的消息，不过莫怀远捎话过来了，说明轼要我送你去宏源。” 梁珂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奔腾起来，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却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狠狠在她的胸腔里撞击。 他曾经在宏源大楼的天台抱住她，答应她要是哪一天，他们突然联系不到彼此了，就在峪城最高的楼顶等待，不要你找我，我找你，然后谁都找不到谁。 她故意关手机避开他的时候，他是否也爬到城里那栋最高的大楼顶上去寻找过，等待过…… “珂珂，你准备下，我马上过来接你。”梁玮见她半天没有出声，只好接着说：“你先什么也别想，待你们见面了，再慢慢说，好不好？” “好，我知道。”明知道电话那端的人看不见，可梁珂还是用力地点点头。 “那先这样，一会儿见。” 梁玮说完就挂了电话。梁珂拿着手机，翻身下了床，吓得床边的叶曼曼一跳，一边伸手拦她一边嚷道：“梁珂，你作死呀，要去哪呀？医生不是说让你好好休息吗？” 梁珂赶忙解释道：“曼曼，曼曼，明轼出来了，我要去见他。” “啊！项明轼出来了？他们家把他放出来了？”叶曼曼先是一惊，立马反应过来。她让到一边，“先不管他怎么出来的，快快快，你快收拾收拾。” 她比梁珂还着急，把梁珂推到洗手间洗漱打扮，又去翻看福姨带过来的衣服。两个人手忙脚乱折腾一番，总算是收拾妥当。梁珂刚换完衣服，就响了敲门声。 “谁？”叶曼曼一边替梁珂整理头发一边问。 “是我，梁玮。”梁玮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哥，进来吧，我收拾好了。”梁珂赶忙道。 梁玮推门进来，脸上挂着一抹凝重。他打量了下梁珂，脸上的凝重又添了几分，“珂珂，明轼已经在去的路上了。时间不多，你们要抓紧。” “什么叫时间不多？”梁珂一怔。 “见了面你就知道了，走吧。”梁玮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揽住她的腰，带她出门。 叶曼曼颠颠地跟了上来，嘴里还不忘嘱咐道：“珂珂，你千万别准备了千言万语，结果见到了人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只能执手相看泪眼，还有还有……” 这个时候还能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估计除了叶曼曼再没有别人。临上车前，梁珂停下脚步，回头望了她一眼，“曼曼，若我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怎么办？” “你傻呀，要是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掐自己，掐到可以说话的时候再停下来。”叶曼曼一时没控制住，伸手就要去戳她的脑门，结果被梁玮挡了下来，还扔给她一个白眼。 叶曼曼不忘回敬他一记飞刀眼，忍不住腹诽：有什么了不起哟，你不就是梁珂的哥哥嘛，护得这么紧！等你不在身边的时候，我还不是该怎么欺侮就怎么欺侮，哼！ “叶曼曼，你别跟着去了。”梁玮像是看穿她心底所想一样，直接拦下她，不准她上他的车。 “为什么？”叶曼曼更郁闷了。 “人太多就乱了，再说了，你去不去又不是重点。”梁玮将梁珂直接塞进副驾驶室，见她听了他的话安静下来，赶紧上了车。他连安全带都来不及系，一踩油门，车子就冲了出去。 “梁玮你个王八蛋！你个乌龟王八蛋！” 果然，身后传来某人的咆哮。车子开出去好一段距离，梁珂才像记起什么似的，发现叶曼曼没有在车上，立马问：“哥，曼曼呢？” “哦，她不用去。”梁玮挑了挑眉，“珂珂，不论是你还是明轼，现在都还没到跟家里闹翻的地步，所以，明轼虽然出来了，但是很快又要回去。” 原来这就是为什么他说时间不多的原因，梁珂恍然大悟。是的，现在他们都还没有到同家里闹翻的地步。一段感情若是得不到亲人的支持和祝福，终是不完满的吧。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梁玮听了不禁觉得揪心。这是他从小就捧在手里疼的丫头，家里也都是事事依着她。她也算听话懂事，从没有给家里添过乱，怎么偏偏在最重要的事情上出了状况？ 是之前太顺遂了吗？还是老天看不惯一个人总是那么快乐幸福，决定收走一些东西？梁玮越想越烦躁，忍不住伸手扯了扯领口。 车子终于开到了宏源大楼对面，不过要转个弯才能绕到大楼门口停车。梁珂开了窗，抬头望去。整个大楼用天蓝色的玻璃封闭，阳光很好，落在大楼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梁珂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车子已经掉了头，很快就在宏源大楼门口停了下来。 “珂珂，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先去停车。你别乱走，明轼他们很快就会来了。”停车场在地下，门口只能稍停一下。梁玮转身和梁珂交代道：“等我停好车，再陪你一起上楼。” “好。”梁珂点点头。她怎么会乱走？她要等那个人来。“哥，你去停车吧，不用担心我。”说完，她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带好手机。”梁玮叮嘱道。 “好。”梁珂掏出手机，对着他晃了晃。 梁玮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梁珂，这才收回目光，朝指示牌上标明的方向开去。 梁珂站在大楼门口，眼都不眨地看着路上行驶的车辆，希望不要错过坐着她等的那个人的那辆车。 一辆黑色轿车渐渐减缓车速。梁珂心头一跳，这并不是项明轼平日里开的那台休旅车，可是她有预感，项明轼就坐在这辆车上。她顾不得往来的车流，一刻也不能再等，直接朝那辆车冲了过去。 尖锐的刹车声响了起来，梁珂完全听不见，她只看见那辆黑色轿车停了下来。车门被推开，来人下车时踉跄了下，紧接着便朝她奔了过来。 梁珂看着熟悉的身影穿梭在车辆之间，鼻子一酸，扯开嗓门大喊：“项明轼！” “珂珂，你不要动！”项明轼连连朝她挥手。 他惊险地从车流中穿过，一把抓紧梁珂的手，迅速将她从车道上带离。 “项明轼！”梁珂一头扎进他怀里。 “珂珂……”项明轼呼吸急促，“珂珂，答应我，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你只要在我们约定的地方等待就好，你等我，我就一定会来。” “项明轼……”他的心跳得飞快，梁珂听得那么分明，可听着听着就开始难过。为什么变成这样，他们不是一直很好的吗？相见的激动喜悦瞬间被冲淡了，“项明轼，你带我走吧！” 黑色轿车已经在大楼门前停稳，车上的人并没有下来。梁珂抬起头，抓住项明轼的胳膊道：“项明轼，你带我走吧，我不想这样子。” 不想这样子，没有预兆地被分开，没有预兆地突然不能见面，没有预兆地想找却怎么也找不见对方…… “珂珂……”项明轼有些难以置信地喊着她的名字。他从未想过，她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不是不感动。一个女人愿意不顾一切地跟他走，那需要多大的勇气？此时他终于明白，她对他的感情，从未比自己少。 “换个地方吧。”梁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 “珂珂，我们去楼顶。”项明轼又盯着她看了几秒，才不舍地移开目光看向梁玮，“怀远在车上。” “好。”梁玮点头，“我在车上等你们。” “嗯。”项明轼也点头，说着拉着梁珂飞快地离去。 “他们有多长时间？”梁玮终于忍不住问。 莫怀远敲了敲方向盘，“一个小时，我们就在周边找个地方坐一坐吧。” “好。”梁玮点头同意。总不能在车上坐一个小时，他这样想着，忍不住苦笑了声，莫怀远疑惑地朝他看来。他摊摊手，“看，对于我们而言，这一个小时多难熬，可是，对于他们两个人而言，多短暂。” 莫怀远望向挡风玻璃外，凝思了片刻，“这一个小时来之不易，所以才会弥足珍贵。梁玮，你不知道刚才我看到多惊心动魄的一幕，过了好久，我都还没平静下来。” “什么？”梁玮问。 “车子还在宏源对面行驶的时候，我看到楼前有人，于是慢下速度，想看一看是不是梁珂，结果梁珂不知道怎么就朝车子飞奔了过来。”莫怀远边说边打量梁玮，“你说，梁珂是怎么猜到这辆车子上坐着项明轼的？还有，来来往往这么多车，她怎么都不怕？明轼见她跑了过来，居然也不管不顾，逼我停车就扑了过去。” “什么！”梁玮听得一身冷汗，也不管合不合适，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他现在想骂人，非常想，他去停车的时候是怎么交代梁珂的？她简直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了。她居然横穿马路，不拿性命当回事。他越想越气，手都发起抖来，拨了几次号都没有成功。 “梁玮，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会懂的，先别打扰他们了。”莫怀远劝道。他明白他护妹心切。可是，他好像也有一点点明白。 梁玮听了他的劝，终是放弃了打电话，只是脸上的愁色消散不去，还越来越浓…… 第十七章 七月的阳光很灼人，天台没有遮挡，梁珂听着风在耳边呼呼地吹着。换了个说话的地儿，她反而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晒吗？”项明轼伸手挡在她的额前，“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不。”梁珂摇头，“项明轼，我们会怎么样？”她用了来之前叶曼曼教她的方法，掐得自己狠狠一哆嗦，喉头一痒，像是忐忑至极，居然有些不成调。 “我们会好好的。”项明轼立刻回答了她的问题，那么利落果决，一秒都没让她多等。“昨晚没睡好吧，脸色这么差。”说完，他的手就落在她的面颊，轻轻摩挲起来。 “那芷馨要怎么办？”他的指端像带着火，一点点将她温暖，可是，她不敢贪恋这份温暖。她一把捏住他的手指，握在手心，“她到底都做了什么？她到底要怎么样？她为什么不能放开你？项明轼，我只要你，她也只要你，我好担心这样下去……” “可是珂珂，我只要你，你明白不明白？”项明轼见她说着说着眼圈就泛红了，立马出声打断，“珂珂，没有哪个大人能拗得过孩子的，他们顶多只是想吓唬吓唬我，可是关得住我一时，哪里能关得了我一世？只要我不依，他们就拿我没办法。” “真的吗？”梁珂还是不能确定。虽然没有感情的两个人也是能在一起的，但至少，在一起之前，也要两个人都点过头才行的。可是就算项明轼不点头，她却有预感有什么东西会不受控制。“项明轼，我们再想一想。你知道不知道，你爷爷到底在电话里跟我爸爸说了什么？我爸、我爸……” “伯父怎么了？他发脾气了是不是？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珂珂，你看着我！”他赶紧扶住她的肩，让她抬头，生怕漏掉她脸上的表情，“梁玮打电话找到我的时候，已经快要气疯了。珂珂，因为我，让你受委屈了。” “我不怕委屈。”不过是一个耳光，她受得住，也不委屈，总要付出代价的。她不怕受委屈，她只怕受尽委屈之后却没有苦尽甘来，那样该会是多绝望？她说：“项明轼，你跟你家里的人认真说说我们的事好不好，你也跟芷馨好好说一说。我家的事情你别担心，你也说过的，家长哪能拗得过孩子？我爸、我妈、我哥都会听我的，可是你家里人就不一定了……” “他们也会听我的，放心吧。”项明轼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怀远请我的导师直接打电话给爷爷，说我的论文有问题要谈，我爷爷总不能不让我毕业，就安排司机还有他的随从送我去了学校。我去找导师，他们在楼下守着，怀远让人引开了他们的注意力，我就从侧门溜了出来。不过时间真的不宜太长，太长了肯定穿帮。我觉得现在还没到跟家里人闹翻的地步，今晚我就把我们的事情跟家里人说清楚，你可是要有心理准备呀！” “嗯，我知道。”梁珂点头，“哦，我知道你出来的时间不能太长，我哥提醒过我的。”她明明不能安然处之，却只能故作轻松。她不是不懂他的想法，他不过是不想她担心，更不想影响她的状态。 她有心理准备，从阮芷馨告诉她，她也喜欢他的时候，她就有了心理准备。 “珂珂，从现在开始，你要是有事找我，就打明轩的电话。明轩说，等我们守得云开见月明之后，他要领头功的。”项明轼转移话题，“这小子，连哥哥跟未来嫂子的便宜都想占。” “头功？哼，坏东西！什么嫂子，什么嫂子呀，谁要做他嫂子呀？” “除了你还会是谁呀？”项明轼笑着抓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珂珂，我要回学校了。” “这么快？不是有一个小时吗？”她说着就去看时间，真的，分针居然已经转了快一圈了，“真的好快。”她扁了扁嘴。 项明轼本打算哄她几句，还没来得及，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翻出手机看了眼，是莫怀远的来电，不用接他都知道，莫怀远是想提醒他注意时间。他接起电话，“我们马上下来。” “好。”电话那端的人应了一声便收了线。 “走吧。”梁珂发现果然是项明轩的手机，那小子还讲点义气，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找个时间好好谢谢他。梁珂心里想着事，根本没注意身后的人有没有跟来。 “咦……”她走了好几步，才发现身旁没有人，身后也没有。她回头看，只见那人站在护栏边，一脸笑意地望着她，“项明轼，你做什么呢？” “看你走路呢。”项明轼笑着答道。 他的脸逆着光，梁珂明知道他是在笑，却看不清他的样子。 “傻瓜，怎么哭了？”项明轼大步走了过来。刚才她明明还眼睛睁得大大地瞪他，怎么一瞬间的工夫就泪流满面了？ 项明轼任由她抹了又抹。明知道她还在哭，却不知道要怎么哄，他心里何尝好受，偏还不能流露出一点半点。他只能将她圈进怀里，“傻瓜，我们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电话再次响起，梁珂才渐渐不哭了。她知道时间快到了，却又舍不得跟他分开。她从他怀里抬起头，巴巴地看他的脸，像是要把那张脸刻进心里似的，“项明轼，你答应我，不论如何，也不能答应跟阮芷馨在一起。” 就算他不能跟她在一起，也不能跟阮芷馨在一起。如果他跟阮芷馨在一起了，那她便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我答应你，珂珂，除非我死，否则这一生，跟我在一起的人，只有你。”项明轼举手起誓。 梁珂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项明轼……我这一世，除了你……身旁再也不会站着别的人……” 梁玮看着眼前的情景，只觉得喉头像扎着刺一般，那句“快走吧”怎么也说不出口。 “阿玮，你来了。”项明轼抬头，发现了他的存在。 “嗯，珂珂，跟哥哥走吧，明轼要回学校了。”梁玮上前一步，去拉梁珂。 “明轼……”梁珂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又看了眼项明轼，“明轼……” 她不想走，她不知道这一走，下次见面是何时。 “珂珂……”项明轼觉得无力。他舍不得让她走，却又不得不让她走，她不走，他也不能走，可是他却非走不可。 梁玮眼见着两个人不愿意分开，只能当机立断，拖着梁珂就往出口走。 “项明轼，项明轼……”梁珂被他拖得踉踉跄跄，却还是一边回头一边喊着项明轼的名字。 “珂珂，别让明轼太难受。”梁玮有些不耐烦地低声吼了句。 梁珂听了他的话，立马噤了声。她又回头看了眼项明轼，他站在原地，目光却紧紧地锁在她的身上。梁珂朝他挤出一丝笑，这才安静地跟着梁玮离开。 上车之后，梁珂一直沉默不语。 “怎么了？”梁玮见她先是拼命地眨眼，后来又拿手去揉，“你小时候呛过水，眼睛、耳朵都容易发炎，不要再揉了，一会儿肿起来了。” “哥，我眼睛里像进了东西似的，好难受。”不知道怎么搞的，她的眼睛又疼又胀。梁珂收回手，眼睛还是睁不开，只能使劲地眨着，眨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带你去医院看看，估计是哭得厉害了，眼睛才会疼。”梁玮说着就将车子掉了头，朝医院开去。 检查结果出来，角膜有点发炎。医生叮嘱梁珂多休息少用眼，还要按时吃药，点眼药水。梁玮仔仔细细地询问了几个问题后，这才领着梁珂出了诊室，交代她坐在诊室外，等他去取药。 梁珂点头应了下来。她坐在诊室外的长椅上，看着梁玮去了药房，这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哪想叹息声未落，手机就在口袋里响了起来。她拿出手机一看，居然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你好，请问哪位？”她礼貌地询问。 “是梁珂吗？”电话那端的声音有些苍老，却不失威严。 “是的。”梁珂眼皮一跳，预感有事情要发生。 “珂珂，我是项明轼的爷爷项宏义，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空？”项宏义带着几分客气地询问。 梁珂捏着手机的指端一颤，“是项爷爷呀，我有空呀，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在中心广场的翠竹园，你方便不方便过来一趟？”项宏义又问。 “好的，我这就过来。”翠竹园她知道，市中心有名的茶楼，附庸风雅的好地方。梁珂自然不敢等梁玮回来。 她出门拦了出租车，上车之后，才给梁玮打电话，“哥，曼曼找我有急事，我先走了，等我忙完再找你拿药。” “什么？” “哥，我手机快没电了，晚点充完电我再打给你呀。”不等他追问，梁珂飞快地挂了电话。 到了翠竹园，梁珂心里止不住一阵紧张。门童引着她来到项宏义所在的包厢。 项宏义应该是早就到了，一个人坐在榻上，安静地泡着茶。他听到动静，朝门口看了过来，见是梁珂，立马招了招手。 “项爷爷。”梁珂乖顺地走了过去，打了个招呼。 “来了，快坐快坐。”项宏义格外热情，邀梁珂落了座。他又泡了一壶新茶，倒了一杯递到梁珂面前，“来，尝尝项爷爷的手艺。” “多谢爷爷。”梁珂欠了欠身，双手接了过来。她心里嘀咕着既然是鸿门宴，大家开门见山不好吗？想着她便直接开口，“项爷爷应该不只是找我来喝茶的吧？” “哦，呵呵，那珂珂觉得呢？”项宏义倒是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有点尴尬。 “项爷爷，您跟我父亲通过电话了，我今天来，也是想问您，您都跟他说了些什么？”这是梁珂此行最大的目的，他是维护阮芷馨的势力之一，所以，他怎么会让她跟项明轼顺利地在一起呢？他摆明就是来添堵的。 “哦，这是大人们的事情，珂珂要是想知道，可以直接去问你的父亲。”项宏义打着哈哈，回避了这个问题。 梁珂有点泄气，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梁珂腹诽着，脸上却依然笑意盈盈，“看来项爷爷并不喜欢我跟明轼在一起了。” 他们从来没打算分开，而且，也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既然珂珂这么直接，那项爷爷也不遮遮掩掩了。”项宏义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来抿了口，还轻轻啧了声，“什么样的茶配什么样的瓷，上等的铁观音用白瓷来配真是再恰当不过。珂珂，你觉得呢？” 梁珂真想翻白眼。说这儿是附庸风雅的好地方果然没错，本来进来前再正常不过的一个人，在这儿待待也能转了性，还好人家只是借着事物打比方，而不是满口的之乎者也。她管什么杯子配什么茶，茶只要解渴，杯子只要能装茶，不就行了？ 见梁珂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项宏义还以为他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梁珂听懂了，于是趁热打铁，“珂珂很聪明，一点就透。我觉得，像我们明轼就应该找芷馨这样的姑娘。芷馨伶俐又温顺，学的还是外语专业，以后两个人一起出了国，她多多少少帮得上明轼。而你个性桀骜，明轼也是倔强的人，你俩学习的专业也差得太远。有句老话说得再好不过，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总会有个支持他的女人。” “项爷爷，您就以性格和专业这两点来确定，芷馨比我更适合明轼吗？”梁珂弯了弯嘴角。谈到现在，她真的开始佩服自己了。 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项爷爷，我觉得，能不能成为男人背后的女人，关键在于甘不甘愿。我若爱明轼，就愿意成为他背后的女人，不论是专业还是性格，都是可以改变的。项爷爷，你是过来人，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如今非要和我谈一谈，只不过是因为您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让芷馨跟明轼在一起，然后让我知难而退，是吗？” 项宏义避开梁珂的目光，像是有点心虚。他端起茶壶，替梁珂将茶杯满上。 “可是怎么办，我没打算退呢？项爷爷有没有听过还有句老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其实作为家长关心孩子们的事情无可厚非，可是，过分的关心就是干涉，项爷爷也不想逼迫明轼吧？”说完，梁珂顿了顿，“如果明轼喜欢芷馨，不用您来说，我自然会退出的。只是项爷爷现在坐在这里，应该也是知道明轼心里所想，您现在做这些，难道没想过哪天明轼知道了，会对您产生别的想法吗？” 再亲的人，也没有权力替他们决定人生对不对？梁珂不知道，若是项明轼知道自己最敬爱的人，现在却处心积虑地破坏着他用心经营的情感，会是什么感觉？ “梁珂，你还真是……”项宏义像是被戳中了痛处，“你是想告诉明轼我来找你了，逼迫你了，然后让明轼怪我对不对？梁珂，我还真没想到你是个心机这么重的姑娘呀，果然是梁嘉升调教出来的。真是虎父无犬女呀，是我小看你了。” 他的话里带着明显的讽刺，特别是那句“虎父无犬女”，像一个巴掌扇到梁珂的脸上，比父亲的巴掌疼无数倍。人就是这样，自己的事情，各种委屈都能咽得下去，偏偏听不得别人欺侮家人，哪怕半点都不可以。“项爷爷，我敬重您是长辈，可是，您也不能说话不知轻重。” “哦，我哪句话不知轻重了？”项宏义将手里的茶杯朝桌上重重一放，“梁珂，明轼肯定会娶芷馨的，他们很快就会订婚，然后一起出国。我劝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最后一句像惊雷贯耳，轰得梁珂眼前一黑，心中血气翻涌。她暗自吸气，告诫自己不能自乱阵脚，屏着气回应道：“如果真如您说的那样，我会祝福他们的。” 这一次的见面是要不欢而散了，如果项明轼最后选择和阮芷馨在一起，那她还坚持什么？ 只是，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就算难过，她也要撑住。还有，她相信项明轼，若是爱情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那还有什么值得坚持的呢？ “今天很谢谢项爷爷的茶，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先走一步，您慢喝。”就算别人不客气，她还是必须维持基本的礼数。 梁珂说完便出了翠竹园。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走出那道拱门，她觉得空气都明显地清新起来。 第十八章 项明轼跟阮芷馨订婚，然后再一起出国？这样的消息，说对她不可能没有一点影响。梁珂沿着路边，慢慢走，突然想起梁玮，赶忙重新开机。 梁玮的短信一条接一条，估计是没有得到回应，最后以“忙完迅速联系我”收尾。梁珂暂时没工夫理会他，飞快地输入了一串号码，拨了出去。 “曼曼，你在哪？”电话一通她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梁珂？”叶曼曼顿了顿，“你个死丫头，拿我当幌子也不事先打个招呼，你哥的电话追来了，穿帮了呀。你到底去哪里了？” “啊？”难怪梁玮发这么多短信，原来是知道了她根本没有去找叶曼曼。不过现在也没那么重要了，反正人也见过了，就算他不愉快也改变不了什么。要是梁玮知道项宏义约了她，只有两个结果：第一，不准她去；第二，他跟她一起去。这两个结果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拿叶曼曼当借口，梁玮知道她说谎的时候，肯定担心死了。想到这里梁珂有些愧疚，好像从小到大，她就不让梁玮省心。“曼曼，先不说我哥的事情，你最近有没有在学校碰到过阮芷馨呀？” 说实话，她有好久没见过阮芷馨了。学校挺大的，而且她们专业不一样，没有一样的公共课，所以若不是刻意，碰到一起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没有呀！我为什么要碰到她？真碰到她了，我也绕得远远的。”叶曼曼的语气里满是嫌弃，“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哦，没有。”梁珂连忙否认，“是明轼要跟她谈。我在想，要不要我先跟她说一说，这样她会不会好接受些。” “你还真是痴心妄想！”叶曼曼直接骂她，“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你没听说过呀？就算项明轼拒绝她，也比你去安慰她好，晓得不？你是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她面前的，她恨不得灭了你。何况她本就偏激，你明明是去安慰她的，人家肯定当成你是去看笑话的，你是故意去她面前得意的呢。” 梁珂可没想那么多，听叶曼曼这么说，她现在的确不适合跟阮芷馨见面。 “行了，我不见她就是了。”梁珂应承下来，让叶曼曼安心，“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最近她有没有来学校呀？” “打听这个做什么？你管她来不来学校呀！”叶曼曼很是费解，“梁珂，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今天跟明轼见面顺利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呢？” “啊，我哪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了你呀？”梁珂嘻嘻笑了声，“曼曼，你帮我打听一下嘛，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既然叶曼曼让她拿阮芷馨当情敌，那她就做个合格的情敌吧！打听情敌动态什么的，应该情有可原吧？ “这样……”叶曼曼果然松了口气，“成吧，那我去找熟悉的学姐打听下。对了，你现在回学校不？” “我眼睛有些不舒服，我哥给我拿了药，我得先去他那里取药。”梁珂答道：“你那边有消息了就通知我一声哟，我先去找我哥，嗯，我一回学校就去找你啦。” “你说的呀！”叶曼曼道：“等你回来了，你得跟我好好讲讲项明轼是怎么从家里逃出来的。你们见面谈得怎么样？有没有很激动，有没有抱头痛哭呀？” 明知道电话那端的人看不见，梁珂还是忍不住又是瞪眼又是摇头。果然是被电视剧荼毒至深，哪有她说的那么夸张？“等我回来再慢慢跟你说，你先帮我打听阮芷馨的事情。” “成交！”叶曼曼爽快地答应下来。 “那再联系，我先去找我哥了。”梁珂飞快地挂了电话，要不然，叶曼曼肯定说个没完没了。紧接着她又拨了另一个号码。 “你在哪？”梁玮接了电话就问。 “在学校。我没去找曼曼，就是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然后跑回学校了。哥，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好不好？我的眼睛还在疼呢。”她说完故意哼哼了两声，好让某人心软。 “我在家里收拾行李，你回家来拿药。”梁玮叹气，“才出院就乱跑，让人担心。妈也在家，你回来让她看看。” “爸呢？”梁珂心有余悸。 “爸出国了，一周内不会回来。哟，这还是头一回，你怕起爸来了。”梁玮笑了起来，“快点回来拿药，我马上也要去机场了。” “哥，你要去哪儿呀？”怎么家里的人接二连三的都出差了？ “大人的事情你操个什么心呀？生意上面的事情。”梁玮教训道：“先挂了，我在家等你。” “哦。”梁珂稍稍郁闷了下，“我马上回来。”好在老哥并没有追究她说的很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要不然，她又得撒谎了。 她收了线，打车往家里赶，到家的时候，梁玮正提着行李下楼。 “哥，你这就要走了呀？”梁珂朝他面前一拦，“这次去哪儿呀，记得给我带礼物呀！” “珂珂回来了。”福姨刚好走出厨房，“吃午饭了吗？” 梁珂对着福姨笑了笑，一抬头看到壁上的挂钟，居然已经下午两点了，早过了中餐时间。她怎么一点也没觉得饿呢？她摸了摸肚子，笑了笑，“吃过了。福姨，晚上我想吃牛肉。” “成成成，晚上给你做，早就备着食材呢。”福姨慈爱地帮梁珂整了整衣领。 “多谢福姨。”梁珂笑了，侧身问梁玮：“咱妈呢？” “午休呢。”梁玮指了指楼上，“眼药水搁在你床头柜上了。还有消炎药，一日三次，一次两粒，按时吃。眼药水多点几次没关系的。” “知道了。”梁珂点头，“哥，你赶几点的飞机呀？” “快了，我这就去机场了。”梁玮看了看钟。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梁珂追着问。 “一周后。”梁玮答：“走了呀。”他说着拎起行李朝外走。 “那我送你。”梁珂跟在他身后。 “你快上去让妈看看，她一直坐在客厅等你，我劝了好久才上去躺着了。”梁玮拦下她，“珂珂，有什么事就给哥打电话。”他不忘叮嘱。 “好。”梁珂用力地点点头。现在这个时候，她真的不愿意他走，有他在身边，出了什么事也多个人商量，“哥，你忙完快回来。” “好。”梁玮笑了笑，“走了呀。” “嗯，下了飞机给我打电话。”梁珂道。就算他拒绝，她还是坚持送到了门口。 “知道了。”梁玮将行李塞进车里，朝门口的人挥了挥手，开门上车，很快就消失在街口。 母亲的房门是虚掩着的，她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床上的人眉心紧紧拧着，睡得并不安稳。 “珂珂！”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叶英珠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窗帘只拉了最薄的那层纱，屋里光线充足。她眨眨眼，看清床边站着的人，“珂珂，快到妈妈这里来。” 她说完就张开手臂，满脸期待。 梁珂弯腰就钻进她的怀里，用力偎了偎，“妈妈，让您担心了。” “傻孩子。”叶英珠轻轻抚着她的发，“最近你爸你哥都忙，没事的话就多回来看看，妈给你做好吃的。” “嗯。”梁珂鼻子微微发酸。还好，不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还有家人会替她挡风遮雨。“反正也到了期末，这学期的课差不多都结束了，就等着考试了。只要考试时间安排不是太紧，我就抽空回来陪您。” “好。”叶英珠高兴得直点头，“珂珂，你爸也是一时气极，你别跟他计较，知道吗？” “嗯。”梁珂应道。 “晚一点你去给他打个电话，问他有没有安顿下来，好不好？”叶英珠建议道，语气中带着小心。 “好。”梁珂答应下来。不过是要她退一步，这不是难事，不论父亲对她做什么都是出于关心，她怎么也不会真的生气。她担心的是，未来让她一退再退。 “昨晚没睡好吧？来，跟妈一起睡一会儿。”见梁珂答应了，叶英珠开心地搂住她，指了指大床。 “不要。”梁珂故意露出嫌弃的神色，“您去我房里陪我睡还差不多。” “你这孩子。”叶英珠溺爱地点了点她的眉心，“行，妈妈过去陪你睡。” “好。” 走进自己房里，梁珂才记起梁玮临行前提醒她药放在床头柜上。趁着妈妈给她铺床的工夫，她赶紧将药全扔进了抽屉里。 要是妈妈看见了药，估计又会担心了。 “睡觉了。还是家里舒服，宿舍里没有空调，热得像是大蒸笼似的。”见床铺得差不多了，梁珂便朝床上倒去。 “学校离家这么近，让你走读，你不愿意，能怪谁呢？”叶英珠刻意提醒道。 “行行行，是我自己找罪受。”梁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确实有点困了，今天精力损耗严重，补个觉，恢复下活力，“妈，快快快，睡了睡了。” 叶英珠见她疲态明显，便在她身边躺了下来，“睡吧。”她说完，轻轻拍起梁珂的背来。 “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梁珂满足地弯了弯嘴角。小时候，妈妈总是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 “快睡吧，妈妈守着你。”叶英珠跟着微笑，心里忍不住感慨。时光如梭，前些日子还是个偎在她怀里撒娇的小丫头，怎么眨眼就到了恋爱的年纪了？女儿都恋爱了，谈婚论嫁怕是不远了。她想叹口气，却发现身旁的人已经睡着了，只能咽了回去。她盯着那张跟自己年轻时极为相似的脸，舍不得移开眼…… 没几天就开始期末考试了，梁珂交完卷子走出教室，刚开机就接到叶曼曼的电话让她快点赶到自习室。 “有消息了？”梁珂将手里的东西朝桌上一放，连气都还没喘匀就开口问叶曼曼。 “你先喝口水，考高数呢，没发晕呀？”叶曼曼递了瓶矿泉水过来，“我就不明白了，你好端端的怎么挑了理学院上？” “挑战呗。”梁珂拧开瓶盖喝了口水，还真有点渴了。高数的题目真是越来越变态，做得她就差口吐白沫了。到了交卷时间，还有几道题她没来得及看，只能祈祷千万别挂科了。 “挑战你个头，明明是发神经。”叶曼曼说完还故意去打量她，“阮芷馨连他们学院最重要的专业考试都没参加。” “什么？咳……咳咳……”梁珂生生呛住，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你是说，期末考试她没有参加？” 这意味着什么？梁珂将矿泉水搁到桌上。虽然大学里每一门课程不及格，都会有一次重修的机会，可是J大向来治学严谨，考试作弊跟无故缺考都是会被取消重修资格的，还会被扣学分。若是专业课的学分修不齐，那要怎么毕业？除非，有人没把顺利毕业当回事。 “我听说，外语学院最近进行的几场考试她都没来参加。梁珂，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了？”叶曼曼眉梢一扬，带着明显的试探，“阮芷馨是不是打算出国，还是跟项明轼一起？” “你……”梁珂一惊，她是怎么猜到的？自己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啊。 “那天你打电话给项明轼的时候，我听你提到他要出国的事情。”叶曼曼也不等她问，直接向她解释了缘由。 “曼曼，前几天，项明轼的爷爷找过我，他说待明轼跟阮芷馨订婚后，就会将他们送出国。”梁珂略略想了下，真的无须再对叶曼曼隐瞒。“曼曼，你说，阮芷馨不来参加考试，是不是真的在准备出国的事情？” “我呸，梁珂，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瞒着不说。”叶曼曼先是一惊，反应过来直接拍了桌子。好在是中饭时间，自习室里没什么人，不然又会引来无数道目光，“项家人脑子都秀逗了吧，阮芷馨哪里好了，他们是被她下了蛊吧，所以才会逼着项明轼娶她！”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要是项家人真要送明轼跟她出国怎么办？”梁珂扶着桌沿缓缓坐了下来，“明轼说过，我在哪里，他就在哪里的。” “他说有什么用呀？他如今还被关着呢。”叶曼曼停了片刻，有了主意，“前几天他不是溜出来过一次吗？能出来一次就能出来两次。要是项家人真的铁了心要送他跟阮芷馨出国，那还不如把他弄出来，你俩私奔得了，然后生米煮成熟饭，项家人再不愿意也只得接受了。” 什么破主意呀。“叶曼曼！”梁珂喊了她一声，“情况应该还没有坏到那个程度吧。再说了，出国手续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下来的，这个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只是明轼现在不得自由，有些事情在电话里又讲不清，还真是挺恼人的。” “恼有什么用？”叶曼曼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梁珂，我觉得你要有心理准备，持久战什么的最辛苦了。不过生米煮成熟饭什么的也不现实，你才二十岁，就让你带球跑路，好像真有点难以接受……” “叶曼曼，你正经点儿。”梁珂起了身，将自己的东西抱在怀里，“我妈来市里了，说是有个阿姨新开了家餐厅，让我跟她一道去试菜，你去不？” “不去。”叶曼曼摇头，“替我问候阿姨。我下午还有考试，得回去准备准备。” “准备小抄！”平日不读书，临时抱佛脚。梁珂瞅着她，毫不留情地揭穿。 “小抄你个头，临阵磨下枪不行呀！”叶曼曼手一甩，也不管梁珂，气呼呼地出了门。 梁珂打车到了妈妈交代的地方，是家西餐厅，名字叫蔓园，一听就知道老板是个女子。梁珂下了车，走进餐厅。餐厅里光线很好，阳光漫顶，屋顶是大块大块的玻璃，玻璃下挑着细长的白色纱缦，阳光就是从那纱幔里透进来，别有一番味道。 梁珂心想，这里真的有些不同。大棵大棵的绿植像屏风似的将大厅划分出几个区域，每个区域里位子相距甚远，数量也有限，很好地保证了私密性。不像别的地方，位子紧挨着，只能把灯光调得暗些再暗些，弄得整个餐厅神秘又暧昧。 服务生上来询问需要什么帮助，梁珂赶忙报了桌号，服务员礼貌地为她引路。 “珂珂，这里。”有人朝她招手。 梁珂一眼认出是妈妈，快步走了过去。 “妈。”梁珂站在桌边，放眼一看，除了妈妈，还有一男一女，男子比较年轻，二十多岁，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女子差不多有四十多岁，不过保养得很好，气质不错。 “呀，这是珂珂，都长这么大了。”那女人先是一惊，然后很是欢喜地去牵梁珂的手，“珂珂，我是舒阿姨呀，还记不记得？” 舒阿姨？梁珂好好打量了一番女人，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张嘴问：“舒蔓，舒蔓阿姨？” 难怪餐厅叫蔓园了，原来出自女主人的名字，也难怪老妈突然来了试菜的兴致。那时她还小，大院里住了好多户人家，每天都热热闹闹的。舒阿姨家和他们家走得特别亲近，妈妈跟舒阿姨合得来，后来他们一家出国了，见面的机会就很少了。 “阿安，你不是一直念叨珂珂吗？怎么珂珂来了，你反而不说话了呀？”舒蔓伸手拍了拍年轻男子的肩，“珂珂，你还记不记得他？” “啊……”梁珂顺着她的手朝男子看去，眉目分明，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她有些拿不准，试探地问：“你是董舒安？” “妈，我就说珂珂肯定记得我。”男子打了个响指，一脸得意地道：“叶阿姨，今天您随便点，这一桌，记我妈的账。” “你小子这就借花献佛了呀！”舒蔓打趣地说道，“来来来，珂珂，快坐快坐。你俩小时候常在一起玩呢。舒安才回国不久，你要是有时间，多带他去转转，成吗？” “好呀！”梁珂笑了笑，应了下来。 “珂珂，你今天可是答应过的呀，哪天我去找你，你可千万别不认账。”董舒安脸上有着明显的兴奋。 “看把你乐的。”舒蔓笑道，扭脸看向叶英珠，“英珠，你刚才不是说想参观参观吗？” “是啊是啊。珂珂，妈妈去去就来，包包就不拿了，你在这里坐一会儿。”叶英珠说完就将手包递到梁珂面前。 “妈，您还是带着手机吧，怕有人找。”梁珂提醒母亲。餐厅确实不错，有必要好好参观下，她也想去，“妈，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珂珂，阿姨跟你妈妈好多年没见了，想一边看一边聊些体己话。你以后常来呀，我让舒安陪你参观，想参观多少次都没问题。”舒蔓出了声，脸上表情很是真诚。 听她这样说，梁珂便不好坚持了。她觉得有些怪，可是怪在哪里，一时又说不清。等目送她们两个人走远再回头，看见对面董舒安殷切的目光，她突然就明白了些什么，心情不自觉一黯。 “珂珂，想吃点什么？”董舒安见她有几分失落，赶紧将面前的菜单推了过来，“要不，我向你推荐推荐？” “好呀。”梁珂答得不冷不热，心里想着吃完赶紧走。说着她便把菜单往面前一推，却见对面的人起了身朝她走来，她还没缓过神，身旁的沙发就朝下轻轻一陷。 “那我慢慢跟你说。”董舒安拿过菜单，认真地一页页翻了起来，“今天有日本空运来的和牛，要不要试一试？喏，这个开胃菜也不错……” “都可以的，不用太麻烦，我不挑的。”不知道是不是他坐得近的缘故，梁珂只觉得有抹奇异的香味在鼻间蔓延开去，像食材又像是药材，她有些分不清，“董舒安，我下午还要复习，待会儿就要回学校了。” “这么快？”董舒安明显一愣，察觉到自己失态，摸了摸鼻子，“那吃过饭，我送你吧？” “不用，我打车就好。”梁珂拒绝。这不是个好的开头，既然不能避免，那就不给他任何希望。 “先吃东西吧。”董舒安明显感受到她的态度，不好意思过于坚持，眉心稍稍拧了下，指了指手上的菜单提议，“你这么急，那今天就吃得简单些吧。” “好。”梁珂笑了笑，爽快地同意。越简单越好，最好是给她两块蛋糕，她吃完就走。 “你看，他俩这不是好好的。”脚步声响了起来，“看你担心的，小时候他俩都比旁人要亲得多。” 梁珂一抬头，是妈妈跟舒阿姨回来了。 “是呀，这么久不见还能这么亲，只能说明他们感情十分要好。明轼，你觉得呢？珂珂跟舒安般配吗？你叶阿姨跟舒阿姨倒是很期待呢！” 舒蔓身后还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出了声，神情却恹恹的，看着梁珂似笑非笑。 梁珂只觉得那笑似藏着针，一针一针扎进她的心尖，那么疼，却不出血，让人难以忍受。 “明轼，你这小子，我联系你好几次都没联系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董舒安急忙起身，一拳捶向项明轼的胸口，“我本来想问珂珂最近有没有见过你，后来想想，你俩打小就合不来，怕问了珂珂会不开心，就没问。真是好久不见，你小子有没有想过我？” “阿安，确实好久不见。”项明轼沉声道，听不出喜怒，“梁珂，你也来试菜吗？” 他说完目光就越过董舒安落到梁珂身上，也不管在场还有其他人，“今天这里真是好热闹。”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其他人都面面相觑，偏梁珂却知道，哪里是真的热闹，明明就是故意凑出来的。 舒蔓认识她妈妈，自然也就识得项明轼的妈妈，可是，这么多年不见的一群人，为什么偏在今天聚在一个地方了？ 无巧不成书，可是太巧就是有问题了。 梁珂越想越怕，只觉得眼前像是有个黑洞，看不见底，可洞口却越张越大，慢慢慢慢，便会将她跟项明轼吞噬下去。 “是呀是呀，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舒安，你别只顾着招呼珂珂，明轼也是客，好好招待人家。”舒蔓热情地邀请着，“云茹，你跟明轼一起坐吧。” 董舒安似听到召唤了一般，立马邀请项明轼母子落座，可待叶英珠朝梁珂身旁走去时，他顺势一拦，“阿姨，您跟我妈坐好不好？” “这孩子！”舒蔓打起哈哈来，明明带着训斥，却伸手去拉叶英珠，叶英珠也跟着笑了起来，转着身子朝舒蔓旁边坐去。 “男孩子就是这样。”贺云茹插进话来，“遇见喜欢的女孩子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听着她的话梁珂下意识地朝项明轼看去，果然，他原本幽暗的眸子又添了一层阴影，梁珂生生地打了个寒战，还未等董舒安坐下来就一下子站了起来，“我忽然记起下午还有课要上，怕是不能陪大家吃饭了，我先回学校了，大家慢慢吃。” 这明明就是一场鸿门宴。妈妈自然是想让她多一个选择，也不想让项家人看低。至于项妈妈，自然是故意带着项明轼，让他死心的。这样的场面，她是一刻也待不住了，说完也不等他人反应，扭头就朝门口走去。 “珂珂，我送你。”董舒安跟着起了身，只是在他起身之时，有人比他更快地追了上去。 “项明轼，你给我站住！”贺云茹喊道。 项明轼步子顿了顿，又扭头看着急急朝门口冲去的人，心头蓦地发紧，回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妈，您非要逼得我无路可走吗？”说完，他就朝门口冲了过去。 第十九章 梁珂跑得飞快。她不敢停下来，生怕一停住脚步，就会被人追上，而追上她的，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 “珂珂……” 手腕被有力地握住，梁珂脚下一软，差点就腿软地跌坐下去。 “项明轼。”梁珂镇定心神，回头看着身后的人，想使劲地拥住他，又害怕在他眼中看到对自己的怀疑，“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项明轼连连点头，“他们是故意的。珂珂，他们是打定主意要把我们分开了。” 短短的一句话，他却说得异常艰难，一字一顿像是压着声带从喉咙挤出来似的，透着掩不住的疲惫。 “那我们要怎么办？”梁珂何尝不明白，他们明明是相互看不顺眼的，却能合起来做这样一场安排，是下了多大的决心。项家看不上梁家，梁家也未必看得上项家，这样多好，你不希望我娶，我还不愿意嫁出去呢，只是不知道被安排进来的董舒安到底是怀了什么样的心思。 “珂珂，”项明轼牵着她的手，“你怕不怕？” 梁珂摇摇头。他们要的明明那么简单，不过是想在一起，为什么这条路却越来越艰难？ “我想谈，可是家里似乎没打算给我谈的机会，我已经很久没见过爷爷了。”项明轼声音一低，“今天我妈突然说带我出来转一转，我开心得不得了，以为这种束缚终于要结束了，本来还计算着怎么中途溜掉去看看你，哪里想到……”他顿了顿，“珂珂，就算是他们设计好的，可是只要想到你跟不同的男人见面，就算是假装寒暄，我也受不了，我会发疯的。” “项明轼，这些天，你有没有见过阮芷馨？”不给他谈的机会，那么，他们是打算一意孤行了吗？暗地里安排好一切，只待时机成熟，就将两个人送走？梁珂不敢朝下想了，“项明轼，你快点找到阮芷馨，告诉她你不愿意跟她在一起，不愿意跟她一起出国……” “珂珂，你是在哪里听说的，家里会安排我跟她一起出国的？”项明轼眸光一凝，“珂珂，我们先离开这里。” “那我们要去哪里？”不论去哪里，她都是愿意跟他走的。 “不论去哪里都是暂时的。珂珂，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你跟着我受委屈，我只是怕再回到那个家里，就又会被关起来，而你这边又有太多的不确定。我们不要再分开了，我担心我们一分开，事情就没了转圜的余地。” “项明轼，你都想清楚了吗？”果真到了这一步了吗？梁珂莫名地伤感。这一走，谁能保证很快便回来？“我现在想想，或许这一切，他们早就计划好了。你爷爷跟芷馨不见了，谈，他们不打算让你谈，而我，爸爸跟哥哥都去了外地，我最有力的支撑全不在身边了。” “珂珂，会没事的。”项明轼握紧她的手，像是在传输力量，鼓励道：“我的证件全被爷爷扣了起来，我要先找到明轩，让他想办法把证件拿出来。” “要是拿不出来呢？”不是她懦弱，而是真到了这一步，她反而越来越冷静，这一步棋不能只是暂时的头脑发热，要思虑周全。“就算很多地方用不上证件，可是，多少还是会很不方便，项明轼……” 梁珂的话还没说完，项明轼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梁珂见他没有要接的意思，任手机一直响着，提醒道：“项明轼，先接电话。” 项明轼掏出手机看了眼，立马掐掉。 “你家人打来的吗？”梁珂很快明白过来，“项明轼，我们能走多远？还有，是不是要同他们断掉联系？” “珂珂，我们先离开这里，后面的事情，我们再慢慢想。”项明轼解释，脸上也有彷徨的神色。 “走一步看一步吗？项明轼，我们都理智吗？你确定我们非走不可吗？”那抹彷徨像刀尖在梁珂心口上剜了下，“他们不见你，你就想办法让他们见，而我会告诉我妈，若是她再处心积虑安排我跟别的男人见面，我会死给她看。项明轼，你护着我的时候，豁出性命都不顾的时候，我就想过，哪一天，你若是要我拿命来护住你，我也是愿意的。” “珂珂，我不要你为了我伤害自己，我只要你不论如何也不会离开我。”项明轼张开手臂，将她圈进怀里。他知道她倔强，却从未想过，她小小的身体里居然蕴藏着这么大的勇气。“我答应你，我会让他们主动来见我，我会跟他们把事情说清楚。这一辈子，若不是你，谁都不可以。若他们还是要将我们分开，那你答应我，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好。”你的那抹彷徨不过就是对家里仍然有期望，若是他们还是要将我们分开，你也当明白，期望总归是期望，那样下的决心就应该更坚定。“我答应你，若是用尽全力还是得不到他们的允许，我就跟你一起走。只要你要我在你身边，我就哪也不去。” 项明轼觉得，他这一生都不能辜负了这深情，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表达心内排山倒海的情绪，只能用力，再用力，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梁珂怎么都没想到，阮芷馨会主动找上门来。自那日她跟项明轼分开，已经过去了一周，也就是说，项明轼已经消失整整一周了。 赶回来的梁玮用尽了各种办法，就连项明轩也没有项明轼的任何消息。 梁珂寝食难安，只觉得天都是灰的。她甚至开始后悔，不应该逼着他回去，争取最后的谈判。那天他握紧她的手，要她跟他一起走，她就应该毫不犹豫地点头才对。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浓郁的咖啡香在空中飘荡，梁珂轻轻抬了抬杯盏，又缓缓放了回去，项明轼的脸不自主闪进脑海，她一点想喝的欲望都没有了。 “我是为了明轼哥哥来的。”阮芷馨倒是开门见山。她的声音不低，底气十足。 她是胜券在握了吗？这一场是谈判，还是直接来告知她结果？梁珂抬眸迎了上去。 “项明轼还好吗？”梁珂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般冷静，明明想知道他的消息，想得要命，却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你们最近都在一起？” 阮芷馨抿了抿唇，“梁珂，你爱明轼哥哥吗？” “为什么这样问？我觉得，我爱不爱他，只要他知道就好了。”没想到阮芷馨不仅避开她的问题，还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梁珂只能追问回去，“芷馨，你会跟明轼一起出国吗？” 阮芷馨干脆地摇了摇头，“梁珂，明轼哥哥说，若是在这些日子里，家里将他跟你强行分开的日子里，你去了别人身边，他会恨我一辈子。” “所以呢？”梁珂心跳得飞快，表面仍然波澜不惊，“你们是打算将他放出来吗？” “梁珂，你要好好地爱明轼哥哥。”阮芷馨抬头朝她看了过来。 梁珂这才看清，她的眸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通红，心下有些不忍，于是低低唤了声：“芷馨……” “你要好好爱他。他那么好，对我也很好，可是，他好多天都没吃东西了。我看他一天天憔悴下去，心里痛得要死，却什么也不能做。我只要一见他，他就说他不想恨我……” 啪的一声，梁珂手一松，整杯咖啡还未动过，直直翻在了桌面上，台布迅速被浸染上沉重的褐色。她手忙脚乱地抽纸巾去擦，可是越擦越脏，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这就是他想的办法吗？他们不见他，不打算给他谈的机会，他就是这样逼他们妥协的吗？ 傻瓜！梁珂的鼻子越来越酸。她奋力擦着桌子，想转移注意力。她不愿意在阮芷馨面前哭，偏就是忍不住。服务生也听到了声响，走过来帮忙。 “梁珂，你要好好爱他，只要他不同意，你就不能去别的人身边。我不要他恨我。”阮芷馨说完，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钞票压在杯底便起了身。 “芷馨……”见她要走，梁珂还想说什么，可望着她同样满脸泪痕，那句谢谢终是被咽了回去。 阮芷馨等了半刻，见梁珂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于是重新提步，便再也没有回头，只留给梁珂一个挺直的背影。 台布已经换过新的，服务生询问需不需要新上咖啡，梁珂挥挥手，示意不用。现在，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将混乱的心绪理一理。 可她刚坐稳，耳边就响起阮芷馨刚才的话，“他好多天都没吃东西了。我看他一天天憔悴下去……”她坐不住了，拎起包就朝门外冲。 拦下顺路经过的出租车，她上了车就掏手机给梁玮打电话，“哥，哥，你在哪儿？你快去找明轼，快去找明轼！” “珂珂，怎么了？”电话那边有些吵，不多会儿就安静下来。梁玮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带着忧心。 “阮芷馨刚才来找我，她说明轼被关了起来，已经好多天不吃东西了。”梁珂急急地解释。 “那你有没有问她明轼被关在什么地方？”梁玮问。 梁珂这才恍然，刚才两个人根本没说几句，阮芷馨也就是来叮嘱她好好爱项明轼，而她当时也只顾着难过，居然连最关键的问题都忘了问，“哥，你等我，我这就打电话问一下。” “珂珂，你先别急，你现在在哪里？要不这样，你先回家，我这就去安排，一有明轼的消息我就告诉你，好不好？”梁玮语气一沉，“阮芷馨若是想说，早就说了，不会等你问才说。” 那天从蔓园出来，梁珂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不过她却还是跟梁玮保持着联系。她不能再回家去，若是家里再乱安排些见面之类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她的话梁玮应该替她带到家里了，而且梁玮还告诉她，那天蔓园的安排是妈妈叶英珠一手促成的。舒蔓阿姨一直跟梁、项两家交情不错，这次回国也有些日子了，两个人私下聚过几次，董舒安陪着两人吃过几次饭，餐间丝毫不掩对梁珂的喜欢，妈妈这才上了心。 上一次项家打电话过来，话语里有奚落之嫌，似乎意指梁珂配不上项明轼。做母亲的自然气不过，自己生养的不论别人怎么嫌弃都是自己的宝贝，而且我的宝贝还不知道多讨人喜欢呢。于是为了向项家证明就一手促成了这么场戏。她当时也只想着让贺云茹看一看就行了，只是没想到，项明轼居然也跟了来。事已至此，梁珂也不愿意再计较，不过项家是越来越不喜欢她，更不会同意项明轼和她在一起了。 梁珂闭了闭眼睛，有些疲倦了。现在阮芷馨退出，她只要项明轼没事，然后，他们能再无干扰地踩着岁月舒缓的步伐安静地走下去，“哥，我真的很想跟你一起去找明轼，但是，我知道不可以。我先回家睡一觉，一有明轼的消息，你就打电话给我。” “好。”梁玮松了口气，立马应了下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哥，我挂了。”梁珂说完就收了线。她先回家美美睡一觉，一觉醒来，明轼应该就在她的身边了。她想着嘴角弯了弯，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才满足地望向窗外。有太阳的日子真好，阳光下的万物都那么明媚，那么有生气，那么美好。 到家进屋，客厅的沙发里有人在看报，梁珂走了进去，“妈，我回来了。” 她的声音又甜又清脆。沙发上的人微微一怔，拿着报纸缓缓起身，“珂珂……”叶英珠朝梁珂迎去。 “妈，晚上我想吃四喜丸子，现在我先上去睡一觉，吃饭的时候再叫我！”她也不等叶英珠走过来，噔噔噔地朝楼上跑。 “好好……”叶英珠连连点头，“福姐，福姐，快快快，跟我一起去菜市场转转，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上等的五花肉……珂珂，你睡的时候，别把空调开得太低呀！” “知道了知道了！”梁珂推开房门，久违的大床，我回来了。她欢喜地朝床上扑去，抱着枕头麻利地打了个滚，“项明轼，晚上到我家吃饭吧，有四喜丸子哟。”她对着怀里的枕头缓缓道，说完眯了眯眼睛，将枕头抱得更紧。室温刚刚好。这一周没有哪一晚踏实地睡过，虽然项家并不可能太快赞同他们的事情，虽然阮芷馨退场，接下来还可能会有陈芷馨、吴芷馨出场，可不管如何，他们能成功逼退阮芷馨，就能成功逼退任何人…… 她就知道，只要两个人是真心相爱，就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真的有点困了，项明轼，我醒了，你就会出现在我眼前的吧！ 眼皮真的睁不开了，梁珂将枕头抵在心口的位置，撑不住，嘴角却仍然扬着笑，就那么幸福地一点点睡了过去。 这一觉前所未有的舒服，居然连个梦都没有。梁珂睁开眼，屋里黑漆漆一片，她记得睡的时候没有拉窗帘的，撑起身，窗外有朦胧的灯火，真的是天黑了。 一个翻身下床，她趿上拖鞋就朝门口跑，步伐又急又快。果然，楼下大厅灯光明亮，她扶着护栏下楼，心也跟着步子飞了起来，“哥，哥……” “珂珂……”梁玮听到她的声音赶忙从沙发里起身。 “哥……”梁珂朝他跑了过去，站住脚刚要问话，目光一掠，这才惊觉很久不见的父亲居然也端坐在沙发上，只是脸上的表情还浸了一层霜，又冷又凝重。 梁嘉升打小就教育她，女孩子不要总是冒冒失失的。想着自己刚才下楼的模样，梁珂不禁有点心虚。 “梁珂，你今天见过阮芷馨是不是？”梁嘉升蓦地开口。 梁珂只觉得他的声音又冷又冰，仿佛还在压抑，压抑怒气。她扭头去看梁玮，心里大骂“叛徒”。 “看你哥做什么？看我！”梁嘉低吼一声。 梁珂被他吼得一惊。没人再说话，屋里顿时静了下来，让人心下越发不安，家里其他人去了哪里？梁珂终于受不了又拿眼去看梁玮，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点点信息。 “珂珂，阮芷馨割腕自杀了。”梁玮迎上她的目光，无比悲痛地开口，说完叹了一口气。 “什么！”梁珂只觉得五雷轰顶，她瞪大眼睛，希望梁玮立马改口，笑着对她说：“珂珂，我是吓唬你的，看把你吓的！项明轼已经出来了，我还见过他了……”可是，她瞪得眼睛都酸了，梁玮还是没有给她她想要的反应，而是摇头，再摇头…… 她一下子承受不住，脚下一软，就这么坐到了地上，地板冰凉，还带着嗖嗖的冷气直往她心里灌，“不可能，你骗我。不可能，你骗我……” 她呆呆地重复着同一句话。下午刚刚见过的人，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 不可能，肯定是弄错了，芷馨下午还叮嘱她要好好爱明轼，怎么突然就不在了？ “珂珂，你有没有对她说过什么重话？”梁玮长叹一声，伸手去扶她，“珂珂，是真的，哥哥没有骗你，哥哥本来还想瞒着你，可是肯定瞒不住。爸说，不如早点告诉你……” “爸爸，你告诉我，哥哥是骗人的，阮芷馨没有事，她没有事，你们都是骗人的……”她越说声音越轻。哥哥跟爸爸怎么可能会骗她？明明阮芷馨来找她的时候就不对头，像是在交代遗言，她怎么这么傻，居然没有觉察？叮嘱完她就去做傻事了，她早就计划好了。可是自己什么也没有看出来，更别提去阻止她，是她的错，她太大意了。 就连最最了解她的哥哥都来问她，有没有对阮芷馨她说重话。她们根本没说几句话，可是，估计没有人会信她了。 项家人现在应该快恨死她了吧！项明轼呢，他现在怎么样？怕是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怕是比她还要痛、还要难过吧。 她只是想和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可从未想过谋害过阮芷馨的性命，但是如今，怕是没有人会信她了。 她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那种期望满满瞬间分崩离析的感觉，让人越发绝望。那么鲜活的一条生命说没有就没有了，她的心那么疼，却是没有一点办法。她从前总以为，就算无助，她还是会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去抓住她想要的。现在，她知道，她抓不住，有些东西，她终是抓不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一点点从自己的世界消失…… 第二十章 明知道不被欢迎，梁珂还是坚持要去参加阮芷馨的遗体告别仪式。不论如何，她都要做好她能做的。 她不杀伯仁，伯仁的死她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就算项家羞辱她，她也不在意。 父亲拼命阻挡，最后还是拗不过她，只得答应由梁玮陪着她去送阮芷馨最后一程。 项家并没有完全公开阮芷馨的死因，多少觉得不光彩，后事自然也不会大力操办。 阮家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在场的大部分都是项家的人，见梁玮护着梁珂走进悼念堂，先是愣了愣，接着便轻声议论开来。 还好，没有人上来将他们轰出去。梁珂望着睡在白色花海中央的人，嘴角微微翘起，浑身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芷馨，你可不可以起来？芷馨，你起来，我跟你换好不好？”她是真的愿意跟阮芷馨换的，她宁愿躺在那儿的那个人是她，“芷馨，你起来好不好？” “鞠个躬就走吧，她应该不想见你的。”贺云茹抹着眼泪走过来，“梁珂，她留下遗言，希望明轼替她操办后事。明轼一直在这里呢，你快走吧，免得让他更难受。” 听着她的话，梁珂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项明轼，他穿着一身黑衣，满眼哀色地朝她看来，那深沉的痛，让她心口疼痛。 她迈步朝他走去，谁知她往前，他就向后。他们之间空出一段距离，那么短，可是，却似天堑一般，终于将他们隔在两端。 梁珂突然觉得，若是像阮芷馨这般死了，再让他来操办后事，应该也比她现在这样要幸福千百倍。 “珂珂，跟芷馨鞠个躬就跟哥哥走吧，不要耽误了入殓的时间。”梁玮害怕她受到刺激，走过来揽住她。 梁珂只闭了闭眼，便由着梁玮扶她走了出去。 车窗外的阳光还是那么好，根本不受世事影响。人却时时被心情影响，心情不好，便觉得天是灰的，就连阳光也是灰的。 回到家，梁珂便把自己关了起来，谁也不见。她开始失眠，只要一闭眼，就会看见阮芷馨一身红衣，温柔地对她笑。她日夜难安，迅速地消瘦下去。 梁玮踹开了她的房门，将她拽到阳台上晒太阳。她什么也吃不下，还大把大把地掉头发。梁家上上下下急得要命，医生来了一个又一个，却都束手无策。医生说她是心病，只能心药医。 可是，能医她的心药，现在根本不愿意靠近她了。他是不是也觉得，是她逼死了阮芷馨？他是不是也在怪她，在恨她？ “珂珂，哥哥带你去散心吧！”公司里的事梁玮也不管了，干脆天天守在家里照看她，“哥哥带你去看看海，好不好？” 梁珂盯着输液管里的药水，眼睛一眨也不眨。 “珂珂，你打算让哥哥心疼死是不是？”梁玮抓住她的手，有些哽咽，“哥哥一开始就不赞成你跟他在一起。哥哥恨死自己了。珂珂，你别这样了，你是想让哥哥内疚得死掉你才甘心吗？” 他故意将项明轼的名字略掉，不过是担心刺激到她。 梁珂只眨眨眼，又重新恢复了发呆的状态，像是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一般。 “珂珂，哥哥知道你不好受，可是，不在的人已经不在了，你不是想把自己也赔进去吧？你这样，爸妈要怎么办呀？珂珂，你别再这样了。你再这样，哥哥也没法活了，是哥哥没护好你，都是哥哥的错……” “哥，怎么会是你的错呢？”梁珂冷不丁出了声，话音未落，泪滴就从眼角溢了出来。 是的，或许一开始就是错的，如果早点停下来，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是怎么办呢？她就是喜欢他，喜欢得要命。 就算他现在抗拒她、埋怨她，她还是喜欢他。她只要想起，那刺眼的车灯越来越近，而他毫不犹豫地挡在她的面前，她就停不下来，无法停止喜欢他。 “珂珂，你想哭就哭吧，你别闷在心里，会闷出病来的。哥哥在这里，你想怎么样都可以。珂珂，想哭就哭出来，你别憋着，好不好……”见她毫无预兆地出了声，梁玮先是一怔，反应过来便是一阵狂喜，“珂珂，想哭就哭，啊，哥哥在这里……” “哥哥，我想去旅行。”她说完停了停，“一个人。” 就算难过她也要一个人，那些深爱她的人看她难过，也会跟着难过。她要一个人去听听风，看看海。她要把伤心交给风，留给海。她以为只要心在一起他们终会一直走下去，可那不过是她一个人的以为。 “好好好，哥哥这就去安排，可是你这样一个人去不行，你得先好起来。等你身体好了，你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好不好？”梁玮应了下来，耐心地说道：“珂珂，吃点东西好不好？我让福姨给你炖鸡丝粥。” “好。”梁珂轻轻点了下头。 “福姨，福姨！”听她答应，梁玮激动得扯开嗓门对着门口喊道：“珂珂要喝鸡丝粥，您快点去准备。” “哎哎哎，好好，我这就去。”福姨高兴得声音都打战，“我先去告诉先生太太，我们珂珂想吃东西了！” 屋子里很快热闹起来，就连忙得连轴转的梁嘉升接到消息也赶了回来。他捧着碗，坐在床边，一勺勺舀着粥，吹冷了才送到梁珂嘴边。 她开始还是吃不下，一吃就吐。梁嘉升又放缓了速度，一点点喂，梁珂才慢慢喝了小半碗。 “哥，你答应我的。”喝完粥，梁珂一把抓住了梁玮的衣袖。 “哥哥答应你的事情一定做到。”梁玮拍拍她的手，“我当着爸爸妈妈的面向你保证，只要你好起来了，想什么时候去旅行就什么时候去。” 叶英珠有些担忧，刚要开口，就被梁嘉升拦了下来，他安慰道：“珂珂，爸爸替你监督你哥哥，要是他做不到，我就罚他陪你环游世界。” 项明轼垂着头朝餐厅走去，面无表情。 “混账东西，还知道回来！”主位上的人眉梢一挑，厉声喝道。 项明轼脚步一滞，抬头朝餐桌方向看了过来，“爷爷，我这些天都在忙学校的事情。” 他几乎是没日没夜地赶课题赶论文，哪里敢停下来？只要一停下来，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那日梁珂朝他走来的情景，他们离得越来越近，可是，就在还有一步远的时候，他退了一步。 他一直保持着一步的距离，似要同她划清界限一般。她的眼中满是绝望，像是被遗弃的小兽一般，那么痛，那么不愿相信，却还是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她痛，他比她还痛。可是，有个人让他们背负上罪责，他们逃不掉，只能被紧紧压着。告别仪式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要再多些流言蜚语，他们只怕真的会万劫不复。 “快快快，坐下吧。”贺云茹赶忙出声。 项宏义没再出声，脸色阴沉。 项明轼依言入座，头一抬就看见坐在对面的项明轩对他使眼色，他还没明白过来，就听项宏义喊了声，“芷馨，吃饭了。” 他轻轻一愣，扭头才发现，身旁居然空着一个位置，但是碗筷齐全。 因为太讨项宏义的喜欢，家里聚餐的时候，阮芷馨都会坐在项宏义身边。所以项明轼一开始并没有注意身旁的空位，以为有客人。现在听到项宏义的话，他突然悲从中来，一字一顿地问：“爷爷，是不是要我跟梁珂把命赔给芷馨，您才会满意？” “臭小子，你以为你的命金贵吗？”项宏义怒火中烧，伸手指着项明轼，“芷馨哪里不好了？你为什么就是看不见她的好？梁家那个丫头有什么好？你被她迷得魂都没了，连家里人的话都不听。现在好了，芷馨没有了，你们满意了！可怜的孩子，都是爷爷的错，早知道会这样，不如不接你来……” “爷爷，你终于说对了。”等不及项宏义骂完，项明轼忽然起身推开椅子。如果让他回家吃饭，只是为了骂他，让他难受内疚，那么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目的达到了，“芷馨真的是我跟梁珂逼死的吗？是谁给了她希望，又是谁让她绝望的？爷爷，我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我从来都是告诉她，我爱的人是梁珂，是谁说我跟她是可以在一起的？我是让她绝望了，可是，您呢？若是您当初没给她希望，芷馨会选择这条路吗？” “你……”项宏义拍着桌子吼道，“你，你这个不肖子孙！” “明轼，你闭嘴！”一直沉默的项临远终于出了声，“你少说两句，怎么越大越没有礼数，跟爷爷顶起嘴来了？” “我就知道，你们都指望我按照你们的想法去做，这样才会是好孩子，只要有一点违背就是不肖子孙。可是，你们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你们有没有顾虑我的感受？我是一个人，不是你们的宠物！我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读什么专业，爱什么样的人，只有我自己最清楚，而你们却一直横加干涉！爷爷，我知道您心里不好过，所以芷馨的遗愿我尽力帮她完成，她的后事也全由我一个人操办，顾及您的身体也不敢让您送她最后一程。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不是谁希望的，您以为我好过吗？梁珂好过吗？梁家这些天医生就没断过！梁家的人现在根本不准我靠近她半步，你们满意了吗？”他说完转身就朝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像是累了，声音很轻，“芷馨说要成全我们，可我跟梁珂从来都不需要她的成全，我们的心从来没有分开过。可是，她做了什么？她这是成全吗？她恨我怪我，我未必不恨她不怪她，只是她已经不在了，那还有什么计较的必要？这一生，我也不期望什么原谅成全了，芷馨再好她也不是梁珂，而我没有了梁珂，幸福在哪都不知道，还在意别人的目光做什么！” 餐厅里静得只余下呼吸声。他落寞地转身，一步步朝门外走去。 梁玮的车子停在楼下。梁珂重新检查了下行李，她收拾好行李箱，梁玮提起来朝楼下走，“都收拾好了吗？” “嗯，我再看看。”梁珂说着眸光一掠，就落在了床头，柜子上静静地躺着一个手机。她抿了抿唇，伸手去挽身旁人的胳膊，微笑道：“没什么了，走吧。” “那走吧。”梁玮点点头，引着她下楼，嘴里却不停地交代道：“那边都安排好了，房子是哥哥一个朋友的，有管家和用人，到了就立马打电话报平安。还有，去玩就好好玩，给你的卡收好了没？见到什么喜欢的买就是了，不用替哥省钱……” “哥，你以后找对象了，也会这么疼我的是吧？”梁珂见他说个没完没了，只好打断他。 “废话，哥不疼你疼谁呀？”梁玮被她问得一愣，反应过来立马伸手去揉她的脑袋，“古灵精怪的。放心，哥以后找媳妇的话，第一个让她过你这关。” “别别别，过什么关啊，又不是找工作，要笔试、面试，我只要她爱哥哥就好。”梁珂伸手拍拍他的肩，“哥，只要你们相爱就好。” “好了好了，上车了，真不要哥送你去机场？”已经走到车旁，梁玮打开后备厢将行李箱放了进去，“哥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就操心怎么好好玩吧。” “OK！”梁珂比了个手势，拉开车门，刚弯腰准备钻进去又退了出来，像是记起什么似的，“哥，谁来问我的消息都不要说。就算是项明轼来问，也不要说。”她谁都不想见，一个人兴许还好过些。越是难过越是听不得关心安慰，那些东西听得多了，只会更加脆弱。 “好。”梁玮点点头，“我都明白，放心吧。” “那我走了，福姨跟妈去买菜了，一会儿回来了要是知道我这样子跑出去旅行，肯定不准的。哥，我好爱你。”她说完上前，给了梁玮一个大大的拥抱。 “只是出去玩就这样，以后出嫁可怎么得了？”梁玮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快走吧快走吧，黏死人了。”明明他心里满是不舍，偏要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 “那我走了，到了立马给你打电话。”她挥挥手，钻进车里。 “嗯，玩的时候注意安全。”梁玮也挥挥手。 车子启动，驶了出去。车窗玻璃缓缓升了起来，落了锁，座位旁躺着两只靠枕，她捞过来抱在怀里轻轻道：“峪城，你会想我吗？” 清晨的大海很安静，海浪轻盈地抚着沙滩。梁珂光着脚丫踩着海水，脚下细软的沙子很快留下了一个个脚印，朝前走几步，回头，海浪冲上来，扬起的沙又将沙滩抚平了。那一路走出来的脚印就像从来没存在过，就像从来没有人来过一般。 可是心呢，心里的痕迹就像刻在那里，无法消磨。 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便远了，她回头看落在身后已经变成黑点的房子，只能掉头又往回走。 有小螃蟹举着钳子从她脚边横行爬过，速度飞快。梁珂蹲下身子打算去捉，它却爬进了海里。不知道它是不是掉了队，所以才这么着急。 “是它们把你弄丢了吗？”梁珂望着沙滩喃喃道：“我是自己把自己弄丢了呢。”她把心弄丢了，再也找不回。 拍拍手起身，她踩着海水朝回走。房子是栋漂亮的欧式别墅，就在海边，楼上的房间能看见碧蓝的海。她最喜欢早上醒过来一推开窗，新鲜空气混着海水独有的咸湿味迎面扑来的感觉。 这一来一回用了不少的时间，屋里已经有人在准备午餐，见她进来，客气地点头致意。 梁珂笑笑回应，走到客厅抱着遥控器看起电视。 有时候她也想，她这样算不算逃到世外桃源不问世事？她在这里待了有不少日子了，除了梁玮来过几个电话，她几乎算得上跟外界断了联系。 电视里演着一个院子里的孩子玩玩打打，好不热闹。男孩子一派，女孩子一派，争着输赢。 一个男孩突然嚷嚷道：“不跟她们玩了，一点意思都没有，除了跳皮筋就是躲猫猫。” “陈林，你明明就是赢不了我们才嚷着没意思的，对不对？没用就是没用，哼！”一个女生不甘示弱地顶了回去。 “拉倒吧，赢不了你们？陈乐乐，你最喜欢躲在树上了，我只是不稀罕去树上逮你。有一次你上了树下不来，居然坐在树上哭鼻子！” “哈哈哈哈哈哈……” 嬉笑声响了起来。带头的女孩子脸刷地红了，估计男孩说的是事实。明明生气却涨红着一张脸，什么也说不出口。后面演了什么梁珂就看不清了，记忆像潮水般涌了上来。她以为避开，将那些熟悉的东西全避开，就没那么容易想起。结果，她压抑得越厉害，它来得越凶狠，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给她。 她扔了遥控器，缩进沙发里，那人的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她抓了个抱枕盖住脸，耳边却冷不丁传来声音，“珂珂，我若要你在我身边，你就不可以乱走……” “我不乱走，我没有乱走，是你不准我再靠近，是你不要我的……”那痛太深，无论她怎么想摆脱也摆脱不了。不是梦魇，却比梦魇更恐怖，他站在她的面前，一脸哀伤地望着她，继续道：“珂珂，你若是没乱走，为什么我找不到你了……” 电话就在手边，她翻身起来，抓起听筒就去拨号码。那串号码她早就烂熟于心，真要去打的时候，才觉得手指抖得厉害，居然一连几个数字都输错，好不容易拨号成功。电话一通，她便屏住呼吸。 “您好，哪位？” 熟悉的声音瞬间穿透耳膜直击心底，梁珂打了个寒战，那句“是我”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自己的手捂住了嘴巴。 “喂，您好，哪位？”语调略略起伏，连等待中的呼吸声都听得那么清晰。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怕电话那端的人听到她的呜咽，梁珂只能翻手咬住手背，让自己不发出声。 “珂珂，是不是你？珂珂！”电话那头的人焦急起来，“珂珂，你在哪里？珂珂，你出声！珂珂，你在哪里？我马上去找你，珂珂……” 听着他心急如焚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他说他要来找她，梁珂再也忍不住，拿着话筒号啕大哭起来。 像是得到了指令一般，整个屋子的用人都退了出去。梁珂哭得缓不过气来，却拼命用力握住话筒，一字一顿地道：“项明轼，你走吧，你去美国吧，不要再让我看见你。我不想自己一个人待在外地，我要回峪城，可是我不想再见你，你走吧……” 我太喜欢你，总想见你，见到你就会想跟你永远在一起，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了，所以，我不能再见你。只有不见你，才不会想着要跟你在一起，不想，就不会痛，一个人，也能好好生活。 “珂珂……”项明轼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你真的决定了吗？” “项明轼，你走吧，你走了我才能回来。你不走，我就要一直一个人在外面……”一边流浪，一边寻找自己的心。 我是不敢回来，我怕一回来，就忍不住要去见你。只有你走，就连巧合相遇的可能都能归零，我们不再见，才不会这样痛苦。 “珂珂，你回来吧。”那么的泄气，那么的无力，万千惊喜还未消散，打击便狠狠袭来，项明轼像被抽空了力气，“珂珂，你别一个人在外面了，回来吧。我会尽快离开峪城。我保证，就算你回来了，我们也可以不碰面的。” 梁珂沉默了。是的，想没有交集很简单。可是从前他们总是相遇，总是不对盘，总是要斗得翻天覆地。原来只要有心，想见就能见，不想见，总是可以不见的。 “珂珂，回来吧，我只有知道你安然回来，才能放心离开。我答应你，你的归期，就是我起程的日子。”既然给不了你安定的生活，那不如远去。不再见面，至少能够不让你再受折磨。 “好。”梁珂应了下来，“项明轼，再见。” 他们会隔着不止一个太平洋，那个大的世界，或许真的再见无期，这一句再见，会不会是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梁珂心头的疼已经顺着血管向全身蔓延开去，四肢百骸，哪里都疼。 梁珂咬着唇，舍不得，就算电话那头只余下呼吸声，也舍不得挂掉电话。可是，终究还是要挂的。她将话筒狠狠摔了出去，伸手抱住自己，明明闭上了眼睛，眼泪还是止不住往外涌。 第二十一章 梁玮推门进来，就见梁珂已经换上运动服，正在把长发绾起来。梁玮疑惑地问：“你这是……” “去打球，吃了睡睡了吃，再不动动就真的要变肥猪了。”梁珂给了他一个安心的微笑，“咦，我的网球拍呢？” “才回来就去打球？”梁玮很意外，“你不先休息下？不是都说旅途奔波也挺累人的吗？” “你看我哪里有奔波的样子？”梁珂张开手臂，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我现在是精力过剩。哥，把你的球拍借给我吧。” “你的呢？”梁玮不情愿地扬眉，“不是送了个球拍给你吗？” “扔源动那边了，今天我不想去那么远，就在市里找地方打就行。”梁珂拉着他的手臂晃了晃，“哥，借给我吧，我保证很爱惜的。” “真的？”梁玮一脸不信，“我借给你的东西，能有个全尸还回来就不错了，还指望你爱惜！” “哎呀，哥，别这么小气嘛，我保证打完就物归原主，真的真的，这一次一定好好爱惜。”为表诚意，梁珂故意竖起两根手指诚心保证。 “行了，去我房里拿吧。”梁玮终于松了口，“去哪里打？我送你过去。” “谢谢老哥，不用了，我打车过去就好，就知道你最好了。”梁珂欢快地蹦了起来，“哥，我拿拍子去了，拜。”说完她就出了门。 篮里的球都打光了，她脚边随手捡起一个继续打，不知道打了多久，也不知道出了多少汗。或许太久不动，她只觉得肺像是要爆炸了，呼吸越来越沉重，却感觉不到累。 他说过，她归来他就起程。源动就在机场方向，她不敢去，怕自己忍不住，还是想再见他一面，还是想再送他一程。 知道不可以，于是只能选择躲在这里，让自己精疲力竭，没了力气，动弹不得，才不会再想着做那些不能做的事情。 墙壁上砰砰的撞击声响在耳边，每一拍都是用了全部的力气。突然，她用力过猛，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梁珂睁开眼，看着散落在身旁的小球，忍不住苦笑。她应该找个陪练的，有人捡球也不错。 她翻了个身刚准备爬起来，脚踝的位置钻心地疼。 不会是扭到了吧？她盘起腿刚要检查，球房的门不知道被谁拍得啪啪响，她一抬头，还没来得及出声，就看见董舒安推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怎么会这么巧？梁珂心里不由得嘀咕，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还特地将受伤的那只脚藏了藏。 “受伤了？”董舒安却是没把她的动作放在眼里，直接在她身旁蹲了下来，“刚才我就看见了。” “你怎么也在这里？”梁珂撇了撇嘴，“你别告诉我这儿你也有股份呀。” “如你所愿。”董舒安伸手去扶她，“能走吗？” 梁珂推开他的手，强忍着痛打算站起来，哪想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子，又差一点重新坐到地上，还好董舒安伸手扶住了她。 “就知道逞强。”这一次，他再没给她表现的机会，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你……”梁珂被他抱得一愣，赶紧挣扎起来，“放我下来。” “你是打算不要脚了是吧？已经肿起来了，再走路会伤得更重。”董舒安有点生气，说道：“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放心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听了他的话，梁珂才去打量自己的脚，没想到这么厉害，真的有些肿了。 “从后门走，没人会看见的，我的车子就在那里。”董舒安一眼看穿她的心思，直接将她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你堂堂一个老板，怎么喜欢走后门呀？”梁珂知道挣扎无用，干脆放弃。没想到第一回享受公主抱，居然是董舒安这个家伙给的，“你不会是偷偷摸摸来查岗的吧，真变态呀。” 路上真的没遇上什么人，进了安全楼梯更是安静。董舒安在车旁将梁珂放了下来，打开车门，扶着她爬到车里，一弯腰，拉着安全带将她捆了个结实，“我变态的时候多了，你信不信我待会儿就把你卖掉？什么价钱好呢？” “拉倒吧！”梁珂笑了起来。安全带绑得太紧，她挪了挪身子，准备换个舒服的姿势，哪想一下子碰到了脚，疼得她倒吸了口冷气。 “我带你去处理一下。”董舒安上了车，“我还以为你不怕疼呢。” “我本来就不怕疼呀。”皮肉上的疼能有多疼？应该不及心疼的万分之一吧。梁珂望向窗外，有飞鸟在天空上掠过。几点了，他的航班起飞了没？ “嘴硬。”董舒安哼了一声，表示不屑，“项明轼走了，对吗？” 那个名字居然可以像把无形的匕首，又快又利，一下就轻轻松松地将她的伪装刺破一个口子，血淋淋的，让她无法直视。 “你来这里是做什么？发泄吗？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不去追？”董舒安一连抛出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直接，一个比一个狠。他就像是故意来添堵的，根本不顾梁珂的感受。 “有用吗？”梁珂扭头看了他一下，目光里是满满的警告，“再说下去，小心我翻脸。” “OK！”董舒安点了点头，车子减速靠边，“先带你看脚。” “这是哪里？”梁珂望着眼前居然挂着两只大红灯笼的四合院子，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这里是医院？”她简直不敢相信。 “嗯，里面有个不错的中医。”董舒安拉开车门引她下来。 “真的？”她还是半信半疑，“你不是真想把我卖了吧？” “要卖也得先治好了再说，这样，价钱也能好一点。”这一次，董舒安由着她一跳一跳像个兔子似的往屋里蹦。 “切！”梁珂白了他一眼。屋里有人迎了出来，是个穿着白大褂的白衣天使。天使妹妹见他们进来，赶紧过来搭了把手，扶住梁珂朝里面走。 原来还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慢慢明显起来，看来，这里还真的有医生瞧病。梁珂不禁佩服起董舒安来，这样的地方他也能找得到，真是厉害呀。 “扶梁小姐进去，取冰块过来替她冷敷。”董舒安在一旁提醒道，“我去去就来。”交代完，他又对梁珂道。 “你去哪？”梁珂问。这里她头一回来，难免有些不安，有个熟人在旁边总归好一些。“你把我一个人扔这里了？” “我去去就来。”董舒安说。 “哦。”估计他这是要去请医生，梁珂放下心来。再往里去居然能隐隐嗅到药香，苦中带甘。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寻这么个僻静的地方安顿下来的中医，一定是个高人，鹤发童颜，厌倦了世事，于是觅得远离尘嚣的地方，怡然自得地弄药寻方，过得好不惬意。 护士妹妹扶她落座，问她喝什么。梁珂要了白开水。见护士转身去倒水，她抬脚认真查看起来。 脚踝已经肿了老高，还很痛，估计好长时间不能正常走路。她想着就忍不住叹气，有脚步声走近，她一抬头就见董舒安穿着白大褂走了进来。 “你……”梁珂伸手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你别告诉我，你嘴里说的那个中医就是你自己呀！” 董舒安没搭腔。护士妹妹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拎着装冰块的桶子，走了进来。 “董医生，现在就开始敷吗？”护士妹妹将水杯递到梁珂手里，望向董舒安问道。 “嗯，冰块拿纱布裹成大块，对着肿起来的位置敷。”董舒安点头。 梁珂端着水杯，一直没敢喝，生怕紧接还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让她一口水喷了出来。 “怎么，不相信我的医术？你别忘了我爷爷之前是做什么的。”董舒安瞅着她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忍不住出言提醒。 听他这么说，梁珂只能认真去想，只是这一想便恍然大悟。董舒安的爷爷当年还在大院的时候，常常有人慕名来访，后来去了国外。董舒安的爸爸倒是没学中医，没想到老爷子居然把手艺传给孙子了。 不管中医西医，终归都是医生。梁珂忍不住叹气，她怎么就跟医生纠缠不清了呢？ “你怎么还是一副不放心的表情？”董舒安见她表情淡淡的，不是不信，就是那种没啥感觉的样子，脸上有些挂不住，“等止了血，不过估计得要一两天，再给你热敷散淤，然后扎几针，很快你就能两只脚蹦了。” “有血吗？哪里需要止血了？”护士妹妹已经包好冰块朝梁珂的脚踝贴了过去，只觉得一阵透心的凉，她痛得叫了声朝后缩，被护士妹妹一把扣住脚腕，动弹不得，明白了董舒安话里的讥笑，立马顶了回去，“你才两只脚跳呢，变态僵尸！” “扭伤属于软组织损伤，损伤后软组织会有不同程度的出血。你自己看看，是不是红里透着青紫？”说着他便伸手戳了戳她脚上的冰袋，“真不应该同情你，让你一个人疼死算了，好心没好报。” “怎么会？”梁珂被他戳得直拧眉，却还是忍住痛讨好道：“董舒安，你真的会针灸吗？” 他说的扎针应该就是针灸。梁珂还是在电视上见过那种细细小小的针，软软的感觉，仿佛力气再大点就会断在手上一般。 “怎么，你要试？”董舒安挑眉。 “疼吗？”梁珂多少有些忐忑，那些被用针的人，大多数都是处于昏迷状态，一针下去应该也不知道疼。 “你要对我有信心。”董舒安捋了捋袖子，抓起她的腕反扣过来指头就按压上去，“嗯……嗯……” 梁珂见他有模有样地号着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偏一句话也不说，有些耐不住地问：“怎么样？” “思虑过重，劳心伤神，气虚血亏，夜难眠，易惊醒……”董舒安说着便收了手，“要不，来两针？” “真的不疼？”梁珂眨了眨眼，“真的不痛？” “不痛。”董舒安转身，“我去拿针。” 他说完就走开了，很快捧着个木盒子回来。梁珂刚想去研究他手上的盒子，就听他道：“趴下。” “什么？”梁珂一愣，“要扎哪里？” “背。”董舒安见她反应不过来，接着道：“心俞穴。” 居然要扎背？梁珂想着自己刚才打球浑身都是汗，现在虽然收了汗，可是又没收拾，要撩起衣服来给他用针，还是算了，想着就打算摆手说不试了，可是见他摆足架势，又觉得不忍心。护士妹妹移开冰袋去加冰，董舒安的眼色又明显地在催促。 干脆一咬牙，她便沿着身下的长榻趴了下去。 梁珂背上的衣服被轻轻揭了起来。梁珂看着董舒安取了一根针，那么细长，居然还泛着幽幽的冷光。 “脸朝下，放松。”董舒安见她扭脸看着自己，出声提醒。 梁珂配合地脸朝下，深吸了口气，将绷得紧紧的背放松下来。 梁珂只觉得肩胛旁的皮肤被手指捏起轻轻捻动，接着便是一痛。梁珂闷哼一声，指端跟着蜷起，“董舒安，你这个骗子！” 他明明说不痛的，哪里不痛？那针刺破皮一点点嵌进肉里的感觉，真的很痛好不好？ “有力气骂人，证明痛得不是太厉害，忍着点。还有几针，别乱动，小心我扎错位置。重来事小，扎到别的穴位上引起不良反应我可就不负责了。”董舒安嘴上打趣着，手上却没慢下来，快速落针。 扎完针，他开始在梁珂肩颈周围揉捏。梁珂只觉得他下手不轻，捏得她骨头都要散开来，可是这一次，她咬着唇，紧闭双眼，没有再出声。 “哭了？”见她没了动静，董舒安放缓动作问道：“这么怕疼？” 梁珂没有动。 “真的哭了？” 听到他的声音就在耳边，梁珂睁开眼，一扭头就见他弯着腰盯着她的脸，脚上的疼仿佛加剧了，背上他落针的地方，还有心口的位置，那些痛像是约好了似的，一起朝她扑来，将她那强撑起来的一点点心志城墙瞬间掀翻。她抽着鼻子问：“董舒安，你说，项明轼还会回来吗？” 她不过是想转移注意力，不过是想不去想他，可是那么疼，都还是忍不住要去想他，想他是不是已经走了，想他还会不会回来，想他们已经没有未来的未来…… “我要是项明轼肯定不会走，梁珂，就算你有错，也是无心之失，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不争取？让他带你一起走也可以呀。”董舒安幽幽地叹了口气，很是不明白，“他走了，你一个人要怎么办？” “要是今晚我能睡个好觉，你就收我当徒弟吧。”梁珂用力挤出个笑脸，“我真的好久没有睡个舒服觉了。” 一个人怎么办？她还没有想过，能怎么办，日子总是要过的。 “你何苦折腾自己？”董舒安摇摇头，“一会儿我给你煎药，放心，纯中药，无任何副作用的。徒弟还是算了，你以为中医那么好当的？打小我爷爷就逼着我记药方辨药材，弄得我晚上睡觉，梦里全是党参、黄芪、枸杞、天麻，大一点了还要拿自己试针，太痛苦了。算了，往事不堪回首，你就饶了我吧！” 噗……梁珂笑中带泪，“有没有那么恐怖？实在不行，我来给你打下手，弄个护士当当，混口饭吃也行呀。” “你以为护士好做呀？不怕脏不怕累，要耐心，更要有爱心，爱着病人才能更好地照顾病人。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指望照顾别人，还是生病的人？”董舒安直摇头，“很多病人因为身体不舒服，影响了脾气，常常拿护士出气的。” “爱着病人……”他后面的话梁珂仿佛没听到，只喃喃地重复着他前面的话，“心只有那么大，分一些出来去爱病人，会不会就能少爱那个人一点点？” “梁珂，你乱想什么？”她突然话锋一转，弄得董舒安有点无措，“你好好地读大学，乱想什么呢？” 梁珂耸了耸肩，没有再接他的话。梁珂抬眸朝窗外看去，阳光那么好，飞机应该能正常起飞。项明轼，你已经走了吧，好好保重，我也会保重自己，先好好爱自己，再分一点心出来好好爱别人，最后只余下一点点继续爱你，这样的话，也许就不会太痛了…… 梁玮站在长榻前好半晌才扭头看向身旁的董舒安，“舒安，谢谢你。” “应该的。”董舒安摇摇头，眸光落在那张清丽的睡颜上，“你现在就要带她走吗？” “会不会弄醒她？”梁玮问。 “不会，我用了点药。她应该失眠很久了，要靠她自己改善那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所以只能这样。她的身体状态极差，再不让她睡上一觉，会很麻烦。”董舒安答道，弯腰探身过去。 “我来。”梁玮一伸手，将他挡了下来，就着薄毯，直接将榻上的人拦腰抱起，“帮我开一下车门。” “好。”董舒安一愣，反应过来立马跟着他朝外走，“记得尽量别让她下地，她的脚扭得挺厉害的，卧床休息两天再说吧。” “好。”梁玮点点头，将梁珂安置在后座，又替她理了理毯子，这才起身关上车门，“舒安，作为珂珂的哥哥，有句话我不得不说。若是你还想跟珂珂做朋友，那个人的名字请尽量不要提起。” “我知道了。”董舒安点点头，一副了然的表情。 梁玮吐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那我先走了，再见。” “路上注意安全。”董舒安提醒道。直到那黑色的车身完全融进夜色，他才落寞地将手插进口袋，转身朝屋里走去。 梁玮一边开车一边注意后视镜，镜子里反射出后座里的人，睡得一脸宁静，不远处的指示灯变成红色，他放缓车速，掏出手机拨号过去。 “到机场了吗？”他刻意将声音压低，“我有点事，送不了你了。……嗯，既然决定走了，就安心走吧。”他又扫了一眼后视镜，“我在开车，不多说了，常联系。” 收了线，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散的散，走的走，再喜欢又怎么样？爱情这东西，真是伤人太深。珂珂一直天真烂漫，活泼可爱，却因为爱上一个人而变得郁郁寡欢。看来以后她谈恋爱，自己还是要把把关才好，免得伤身伤心啊。 梁珂只觉得这一觉前所未有的漫长，中间有好几次想醒过来，偏偏睁不开眼，最后只能任由它去，结果又睡了过去。 有风把纱帘吹了起来，稀稀疏疏地轻响，接着耳边就有人轻轻道：“珂珂，醒一醒，日上三竿了。” 是梁玮的声音。小的时候，一到冬天她就喜欢赖在床上，非要拖到最后时刻才跳起来，穿上衣服就往外面冲，早饭总是赶不上吃。梁玮便会跟在她的身后，一边走一边教训她，“总是拖到日上三竿，这么懒，怎么得了？” 教训归教训，他的手上总会有打包好的馒头或者油条，还是热的，递到她面前，“还不快吃，吃完才有力气跑，要不然，被罚站又得站在门口哭鼻子。” 哭鼻子？是的，那时候的班主任挺凶的，最讨厌学生迟到，不仅要罚站，迟到次数多了还要请家长。她不怕罚站，却怕请家长。父亲对她的管教一直挺严的，因为常常不在家，管不了她起床，可要是因为她迟到被请到学校训话，那不仅占了他宝贵的时间，还丢了他的脸，肯定会狠狠收拾她的。 所以，罚站的次数慢慢多了，她就越来越害怕，一罚站她就怕得要哭。后来慢慢大了，自制力越来越好，她很有时间观念，也很少迟到。只是没想到，到了这个年纪，又重新回到了当初的样子。 赖床、哭鼻子，好像最近她都做了，而且做了不少次。 她睁开眼，只见梁玮坐在床边，她挤出个笑脸，“哥，几点了？” “九点。”梁玮抬腕看了看表，“起来洗个脸，哥带你出去吃东西。” “没喝上福姨熬的粥呀。”梁珂一脸惋惜。 “想喝？我让福姨马上给你弄。”梁玮笑了笑，“就怕你等不及，你又不是不知道，福姨熬个粥要多久。” 那是有够久的，先是大火，然后换成小火，还要一直搅呀搅的，想着她也笑了，“哥，我想换专业。” “哦。”梁玮有点意外，挑了挑眉，“怎么突然想换专业了？” “嗯，高数太难学。”梁珂斜靠在床头，“哥，我学护理好不好，到时候做个白衣天使。” “你确定？”梁玮想了想，有些话准备问，还是咽了回去，“好，爸妈那边我去说。” “谢谢你，哥。”梁珂顿了顿，“我的烂摊子太多了，总要你替我收拾。” “什么时候你都要记得，你还有哥哥，知道吗？”梁玮揉了揉她的头发，“快去冲个澡，又是新的一天。” “好。”梁珂点头。是的，一觉过后，又是新的一天。像是重生般，她选了新的开始，希望能有新的未来。 第二十二章 梁珂系上安全带，戴上耳机，拨了号将手机顺势朝身旁的座位一扔，待电话通了才发动引擎打转方向盘朝路上驶去。还好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车子明显少了。 “曼曼，不好意思，今天事情太多，我加了会儿班。” “嗯嗯嗯，我加速度加速度，你先点菜，我马上就到。”说完她收了线，一踩油门，仪表盘上的数字开始爬升。 老友真的许久未见了，还记得她转学的前一晚，叶曼曼赖在她的床上不肯走，于是那晚只能两个人挤一挤，一米多宽的床，她们头挨着头说话，叶曼曼抱怨一顿又嘱咐一顿，觉得她不应该突然就扔下她一个人去学什么护理，还有就是担心她一个人去了陌生的环境各种不适应，还会被欺侮。 时间过得真快啊，当初叶曼曼埋怨她转学，她自己却连大三都没读完，就在叶骥的安排下出国了。 两个学校，一开始只隔着几条街，后来是隔了好几个时区，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可是感情却是有增无减。 梁珂火急火燎地赶到酒店，推开包厢门，只见某人趴在桌子上，幽怨地望着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没办法。饿了吧，点餐了没？”梁珂边摘围巾边问。服务生跟在她的身后走了进来上茶，她一仰头，催促道：“上菜，马上上菜。” “好的。”服务生点点头，退了出去。 “梁珂，你不安好心。”叶曼曼终于坐了起来，揉着肚子做痛苦状，“我回来问候完我爹妈就颠颠地来找你了，结果，你就是这样厚待我的。” “都是我的错，你想吃什么尽管点，我埋单。”梁珂的态度出奇的好。现在早就过了吃饭的点儿了，加班的时候事情真的多得走不开。 “你说说你，没事去当什么护士，白衣天使是那么好当的？上下班不定时，一日三餐更是不规律。你一个女孩子，找份轻松点的工作不行吗？偏把自己搞得这么累做什么？”叶曼曼摇着头直叹气，脸上的表情更多的是心疼和不舍。 “累点好，累了倒头就能睡着，什么也不用想。”梁珂笑笑。知道叶曼曼是心疼，可路是她自己选的，她不后悔。她反而觉得这样不错，人的精力总归有限，七七八八分散了去，就没有力气只盯着一件事较真。 “就怕是累了也睡不着。”叶曼曼叹了口气，见梁珂往包包里塞车钥匙，语气一转，“哟，配车了？你自己买的？” “哪能呀。”梁珂撇了撇嘴，“我哥送的。” “你哥对你可真好呀，一会儿送房子，一会儿送车子的。”叶曼曼满脸羡慕。 “你真是搞笑，好像你哥对你很差似的。我还记得那会儿是谁跟我说来着，哥哥是我的衣食父母，我宁负天下人，也不能负我哥。”梁珂反讽道。 不得不说，梁玮作为哥哥真的无可挑剔，只是这些年，他的生意越做越大，身边的女人却是越换越快，梁珂虽然不喜欢，说了两次也没有用，干脆不管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虽然不把感情太当回事，却也没有玩得太过火，人家都能好聚好散，她还操什么闲心。 “是吗？我有说过吗？”叶曼曼微微挑起嘴角，眸子里有丝丝苦涩转瞬即逝，“梁珂，你跟明轼一直没有联系过吗？” 梁珂刚端起茶杯的手抖了抖，很快恢复平静，低头轻轻啜了口杯里的茶，苦得让人难以下咽，“没有。” “时间真快呀，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谁都没有想到你们会走到这一步。”叶曼曼轻轻摩挲着杯沿，情绪低落了几分，“有情未必就能在一起，还不如无情，无情不似多情苦。” 服务生推门进来上菜，梁珂见她满腹心事却不想一一道来的模样，也不好追问，只能拿起筷子，对着自己面前的碗敲了敲，当当几声清脆响亮，让人精神一振，“行了，跑我这来伤春悲秋了，都会过去的，曼曼，不论什么事情总是会过去的。” “对呀，总会过去的。”叶曼曼揉了揉眼角，笑了笑，“上菜了，开动吧，化悲痛为食欲。” “我不悲也不痛了，曼曼，我现在已经很少想起他。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做了场很长很长的梦，其实他只是在梦里的时候来过我这里，后来梦醒了，他走了，而阮芷馨根本就是个虚幻的存在。所以现实中，我们根本就从未拥有过彼此，梦醒了而已，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梁珂大声地吐了口气，吹动了额前散落下来的刘海，她伸手在胸口的位置比画了下，“只是这里，被剜了去，空了出来，于是对爱情这种东西产生了免疫。这一辈子，怕是不再有动心的可能，可是我妈太不省心了，眼见着我当了剩女，掉价掉得厉害，恨不得马上把我处理掉，一周总要安排那么一两场联络情谊会，不去还乱发脾气，真让人心烦。” “那你打算怎么应付她？”叶曼曼同情地看着她。 “山人自有妙计。”梁珂给了她个安心的微笑。 “董舒安吗？”叶曼曼恍然大悟，“果然，你跟他其实什么也没有，我本来就不信，现在完全不信了。” 梁珂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捏着筷子替她布菜，“吃吧吃吧，冷了就不香了。” “你也吃吧。”见她不想继续说下去，叶曼曼也不逼问，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多年未见，两人畅快地聊起了各自的见闻趣事，吃完又坐了会儿，不知不觉便到深夜。两人都是开车来的，梁珂送叶曼曼先上车。叶曼曼嘱咐她没事多找些人聚聚，时间也能过得快一些。 梁珂知道她的担心，笑着应了下来。叶曼曼只是回来待几天，很快就会走，梁珂难免伤感，却没敢表现出来。直到目送叶曼曼的车子消失在夜色中，她才转身走向自己的车子。有风吹来，她一阵发冷。秋天来了，冬天也不远了。她扭头看向自己的车子，突然就想走一段了。 快到国庆了，路边的商场灯火明亮，大门口已经挂起了大红灯笼，喜气洋洋，行人进出，手上俱是大包小包，应该是赶着促销大血拼了。 国庆放假的时间越来越长，可是跟她这样的职业不太相关，她也提不起什么劲头。或许真是越大越没有意思，大家各奔东西，离得远的不说，就连近的，也鲜少见面。 像他们那样的家庭，忙人太多，就算到了年关，一家老小能齐全地坐在一起吃顿饭都不容易。 她明天还要当早班，不能睡得太晚，要不然上班的时候肯定打不起精神，她突然想偷懒，不去上班了，只觉得没意思，什么都没意思。她好想就这样随风而去。 不远处，高楼大厦灯火辉煌，很久都没有想起的场景突然浮现在脑海中。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喜欢坐在楼顶上看星星，那时候我常想，要是有栋楼能高耸入云，一伸手就能摘到星星，那该多好呀。” “我建一栋给你好不好？” “好呀。” “要是建成了，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你想我怎么谢你？” “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你还是先想想这样的楼到底要怎么建得成再说吧。你要是真建成了，想要我怎么谢你，我就怎么谢你。” …… 那曾经幸福的时光依稀熟悉，每个字都那么清晰，可是那个人，却早已远去了。这几年，梁珂很少会想起他。这个世界太大了，当你存心回避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也不会再相遇的。 夜风吹过，梁珂缩了缩脖子，想要汲取一点温暖，可是心底的荒芜，却越来越密，她陷在里面，于是连那仅剩的点点星光也离她越来越远，慢慢地再也看不见…… 什么是现实？现实就是不是说不想上班，就不用上的。 梁珂扯下护士帽，倦怠地扒了扒头发，推门往里走。屋里的人听到动静全噤了声，目光一致地朝她望来。 十几双眼睛盯着她打量了好一阵，见她没有反应，终于有人像是松了口气，接着就有埋怨声响起，“护士长，你这不声不响的，想吓死我们呀。” “不好好上班，又躲在一起聊什么呢？”梁珂问了句。当护士确实不轻松，只要不耽误事，忙里偷闲聊聊天，她一般不会责问。对她们来说，这也是纾解压力的一种方式。 “护士长，院里正在引进人才，那个新来的医生跟你是什么关系呀？他好像挺关心你的，动不动就向我们打听你的消息。”有人探出头来，一脸好奇地等着她回话。 难怪刚才那么紧张，搞了半天是在消遣她的八卦呢。 梁珂脸一板，装出生气的模样，“怎么，你们嫉妒了？” “齐小梅眼红了，她说项医生长得好帅呀，要是能跟他约会，连排她三天夜班都没问题。”有人嘴快地举报，“护士长，你跟项医生很熟吗？” “项明轩啊。”梁珂故意卖了个关子。这个家伙才来医院见习不久，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来问她就好，有必要转弯抹角地打听吗？也许很多东西，在下意识避开的情况下，越来越陌生。或许他只是想关心她，却又不敢靠得太近，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其实那个家伙喜欢的是男人。” “什么！”姑娘们大惊。 “不可能！”心碎过后是不可置信，不能接受。 …… 梁珂弯了弯唇角，走进休息室。她拉开抽屉，两个未接电话，一个是梁玮的，一个是妈妈的。 她想了想，先给梁玮回拨了个电话，“哥，什么事？” “你今天什么班？”梁玮问，“妈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 “哥，你有千里眼呀！”梁珂忍不住笑了。 “不是，妈打到我这里了。”梁玮解释，“最近她那帮姐妹淘聚餐，据说……” “停。”梁珂直接打断他的话，“哥，太谢谢你了，线报太及时了。要不，一会儿她哄我去吃饭，结果到了那里立马塞个青年才俊给我，然后闪人，留我跟青年才俊大眼瞪小眼，好尴尬的。” “是呀，我知道你不情愿，所以立马打电话知会你一声。”梁玮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就这事，没别的，你自己想办法避一避吧。” “好，那我挂了呀。”梁珂刚准备挂电话，只听那边又喊了声珂珂，“还有事？” “周六有空吗？有个酒会，你来一下，给哥撑撑场面。”梁玮邀请道。 “可以不去吗？”梁珂为难。好不容易轮班休息，要是没有急事需要调班，她更愿意窝在自己的小屋里，睡到自然醒。 说起她的小窝，还是她刚参加工作那会儿，梁玮见她跑得太辛苦，职工宿舍条件也不太好，于是买了个房子当作生日礼物送给她的。叶曼曼说得挺对的，梁玮这哥哥当得真是无可挑剔，可是她这个做妹妹的，却时常不给哥哥面子。这么想着，梁珂不禁内疚起来。 “你说呢？”梁玮直接把问题扔了回去。 “好吧，周六晚上吗？几点？”她这么问，就是答应下来了。梁珂撇了撇嘴，心里还是不痛快，她大好的周末呀。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她一定要立马回绝。 “六点，准时到。你穿得随意点，不用太郑重，都是熟人。”梁玮提醒道。 “好，挂了。”为免再生出别的事来，这一次梁珂飞快地挂了电话。她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拨了另一个号码，“妈，什么事呀？” 电话那边的人先是装模作样地问候了她几句，紧接着就问她晚上能不能按时下班。梁珂嘟了嘟嘴，“今晚呀，能按时下班呢。” 就算她不能按时下班，某人也有本事让她按时下班。想当初她进这家医院，母亲大人功不可没，所以，她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不弄虚作假了，“您想跟我约会呀？不好意思了老妈，我已经约了别人。” 她抢先说完，不打算给某人机会。电话那头刚才还热切的声音猛地一冷，下一句就接着问：“跟谁？” “董舒安呀！”梁珂信手拈来得极自然，心里却默默惭愧。董舒安呀，改天我一定请你吃大餐，要不然总觉得欠了你什么，这样下去，再拿你当挡箭牌使的时候就没这么顺手了。 “我知道你常常跟董家小子在一起，可是，让你带他回去一起吃个饭你总是不肯，你爸挺想见见那孩子的。”叶英珠在电话那端抱怨。 “爸爸忙得整天见不着人，再说了，他有空的时候，不见得我有空，我有空的时候，未必董舒安就有空。老妈呀，您也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您放心吧，等哪天大家都有空了，一块儿聚聚就是。”梁珂敷衍道。怎么可能都有空，这个也是同样能操作的，有空也能变没空。 叶英珠没想到她今天这么好说话，又嘱咐了几句，便满意地挂了电话。梁珂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通话已结束的提醒，嘘了口气。她能不躲吗？隔三差五的来这么一回，是个人都受不了。 真要想想办法，怎么样才能让老妈省省心，少给她安排这种事，不去怕她伤心，说自己不识好歹，去了，怕只会让她更伤心。 梁珂放下手机，整理了下桌子。杯子里没有水了，她刚准备起身去倒，就听吱的一声，门被推开了，纯白色的护士帽露出了一角。 “齐小梅，敲门你会不会呀？”这个冒失鬼，门缝越来越大，门外的脸露了出来，梁珂端着杯子朝饮水机走去。 “护士长，外面有人找。”齐小梅的声音明显打战，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激动的。 “谁？董舒安？”这个时候谁会来找她？好像只有董舒安平日里比较闲，经常来她这里转转。还记得他头一回来，也是引得众多护士妹妹垂涎三尺，他却以她的男朋友自居，害众多妹妹碎了一地的玻璃心。不过有弊也有利，他这样一闹，医院里不少人知道她梁珂有这么个英俊帅气的男朋友，也省了不少事。 齐小梅说完就退了出去，很是等不及的模样，也没回她的话。梁珂寻思着，喝了口水就抓起护士帽一边戴一边朝外走，眸子一抬，就看见项明轩被小护士们团团围住，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 小护士们说他没事常跟她们打听她的消息，说意外也不意外，他们已经好久不联系了，不能说完全没见过，只是见的时候也多逢巧遇，最多寒暄几句便再无多话。 项明轩进医院的事她也是知道的。有好几次他们擦身而过，却都没有停下脚步，只点了点头当是打了招呼。 或许有些感情，早就在有些事情发生之后，便再也回不去了。 “你怎么来了？”他被围得太紧，梁珂根本插不进去，只能站在人堆外瞅着他那张祸害脸问。看着他那张脸，她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感慨，真是时光如流水，想当初流着鼻涕跟在她身后讨糖吃的小男生，后来买糖葫芦给她吃的家伙，如今已是眉清目秀，气质不俗。 “珂珂，我来找你呀。”听到她的声音，项明轩眼睛一亮，拨开面前的人就朝她走来。 “叫我护士长，或者梁珂。”他好像故意似的，用力地叫着她的小名，引来其他人一脸的好奇，“项明轩，你不好好上班，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看你呀。”项明轩说得理直气壮，“这不是好久没见了嘛，想你了呀。” 他说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梁珂却只觉得那笑太扎眼。这下可好，本不想让人八卦，现在无形中已经增加谈资了，她想着就恨不得打飞眼前那张笑嘻嘻的妖孽脸。 她听说项明轩到这家医院见习的时候就有不好的预感，现在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烈。 “有什么事快说，我还要去查房呢。”梁珂整了整护士帽，干脆不拿正眼瞧他。那张脸跟某个人长得有几分像，免得闹心。 “那我陪你去查房，走。” “项明轩，你现在在上班吗？”梁珂拧眉。这人什么时候变成牛皮糖了？再说了，他只是来见习，怎么都应该好好表现，到时候传到领导耳朵里，可怎么得了？“回你自己岗位去。” “我下班了才过来的，只是没来得及换衣服罢了。这样也好，穿着打扮相似，不会有距离感。”项明轩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补充了句，“走吧，我有话问你。” 他的神色蓦地一冷。梁珂一愣，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之不管是什么，也不适合在这里谈了，只能领着他朝外走。 住院部天台是个好地方，她早就发现了。不知道是谁别出心裁，在天台上种了一棵葡萄树。她来的时候已经不小，藤蔓沿着人工搭起的竹架绕得越来越密，夏天放眼看过来满眼都是葱郁的绿，只让人觉得生机勃勃。 “到底什么事？”两个人肩并肩站着，都不说话，气氛突然就压抑起来。梁珂没耐住，先开了口。 “你在跟董舒安交往？”项明轩扭头盯住她的脸，像是不打算错过一丁点她脸上的表情。 “你听谁说的？”这件事，她是没承认也没否认，别人问她多是笑笑，没有辩解过，她也知道什么叫越抹越黑，再说也是为了省些事，干脆就不吭声，只要她跟当事人心知肚明就行了。 她就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她没想到，他居然是为这事而来。 “你只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项明轩并不打算给她转移话题的机会，“你已经快忘了我哥了吧？” “明轩……”梁珂没想到他突然提起那个人，那个跟他血脉相关，却因为她的关系远走异乡的人。 “出了那件事以后，你好像将自己跟过去隔离了一般，也几乎没有跟我联系，而我也很少听到你的消息，要不是到这家医院，或许等你准备办婚宴，我才会知道你真的已经重新开始了。据我所知，我哥还没跟你分开的时候，你就跟董舒安一起吃过饭了，是不是？”项明轩越说音调越高，似乎带着怨气，“梁珂，你知道我哥在外面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他一个人走了，你却在这里享受爱情的甜蜜，你觉得公平吗？” “明轩，你这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梁珂只觉得眼睛发胀，偏还得努力忍住。他的话每加重一分，她的心头就多一刀，那么疼，疼得她不敢再往深处想。 她从来不敢过问他的消息，明明知道梁玮一直同他有联系，她甚至都不敢想他过得到底好不好。 她从来不去问，只因为怕一旦知道有关他的只言片语，她就会忍不住想起，可是每一次想起，心就会疼。 “他是因为你才走的，你若不允许他回来，他便不能回来。梁珂，你已经恋爱了，那就放过他，让他回来吧。”项明轩的声音缓缓低了下去，“你不知道，去年冬天我去看他的时候，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他发着高烧，死活不愿意去看医生。我真怕，要是我不去，他就那么一个人死在那个冰冷冷的屋子里。你哥也去看过他。他过得不好，一点也不好。梁珂，你让他回来吧……” 项明轩后面还说了什么，梁珂已经听不清了。她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似的。她靠着护栏，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站稳，可是双手还是止不住颤抖。心那么疼，揪成一团，让她恨不得想挖出来丢到一边，不要了，这样才不会疼了。 她不愿意把自己丢到异国他乡，却逼着他走，不能不说她是自私的。她懦弱，她离不开故乡，她知道，她离开这里就不可能活得这么好，所以她不去考虑他离开后会活得怎么样，逼他非走不可，只为了能让自己好过些。 “梁珂，他发烧的时候说，是你让他走的，你要他回来，他才能回来。”项明轩见她这个样子，心有不忍，“你现在已经有了新的开始，让他回来吧，只要有心，若是不想见，总能避开的。” 她真的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想象如果同他一起生活在这个城市里，她每天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忐忑忧心又那么的期望，不敢见，却又想见，那种滋味，会让她惶惶不可终日。 可是，听说他过得不好，过得那么糟糕，她也一样受不了，“我并没有说不让他回来。明轩，你也了解，我已经有新的开始了，所以，他过得怎么样，回不回来，真的跟我没有关系了。随便他做什么，都跟我没有关系了……” 她强迫自己一定要语气狠绝一些，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项明轩相信，他们真的再无瓜葛，天涯海角，他们只是陌路。 “我不懂，梁珂，为什么你们会变成这样？芷馨是芷馨，你们是你们，我对芷馨的事虽然心痛，可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你是跟我一起长大的伙伴，我哥跟我的感情自不用说，为什么你们会闹成这样？你们都是怎么了……”项明轩异常悲痛，边说边摇头。 “明轩，不是我们要闹成这样，我们没有办法选择的。就算是芷馨自己选的那条不归路，她杀了她自己，难道我跟明轼手上没有沾上一点血吗？我们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在一起？就算在一起又如何？芷馨会成为我们心中永远抹不掉的阴影。还有你们项家的人，能原谅我们吗？她是多绝望才会对未来一点期望都没有，最后选择永远闭上眼睛？是，她死了，我跟项明轼之间最大的阻碍没有了，可是我们却再也得不到幸福了……” 那么长的一句话，她居然连口气都没换，那么畅顺地说完，连她自己都惊讶。好像这些话是刻在心头一般，好像她每天都在念诵一般。 项明轩由痛心再到惊醒，最后变得坦然。他看着面前已经泪流满脸的人，明明想说什么安慰她一下，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明轩，你走吧，别再来找我了。”梁珂胡乱地抹了抹眼泪。真是没出息，一晃这么多年了，她早就应该释怀了，怎么还是一提及就哭个没完？“若是你们希望他回来，他也想回来，就回来吧。还是那句话，我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他做什么，也不是我能决定的，随他吧。” 她说完便转了身，不想被围观，休息室是回不去了，天台上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太阳不错，可是就算阳光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也驱不走她浑身上下蚀骨的冷。峪城越来越美，城市的最高点早不是当初那个天台了。她打个电话调了班，到停车场取了车，直接奔向中心大厦，这个城市如今最高的建筑。 当初他们约定，若是哪天找不到彼此了，不要乱走，就在城市最高的地方等待。只要她等，他一定会来找她。 可是，她不是弄丢了他，也不是找不到他，而是逼走了他。从他走的那一天她就知道，无论她在城市最高处等待多久，他也不会再来了…… 第二十三章 周六的酒会，梁珂踩着点到场。梁玮见她来，很是开心地领着她去招呼客人，之前一直跟在他身旁的女伴被冷落在一旁，怨怼的目光直往梁珂身上飞。 要是眼光能杀人，梁珂估计自己身上早就是千疮百孔了。梁玮换了新女伴，她不熟悉，也没好意思打招呼，更不好说，你别介意，我只是他的妹妹。 心里多少对梁玮的做法有些不满，又陷她于不义，走了一段，她便开始念叨：“哥，你换女伴的速度能不能慢一点？这样我也好跟得上节奏啊。” “有问题吗？”梁玮不以为然地斜睨了她一眼。 “哥，你这样滥情，迟早会栽跟头的。”梁珂鄙夷道。她就知道他不会当回事。她老哥的心态她多少了解一点，现在的女人越来越现实，爱情那东西太金贵，他这样的人要不起，于是退而求其次，舒坦就行。 “怎么说？”梁玮略略认真了些。他举了举手，跟不远处的客人打招呼。 “你知道不知道，人这一生总会遇上那么一个人，她不论做什么都能让你牵肠挂肚，她难受，你比她还难受，她痛苦，你比她还痛苦。她不是别人，正是老天派下来收拾你的人。”梁珂边说边留意他的表情，“我只是担心你现在太不认真，当那个人出现以后，知道你劣迹斑斑，于是一点机会也不给你，你不得难过死？” “你放心吧！”梁玮很给面子地听完她的大道理，拍拍她的肩，宽慰道：“能让你哥这样的人，应该还没出生。” 梁珂就知道自己是对牛弹琴，干脆不再吭声，任由他领着自己满场子转。终于他被人拖住了，说的那些生意上面的事梁珂也听不懂。他见她实在难熬，只能放她自由活动去。 梁珂如蒙大赦，只是应付完这么一圈已经累得不想再动了。晶莹剔透的高脚杯被堆成金字塔形，灯光落在上面，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煞是好看。她坐着无聊，又不想应酬，干脆躲在一边数一共用了多少只杯子。 “珂珂。” 明明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却还是没有动，已经数了大半，分心的话容易出错，到时候又得从头开始。 “梁珂……”来人的声音里透着隐隐的不满，“你可真闲呀。” “董舒安，你能不能安静一下？”梁珂瞟了来人一眼，赶紧又将注意力转了回去，“等我数完。” “数什么数，你是有多无聊呀？”有侍应生端着托盘从他面前路过，他拦了下来取了两杯酒递了一杯到梁珂面前，“要不要尝尝？放心，果酒，不醉人的。” 有这个聒噪鬼在旁边，想清净怕是难了，梁珂干脆放弃。她看了一眼他手上的酒，粉粉的很漂亮，于是动了心，“怎么是这个颜色的？好漂亮。” “估计是水蜜桃口味的。”董舒安瞅着那酒，分析道。 梁珂将杯子举了起来，对着灯光，认真研究起酒里的成分。 应该不单单是水蜜桃，她想了想，将酒杯放在嘴边，抿了口，甜甜的，没什么酒味儿，好像吞得太快了，除了甜没品出别的味道来。 她摇了摇头，重新抿了口酒。 “梁珂，你怎么跟小狗似的？”董舒安见她聚精会神的模样，忍不住打趣，真的很可爱，或许就是因为认真，她大大的眸子波光流转，灵动无比，让他舍不得移开眼。 “你才跟小狗一样呢。”梁珂回敬他一句。不是水蜜桃，更像樱桃，甜里又透着点酸，真的很好喝，又不醉人。之后她便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还觉得不够，于是探着头搜寻侍应生的踪影。 “咦，谁来了？”董舒安扭头朝门口看去。 梁珂也听到了喧闹声，应该是很多人聚在一起寒暄。刚好有侍应生过来，她赶紧取了杯酒。 “梁珂，莫怀远身后的是……” 董舒安的话语里有明显的不确定。他们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交往少也多少打过照面。梁珂灌了口酒，朝门口看去，只看了一眼，便看清莫怀远身旁挺拔的身影。 杯里的酒忽然抖了下，明明想移开眼，偏动作不受思维控制。 那个人也朝她看了过来，四目相接，没有天雷地火，却有加速度的心跳，像是要撞破胸腔，梁珂移不开眼，于是只能怔怔地看着那个人，一步，一步，缓缓朝她走来。 越近，他的脸就越清晰，那是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脸，却又不是。 他瘦了，精神却不错，眸子还是那么黑，似深潭一般，快要把她的魂魄吸进去了。 “珂珂，别来无恙。”他在离她还有一步的距离时停下了脚步，神色沉稳地开口。 是梦境吧，要不然刚才还嘈杂的会场怎么会忽然静了下来？还有，他的声音那么轻，是怕惊醒了她，对不对？ 不过又是一场梦。他来了，说了很多很多话。他说，珂珂，我要你在身边，你就不能乱走。他还说，珂珂，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可是就算他说得再多又如何？醒来之后，他就消失了。他们早就分开了，他们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梁珂，梁珂……”董舒安见她一直没有反应，接过她手里的酒，顺势推了她一下。 梁珂没有出声，缓缓闭上眼睛。真的只是梦，等她睁开眼，他就会不见了。 可结果明显不是，他还在她眼前，就在离她一步的位置，只要她愿意迈开那一步，她甚至可以跟他脸贴脸。 “珂珂，我回来了。你说，若是他们想我回来，若是我愿意回来，我就可以回来的，所以我回来了。” 项明轼微微弯了弯嘴角，长腿一迈，距离倏地拉近，梁珂下意识地朝后躲，手腕在脚步迈开前被人猛地握住，重心明明已经向后去了，被人一带，她都来不及眨眼，就那么直直地一头朝面前的人怀里扎去。 “阿玮，他们的事情，你让他们自己解决。梁珂早就长大了，你不能一直把她当小孩子看。阿玮，你要好好招呼客人。”有人提醒梁玮，声音刻意压低了，却仍然透着不容置疑。 熟悉的薄荷清香蔓延开来，很好闻很舒心，还有这怀抱的温度，就算阔别多年，梁珂依然熟悉如昨。原来不是梦，他是真的回来了，他是真的站在了她的面前。 原本以为，今生今世，他们可能很难再有相见之日，他不会回来了，而她也不会去找他，可项明轩找过她后，她就知道，他会回来，他总会回来的，只是，她却没想到这么快。 她以为，就算他回来了，他们也是不会再见了，因为会努力避开，可是，他却来找她了，比她想象中要快千倍万倍。 有点晕，不知道是酒的原因还是其他，背上一暖，来之前披的那件风衣被盖在她的肩上，有人催促，“你先带她走。” 下一秒，梁珂只觉得身体一轻，脚就悬了空，腰间的臂膀，那么有力，明明想出声制止，可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般，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项明轼，不行！”董舒安拦在他们面前。 梁珂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哭，缩在那个怀抱里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开了眼，她早就对这个怀抱没有期望，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还能再一次依偎进来。 “董舒安，不要让大家难堪。”项明轼面无表情地提醒道。 “项明轼，梁珂现在是我的女朋友，你这样做怕是不合适。”董舒安笑了，很是淡漠的模样，语气里却隐隐带着压迫，让人不能忽视，“立刻放她下来，我就不同你计较了。” “董舒安，你未免太自信了。我要带她走，谁也别指望挡住我。”项明轼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就算你是她男朋友，我也要带她走，更何况，你不是。” “你……”董舒安气结，“你放开珂珂！她愿意跟你走，你才能带她走。” “呵……”项明轼轻笑了声，绕开他朝门口走去。 “项明轼，你这个浑蛋，你强人所难……” 他的手臂沉稳有力，步伐飞快，梁珂只觉得身体轻轻颤抖，董舒安的骂声越来越远。 “项先生，您的车。” “开门。”项明轼抬了抬下巴。 梁珂心头一惊，接着身体就落了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她心想肯定是那人探进身来打算帮她系安全带，于是下意识地朝座位里缩了缩，只是预想中的声音并没有马上响起，越等越是不安，她终于耐不住，缓缓睁开了眼。 哪想，眼前赫然是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眸。梁珂吓了一跳，却听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梁珂想要避开却已经来不及，那气息带着灼人的温度朝她的脸袭来。她飞速地偏过头去，却未料他们靠得实在太近，几乎脸贴着脸，就这样她的唇堪堪掠过他的脸。 “珂珂，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想我。”项明轼微垂眼眸，如同害羞了一般，只是话里带着明显的笑意，连带着胸腔都隐隐震动起来。 梁珂只觉得脸上滚烫滚烫的。她不敢动，也不出声。他飞快地绕过车头上车，紧接着发动引擎。 车里的暖气刚刚好，梁珂却开始严重怀疑刚才喝的果酒有问题。要不然，她的头怎么会越来越晕，连带着眼睛也快睁不开了？ “珂珂，你怎么了？”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他扭头问。 “好晕。”这是她接受他回来的事实以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你刚才喝了什么？”他猛地记起，她刚才手里好像端着酒杯，只是酒杯还算满，他以为她没喝酒。 “果酒，嗯……”晕得睁不开眼了，梁珂轻轻嘤咛了声，伸手去揉眉心。 “别乱动。” 只是她刚伸出手就被人一把攥住，那人的指端穿过她的指间，顺势一握，两只手掌便紧紧绞在一起，十指相扣，“忍一下。”他轻声道。他脚下用力，仪表盘上的数字快速爬升，他一只手掌控方向盘，全神贯注地看着挡风玻璃外，努力不分心。 他手心的温度传了过来，明明那么真实，梁珂还是不敢相信。 想了很多次，他们再见的时候她会是什么表情，肯定会吃惊，肯定会丧失正常的语言能力……可是，她却从未想过，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梁珂轻轻地叹了口气，想抽回自己的手，哪想他握得太紧，无论她用多大力也是徒劳。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车子停了下来。他扭头看向她。 车外的景致同样熟悉，昏暗的路灯，茂密的树林，只是入秋的夜里，多了几分寂静。 明明车里没开灯，路旁的灯也不够明亮，可梁珂却清楚地看见他的眸子里，全是她的影子。 “珂珂，你根本没有跟董舒安在一起。”他缓缓地开口，说完就笑了，“你怎么可能会跟他在一起？明轩告诉我的时候，我是一点都不信，可是，我还是受不了。就算是流言，我还是会嫉妒，嫉妒得立马买了机票赶回来。” 梁珂没有动。他那么笃定她不会跟董舒安在一起，她也一样笃定他不会爱上别的人。 “珂珂，那个城市里明明没有你，可是，那里却满满的都是你。我吃饭，你在我旁边；我睡觉，你在我旁边；我看书，你在我旁边……” 原来不只是她才有这样的感觉，这个城市满满的都是你，可是我明白，真正的你，却不在这里。 或许是他的话她真的听不下去了，或许是微醺的感觉让人意乱情迷，也或许是酒精让人乱了方寸，总之那个混合着咸涩滋味的吻印上去的时候，梁珂轻轻闭上了眼睛。 项明轼只觉得唇上一软，那湿润的触觉让他心头一跳，他连瞬间的迟疑都没有，伸手将面前的人死死揽进怀里，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影，接着便用力地开始回应，他怕她闪躲，怕她逃，于是，干脆先断了各种可能。 清晨的太阳透出暖暖的颜色，微风轻柔地将纯白的窗纱吹拂起来。梁珂揉了揉眼睛，只觉得眼前宁静的睡颜好看得不真实。 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声音大了，吵醒了熟睡中的人。老天太累，打了个盹儿，让她偷来这么点幸福。就算老天醒了，要把这一切都收回去，她也认了。 她忍耐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想一点点描绘他唇角的形状，只是指端才探过去，他却悠悠醒转。眼睛一点点睁开，眸子漆黑，先是有些迷惘，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醒了？”他握住她的手，“睡得好不好？” 梁珂想了想，点头。 怎么不好？她居然没有吃药，就那么安然入梦。睡之前的细节她记不太清了，只知道那个吻很长很长，先是缠绵悱恻，再后来，他的力气越来越大，像是要把她吃下去一般。怎么进的屋子，怎么到的床上，她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后来她哭着喊疼，他却不听，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折腾得她实在撑不住，睡了过去。 一夜好梦过后，她浑身酸疼。 “饿不饿？我去给你做吃的。”他将唇在她额前稍稍停留了片刻，就要撑着手臂起身。 “不饿。”梁珂摇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陪我。” 明明知道他很快就会回来，可她还是舍不得，舍不得从这温存里将他放开。她还是怕，怕老天也跟着醒了，把她仅有的幸福收走。 “珂珂，怎么了？”见她有些走神，项明轼重新躺下来，将她拽进怀里，“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好不好？” “什么？”梁珂一愣，眨了眨眼，“不要。” “那我搬过去跟你一起住也行。”被干脆地拒绝他也没有难受，反而一脸满足，笑意盈盈，“你打算耍赖吗？” “什么耍赖？”梁珂听不懂，“我耍什么赖了？” “你把人家……”像是羞于启齿，他结结巴巴了一会儿，“你强迫了我，现在还拖着人家不准走，怎么？就打算赖账了吗？” “什么！”梁珂只觉得一口血从心底翻涌上来，差点直接喷了出去，“项明轼！” 不过分开几年，当初沉静的男子，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居然还用“人家”称呼自己，他不别扭吗？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昨晚到底是谁非要带她走的？还有后来的事，她承认，那个吻，是她迷迷糊糊先开始的，可是后来呢？到底是谁强迫谁了，到底是谁耍无赖了？他怎么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梁珂又气又急，用力想将他掀开，可是他纹丝不动，紧了紧手臂，她反而贴得更近。 “珂珂，难得你喝次酒，居然就乱了，没点样子。好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乱了就乱了吧。”项明轼见她气得直翻白眼，心情更是愉悦起来。就像回到当初他们针锋相对的时候，她明明吵不过他，可总是越战越勇。一开始她总是被他噎得半天说不出话，后来，渐渐不相上下，他也慢慢在她那里讨不到便宜。 梁珂咀嚼着他话里的意思，越想越不对劲，偏偏又挣不开他的怀抱，只能恨恨道：“项明轼，你怎么变得这么坏了？” “是吗？”项明轼脸上的笑意更明显，“珂珂，我能这样理解吗？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现在应该爱死我了吧！” 梁珂想，是不是分开的日子太长了，以至于两个人现在根本没办法沟通。 “珂珂，搬过来吧，我现在只有你了。”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脸朝她脖子里埋去，轻轻蹭了蹭，“只有你了。” “什么？”是不是自己的脑子短路了，或者是她从见到他起，就根本没恢复正常过，所以，他的话，内容那么少，她都理解不了。 “他们都说我错了，可是我有什么错？不过是爱了想爱的人，这就错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陷进了回忆，那些痛苦的记忆，让人的呼吸都放缓了下来，“珂珂，好在我还有你。过了这么多年，你还在这里，我一回来就找到了你，这就够了。” 怎么会找不到呢？她答应过他，只要他要她在他身边，她就不可以乱走。 她还答应过阮芷馨，只要他不准她去别人身边，她就不能去别人身边。 就算她逼走了他，她依然守在这里。她只希望，若他能回来，哪怕是远远地望他几眼，也足够了。 她最害怕的，不过是有生之年，再见无期。一辈子不长，偏又不短，而终此一生，再也看不到他，就成了这一生最大的遗憾。 她知道，项家人是不会轻易原谅她的。若他还想继续生活在那个家里，就必须同她划清界限。 可是他没有，他选择继续在她身边停留，那么，自然会有人看他不顺眼。他不可能安然地待在那个家里，所以说，他只有她了。 “明轼，他们始终都是你的家人，你不应该……”不应该只是为了我，就说了这样的话，再怎样，都不应该放弃家人，就算他们先放弃了你，可是血缘关系，怎么可能说抹杀就抹杀？梁珂叹息一声。他是什么时候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总归太年轻，担当不够，她不也是这样？ 没有办法面对家人沉痛的眼神，没有办法忘记那一身红衣沉睡却微笑的脸，没有办法一个人在夜深的时候安稳入睡，还有，就算知道再见遥遥无期，依然没办法停止那无边无际的想念。 她不敢打听他的消息，那么他呢，应该听到的也很少，要不然，不会到了现在才知道，她身边一直有个董舒安，然后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大家都下意识地避开，他们几乎可以完全听不到彼此的消息。 还有他们身边用心的人太多，将他们分开，只待时机将近，他们在彼此的心里终于淡然了，他们才能安下心，继续为他们做一场觉得合适的安排。 “是他们容不下我。”项明轼苦笑一声，“好在还有明轩，不过，他好像对你有误会。” “是因为董舒安吧？”梁珂挑了挑眉。或许她在他心里的角色变化了太多次，死党、哥哥的女朋友、害死芷馨的人，现在又是害哥哥不能回家的罪魁祸首…… “珂珂，只要你不愿意，我便不会逼你，但我还是希望你在以后的日子里别躲开我，好不好？”他终于从她颈间抬起头来。两个人脸对着脸，鼻子间只隔着半个手指的距离，他见她眼中光芒流转，透着犹豫不定，“珂珂，这些年，分开的苦，虽然不够还给芷馨，可是，我还是想幸福。” 谁不想幸福？想要幸福无可厚非，可是，他们能幸福吗？ 梁珂闭上了眼睛。她真的不确定，现在的幸福她都觉得是偷来的。未来还有这么长，项、梁两家的关系早就不复当初，没有最亲的人祝福，还有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横在他们之间，不存在却比存在更让人无力。幸福是什么？仅仅是两个人在一起就够了吗？ 第二十四章 项明轼穿着白大褂，站在离梁珂三步远的位置，微笑的时候，梁珂虽然炫目，却更觉得一切超出控制，原本规律的生活被打乱，让她焦躁不安。现在面对他，浑身上下绷得死紧，不敢轻易松气。 他为什么而来，来这里有什么目的，梁珂不是不明白，可是，她却更明白，幸福不仅仅是在一起就可以的。 她抗拒，可是，更没有勇气。 “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项明轼朝她走来，温柔地提议。 “护士长好。” “护士长好，项医生好。” 有小护士同他们擦肩而过，纷纷慢下脚步同他们打招呼，只是眼珠子转呀转的，满满的都是探究和好奇。 “晚上要当班，我去食堂吃盒饭就好。”梁珂拒绝了，绕过他，准备回自己的休息室。 项明轼来医院有些日子了，除了坐诊和进手术室，总要挤出时间到住院部转转，顺带邀约下，用心实在良苦。住院部的护士都知道了，偏偏某人心肠太硬，根本不为所动。 不过今晚她是真的要当班，其实是顶班。最近有请假调休的，她都会爽快地批准。 “总吃盒饭怎么行？我让人送外卖来，吃鱼好不好？”项明轼耐心地说，“就吃你最爱吃的酸菜鱼好不好？” “项明轼，我早就不吃鱼了。”很久之前，她就不吃了。当年最爱的什么鱼三味、湘菜馆，她是再也没去过了，“人都是会变的。” “是吗？”项明轼笑意未减，“本性没变就好。你不吃，是因为陪你的那个人不在身旁罢了。” 你害怕记起，所以将一切可能让你记起的事物都从你的生活里屏蔽掉，我怎么会不知道？因为我当初也是这样做的。 只是，习惯可以改掉，那些刻在心头的事物，却像生了根似的，怎么抹都是徒劳。 “项明轼，你可不可以不要强人所难？我很累，晚上还要当班，要去休息了，你自便吧。”他猜透了她的心思，梁珂无力招架，只能避开，说完再不看他，埋头朝前走。 项明轼没有追上去。他知道她的脾气，说什么就是什么，更不能逼，于是望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转个弯看不见。 他吐了口气。手机在口袋里响了起来，他摸出来一看，是莫怀远打来的，于是接了起来，“下班了，一会儿就过来。” “好，还有谁一起？”他问，“梁玮不在就好，他现在对我恨之入骨，我怕饭还没开始吃，他先把我吃了。……嗯，待会儿见。”项明轼收了线，抬头朝梁珂的身影消失的方向看了眼，这才缓缓朝外走去。 门被掩紧，外面的动静几乎听不清，饭没吃几口就被扔在了桌上，早就凉透了，好在今晚的病人不多，梁珂窝在休息室的小沙发里，她要缓口气。每次和项明轼见面，他总是一副温柔的模样，她却只能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对阵下来，就会有虚脱的感觉，像是打了场很艰难的仗。 不知道坐了多久，有人敲门，先是轻叩了几声，梁珂没有动，又怕是病人的事，刚要起身，敲门却很快变成了拍门，砰砰砰的，声音越来越大。 “什么事？”梁珂一拉门，眼前赫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明轩，有什么事？” “梁珂，莫怀远带了个人来，你要不要去看一看？”项明轩搓着手，“在特护病房。” “什么，莫怀远？”梁珂有些意外，“女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特护病房管理比较严格，一般人不能自由出入。项明轩虽然是医生，可是还在见习，就算进出也要有资历更高的医生带着，于是便来找她了。梁珂心下了然。 “那个女的吐了莫怀远一身。”项明轩哈哈笑了起来，“他虽然跟我哥走得近，我见他的次数却也不多。大多时候，他都是一张冰山脸。不过，今晚他的表情真是相当精彩呀，我敢确定这个女人对他来说肯定特别。” “要去你去，我才不去。”梁珂摇头。她虽然对那个女人也有点好奇，可是，却没有精力去围观，她实在是累了，“没关系的，那边现在没什么病人，现在管得也没有平日里严，你自己去吧。” “你真不去？”项明轩疑惑道。虽然他对她还是心有芥蒂，可是项明轼回来后，整个人的状态都好多了，所以，他之前心底的那点不满也渐渐散去，“你不去，那我找我哥领我去。”说完他就转身往外走。 “你哥？这都几点了，他还没下班？”梁珂有些意外。医生虽然也要三班倒，可是这周项明轼好像没有晚班啊。 “嗯，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要是有晚班，他肯定会守到你下班才会下班。”项明轩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据我所知，你上完一个晚班，就能休息一天，可是他没办法休息，第二天照样要打起精神来上班。” 最近缺人手，她已经连续顶了几个晚班了，她上午会在家补觉，下午再到医院来。项明轼白天当班，晚上再守到她下班，第二天接着上班，这样他怎么受得了？ “感动了吧？”项明轩轻哼一声，表达不满，“我哥比我还死心眼。梁珂，你知道不知道，医院里女人多，比你强的也不少，我哥他怎么就能做到目不斜视呢？” 她怎么知道为什么？若是她知道为什么，第一个就用在自己身上了，医院里的男人也不少，她不一样也能目不斜视？ “你真不去？那我找我哥去了。”项明轩说完，也不管梁珂的反应，转身就出了门。 天已经黑透了，本来冬天的夜就要来得早一些。走廊里灯火通明，有小护士端着药盘从她身边经过，喊了声护士长，梁珂赶忙应了下来，点点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从休息室里走出来好远，人已经到了电梯门口。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她的面前，手指快被绞断了，终于，她深吸了口气，走了进去。 项明轼的办公室在门诊楼，住院部在医院的最里端，远离马路，为了给病人更好的休息环境。 梁珂走得飞快，穿过草地，噔噔上楼，连电梯都没有等。 明明从来都没有打听过他在医院里的各种信息，偏目的地清晰，好像哪层楼哪个门诊室早就刻在了心底，根本不需要其他人来告诉她。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一层亮起灭了，新的一层又亮起灭了…… 那层楼里，只有那一间门诊室的灯还亮着。 从电梯口到亮灯处的距离不远，梁珂却从来没觉得有哪一段路像如今这般难走，举步艰难，每一步都要费上很大很大的力气。虽然她努力告诉自己，快了，就差几步了，坚持住，别掉头，可是，离那道门越近，她就越忐忑。 “珂珂……” 身后有声音传来，落在她耳中，似电击般贯穿全身。梁珂轻轻一颤，没有回头。 “珂珂，真的是你？” 项明轼走到她身前，一脸惊喜地望着她。 “你……”梁珂被他看得不知道手往哪里摆，干脆伸出手来指了指他，“去哪里了？” “哦，明轩拉我去了住院部一趟，怀远带了个病人过来。”项明轼如实交代，“你来多久了？我要是知道你会来，任明轩怎么拉我，我也不会去的。” “我才上来。”梁珂赶忙摇头，“那个病人怎么样？” “没事了，在急诊室处理了下就送到住院部去了，其实她吊完水就可以走了，怀远坚持要她住下来观察一阵。”项明轼笑了笑，“他挺紧张的。” “看来这个病人不简单。”梁珂也笑了，心底有隐隐的羡慕，希望会是段好姻缘。明天有空，她也要去看一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万年冰山脸变了色，“她叫什么？” “安好。”项明轼答道，“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安好……”梁珂细细琢磨了下，“好听。” “珂珂也好听。”项明轼朝她迈了一小步，“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了？咦，你怎么知道我还没下班？” 对啊，她到底为什么要来找他？梁珂有些无措，“项明轼，这几天我都当晚班。你呢，几点下的班？每晚都有加班吗？” “没有加班呀，急诊室有医生的，我这边又没有病人。我寻思着回去反正也是一个人，干脆在这里多待会儿，看看书，挺好的。”项明轼解释道。 “骗子！”梁珂忍不住扔出来一句。他眼下的乌青那么明显，脸色也不太好，根本就是睡眠不足，可他居然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吗？看什么书，回去休息！”她有点怒了。她早就习惯了上晚班，第二天还能补觉，可是他这样几夜不睡，还要上手术台，他不把自己当回事，那手术台上的病人哪里容得半点马虎？ “珂珂，你在关心我？”项明轼一阵高兴，“没关系的，反正我也睡不着，周末好好补觉就行了。我早就习惯了，在国外的时候经常这样。” 在国外的时候经常这样？梁可心头一揪。难怪他还那么年轻，却在行业内名声大振，原来不过是拼了命努力罢了。 “你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这样下去，怎么受得了？”心乱成了一团，她何尝不知道，睡不着的滋味，想睡却没有困意，太多东西在脑子里转个不停，明明没去想，可是，脑子就是停不下来，于是只能睁眼到天明。 董舒安看她的气色，判断她睡眠质量太差，于是配了中药给她。她说太忙没时间煎，他便煎好了，再用真空袋装起来，让她每天喝一袋。她喝一阵能改善点，可是，她容易忘，于是也是好一阵坏一阵，若是完全断了，那就一点也没法睡了。 “我没事，珂珂，我没事。”他见她越说音调越高，连眼圈都红了，赶忙宽慰道：“我真的没事，珂珂……” “怎么会没事？你之前还受过伤，明轩说你在国外的时候还发过高烧，怎么会没事？项明轼，你不能有事，你要是真的有了什么事……” 她哭了出来，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这句话好熟悉，她想起，当初她还在读大一，心思简单，而他还没毕业，却已经有了房子车子。她担心他的钱来路不正，于是逼问他，他不在乎她的逼问，反而因为她的那句话，将她紧紧搂进了怀里，抱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才放开。 原来，一晃过去了这么多年，很多东西变了，很多东西又没变。 就像她还会说那样的话，而他的反应居然还跟当初一样，她的话音才落，他就将她圈进了怀里。那么用力，让他们贴得那么近，就连他微微的战栗，她都清楚感觉到了。 “答应我，回去休息好不好？”她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依然坚持，“项明轼，我们都不可以有事。”她说完抬头看他，那么近的距离，他下巴上隐隐的胡楂都那么清晰。 “你跟我一起回去。”抱着她柔软的身体，项明轼舒服得直叹气。他真想这么抱下去，再也不松开。 “我要上班。”梁珂拒绝。他又想带走她。东湖公园那边的房子，还有那个房间，那天起来后才发现，屋里的摆设还跟当年一模一样。他们曾经在那里煮菜吃饭，喝下午茶。阳台上那把躺椅也还在，傍晚时分，他们挤在上面，他闭目养神，她却偎在他怀里翻书…… “你跟我一起回去，我就回去。”他耍赖，一如那天早上，说他被她强迫，要她负责。她负责个鬼，说不过他，干脆喊肚子饿。她没有办法，只能起身去做早餐，他就趁着她忙碌没有注意，穿了衣服一溜烟逃了。 再见面的时候，他穿着白大褂站在离她不远的位置，微微笑，然后那天的事情谁都没有再提起。 “你……”梁珂无语，偏又不能不管他，只能打着商量，“今晚你先回去休息，等我上白班的时候，下了班再过去陪你好不好？” “不好。”项明轼不给面子地拒绝。 “你！”梁珂气极，从他怀里挣了出来。 “你跟我一起回去，我直接向院长请假。”项明轼臂弯一空，很是郁闷，说完就去掏手机。 “项明轼！”梁珂真的要暴走了，她知道他真的会这么做，“我不管你了。” “现在想甩手也来不及了。”项明轼坏坏地笑了起来，“珂珂，是我打电话给院长，还是你自己打？”他说着就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 “我自己打的话为什么要用你的手机？”梁珂看着他的手机直翻白眼，真是被他逼得骑虎难下，眉心拧成一团又松开，“项明轼，你怎么变得这么无赖了？” 他是吃准了她不会不管他，真是过分。 “珂珂，我已经连续三个晚上没睡了。”他可怜巴巴地低声道。 “又没人逼你守在这里。”说完她又觉得这话重了，他也是一番好意，就算她不接受，也不能随便践踏。 项明轼神色一黯，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项明轼……”梁珂有些内疚，“我……我陪你回去吧。”她咬字很用力，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之后拿出手机打给领导请假，最近她加班加点，院里也是知道的，所以她申请调个班，很快就被批准。这就是平日里不请假的好处，前不久请过一次，说是不舒服，领导一听，以为她真得了病，连连催促多检查检查。 挂了电话，两分钟不到的时间，某人已经脱了白大褂，里面是一身笔挺的西装。梁珂心想，玉树临风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难怪最近住院部的小护士们关注的焦点全落在他身上，原来还真有那么点探讨的资本。 “珂珂，等我收拾完就送你回住院部换衣服。”他开心得有些忘形，脚下抹了油似的，飞快地冲进自己的诊室，取了钥匙，拿起风衣，连忙又跑了出来。 他这个样子，高兴得太明显，梁珂看在眼里，却只觉得难受。明明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她却给不了，而现在她给了他的情感，只会让他越来越想要那不可能得到的幸福。 她本想狠下心来，却还是心肠不够硬，也许面对着他，她的心根本就硬不起来。 “你在这里等我，我自己回去。”梁珂说道。 “我陪你去。”项明轼坚持。 梁珂扫了他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不配合的话后果自负。 项明轼肩膀一垮，有些失落地点点头，“那我在住院部楼下等你。” “好。” 两个人一起下了楼。梁珂不愿意跟项明轼同行，快步走在前面，故意将他落在后面，然后扭头道：“你开车来的吗？” “嗯。”项明轼点头。 “那你去取车，在医院大门口等我。”她说完也不再管他的反应，直接朝住院大楼走去。她找到同事叮嘱了一些事，这才换了衣服，取了自己的东西下楼。 果然那人取了车在门口等着，见她走了出来，赶紧下车来替她打开车门。 “谢谢。”梁珂客气地道谢。 项明轼笑了笑，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梁珂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摇摇头，弯腰钻进了车里…… 第二十五章 梁珂还是去了莫家预留的特护病房，去看那个叫安好的病人。 推开门的瞬间，病床上的人听到声响朝门口看了过来。梁珂迎上她望过来的眼睛，心底止不住低呼一声，好清澈的眼睛。 难怪莫怀远紧张，这样的女孩子现如今打着灯笼都难找了。梁珂记得叶曼曼提醒过她，多交些朋友，总比一个人傻傻待着强。 她也算好相处，除非她故意做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安好也不是做作的人，两个人一来二去，渐渐熟悉起来。 只是安好和莫怀远一直没什么进展，而她见了项明轼，也是能避就避。 前些日子她跟着他去了东湖花园那边的房子，结果一进屋里，他就嚷着饿了。冰箱里没什么食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尽了最大的努力，煮了碗面给他，好心好意加了胡萝卜和鸡蛋，结果某人看了眼就不高兴地扔过来一句“我又不是兔子，我不吃这个，我要吃肉”。 他嘴里虽然这样说，手上却没有停，三下两下扒光了面，接着就嚷着要吃肉，没完没了地开始纠缠，她拗不过，自然是被吃得一干二净。 要说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哥首当其冲，项明轼和莫怀远没事也会跟他混在一起，昨天还让她跟安好抓了个正着。 梁珂约了安好去青溪山泡温泉，两个人开着车子上了山。 山风穿堂而过，说不出的舒服。她突然就怀念起鱼三味的鱼，点了单，服务生上了茶，两个人聊着天开始等菜。 这家店老板跟梁玮有些交情，她跟着梁玮来过几次，混了个脸熟。菜上得很快，两个人刚刚吃上，就听见有人吆喝了几声，鱼肉很鲜美，她吃得太专心，没去在意。 安好扬了扬眉，问道：“阿珂，这家店的主人你熟吗？” “不太熟，我哥跟他比较熟，怎么了？”她如实答道。 “希望是我想多了。”安好摇摇头，拿起勺子盛汤，谁知刚盛了一勺，桌旁的屏风就被推倒了。 安好立马站了起来，如临大敌。 “说的就是她们这桌！”来人气势汹汹地冲到她们旁边，一甩手，将她们桌上的碗碟哗啦一下子扫了下去。 汤汁横流，梁珂躲避不及，身上也溅了些。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这突变虽然吓得她一惊，但大大小小的场面她也见过不少，很快镇定下来，冲着来人吼道：“要撒野滚远点儿，别像个疯狗一样到处乱咬！” 那伙人模样凶狠，让她不由得想起那晚的酒吧，那些无赖脸上的表情与他们是何其相似，她心头火一冒，语气隐隐透着狠厉。 “阿珂，不要冲动。”安好轻轻扯了她一下。 “你说什么，你说谁……说谁是疯……疯狗？”其中一人歪歪扭扭朝她走来，还极轻蔑地伸出食指指了指她的鼻子。 安好很快冲了过来，横在两个人中间，将梁珂护在身后。 “哟，强哥，刚才你还说今晚没有妞儿陪，看看，这……这两个妞儿水灵不？”那人回头对着后面喊道。 很快又有人走了过来，眯着眼睛打量她俩。 “强哥，房给您开在那了，今晚的节目可是双飞哦。”那人兴奋地吹了声口哨，伸手就去拉安好，“来来来，水灵灵的小妞儿，陪我们大哥喝两杯。” “别碰我！”安好喝道。梁珂头一回见她这么大声，眼皮一跳。 “哟，妹妹很有个性呀。”男人说完不怀好意地笑了，“我们大哥可是最喜欢驯马了，越是烈的马，驯起来越有意思呀。” 原本用来隔开的屏风已经被撤到一边，两张桌子之间没有遮挡。饭店经理擦着汗，在另一边不停说着什么，还有几个喽啰剔着牙朝这边张望，随时有过来帮手的架势。 “阿珂，我们走。”安好拉了她一把。 梁珂也意识到危机四伏，必须尽快离开。她拉着安好朝外走，才走了两步，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别走呀，妹妹，我们大哥等着你俩敬酒呢。”那人脸上的笑越发轻浮，引得梁珂一阵反胃。 “你们想怎么样？”安好问，还是将梁珂护在身后，像是怕她再冲动。 这些人摆明不是什么善类，估计来头也不小，要不然店里的人不可能不拦，还拼命地说好话，估计也是惹不起。梁珂意识到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心头不安来袭，也不敢轻举妄动。 “今天我们大哥生日，我们想请妹妹们赏个脸，陪陪我们大哥。”堵她们的人恬不知耻，坏笑着指了指自己那桌。 “要是我们不愿意呢？” 那人脸色一沉，“那就由不得你们了。”说完便又去拖安好。 “亮哥，这两位是梁家的人，您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要为难她们了。”饭店经理赶紧拦了上来，脸上的汗越来越密。 “秦不忧，罗胖子呢？”梁珂扯着嗓子在安好背后问，虽然她强忍着，却也快忍不住了。这算哪门子事，吃个饭也不消停。 “亮哥……”被叫作秦不忧的饭店经理，欲言又止，伸手擦汗。 “梁家，什么梁家？我不知道什么梁家不梁家的，走走走，陪酒陪酒。”那人也似失了耐性，眼见着就要动粗。 “你们是混哪条道的？”安好估计想着拖延时间，好让梁珂想办法。 “你陪好你的酒，这样的问题也是你问的吗？”男人越发不高兴。 梁珂回过神来，开始掏手机，哪想号才拨到一半，就被一个男人一巴掌打出去老远，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有本事你今晚就弄死我，弄不死的话，我保证明天死的就是你们。”她红了眼，冲着那伙人大吼起来。 “口气不小，我还真活腻了，想死想得不行。我倒要看看小妮子怎么弄死我，不会是想我欲仙欲死吧？” 那群人一阵哄笑，还有人鼓掌叫好。 安好的手还没来得及伸过来，梁珂就闪电般一个巴掌甩了出去，男人被她打得脸一歪，五个鲜红的指印，衬得那张脸越发狰狞。 “小贱蹄子，居然敢打我？”男人伸手去扯梁珂的头发。 “滚开。”安好使出全身的劲儿，将他掀得朝后退了几步，她拖着梁珂就朝外冲。 旁边的喽啰察觉她们的意图，很快更多的人围了上来，一股力将两个人生生地冲开。 “安好，安好！”梁珂大叫。她担心安好吃亏，只是她也被无赖们困住了。她记得那晚，他也是对着身后追上来的人吼着相似的话，她还怪他刺激到了他们，其实，他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这种关头，哪怕是多一分一秒也是异常宝贵的。只是今晚，恐怕再也没有人能保护她了。 这样想来，她居然不怕了，只觉得心头发冷。原来人生来就是会遇上很多劫数，逃过那一次，还会有这一次的，这就是轮回，注定逃不掉。 “阿珂，阿珂……”安好又抓又咬。 “小贱人，竟敢咬我！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说话的男人伸手就把安好往前一推，安好重心不稳，一下子倒在地上。 男人抬腿就踢，安好拼命挣扎着起身，避开了那一脚，情急之下摸到一个酒瓶，发狠似的死命抡向他的脑袋。 骨头和瓶子的撞击声音异常刺耳，在场的其他人都没再动，只看见一道道鲜血从男人的头上缓缓流了下来。 “安好！安好！”梁珂只觉得那些人的眼睛似被鲜艳夺目的红浸染了，安好的处境比她更危险，她也不管面前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使劲儿朝安好那边冲。 她冲了几次都没冲过去，身上还挨了几脚。她心急如焚。 只听啪的一声，有人打了安好一巴掌。梁珂的声音带着哭腔，“安好！安好！滚开，滚开，有什么你们冲我来！安好，安好……”她无力改变状况。那时也是这样，高墙挡了他们的去路，车子冲了过来，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挡在了她的身前，温热的湿蔓延到她的掌心，他的呼吸越来越弱。 突然一声惨叫传来，梁珂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泪，一道黑影从她眼前掠过，是莫怀远。她还没来得及眨眼，就见莫怀远身后闪出另一道身影。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他的身影越来越近，梁珂看清他俊逸的脸上满是戾气，原本深邃的眸子里闪着嗜血的红光…… 床上的人悠悠醒转。梁珂见安好无事，绷紧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只是她醒了就嫌梁珂聒噪，赶她去休息。 梁珂心里虽然不情愿，却还是嘱咐了几句便转身出了门。危机其实也能变成转机，她应该没看错，安好看莫怀远的眼神有些不一样。 所以，不如多给他们一些空间。 “珂珂，珂珂……”那人跟了她一路，直到她转身关门的一瞬，终于伸手直直地抵在门缝间。 “项明轼！”见他眉心一拧，梁珂心口一疼，应该是夹疼他了，“你这个傻瓜。” “让我进去好不好？”见她松了关门的手，项明轼脸上表情一松，试探道。 梁珂没说话，扭头朝屋里走去。 项明轼见她没有拒绝，欢喜地走进屋内。 “还疼吗？”他压低声音道。 梁珂摇摇头。医生检查过了，都是皮外伤，也上了药，几天就好。那些人真不是东西，对女人也下得了手。 床很大，梁珂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说不害怕是假的，可是，看到他，她的心居然就安稳下来。她知道，他来了，自己就不怕了。 莫怀远是练家子，项明轼的身手也不差，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其他人，很快将那些混混放倒。他将她搂进怀里，脸上满是心疼与不舍。 梁珂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有微凉的东西从眼角涌了出来。 “珂珂……”项明轼犹豫了下，走到床边，缓缓坐了下来。 他靠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她是那么想靠近，却强忍着不能靠近。他每一次的努力，她都知道，却还是要想方设法将他推开，何其残忍？彻骨的寒，让梁珂蜷起了身体，接着将头埋进了枕头里。 “珂珂……”项明轼躺了下来，想将她揽进怀里。 今天对他来说，简直是惊心动魄。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就算是那一晚，车子朝他们冲过来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害怕过。 那些人居然对她下这样的重手，他宁愿自己遍体鳞伤，也不愿意她伤到一分一毫。她痛得泪流满面，他的心绞成一团，五脏六腑到现在还没归位。 “我要休息了，你走吧。”他靠得太近，梁珂觉得他的体温透过被子一点点渗透进来。她贪恋那熟悉的温暖，却不敢留下他。她怕一旦留下，就再也没有放他走的理由。 “你休息吧，我守着你。”只有这样守着她，确定她没事，他才能安心。 “项明轼，非要这样吗？”非要这样让她越来越舍不得推开他，明知道没有未来，还是想要这偷来的幸福，明知道那么短暂，却还是舍不得放开？ “是。”他言简意赅，“珂珂，今晚我不会走的。” “那你去另一头。”梁珂只得松口。 “我守着你。”项明轼坚持。 “要么你走，要么你去另一头。”一人一头，床头床尾，还是隔着那么一点点距离，就像他们的心，那么想靠近，却隔着一个阮芷馨，不能坦然相对。 “我去另一头。”对他来说已经是个惊喜了，他以为她不会允许他靠近，最多，也只是沙发的位置。 项明轼拿着枕头去了另一头。他脱了外衣，轻轻躺了下来。 梁珂挪了挪身体，想留出更多的位置给他，谁知道脚一动，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臂。她脚底的冰冷，让他微微一震。 梁珂腿一缩想要收回，哪想有人比她更快，只觉得床轻轻晃了晃，他已经将她的双脚搂进了怀里，再拥紧，拿自己的体温焐了起来…… 第二十六章 梁珂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床头还亮着一盏灯，温暖的橘色。房里很静，静得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梁珂起身坐了半刻，屋里没有其他人。她趿着拖鞋准备去浴室，头一抬就看见沙发前的茶几上有东西。 精美的丝绒锦盒下压着一张便笺，她一字一字看过去。 我一个人的时候去过很多地方，有一次在一家餐厅吃饭，听见身旁的人聊天，说是给家人带了哪些礼物，如何精心挑选。我才记起，在一起的时候我未曾送过你任何礼物，我是不是太不浪漫了？后来我就常常想，除了记忆，我留给你的还有什么？一路走来，让你受委屈，明明心疼，明明知道放开你，或许你就不会再受那么多委屈，可是，就算如此，我还是不愿意放开你…… 梁珂拿起锦盒打开，里面是只镯子，样式简单。她认真去看，才发现那镯面上竟是嵌满了碎钻。 她捏着镯子反复看，终于在内面发现一串极小的字符，是她名字的英文拼写。 镯子被重新放回盒子里，孤寂地躺在黑丝绒里。她叹了口气，提步朝浴室走去，只是才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眸光闪了闪，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重新拿起镯子戴在了手腕上。 梁珂忙完一看时间，已经快八点了。项明轼跟莫怀远一道去了餐厅。不知道安好起了没，用过早餐应该就会下山。她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去找安好。 梁珂刚打算举手敲门，门就从里面拉开。门内的人眼睛通红，一看就知道刚哭过。梁珂笑了笑，当没看见，“去吃东西吧。” “好。”安好点头。 两个人来到餐厅，莫怀远跟项明轼果然在里面。 一顿早餐吃得异常安静，吃完准备下山，往外走时迎面有人走来，客气地同莫怀远寒暄。 梁珂扫了一眼来人，男男女女，都很陌生。项明轼没有反应，应该是不熟。 “安好！”简单的寒暄过后，两行人刚起步各走各路，突然有尖厉的女声响起。 梁珂望向安好，只见她颇有点无奈地挑了挑眉，脚步慢了下来。 “安好，看来楚妍说的是真的。”女人脸上的笑透着诡异，“你当真是有本事呀。” “聂冰，我从来没觉得我们的感情热络到每见一面，就得客气地问‘嗨，好久不见，最近可好？’的地步。”安好微微一笑，语气甚是平淡。 “你都不知道，齐楚舸听到你另结新欢抑郁成啥样。话说，安好，我真不知道你这么狠心，可以对病重的他不闻不问。” “这位小姐，请问下尊姓大名呀？”这个叫聂冰的女人的语气越来越刻薄，梁珂知道安好性情温婉，不太喜欢与人为难，可她不是好欺负的人。她大步一迈，站在安好面前，“有没有对象呀？” “关你什么事？”女人眉心一拧，不客气地喝道。 “安好去不去看那个齐楚舸关你屁事？咸吃萝卜淡操心。瞧瞧你眼睛里那熊熊的妒火，是不是把你脑子烧糊涂了，没事就到处撒野？”身旁的人听着她的话不由得拧眉，她无视掉，故意抬起手臂，优雅地抚了抚腕上的手镯，怎么看都不像正在跟人对阵的模样。 那人看到她腕上的手镯，眸子蓦地一亮，满面的欣喜掩都掩不住。 “你……”女人气结。 “我怎么了？别以为安好好欺负，我警告你，要是你再敢对她不客气，信不信我找人废了你！”梁珂倒没生气，她在笑，而且笑意越来越浓。 “你……”女人的脸从红到绿，最后憋成酱色，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聂经理，一会儿我们还有会要开。”有人出声打圆场。 “啊……哦！”女人反应过来，略带尴尬地点点头，“安好，下一次，你不会这么幸运。”说完她疾步离开。 安好回头，表情有些迷茫。莫怀远轻轻咳嗽了声，提醒道：“还没吵够？” “切……”梁珂撇嘴，“原来男人也喜欢看八卦。安好，你也知道，我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希望没吓到你。” 说完她也不管两个男人面上怪异的表情，挽住安好朝门外走。 莫怀远跟项明轼面面相觑了几秒，恍然回过神来，抬脚就跟了上去。 门外有车等候，莫怀远走上前，很有绅士风度地拉开车门，“明轼，我送安好回去，你送梁珂。” “好。”项明轼点点头，抬眸朝梁珂看来。 梁珂瞧着莫怀远发动车子刚走，很快就有两辆休旅车跟了上去，“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怀远昨晚挑了城南几家场子，本来不怕，老五硬塞的人，说是小心驶得万年船。”项明轼不动声色地解释，“以后想尝鲜，知会我一声，我全陪。” “没兴趣。”梁珂无所谓地挥挥手，开门上车。 项明轼无奈地叹了口气，跟着上了车。 “珂珂……”车子行驶了一段路，项明轼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别说话，吵死了。”梁珂赶苍蝇似的嫌弃地挥挥手。 “哦。”项明轼吃瘪，却还是不死心，“那个……” “镯子很漂亮，所以戴了。”梁珂头一仰，很是理所应当的样子，本来就是这样啊。难道她会说，昨晚他差点把她整个人焐化了吗？ 她又不是铁石心肠，他想幸福，不舍得放开她，难道她就不想幸福，就舍得放开他？ 就算是偷来的幸福，她也想死死抓住。 她是害怕，不过并不代表她不想要。 或许真的应该相信时间，也许时间一长，阮芷馨终会被慢慢遗忘。只要他们坚持，家里人再不愿意也只能默许。 “哦。”项明轼点头。她愿意戴上那只镯子，对他来说已经是惊喜了。 再没有人说话，车里安静下来。梁珂扭头看向窗外。秋景不错，树叶浸上淡黄的颜色，随着山风微摇着。这样悠然恬静的风景，让她郁结的心绪舒展了一些，晕车的感觉也减了不少。 车子开到东湖公园附近时，项明轼扭头朝她看过来。她专心地看着窗外，只留给他半张侧面，却能清楚地看到她的眉毛，轻轻地挑起，应该是在皱眉。 “珂珂……”经历了昨晚的事情，他是多想就这样安静地陪在她身旁。这样不论发生什么，他都能第一时间守护她，再也不会像昨晚那样，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快点儿开。”梁珂扭头白了他一眼。她还在挣扎，难道就这样毫不挣扎、心甘情愿地跟他回去？ 项明轼看出她心中懊恼，不过她犯愁的模样却透着几分可爱，他想笑，却暗自强忍住。她应该知道他们在往哪里走，趁她还没反对，他打方向盘，迅速拐进东湖花园。 打开门，两个人的拖鞋仍然亲密地摆在鞋柜上。 梁珂踢掉鞋子，穿上拖鞋朝浴室跑，也不管身后的人喊着慢一点慢一点。 她拧开水龙头，捧了水就朝脸上扑。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她一进这间屋子脸就开始发烫？ “该死！”梁珂低咒了声。水很凉，可是根本没有令她脸上的红晕褪去。镜子里的人，双颊仍是通红，还怎么见人？她躲在浴室里不愿意出去，可是有人却不打算让她如愿，没过多久就走过来敲门。 “珂珂，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项明轼担忧道，“珂珂，是不是身上的伤疼了？你出来，让我看看。” 她知道他在担心，不能继续躲在浴室里，只得开了门，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开了电视，拿了个抱枕就缩进沙发里。 “珂珂，是不是不舒服？”项明轼给她倒了杯水，然后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没有。”梁珂喝了口水。 “我看看。”说完他就探手过来，在她的额头贴了一会儿，感受她的温度，“有点热，不会是发烧了吧！” 他的手掌干燥，掌心的温度灼人，梁珂只觉得有团火在额前晕开，心越跳越快。她的呼吸开始不规律，心底默默祈祷：快把手拿开，快把手拿开。 可是那只手并没有像她希望的那般移开，先是贴着她的额头，接着抚上她的脸。 “珂珂，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项明轼朝她靠了靠，两个人的身体贴在一起。 “项明轼！”梁珂扭头甩开他的手，伸手去放水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可是当他温热的呼吸拂到她脸上的瞬间，她只觉得轰然塌陷，紧接着她的呼吸出卖了她。 屋里静了下来。 梁珂只觉得眼前的脸越来越大，喉咙有些发干，她却没有朝后缩，只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唇落了下来，那么软却那么烫，灼得她没办法逃。 先是轻轻地吮吸，慢慢那个吻变得霸道。梁珂只觉得没办法呼吸，浑身上下软了下来，歪歪斜斜地朝沙发里倒去。 面前的人很快俯身过来，距离倏然拉近。那略带潮湿的吻掠过她的额头、眼睛、鼻子，一路蜿蜒向下。梁珂只觉得有张网密不透风将她罩住，想动弹都不行，只能双目紧闭，由着身上的人为所欲为。 身体一轻，她被拦腰抱了起来，很快又重新落了地。 似有花香弥漫开来，她记得上次来的路上买过一束香水百合，她知道花香太浓会影响睡眠，于是插在了客厅，怎么香味就传到卧室里了？ 他的指端轻抚过的位置都燃起了火，梁珂不想就这样沉沦在那火里，于是强逼着自己去想那束香水百合，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也已经开成了花，只等着他来采撷。 “珂珂，别再赶我走。珂珂，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珂珂，我爱你。” 他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他的声音那么好听，犹如天籁。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仿佛在等待。终于，他的坚实抵住她的柔软，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那一瞬间，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梁珂穿着家居服，从橱柜里翻出一袋枸杞，抓了几颗放进锅里。 门铃响了，她慌忙盖上盖子，跑去开门。 门一拉开，一张苍老的脸映入眼帘。梁珂一怔，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请我进去？”说是这样说，来者不请自入，绕开梁珂就朝屋里走，里里外外打了个转，这才走向沙发，落了座。 梁珂终于回过神来，走到饮水机前倒水。 “只有热水，不好意思，没准备茶叶。”他们都没有喝茶的习惯，除非加班的时候用来提神。梁珂双手捧着水杯搁到沙发茶几上，朝后退了一步。 “你也坐吧。”来人抬了抬下巴，“这是明轼的地方，你也不用太拘谨。” 她怎么会不拘谨？一晃这么多年，峪城不大，自从芷馨出事，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今天他突然寻上门来，所为何事，不言而喻。 “我知道明轼回来了，可是，他回来了却不回家，真是不像话。”项宏义摇了摇头，痛心道：“家是生养他的地方，这个道理他都不懂，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就不要家了。我看他这些年的书都白读了。” 梁珂没有接腔，静静地听着。 “珂珂，好歹你也要喊我一声爷爷，明轼他在国外待得好好的，却突然跑了回来，你觉得是因为什么？”项宏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明轼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也有些本事，可是珂珂，我觉得他也没优秀到让你非他不可，对不对？” 眼前的幸福是她偷来的，偷来的总要还回去。梦总会醒过来。明明早就知道，明明有心理准备，到了这一刻，还是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珂珂，只要我活着，你就没可能踏进项家的大门，因为一看到你的脸，我就会想起芷馨。我答应过她，一定会让她跟明轼在一起的。” 他们原本就不能安然地在一起。像是听到了最后宣判，梁珂叹了口气，抬头去看面前的人，双鬓已经花白，脸上的老年斑也越发明显，“我知道了。” “你知道最好，两个人在一起很重要，可是，也不是在一起就可以的。”项宏义说完起身，“爱情太虚无缥缈，不被家人认可的爱情，怎么可能圆满？” 早就不会圆满了。梁珂望着略显佝偻的身影出了门，心里说不清是苦是悲，转身一打量，才发现不知不觉这间屋子里到处都能看见自己的东西。 原来，不知不觉中，两个人的关系已经这么亲密，可是再亲密又如何，终有一天，他们要分开的。 项家不会认可她，而她的家人也断不会允许她这样守着项明轼。 梁玮大概是知道了他们的情况，已经很久没联系她了。他应该是有些生气，却又知道说也没用，干脆不闻不问。 今天她轮休，本来说好等他回来吃晚饭，可是她突然不想等了。那个家伙现在越来越无赖了，知道她在就不带钥匙，下了电梯还在走廊里就会喊“珂珂开门，珂珂开门”，声音大得整个楼层都听得到回音。 她告诉他不要总在门口叫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屋里有人似的。一开始他的态度还算好，总是当场承认错误，低头道歉，然后下次继续如此这般。她再说，他就开始哼哼哈哈敷衍她，最后干脆顶了回来，“我就要叫，你越不准我就越要叫，我就是怕别人不知道我金屋藏娇。你再说，我就干脆喊，老婆开门，老婆开门……” 汤的时间刚刚好。关了火，梁珂揭开锅盖拿碗去盛，有晶莹的东西落了进去，晕出一圈小小的波纹。 有虚无的景象映到眼前，睡在白花中央的红衣身影睁开眼睛笑着说：“珂珂，下一辈子我一定要为明轼穿红嫁衣，这辈子我把他让给你，你一定要好好爱他……” 记忆像吐着红色信子的毒蛇，一点点缠绕上来，让梁珂浑身僵硬，脑子却疾速旋转。她冷不丁笑了起来。阮芷馨，你知道这一辈子嫁给他无望，所以才会决定走这一条路。你得不到他，也不想别人得到，所以选择永远闭上眼睛。你多恶毒，嘴里要我好好爱着他，却用自己将我们隔开，那些爱便成了刀，剜肉割心，让我们永远不得安宁…… 她才到家，项明轼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珂珂，你怎么没在屋里？”他松了口气，“我拍门拍得手都疼了。” “哦，家里临时有事喊我回来，没来得及给你打电话。”梁珂笑了笑，“自己不带钥匙拿门出什么气？” “没什么大事吧？”他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项明轼……”梁珂深吸了口气，“你回家吧。” 她不够自私，也不忍心让他有家归不得，还落个不孝的罪名。她也明白，两个人的爱情，若是没有家人的认可，再多的爱也会有缺憾。 “珂珂，你怎么了？不是一直好好的吗？”项明轼急了。 是的，一直都挺好的，她还跟安好一起上天台喝过酒，将那最深处的痛生生剖开。她以为，只要剖开就能勇敢面对。 可是，不是能面对就可以的，那些横在他们面前的阻碍，不是只有阮芷馨。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就越觉得彼此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可是，这种感觉只会让他们离不开彼此，却又不得相守。明明知道结果如何，还自欺欺人，是多么的可悲。 “项明轼，我累了，年纪也不小了，再也经不起什么折腾，所以我想安定下来了。”她盯着窗外，一字一顿地说，不敢移眼，生怕一动，就会狠不下心。 “我知道你想安定，我们可以安定下来呀。珂珂，我们结婚吧。” 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梁珂眼睛湿润起来，她嘻嘻笑了声，“可是，项明轼，我不想嫁给你呢。” “为什么？”他的声音一跳，仿佛整个人都爆炸了，“珂珂，你只能嫁给我，这一辈子，你只能是我的！” “项明轼，就这样吧，让我先静一静，暂时别见面了，我好累。”她是真的好累，心力交瘁，回来的时候只有妈妈在家，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她就上了楼。她现在疲于应付，不论是谁，她都不想应付。 电话挂断，她顺手关机，晚饭没吃，也不知道饿，躺在床上，一夜不眠。第二天早起，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竟然苍白如鬼，挂着黑眼圈。连自己都看不下去，只能拿出粉底，一点点盖了上去，涂上腮红，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生气。 下楼吃早餐，福姨熬了粥，还烤了面包，她没什么食欲，随便吃了一点就准备出门，换了鞋，从包里翻出车钥匙，扭头看见妈妈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餐桌前，心头忍不住一阵发酸。 “妈，上次您说贺姨的侄子回国了对吧，哪天有空一起吃个饭吧。” “啊，什么？”她的话来得太突然，听得叶英珠一愣，可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脸上的笑也扬了起来，开心得直点头，“好呀好呀，我来约一约，有消息了就告诉你。” “好。”梁珂努力挤了个笑脸，转身出了门。 第二十七章 医院里事情繁杂，梁珂忙得连喝水的工夫都没有。安好打电话说要过来看她，她本想推托，可是安好坚持要过来，她拦不住，只得由着她。 两个人前几天还在一起逛街，怪就怪那天她在家里松了口，然后老妈的效率高得惊人，很快一轮饭局排了下来，她只觉得吃不消，最后强逼着安好替她赴约。凭着安好清淡的性子，结果可想而知。 不过，医院里才住进来一名病人，割腕，结果是自杀未遂。听说这个病人手段了得，如今正搅得安好和莫怀远不得安生。 她最讨厌这种要死不死的人，不是她没同情心，而是觉得这种事情做戏的成分更多些。 不过，她也开始讨厌莫怀远这样的男人，明明知道有隐患，为什么不在开始的时候就将它解决了呢？关键的时刻纠缠不清徒增烦恼，盲目自信，总觉得自己能掌控一切，所以无所顾忌、肆意妄为。而因为爱，安好就应该在原地等待，等他将事情理清，然后一转身便能找见，真是岂有此理。 忙完一圈她有点饿了，准备回休息室，出了病房，走了几步，就看见过道里站着两个人。 她赶紧开口，“安好，回头。” 不远处的人缓缓转过头来，脸上表情正常，可眸子里却是满满的哀伤。 “莫怀远，杨依倩在611，伤口虽然不太深但也够呛。”她三两步走了过去，在安好面前一挡，“杨仲满来了，等你呢。” 说完，她扭头去看安好，斥道：“来了不晓得等我一会儿，乱跑什么？”她边说边打算拖着她走。 “梁珂。”莫怀远见状伸手拦了下来，语带警告。 梁珂一见他的样子就动了气，明知道他现在心里也不大好受，可是一想到安好可怜的模样，心中就忍不住恼火。安好担心两个人发生争执，只得开口道：“阿珂，我有事找你。” “有事待会儿再说。”梁珂不知道怎么，只觉得那目光让她心疼，原本还努力控制的情绪，顷刻间爆发，“莫怀远，你既然有了杨依倩，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安好？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杨依倩这一招真高呀！你警告她不能动安好是不是？所以她才狠下心来对自己下手。她从杨仲满进病房开始就边哭边哀求，‘爸爸，不要怪怀远，是我太爱他了。’啧啧啧，多伟大多无私多深沉的爱呀，她以为她是阮芷馨吗？她觉得她做得了阮芷馨吗？她觉得莫、杨两家会让悲剧重演吗？莫怀远，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好事将近了，嗯？” “梁珂，你冷静一点，这里还有其他病人。”莫怀远见她如此，反倒平静下来。 “放心，我冷静得很。怎么，不想让我说了？你们这些自大的男人，总是以为能主导一切……”她越说越急，心里全是委屈，什么娃娃亲，什么之前就定好了的，若是之前就定好的，那就不要玩深情了，让无辜的人受伤。 后面还说了什么她自己也不记得了，莫怀远跟安好说了什么她也没有记忆了，她只记得最后一句话，莫怀远望着安好，笃定道：“杨依倩当不了阮芷馨，我也不会让你成为第二个梁珂。” 她看到了安好眼里的悸动。这句话多好，比我爱你、我要跟你在一起强千倍万倍。她是梁珂，已经存在的梁珂，那个不能与爱人相守的梁珂。安好不会变成她，莫怀远不许，他们会在一起，不会像她同项明轼，明明近在咫尺，却不能长相厮守。 之后莫怀远离开了，应该是去处理杨家的事。梁珂被安好拉到了休息室。她捧着盒饭，吃得津津有味。其实食堂里的东西味道哪里会好，她不过是不想让安好担心。 两个人闲谈了一阵，她冷静下来，语重心长地告诉安好，其实莫怀远还是不错的，这件事他会处理好的。安好默默不语，不过神色终归是舒缓了一些。梁珂心知不能说太多，感情这种事，还要当事人自己感受才行。之后提起病患，梁珂才知道安好的妈妈病了，可能要动手术，还没来得及多宽慰几句，就听到门锁被人拧得咔咔作响。 “谁？”梁珂眼皮一跳。 “梁珂，我找安好。”莫怀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她走了。”梁珂瞥了眼一旁的安好，冷冷答道。 “我进来看看。”莫怀远当然不信。 两人僵持着，门被捶得咚咚响，安好只得走过去，将门一把拉开，“走吧，我们出去说，别人还要上班。” 莫怀远听着她的话，饶有兴味地朝梁珂看去，一脸的不怀好意。 梁珂挑了挑眉，心里想着，你还能把我吃了不成？安好已经走远，莫怀远最终没说什么，扭头追了出去。 梁珂看着两个人出了门，起身将盒饭扔进垃圾筒里，重新锁上门。晚上还要通宵值班，趁现在比较清闲，多睡一会儿。 她窝进小沙发里，将胸前的衣襟裹紧，还没闭眼，只听砰的一声，门朝墙上撞去。 她吓了一跳，飞快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门口站着一个人，他身后的小护士们个个花容失色。 “你怎么来了？”梁珂只见他脸色难看，眼睛里满是血丝，垂下来的手握成了拳头。 同一家医院里的医生护士，总是会遇见，他答应让她静一静，遇见的时候也只是一个眼神的交错，项明轼也一直是这样做的，两个人相安无事倒也不错。可现在这状况是怎么回事？她有些恼怒地问：“项明轼，你搞什么鬼？” 不知道是受了多大的力，门锁歪歪地挂在门边，好像一碰就会从门上掉下来似的，完全报废。梁珂有些想不通，他的怒气是从何而来。 “跟我走！”项明轼冲上来就拽住她的手腕朝外拖。 “去哪？我在上班呢。”梁珂扎稳步子，不配合。 “我有话跟你说。”项明轼也不依她，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 “在这里谈就是了。”腕上传来隐隐的疼，梁珂拧眉坚持。 “这里不方便。”这一句说完，项明轼也不管她到底情不情愿，脸一低俯到她的耳边，“你是自己走，还是我抱你走？” “你……”梁珂当然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何况，他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她妥协，而且她更担心，他真的会在这里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只能驱散围观的小姑娘们，跟着他一路朝外走。 上了车，开出去好一段，梁珂不想理他，项明轼瞅了她好几次后终于开口道：“怀远来过了？” “嗯。”梁珂点点头。莫怀远，那人临走时的眼神，摆明不怀好意，她怎么就把他给忘了呢？看来项明轼闹这么一出，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然后呢？”项明轼又问。 “带着安好走了。”梁珂如实回答。 项明轼没有再说话，戴上耳机摸出手机拨了电话出去，“明轩，莫怀远在丽景6栋B座有套房子，顶楼右手边，你去看看他。……嗯，有事哥替你担着。”说完他就收了线，专心开车。 他让项明轩去看莫怀远，而莫怀远这个时候跟安好在一起……真是用心险恶。梁珂忍不住腹诽，心里期盼着莫怀远带安好去了别的地方，转念再想，是莫怀远先惹她的，要是真被项明轩坏了事，也是罪有应得。 脑子里浮现出莫怀远跳脚的样子，梁珂终于开始有那么点儿高兴了。 虽然不知道项明轼到底要谈什么，梁珂还是配合地跟着他上了楼。 开门，她走进去刚打算换鞋，结果面前的人一个转身就搂住了她。 “项明轼……”梁珂开始结巴，背靠在结实的门板上，只觉得隐隐发凉。 “珂珂，回家吧，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他的脸贴着她的肩，“这些天，回来看不见你，我只觉得冬天来了，整个屋子里没有一点生气。” 家，他叫她回家，他把这里当成他们两个人的家。 梁珂抽了抽鼻子。是的，朝夕相对的日子，她也觉得，这是他们的小家，幸福又温馨。 可是，那个人来了，把他们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幻想打破了。他说，只要他活着，她就不要指望，是的，不要指望走进生养他的家。 “项明轼，你爷爷来过了。这里不是我们的家，我们不可能有自己的家。”她终于把最最现实的话说了出来。他肯定会难过，她又能好到哪里去？可是，他们都没有办法。 除非摒弃血缘，不然，他们只能这个样子。可是，依照他们两个人的性子是很难真的脱离家庭的，原来重情重义也会变成障碍。 “珂珂，你不要这样说，我一定会找到一个地方，让他们都找不到的地方，只有我们住在那里。珂珂，你相信我，不要离开我。”他的脸上先是讶异，慢慢变成惊慌。他将她圈进怀里，那么用力，生怕一松手，她就会不见了，“珂珂，我现在有两个愿望，第一个就是要永远永远和你在一起，第二个就是给你盖栋摩天大楼，这样你不开心就能去天台摘星星，你说过，要是能摘到星星就不会再难过……” 不知道是他做梦了，还是她根本就在梦里还没有醒。那是之前她偎在他怀里跟他说的，她想要他建栋摩天大楼给她，这样，她不开心就能去楼顶上摘星星，摘到星星就不会难过了…… 她曾经说，要是能建这样一栋楼给她，她就答应他任何条件。 可是，这栋楼不可能建得成，她也不可能摘到星星，没有他，就算摘到星星也会难过…… 她终于没忍住，在他怀里泣不成声，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眼泪，浸透了他的衣服，那湿润的圈还在一点点蔓延。 “珂珂，别哭了，我快心疼死了。”他有些无措，搂着她只能耐心地哄。 梁珂哪里停得下来，她觉得这一次，一定要把所有的眼泪哭个干净，这样以后就算难过，她也不要再哭了。 她哭得声嘶力竭，最后嗓子疼得出不了声。他终于看不下去，弯腰将她抱进房间，侧卧着将她搂进怀里，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背，只希望她能不要再哭。 似有百合花香浮动，眼睛疼得睁不开，她朝那个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慢慢抬头。而他一直低着头注意着怀里的动静，他们离得这般近，就这样，一个抬头的距离，他们的唇叠在了一起。 那个吻缠绵悠长。梁珂心里叹息，沉沦就沉沦吧，她本就从来没有醒过，若是真的到了不得不分开的时刻，谁又能奈何？吻越来越深，身体也纠缠在一起，都说珍惜眼前，所以她该庆幸，至少眼前真的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莫怀远是个记仇的家伙，明明是过来帮安好妈妈安排住院的事情，却故意向项明轼透露她让安好代她去相亲的事情。 项明轼一听说她相亲就急了，又是打听又是质问，搞得她好不郁闷。他以为她愿意相亲呀？一点也不顾虑她的感受，还警告她，要是她再相亲，他就随便找个人娶了。 她当然知道这是气话，若他真的想娶早就娶了，哪会等到现在？可她还是郁闷，像他们这样的人，不会轻易结婚却终归是要结婚的。可是，那个嫁进他家的人不会是她。她越想心里越难过，恨不得将他锁在自己身边，永不分离。 下班后，她和安好相约吃饭，两个人边吃边聊。安好的手机响了，她手快抢了过来，一看来电显示，心中气恼，干脆按下接听键，接着就是一顿乱说。她就是想让莫怀远干着急，吃点苦头。谁叫他没事找事，害她跟项明轼吵架，坏蛋！ 结果莫怀远根本不吃她那套，三句两句将她打发了。梁珂心中更是郁结，将手机关机，扔回给安好，安好失笑地看着她，一脸的无奈。 结果，安好却出卖了她，两人聚餐变成四人。她只能拿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安好。安好根本不接招，莫怀远更过分，熟门熟路地唤来服务生加了碗筷，顺带加了两个菜。 还是安好识趣，知道她对莫怀远有气，嚷着让莫怀远埋单，给她赔罪。 莫怀远当然不在意，边吃安好夹给他的鱼肉边点头，那神情痛快得仿佛让他买下整个店给她赔罪都OK。 梁珂冷哼一声，低头吃菜。 “阿珂，鱼肉不错，你也尝尝。项明轼，听到没？”安好突然提醒道。 项明轼像是醒悟了一般，狗腿地拿起勺子盛了碗汤，对梁珂道：“珂珂，你胃不好，喝点汤再吃吧。”说完，他还有模有样地对着汤吹了吹才递过来。 梁珂看着他的样子不自觉打了个冷战，接着鸡皮疙瘩飞速冒了起来。算了，不能让他继续恶心人了。她决定不再跟他生气，接过碗，捏着汤匙一口口喝了起来。 吃完饭，梁玮打了电话过来，说是老妈想她了，让他接她回家住一晚，明天也在家待待，医院那边已经请过假了。 梁珂爽快地应了下来。虽然她已经原谅了某人，但是，她觉得还是留他一个人反省反省比较适合。 在约好的地方等到梁玮的车，梁珂拉开门钻了上去，边系安全带边问：“爸回来没？” “嗯。”梁玮点头，却没有马上发动车子，眼睛望着窗外一顿搜寻。 “哥，你看什么呢？”梁珂看到他的样子，“找项明轼吗？在那里。”她指了指路旁的另一辆车。 是他送她来的，没什么好隐瞒的，再说了，也根本瞒不住。 “珂珂，你打算跟他一直这样下去？”梁玮顺着梁珂的指引朝那辆车看了过去，哪想，车里的人居然打亮了车灯，闪了闪，像是在同他打招呼，“你知道不知道……”他只觉得那车灯刺眼，有话顺口溜了出来，却半路停住，语气无奈，“算了，迟早你都会知道的。” “什么？”梁珂也看到项明轼的车灯闪了闪，注意力全放在那辆车上，没有认真听梁玮说话，于是追问了句。 “没什么，爸回来了，明天又走了，一回来就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老妈说，听她说再多他也放不下心，不如接回去让他看看，他才能放心。”梁玮发动车子。 “老爸也真是的，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梁珂笑了起来。 “就是因为你不是小孩子了，他们才不放心。珂珂，爸妈不会答应你跟明轼在一起的，明知道他们家不认可你，硬塞过去让你受罪吗？”梁玮叹了口气，“你就是执拗，不见棺材不落泪，以后你要吃多少苦啊。” “我就是这样呀。”梁珂转身挽住他，“哥哥，你也知道我就这脾气了，要不你跟爸妈说说，我就是喜欢他，只想跟他在一起，你让他们点头吧。” “坐好了，一会儿又晕车。”梁玮说道，“你真的这么喜欢他？” “是的，没有他，我不会快乐的。”梁珂点点头，扭头朝窗外看去。路过住宅区，有些屋子暗着，有些屋子亮着灯，漫漫长夜，这灯应该能够指引回家的路。她也期盼未来的日子里，有人在深夜为她留盏灯，只属于她的灯。而这个人，她只要项明轼……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微微勾起，是的，很喜欢很喜欢他，没有他，何止是不会快乐了…… 难得不用吃盒饭，梁珂端着餐盘，转身刚要找位置，角落里有人举起手朝她挥了挥。 是护士室里的小姑娘们。梁珂犹豫了下，还是端着盘子走了过去。 “护士长，您打的什么菜？” “鱼块、牛肉，还有青菜，谁要？”梁珂拿筷子指了指自己餐盘里的菜，“不要的话，我可就开动了。” “嘻嘻，护士长，鱼块跟牛肉可是都比不上爱心汤哦。”平日里的小花痴齐小梅眨眨眼，说了句：“项医生最近每天中午都有爱心汤喝哦。” “什么意思？”梁珂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夹菜，“怎么，有人对项医生献殷勤了？” “护士长，你别听小梅乱说，项医生都是原封不动退回去的，根本就没喝。”有人热心地宽慰道，“小梅，项医生对护士长的感情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不就送个汤嘛，你有必要大惊小怪吗？人家项医生都没喝过好不好？” “喝了也没关系，补补身子也挺好。”梁珂故作无谓地笑了笑，心里早已经是排山倒海，筷子在各种菜上戳了戳，居然都提不起食欲了，明明来的时候挺饿的，“你们见过送汤的人吗，漂亮不？” “挺漂亮的，气质也好，说话细声细气的。”齐小梅描述道，“关键是有耐心，挺能坚持的。项医生确实拒绝了她的汤，可是人家第二天照样送汤来。” “那两个人应该挺般配的。”梁珂点点头。 “这……”齐小梅眼珠子转了转，“这我可不好说。”她终于被同伴们瞪得不敢再出声。 “今天的菜怪没味道的，行了，你们吃吧，我先走了。”饭只扒了两口，这样干坐着也难受，梁珂端着盘子干脆起了身，“别担心，我跟项医生本来就不合适，这样挺好，他有人缠了就不会来烦我了。” 连她自己都觉得这理由太过牵强，也不打算让她们细细审视她的脸色，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难怪最近中午问候她有没有吃饭的电话会晚一点，前阵子还会努力邀她一道吃饭，她都拒绝了，后来他不再提，她以为他识趣了，知道她不会去也就不碰钉子了，搞了半天，原来是有特别状况。 梁珂琢磨着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关心下，偏又觉得自己肯定把握不住，明明心里在意，还要一副淡然的语调，恐怕装不出来。 什么时候上的楼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怔怔地站在楼梯口，看着某人的诊室掩着门，只有几步之遥，她居然不敢迈步上前。 午休时间，还没开始挂号，走廊里没有什么病人，安静得跺跺脚都能听到回声。 “季小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请你不要再来了，我还要上班。”那门被人一把拉开，有声音传了过来。 “明轼，你就尝尝吧，这是我特意做的便当。”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娇滴滴的。 “季小姐，你这样已经影响到我的正常生活了，请你不要来了。我不会吃的，你的厚爱我消受不起，请别再费心了。”门口露出白大褂一角，十足客气疏离的声音，“请离开，不送了。” “我不管，我就要来，爷爷说过让我多来医院看看你的。”女人从屋里退了出来，手摆了摆，“反正我就是要来。” “他说是他说，我说是我说，季小姐……” 那声音一顿，梁珂只觉得几道目光朝她射来，让她无所遁形，于是干脆也不装了，耸耸肩，“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吃饭。” “珂珂。”项明轼不再管面前的女人，快步朝她走来。 “项医生。”梁珂比了个停的手势，“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这出戏，她已经没有看下去的欲望，他的态度很明显，虽然她还是有些不舒服。 “珂珂，你晚上几点下班？”项明轼见她要走，赶忙将她拦了下来。 “正常下班。”她答道。最近几天她回家住，都是他送的，“我哥说会顺道过来捎我回去。” “那我陪你等梁玮过来。”项明轼继续道。 “再说吧。”梁珂目光不自觉朝那位季小姐看了过去，明眸皓齿、樱唇莹润，还真是美人一个。那人也正在打量着她，满脸的敌意。梁珂不在意她的敌意，只是她身上那件红披风，却让她觉得说不出的刺眼，“我先走了，你别跟来，摊子赶快收拾完，谈资还不够多吗？” 她也不管他的阻拦，弃了电梯，绕过他直接原路返回。来的时候，她也是爬楼梯的，不高不矮的层数，气都没有喘一下。 “珂珂，明早安好妈妈入院，怀远出国回来，我跟明轩一道去接机，你去吗？”项明轼在她背后喊了句。 梁珂摆摆手，表示不去，然后转身下楼。 梁玮那天的欲言又止她也慢慢悟了些东西出来，季家也算大户，项家有意结亲，他是一早就听到风声了。只是看他们感情那么好，就没有说太多。 项明轼回来的时间并不长，项家就开始这样安排，看来是真的着急了，着急要把他们分开。 说不难过是假的，可是她不会就这么认输的，相信项明轼也一样…… 第二十八章 气温又降了。梁珂恹恹地打不起精神，起身去茶水间想倒杯热水，哪想才走到门口就听到有人在里面低声议论爱心便当的事情，女人痴心一片，男人却很是无情，三番两次统统拒绝回去。 梁珂转身朝回走，走廊里不知道哪来的冷风，迎面一吹，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她拢了拢衣领。迎面有人走来，她也没抬头看，打算擦身而过，那人赫然伸手拦在了她面前。 她拧眉抬头，眼前的人也正挑眉看着她。 咖啡色的风衣配齐膝长靴，很是时尚，哪像她，从早到晚都只有一件白大褂。 “梁珂是吗？我是季雅岚，很高兴认识你。”说完她伸出手，脸上的笑很自然，看不出有几分真心。 梁珂很想说我并不高兴认识你，却还是忍住，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掌心就收了回来。别人给她面子，她也不能不识抬举，“季小姐，找我有事？” “没什么事，就是顺路过来看看你。”季雅岚脸上的笑意更浓，“项爷爷说你跟明轼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对不对？” “你觉得呢？”她还记得安好的情敌杨依倩去找安好发难的事，她现在的情况是不是有点像？两个女人的战争，谁沉不住气谁就输。她默默为自己打气，就算再难受，也要淡定，也要笑。 “我觉得，你们就是玩伴呢。”季雅岚伸手掩住了嘴。 梁珂瞅着她的样子只觉得怪，却还是理了理额前被打湿的头发，淡淡笑了起来，“自欺欺人的游戏可不好玩呢。” “你在说我自己骗自己？”季雅岚脸色一沉，“梁珂，你不要太嚣张，项家没有人会认可你的。” “我也不稀罕他们的认可。”明明她是稀罕得要命，女人就是擅长说谎。梁珂扬眉，嘴角弯得更厉害，“只要那个人认定我就够了。季小姐，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说完她也不看季雅岚的脸色，绕开她朝自己的休息室走去。步子越来越大，她知道那个季大小姐一定会回头看她，她一定要撑住，不能在她面前垮下来，不能让她看见自己丧气的模样。 晚上项明轼约她一起吃饭，她横竖看他不顺眼。明知道他也不愿意这样，但是她就是冷静不了，心里还是有些怨气。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吃完她说要回梁宅，项明轼心里虽然不情愿，却还是依了她的意思，送她回去。 上了车她系完安全带就闭上眼睛假寐，直到发动机声音停了下来，她才挪了挪身子，准备下车。 “珂珂，你到底是怎么了？”项明轼在她推开车门的前一秒拽住了她。 梁珂看向他，眸子里有不解，有委屈，更多的是不安。 “明轼，你家人希望你娶季雅岚对不对？”她开了口。因为知道，有问题就要解决，之前，她错过一回，一味地拖延，结果问题反而一发不可收拾，而他跟她也再不能回头。 “这是他们的意思，珂珂，我的心意，你该明白的。”项明轼眸中带伤。他知道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处境，可是，他有他的坚持，她应该明白的。 “我希望你跟他们说清楚，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也不打算轻易同别人在一起。”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心底的想法，她不是对他不信任，不是对他没有足够的信心，但她还知道，有一句话叫身不由己。 她怕她跟他会走到那个地步，那样真的就由不得他们自己了。 “那么你呢？你还会相亲吗？”项明轼反问一句。 “不会。”梁珂果断摇头，“我只要你，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话音未落，她就跌进一个怀抱里。这家伙真的很喜欢抱她，虽然有时候会吓她一跳，她却真是喜欢呢，喜欢到无论怎样都不想放手。 “珂珂，我今晚就回去跟他们说，我要跟你在一起。如果不是你，那就别指望我跟别的人在一起。你等我。”项明轼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欢喜。 “明轼，你只要说出你的想法就好，别跟他们闹得太僵，我怕……”她忍不住担心，就像那次一样，他们把他关起来，然后，谁都找不到他。 “我明白，我会拿捏分寸的。就算你不提，我也会去找他们说明白，要不然，季雅岚这样，你心里总是有疙瘩，然后一直跟我闹别扭。” 他一副通情达理的调调，弄得梁珂大窘，不服气地争辩道：“我哪有？” “小傻瓜，已经冷落我好几天了。”项明轼笑了起来，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有些耐不住地凑到她的耳边，叼起她小巧的耳垂咬了起来。 “别闹，好痒。”一阵酥麻从颈项蔓延开去，梁珂缩了缩脖子，想避开他的骚扰。 “珂珂，什么时候回家？我想你了。”他不满地哼了两声，又在她颈边蹭了蹭。 她不是在他面前嘛，怎么还说想她？梁珂伸手就去推他，果然，男人都一样。 咚咚咚，耳边一阵响。梁珂吓了一跳，项明轼也一脸意外，松开怀里的人端坐好。 “哥。”梁珂推开车门，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回来了。”梁玮点了点头，脸上没有表情。 “阿玮。”项明轼下了车，同他打招呼。 “嗯，很晚了，我带珂珂进去了。”梁玮像是不愿意同他交谈，说完便拉着梁珂朝屋里走。 “珂珂，记得打电话给我。”他的反应项明轼倒是没放在心上，伸手比了个通话的手势，对着梁珂喊道。 梁珂挥挥手，示意他快走。梁玮手上的力道很大，拉着她一路朝前脚步有些不稳，只能专心看路，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 她进了屋，才发现父母都在。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梁嘉升就先出了声，“谁送你回来的？” 梁珂吐了吐舌头，没吭声。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有记性呀？”梁嘉升痛心地摇摇头，“你知不知道项家人说了什么？” “他们说了什么？”梁珂有些意外。难道项家人又来找麻烦了？ “唉……”梁嘉升似说不下去了，也像是拿她没办法，长叹一声，“梁玮，把她关起来。” “爸，您要做什么？”听他这么一说，梁珂才意识到事态严重。谁愿意被关起来？她扭头就朝屋外跑，希望项明轼还没走，这样就能带着她一起走。 梁玮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把就拦下了她，“珂珂……” “项家跟季家的意思是，尽快把两个孩子的事情办了。珂珂，你别怪爸爸，爸爸也是为了你好。梁玮，还愣着干什么？把她带到楼上去，先关起来，免得她又闹事，到时候就不只项家说得难听了。”梁嘉升语气坚定。 梁玮想了想，像是经过一番挣扎，抓住梁珂就朝楼上带。 “我不要，我不要！”梁珂奋力挣扎，奈何他抓得太紧，而且力气也大，只觉得脚步根本不由自己，一步步被拖着朝前，“你们都说这样是为了我好，我不好，我一点也不好！妈妈，妈妈，你让哥哥放开我！妈妈，我求你，你让哥哥放开我……” 她一边望着妈妈一边喊，声音里尽是哀求。叶英珠没有动，只是伸手抹了抹眼角。 “哥，哥，不要把我关起来！哥，我求你，不要把我关起来！”眼看着就到了自己房门口，求别的人都无望，梁珂只能转向抓她的人，“哥，别让我恨你，哥……” “珂珂，总是会有这么一天的，长痛不如短痛。你别闹，听话。”梁玮的声音抑不住的沉重，“项家人说你不知廉耻，逼死了芷馨，又想拆散明轼跟季家长女。珂珂，就算你忍得住，爸妈和我都不可能坐视不理，他们以为项家多金贵似的，好像所有人都指望攀上似的。他们要联姻就去联姻，项明轼娶了季雅岚也没有关系，哥哥会替你找到更好的男人，保证比项明轼强千万倍。” 呵呵，不知廉耻？逼死了阮芷馨，又想拆了人家另一桩美满姻缘？梁珂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也没了挣扎的力气。走进屋，梁玮手一松，她就直直地跌坐在地板上。更好的男人，比项明轼强千万倍，可是，再好又有什么用呢，再好也都不是他！ “珂珂，你先好好睡一觉，医院那边我会替你请好假的。等项家的喜事办完，爸爸应该就会放你出来的。”梁玮停了停，“哥哥还是那句话，别闹，闹也没用。这次爸爸也是下定了决心。只有项明轼结了婚，你才能重新开始。” 要怎么重新开始？从那一晚，他替她挡下冲上来的车子的时候，她就没办法重新开始了。 而阮芷馨一身红衣，睡在白花中央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们没办法圆满了。 那么多人，不期盼他们圆满，那么多人，一心将他们分开。只有一个他，还有一个她，再拼命再努力，也都是枉然，这一辈子，可能真的是没有缘分了。 真好，那晚在他怀里，哭得昏天暗地，真的像是把眼泪哭尽了似的，要不然，心那么疼，为什么都没有眼泪流出来？ “哥，你出去吧，我没事了。”家里的决心那么明显，挣扎其实都是无用的，她不是不明白。今晚那人在车上跟她说，珂珂，我今晚就回去跟他们说，我要跟你在一起。如果不是你，那就别指望我跟别的人在一起。你等我…… 他这一趟回去，怕又是困难重重。安好之前还说，只要他不点头，难道还会有人逼着他去结婚不成？那现在算什么？ 或许真如梁玮说的那般，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她不是不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是，那一天未确定前，她总是还会有所期盼，期盼两家人都能点点头。 终究是事与愿违。 梁玮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朝门外走去。地板很凉，梁珂坐在上面没有动。耳边有大串钥匙被晃动后的撞击声，接着便是门被反锁的声音。 她摸出手机，心里暗暗庆幸，好在他们没有连电话都收了去。上一次项明轼被关起来的时候，手机还是项明轩私人赞助的，真是风水轮流转。不过，她的处境怕是也好不到哪去。 手机捏在手心里，她犹豫着打了电话过去，却发现他的手机已经打不通了，试了十几遍，电话那端永远都是不变的关机提示音。梁珂却是越来越清醒，嘴角轻轻翘起，笑得像个没有生气的娃娃，自己告诉自己，这一次，怕是真的逃不过被分开的命运了。 安好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梁珂只记得天黑了又亮，已经重复了好几轮。 她由一开始的焦躁不安，到现在的过分宁静。这种时候，继续让她一个人待着或许更好些，自己舔舐伤口，虽然疼，却知道要坚强。可是一旦被关心那就受不了了。那根绷紧的神经终于咚的一声断了。她握着手机，失声痛哭。 他真的结婚了，留下她一个人，留下她一个人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梁玮听到了动静，开门进来，看她缩在床角哭得撕心裂肺，却什么也没问，安静地在床边坐了下来，听着她继续哭。 有人叫梁玮接电话，梁玮便出去了。明明她还在哭，明明房门紧锁着，她还是听见了楼下争吵声越来越大。 “爸，珂珂总是要出去的。项家的事情已经定了下来，不会再有变数的。” “你说没变数就没变数了吗？你妹妹的性子你还不了解，都这么多年了，她都没忘了那小子。她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有项家小子把这个婚结了，她才能死心。医院那边的事情我去说，你别管了。” “爸，其实您也知道，就算珂珂出去也改变不了什么。那是珂珂的工作，现在就是要转移她的注意力才行，这样关着她，迟早会关出问题来的。您刚刚没看到她哭成什么样子，算了，我说不下去了……” “开门，开门，给我开门！”梁珂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扑到门前就开始拼命地砸，“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你们是要把我逼疯吗？你们不让我跟项明轼在一起我认了，现在连工作都不让我做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给我开门，我要去上班！妈妈，您让哥哥开门！再这样把我关下去，我真的会一头撞死，免得给你们脸上抹黑。” 任她吼得惊天动地，门还是被牢牢反锁着。梁珂有些泄气地回头，目光落在了床头的台灯上。她想都没想，冲过去扯了电源，再抱了起来，一步步走到门前，闭眼，接着将台灯狠狠朝门上砸去…… 梁珂回到了医院。安好在医院里等她，医院让她回来工作的理由其实很牵强，或许她闹得太凶，家里拗不过，才不得不松了口。不过还是安排梁玮送她过来，盯紧她，等她忙完就接她回去。 做戏也要做足，专心将手头上的事情做完，她才带着安好，两个人偷偷摸摸从医院后门溜了。出了门正好有出租车经过，安好眼明手快地拦了下来。 上了车便是一路狂奔，司机开了一段问道：“到哪里？” “现在去哪？”安好被问得一愣，扭头看向梁珂。 “去中心大厦。”梁珂脑子里灵光一闪，瞬间就有了答案，“若是明轼能出来，他就知道到哪里能找到我。” 她很笃定，因为这是他们的约定。当找不到彼此的时候，就在这个城市最高的地方等待，只是这一次，我还能等到你吗？ “安好，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上天台来吗？”楼高风大，梁珂扭头去看身旁的人，风呼的一下就把长发吹乱了，抽得有些疼。 安好打量了她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答道：“站得高，看得远，眼界开阔了，心情也会舒畅不少。” “不是。”梁珂忍不住笑了起来。当初有人带她到峪城最高的大楼顶上，告诉她，高处不胜寒，可是越往高处风越大，天越近。吹吹风，看看天，他就会觉得很放松，而她却不是这样想的，“我曾经对明轼说：‘你给我盖幢摩天大楼吧，最好高到伸手就能触到天际，这样我不开心的时候，就爬到楼顶摘星星玩。’” “你还真是天真呀！”安好笑出了声。 “你笑我幼稚是吧！其实，我哪里会有那样的情怀？安好，站在天台上，张开双手，风从臂下穿过，那种感觉像不像在飞？很多次，我站在天台上往下望，心里就在想，闭上眼睛，就那么一跃而下，是不是真的能飞起来？飞起来后，我是不是就自由了，再也不会被束缚，再也不会被阻挡，想去哪就能去哪，想在哪停歇就能在哪停歇？”她边说边张开双臂，眼睛缓缓闭上，唇角微微扬起，专心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似要展翅一般。 “阿珂，你别乱想，现在下定论还太早，一切等明轼来了再说，行吗？”安好脸上有惊恐浮现，一只手抓住梁珂的衣袖。 “你放心，我不会跳的。”梁珂睁开眼睛，冲她笑了笑，让她安心，“再难过，也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只是这一次，安好，我心如死灰。” “我去打个电话，你先静一静，别乱想，等我回来。”安好脸上也有掩不住的难受，说完停了停，接着又加了句，“我还是那句话，现在还不是下定论的时候，一切等项明轼来了再从长计议。” “好。”梁珂点头，“你去吧。” 她看着安好朝天台空旷处走去，心一点点下沉，从长计议？不论怎么议都是没有未来的，没有结果的，不会幸福的。 风在她耳边呼啸，仿佛是在鼓励她。来吧，来吧，乘着风，飞起来吧，飞起来就自由了，就可以去找寻自己的幸福了…… 眼前像有光芒亮起，指引着她挪着脚步靠近，是幸福吧？她是多想幸福，风还在喊，快来吧，跟我一起去找幸福吧…… 她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是的，不飞起来，就一直被束缚着，哪里会有幸福？她想飞，飞得远了就不会有牵绊，不会有阻碍。他会跟她一起飞，然后他们一起逃离这里，从此，再也不会有人阻挡他们在一起…… 她攀在护墙，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张开双臂。 风，你再大些吧，带我走吧！ “阿珂！” 梁珂弯了弯唇角。就这样飞起来吧！身体微微前倾，下一秒，她就坠了下去。 第二十九章 真的飞起来了，她遨游在天际。天很蓝，阳光明媚，可是，全世界仿佛只有她，搜寻不到别人的踪迹。她越来越慌，那个人没有追上来，她想落地，却停不下翅膀，天边有人唤她，“珂珂，珂珂，快醒过来，快醒过来……” 终于有人了？她欣喜不已，浑身都来了劲，原以为会飞得更高，哪想四肢百骸像是被碾碎了一般疼，她直线下坠。她吓得大叫出声：“明轼，救我！” 猛然就睁开了眼睛，刺眼的白，她下意识地拿手去挡。 “珂珂，珂珂，你终于醒了，你吓死妈妈了……”叶英珠喜极而泣。 眼睛终于适应了，梁珂移开手，看到床边围着一群人。 “珂珂，你怎么这么傻呀……”叶英珠攥着她的手，“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妈妈怎么活呀！” “妈，医生说珂珂没什么大碍，您别哭了。”梁玮抚了抚叶英珠的背，“珂珂，没事了，没事了。” 熟悉的消毒药水味，只有一个地方，这种味道才会经久不散。 她明明在中心大厦的天台上的，她明明在那里飞了起来，怎么现在却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她想得脑袋痛，抬起手就敲，梁嘉升眼快，一把拉住，“胡闹！” “我没有胡闹。”梁珂看着他，“爸爸，我没有胡闹。” 她的声音放空，思绪也被拉远，“爸爸，要不是项明轼，或许我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那辆车子好快好猛，直直地朝我冲来，是他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我的面前。爸爸，他救过我的命。我答应过他，只要他要我在他身边，我就不可以乱走，可是，他要结婚了，他的身边再也没有我的位置了，那么，我要去哪里呢……” 病房里静了下来，没有人再出声。好半晌，梁玮才叹了口气，“爸、妈，珂珂说的是真的。那天晚上我也去过车祸现场，明轼护着珂珂，自己被撞到了腿，要不是开车的那个家伙害怕减速了，恐怕明轼早就不在人世了。” 梁珂听完心里越发难过，可是看着父母和哥哥焦急的样子，又忍不住自责。 梁玮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当时明轼受了重伤，却不想让珂珂担心，是莫家老四连夜送他走的。爸爸，您也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可是他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康复，之后就往回赶，为了什么，就算我不说，您也应该想得到的。我当时只以为是他为人仗义，后来才发现是他喜欢珂珂。” “唉，天知道这是造的什么孽！”梁嘉升松开手，摇摇头，朝门外走去。 叶英珠又哭了起来，“珂珂，妈妈不管什么项明轼也不管什么车祸什么救人，妈妈只想说，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妈妈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快乐。你别再吓妈妈了，呜呜呜……” “阿姨，我们以后真的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才被掩上的房门重新被推开，有人从门外款款走来，“我想带珂珂走，可以吗？” 梁珂看着眼前的人，气色还好，只是眼眶里布满血丝，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过得很糟糕。 “你们会常常回来看我们吗？”叶英珠吃了一惊，看清是谁之后，思虑了片刻，弱弱地问。 “妈，就算他们不回来，我们也可以经常过去的啊。”梁玮拍拍她的肩，安慰道。 “可是，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呢？”梁珂歪了歪头。 “因为你不跟我走，我就要娶别的女人了，你会答应我娶别的女人吗？”项明轼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心中那种惊恐才稍稍平息。他怎么会告诉她，前一晚他的心脏差点停跳，从莫怀远的车子里下来，他一抬头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住了。 明明想飞跑上去拦住她，可是却没有力气，连挪一步的力气都没有，是莫怀远架着他上的楼。还好楼顶上有安好。 关键时刻安好拉住了她，两个人狠狠跌在一起，先后失去知觉。他在莫怀远的眸中看到惊恐，犹如他自己眸子里的那般，又沉又重。 那一刻，她差点跃下来的那一刻，他终于做出了抉择。只要有她，就算失去全世界又有什么关系？ 其实项家人也已经听说了这件事。他看着他们，语气前所未有的冷漠，“是不是要我跟珂珂把命赔给芷馨，你们才会满意？那么高的楼，她就在我眼前，差点跳了下去。若不是有人拉住了她，现在恐怕我跟她已经遂了你们的意了。” 他知道，若是她跳了下去，自己一定会追随的。黄泉碧落，他们终究还是要在一起的。 项宏义哆嗦着唇，终于出了声，“其实一开始，我也犹豫过的，可是芷馨说，要是不能跟你在一起，她会死的。我答应过老阮，只要我活着，就要替他好好照顾芷馨，他们老阮家就只剩这么一条根了。是我错了，我以为只有芷馨没有了你会死，却不知道梁珂也一样……” 不过如此，非要以死相逼事情才有了转机，多么可悲？从前他也觉得亏欠芷馨，毕竟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现在，这么长久的分离，这么锥心的折磨，也应该还清了。 就算得不到家人的祝福又怎么样呢？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会幸福。 “不。”梁珂果断摇头。她怎么会答应？她都不敢想，若是他娶了别的女人，她会是什么样子？她会发疯吗？肯定会的。 “那么，你是答应跟我走了吗？”明明是在等待宣判，他脸上居然没有一点紧张的表情。他干脆不等了，也不管病房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直接俯下身，吻在她脸上落了下来，“你要是不答应，那么，我只能绑着你一起走了。” 怎么会不答应呢？梁珂笑出声来。其实她不愿意他放弃家人，可是，没有办法，谁让他们非逼着他娶别人呢？ “其实你们可以待在国内的。”叶英珠插进话来。 “暂时不行。”项明轼摇头。 “为什么？”叶英珠不放弃。 “因为，我报了一所学校。”项明轼回答，眼睛里的笑溢了出来。 “什么学校？” “什么学校！” 其他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语调却高低不同。 “嗯，一个建筑工程学院，在美国。”项明轼握着梁珂的手，解释道。 “你不当医生了？”梁玮眼睛瞪得大大的，“你好好的医生不做，去当什么建筑师呀？” “医生要当，建筑师也要当。”项明轼将她紧紧地搂进怀里。 梁珂看着梁玮滑稽的模样，掩住了嘴。是的，她怎么忘了，他答应过为她盖一栋摩天大楼的…… 他们离开的那天下雪了，好在没有影响飞机正常起飞。整个世界一片洁白，唯美又宁静。 梁珂怕离开的场景太伤感，拒绝家里人送行，只有莫怀远跟安好来到了机场。还是很不舍，梁珂搂着安好，眼睛都哭肿了。 可是没有办法，项明轼这样几乎算是逃婚，就算有项、梁两家顶着，季家脸面上还是过不去，应该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还是先避开一阵比较好。 到了登机时间，项明轼没有办法，只得半搂半拖地带她上了飞机。 接下来是漫长的飞行，她却不担心，因为有人陪伴。最近闲下来的时候，她偶尔会想，为什么几年前，她没有狠下心来跟他一走了之，这一次却爽快答应了？或许还是不同的，就算两家人表面没有认可，可是也应该不会再干涉，也算是得到了他们的默许吧。 她从手袋里掏出MP3，戴上耳机，递了一只到项明轼面前。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伸手接过去塞进耳朵里，紧接着又将她的手紧紧握住，这才满意地扬了扬眉。 梁珂觉得他这样太过孩子气，像是怕她会跑了一般，可是，笑意还是忍不住浮现。 真好，再也没有牵绊，再也没有阻碍，去到一个新的地方，有些东西需要沉淀，有些东西重新开始。 飞机起飞，他们终究是一起飞翔了。耳机里传出轻柔的女声： 一路从泥泞走到了美景 习惯在彼此眼中找勇气 累到无力总会想吻你 才能忘了情路艰辛 你我约定，难过的往事不许提 也答应永远都不让对方担心 要做快乐的自己，照顾自己 就算某天一个人孤寂 你我约定，一争吵很快要喊停 也说好没有秘密彼此很透明 我会好好地爱你，傻傻爱你 不去计较公平不公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