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死不瞑目 “封郎,你轻点轻点..”一声娇嗔,媚入骨髓。 “瑶儿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男人有些迫不及待地道。 床上的两个人在忘情的翻云覆雨,动情之处更是嘤嘤缱绻,晏欢捂住嘴巴藏身在屏风处,大眼睛里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如果不是亲眼撞见,她是决计不会相信自己的丈夫和姐姐居然会纠缠在一起,还做出这等不要脸的行径! 晏瑶在里头尖叫了一声,仿佛得到了莫大的欢愉,晏欢的肚子蓦然一顿,承受不住地蹲下身去。 这一蹲倒是碰到了屏风,发出了一点动静,惊吓到了床上的两个人。 谁!封玉书狐疑地大喊,停住了全身的动作,站起身来。这等不正当的关系要是被人看见了还了得! 屏风外头露出一截衣物,被眼尖的晏瑶一眼发现,晏瑶捅了捅封玉书,对方立马会意地朝屏风处走过去。 听到脚步声,晏欢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腹部却越来越痛,抽痛得晏欢满头冷汗,绝对绝对不能被发现! 封玉书狐疑地走过去,手刚要碰到屏风的时候,突然外头传来侍从的声音,似乎带着点急切的意味,封玉书不甘心地瞪了屏风一眼,转身朝门外走去。 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晏欢呼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落地。 捂住自己疼痛的腹部,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宝宝,娘亲应该怎么办?”晏欢在心里不住的哀叹。 当初被人设计,未婚之时与封玉书同房,被宁远侯和晏大将军发现。晏大将军位高权重,晏欢虽然是庶出但是在晏府的地位十分超然。 宁远侯为了不得罪晏大将军,也为了保全自家的颜面,执意让封玉书娶了晏欢过门做世子妃。 封玉书为人贪图享乐,又怀疑是晏欢为攀附高门故意设计陷害,对这桩婚事是极其不情愿的。 晏欢过门两年,封玉书对她的态度很是冷淡,动则打骂,晏欢生性懦弱又为了维护晏府尊严,只能忍气吞声。 却不想到如今封玉书居然胆大得把人带进了侯府偏方,寻欢对象居然还是晏欢的亲姐姐! 晏欢内心屈辱,又顾忌着怀了封玉书的孩子,只得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打算离开这是非之地。 却不想屏风突然被人掀开,晏欢一个不防,整个人完全暴露出来。 “果然是你!”晏瑶笑得轻狂,衣衫懒懒地披着,露出大片香肩,那蜜色的肌肤上还留着点点痕迹,晏欢难堪地别过眼去! 晏瑶得意道“妹妹欣赏够了么。” 晏欢不可置信地看着晏瑶,喉咙发哑,多说一个字都觉得艰难,良久才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晏瑶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跟封郎是真心相爱啊。” “我不信我不信!”晏欢狂乱地摇头,却被晏瑶紧紧的箍住头部,被逼迫着与晏瑶对视。 “看,这都是封郎他留下的,我与封郎真心相爱,要不是有你我早就是宁远侯府世子妃,哪容得你这个庶出的贱婢上位!” 晏瑶的身上密密麻麻都是痕迹,晏欢看得刺目,心里涌起一股又一股的痛楚,一想到在两年的期间,自己的夫君与亲姐姐背着自己纠缠,心口就一阵绞痛。 嫁入宁远侯府两年,上孝敬公婆,下宽待仆从,每一件事都恪守本分,却不想自尊竟然被人如此践踏! 晏欢气急,推了晏瑶一下,晏瑶被推得踉跄,身子像一阵风似的撞到茶案上去,正巧被进门的封玉书撞见。 封玉书急忙过去扶起了晏瑶,见晏瑶面露痛苦,忍不住心痛起来,转头恶狠狠地瞪了晏欢一眼,指责道“你不好好的呆在房里,跑来这里做什么!你这是想对瑶儿做什么!” 晏欢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封玉书,封玉书一副衣冠楚楚的公子哥模样,完全没有被妻子撞破奸情的觉悟,当着晏欢的面就对晏瑶如此袒护。 晏瑶顺势依偎向封玉书,一个劲地劝慰封玉书是自己不好不要责怪妹妹。 封玉书怜惜地摸了摸晏瑶乖顺的脸,心中更觉得晏欢善妒不堪了,连多看晏欢一眼都不愿意。 对着晏欢冷漠地道“瑶儿已经有了我的骨肉,不久后就会嫁进侯府,成为本世子名正言顺的夫人,你既是世子妃就该宽容大度,若再让我发现你对瑶儿动粗,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晏瑶在封玉书怀里得意地微笑。 厚颜无耻!厚颜无耻!晏欢的神经被挑断,怒不可遏,指着封玉书骂道“封玉书你不是人!你背着我与晏瑶勾三搭四!现在居然还要娶这个狐狸精进门!除非我死!否则我是绝对不会同意!” 说完朝着晏瑶猛扑过来,作势就要撕打,晏瑶被封玉书护在怀里,晏欢一个不妨就被封玉书踹到在地。 “瞧瞧你,像个什么样,跟街上的泼妇有什么区别!“封玉书嫌恶地道。晏欢被踢中胸口,一口血气翻不上来,披头散发地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怀着孕的身子哪经得起这般折腾,当下更是腹如刀绞,一张脸都疼得煞白起来! 晏瑶见晏欢的疯癫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拉着封玉书商量道“欢儿毕竟是晏府的小姐,晏府与侯府都是京城名门,今日被她撞见你与我的事情,只怕闹大了于你我都无利啊。” 封玉书点点头,他早就看这个晏欢不爽了,当初要不是她从中作梗,自己早就与瑶儿双宿双栖了。 此刻的封玉书早已忘记晏欢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了,一心一意地算计着如何让晏欢彻底地闭嘴。 封玉书看了一眼地上的晏欢,那一眼太过无情冰冷,让晏欢整个人都如置冰窟,听得封玉书说道“你说得对,除非你死,不然我跟瑶儿如何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呢。” “什..什么?”晏欢颤声道,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封玉书朝晏瑶使了个脸色,就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晏欢不敢相信封玉书就这样毫不留情地走了,当下挣扎着想要追上去,却被晏瑶叫进来的几名侍卫按住身体。 晏欢动弹不得,对晏瑶怒目而视,那又大又亮的眼睛恨恨地瞪着晏瑶,“放开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晏瑶蹲下身来,抬起晏欢的下巴,看着她惨白的小脸,嘲弄道“晏瑶,我亲爱的妹妹,你没想过有一天会死在自己丈夫的手里吧。 你从小什么都有,有父亲的疼爱,你要天上的月亮父亲都会摘下来给你,可我呢?堂堂晏府的嫡小姐,却处处比不过你这个小小的庶出!当年你娘这个狐狸精勾引了父亲,你又勾走了封郎还成为了世子妃!你的出现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叫我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恨!” 晏瑶说到激动处,手上也猛地使力,晏欢的下巴都要被捏的脱臼,内心却不住骇然,从小到大晏瑶一直是个委婉贤淑的大家闺秀,不争不抢的很是得体,却不想内心里却是如此的恨毒了她! “那你想怎么样?”晏欢艰难地开口。 晏瑶扫视了周围几个虎视眈眈的侍卫,勾出一丝神秘的笑意,“既然你这么喜欢男人,那我成全你就是了。” 说着朝侍卫们示意了一下,侍卫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神里都看出了兴奋。 这晏欢虽然不是天姿国色,但也是清丽佳人啊,但毕竟是晏府二小姐,恐怕… 晏瑶看出了他们的犹疑之色,道凡事有我担着你们还怕什么。 几个侍卫终于从动摇中晃过神来,脸上都是难掩的兴奋神色。 晏欢看着那些人恶心的眼神,终于真真切切地惶恐起来,匍匐到晏瑶的脚下,梨花带雨地求饶道“姐姐,姐姐你放过我吧,我怀了玉书的孩子,你大发慈悲放过我吧…” “孩子?”晏瑶面上闪过一丝阴狠,冷笑出声“那就更不能放过你了!你们还不快动手!” 晏瑶吩咐道,将晏欢甩开,出了厢房,将房门的锁扣紧紧锁上。 几个侍卫蜂拥而上将晏欢扑倒,晏欢挣扎惨叫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晏瑶关上房门! 自己的夫君狠绝得要对自己下杀手!自己的亲姐姐恨毒了自己竟然要让自己承受这种折辱!天理何在!如果有机会晏欢一定要让这两个狗男女生不如死! “啊啊啊!晏瑶!封玉书!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啊啊啊啊!” 晏瑶在厢门外听着晏欢的惨叫声,脸上带着一丝狞笑。从今以后再没有人敢与我作对了! 良久屋里的声响终于停止了,晏欢的孩子流产了,衣裙都是一片狼藉的鲜血,失血过多加上急火攻心,就这么昏死过去了。 晏瑶见晏欢气息奄奄想来是活不下去了,就叫侍从将人扔到乱葬岗。 乱葬岗杂草丛生,晏欢被孤零零地扔在那里。衣衫凌乱,血肉模糊,形状十分凄惨。 一只大乌鸦停在晏欢的身上,狠狠地啄了晏欢一口,撕扯下晏欢的一块皮肉。 晏欢迷离地睁开眼睛,全身都是钝痛,使不上一丝力气。头顶是灰蒙的天空,阴暗铺天盖地。 乌鸦尝到了鲜肉,兴奋地吱了一声,好几只同伴被引过来,啄食着晏欢的皮肉! 晏欢眼睁睁地看着乌鸦啄食着她的皮肉,感受着骨肉分离的切骨之痛,心里除了恨还是恨!意识被逐渐抽干,晏欢死死地瞪着天空,不甘心啊,不甘心啊!如果有来生,一定要让那两个人贱人付出血的代价! 黑暗压顶,晏欢停止了呼吸,临死前眼睛瞪得老大,瞳孔都要从眼眶里爆裂而出,那里满是恶毒和怨念,显然死不瞑目! 二 重生 窒息!强烈的窒息感!被包围在潮水之中口鼻都被水堵住!心肺难以承受这股强烈的窒息感觉! 良久感觉身体一轻,接着被人拖上去,终于呼吸到大量的新鲜空气,全身都如释重负。 费力地睁开眼睛,眼里湿黏一片,刺目的光线下朦朦胧胧的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晏欢眯起眼睛仔细地瞧着,却发现这个眼熟的身影赫然就是自己的父亲,越国战功显赫的晏大将军晏光耀! 是父亲来救她了吗!晏欢心里酸涩成一片。 又不想让父亲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想挣扎着起身整理自己的衣物,却被晏光耀紧紧地抱住! “欢儿,爹的好欢儿,你没事就太好了。”晏光耀有些后怕地说道,瞧见自己的小女儿一脸泫然欲泣地看着他,晏光耀以为女儿是受了刺激了,当下要抱起她去找大夫。 晏欢被晏光耀抱在怀里,眼角的余光看见晏光耀背后站着晃晃荡荡的一群人,有被惊动的老夫人,神色复杂的大夫人萧氏,还有面色苍白的大小姐晏瑶。 晏瑶!看见这个恶毒的女人晏欢心里猛地涌起一股恨意,攥紧拳头就想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撕烂她的嘴脸! 晏瑶眼见晏欢凶狠地瞪着自己,有些心虚地别过视线。 这个晏瑶看起来最多不过二八年华的模样,容貌绝美,是邻家有女初长成的那种朝气美态,等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莫不说晏欢嫁人时已经十六,在宁远侯府两年是十八,这晏瑶比晏欢还要大两岁,怎么才一会不见就变得这么年轻了。 晏欢脑子里糊成一团浆糊,来不及多想就被晏光耀抱走了。 晏瑶眼见晏欢这么容易就脱险了,神色难安地看着大夫人萧氏,大夫人到底沉得住气,安抚了晏瑶一眼,就搀扶着老夫人下去了。 晏欢靠在晏光耀宽厚的背里,眼泪不争气地涌下来了。 从小到大只有这个父亲是真心的疼爱自己,自己却遇人不淑,叫那畜生和晏瑶一起设计暗害了,想想真是对不起晏家的门楣。 想起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和那些凌辱的场面,晏欢心如刀绞!自己是瞎了眼了才会相信晏瑶和封玉书这两个狗男女! 真心错付,下场竟如此凄惨,叫晏欢怎么能不恨怎么能! “父亲,对不起,欢儿给你丢脸了。”晏欢羞愧地开口,埋在晏光耀怀里不敢抬头,惹得晏光耀心里蓦地一痛。 “欢儿,说什么傻话呢。以后不要到后院的池子去了,你自小水性不好,今天要不是为父来得及时,只怕后患无穷。你说你要出了什么事,为父怎么跟你娘亲交代呢。”晏光耀心有余悸地道,要是他再晚来一步,只怕晏欢的小命都不保了。 这会轮到晏欢惊怔了,自己不是在撞破晏瑶和封玉书的奸情之后被杀人灭口了么?自己不是被晏光耀救了么?怎么现在晏光耀讲的话自己一句都听不懂? 郎中来看过晏欢,只说是溺水有轻微的后遗症,只要将养些时日就无大碍了。 晏光耀松了一口气,忙叫下人送郎中出去,又叫丫鬟给洛殊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忙完了一切,才在晏欢的床头坐下。 晏欢的脸色因为受惊的缘故显得十分苍白。这张有她娘亲五分像的容颜此刻满是疲惫,一双大眼睛里都是惶惑不安,晏光耀心里不是个滋味。 答应过孩子她娘要好好保护她,但是碍于大将军的身份,又不能时时刻刻护孩子周全。说到底还是他这个父亲不称职。 晏光耀慈爱地抚摸着晏欢的头发,想开口好好安抚一下晏欢。却听得门外有随从来报,说是越国陛下召见让大将军即刻入宫! 皇帝陛下的命令是一刻也耽误不了的,晏光耀犹豫地看着晏欢。 晏欢很是懂事地说自己没事,叫父亲不要耽误了大事。 晏光耀这才放心地入宫。 等到晏光耀离开房间,晏欢才猛地从床上爬起,虚浮着脚步走到梳妆台前,却被铜镜里的自己震得倒退了几步! 只见铜镜里是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小丫头,梳着一头双丫髻,皮肤白嫩,五官标致清丽,眼大而有神,只是一张小脸还未完全张开,仍然带着一丝稚嫩。 眉间生有一点朱砂痣,为整个人添了几分不一样的华彩。 晏欢震惊得张大眸子!这个人分明就是自己四五年前的样子!怎么可能!晏换不敢置信的抚摸着自己的脸,又狠狠的掐了一把!是痛的!痛感如此真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 晏欢失控地尖叫了一声,马上就有丫鬟进门询问。 晏欢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丫鬟的肩膀,急切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刻!?“丫鬟吓了一跳,无法理解晏欢的失态,却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道”二小姐,现在是午时三刻了” 晏欢却摇头喝道“我问你现在是什么年份!” “是..是…安平二十年!” 安平二十年!晏欢犹如五雷轰顶般地呆愣在地,安平二十年!那年晏欢才十四岁,怎么可能呢!?晏欢不可置信,摇着丫鬟的肩膀狂乱道“今年明明是安平二十四年!你为何要胡言乱语!说!” 丫鬟被晏欢的疯状吓傻了,语带哭腔地求饶道“二小姐,奴婢没有说谎,真的是安平二十年。。呜呜” 晏欢细细地瞧了丫鬟几眼,见对方的模样不像在说谎,便放开了她。若现如今真的是安平二十年,那这一切就未免太过鬼魅了。 还是说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不!晏欢推翻了这个假设,当时怀着孩子的喜悦和被凌辱的痛楚,绝对不是假的。那么现在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自己已经死了,然后重生到了安平二十年。 的确,在晏欢小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溺水的经历。 那场溺水太过凶险,以至于晏欢差点丢了性命,地点就是在晏将军府后花园的池水里。 这一点跟记忆里是相符合的,还有,刚才看见晏瑶也是一脸年少的模样,就连已经逝世的老夫人也在场,由此更加断定了晏欢心中的猜想。 真是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哈哈!晏欢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模糊了视线! 凌辱之仇杀子之痛杀身之怨!晏瑶!封玉书!我一定会统统还给你们的! 越国皇城恢宏壮丽,透露着一股皇家威严。 一身官服的晏光耀被引进紫徽殿面圣,那端坐在龙椅上的男人面有郁色似乎在为何事烦忧。 原来是西南与中熙国边境有大量中熙流兵乱窜,又有暴民四起,边境民不聊生,越帝派遣俊王前去镇压,却无功而返。 上位者正为此事烦扰不已。 晏光耀是铁血的军人,保家卫国从来都是义无反顾的。当下向皇帝请命,亲自带兵前去。 上位者眉间的冰捎才融化了几许。 从紫徽殿出来,迎面正巧碰见了进宫请安的逸王。 只见逸王一身月牙长袍,行走间衣带当风,一把银质折扇在手,嘴角轻微勾起,一派风流潇洒的模样。 见晏光耀走来,挥手示意道“啊!晏将军!好久不见呀!” 晏光耀最头痛的就是这个玩世不恭的逸王,当面撞见却也避无可避,只得恭敬行礼“逸王殿下。” 逸王笑道“免了免了,你我都是老相识了,晏将军何必这么客气?对了,小晨回来了没有?他若回来本王可要好好登门拜访一下。” 晏光耀见逸王大有闲聊家常之事,不免头痛,惦记着家里的女儿,急忙告辞道“晏府随时恭候逸王殿下的大驾,逸王殿下若去给陛下请安,切勿过了时辰才是,微臣有事现行告退了。” 逸王看了天色,恍然地哎呀了一声,“瞧本王这记性!”又转头笑眯眯地道“去吧去吧,本王就不耽误晏将军的要事啦。” 言罢摇着折扇朝着紫徽阁走去。 晏光耀看着逸王闲散的背影不由得暗自摇头。 晏光耀进宫面圣,直到傍晚才匆匆赶回来。晏欢服了药,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晏光耀走进来的时候,身后还跟了一个人,那人十八九岁模样,一身劲装眉目冷峻,背上还背了把长剑。 “你以后就跟着二小姐,要寸步不离地保护着二小姐。”晏光耀对着那人说道,那人低头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晏欢莫名地看着晏光耀,晏光耀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他叫阿烈,是为父早年救下的孩子,身上有些武功,跟着你为父也能放心。” 原是父亲手下的人啊,晏欢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却见叫阿烈的少年只是低垂头站立一边,惹得晏欢兴致缺失。 晏欢见晏光耀面色有异,就知道今日进宫必定有事。 “父亲这是又要上战场了?”晏欢踌躇地问,晏光耀点点头。 晏欢不舍地看着晏光耀“父亲,战场刀剑无眼,切莫要注意安全才是。” 晏光耀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枚虎面玉珏交到晏欢手里,仔细吩咐道“父亲不能时刻在你身边,这是父亲的信物,见珏如面,你且仔细收好。若日后有人为难你,就带着这虎珏去找禁军统领何焰。父亲知道你在府里受的委屈,万事都要保全好自己,知道吗?” 晏欢心里一震,看着晏光耀坚毅的面庞,知道晏光耀其实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当下心里是又酸涩又感动。 却是将虎面玉珏郑重放回晏光耀的手里,在他不解的眼神中,微笑解释“父亲,这玉珏如此珍贵交给孩儿不合适。孩儿现在长大了,会保护好自己的。您放心吧” 晏光耀原是想多说什么,见晏欢微笑的表面下满是坚定,知道女儿固执的性子,便不再过多提及。 阿烈早已悄无声息地退下去,父女俩又说了好些话。 晏光耀常年在外征战,从小到大晏欢能见晏光耀的次数不多,虽然晏光耀对晏欢很是疼爱,但到底不能经常陪伴,这一分别又不知何时再见。 翌日清晨,晏光耀率着三万士兵开赴西南边境,晏欢站在晏府一众亲眷之中,看着高头大马之上的晏大将军消失在京都城门。 那猎猎的越国战旗随风飞扬,牵动着成千上万越国子弟的心肠。 待到所有晏府的亲眷都回府后,晏欢还站在原地。一直默默跟着她的阿烈问道“小姐,还不回去么?” 晏欢看着城门下涌动的百姓,人来人往的越国都城,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模样,晏欢笑了一下,道回府吧。 晏将军府是越国显赫的武将府,又蒙皇恩浩荡,门口两头石狮镇门,修得威仪肃穆。但大将军为人节俭自持所以府内古朴素净,没有太多华丽的修饰。 晏欢刚进门,就被老夫人的婢女喊了过去,说是老夫人找她。 老夫人已年近七十,体态苍老。 大将军是个难得的孝子,对其母十分敬重,对老夫人从来都是有求必应,晏府上下没有一个人敢对老夫人不敬的。 这老夫人对晏欢的态度总是不冷不淡的。老夫人不喜欢晏欢的生母,当初执意反对晏欢的生母进门,但是碍不住大将军的苦苦哀求,勉强同意。 所以对庶出的晏欢向来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但到底是书香门第出身,懂得分寸,这么多年对晏欢也就遮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当初晏欢出嫁的时候老夫人已经病逝了,说到底也是朝夕相处的人,晏欢多少还是有点怀念。 “奶奶”晏欢来到老夫人面前,恭敬地道。 老夫人虽已老迈,但是一双眼睛却保持着清明,上下看了晏欢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立马有婢女为晏欢送上座椅。 晏欢却只是站在一旁,见老夫人没有什么表示,又问道“不知奶奶叫孙女所谓何事?” 老夫人这才缓缓道“不是身子不适吗,怎么还站着,坐下吧。” 晏欢这才入座却分不清这个老夫人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却听得老夫人继续道“前几日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就溺水了?” 晏欢听得老夫人这么问,才想起昨天溺水一事。 照理说晏欢熟识水性,晏府后院的池子虽然深但不至于到让晏欢落水的地步。 思索片刻,晏欢才委屈道“奶奶,孙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日孙女跟丫鬟在后院赏花呢,突然就感觉头一痛,紧接着就掉到了莲池里。要不是父亲及时赶到,孙女这会就不在这里了。您也知道孙女自幼通水性,是不会无缘无故溺水的。您看,孙女还撞到池里的石子磕破了头皮呢。” 晏欢转身撩开了后颈的发丝,果然看到头皮上有一块明显的磕伤。老夫人黯了黯眼神,茗了一口香茶道“许是你不小心的缘故吧。” 晏欢嘟了嘟,脸上带着符合年龄的懊恼,道“也许是孙女不小心吧。这将军府哪敢有人害孙女啊,肯定是孙女不小心踩滑了脚的缘故。” 说完还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从老夫人处出来,晏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要是换作从前,晏欢肯定会觉得是自己不小心的缘故,可是经历了晏瑶这一遭,晏欢彻底的明白,在晏府,凡事都没有绝对。况且,在落水之前,晏欢明明感觉有重物敲打自己的后脑勺,要不然也不至于溺水了。 这老夫人也是有趣得很,知道来试探她。 待到晏欢身形走远,老夫人放下手中的香茶,幽幽道“那个人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当着耀儿的面也敢下手。” 婢女彩霞为老夫人揉肩,轻声宽慰道“也许真的只是意外呢?” 老夫人哼了一声,“意外?这些话骗骗欢儿这样的小丫头还可以。耀儿太聪明了,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老夫人无奈地叹息道“那女人都走了多少年了,那个人还是放不下心结,冤孽啊冤孽” 彩霞聪明地噤了声,专注地为老夫人按摩,满室里只剩老夫人苍老的叹息。 三 缘分 在晏府的日子总是无聊和冷清的,晏欢理着自己的思路,将自己的重生前后的时间线窜连了一线,静静的等待着时机。 前几日与晏瑶匆匆一面,晏瑶却好似在躲着她一般,问了一声好就疾速离去,晏欢冷笑,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晏欢百无聊赖,决定出府转转。 没有带丫鬟随从,身边只跟着阿烈一个人。阿烈此人沉默寡言,是个十足十的闷葫芦, 整日背着一把银剑寸步不离的跟着晏欢,晏欢至今都不知道阿烈有什么本事,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 这日风和日丽,繁华的越国京城都笼罩在普照的日光下。街上熙熙攘攘的,阿烈小心翼翼地护着一身公子哥装扮的晏欢,不叫别人近了晏欢的身。 其实阿烈的这些思虑是多余,单看他这生人勿近的气场,就叫别人不敢轻易靠近。 可偏偏有人就是这么不长眼。 只见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跟在一个姑娘身后,动作轻巧地将姑娘腰间的荷包勾走,姑娘的视线一直围绕在一个摆着精致簪子的摊前,对身后的人物一点防备都没有。 眼见着这小贼就要得手,却不知道从哪里横过来一只小手,小贼吓了一跳。 抬头就看到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小公子对他怒目而视。小贼见对方年幼,不屑一顾,转身就要走,背部却撞上一个冷硬的肩膀,小贼回头,瞧见了一脸冰冷的阿烈。 “喝!哪个不长眼的敢拦本大爷的路!”小贼撒泼地道,这一喝叫周围好多人都侧目。 “拿过来。”晏欢伸手示意小贼将姑娘的荷包交出来。 那小贼却撒泼道,“这是我的荷包,凭什么要拿给你!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抬手作势就要敲打晏欢,却被身后的阿烈紧紧箍住手腕,阿烈的手劲之大,一用力,小贼的胳膊立马就废了,当下惨叫出声。 荷包掉落在地,被晏欢捡起。那姑娘听闻身后的异动,回过身来时才发现自己的荷包不知何时被盗走了。对着晏欢手中的荷包惊叫出声“啊!我的荷包!” 却见一个眉目猥琐的男人趴在地上惨叫,当下明白了一切。晏欢将荷包交还给姑娘,说道“姑娘还是妥善保护好自己的财物才是,这街上人来人往,不安全的。” 那姑娘见晏欢眉眼清秀忍不住羞红了脸颊,接过荷包,羞涩地说了一声多谢公子。 “我呸!什么狗东西!一个小白脸也敢对本大爷!啊!”那小贼被废了右手,恨恨地瞪着晏欢,嘴里不干不净地辱骂着。 话还没说完嘴巴叫挨了阿烈的毒打,当下牙齿都被磕出了几颗,一张嘴变得血肉模糊只能呜咽出身,阿烈又一个动身干脆利落地将小贼的左手也废了,翻滚在地惨叫不已。辱骂更是不绝于耳。 围观群众对着小贼指指点点,站在人群外围的男人将晏欢的所作所为尽收眼底,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爷,要出手么?”黑衣的侍从问道,男人轻摇折扇,不急。 正纠缠间,变故横生!熙攘的主街上突然冲出来一匹烈马,将行人冲撞四散,一路来意鲜明,朝着晏欢就恶狠狠地冲过来,这骏马显然是受了惊速度奇快,不一会儿就冲到晏欢的面前,眼见着就要撞上去! 阿烈一个飞身掠上马背,一只手狠狠地勒住缰绳,另一只手利落地抽出背后的长剑,猛地朝骏马的背部刺了下去! 整个动作十分快速流畅,骏马嘶叫了一身,双蹄高高地扬起,就要踢到晏欢的身上,阿烈神色一变,却是分身乏术!晏欢举起手作势一挡,身体却突然一空,被人猛地往身后拉去。骏马无力地嘶吼了两声,却是断气了,轰然倒在晏欢刚才的方位。 小贼早已趁着这个变故溜之大吉。 阿烈从骏马身上跃下来急切地寻找晏欢的身影,却发现晏欢早已被人拉到了一旁,安然无恙。 晏欢受了惊吓,一时半会回不过神,等到头顶传来一声调笑,才收回了神。 “小公子,抱够了么?”晏欢此时才发现自己竟被一个陌生人搂在怀里,自己的手还紧紧地抱住对方不放。 晏欢羞赧了一张脸,快速地放开对方。这才有功夫细细地瞧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一眼。 只见那人不过二十出头,长着一双迷人的桃花眼,生得俊逸非常,气势也很不俗。如果忽略他嘴上那轻佻的笑意,倒是难得一见的佳公子。 阿烈匆匆地赶到晏欢声道,询问道“主子没事吧?”晏欢摇摇头。 四周的百姓受了惊扰方才纷纷转神,一个个对着被一刀毙命的骏马啧啧称奇。 京都衙门的人姗姗来迟来迟,将围观群众都驱散了。又将骏马尸体清理干净,问了晏欢几声有无大碍,就走了。 小插曲已经落幕,街道又恢复了繁攘。 从前父亲将阿烈赐给她做护卫时,晏欢的心里更多的是疑惑,不过今日见了阿烈的身手,才发现对方确实有过人之处,不得不对阿烈另眼相看。 只不过阿烈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今日要不是有人相救,只怕晏欢少不了要被骏马踩踏的命运。 晏欢一阵后怕,深深地看了救命恩人一眼,弓起身子,对对方郑重作揖“多谢阁下的救命之恩!” 那人摆摆手,显得不甚在意。晏欢这才舒心一笑,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那人瞧了一眼晏欢,突然伸过手来,晏欢吓了一跳,双目睁大地倒退一步,口中喝到“你干什么?” 却见那人只是伸手扶平了晏欢凌乱的发丝,这样亲昵的举动让晏欢很是不自在,当下挪动了身子离那人远了一点。 那人撑开折扇,哈哈一笑,“小公子这是做什么。难道在下是吃人的野兽不成?要离在下这么远?” 晏欢牵强一笑,勉强道“对不住对不住”。 街上过路的女子见一个俊逸公子站在路中央微笑,纷纷侧目,更有甚者羞红了脸颊不时暗送秋波。 那人好似对这种注目见怪不怪,从容地站着任由别人欣赏。 倒是晏欢扛不住这种注视,立马道“是在下失礼了,今日若不是阁下出手相救,只怕后果不堪设想。还请阁下务必让在下报答救命恩人。” 报答的说辞不过就是不想欠人情罢了,这么着急就想跟他撇清关系?没门。 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凑近晏欢,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口气道“这位小公子,你若想报答救命之恩,不如就请在下吃一顿吧。在下今日出门没带银两,早膳又未曾食用,小公子可要江湖救急啊!” 说罢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晏欢见对方衣冠楚楚却是这般淘气模样,不由得哑然失笑,道“却之不恭,不知阁下想去哪个酒楼?” 那人指了指对面气派的“天香楼!” 天香楼是京城上好的酒楼,出入的非富即贵,菜品精致,价格也是不菲。 掌柜的见来人身着不凡,亲自将三人引上了二楼的雅座,靠窗而坐,正好将街景一览眼底。 “掌柜的,将你们的这的招牌好菜都端上来!”那人入席,大方地吩咐道。掌柜的哎了一声,笑容满面地下楼去了。 晏欢坐在其对面不由得咋舌,忍不住偷偷问阿烈道“阿烈,今日带够银两么?”阿烈点点头,晏欢这才舒了一口气。 “小公子面生得很,不知是哪里的人家。”桃花眼好奇地问道,晏欢模棱两可地回道,不过是京城里足不出户的小人家罢了,阁下没见过是必然的。 那人抿唇一笑,语带兴味“我看不像,小公子生得唇红齿白的,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女扮男装出门的呢,呵呵。” 晏欢被调戏了一把,心头恼怒,强压下怒气,皮笑肉不笑地道“阁下这玩笑话在下听听也就过去了,只是阁下三番五次的唐突却不知是为何了。” 桃花眼将折扇一摇,急忙道“哎呀小公子,在下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小公子怎么还生气了呢?来来,喝口热茶” 说着亲手给晏欢倒了杯茶,晏欢接过,却放在桌上不动。 掌柜的来得很是及时,一道一道精致的菜品上桌,满座子都是山珍海味。 那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动起来,边吃还叫晏欢也快快动筷,速度之快叫晏欢瞠目结舌。不过举止还算得体,自有一股优雅在,晏欢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小公子一直看着在下做什么?莫非在下的脸上长了花儿?”那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桃花眼里闪过一丝促狭,说罢就要朝晏欢伸出手来。 却被晏欢恼怒地避开,越临希倒也不恼,而是轻笑出声。 这轻佻的语气,哪里有半分翩翩佳公子的矜持,晏欢悻然一笑,撇开对方的视线,低头吃饭。 席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晏欢估摸着差不多到回府的时间了,就起身告辞“今日多谢阁下的救命之恩。只是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晏欢郑重地道。 那人将折扇摇开,轻轻扇起“在下临希,还未请教小兄弟尊姓大名?” 晏欢思索了一下,回道“尊名不敢当,在下桓言。” 说罢带着阿烈起身就离开了。人潮汹涌的街头,主仆俩的身影很快被淹没。 临希打了一个响指,一个黑影应身闪现,跪倒在临希身后。“去查查他的底细。” 是。黑影的声音冰冷,好似没有情感的机器。在临希下令后应声消失。 雅间只剩下这个自称临希的男人就座,男人回味着桓言眉间摇摇欲坠的朱砂痣,那大而闪亮的眼神,不由得收起折扇轻点额头。品了一口小二奉上的女儿红,醇香扑鼻而来,真是好酒啊好酒,临希轻笑,一饮而尽。 回到府上,阿烈却突然跪倒在晏欢的面前,晏欢吓了一跳,“你这是作甚?” 阿烈抿紧嘴唇,神色惭愧“属下护驾不力,让小姐受了惊吓,还请小姐责罚。” 晏欢却摇头,“你做得很好。” 阿烈愈发无地自容,自觉对不起将军的所托,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与其在这里自责,不如去查一下今日之事。京城是天子脚下的重地,断是不会出现野马脱缰的情况的。那马摆明是受惊了才会冲过来的。”晏欢面色凝重地说道,阿烈一脸惊讶,晏欢说了好一些话,阿烈才肯起身离开。 晏欢的脑中回忆起今天的一幕一幕,脑海里不期然地闪过那双含笑的桃花眼。 那个叫临希的男人一股子的风流轻佻,看她的眼神又叫她很不舒服,这样不知深浅的人物,以后还是少招惹微妙。 想着今日这一面之后恐怕再没有交集了,晏欢舒缓了一口气,却不想一切仅仅只是开始。 冥冥中自有指引,在往后的好多年里,这个男人都是晏欢成长路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四 恶毒妇人 晏光耀出征后,晏府的大小事宜交由当家主母萧氏负责。 萧氏是越国世族小姐出生,端庄大气,将晏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多年来从未出过差错。 “二小姐,小的给您送膳食过来了。”门外一个奴才求见,提了一个食盒。 晏欢住在晏府的偏院,与萧氏等人住的主院隔着一段距离,除了晏光耀回府后全家人聚在一起,膳食基本是由偏院的小厨房做得。 不巧前几日偏院的厨娘生了重病,晏欢的膳食就只能改由主院送了。 那奴才放下食盒就想走,仿佛不敢多看晏欢一眼,被眼尖的阿烈截住去路。阿烈看了食盒一眼冷哼出声,“这是给小姐的膳食么?” 只见那盒子里摆着两菜一汤,清白见底,连一点油腥都没有。那白饭更是散发着一股馊味,难闻得很。这东西怕是给下等的奴才也不吃吧。 阿烈为人冷峻,又是军人出身,身上带着一股肃杀。那奴才双腿打颤对着晏欢就下跪求饶道“二小姐,奴才也只是奉命行事啊,奴才可不知道食盒的东西,二小姐就饶了奴才吧!” 晏欢表情寡淡地看着奴才的举动,半响才悠悠道“哦?你是奉了谁的命?” 那奴才见晏欢言语没有责怪,一股脑就将事情交代。原是厨房的管事阿忠特地吩咐了手下,叫厨房不必给晏欢好酒好菜,只给些剩菜剩饭就给。 晏欢听闻冷淡地笑了笑,示意阿烈放了奴才。那奴才被阿烈踢了一脚连滚带爬地跑出偏院。 阿烈见那一盒馊菜,面色不好看,问晏欢道“小姐,要不要告诉将军?” 晏欢摇了摇头“这点小事如何就要惊动父亲了?这些奴才左右不过是受了上头的直视,刁难于我罢了,只是些吃食,不碍事的。” 阿烈面有踌躇。 晏欢打断了他,一脸正色道“父亲在外征战辛苦,怎么能让他因为这点小事分心。况且我答应过父亲要好好自保,怎么能让他担心!” 说罢突然话锋一转,“况且这偏院除了你就是我,连个体己的小丫鬟都没有,你又不会做饭,只能忍一忍了。” 晏欢眼中闪过慧黠,斜看着阿烈,却见阿烈一脸愧色地自责道“是属下无能。” 晏欢扶额叹息,阿烈你就是不懂玩笑。 奴才送来的馊食都被扔了出去,阿烈从集市上买回来好酒好菜,晏欢将就着应付。 堂堂将军府的二小姐,吃食上居然被如此苛待,换了京城了任何一家名门望族里的人恐怕都不会相信。 晏欢知道自己必须忍,只要晏光耀一天不回府,只要萧氏当家一天,这样的冷遇就会只增不减。但是晏欢只能忍。 飘飘洒洒的细雨落到莲花池里,勾起了层层的涟漪。 晏欢对着含苞待放的荷花发呆,一把红绸伞举在她的头顶,身后是沉默的阿烈。 从在莲花池睁眼的那一刻开始,晏欢的命运就发生了骤变,前世历历在目,让晏欢每个夜里都要被噩梦惊醒。 蚀骨之痛!刻骨只恨!怎么能够忘记! 晏欢紧紧地攥紧自己的手掌,她太小了,不过十四岁而已,在晏府无权无势。离开了晏光耀,在晏府无依无靠,那些见风使舵的奴才更是拼了命要作践她,好讨幕后之人的欢心。 馊掉了饭菜、湿冷的被褥、死老鼠臭蟑虫,晏光耀才离开不久晏欢就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回。那幕后之人存心就是不让晏欢好过。 晏欢微眯起眼睛,注视着一池春色,终究是自己太过弱小了。 正思索间,花园东侧爆发出一阵尖锐的惨叫,声音凄厉侧目,晏欢与阿烈对视一眼,晏欢道“走,去看看。” 花园东侧,几个奴才在围殴一个丫鬟,那丫鬟被拳打脚踢,惨叫不绝于耳,不一会儿就奄奄一息。 “大小姐,求求您饶了杏香吧饶了杏香吧!”杏依不断地朝着晏瑶磕头求饶,额头上鲜血淋漓。 晏瑶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丫鬟的惨状,嘴角居然勾着一抹愉悦的弧度。配着她那张绝美的脸蛋,怎么看怎么叫人胆寒。 如果没有前世那一遭,晏欢断然是不会相信那个从小到大委婉有礼的嫡姐是如此恶毒的女人。 眼下亲眼所见,倒更加断定了晏瑶的表里不一。从前晏欢太过轻晏瑶,才有了那血的教训! 晏欢见那丫鬟都要被晏瑶的手下打死了,才装作路过般,慢悠悠地闪出了身。 “哟,这不是大姐么,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小妹我从几里远都能听到这里的动静,大姐这可真是好生热闹。” 晏瑶转头,见是晏欢,一张脸立马阴沉了下来。“你来干什么?”晏瑶没好气地道。 “不过是路过而已。怎么这个下人是犯了什么错事惹得大姐不开心了?”晏欢指着瘫倒在地的丫鬟问。 晏瑶在晏欢面前是不愿失了面子的,当即叫奴才们住手。 “这个贱婢手脚不干净,居然敢偷大小姐的首饰,大小姐在教训贱婢而已。”晏瑶的侍女趾高气扬地道。 一旁磕头的杏依见状喊冤道,“不是的,大小姐杏香没有偷大小姐的首饰!” 却被晏瑶横了一眼,“多嘴的奴才,还不快给我拖下去。” 杏依面色惊恐,嘴里求饶道“大小姐饶命啊!杏香真的没有偷东西求大小姐饶命!” 却只能眼睁睁的被奴才们拖走,隔了好远都能听见她不甘心的求饶。 晏瑶挑了一下秀眉,意有所指地道“妹妹,这晏府里多得是没有规矩的贱婢。这些贱婢出身微贱,却妄想攀上枝头当凤凰。但是贱婢永远是贱婢,不给他们点教训是永远不会学乖的。妹妹,你说是吧?” 晏欢好似被一根尖刺扎心,当下就冷了眼。 看着晏瑶骄纵的容颜,心里翻江倒海,口中却不咸不淡地道“大姐说得是呢,这贱人何其多,拼着人皮作恶,想来老天有眼,定是不会轻饶了这些人的。” 你,晏瑶被呛了一口,指着晏欢恼怒道。 晏欢勾了一抹冷笑,继续道“还有,最近奶奶身体不适,经不住吵闹。姐姐这里动静这么大,怕是会吵着她老人家的清闲。大姐既然要管教下人,妹妹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转身从晏瑶面前走过,晏瑶哪里肯作罢,伸手就想去抓晏欢,却被随身的阿烈隔挡了一下。 晏瑶怒目而视,眼见着两人从她眼前大摇大摆的消失。 “贱人贱人贱人”晏瑶气急败坏地道,冲着倒地的丫鬟狠狠踹了几脚,那丫鬟蠕动了一下,便再没有了动作。 一个奴才前来请示,问晏瑶要如何处置刚才拖下去的杏依。晏瑶冷哼,不知死活的丫头,害她在晏欢面前出丑。 晏瑶扬了扬下巴道“那贱婢就赏赐给你们了。” 那奴才大呼多谢大小姐,便一脸邪笑地退下了。 晏欢从晏瑶处出来,心中郁结难平。 正欲回院子里,却见几个奴鬼鬼祟祟地从另一侧走过,嘴上还不清不楚地讲着些什么,晏欢听清后面色大变,带着阿烈就追赶过去。 啊!阿烈放倒了一个奴才,晏欢猛地踩在那奴才的后背上,奴才当即咳出了一口血,其他的奴才眼见是二小姐和她的冷面侍卫,个个跪倒在一边,不敢出声。 “说,你刚才在说什么!?”晏欢发了狠劲扯住奴才的头发,奴才被迫仰头与晏欢对视。 奴才奴才..那奴才还未反应过来是什么事,脸上又重重挨了一巴掌。 晏欢咬牙切齿地道“你刚才说什么?那个被拖下去的丫头怎么了!?” 那奴才终于反应过来,看着一脸凌厉的晏欢,颤颤巍巍地道“是,是大小姐..大小姐说将那个丫鬟赐给奴才们,眼下正在柴房里,奴才们都只是去凑个热闹的,二小姐饶命饶命” 晏欢猛地放开奴才,奴才重重地磕在头上发出一丝惨叫,晏欢管不了那么多,跑着冲到柴房,希望来得及一定要来得及。 柴房紧闭,不时传来女人的尖叫挣扎和男人们的淫词艳语。阿烈踢开那扇门,里面的场景叫晏欢猩红了眼! 一个弱小的女人被几个男人团团围住,身上的衣物被撕扯成一条一条的,露出洁白的酮体。 女人鼻青脸肿一脸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几个男人的手不规矩地放在女人身上,正欲行使不轨之事! 门被踹开,一切恶行暴露在光天化日。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有些男人的脸上还来及掩去淫邪的神色。 刹那间,晏欢的眼里那个无神的女人与自己的脸重合在一起! 那些黑腥绝望的记忆铺天盖地涌来,胃里翻江倒海,晏欢几乎都要控制不住的作呕! 晏欢急火攻心突然抽出阿烈的佩剑,向其中一人砍去,那人一个不妨被晏欢砍了半个脑袋,鲜血喷涌而出,惨叫了一声倒地抽搐! 晏欢又似不解气地挥砍着,口中还怒吼道“去死去死去死”那奴才惨叫不已,鲜血淋漓,呼救声渐渐微弱下去。 见晏欢的疯状,阿烈忍不住上前制止,抓住晏欢的手臂,说道“够了,二小姐。” 其他奴才见出了人命,状吓破了胆,个个跪地求饶,晏欢喘着粗气双目赤红,被阿烈制止才恢复了理智,踢了踢那断气的奴才,将剑扔给阿烈,极度阴沉地对阿烈下令道“阿烈,动手。” 阿烈身形一动,轻而易举地将那些奴才们制服,柴房刹那间哀鸿遍地。 那个被蹂躏的丫鬟毫无反应,就像灵魂已经被抽干。晏欢脱下自己的拼风,轻柔地盖在杏依伤痕遍布的身体上。 杏依似乎回过神,看了晏欢一眼,瞧见她眼中的猩红,突然间无神的双目涌出大颗的泪珠,哇地一声哭成声来。 晏欢紧紧地抱住她,在她耳边不停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 晏瑶听说那贱婢被晏瑶救走了,当下发了大火,摔碎了房间里好几件精致的物件,却还是觉得不解气。 那个身份卑贱的臭丫头凭什么处处跟她作对!晏瑶恨意昭昭,却不知想到了什么主意,嘴角闪过一丝狞笑。 在侍女的耳边耳语了几句,侍女大惊失色,惊慌道“大小姐,这样不好吧,要是将军知道了,恐怕…” 晏瑶甩袖冷哼,怕什么!父亲不在,这府里就是母亲做主,本小姐是晏府的大小姐,谁敢把我怎么样。 你,去把本小姐交代的事情办妥,今天夜里我要给晏欢那个贱人一个惊喜。晏欢,那么喜欢与本小姐做对的话,我就叫你生不如死! 晏欢将杏依带回自己的院子,给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物。杏依一直哆嗦着身子,久久未回过神。 晏欢见她惨白着脸,一副惊恐的表情,心里难受得紧,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后背,给她温暖。 好在没有那些恶人得逞,否则她这辈子都要毁了。杏依狠狠地痛哭过,逐渐的平复了情绪。 跪倒在洛殊面前,郑重地磕头道“杏依多谢二小姐的救命之恩。二小姐的大恩大德杏依没齿难忘!” 晏欢却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会做饭么?”杏依不明所以,点点头。 又听得晏欢道,“你愿意留在偏院跟着我么?” 杏依闻言通红了眼睛,“愿意,奴婢愿意!奴婢愿意一辈子给二小姐做牛做马,如有违誓愿遭天打雷劈。” 晏欢难得地笑了,不用发这么严重的誓言,只要你忠心就行了。 杏依郑重地点头。 阿烈站在晏欢身后,沉默地看着晏欢得背影。那纤细的身影不知何时蒙上了一丝阴霾,让晏欢小小的身子看起来格外沉重。 夜沉如水。 晏府的后门被人大门,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叹进来。 接应他们的人嫌恶地捂住口鼻,恶声恶气道“我家主子说了,事成之后必有重赏。你们要小心行事不要叫人发现了。” 为首的那个人点头哈腰,那人满嘴恶臭。这些都是市井里的乞丐无赖,身脏臭得很,接应的人拧紧了秀眉,带着他们朝偏院走去。 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阿烈猛地睁开眼睛。不出意料地看到门缝里有迷烟渗透。阿烈轻巧地从窗口掠身而去。 五 对峙 有黑影无声地靠近晏欢的房门,从窗口放了迷烟进去,借着月光隐隐约约能看到床上隆起的暗影。那黑影挥挥手,从暗处涌出几个人来。 “去吧,现在里面的女人就是你们的了。怎么玩弄你们随意,切记不要给弄死了。”一个女声这么吩咐道, 那些人闪着饿狼般的兴奋神色,推开晏欢的房门,迫不及待的涌进去。房门被人从门外落锁,这晏府死静一般,不知道又会发生多少隐晦的勾当。 几个人蜂拥到晏欢的床上,邪笑道“听说晏府的二小姐是个难得的美人,这千金之躯肯定很是销魂,嘿嘿” 说完朝那上头扑去,却不知为扑了空,有人掀开那被褥发现里面是一只枕头,当下脸色一变! 黑暗中人影绰绰,突然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惨叫,紧接着咚地一声。几个人面面相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纷纷冲到门口想要逃跑,那门却被人死死封住,怎么也推不开! 啊!又一阵惨叫,有人如断线风筝般地倒下去! 这诡谲的一幕直叫人心口发慌。等到只剩一个人站立的时候,房间里燃起了灯光。 那突如其来的视线晃瞎了幸存者的眼,张三眯起眼睛好半天才看清眼前的一切。只见地上横地躺着几个人,脖子有犀利的划痕,血流如注,显然都是被一剑封喉。 死者面上残留着恐慌的表情,合着那蓬头垢面满目肮脏得让人只想作呕。刚刚还鲜活的乞丐流氓们,此时已经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刚才,是你在说话?”鬼魅般的声音响起。 张三僵硬地转过头,只见那座椅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姑娘。那姑娘身边还站在一个提刀男人,刀锋滴着鲜血。 张三腿脚一软,当下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地求饶“大侠饶命啊!小的是被猪油蒙了心才做出这等不要脸的勾当啊!是有人给了小的几两银子,说这个府里有女人,事成之后还有重赏,还请大侠饶命啊饶命啊!” 晏欢歪了歪头,好似自言自语地道“你知道这里是将军府麼?擅闯将军府即是死罪。” 张三面色刷白,晏欢突然话锋一转“你知道我这辈子最恨什么人么?我这辈子最恨凌辱女人的人,那些贱男人都该下地狱。所以,你也下地狱吧”声音冷冽,没有丝毫拨动,却仿佛含着冰刀刮在人的五脏六腑! 张三整个人抖成筛子,不断磕头。 晏欢突然起身拿过阿烈手上的剑,一步一步地朝张三走过来。那带血的剑锋抵在张三的下巴,张三惊恐的表情来不及凝固,就被晏欢挥下的利剑砍了脑袋! 鲜血喷涌在晏欢的脸上,那腥臭弥漫在晏欢的口鼻,晏欢全身是血的站着,那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却分明燃起烈焰! 晏欢扔掉手中的剑,突然难掩悲愤地嘶吼出声“我敬人三分却只换来一次又一次的折辱,这个世界待我何其不公!” 凄厉呼啸,一滴泪合着血水躺下来,竟似血泪一般。 晏欢伸手抹了把脸,手上一片血色,突然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眸,颤声道“我…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晏欢不可遏制地捂住自己的头部,蹲坐在张三身首异处的尸体边,惊恐呢喃“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阿烈见小姐形状癫狂,忍不住上前抱住了晏欢。他们都该死!阿烈在晏欢耳边说道。 晏欢停止了动作,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晏欢抬起头,推开了阿烈站起身来。 是的,那些凌辱我践踏我的人都该去死!晏欢面无表情地,显然已经恢复了冷静。除了满身的血腥,与平常无异。 只是阿烈却觉得晏欢从此变了一个人。覆水再难收。 等处理好了一切,天已渐白。晏欢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靠在小窗上瞧着夜色发呆。 杏依从门外进来,轻轻的唤了一声小姐。 一夜未睡,晏欢的脸色苍白憔悴,一双大眼睛却格外清亮幽深。 “小姐,这件事一定要告诉老爷”杏依这么说道,见晏欢没有什么反应,又道“小姐屡次忍气吞声,只怕她们会更加得寸进尺!” 她们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晏欢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幽若深潭,在夜色里隐隐闪着诡谲。 杏依暗自心惊,却听得晏欢说道“今日若是真被侮辱了,以我从前懦弱无能的性子,只怕真会一脖子吊死。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凡事都遂了她们的意那就太无趣了。” 那小姐准备怎么办?杏依问道。晏欢勾起一抹冷笑,附着杏依的耳朵仔细交代着什么。 翌日清晨,老夫人的房门被人敲响。 宋妈妈出门查看,却见一个楚楚可怜的小丫鬟跪在门前,口中喊着“求老夫人救救二小姐!” 宋妈妈当即禀明了老夫人,老夫人听闻是晏欢院子里的人,微眯了一下双眼,招人上前问话。那丫鬟见了老夫人竟轰然跪倒在地,梨花带雨地向老夫人哀求道“老夫人,奴婢是二小姐的婢女杏依。昨夜有一狂徒冲进清心院,幸亏被侍卫捉住!二小姐受了惊吓晕厥了过去,请您一定要为二小姐做主!” 杏依跪在地上磕头不止。老夫人和宋妈妈闻言大惊失色。老夫人更是直起身怒喝道“什么!?” 堂堂将军府戒备森严,竟会有狂徒冲进小姐别院!这要传扬出去,将军府的脸面往哪里搁。 老夫人当下冷了脸色,在宋妈妈的搀扶下往晏欢的清心院走去。 晏欢六神无主地躺在床上,唇色惨白,显然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见老夫人进门,眼睛里涌起了泪珠,弱弱地喊了一声“奶奶” 老夫人见了晏欢的模样,当下信了九分,关切地拉住晏欢的手问道“欢儿,发生了何事?”却见晏欢紧咬着嘴唇,一副不敢声张的模样。 又问“欢儿,告诉奶奶,奶奶会为你做主的。”却见晏欢低垂着头默默垂泪。 宋妈妈受了老夫人的脸色,指着杏依道“你说。” 杏依跪倒在地,晏欢见杏依就要开口,急忙阻止道“杏依不准说!奶奶,孙女不过是受了惊吓,没事的。”老夫人见晏欢一脸憔悴却还要隐瞒的样子,心生疑窦,对杏依道,你一五一十地说。 杏依朝老夫人一拜,说道“小姐,别人这么欺辱您了您怎么还要替那人隐瞒。” 当即将昨夜之事说了出来,不久就有侍卫将那狂徒提上来。 那狂徒昨夜装死被阿烈发现,早就见识了晏欢的厉害。当下全都招了,包括如何被引进清心院如何走到晏欢房门。 老夫人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让宋妈妈立刻去叫萧氏和晏瑶过来。 晏瑶以为晏欢这次绝无翻身的可能,尤其还听说晏欢受惊一事,满心的幸灾乐祸。 陪着萧氏进清心院瞧见床上半死不活的晏欢眼底都是得意之色,却在看见地上那被绑住的狂徒时吓得花容失色。 萧氏上前询问发生了何事,却听得老夫人重重一哼,入府多年老夫人从未使过如此重的脸色,一时有些发懵。 “晏瑶,还不跪下!”老夫人严厉地喝道,晏瑶被老夫人的气势威慑,不由得跪了下去。 自晏瑶进来晏欢的眼泪就愈加汹涌,拉着老夫人的手恳求道“奶奶,大姐不是故意的,请您不要怪罪于她。” 晏瑶眼皮一跳,破口道“晏欢,你什么意思?” 老夫人见晏瑶如此不知悔改,不免有些失望“晏瑶,欢儿到底是你的亲妹妹,你何至于下此毒手” 晏瑶本想喊冤,却听得晏欢温柔相劝“算了奶奶。孙女出身卑微,不比大姐是嫡女。孙女从来小心做人,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大姐,大姐就要让狂徒轻薄孙女,毁了孙女的清誉。孙女到底是晏府的小姐,不愿给父亲丢脸。求奶奶将孙女放逐到外头吧,也省得外人说晏府闲话。” 说完呜呜哭出声,仿佛有说不尽的委屈。老夫人眉头一皱,看向晏瑶的眼色都变了。 晏瑶听得心惊肉跳却依然嘴硬地“晏欢,你休要含血喷人,我什么时候命人轻薄你了?肯定是你自己与别人私通,想栽赃嫁祸到我头上!” 瑶儿,萧氏淡淡地开口,晏瑶自知失言,赶紧住嘴。 萧氏面不改色地向老夫人道“婆婆,这其中是否有误会?瑶儿与欢儿情同姐妹,怎么会去害欢儿呢。” 还未等老夫人表态,晏欢接道“是啊母亲,大姐与我毕竟是亲姊妹,女儿愿意相信大姐的为人。可是阿烈抓到了这个狂徒,人赃并获,当着奶奶的面全都招了。女儿也不愿意相信大姐是这样残害手足的人。” 那狂徒对着老夫人磕头求饶,当下将晏瑶手下的婢女如何买通他们如何暗害晏欢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晏瑶听得冷汗涔涔,控制不住就要瘫倒在地。 老夫人冷哼了几声“好啊,好啊,这偌大的将军府居然出了这等没皮没脸的事!来人,将这狂徒拉下去乱棍打死” 立马就有侍卫入门,将狂徒拖下去。老夫人又指晏瑶,你还有什么话说? 晏瑶双腿发软,眼见着事情败露,面上青紫交接。却听得萧氏淡淡道“婆婆,瑶儿从小温柔贤淑,定是有人故意陷害瑶儿。珍儿,你为何这般做?” 那叫珍儿的婢女早已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晏瑶看了萧氏一眼见对方面色沉静,当机立断地大喊“奶奶,孙女冤枉啊,一切都是珍儿这个贱婢的主意,孙女毫不知情啊。孙女万万不会加害自己的亲妹妹啊!奶奶明鉴啊!” 说着转身怒指珍儿“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陷害于我?”珍儿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对眼前变故百口莫辩。 萧氏看了珍儿一眼,道“将军府出了这种卖主求荣的奴婢,婆婆绝不能轻饶这个贱婢。” 老夫人的目光在发抖的珍儿和面色慌张的晏瑶之间犹疑,最终挥了挥手叫下人处理了珍儿。珍儿惨叫着被宋妈妈拖下去。 萧氏突然跪倒在地“婆婆,是媳妇管教不严出了这等纰漏,还请婆婆责罚。” 老夫人道“将军府是一等一的大家族,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绝对不允许出现一丝纰漏。你既然料理府内诸事,就该事事留心,切勿给将军府蒙羞。这次幸亏欢儿无事,老身不想在将军府听到任何风言风语,你明白吗?” 萧氏受了老夫人的责罚,低低应道,是。 老夫人又因晏瑶治下不严出了这等贱奴,狠狠的斥责了晏瑶一番。晏欢为晏瑶求情,老夫人这才叫晏瑶闭门思过一月。 晏瑶大喊知错,被婢女搀扶下去,临走前恨恨地瞪了晏欢一眼。 等到萧氏和晏瑶一走,老夫人拉着晏欢的手,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欢儿你受苦了。” 晏欢只是柔弱一笑,宽慰老夫人“奶奶,是孙女让您担心了,大姐也不是有意的,奶奶不要生大姐的气才是。” 老夫人夸赞着晏欢懂事,又命管家在清心院加派人手,再不许出这样的纰漏,才回了主院。 一场闹剧居然就这么结束了,杏依愤懑不平地道“小姐,这明明就是大小姐做的。人赃并获,老夫人怎么不处罚大小姐?” 晏欢冷笑出声,“没什么奇怪的,老夫人对晏瑶向来偏爱,想不到竟偏帮到如此地步,呵呵,我们且看好戏吧。” 听得晏欢这般说,杏依再气愤也只能忍住。 萧氏与晏瑶回到院子里,萧氏突然甩了晏瑶一巴掌,晏瑶半张脸都被打偏,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氏。 “母亲!” 萧氏凤目狠戾“愚蠢的东西,我往日是怎么教你的?凡事都要沉得住气。晏欢是晏府的二小姐,在晏府出了何事都要怪到我的头上。你倒好,公然在将军府里行凶,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女儿!” 晏瑶见母亲动怒,委屈地道“可是那小贱人太过嚣张了,孩儿只是想出手教训一下她,哪里知道晏欢居然没有中计,还反咬我一口,母亲孩儿是咽不下这口气,您可一定要为孩儿出气啊!” 萧氏凤眸微眯“这小贱人平常看着不声不响的,却不想这般有能耐。想来从前是小瞧了她。” 晏瑶道“母亲,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萧氏冷笑“不过是只毛都没长齐的山鸡,道行短浅。跟我做对简直不自量力。只是瑶儿以后切莫莽撞行事坏了我的计划。” “是母亲,孩儿知错了。” 六 故人 隔日晏瑶的门前一声闷响,霎时多了一个东西。 侍女琪儿开门查看,却只见一个白色布包。好奇心作祟的琪儿打开布包,却忽然脸色巨变,尖叫一声将布包甩开。 晏瑶大清早的被扰了清梦,心下恼怒,冲出房门就想去收拾那些个不长眼的奴才。却不想看见琪儿瘫倒在地,一脸见了鬼的模样,惊恐地指着面前的布包。 晏瑶走近去一瞧,突然难以自持地惊叫出声“啊!”晏瑶杏目圆瞪,面色惊恐,吓瘫在地。趴在地上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那些布包里赫然都是些残肢断手,鲜血淋漓,洒落一地,形状十分可怖。 晏欢受了极大的惊吓,整夜整夜被噩梦缠身,梦里都是些狰狞的恶鬼向她索命。晏瑶神经质地看着四周,喃喃自语“不要找我不要找我,不是我杀的人不是我” 说着说着又惊恐地尖叫出声!萧氏身心俱疲,无论如何安抚都不见起色。晏瑶褪去了从前的嚣张跋扈,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 晏府的大夫进出了一批又一批,说是晏府大小姐身染风寒患了恶疾,高烧不退,终日胡言乱语,叫众大夫束手无策。 萧氏发了怒火,说再治不好大小姐,就将他们治罪。府里有流传是晏瑶心思不正,触怒了神灵,才有此恶报。 杏依听闻这个消息,很是欢心。 “我看不是染了风寒,怕是遭了报应。兴许是杏香姐姐天上有灵,回来报仇了。”杏依痛快地说道,杏香被打死,自己也险被侮辱,杏依是打心眼了恨毒了晏瑶的。 晏欢正在修剪花枝,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将剪刀抵在那显眼的花枝之上,手起刀落。 “这话你搁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要是让旁人听见,免不了要治你的罪。” 杏依吐吐舌头,小声道“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会注意的。不过大小姐这一病真是来得蹊跷” 晏欢道“有什么蹊跷的,不过是做贼心虚罢了。好了,去做饭吧我饿了。” 杏依得令,欢快着脚步去小厨房。 越国官道上,一匹骏马疾驰而来,扬起一列尘沙。马上少年神采飞扬,甩动缰绳鞭笞着骏马向越国京城而去。 老夫人正在内里休息,却听得门外有爽朗的声音大叫道“奶奶,我回来了!” 老夫人大喜,抬头就看见一个高挑少年出现在门外,“快快,晨儿回来了,快进来让奶奶看看” 晏晨生的剑眉星目,英气十足。又天性开朗,嘴角时常勾着笑着,显得十分朝气蓬勃。 “孙儿给奶奶请安”晏晨跪在老夫人面前磕了个响头,就被老夫人扶起。 “晨儿,这一去三年,都长这么高了,奶奶都快认不出你来了。”老夫人这么说道,拉着晏晨就往座椅上座,显得很是热切。 这晏晨是晏府二公子,几年前被送去终南山拜师学艺,如今终于学成归来,叫老夫人怎么能不开心。 晏晨咧开嘴一笑,“奶奶这几年身体可好?孙儿在山上时常惦记着奶奶。这一回来就来向奶奶请安了。只是怎么不见父亲?” 晏晨狐疑道,就听闻老夫人说道“你父亲带兵去了边境,要过些时日才回来了。你既已学成归来就好好呆在府里。等你父亲回来了,再让你父亲给你谋个一官半职。” 谁知晏晨突然朗声道“男儿志在四方。孙子从小的愿望就是跟随父亲和兄长上阵杀敌,等父亲回来了,孙儿就去参军。孙儿才不要在京城做个赋闲的公子哥呢” 老夫人见晏晨斗志高扬,说了一声“好好” 不一会儿,晏晨就去给萧氏请安。 眼瞅着晏晨出门,老夫人就叫张妈开始张罗晚宴,说要给晏晨接风洗尘。 晏晨给萧氏请安,不见晏瑶,才知道晏瑶是患了病,隧火急火燎地去看晏瑶。晏瑶整日被噩梦缠身,形容憔悴,神情恍惚地卧在床榻,连晏晨也快认不出来了。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一母同胞,血浓于水。纵然从前不亲近,晏晨还是忍不住关切道。 哪知晏瑶突然睁开眼睛,拉住晏晨的手,神神秘秘地说道“嘘,别说话,这里有鬼” 晏晨四下环顾,除了伺候的丫头再无其他,心想晏瑶是受了什么惊吓才变成这般模样。侍女三缄其口只说是受了风寒,便再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晏晨只得作罢。 老夫人的接风宴张罗得很是盛大,连晏欢也受了通知,晚膳必须入席。 晏欢听杏依说是二少爷回来了,不免有些发蒙。思索了好久,才终于想起自己是有个二哥的。这晏晨几年前就被父亲送出晏府修习去了,眼下终于回来了么? 晏欢两世的记忆里对这个二哥印象都不深刻,晏晨出府时晏欢尚且年幼,哪能记得那般清楚。 晚膳晏欢稍稍来迟,只看见餐椅上已经就位了好几人。 老夫人端坐在主位,萧氏在一侧,另一侧还坐着一个眼生少年在与老夫人说笑,晏瑶因身体不适并未在场。 晏欢行了一个礼问了一声“奶奶好,母亲好。” 萧氏冷淡地嗯了一声,最近晏瑶的事情烦乱了她的精神,已无空闲去关注这个庶女。 老夫人叫晏欢坐下吃饭。还未等晏欢坐稳呢,就听到那少年道“这就是小妹么?好几年不见小妹都长得这么大了,当年我走的时候小妹还只是个小丫头呢。” 那少年英气勃发,眉目坦荡,一脸和善的冲着晏欢笑。晏欢轻柔一笑,懂事地问候“二哥好。” “好好”晏晨开心道,心下觉得小妹乖巧,十分顺眼,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晏欢低头默默吃着饭,任由晏晨打量。 一个接风晚膳,都在晏晨爽朗的笑声中渡过,席间晏晨拉着老夫人讲述在终南山的趣事,直把老夫人逗得合不拢嘴。 晏欢在晏府好久都没听到这样的笑声,不觉得也有些放松。她这一放松,晏晨又凑过来问话道“小妹,你说瑶儿是怎么回事,今日我去看她,见她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 晏晨此话一出,气氛一时有点冷。 萧氏凤目轻轻一扫,晏欢脸色未变,一脸懵懂“听大夫说大姐是受了风寒,个中缘由小妹也不清楚。” 晏晨又将视线投向萧氏,萧氏收回目光,道“瑶儿体弱,将养几日就无事了。” 好好的晚膳,提到晏瑶未免有点败兴。晏晨见萧氏面有古怪,再未追问下去。 越国雨季将至,空气里都带了点湿濡的意味。 晏晨回府不久,一个故友就登门拜访。晏晨见到那人轻佻的眉眼,不禁吓了一大跳。 “怎么,认不出我来了?是不是更加风姿卓绝了?”临希挑眉,语带调侃。 晏晨围着临希一通打量,好半天才捶了捶凌希的肩膀,扶着下巴状似思索“你这变化挺大的,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不过你这样子倒是有点花花公子的架势。” 临希将折扇敲在晏晨头上“几年不见,你竟也学会了这些腔调。走,陪我喝一杯。” 晏府后花园有一座湖心亭,柳树依依清风和煦,可将花园美景尽收眼底。晏晨搬来了晏府珍藏的桃花酿,掀开封盖桃香扑鼻而来。 临希小酌了一杯,悠悠问道“你这次回来有何打算?” 晏晨喝了一口,方才道,当然是跟随父亲上阵杀敌啦。 临希斜眼看着晏晨“你倒是好志气,这战场刀剑无眼,也就你想去了。” 晏晨食指摇晃,非也非也,保家卫国征战沙场方显男儿本色,你这种公子爷是不会懂的。 临希懒散地倚着栏杆,欣赏着不远处花池里的景色。 花池种着不少睡莲,含苞待放。池里不时有锦鲤穿梭而过。花池中心架着一拱圆桥,倒是别有一番景致。 只见从院内走出一名女子,那女子上了圆桥,青纱罗裙,背影娇弱。倒是眼熟得很。 临希手一指,好奇道“那是谁?” 晏晨有些微醺,迷蒙地看了一眼“哦,那是我家小妹。” “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一个妹妹。”临希撑开折扇,遮住脸上的兴味。起身就朝那桥走去。 晏晨一脸莫名,不知临希这闹得又是哪一出。 晏欢自老夫人处请安回来,打算回清心院。却听得身后有响动,晏欢蓦然回头,却见有人向她走来,晏欢一时有些发怔。 只见那人一袭月牙白的锦袍,头戴玉冠。身姿卓绝,器宇不凡。面若冠玉,是万里挑一的俊逸。斜飞的剑眉下一双精致的挑花眼,眼角上挑,带着若有似无的轻佻。 那锦袍胸口纹着云纹,腰间佩戴着碧鱼玉佩,行走时轻微晃动。手持银制折扇,衣带当风,一派潇洒从容的模样。比寻常人家的公子多了几分清贵。 晏欢见来人面善,细细打量。等人走进了,方才想起此人正是前些日子在街上遇见的凌希。只是,他怎么会出现在晏府? “桓言?”临希有些犹豫地开口。 这女子,哦不,应该叫丫头。不过及笄的年纪,一头云髻缀着银铃。身着青纱罗裙,五官清丽,尤其眉间一点盈盈朱砂痣叫人过目难忘。 眉眼倔强,浑身透着一股灵气。一双大眼睛过分清澈,临希甚至在她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只是尚且年幼,仍未脱去稚气。若是长成,必定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与街市的那个小公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晏欢讶然道“你怎么在这里?” 却听得临希轻轻一笑“原来你竟是将军府的小姐,那日还是个俊秀的小公子呢。小丫头,你长得真好看。”凌希一双桃花眼灼灼地看着晏欢。 晏欢尴尬地摸摸鼻子错开视线,突然遇见凌希,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晏晨从凌希身后探出头来,见两人交谈,惊奇道“你们居然认识!” 晏欢摇摇头“也不算认识。那日承蒙凌公子出手相救,才有了一面之缘。” 临公子?晏晨怀疑地看向凌希,却见临希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晏晨纵有疑问,也只能按在心里。 “难得与小丫头重逢,京城有一家茶楼倒是不错,不知…” 晏晨听说有好玩的地方,眼睛都发亮了,当下截断凌希的话,道有空有空。凌希不免失笑“我又没问你。” 晏晨可不管这样,冲着晏欢笑道,小妹你也会去的吧。晏欢本想回绝,却见晏晨兴致正高,只得点了点头。 临希折扇微摇,眼里笑着渐浓。 七 杀人灭口 翌日,晏欢换了一身公子装扮,早早的就被晏晨拉出府。远远的瞧见一辆马车停在晏府门前。 临希换了一身浅蓝色云袍,做文雅公子打扮。正等待着他们。 马车徐徐的穿梭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不时被人停驻观望。 京城梨花巷开着一间茶楼,玲珑雅致,深受名流雅士的推崇。现下正有说书人在声情并茂地说书,堂下已是满座显得格外热闹。 临希一进门就被小二引到了二楼的雅间,显然是茶楼常客。名品茶香徐徐,又有精致糕点奉上,显得很有情调。 晏晨与临希对聊着什么,晏欢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反而是听起了说书人的故事,一脸的专注。 话说的是先朝一个叫骊王的皇帝,爱上了姓岳的美人,那岳美人被邻国皇帝看中,掠去做了妃子。 骊王冲冠一怒灭了邻国,将岳美人带回。不想骊王大肆兴兵,早已使百姓怨声载道。百姓让骊王杀了岳美人,骊王却为岳美人舍弃了大好江山…… 说书人说得极为生动,动情处更是唾沫横飞,底下一片叫好之声。 晏欢听着,心理却止不住嘲弄。世间哪有那么轰烈的感情,现世的男人都是封玉书这般始乱终弃的无耻之徒罢了。 临希见晏欢听得入迷,忍不住笑道“小丫头喜欢听这些情爱的故事?” 晏欢回过神来,面带无趣“不喜欢。我不相信这些。” 哦?临希有些感兴趣。 晏晨适时的插上嘴“欢儿还小,哪懂的这些情啊爱啊的。” 晏欢张了张嘴,对晏晨感到无言。小?前世晏欢活到十八岁,加上现世的十四年,都已经是过而立的人了。在晏晨眼中却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 凌希微微点头,也对。 晏晨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要我说,这骊王是真傻,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江山。岂不知身处高位,可坐拥多少绝世美人。换做是我,是宁要江山也不要美人。” 晏晨见临希正摆弄着茶具,好奇地问凌希,江山和美人会作何选择。临希手上一顿,惹得晏欢侧目。 临希轻巧地为两人倒茶,将茶杯端到晏欢面前时,抬头看了她一眼。晏欢被那一眼看得莫名其妙。 就在晏晨以为临希不会回答时,却听得临希悠悠道“美人和江山,亘古不变的难题。若是我的话…” 正说着,有人叩响了雅间的门,临希终止了话题,道了一声请进。 便有一个娉婷的白色身影映入眼帘。那女子端得是,芙蓉玉面凝脂冰肤,细腰不堪一握,鬓上戴着一只金步摇随着步履轻微晃动,整个人透着一股柔弱的美态。素手抱着琵琶,盈盈进入雅间。 那女子进门一福,轻轻的唤了一声“公子,好久不见。”临希回礼道,白老板,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原来那女子正是茶楼的老板娘白娉婷,当真是人如其名。白娉婷与临希寒暄了几句,一双美目在凌希身上流转“娉婷闻说公子光临,特来助兴,不知是否叨扰了公子的雅兴?” “怎么会呢,白老板的琵琶是京城一绝,能有幸听闻白老板的演奏,是在下的耳福。”凌希举止优雅谈吐得体,并不像晏欢所想的那般风流浪荡,倒是叫晏欢有些刮目相看,不过这一口一个白老板的,这生疏的语调但是伤了白娉婷的芳心。 白娉婷一双纤纤玉手灵巧舞动,不时一首悦耳的灵山风雪自白娉婷手中悠扬流转。晏晨听得如痴如醉,饶是晏欢这等不懂音律之人,也觉十分动听。 一曲终了,晏晨迫不及待地拍手“白姑娘的琵琶当真是谈得极好。”白娉婷矜持一下,向晏晨颔首“这位公子谬赞了,娉婷不过雕虫小技罢了。” 正说间,白娉婷就因茶楼的事物被小二叫走了。晏晨望着白娉婷离去的方向怔怔初审,星目带了点显而易见的失意。 晏欢看着二哥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免觉得有趣,再看临希,只见对方挂着浅笑,却并未有过多反应。 晏晨回过神来朝凌希椰撸道“咱们大公子艳福不浅啊,这么个大美人都对你念念不忘的。” “不过是见过几次面而已”临希淡淡道。 晏晨痛惜道“嗨,这话谁信呢。看那美人的样子,明显对你芳心暗许。可你倒好,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子。” 临希只是轻轻一笑,不与晏晨争辩。晏欢端起茶杯,品了一口香茶,一脸若有所思“一个女人能经营这么大的茶楼,不简单。” 晏欢眼中精光闪过,低垂下头遮掩住这一情绪。 入席不久,晏欢就要借故告辞。知道晏晨还在兴头上,回绝了临希的相送之意。带着阿烈就出了茶楼。 身后传来晏晨询问临希关于皇帝和美人的答案,临希说了些什么,晏欢只朦胧听到三言两语。 梨花巷或是酒楼或是茶楼,对街而开。来往的非富即贵,没什么景致可逛。 出了巷口晏欢远远的瞧见一家卖糕点的铺子,便叫阿烈去买。阿烈本是要寸步不离的保护晏欢的,怎么都不肯离开。晏欢说道会在原地等阿烈,阿烈才动身前去。 等阿烈一走,晏欢转身就进入另外一条巷子。甩开阿烈,晏欢本是想一个人走走。却不想很快的,晏欢就后悔了这个决定。 偏僻暗巷里,几个蒙面人围住一个男子,蒙面人手里都持着银剑,显然来者不善。 “谁派你们来得?”男子声音冷冽,面无表情。回答他的是蒙面人疯狂的剑刃。 反手抽出腰间的软剑,男子迎刃而上。不过是一刻的功夫,蒙面人全都倒在血泊里,而男人丝毫未损。 剑刃滴血,斩杀殆尽。男子目光轻蔑“不自量力。” 待男子转身离开的那瞬,地上本该死绝的蒙面人突然睁开眼睛,起身极快速地朝男子的后背砍了一刀。男子一个不妨硬生生地挨了一刀,闷哼出声。 果决了那偷袭者的性命,男子踉跄了一步。后被钻心刺骨的痛,正簌簌地流着鲜血。不一会儿,伤口开始发黑,显然是蒙面人的银剑淬了毒。 男子双眼发昏,手撑在墙上喘着粗气。 忽然,隔壁传来声响,吸引了男子的注意。男子小心地隐身,默默注视着一切。 晏欢正对着街道的小商铺左看右看,不知不觉的走了好远。直到身后多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才意识到了不对劲。不过为时已晚,人已经被逼到暗巷里。 统共是几个蒙面的大汉,手中带着利刃,一副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你们是什么人?”晏欢被堵在中间,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却竭力保持着冷静。心中万分后悔刚才将阿烈遣走了。 为首的那人见晏欢脸色发白,开口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杀人灭口么?晏欢抿紧双唇,一双手在袖口里攥紧。 “那人给了你多少钱,我出双倍给你。”晏欢冷声道。 为首之人上下打量了晏欢,见他不过是半大的孩子,不由得嗤笑“双倍?你以为你是谁?兄弟们,上!”说着指挥着其他人动手。 一把匕首朝晏欢的脖颈挥过来,晏欢吓得大喊救命,身子下意识地蹲下!匕首被晏欢堪堪躲过,有人喊了一声可恶,又将刀刺向晏欢。 晏欢蹲下身紧紧捂住脑袋,心想这一次是难逃一死了。却不想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反而听到了一声不属于自己的惨叫。 睁开眼睛只见自己的身前不知何时站立了一个黑衣的男子,男子身姿提拔伟岸,持剑而立,将小小的晏欢遮掩在身后。 逆光之中男子的背影太过耀目,晏欢的双目突然涩痛了一下。 那声惨叫是刚才砍向晏欢的大汉发出的,那人被砍断了手臂,倒在同伴怀里惨叫。男子的脚下赫然是一截握着匕首的断臂,还冒涌着鲜血。 那匪首见晏欢有高人相助,恨恨地指挥着手下撤退。 晏欢刚想说些什么,却看见男子的后背一片血肉模糊。晏欢惊讶地张大嘴巴,你… 男子脚下一动,猛地转过身来。晏欢突然感到一暖,原是男子将晏欢箍到了怀里。 腰腹被剑锋顶着,晏欢吓得不敢动弹。等了半天,却只是男人在她耳边喘着粗气。男人的身上有一股冷香,这样近距离的拥抱,让晏欢的身上都沾染了这种味道。 晏欢被人如此轻薄威胁,心头窜起无名火气。本想反驳几句,肩头突然一重,原是男子将头搁在她肩上。 口鼻里都是陌生人的气息,晏欢十分抗拒。发力推了那男子一把,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把人推倒在地。 晏欢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眼。男子软倒在地上,双目禁闭,嘴唇发黑,显然是昏了过去。 “喂,喂,醒醒啊” 晏欢拍了拍男子苍白的脸,男子呼吸很是微弱,想是受了重伤的缘故。 晏欢本该一走了之,却想到男子受了重伤还出手相助的样子,终究还是狠不下心。以他这种情况。若晏欢弃之不顾,很可能活不过今天。 阿烈左右都寻不到晏欢,很是着急。突然听到暗巷传来一声惨叫,当即飞掠过来。却见一个男子倒在地上,而晏欢坐在一边焦急观望,显得手足无措。 “小姐!”阿烈惊呼。 “阿烈,你来了。”晏欢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见是阿烈,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小姐,发生了何事?” 晏欢冷笑“有人迫不及待想杀人灭口。” 阿烈大惊失色,上下查看着晏欢。晏欢摆摆手“我没事。” 让阿烈检查一下地上的男人。阿烈仔细地看着男人背上的刀伤“小姐,此人是中剧毒了。” 中毒?刀伤外加中毒么?“有多严重?”晏欢问道。 阿烈面色冷然“若不及时医治,性命难保。” 晏欢咬咬牙,叫阿烈背着男子回府。从小门回到了清心院。阿烈将人背进了客房。男子面色却开始发黑,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杏依见阿烈背回一个陌生人,花容失色,却被晏欢吩咐着去街头找大夫,一切都要隐秘行事。杏依见晏欢郑重其事,不敢怠慢,当下便出府找大夫。 阿烈将男子的衣服褪下,露出一身精壮的胸膛,又将男子翻了个身让他趴在床上。 伤口横穿了整个背部,显然是被人从身后偷袭。皮肉分离,深可见骨,不时有黑血渗出,形状十分凄惨。 晏欢眉眼一黯,却并未转过头去。阿烈给男子洒了一些止血粉,才止住了那些血流。 大夫姗姗来迟,见男子的惨状,眉头微皱。晏欢皱眉“大夫,可是难治?” 大夫摆手“可解可解,不过这伤一定要静养,切勿沾水才是。”晏欢一一记下。 大夫为男子放血解毒,包扎伤口,开了上好的刀伤药。被杏依送走了。 一通折腾下来,天已大黑。男子没有半分醒来的迹象。晏欢守在一旁,一双眼睛熬得通红,撑不住地打起了盹。 八 鞭笞 【晏欢,去死吧去死吧!你死了就没人妨碍我和瑶儿了! 晏瑶和封玉书挽着手臂,得意地看着狼狈的晏欢。】 晏欢做了一个噩梦,梦里都是那对狗男女猖狂的笑声,还有自己痛失孩子的痛楚。 一行清泪顺着晏欢的脸颊划过,滚烫了他的指尖。 做了什么梦?哭得这般伤心?他抚了抚她的秀发,为她擦干了泪痕。 晏欢悠然转醒,正对上一张脸。那人如冰雕霜刻的完美容颜,眉宇都是冷峻。 剑眉深黑飞斜,一双鹰眸狭长,瞳色漆黑显得格外深邃莫测。距离太过靠近,晏欢几乎都能数清对方黑长的睫毛。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让晏欢摸不着头绪。 “啊,你醒了啊”晏欢揉了揉发涩的眼睛,不知何时竟在对方的床榻旁睡着了。晏欢略微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男子收回目光,环视着周围。“你还好吗?”晏欢问道,男子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并未说只言片语。从见面到如今都未曾听过他开口,许是无法说话吧。晏欢了然,在男子的环顾中开口 “这里是我家我家,你受了重伤,我把你带回来了。” 他作势就要起身。被晏欢眼疾手快地拦住。晏欢有些责怪道“你身上的伤很严重,大夫说要好好静养。” 他后背的伤势确实很严重,动一下都要撕心裂肺,刚才的几步动作已经让他嘴唇发白。见他一脸强撑,晏欢宽解道“这个偏院只有我和几个下人住,平常不会来人的,你放心在这里养伤吧。”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晏欢问道。晏欢的眼睛大而清亮,直直地看着他,将他的影子刻在她的瞳孔之上。 杏依端着药进来,让他一口喝尽。久未听到回答,晏欢意识到自己失礼,善意一笑“我叫晏欢。” 男子微咪起双目,眼中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就在她的注视下闭目养神了起来。 晏欢也不在意,轻巧地起身为他遮掩了房门。“若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我新收的护卫,明白么?” 晏欢对着阿烈和杏依仔细交待,杏依有些不解“小姐,您为什么要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看阿烈的眼神也是这个意思。 晏欢微微叹气“若不是他,只怕我早已横尸街头了。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况且是救命之恩。” 杏依听说了晏欢昨日的惊魂一幕,心有余悸地道“小姐,怎么有那么多人想害您呢?” 晏欢目光悠远地看着天边红霞,听不出喜怒哀乐“这个世上想让我死的不就是那几个?日后大家行事定要小心谨慎。” 见晏欢神色冷凝,杏依不由得点头。 男子行动不便,一直卧床养伤。几日不停的换药,伤口终于清浅了不少。晏欢每每来探视,男子都是保持这一贯的沉默,默默听着晏欢说话,久而久之的也不像初见那般冷冰冰的了。 晏欢心里不住暗衬,这人的性子古怪得很,对谁都是爱答不理,阿烈起码还带着一点烟火人气,这人完全是冰雕做的。 一日,晏欢自午睡苏醒,唤了几声杏依,都未得到回音。晏欢心下奇怪,杏依贴身伺候晏欢,从不是怠慢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杏依回来。晏欢决定出门一探究竟。 等经过晏府主院时,一个侍女步履匆匆地与晏欢擦身,晏欢切断了侍女的去路,侍女朝晏欢一福“奴婢见过二小姐。” “可有见过清心院的杏依?”晏欢问道。 见侍女面有踌躇,晏欢眼里划过一丝冷色“我问你,当真没有见过杏依么?” 那侍女低垂着头好半天缓缓说道“奴婢刚从主院出来,见夫人正处罚一个侍女。奴婢瞧着与清心院的杏依姑娘倒是有些相似。” 萧氏?不好!晏欢心下急切,多看了那侍女一眼“你是哪个院里的?” “回二小姐,奴婢一直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 晏欢在侍女耳边耳语了几句,让侍女退下。 主院里,一个侍从手持藤条鞭笞着杏依,杏依孤零零地跪在地上,身上的衣裳随着鞭起鞭落泛出一条又一条的红痕。院子里站满了下人,个个冷眼旁观。 萧氏被左右簇拥,好整以暇地品着香茶,懒得看地上的杏依一眼。 “住手!”晏欢出现在门口,大喊了一声。 萧氏吹了一口茶气,眼皮都没抬一下。 杏依眼见晏欢出现,一双眸子霎时间通红,无声地喊了一声小姐… 晏欢强压着怒气,冲萧氏行礼“不知女儿的侍女做错了何事,母亲要责罚她?” 萧氏放下茶杯。一旁的婢女道“二小姐,这奴才手脚不利索,摔碎了夫人的琉璃花樽。又出言不逊顶撞夫人。夫人教训她是应该的。” 摔碎花瓶?出言不逊?杏依素来机敏小心,又怎会落人把柄? 晏欢心下冷笑,不动声色地道“母亲,不过是一樽花瓶,何必动怒。女儿的侍女女儿自会处理,还请母亲手下留情。” “哟,小妹,话可不是这样说的”晏欢的声音被打断,主院大门出现一道翩跹身影,一身鹅黄缕金挑线长裙,身形绰约,明艳动人,樱桃小嘴轻轻勾起,带着娇笑走进内院。 正是许久未见的晏瑶。想来晏瑶的恶疾终于治好,如今被调理的容光焕发,更显美艳。 晏欢皱眉看着晏瑶翩翩而来。 “小妹,你有所不知啊,这琉璃花樽可是容贵妃赏给母亲的,价值连城。你的侍女居然如此愚笨,可不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晏瑶掩唇一笑,意有所指。 晏欢未理会晏瑶的牙尖嘴利,看着晏瑶淡然道“还未恭喜大姐,这恶疾终于康复了。大姐得以重见天日,还是要擅自保重的好。” 言下之意,就是让晏瑶不要多管闲事。晏瑶笑得愈发动人“小妹的心意姐姐领了。” 许久不见,晏瑶似是沉稳了不少。想来少不了萧氏的细心调教。 眼下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没有萧氏的指令,侍从的鞭子一直抽着,杏依终于承受不住地惨叫出声。 晏欢听得刺耳,握紧了拳头“母亲,杏依虽有过错。还请母亲看在女儿的面上网开一面。” 萧氏无动于衷,倒是晏瑶睁大了杏目“小妹,这贱婢不仅打碎了娘娘亲赐的花樽,还顶撞母亲,小妹这是要包庇她不成。” 萧氏冷淡地看了晏欢一眼,晏欢头皮发麻“女儿不敢。” 杏依痛得在地上打滚,口中惨烈地呼叫,晏欢心有不忍,突然跪在地上“母亲,还请您饶过杏依!” “够了!”萧氏冷哼了一声,“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奴才放肆,若不严惩,如何服众。来人,给我往死里打。” 侍从发了狠立抽打着杏依,杏依衣裳都染成了血色。晏欢刚想开口,却听得晏瑶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道“是啊,小妹,这奴才罪有应得。小妹莫要为了奴才以下犯上失了礼数才是。” 晏欢猛地抬头,看了晏瑶一眼。那清亮的瞳孔里藏着寒冬腊月的乌刀。 晏瑶喉咙突然一紧,这种如针刺目的恐惧感是她的错觉?晏瑶杏目一转,不甘示弱地回瞪晏欢,眼里都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杏依的惨叫一直未断,晏欢皱紧眉头,咬了咬牙,义无反顾地道“母亲,是女儿管教下人不严,女儿愿意代杏依受过。还请母亲饶杏依一条性名。” 萧氏叫侍卫停手,凤目带着审视落在晏欢身上,晏欢腰板挺直显得不卑不亢。 却听得晏瑶在一旁冷笑“好啊,堂堂二小姐,既然为了奴才顶撞当家主母!母亲,既然晏欢铁了心要为了侍女以下犯上,母亲一定不要轻纵才是。” 晏欢在心里不住冷笑,冷眼看着萧氏母女的双簧。杏依挣扎着地上爬起,不顾自身狼狈,拦在晏欢面前,向萧氏不停磕头求饶“此事都是奴婢一人的错,与小姐无关,夫人惩罚奴婢一人吧!” 晏欢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朝她摇了摇头。 “好,这奴才是清心院出来的。既然你想代过,我就成全你。来人,家法伺候。不够三十鞭不准停手。”萧氏冷声下令。 晏欢好歹是晏府的二小姐,行刑的奴才有些犹豫,却被晏瑶一个眼刀警告,一个激灵,猛地将手中的藤条朝晏欢的后背甩去。 杏依本能的想挡在晏欢身前,却被晏瑶底下的人死死压在一边。只能在一边心急如焚地看着,口中惊呼道“小姐!小姐!” 第一鞭下去时,晏欢青色的衣裳晕出一道红痕,痛,强烈的痛感,那藤条鞭笞在身上,伤口立马红肿起来,又痛又麻。 晏欢身子本来就弱小,这样的猛力,根本承受不住。晏欢却目露倔强,咬紧牙关不发出声音。 无人理会杏依的哀声求饶,主院里的人都冷漠着一张脸看戏。晏瑶在一旁瞧着晏欢受皮肉之苦,眼里都是畅快之色。 受了这么久的精神折磨,终于瞧见这个小贱人得了教训,叫晏瑶怎么能不开心? 那侍从下手一次比一次狠,晏欢被抽打得全身血红,口中弥漫出铁锈腥味,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她强撑着脑袋,在心里默念着,15,16,17… 萧氏和晏瑶在一旁冷眼观看。杏依颓然外地,痛心疾首。 “这又是发生了何事?” 一个苍老的声音蓦地响起,萧氏和晏瑶脸色大变。 晏欢听得那声音,脑中紧绷的弦一松,眼中黑腥翻涌,身子一歪倒了下去。耳边响起杏依的呜咽声 “小姐!” 九 怒火 “这又是发生了何事?” 晏老夫人被奴才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进了主院。常年积累的威仪犹在,她一开口就叫萧氏和晏瑶齐齐变了脸色。 “婆婆”“奶奶”萧氏和晏瑶行礼道。 杏依趁势挣脱了那些奴才,扑到晏欢身边,抱起昏迷的晏欢低声抽泣。晏欢的衣裳染了血色,一张小脸面无人色。 老夫人并未正视母女二人,在看到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晏欢时变了脸色。老夫人捶了捶拄拐“大胆奴才,谁叫你们对二小姐动刑的,是当老身不在了么!” 对晏欢行刑的奴仆早已被侍卫拿下,拖下去处置。 萧氏脸上风云暗涌。 老夫人命手下的侍女将晏欢扶回偏院,即刻传大夫医治。又冷声对道跪在一旁的萧氏说道“你,随我进来。” 晏瑶被留在原地,直到老夫人走远才被侍女彩萍扶起来。晏瑶美目阴沉,这晏欢三番两次为人所救,真是福大命大啊。 侍女们扶着晏欢都极其小心,生怕碰到晏欢的伤口。从主院到偏院距离尚远,显得有些吃力。 杏依不顾身上的伤,率先跑回清心院想找阿烈帮忙,却撞见了下地活动的男子,男子换了一身玄衣,一张脸更加冷峻。 杏依见他漠然的脸,本想绕道而走,却被他的一个眼神扫的不敢动弹。杏依思及小姐,顾不得那么多,慌张道“你,你快随我去帮我家小姐吧。” 他打量着杏依身上的伤痕,某中有淡淡的审视。杏依已管不了那么多“来不及了,你快跟我去吧” 杏依面色急切,说完也不顾他的反应,径直就跑了过去。他停顿了几秒,方才跟上去。 等看到被侍女搀扶的晏欢时,男子向来清峻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让人胆寒的冷意。不顾杏依的惊呼,将晏欢背到背上,脚步如风地回清心院。 剩下的侍女们窃窃私语,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男人表示好奇。皆被杏依冷言警告,打发了下去。 他背上的伤痕未完全痊愈,晏欢整个人趴在他的背上,压到了他的皮肉,他却仿佛没有半点知觉,脚步沉稳背着她就走回清心院。 晏欢身上有很好闻的清香,头软绵绵的垂在他的颈肩,小小的少女那么轻,轻得仿佛都能让他背着她走上一辈子。 京城的许大夫开了一家医馆,医术精湛,在这一地区颇有盛名。许大夫这半月只出诊过两次,两次都是在晏将军府。 前次是被人偷偷的从偏门带进,而这次却是主家火急火燎的前来邀请。而治病的对象也换成了第一次出资的那位。 许大夫带着自己的女弟子被接进了显赫的将军府。 “小姐背上有伤,你慢点”杏依帮着男子将晏欢扶到床上,晏欢背上有伤,只能侧靠在床榻。 杏依忧心地看着晏欢,红了眼眶,突然难以自持地跪倒在晏欢面前,低声呜咽“都是奴婢害了小姐,小姐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晏欢受得是鞭伤,后背鞭痕交错,红肿不堪,显然施刑的人是下了重手。女弟子检查了晏欢的伤口,出门回禀许大夫。 许大夫闻言摇了摇头,见男子一直伫立一旁,没头没尾地感叹了一句“你说说你们俩这叫什么事,一个接着一个受伤伤得都是背部,莫非这就是老天爷所谓的缘分?” 男子回头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女弟子推了许大夫一下,师父你瞎说什么呢。许大夫悻然地抚须。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叹了一声。 晏欢抹了膏药,整个人趴睡在床上昏迷不醒。许大夫给杏依开了点药,让女弟子帮杏依上药。 有人轻巧地推门而入,站在暗处看着晏欢。 许是姿势不对,呼吸不畅,晏欢面有潮红,不时扭动身体,显得很不安稳。盖到腰间的被子也滑落了下去。 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走了过去将地上的被子捡起,重新盖到晏欢的身上。又摆动着晏欢的头部为她摆了一个舒适的睡姿,晏欢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却让他蓦地止住了动作。 他几乎都以为晏欢醒了,细瞧才发现晏欢不过是呓语罢了。他理了理晏欢被冷汗打湿的额发,那近在咫尺的睡颜毫无防备的暴露在他面前。 良久,空气里传来一丝隐秘轻叹, 主院 老夫人端坐在主位,一旁站侯晏家主母萧氏。老夫人冷眼瞧着萧氏“可知道老身为何要叫你过来?” 萧氏何等聪明,主动请罪道“婆婆,儿媳今日拿家法处罚了欢儿。婆婆生气也是应该的。” 却听得老夫人突然冷笑道“淑媛,你嫁到晏府多久了,做事向来稳重。如今这是怎么了?三番两次针对欢儿” 言于此,老夫人突然停顿了一下“还是说是因为那个女人?” 萧氏的表情一直很得体,却在听到那个女人时猛然变了脸色,一双手在袖口用力握紧。 老夫人见她如此,悠悠的叹了口气“那女人都没了多久了,你的心结也该了了。况且欢儿总归是耀儿的亲生骨肉,是晏家的血脉,你何必要为难她?” 萧氏唇角僵硬“婆婆多虑了,今日儿媳不过就事论事。与安夫人…并无关系。” 安夫人,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一时间让老夫人有些恍惚,脑海中闪现过某个清丽卓绝的身影。 不过一瞬之间老夫人又回复了清明“既如此就再好不过了。晏府是京城显贵,绝对不能传出苛待子女的风声。你是堂堂晏家主母,老身希望你秉持晏家主母端正的秉性,切勿给外人徒留把柄。” 老夫人言语平淡,却似重鼎压到萧氏头上。萧氏蓦然一惊,跪倒在地“儿媳知错,请婆婆息怒。” “耀儿在外建功立业,晏府更该平和安稳才是。就让欢儿那孩子好好呆在清心院吧,无事就不要前去打扰了。” 老夫人扫了一眼萧氏,萧氏低头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晏欢重伤之下发起了高烧,后半夜一直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脑子里走马观花都是自己前世的一生,从记事起,有晏光耀,有生母。有坎坷曲折的成长之路,崎岖离奇的嫁人风波,和怀胎三月的喜悦激动,还有晏瑶和封玉书的猖狂大笑贯穿始终。 最后定格在乱葬岗那只乌鸦身上,乌鸦眼珠子鼓动看着晏欢就像看着一堆腐肉,毫无感情。 在晏欢的瞳孔倒影中疾速地低下头,将又尖又细的鸭嘴啄向晏欢的眼睛。晏欢惊骇得想放声尖叫,到嘴里却成了口齿不清的呓语。 救..救命… 晏欢口齿不清地呓语着一双手在空气里胡乱挥动,眉眼紧皱仿佛在隐忍着极大的痛苦。 男子凑过去细听,却只听得几声破碎的救命。男子双目微眯,将手上的湿毛巾拧干,轻轻擦拭着晏欢脸上的热汗。 晏欢突然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那力道太过蛮横更像是受惊后的条件反射。 晏欢一双大眼睛毫无焦距,就那样直直的瞪着阿佑。他在那茶色瞳孔里看清了自己发怔的脸。 “你干什么?”晏欢发问,话到嘴边却发现喉咙涩痛,声音喑哑。 他指了指手里的湿毛巾,晏欢这才放开了他的手,但是神色还是难掩的戒备。 浑身虚软无力,仿佛脱尽了全身的力气,晏欢一脸疲惫地侧卧在床上轻喘。略动一下背部都是撕扯的疼痛。 他倒了一杯温水端过来,扶着晏欢起身,喂着她喝了下去。 窗外已经大白,夜尽天明,一夜终究过去。 “你在这里守了我一夜?”晏欢虚弱着声音问,看着男子的眼神缓和了不少。他点点头,将毛巾放回水盆里。 晏欢挤出一丝苍白的笑意“谢谢你啊,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就来照顾我。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了。” 男子闻言,将手沾水,在桌上写了些什么。而后端着水盆出了门,留给晏欢一个挺拔的背影。那桌上未干的水渍隐隐约约的残留着一个字,晏欢凑近一看,是一个苍劲有力的“雍”字。 雍?真是好名字,晏欢想。 晏晨回府,身后还跟着一个临希。见过了家中的长辈,提着礼物就去清心院看望晏欢。 哪知到了院内连个人影也没有,一直伺候晏欢的杏依和阿烈也不见了踪影。两人来到晏欢的房门,眼尖的临希瞧见拐角处走过一个男人的残影。 细看之下又了无影踪,临希眉眼微挑。 杏依受了皮肉伤却不及晏欢厉害,抹了药膏已消肿止痛,下了床就赶来伺候晏欢。却意外在晏欢房门前看见了晏晨。 “二少爷”杏依行礼道。 晏晨点点头“欢儿呢?我来了半日也不见欢儿的身影” 杏依面有难色“小姐在里面呢,今日怕是不能见二位了” 未等晏晨开口,临希蹙眉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杏依一脸悲戚“小姐昨日被罚了家规。如今正在养伤呢,二位改日再来吧。” 晏晨张口叹了一声什么!却见临希已经推开了晏欢的房门,大步地走进去,不得已晏晨只能跟进去。 晏欢虚弱地靠在床榻,正在闭目养神,以为是杏依进来了,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杏依,扶我下床。” 等了半天也不见动作,睁开眼却瞧见了临希。晏晨跟着临希后脚进门,见晏欢一副苍白憔悴的样子,关切地询问道“小妹,你还好么?” 晏欢见到二哥晏晨,虚弱一笑,道,我很好,多谢二哥关心。 “小丫头,是谁伤了你?这才几日不见,怎么会伤城这般?”眼见着晏欢虚弱的样子,临希敛去了一身的玩世不恭,眼里掺杂着痛心和微不可见的怜悯。 这怜悯的眼神落到晏欢眼里变了意味,晏欢再次唤了杏依,想强撑着站起身来。 高烧退后身体绵软无力,加之后背受了鞭伤,杏依没扶稳,晏欢身体一歪,眼见着就要摔下去。 十 逸王 晏欢脚下一软,眼见着就要摔下去。一旁的临希眼疾手快地环住她,左手却不小心环到了她受伤的腰部。欢嘶了一声,嘴唇疼得发白,当即推开了临希。 “小丫头你这是何意?”凌希看着两手之间空空荡荡,脸色有些发冷。 晏晨见临希变了脸色,心头突然一凛,上前缓和气氛道“小妹,才几日不见,怎么会弄成如此模样?母亲她…怎么会…” 一旁的杏依急忙将自家小姐扶起来,语带哭腔“小姐是为了救奴婢,才在夫人那里挨了打的。若不是奴婢去主院拿药,也不会让小姐卷进这场风波。小姐都是杏依没用,你打我骂我吧” 杏依说些便跪倒在晏欢面前,带着说不出的懊悔。晏欢见她一双眼睛都哭得通红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不是你的错,怪只怪我自己命不好吧。” 晏欢神情恹恹,倒叫晏晨看不过眼“小妹何必说这些丧气话,你是晏府的小姐。母亲她…” “二哥,不必多说了,我都明白。”晏欢的自嘲更甚,清灵的眸子都带了几分疲惫。 一旁沉默的临希不知何时站到了晏欢面前,轻轻伸手,将晏欢拦在怀中。 沉稳的声音从晏欢的头顶传却让晏欢倍感意外“小丫头,别怕,以后由我护着你,谁也不敢欺负你。” 临希的怀里有淡淡的龙涎香,晏欢将头埋在那宽厚的胸膛,听着临希砰砰有序的心跳声,缓慢地勾起一抹笑意。 这一次,晏欢没有将凌希推开。 依荷院 下人在给晏瑶涂抹着蔻丹,西域进贡的胭脂涂在晏瑶细嫩葱白的手上,显得又红又艳。晏瑶摆看着自己娇嫩十指,显得很是满意。 满室馨香缭绕,晏瑶慵懒斜倚在贵妃塌。忽听得侍女琪儿在门边禀报声。琪儿在晏瑶耳边耳语了几句,惹得晏瑶杏眼微挑,当真? 琪儿点点头“千真万确。奴婢亲眼看见二小姐院中出现一个男人,将二小姐背回了院内。那二小姐的侍女还一脸隐晦地警告了护送的婢女们,叫她们不许走露风声。” 晏瑶将玉指轻点额头,那红色的指尖映在晏瑶明艳的脸上,显得愈发艳丽。 “好一个晏欢,居然敢在晏府私藏男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也只有那个小贱人做得出来了。”晏瑶唇角讥讽。 而后又目露凶光“既然那小贱人铁了心要自毁清誉,那本小姐不妨送她一程。这一次,我要叫晏欢名誉扫地,再无翻身的可能。” 一侧的琪儿有些犹豫道“大小姐,夫人说过近期不要与二小姐纠缠。此事可要先禀报夫人?” 晏瑶横了她一眼“这等人赃并获的事情还等什么,错过了这等良机你担待得起么?” 琪儿住了嘴,在一旁懦懦道奴婢不敢。 晏瑶心里恨意昭昭,只要晏欢在晏府一天,就日日碍着她的眼!从前父亲处处维护着晏欢,她不敢妄自动手。如今那贱人面前没了铜墙铁壁,晏瑶是铁了心要将晏欢赶出晏府。 打定了主意,晏瑶集齐了家丁,浩浩荡荡一群人朝清心院奔去。 杏依端来了药汁给晏欢服下,刚要伺候晏欢躺下,却听得门外有大吵大嚷之声。晏欢给阿烈使了个脸色,阿烈会意地走出去。 “好啊,一个小小的侍卫也敢拦住本小姐,晏欢你给我滚出来!” 晏瑶的声音格外刺耳,晏欢皱了皱眉,不顾杏依的劝阻,披上外衣就朝门外走去。待看清门外的局势,晏欢冷笑出声“大姐,你又想做什么?” 只见晏欢身后跟着六七个身强体壮的家丁,气势汹汹。阿烈横刀拦住晏瑶的去路,让晏瑶气得柳眉倒竖。 看晏瑶这架势,大有兴师问罪之意。晏欢心知晏瑶必是要找事,倚在门槛冷淡地看着晏瑶,倒是想看看晏瑶又要耍什么花样。 果不其然,晏瑶见晏欢出门就迫不及待道“好你个晏欢,居然还有脸出门,来人,给我搜!” 晏瑶指挥着家丁,几个家丁想上前,却被阿烈拦了去路。阿烈面色肃然,不为所动。一把长剑在手,让家丁畏惧地不敢上前。 晏瑶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一群家丁,将矛头对准晏欢“晏欢,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院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晏欢缓步走到晏瑶面前,与之对视“大姐,你这话我可就不懂了。大姐带着这么多人来我清心院闹事,我还未与大姐计较,大姐先一通指责倒是叫我不懂了。小妹哪里又得罪了大姐?” 晏瑶一脸骄纵“晏欢,你休要狡辩,赶紧将那野男人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野男人?这清心院哪里来的野男人?晏瑶这盆脏水泼得莫名其妙。晏欢冷笑“大姐你要如何不客气?” 好你个晏欢!晏瑶怒道,指挥者家丁就要冲进清心院去,阿烈利刃出鞘,一脸冷峻,我看谁敢。 家丁被震慑在地,堪堪止住步伐。面面相觑,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犹豫。 这阿烈是晏将军赐给晏欢的侍卫,武艺卓绝,区区一些家丁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晏瑶想不到阿烈态度如此强硬,一时动晏瑶不得。美目一转,心中勾起一丝算计。“小妹,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将奸夫教出来。在府里私藏男人这等罪名,传出去毁得可是小妹的清誉。” 奸夫?这个词汇从晏瑶嘴里说出来真是无比讽刺。晏欢眉梢带着显而易见的嘲弄“大姐,无凭无据还是不要信口开河的好。” 无凭无据?晏瑶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晏府上上下下的侍女都瞧见你被男人背进了清心院,晏欢,身为晏府的小姐,怎可做这等没皮没脸的事。你可有想过后果?” 晏欢听到此处心下一片了然。原是那日受刑被背回院里,才落了把柄。晏瑶摆明是要将此事闹大,让她身败名裂。 晏欢闻言脸色未变“不过是小妹新收的侍卫,大姐这番说辞未免太过牵强了。” “是侍卫还是奸夫搜到人便知晓了,还不快叫这个奴才让开,你们都去清心院给我搜!” “我看谁敢!”晏欢大喝一声,挡在晏瑶面前。 “既是不敢叫人收,便是心中有鬼了,晏欢,你还敢说你未与男人私通。”晏瑶指着晏欢咄咄逼人道。 晏欢冷哼出声,眉眼带了一抹狠戾“这清心院是父亲赐给我的,父亲早有旨意不准打扰。你带着这么多人擅自闯进清心院,摆明是要与父亲作对,晏瑶,你到底是何居心?” 晏欢抬出晏光耀,让晏瑶变了脸色,转念一想奸夫就在清心院内,再无顾忌“你少拿父亲来压我,你不让就说明你心怀鬼胎。我定禀明了奶奶要将你这败坏家风的庶女赶出府去。” 晏瑶的语气尖酸刻薄,杏依在一旁气得想要反驳,却被晏欢阻止。 清心院大门外有一白色身影闪现。 只闻得晏欢突然转化了语调,无尽讽刺地看着晏瑶“大姐,你就这么容不得我?还是要像上回那样,窜通侍女带狂徒进院要谋害小妹?大姐,报应不爽啊,大姐可是忘了那恶鬼的教训了?” 贱人!晏瑶睁大双目怒不可遏的指着晏欢。 那日晏瑶受惊原因本是晏府秘闻,晏瑶人不人鬼不鬼被折磨崩溃,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元气,内心却留下了深刻的阴影。晏府上下之人对此讳莫如深,如今晏欢大庭广众下吐露此事,无疑于给了晏瑶一个火辣辣的耳光,晏瑶不禁恼羞成怒,又瞧见晏欢眼中的嘲弄之色,当下急火攻心伸出手就要狠狠地抽下去! 晏欢直直站在,仰着脸就要生生受这一巴掌。 一旁的杏依惊呼出声,却只见一道白影划过,猛地截住了晏瑶的手腕,而后迅速反手给了晏瑶一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在清心院格外刺目。晏瑶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不可置信地捂住脸颊半天回不过神。 这一变故来得很是突然,所有人都没有预料。 晏欢脸上发白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临希,而临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晏瑶,看着晏瑶如同在看一只卑贱的蝼蚁。 “你,你居然敢打我?”晏瑶尖叫一声,冲过来就要厮打临希,却被来迟一步的晏晨拦住了所有动作。 “瑶儿,不得无礼!”晏晨的脸上意外的带着严肃,对着晏瑶厉声责备。 自己的二哥居然帮着外人!晏瑶胜雪的脸上浮现出鲜明的五指手印,半张脸肿的又红又高,当下又羞又恼,面色逐渐扭曲,指着凌希怒吼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本小姐,本小姐是堂堂晏家大小姐,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 临希听得晏欢狂妄,不知怎的嗤笑出声。 晏晨惊变了脸色,眉宇带上凌厉“晏瑶,不可对殿下无礼” 言罢强压着晏瑶跪倒在地,晏瑶对晏晨怒目而视,却在听到晏晨接下来的话语后,面色刷白,一幅目瞪口呆的样子。 “请逸王殿下恕罪,家妹晏瑶不知礼数,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晏晨一番话叫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家丁们跟着主子下跪皆是一脸惶恐,清心院立时跪倒了一片。 逸王越临希,当今后宫最得宠的容贵妃所出,母族显赫出身高贵,是越帝宠爱的皇子。 这样一个人中龙凤居然就是临希!临希临希,晏欢早应该想到的。晏欢心头巨震,看着越临希的眼神也变了。跟着众人就要跪下身去,却被越临希拦下。 越临希示意晏欢不必多礼,晏欢一怔,只得站立在一旁。 十一 保护 越临希转身负手而立,语气淡漠却带着压迫感“你刚说本王是狗东西?嗯?” 晏瑶被越临希轻飘飘的一句话吓得面色惨白,心里翻着惊涛骇浪。她怎么可能想到一直跟着晏晨的纨绔公子居然会是堂堂逸王!这皇族万万得罪不得,若是母亲知道了只怕会扒下她的一层皮! “殿…殿下恕罪,民女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殿下赎罪!”晏瑶惊惶地跪倒在地,向越临希磕头求饶。 听得越临希轻笑一声“晏府的大小姐真是好威风。本王倒是不知道晏将军养了这么一个好女儿。” 晏瑶冷汗涔涔,惊恐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这等出言不逊,以下犯上,本王若不替晏将军教训一番,只怕会惹世人非议,说晏将军教女无方。影月,掌嘴五十。” 越临希轻轻挥手,跟随在一旁的黑衣侍卫即刻上前,对着晏瑶的脸左右开弓。 晏瑶一张娇颜登时指痕纵横,鲜红夺目,晏瑶惨叫连连,却无人敢上前帮忙。晏晨面有不忍,刚想开口,就被越临希打断“哎晏兄,本王已看在你面上不多做惩戒,你莫再多说,起来吧。” 晏晨哑了声,感叹晏瑶是自作自受,默默地站起了身。 那个叫影月的侍卫一看就是行武之人,面对晏瑶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表情丝毫未动。掌痕均匀地打在晏瑶的脸上,不一会儿,晏瑶的脸皮沁出了点点鲜血,看样子是要破相了。 晏瑶惨叫不已,直向越临希求饶,却被影月紧紧按住,不得动弹。越临希将折扇轻轻一摇,勾唇淡笑,显然心情大好。 身后的晏欢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脸上却带着受惊的表情。 晏瑶被人按着毒打,高傲的表情不复存在,眼里都是惊恐痛楚,发髻凌乱鼻青脸肿,还有鼻血不时淌下,配上脸上的血痕,很是狼狈。哪里像个高高在上的将门嫡小姐,倒像是街头肮脏的乞丐泼妇。 晏欢嘴角缓缓扬起一丝极淡的微笑,那笑意太过轻微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整个清心院都回荡着晏瑶的惨叫,单调的巴掌声重复了良久。打满整整五十下,影月住了手。退到越临希身后, 晏瑶生生受了这掌刑,早已昏死过去。一张脸惨不忍睹。被几个侍女抬了下去,家丁们如蒙大赦急匆匆地退出清心院。 晏晨不放心晏瑶,也跟了上去。 清心院的回栏暗处,静默地立着一个人影。那人在暗处不动声色地目睹着一切。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一个闪身,消失不见。 待到所有人都退散,越临希才回头看着晏欢“小丫头,我说过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晏欢不知道该惊奇凌希的惊人身份,还是该跪地谢逸王大恩大德。 越临希见晏欢脸上变幻莫测,不免觉得有趣“怎么了,小丫头,莫不是我的出场太过震撼,吓到你了?” 晏欢抿了下唇,摇了摇头“我只是没想到您居然是堂堂的逸王爷。” 这敬语都用上了,这是要生分了吗? “小丫头是怪我不早告诉你?我从前不告诉你,是不想你因身份而与我生分,原谅我好不好?”越临希言语真切,桃花眼灼灼地看着晏欢。 晏欢心念微动“您是高高在上的网页,以后还是莫与我这等卑微的庶女来往吧。今日多谢您替我解围了。” 说着朝越临希施了一个礼,转身就要回院子里。却被越临希拦了去路“什么卑贱不卑贱的,小丫头,你是将军府二小姐,可不许这么轻贱自己?” 言语怅然失笑“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个小姐么?你也知道,我这里不安生。我是怕连累你趟浑水” 越临希听得晏欢失意,心下痛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一脸认真地说道“小丫头,我越临希,以后会一直保护你的,记住了吗?” 我越临希,以后会一直保护你的…. 很多年后的午夜梦回,晏欢的脑子里总是会闪过这句话。说话的人已经面容模糊,这句话却仿佛箴言,永久的刻在晏欢的心里。 后来晏欢忍不住想,这大概是越临希给她的,为数不多的真心了。 依荷院 萧氏见晏瑶被半死不活的抬回了依荷院,面色大变。听得晏晨的讲述,又不由得面色铁青。 待晏瑶悠悠转醒,就见萧氏在一旁阴晴不定地看着她。晏瑶眼中蓄起泪水,满腹委屈,扑向萧氏就想哭诉。 哪知萧氏变了脸色,推开晏瑶就一顿痛骂,骂得晏瑶目瞪口呆。 “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居然去得罪逸王殿下。不是叫你不要去招惹晏欢么,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愚笨的女儿。”萧氏恼怒,继而又头痛般地扶额。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安抚,反倒惹得萧氏生气,晏瑶惊慌“母亲,我只是…” 萧氏横了晏瑶一眼“什么都不必说了,逸王殿下饶你一命已是法外开恩。今日起在房门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房门半步。” 又指挥着依荷院的侍女“你们都给我看好小姐,若小姐出门一步,当心你们的脑袋。” 侍女们唯唯诺诺地跪着应答。萧氏冷哼一声,甩袖出门。 晏瑶一声母亲哽在喉咙,一张破了相的容颜配上一脸惊慌失措怎么看怎么怪异。 清心院 晏欢一直在清心院内养伤,不曾外出。 那日等越临希一走,晏欢立马抓住阿烈询问雍的下落,却被阿烈告知雍已经离开了晏府,并未留下只言片语。 晏欢心口稍宽,若是晏瑶拿雍做文章,只怕是要连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如此也好,晏欢想着对方伤势已经痊愈,已无大碍,才放宽了心不再多想。 不料,一个不速之客打扰了晏欢的安宁。只见萧氏亲自登门到访,代晏瑶赔礼道歉。大量的补品往清心院里送,叫杏依都看直了眼。 “母亲,这是作何?”晏欢故作不解,面上都是惶然。 萧氏拉住晏欢的手“母亲知道你大姐莽撞,让你受惊了。这些都是上好的补品,你且收下。” “母亲,可使不得,您不怪女儿连累大姐受罚,女儿就已经很满足了。”晏欢面有面有愧色,对连累晏瑶一事很是不安。 却见萧氏慈爱地说道“母亲怎么会怪你。是你大姐不懂事冲撞了逸王,母亲原也不知道你与逸王相识。” 晏欢愈发无地自容了“逸王爷与二哥是一起来看女儿的,只是刚巧撞上了大姐,听说大姐的脸现在都未好,女儿真是过意不去,想着亲自向大姐道歉呢。” 萧氏在晏欢手上轻轻一拍“你不怪你大姐就好。” 萧氏一走,杏依就凑上前,一脸不可置信地道“夫人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这般慈眉善目?”她可没忘记萧氏责罚自己和小姐时的那股痕迹。 晏欢叫杏依端来水,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被萧氏握过的手掌。等过了几遍水,才拿过方巾擦拭。 “作戏罢了。”晏欢想起萧氏那股子惺惺作态,冷笑出声。 杏依若有所思“要不是知道夫人是怎样的人物,奴婢真的以为夫人与小姐母女情深呢。常人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夫人与大小姐倒是心连着心了。” 晏欢有些意外杏依居然能说出这番道理,却见那丫头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大小姐这会被逸王责罚,看来是不会找小姐麻烦,这下咱们终于可以清静几天了。” 晏欢呵呵一笑,对杏依的天真感到十分有趣。 越临希送来的冰莲生肌膏极是有用,未过多久晏欢背后的伤就好得差不多了,连半分痕迹都未留下。不得不感叹皇家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越临希本想带着晏欢去城外散心,却不知被何事缠住了脚步,托墨九带话,说近期都不能看望晏欢了。 晏欢倒是动了那个念头,趁着风和日丽,就带阿烈和杏依出城去了。这是晏欢自恢复记忆以来第一次离开京城。 马车左右摇晃,行驶在越国官道上,将身后的城门甩得远远的。一路上杏依挑开马车车帘,好奇地看着周围,不时向晏欢说着所见。 晏欢端坐着马车内,随着杏依的动作,也将视线头像外面。 官道两侧开着不知名的野花,一路延伸。有不少茶肆茶棚搭在路边,三三两两的行人走在路上,见马车都纷纷避让。 有人策马而来与马车呼啸而过,扬起一地飞沙尘土。晏欢看见那疾驰而过的身影,眼眸微动,掀开门帘直直望去。 那骏马飞驰太快,一眨眼的功夫已相隔了一段距离。晏欢略微失望地收回视线,不是雍,不过是个与雍背影相似的男人而已。 阿烈在前面驱赶着马车,低声询问晏欢出了何事,晏欢摇头。 目的地是离京城不远的琴鸣山。传言此山本是荒山杂草不生,某日忽有神鸟现世,一夕之间山上繁花遍地树木郁郁葱葱,因神鸟出没时常伴有琴瑟和鸣之声,久而久之就有了琴鸣山的称谓。 杏依如是讲述着,听得晏欢不由得笑出了声。 低矮的山丘上长一株苍天古树,枝头繁茂郁郁葱葱。古树四周开满了的五颜六色的花蕊,眼下正直花季,触目繁花似锦,一片盛世美景。 有清风抚过,空气里都是繁花的清香,让人如沐春风,心旷神怡。 “小姐,这里好漂亮。”杏依扶着晏欢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的美景,欢喜道。 晏欢点头,这地方景致确实不错,越临希所言非虚。 杏依跑过去欢心地采摘着鲜花,晏欢跟在身后慢慢地朝古树走去。不少花瓣粘到晏欢的衣衫上,晏欢刚要伸手拿下,却听得杏依突然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晏欢走过去问道,却见杏依颤声指着地上 “小姐,有血…”只见杏依所指处,有一片鲜花被踩踏过,地上还有大片未干的血迹和一连窜的血脚印。杏依脸色发白。 晏欢心下疑惑,却见那古树后有影子闪动,晏欢顺着那血滴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古树之后,那古树之后是几株灌木,上面开着红色的花朵,血滴在这戛然而止。 晏欢伸手掰开遮挡的灌木叶,待看清一切,阿烈动身挡在晏欢面前,杏依失声尖叫了一声,捂住嘴巴倒退了一步 只见那灌木丛中赫然躺着一个身重羽箭浑身是血的汉子,那汉子留有黑须面容刚毅,却是双目紧闭嘴唇发紫。 而那汉子身后竟然还藏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被晏欢发现后突然抬起头来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人! 晏欢看清了那个身影,一瞬间只觉天旋地转! 十二 绑架 【“宝宝,再过几个月娘亲就可以看见你了,你说你是男孩啊还是女孩啊。” “娘亲希望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就好” “乖宝宝,你要乖啊” 怀胎三月,晏欢坐在宁远侯府的花园之中,抚着肚子轻言轻语。一旁的侍女看着晏欢笑个不停。 初为人母的喜悦,晏欢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期许了太多太多。】 晏欢攥紧自己的手掌,堪堪稳住身形。推开挡路的阿烈,摇摇晃晃地走到那小小身影身边,在那惊恐的目光下,将那小人抱出来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中。 小孩不过四岁左右的年纪,脸上身上都是血迹,脸上还残留着惊恐的表情,显然受了很大的惊吓。一双懵懂的大眼睛清澈无瑕,睫毛像两把细密的小羽扇。 晏欢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很是熟悉,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如果我的孩子能顺利降生的话,长大了或许也会像他一样。 晏欢心里凄惨,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地汹涌。那眼泪像断了线的残鸢,天地间再没有东西能够束缚。 小孩在她的怀里不哭不闹,颤抖的身子逐渐安稳下来,肉肉的小手紧紧地抓着晏欢的衣袖,将晏欢的外衣抓的皱皱巴巴的。 杏依和阿烈见晏欢突然失控,一时不知所措。不等他们动作,晏欢已经调整好了情绪。用袖口将眼泪擦干,抱着孩子站起了身。 “回府吧”晏欢说道。 却听得一声劣质的声音突然响起“哈哈,原来是躲在这里啊,叫小爷我一通好找啊”紧接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将晏欢等人团团围住。 说话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五官俊美非常却让人感觉邪气十足,耳边还挂着一个古怪的月型耳坠。 阿烈将晏欢护在身后,一脸戒备地盯着眼前的人。 “咦,你们是何人?这小肉票哪里找的帮手,乖乖将小爷的肉票交出来,小爷就放你们走。”那少年扬起顽劣的笑着,指着晏欢手里的小孩,言语轻佻地道。 小孩在晏欢怀里抖了抖,更加用力地抱紧晏欢,晏欢蹙眉看着少年“光天化日之下抢人,太没有王法了吧。” “王法?”一群大汉面面相觑,爆发出一阵哄笑,尤其那少年笑得最为猖狂。 杏依紧挨着晏欢,一幅担惊受怕的表情。 “王法?”那少年似是笑够了般,伸手挑了挑眉尾“在这里,小爷就是王法!将人交出来,否则小爷我就不客气了哦” 晏欢护犊子似的抱着小孩,那少年见晏欢不合作,招呼着手下就动用武力。 阿烈抽剑迎上,那些个大汉都是有功夫傍身的,双方一时缠斗在一起,分不出胜负。 晏欢眼见阿烈被团团围住,带着杏依就想从古树后溜走,却不想被眼尖的少年截断了去路。眼见着少年冲过来,杏依挡在晏欢面前,却被少年一个手刀打得昏厥了过去。 “你!”晏欢对少年怒目而视,鼓起大眼睛恨恨地瞪着少年,少年突地一愣。 晏欢见少年突然止住了动作,反而盯着她的脸,露出一抹邪肆的笑意,晏欢内心一阵恶寒。转身就想不顾一切的跑,后脖突然刺痛,接着眼前一黑,落进一个陌生的怀抱。 “看你长得这么好看,不如带回去做小爷的压寨夫人吧”有顽劣的声音压在晏欢的耳边,晏欢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那边阿烈解决了几个人,无奈对方人数众多,缠斗间回身一看,只见晏欢被那古怪的少年抱着往马车上带去。 阿烈又惊又急,却分身乏术,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扬长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晏欢悠悠转醒,入目却是高高的雕拦。挣扎着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虎皮铺垫的床上,房间摆放着很多值钱的金银财宝,将暴发户的心态暴露无遗。 晏欢置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想站起身来,却发现头痛剧烈。 此时,从门外走进一人,那一脸邪肆放荡,不正是劫持她的少年么。晏欢一脸警觉地盯着他,手不由自主的伸向床榻的烛台。 那少年似乎喝了点酒,眼神迷离,那精致的面庞带着绯红,显得妖里妖气的。 少年来到晏欢身边,伸手挑起了晏欢的下巴,将脸凑近晏欢,作势就要亲上来。混含着酒气的鼻息扑在晏欢的脸上,晏欢厌恶皱眉,下意识地躲了过去,并甩了少年一巴掌。 “你干什么?”晏欢恼怒道。 啪的一声,四周陷入诡异的静谧之中。那少年恢复了清明,捂着脸惊愕在原地。 “你居然敢打本小爷?从小到大就没人敢打我,你这个女人居然”那人捂住脸表情凶恶,极为震惊地指着晏欢。就在晏欢以为那人要扑过来撕裂她时,却见那少年的嘴角忽然扬起大笑的弧度,看着晏欢的眼神变得炽烈热切。 “好,不愧是小爷看上的女人,真是又野又辣,我喜欢,哈哈” 晏欢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他却毫不在意,反而像条小狗一样蹲在晏欢面前,软声软气的道“我好喜欢你啊,我们今晚就拜堂成亲好不好?我叫朗玉,你叫什么名字?” 叫朗玉的少年似有些羞涩,扭捏着自己的袖口。这前后反差如此之大,真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了。 晏欢皱眉“我不喜欢你,我不要和你成亲。你赶紧将我放了。” 朗玉嗖的一下站起身来,脸色也化作了阴沉,一双邪气的眸子危险地眯起“你若是不跟我成亲,我就杀了那个小肉票。” 什么?晏欢猛地抬起头,脑海中划过小孩的脸,言语急切“你把他怎么了?” 朗玉冷哼了一声“怎么你很关心他?”朗玉看着晏欢着急的模样,心里的醋坛子霎时间打翻“你这么关心他干什么?他是你的什么人?不行,你的心里只能想着我,知不知道。” 朗玉双手抱住晏欢的脑袋,逼迫着晏欢与之对视。一双狭长的眼睛直视着晏欢,那里充盈着邪气狂妄,还有一丝丝的扭曲。 晏欢心里一狞,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将烛台狠狠捶在朗玉身上。晏欢冷下脸“你要是敢对他做什么,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朗玉见晏欢动了怒火,忽然噗嗤笑出声,双手有些讨好地蹭了蹭晏欢的脸颊“好了好了,我跟你开玩笑呢,那小屁孩还有大用途。你乖乖的跟我成亲做我的娘子,我保证不伤害他,好不好?” 晏欢心里有几分计较,这朗玉喜怒无常,不知深浅,为今之计还是先附和几句,再作打算。遂点了点头。 朗玉见晏欢答应,眸子里都是狂喜。抱着晏欢喊了好几声娘子,又狠狠地亲了晏欢一口,直把晏欢弄得惊呼连连。 朗玉刚没了身影,晏欢就用袖口狠狠地擦拭着脸上被朗玉亲到的地方,心里都是厌恶。疯子,这个疯子! 朗玉脸上的巴掌印格外鲜艳,倒叫一众手下好生好奇。一个大汉椰撸道“寨主,怎生弄成了这般模样?那女的这般大胆,不如兄弟们” 那大汉还未说完就被朗玉一巴掌扇倒在地“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议论爷的女人。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她马上就是你们的寨主夫人了,以后都要恭恭敬敬的,不许有半分差池,听到了没有。” 朗玉面有阴狠,透着一股子威严。 手下的人都知道朗玉的狠辣无情,当即都连连应道,朗玉这才满意指挥着手下去置办婚礼的物件。 晏欢尝试着推开房门,意外的发现房门并未落锁,也未有人看守。这朗玉是吃定了她会乖乖听话么? 晏欢轻巧的行动,躲在房门之后穿梭着。她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山谷里,这地方建着几间屋子,看起来像是个山寨。 不时有凶神恶煞之人提刀跨马走过,晏欢小心翼翼地躲藏着不让别人发现了她。刚转了弯,却发现一间不起眼的房门前,坐在两个大汉在那看守,那房门禁闭着看不出所以然。 晏欢躲在暗处偷偷地听着。 其中一个络腮胡子灌了口解酒操着大嗓门道“这次下山,真是值了,绑了个二世祖不说,还捎回来个压寨夫人” 另一个尖嘴男附和道“可不是嘛,听说那秦家啊出了巨资要赎人,不过看寨主的意思是不打算留活口了。倒是这压寨夫人,听说寨主今晚就要洞房花烛了” 两个男人嘿嘿一笑,都看懂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那房里关的应该就是那个小孩,晏欢听得朗玉要不留活口,心急如焚又碍于有人把手,不敢贸然过去救人。 又听得一声尖锐的声音道“你们两个还有功夫在这唠嗑”一个瘦高之人走过来,两个汉子立马站起身。 听得那人道“今晚寨主要大婚,寨里要好好热闹一番,你们俩随着弟兄去抬酒,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络腮胡面有犹豫“可是寨主说了要看好这孩子”那人不耐烦地打断道“这小孩饿了两天又锁着门,能翻出什么风浪,还不快去帮忙,耽误了寨主的好事有你好果子吃得” 唯唯诺诺地应了几声,两人跟着那高个走了。 四下无人,是难得的好机会。晏欢跑到那门前,却发现落了锁,铁锁坚硬怎么都弄不开。 有人吗?晏欢拍着门,焦急地喊到。等了半天才听到里面有一丝轻微的声响。 晏欢一喜,立刻去寻找能够撬开铁锁的器具,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快尖锐的石头。 晏欢发了狠力捶着那铁锁,又怕声音太吵将人引来,只能边四下环顾边捶着,直到手掌被那坚石磕破了皮,那铁链终于松动,晏欢大喜更加用力,不一会儿铁锁应声而落。 晏欢急忙推开门,这是一个破败的柴房,到处都是灰尘和杂物,晏欢在一个阴暗的小角落里看到了缩成一团的小孩。 小孩身上没什么外伤,见有人进来,只虚弱地抬了一眼。却在看到晏欢时,瞪大眼睛,两只小短手朝晏欢伸过来。 晏欢心疼地抱紧孩子,那软软小小的一团紧紧的偎在她怀里。 “我带你回家。”晏欢怜爱地摸了摸小孩软软的头发,抱着小孩毫不犹豫地走出去。 朗玉捧着新娘的服饰欢欢喜喜地去寻找晏欢,却在看见屋内空无一人时,猛然变了脸色。一个手下慌慌张张的前来禀报,说是那肉票跑了。 朗玉将服饰甩在地上,咬牙切齿道“好啊!居然敢骗我!召集兄弟给我追!” 十三 逃跑 下山的路曲折蜿蜒,沟壑纵深,又遍布着荆棘密林。晏欢对这一带不熟悉,好几次就走到悬崖边。靠着惊人的毅力,抱着小孩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小孩在晏欢背上不哭不闹,直到看到晏欢手上被细刺割出一条条血痕的。小小的眉宇都是不安,终于忍不住伸手拉了拉晏欢的胳膊。 “血..”小孩指着晏欢的伤口说道,软糯的声音说不出的可爱。 晏欢看了看,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看小孩一脸心疼,摸了摸他软软的头发,轻声安慰道,没事,姐姐不疼。 小孩却意外的固执,挣扎着就要从背上跳下来,不得已晏欢只能放下他。因为担心背后有追兵,晏欢不敢走大道,而是往那些有高大灌木的林子钻,不知不觉就迷失了方向。 晏欢手脚酸痛,身上都是汗湿的味道,衣衫被那些倒刺割破了好几处,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 眼下正背靠着一株梧桐,喘着气。梧桐树枝繁叶茂,开着不少白色的梧桐花,有几株早夭的凋零到晏欢的脚下,晏欢已经无力欣赏。 “过来”晏欢朝小孩伸伸手指,小孩乖巧地走过来,晏欢顺势将小孩抱在怀里。 晏欢的额角沁着冷汗,小孩伸手帮晏欢擦拭,安安静静的窝在晏欢怀里,眼巴巴的看着她。晏欢心中划过一丝暖意,语气也不由自主的温柔“你叫什么名字?”晏欢问。 小孩思索了一会,才软软的回到“初一” 初一?晏欢轻笑了一声,清亮的眉眼都带了点神采飞扬“初一?是因为在初一的时候生得吗,这个名字真好听。” 却不想初一居然认认真真地摇了头“不对,爹爹说初一的名字是初心不改、一往无前的意思” 初一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如今竟认真计较着自己的名字,什么样的家庭才能教出这么懂事的孩子? 晏欢看着这个认真的小孩,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紧紧的抱紧小孩瘦小的身体“你的爹娘一定很欢喜,有你这么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晏欢内心酸涩一片,眼眶里汹涌出热泪,眼前几乎模糊一片。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再次失态,可是前世的记忆依然翻滚,来势汹汹。 前世的晏欢是晏府不得宠的庶出小姐,靠着其父晏光耀的庇护,在晏府成长到了十六岁,一个低眉顺眼合乎主母满意的庶出小姐。 晏光耀常年征战在外,鲜少回府,晏府大小事宜都由萧氏在操持。萧氏表面得体大气,实则尖酸刻薄,晏欢在晏府里向来没有什么好待遇。 十六岁那年,陪着嫡姐晏瑶去庙会上街,遇见了风流倜傥的封玉书,彼此打下了照应,封玉书追求着晏瑶,晏瑶却秉性矜持不曾答应。 后来某一天不知怎的,晏欢竟意外与封玉书同房了,第二日被人发现,事情愈演愈烈,连同晏府和宁远侯府都知晓了此事,其实那日封玉书不过是醉酒宿在晏欢房里而已,根本未曾发生什么。 木已成舟,晏欢只得顺意长辈的安排。原本晏欢的身份只是一个庶女,封玉书是不愿负责的,却碍于晏大将军的施压,不得已娶了晏欢做名正言顺的世子妃。 大婚当日,十里红妆。晏欢新妆待嫁,新婚之夜等来的却是封玉书近乎残暴的对待。一夜过后,身体被碾碎了一般的疼痛。封玉书甩袖离去,从此流连花丛中,在世子府对晏欢冷言冷语。 后来,晏欢才明白,封玉书这种无缘无故的恨,是因为他心中一直恋慕着自己的嫡姐,并与之暗通款曲。误以为是她设计拆散了他们,所以将恨意都加注在晏欢身上。 其实晏欢何其无辜。 两年后,晏欢意外有了身孕,满心的欢喜和期待,等来的却是晏瑶与封玉书的凌辱伤害! 晏瑶和封玉书丧尽天良连晏欢的亲身骨肉都不放过,恨意从未有一天消磨过!晏欢日日都被噩梦惊醒,梦里都是自己那尚未成型的孩子! 晏欢磨着牙,只想把那狗男女撕碎拆骨! 被抱得太紧,初一一时喘不过气,伸手拍了拍晏欢。晏欢一下子清醒,回忆戛然而止。晏欢回过神,迅速地放开初一,看着初一脸上难受表情,眸子里都是后怕“对不起,对不起,初一” 晏欢顺着初一的后背,口中不停地说着。初一咳了几声,小脸都通红了。却是善意的摇了摇头。 晌午,日头正毒。 休整了一会儿,晏欢与初一继续上路,这会初一如何也不愿晏欢背,而是牵着晏欢的手跟在晏欢之后。 初一神色倔强,紧紧的抓住晏欢,一步不落的跟着。晏欢顾忌着,不敢走得太快。下山的路格外的漫长,不知朗玉是如何的恼羞成怒,会不会急切的想抓她回去? 不行,绝对不能回去。听那山寨中人的口气,朗玉明显是绑架了初一,好谋取更大的利益,绝对不会让初一活着回去的。 一想到朗玉阴狠的眼色,晏欢忍不住打了个寒蝉,更加急切地想找寻到出口。却不想太过用力而踩到枯草堆里,踩空了,一条腿都陷了进去。初一在身后惊叫了一声,上前想要拉起晏欢,无奈力气实在有限。 晏欢紧紧地抓住一边的青藤,不让自己再陷得更深。这空洞不知深浅,一条腿陷在里面,让晏欢又惊又慌。 晏欢攀附着青藤,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在初一的帮助下艰难的支撑着,一点点的拉着青藤往上爬,费了好久的功夫,终于将腿拔出来,整个人却已经筋疲力尽,几乎都要往一旁倒去。 初一扶住晏欢,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晏欢想说无事,手掌却火辣辣地疼痛,原是拉青藤的时候太过用力,将手掌都磨破了。 刚想起身离开,却听见周围突然传来嘶,嘶,嘶的声音,由远及近,十分规律。 晏欢听得这声音心尖划过一丝阴冷,急忙从地上站起来,警觉地看着周围。 周围都是高大的灌木,枝叶将光线遮挡严实,只透出一丝丝暗淡的光线。环境阴暗潮湿,地下都是枯叶落木,暗藏着不知深浅的东西。 嘶嘶嘶的声音一直在响,晏欢心里摇起危机的信号,拉住初一就想往前跑,却不想刚一抬脚,就看见地下的枯木中有什么东西探出了头,晏欢心下大骇,将初一拉往身后护住。 那赫然是一条背部承黑褐色,通体黄黑横纹,体型庞大的眼镜王蛇。那干扁的蛇头从枯木堆里缓缓地抬起,再直起身子对准晏欢,绿色的瞳孔不带一丝情感地盯紧着晏欢,猩红的蛇信子长长地吐露出来,正不时发出嘶嘶嘶的声音。 晏欢头皮发麻,一动也不敢动,额角冷汗涔涔,惊恐地看着那眼镜王蛇。蛇阴冷的看着眼前的人类。 眼镜王蛇是蛇中最有毒的存在,碰上它的人类九死一生。晏欢手脚发麻,没有任何防备的能力。只能惊在原地,任由那畜生像打量食物一般打量着她。 初一在晏欢身后吓得浑身发抖,却也不敢多吱一声。 两人一蛇交织着,眼见那眼镜王蛇开始曲体承攻击姿态,晏欢心头恐惧,抿紧嘴唇盯着那畜生的一举一动,眼里都是坚决。 那蛇长嘶了一声,猛然张开獠牙,朝晏欢扑了过来,晏欢下意识地张开手臂,将初一完全遮挡在身后,初一惊叫了一声“不!” 在那一刻,晏欢已经下定决心要牺牲自己,让初一逃走。想不到自己大仇未报,却要葬身这荒郊野地,晏欢脸色惨然一片,极其不甘地闭上双目。 却不想一声剑意扭转乾坤,就在晏欢即将要献身之际,一把短刃破空飞来,将那王蛇狠狠地钉在一旁的树枝上。 那王蛇七寸被贯穿,挂在树上扭曲地挣扎着,长长的黄黑身躯扭曲成一条诡异的弧线,最终蛇头一垂,蛇身一软,彻底没了动劲。 晏欢对这一变故目瞪口呆,双眼还未从那蛇的死状之中回过身,却听得一声骂骂咧咧,紧接着双肩就被人死死扣住,前后摇晃 “你疯了是不是!刚才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你干什么!你是不是想死!我不准我不准你听到了没有!”眼前是朗玉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他气急败坏的怒吼着,终于将晏欢回了神。 晏欢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浑身都像被突然抽干了力气,脚步虚浮几乎就要直不起身,被朗玉摇晃着肩膀,几乎都要晕厥过去! “你说啊!你说话啊!你这个该死的骗子!”朗玉见晏欢一脸迷离,怒从心来,更加咬牙切齿。 无人能体会朗玉千辛万苦的寻找晏欢,却眼见她被毒蛇攻击,这惊魂一幕让朗玉目眦俱裂!如果他晚来一步,出现在他面前的可能就是晏欢冰冷的尸体! 无人能理解朗玉的后怕,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能! 唉,居然被这个神经病抓住了,这可如何是好?“你不要再摇了,再摇我没事都要有事了”晏欢被朗玉摇晃得难受,胃口昏昏欲吐。 十四 脱险 朗玉受惊似地放开了晏欢,却重重哼了一声“这会子知道害怕了吧,要不是有我,你连怎么死都不知道。这就是你欺骗小爷我的代价,跟我走。” 说着就要上前来抓晏欢,晏欢岂能让朗玉如意,拉着初一就往后跑。 朗玉早有防备,拉着晏欢的另一只手,一使力就将晏欢勾到自己怀里,身体贴住晏欢的后背,另一只环住晏欢的腹部,将晏欢整个人紧紧桎梏在自己的怀里! 初一想上前拉开朗玉,却被朗玉一脚踢到在地,飞出了几米砸到地上一动不动。 晏欢怒不可遏,冲着朗玉怒吼道“你干什么!”无奈被朗玉紧紧禁锢脱了声。 却见朗玉邪邪一笑,在她脸上轻啄了一口“当然是抓你啊,你以为我还会给你机会逃跑么?小骗子” 晏欢被如此轻薄,眼里都是喷薄的烈焰,正僵持间背后的林子里传出一阵窸窣,一个朗玉的手下急匆匆地跑过来,恐慌地说道“寨..寨主..有官兵..我们好几个弟兄都被抓了” 朗玉闻言脸色一变,晏欢的眸子中却燃起希望。 朗玉怔神间,被晏欢肘击了胸部,朗玉吃痛放开了晏欢,晏欢得了自由,立即跑去看地上的初一。原是朗玉那一脚将初一踢飞,坠地的位置刚好有一处突出的尖石,初一的头部磕在那上面,染了一额头的鲜血,昏厥了过去。 晏欢当下痛心疾首,将初一抱在怀里。满怀怒火地瞪向朗玉。 朗玉瞧见晏欢那么在意那个小肉票,眼中都是妒忌之色。上前就要动手将他们放开。晏欢紧紧抱住初一,不让朗玉再轻举妄动“你要是再动他就先杀了我,再轻举妄动我就咬舌自尽!” 朗玉被那决然的神色镇住,悻然收回了动作。一旁的手下大声重复了有官兵追击一事,朗玉听得火光大作,踢了那手下一脚,不耐烦地叫他滚。 那手下连滚带爬地跑开,不远处似乎传来刀刃相接的声音,还有一连串的惨叫声,听得不是很真切。 朗玉矮下身与晏欢对视,细细瞧着晏欢的眼睛,仿佛要将自己的身影刻在晏欢的瞳孔一般“你说那些官兵是来救你呢?还是来救那个肉票?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你的身份了。娘子,可否告诉为夫你的名字?” 晏欢见朗玉大难临头却还是不知死活的样子,不由得冷笑出身“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等你能活下去再来问我也不迟。” 朗玉听得如此讽刺,倒也不恼。反而神神秘秘地一笑“娘子说得是,为夫日后还要跟娘子成亲呢,如何敢让娘子守寡?你等我带着聘礼上门提亲用八抬大轿迎你过门。” 说着捧起晏欢的头,在晏欢的额上近乎虔诚地一吻。晏欢咬牙,反手就是一巴掌,掌风却擦过朗玉的脸边落了个空。 朗玉夸张地大叫“哇,娘子你想谋害亲夫啊!”边说边疾速朝身后退去,到那毒蛇尸首的树干旁,将短刃抽出来。蛇声一下子没了支力,颓然摔在地上。 朗玉看都未看一眼,而是冲着晏欢无声地说了句什么,而后转身消失在灌木中。 看那嘴型,赫然是等着我… 晏欢在原地气得咬牙切齿,这个三番四次轻薄她的狂徒,日后千万不要落在她手里。眼下,却有比朗玉重要的大事。 初一的额角一直流着血,小白变得惨白无血色。晏欢背起初一,快速地朝朗玉手下逃跑的方向跑去。 那兵刃声越来越近,翻过了几片灌木叶之后,晏欢看见有一处平地之中,有身着衙门服侍的士兵和一群山贼交战在一起。 这里的山贼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被击打得溃不成军。那个络腮胡和尖嘴脸有些功夫,见寡不敌众,趁乱想逃,却被士兵从背后砍杀。慌乱之中并未看见朗玉,显然已经逃跑。 一片嘈杂之中晏欢看见一个熟悉的矫健身姿,当下停下脚步急切地大喊“阿烈!阿烈!” 晏欢的声音又尖又细,格外突兀,阿烈立马就转过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晏欢。立时砍杀了几个拦路的山贼,一路冲到晏欢的身边,焦急地询问“小姐,你没事吧” 晏欢摇摇头,询问阿烈什么情况。 阿烈看了看晏欢背上的初一,眼神晦暗。 原是那日晏欢被掳走,阿烈苦战余下的贼寇。待到阿烈抽出身来,晏欢已经被人带走。原是想立马回晏府搬救兵,却不想在半路遇见另一批人带着官兵走过,说是要去追踪绑架秦家少爷的山贼。 阿烈见那人的描述与出现在琴鸣山中的小孩差不多,阿烈由此猜想这伙人是要去救这孩子。就顺势跟着他们上山,想不到竟在半路有了遭遇,一通厮杀。 紧接着晏欢就出现在了阿烈面前。 晏欢听得阿烈没有将自己被绑架一事透露给晏府,不由得点了点头。又问道阿烈,那报官的秦家人现在何处? 阿烈说不知,那秦家人已在官兵与山贼交手之际不见了踪影,许是单独上山去救人去了。 晏欢看着背上的初一,可怜的孩子还在流血,若是等着那秦家人出现,只怕会凶多吉少。来不及多想,就叫阿烈带着他下山,实在是担心初一的伤势,管顾不了那么多了。 阿烈接过晏欢背上的初一,脚步如飞地带着晏欢下山去。 一路回到了京城之中,看着熙攘繁华的都城,晏欢只觉恍若隔世。在上山的那些日子,每一秒都格外漫长。下山之路又那般凶险,这般蓦然脱了险境,倒是叫晏欢有些无所适从。 在城内寻了个药馆,那大夫见初一的伤势和晏欢身上的狼狈,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一直拿着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晏欢,阿烈甩下一锭金银才专心照看初一的伤去了。 晏欢脱力似的坐在药馆的椅子上,手撑着头,一直来强撑的精神在这一刻有了松懈,疲惫感排山倒海地袭来。 有药童来为晏欢上药,晏欢手上都是一条一条的划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醒目,药童拔出不少倒刺,才开始为晏欢上药。药膏浸在肌肤上,是一片冰凉的触感。直到最后,晏欢的双手都缠上了纱布。 “姑娘放心,师傅的药好用得很,不会留疤的。”见晏欢看着自己的伤口出神,药童以为晏欢是在担心会留疤痕,不禁出声安慰道。惹得晏欢哭笑不得。 这里是医馆的后院,鲜少有人。大夫在帮初一擦拭着血迹,清水端进去,染成了血色之后被药童端出来。 晏欢休息了一会,又急匆匆去看初一的伤势。初一的额头撒了药粉,用纱布包扎着。安安静静地躺在药馆的床上,粉雕玉琢的一张脸毫无血色。 晏欢心中蓦然一痛“大夫,我家弟弟可是有什么大碍?” 那大夫有些畏惧晏欢背后的阿烈,恭敬道“这位小公子头部受了重创,现处于昏迷之中尚不知情况,一切等小公子清醒了,方有定论。” “那他何时会醒?” 大夫亦不能准确推论。晏欢有些失望,送走了大夫之后来到初一的身边,伸手握住初一的小手。 初一闭着眼睛毫无反应,那小手软绵绵的,仿佛晏欢轻轻一碰就会碎掉。初一,初一,你一定要好好的醒过来。 晏欢将初一的手放到自己的脸边,专注地看着初一,内心不住地恳求道。 阿烈站在一旁瞧着,眼里有些探究。这孩子似乎占据了小姐太多的精力了,小姐这般在意这个孩子,不知是个什么身份… “小姐,要不要回府中去?”阿烈如是问,打扰了晏欢的专注。 晏欢将视线转移到阿烈身上,冷静道“先不急,等初一清醒再说。你去打点好,我们要在这里住上几天。” 阿烈应声出去。 晏欢整日整日的守在初一身边,夜不能寐。大夫见初一久久未醒,提醒晏欢要注意身体。晏欢恍若未觉,一颗心都恨不得长到初一的身上。似乎是上苍听到了晏欢的祷告,在几日的照料后,初一终于醒了过来。 然而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却叫晏欢呆愣在当场。 初一环视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又见晏欢一脸欣慰地看着自己,好半天才疑惑地问“这是哪里?你是谁?” 晏欢骇然,急忙寻了大夫过来。大夫抚须轻叹,说初一可能是脑部首创,导致的失忆。不过初一年纪还小,恢复也只是时间问题,叫晏欢不必过于担心。 晏欢哪里能不担心,当下牵起初一的手,问道“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初一摇了摇头,呆呆地看着晏欢,小脸上飞起两坨红霞,显得有些羞涩的样子。 晏欢拿定了一个主意,让初一对着她坐正,而后认认真真地说道“我叫晏欢,是你的姐姐。你叫初一,是我的弟弟。你受了伤记不得从前的事了,姐姐是你在世上唯一的亲人,知道了吗?” 晏欢说得很是缓慢,一字一句都斟酌得十分用心,生怕初一听不懂。 事已至此只能如此了,只盼着这孩子日后不要怪她才是。 十五 越临雍 却听得初一噗嗤地笑出声,一脸的天真无邪“叫初一是因为我是初一生的吗?” 晏欢想起从前他们的对话,不由得微微失神“不,初一时初心不改,一往无前的意思。知道了吗?” 初一笑眯眯地点头,而后钻进晏欢的怀中,软软地叫了一声“知道了欢儿..” 晏欢纠正了好几次要叫姐姐,可初一就是执拗的要喊欢儿。这性子对比失忆之前不知道变化了多少,格外粘腻着晏欢,时时刻刻都要赖着晏欢。 阿烈要上前动他,都会被他逮着机会向晏欢哭诉,晏欢对软软糯糯的小孩子最没有抵抗力,初一的什么条件都可以接受。 阿烈对这个小孩感到分外头疼,偏偏晏欢要护着他。 杏依一直在清心院候着,这日有越临希的人前来请晏欢,被杏依找了个由头搪塞了回去,等人一走,就将消息带给晏欢。 “小姐,逸王殿下的人来过清心院。”阿烈如是禀告道。 晏欢微眯起眼睛“也是时候回去了。”而后低下头,对初一说道“初一,姐姐带你回家好不好?” 初一软软糯糯地回以笑意“好,欢儿说去哪里,初一就去哪里。” 一座掩埋在地下的暗室,到处镶满了夜光琉璃,青紫色的珠光将满室映得奇幻瑰丽。 暗室很是空旷,除了发光的琉璃,最显眼的要数那暗墙正中心悬挂的一副长轴古画。 只见那古画中一个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着一身浅蓝衣衫,撑着红绸伞注目远望,背景是大片大片的浅紫色的紫荆花海。那女子容颜清丽,嘴角含笑,眉间一点盈盈朱砂痣叫人过目难忘。 画中之人面目栩栩如生,一颦一笑都被描摹得淋漓尽致。显然画师倾注了很大的心血。 突然,听闻一声轻响,一扇暗门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缓步踏进来,径直走到那画像旁驻足。 良久,他将手抚上女子的面容,如往常无数次一般来回摩挲。那人一双鹰眸释去了冰寒,在看着女子的时候显得异常温和。 “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他喃喃自语。 有人从外处禀报着什么,他收敛了一身的柔和,换上一张肃穆的面貌,走出了暗室。 暗室门口关闭,那画就静悄悄的挂在暗室之中,四周琉璃的光辉将那画中人的微笑都染上了几分诡异。 有人在外头等候着,见到他来时立马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喊了一声爷。他不看那人一眼,径直走上主位端坐。 “老七回来了?”他淡淡道,听不出情绪波动,却叫底下的人惶恐的抬不起头。 底下的人将头垂到尘埃了,闷声地说了句是。 “看来老七是长本事了,从边关都能安然无恙的回来。该怎么做你知道的,不要叫本王失望。” 晏欢带着初一回到清心院,小家伙好奇的打量着晏府的建筑,小眼珠滴溜溜地转着。 杏依从院里出来见到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喜欢得不得了,伸手就要去捏初一的脸蛋,却不想初一突然躲到晏欢身后,一脸嫌弃地看着杏依。 晏欢淡淡扫了她一眼“初一不喜欢别人碰他,你莫要动他。” 杏依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但是晏欢如此说只能作罢。垂首在一边默默当差,初一在晏欢身后冲杏依做鬼脸,惹得杏依哭笑不得。 晏欢不在府这段时日,清心院都是杏依再照料。有了晏瑶触怒逸王的教训,清心院少有人来打扰。晏欢又以静养为名不出门,也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只怕现在晏瑶和萧氏是恨毒了她才对,三番四次的与她作对都没有好结果,以晏欢对她们的了解,是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的。 与其在晏府坐以待毙,不如另辟一条出路才是。 熙攘的长街上,人与人接踵而过。初一对这样的繁华街道很是感兴趣,不时左右观望在小商贩那里驻足,杏依一步也不离地跟着他,身上已经挂了好些什物。 初一走得太快,晏欢追赶得满头大汗,正不时喊着“小少爷等等我…” 那场面也是分外的有趣,晏欢跟在她们身后任由她们闹着,一双眼在街边的各种商铺中打转。 越国都城十分繁庶,主街两旁林立着各种商铺,种类也是十分繁杂。酒楼客栈常是人满为患,雅楼茶舍也是宾客众多,花街这等烟花之地则让人流连忘返,闻名天下的越锦染坊也是开在京城之中,只不过是皇家御贡,隶属皇商。 再来就是遍布越国的秦字商号,这秦家号称越国第一富商,富可敌国却十分之神秘,产业遍布越国各地。现任大当家手腕了得,秦家在他的带领下蒸蒸日上,不过此人处事极为低调,由此鲜少有人能探知秦家内部秘闻。 只是往来商人听闻秦家字号都不免大惊失色。 这街景琳琅满目,却也有人不识时务的煞风景。只见一座豪华的双马拉车在街市上招摇过市,周围跟着几个凶神恶煞的侍卫,正凶恶地驱赶着行人。那马车车顶富丽华贵,一看就是达官显贵的座驾。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沿街乞讨,遭逢这一变故,被人群挤倒在地,正好撞在了那马车前面。 那侍卫见有人胆敢挡路,不由分说的就对小乞丐动起手来。几个壮硕的侍卫将小乞丐拖到一旁毒打,旁人个个噤声看戏,却无人敢上前得罪。 小乞丐曲着身体抱紧头部,不时呜咽出声。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纷纷对着马车指指点点。 越临雍站在人群之外,表情冷漠。墨久垂首在他身后,忽见越临雍袖口微动,墨九会意,朝那事发之地走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止住了侍卫要举刀劈向小乞丐的动作。 “什么人!” 侍卫见有人阻拦当下大怒,纷纷上前围攻墨九。墨九端得是武艺高强,三两下就将侍卫放倒在地。围观百姓见出了这个一个见义勇为的英雄,纷纷拍手叫好。 墨九将小乞丐从地上扶起,给他扔了一锭银子,小乞丐弱弱了喊了一声谢谢爷,便朝人群中钻去,再未有影子。 晏欢驻足观望,不禁对墨九侧目,却突然听闻一声懒洋洋的嗤笑从马车内传出。 那一声嗤笑显得无礼轻狂,晏欢猛地抬起头,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其扭曲难看。 众人只见那车帘蓦然被掀开一个口子,紧接着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下了马车,那女子娇面如兰穿着惹火,惹得众人一阵惊叹。却不想那女人竟然如母狗一般趴伏在地,随后一双金缕鞋踩到那女子的背上,而后一个衣着华服的贵公子从马车上翩然而下。 这等惊世骇俗的景象叫围观者们都变了脸色,有人认出了那贵公子的身份,小声惊呼道“啊,是宁远侯府的世子爷,皇后娘娘的亲外甥,难怪这么嚣张…” 宁远侯,越国封氏贵族,其先祖是越国开国功臣,功勋卓著,爵位世袭至今。当今皇后便是封氏出身,宁远侯作为皇后兄长,皇亲国戚,在越国极为显赫。 “你是何人,胆敢阻拦本世子的路?”只见封玉书一身明黄华服,佩戴翡翠玉佩,头戴金冠,端得是华贵大气的打扮,气质却轻浮放荡。举手投足间都是嚣张跋扈的气焰,目光带着倨傲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墨九。 封玉书轻狂的姿态与前世一模一样,晏欢死死地瞪着那张让她恨不得冲上去撕碎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强硬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眸中都是怨毒。 墨九却并未搭理封玉书一眼,而是径直走到越临雍身后。 那封玉书见墨九如此目中无人,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正要发火,却瞧见了墨九身前的越临雍,当即一腔怒火都化作了虚无。 封玉书面上变了又变,急忙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上前就要向越临雍行礼。 封玉书不过是小小的宁远世子,莫不说头上还有一个宁远候,顶多是一个放浪的世族公子,入不了越临雍的眼。 越临雍冲封玉书摆摆手,就转身而去。封玉书被如此冷遇,脸上清白相接。 貌若天仙的女子上前想安抚封玉书几句,却被封玉书甩了一巴掌,捂住脸委屈地站立在一边。 封玉书望着越临庸离去的方向冷哼出声,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王爷罢了,摆什么臭架子,看他怎么去姑母面前告状,哼。 封玉书心里藏着鬼,一脸恼怒地上了马车, 众人眼见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宁远世子竟似老鼠见了猫一样落荒而逃,都露出探究的表情,纷纷向那位出手的大侠投去视线,却不想竟看到他恭敬地垂首在一个男人的身后,而那个男人器宇不凡叫人如何都移不开视线。 只见越临雍一席玄色黑袍,气势非凡,丰神俊朗却一脸冰霜,端得是不怒自威,叫人不由自主就心生畏惧,不敢过于直视,以免冒犯对方。 越临雍神色淡漠,从容地从人群中穿行而过。 十六 恶有恶报 晏欢一路跟着封玉书的马车,兜兜转转来到花街。 见封玉书被妙龄女子扶下车,而后进了“风雅楼。” 这风雅楼名为酒楼,实际是个暗娼,专供达官贵人玩乐的风雪场所,最是符合封玉书这等风流成性的公子的去处。 晏欢见着封玉书一路左拥右抱进了那楼,心中冷笑,跟着也想进去,却被小二拦在了门口。 “姑娘,今儿实在对不住,这酒楼啊刚被一位公子包了,姑娘您看明儿个再来?” 店小二试探得问,见晏欢面色阴沉一时拿捏不准客人的情绪。 这厢封玉书已经被引进了雅间,不一会儿就传出铮铮美妙的丝乐声。 晏欢被人阻拦是断然不能贸然进入的,就这么走了又是大大的不甘心。 转念间,心头灵光一闪从风雅楼抽身而出,见四下无人转身朝马厩方向走去。 封玉书的马车被放置妥当,一双骏马好整以暇地吃着干草,有人靠近也未做反应。 晏欢从怀里拿出小玉瓶,将里面的黑色粉末洒在骏马棕色的皮肤之上,外表根本看不出什么区别。 等涂抹均匀了,晏欢才躲到一边的木桩上静静观望。 越临雍在人群中惊鸿一瞥,隐约觉得那个鬼祟的身影格外眼熟,越临雍眸色一暗,藏身在暗暗沉默望着。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有马夫急匆匆的来到马厩,驱赶着那马车,马鞭猛地抽打在骏马的身上,惹得骏马浑身一抖,晏欢眯起眼睛,有难掩的兴光在眼中闪耀。 封玉书衣冠楚楚地从风雅楼走出来,脸上却难掩的焦急,催促着马夫赶紧驱车离开。 马鞭挥斥在那骏马身上,骏马疾驰着脚步一路在主街横冲直撞,大肆烦扰着过路行人,引得怨声连连。 就在那马夫又狠狠的挥了一鞭之后,那马突然发疯似地冲天一阵怒吼,紧接着发狂似地胡乱冲撞,马车被颠得左摇右晃,从内里传出封玉书气急败坏的怒吼“你这个该死的狗奴才!到底怎么驱车的!” 马夫惊惧想加,鞭笞骏马想让它听命,却不想骏马已经完全失控,直直地朝街边撞去,那地上有一块凸起的石头,马车太过飞快猛地碾压上去,重力不稳侧翻了出去。 那马车撞翻了街边的小摊,在翻滚了好几下之后才停止不动。骏马挣脱了缰绳早已跑得不知所踪,车夫被甩在地上好半天才爬起来,惊魂未定地看着摔得破财的马车。 又想起车内还有一个宁远世子,当下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去寻找。 “世子……世子……您没事吧……” 封玉书在马车翻滚间就被重重甩出车外,又因躲闪不及被侧翻的马车轮压断了右腿,当下惨叫连连,半死不活地躺在头上。 听闻马夫的呼声,哆嗦着声音道“救命” 马夫见封玉书被压在车轮下,一脸的惶恐,急忙上前要将车轮抬起,奈何力量太过轻微不足以撼动这豪华的双马座驾。 封玉书疼得满头大汗,状似凄惨地倒在那里,嘴里却带着高傲“你们这些该死的庶民,还不快来帮本世子” 过路行人飞快地从事发现场走过,都不愿对封玉书施以援手。 这宁远世子向来嚣张跋扈,在京城恶名远播,百姓对其早已心生怨念,眼见着落难还去吃颐指气使,真真是叫人厌恶了。 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晏欢勾唇一笑,在一旁欣赏着封玉书的落难。 这药粉是她花了好大的功夫从许大夫那里得来的,据闻是神医谷传出来的秘方。 其药由五十五中毒虫的粉末练成,奇毒无比,若是沿着外伤渗透进肌肤,会使人发癫发狂,毒素进入肌理最终使人穿肠烂肚而死。 这神医谷的毒果然效果显著,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真是可惜了那两匹汗血宝马了。 呵呵。 真是可怜,被这么重的马车压到腿上,这条腿怕是要废了。只是,为什么压到的不是这颗讨厌的脑袋呢? 晏欢怨毒地想,眼见着封玉书只断了一条腿,心中犹自觉得不解气,略微懊恼地捶捶了一旁的城墙,却不想自己的这翻小动作,落在别人的眼中却是意外的可爱。 越临雍在暗中观察着晏欢的一举一动,见她抿着唇一幅不甘心的小模样,觉得很是有趣。鹰眸带着宠溺,就那么专注的看着她。 身后的墨九有些讶然,自己的主人从来不形于色,竟也会有这般柔和的时候? 宁远侯府的侍卫匆匆赶到,将封玉书从车轮下解救了出来。 封玉书的右腿被车轮碾压得变形,血流如注,封玉书身娇肉贵早已疼得昏死了过去,被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抬回了宁远侯府。 “可惜可惜” 晏欢看着封玉书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眸色如黑夜般深沉。 京城实在过于繁华,好吃好玩的数不胜数。初一尽兴的在街上撒欢,粉雕玉琢的精致小脸叫行人不时侧目。杏依紧紧地跟着初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将人看丢了。 等初一玩累了,转头寻找晏欢的时候,却发现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晏欢早已不见了影踪。初一慌张地左顾右盼,哪里都没有晏欢的身影。 呜呜,欢儿是将他丢下了么? “欢儿欢儿!” 初一焦急的大喊。人潮拥挤的街头将小小的淹没在其中,到处都是陌生的叔叔阿姨,有些年龄相仿的小朋友甚至会对着他指指点点。 初一感到陌生感到害怕,这里没有一个他认识的人。他后悔自己的贪玩了,如果欢儿丢下他他应该怎么办。 欢儿…欢儿… 初一无助地呼喊着,手中的糖葫芦也丢在地上。朝着前方不管不顾地跑去。 杏依在后只看见初一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过去,连忙呼唤着追了上去“初一少爷,等等我”然而初一转瞬间已经没入人群。 宁远侯府的人办事效率还算高超,将封玉书搬回了侯府又将翻倒的马车一并收拾了去,未过多时地上只余下一滩未干的血迹。 一些被撞翻的摊贩正收拾着自己的摊货,这侯府将一堆烂摊子丢给老百姓,封玉书出了事连累了老百姓也遭了殃,不时已有人抱怨出声。 “你说也真是的,好好的摔哪不好,偏偏摔到这里,你看我这果子都给砸烂了”五十多岁的大娘痛心地看着洒满一地的柑橘,今年收成不行,家里的老伴还指望着用她卖果子的钱治病呢,这下好了都成了泡影。 卖包子的小伙扶起歪倒在旁的笼屉附和道“可不是嘛,这宁远世子仗着自己的身份到处仗势欺人,眼下终于有了报应,可最后苦的还是我们这群小老百姓” “嘘,当街议论皇亲国戚,你们不要命了……” 议论声终于少了不少,却还是有人刻意压低着声线非议着封玉书的种种恶行。 围观的群众早已四散,晏欢悠然走过,在那滩鲜血面前驻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晏欢的记忆之中封玉书虽然风流成性,却不至于名声败坏,怎么如今京城之中都盛传着封玉书仗势欺人的恶行? 据她所知宁远侯极其好颜面,不然当年也不会让封玉书强娶了她这个庶女。是断然不会让世子自毁清誉的。 莫非,有什么隐情不成? 这就有趣了。 初一左右寻得晏欢不成,回神间已迷失了方向。迷茫地看着周遭陌生的一切,幼小的心灵感到万分恐惧。 欢儿欢儿…… 他不住地大喊,一个不小心猛地撞到了一个男人身上,砰地倒在地上。 小脑袋被撞得发懵,倒在地上云里雾里,突然横来一只手臂,将他从地上拉起。 初一鼻子被撞得通红,眼睛控制不住地蓄出泪水,抬头罪魁祸首是一个高大得让他要仰望的男人。 正朦朦胧胧的看着男人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初一?” 初一听得那一声熟悉的叫唤,眼里迸发出狂喜的的光芒,挣脱开男人就朝晏欢跑去。 “欢儿欢儿欢儿”初一猛地扑到晏欢的怀里,小脑袋不住地剐蹭,语气糯糯的仿佛带着无尽的委屈。 “怎么了?”晏欢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忍不住问。 初一抬起头,委屈地看着晏欢,小鼻子和眼眶通红成一片看起来分外可怜“欢儿,你是不是不要初一了?” 听得那软糯的声音,晏欢心中柔和成一片,却听得初一如此说,不由得讶然“你这说得什么话?我怎么会不要你?” 哪知初一突然紧紧地抱住她,将她的衣衫都拽皱了“刚才初一怎么都找不到欢儿,以为欢儿不要我了,欢儿你不要丢下我我一定要很乖的,呜呜” 细细的抽泣声响起,初一小小的身子一抖一抖的,叫晏欢倍感难受,原是刚刚自己的出走叫这个孩子生了这样的心思,说起来也是自己的不对。 “好了,好了,不哭了,姐姐不会丢下你的,不哭了好不好” 晏欢蹲下身子语带柔软地哄着初一,伸手将小孩脸上的泪珠擦掉。 得到了晏欢的再三保证,初一终于露出了笑意。摸了摸通红的鼻子,却突然哎哟了一声。 初一不开心地嘟起嘴指着站立在另一端的男人,向晏欢告状道“欢儿,刚才有个人撞我,就是他!” 晏欢朝着初一所指的方向一看,却赫然怔住了,很是意外地喊出声 “是你?!” 十七 相逢有缘 是你? 晏欢很是意外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眸中带上了连她都没有发现的激动。 越临雍缓步朝他走来,行走间沉稳有力,玄色的衣袍随风翻飞,路上的行人霎时间沦为了他的陪衬。 晏欢从地上站起身,与越临雍对视。瞧瞧这打扮这气派,与晏府那个落魄的男子简直天差地别,从前未来得及细细打量,如此一瞧,见越临雍冰雕玉琢的一张脸,鬓尾邪飞、眉宇深邃,当真是俊朗得人神共愤。 “你怎么在这里?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伤可曾好了?”晏欢一连串的问题弹珠炮弹般地发射,问了许久才想起越临雍不会说话的事实,当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你不会说话了。” 越临雍看着晏欢的窘态,眼中带了一丝笑意。 初一仰着头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眉头一皱,突然牵起晏欢的手“欢儿,咱们走吧,我想去吃糖葫芦。” 晏欢难得再遇越临雍,安抚地拍了拍初一的小脑袋,示意他再等一等。初一小嘴一嘟,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瞪着越临雍的眼睛也带了几分敌意。 哼,这个坏大叔一直盯着欢儿是什么意思?是要跟初一抢欢儿么?初一才不要把欢儿让给他呢! 可是…看这个坏大叔的样子好像很厉害,自己怕是打不过他… 初一看着人高马大的越临雍再看了一眼细胳膊细腿的自己,有些挫败了低下了头, 晏欢未曾注意到初一的小心思,遇见自己的救命恩人是打心眼里高兴,不过眼见着恩人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身后还跟了一个冷冰冰的侍卫,也不想多做打扰,寻了一个由头就想带着初一离开。 可未等她开口,就见越临雍蠕动了嘴唇,轻声说了句什么。听那意思,竟是对晏欢几个问题的回答。晏欢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一脸惊讶地看着越临雍“你..你,原来你不是哑巴啊!” 墨九眼见晏欢这么不知礼数,下意识就想出手教训晏欢,可未曾动作半分就被越临雍扫了一眼。那警告意味太过浓郁,让墨九再也不敢造次。 越临雍轻笑出声,带了几分纵容“自然不是。” 晏欢瞪大眼睛“那当日在晏府我与你说话你为何不回我半句,害我以为你不会说话平白叫我担忧呢。” 初一瞧着两人越聊越热切,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忍不住拉了拉晏欢的衣袖让晏欢注意到自己。晏欢看着初一的小动作低头询问道怎么了? 那头的越临雍轻轻一瞥,竟叫初一一时说不出什么来。初一咬了咬牙轻轻地摇头,一脸忧伤地看着地面。 欢儿要被坏大叔抢走了,可怎么办? 这孩子是怎么了?晏欢心下纳闷,初一虽然黏她,但却几乎不会使脸色,这般心思重重的模样可不像一个幼童应该有的。 正要详细地询问初一时,却听得越临雍道“这位是?” 晏欢知晓越临雍所指的是初一,当下回道“是我的弟弟,名唤初一。” 越临雍在晏府时初一尚未出现,晏欢有些紧张,生怕越临雍问出什么露了端倪,好在越临雍只是了然地点点头,再未追问。 晏欢呼了一口气,笑意渐涌“想不到你我还能再次重逢,那日你莫名失踪,叫我一通好找。如今可终于能告诉我你的名姓了吧?”说着说着又想起越临希用化名隐瞒她身世一世,又加上了一句“可不许欺骗于我。” 晏欢眼中闪着慧黠,叫越临雍心念一动。 那边的杏依终于喘着粗气寻找到了初一的影踪,当下急匆匆地跑到晏欢身边。晏欢将初一交由杏依看护,便与越临雍交谈了去。初一低垂着小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晏欢与越临雍并肩行走在越国的京城,欣赏着繁华的光景。晏欢身形瘦弱,走在越临雍身边显得娇小玲珑。那玄青的背影相连在一起,却是意外的和谐。杏依等人默默地跟着他们身后,初一看着越临雍高大挺拔的背影,越发觉得难受了。 “越临雍,越临雍…” 晏欢咀嚼着这个名字,心里闪过万缕千丝。 越临雍未曾想过要欺骗晏欢,名姓也是如实告知。只是这越姓乃是越国的皇姓,在越国十分尊贵。越临雍的名字又与越临希如此相似,莫非? 晏欢打量着越临雍,脱去了从前被重伤时的狼狈模样,这份雍容气度确实是世间少见。而眉宇间也隐隐与越临希有些相似,只不过越临希看起来玩世不恭,反观越临雍则沉稳内敛不少。 “好名字。”晏欢赞叹道。晏欢对越国皇族之事只是略知一二,除了逸王越临雍和与父亲共同出征的俊王越临杰,倒是从未听说过一个越临雍,更不提他的封号了。 皇宫也不过是在小时候与父亲进出过一次而已,对晏欢来说实在陌生的紧。 晏欢未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而是不着痕迹地道“如此说来,你是近日才回了京城,难怪我左右都寻你不到。” 越临雍淡淡点头,反问晏欢如何会出现在街上。 晏欢笑笑“不过是在晏府呆得烦闷,出来逛一逛罢了。你看,还正巧遇见了你。” 真是好厉害的丫头,将封玉书一番折腾,偏偏能这等云淡风轻。 一副狠辣的手段,却是无邪的模样,叫人如何都移不开视线。 越临雍停下脚步看着晏欢,倒叫晏欢不好意思了起来“好罢好罢,告诉你也无妨,我近日在寻找一所铺面,只不过未有门路,左右都寻找不到。” 晏欢从山寨逃出,就一直在思索这一件事情。那日在茶楼看得白娉婷以女流之姿经营,晏欢就动了这个念头。 在晏府当个庶出的小姐,日后等待晏欢的只会是似前世一般的命运。晏欢不甘亦不愿,再次选择自己的人生,势必要走自己的路。 眼下将思绪讲给越临雍听,晏欢心里未有多少底气。却并不怕越临雍会说漏此事,不过萍水相逢,便对越临雍有一种信任之感,叫晏欢摸不清头绪。 哦?越临雍有些意外“欢儿是要经商?” 晏欢点点头“不过是一时兴起。以我一个女子身份,怕是强撑不了多久。你看我到现在都未曾找到铺子,可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晏欢叹了一口气一脸失意,越临雍勾唇淡笑“若是欢儿想做的事,又有何难。” 翌日,一张房契经由墨九的手送到了晏府里,晏欢怔怔地看着手上的薄纸出神。 自己不过随口一提,越临雍怎么就当了真? 房契坐落在京城一等一的繁华,原是一间百年的药铺,只因掌柜的家中急事,便将房子转售了。 晏欢见到那耿直的中年掌柜,听得他一番呈情,待要询问掌柜房契价格时,却听得掌柜说道已有贵人支付,现在这房契完完全全归姑娘所有,掌柜的不过是等着姑娘与姑娘商量交接事宜而已。 倒让晏欢一直不知该如何说了。 药铺对面是秦字号的钱庄,流动着不少人。秦字号不愧是越国第一商号,修缮得很是气派。 晏欢扶额思索,让掌柜将药材药柜通通带走,余下一个空铺面即可。 花街,京城烟花暗巷,莺莺燕燕数不胜数。不少妙龄女子站在门外招揽着客人,见着衣着不俗的,便都上前勾搭了去。 此时,向来冷清的“飘香院”前,却是热闹一片。 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肥胖汉托着一个年轻女子毒打,那女子粗麻布衣披头散发,被那胖汉摁在地上,如何也动弹不得。 那人是这一带有名的赌鬼李四,嗜赌成性又不学无术,整日在赌场闲逛。如今更是负债累累,竟将妻子从家中拉出要带到飘香院变卖,好换取银两。 那妻子也是个烈性人,别看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是抵死都不从无论如何不进飘香院的门。这叫李四觉得颜面尽失,摁着她就在门口毒打了起来。 花街来往之人围观着这一好戏,都作壁上观。这花街每隔几日都有几出这样的戏码,不过是天子脚下不好明面的逼良为娼。 眼下这李四是走火入魔昏了头,眼里除了金银就是财宝。若是今日凑不到银两还债,只怕那赌庄的老板就要将自己一双手砍了去。这个臭娘们是个下不出蛋的铁公鸡,除了有些姿色根本一无是处,还不如给他变卖了换银两,也算是夫妻一场帮他的大忙了。 哪知这个臭娘们竟然如此不知抬举! 李四发了疯似地撕扯着妻子的头上,此刻在他眼里,这个女人不是他的妻子,而是阻碍他发财之路的疯女人。 好事之徒围在飘香院的门口对这一幕指指点点,不时爆发出哄笑,都在嘲讽李四不是个东西,李四听得面红耳赤更加发狠了地对待女人。 女人被打倒在地上,对世态炎凉倍感绝望。今日若是被卖入了妓院,还不如叫她一死了之。如此想着,便睁大双眼躺在地上,眼角的余光却见一双绣着青莲的步履款步向她走来,而后,李四一声惨叫加注在她身上的拳脚骤停。 在一片抽气声中,一个清丽的女子蹲下身看着她,语带关切地问道“姑娘,你还好么?” 十八 有趣 姑娘,你还好么?” 晏欢蹲下身子,看着这个披头散发浑身是伤的女人,却从发丝缝间撞上了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晏欢不由得一怔。 “姑娘,我先扶你起来吧。”杏依帮着晏欢将人从地上扶起,被阿烈打得满地找牙的李四趁机在背后不甘地怒吼“小贱人,你要是敢跑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啊烈一个肘击,李四立时磕碎了牙齿,满口的血沫腥子横飞,捂住嘴部呜咽惨叫。 女人听得李四的叫嚣,身子猛地一抖,被晏欢堪堪地扶住。突然转过身直直地看着地上的李四。 一股恨意无声地从女人身上蔓延,许是视线太多怨毒,叫李四一时骇得噤了声。 晏欢瞧着女人的神态,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这样怨恨得情感她太多于熟悉,这个世界上受伤的永远只有女人。这个女人倒是有些意思。 如此想着,晏欢在女人耳边小声问“姑娘,要跟我走么?” 女人颤着身子坚决地点了点头,晏欢一笑,带着女人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花街。 女人被李四摁头毒打,一张脸上都是青肿想加,连容颜都看不真切,杏依替她擦拭着伤痕眼见着这样的痕迹,压制不下心头的怒火“你那个丈夫真不是个东西,居然这么打你” 女人生有一双十分美丽的眼睛,明眸细眉清澈如水,本该婉转多情,如今却被恨意填满,只听得那女人恨声说道“他不是我丈夫,从他打算将我卖入妓院开始,他就不是我丈夫了。” 杏依大致了解了女人的遭遇,见她如此心寒一直不知该如何安慰。 同是女人,总是多了几分惺惺相惜。 “唉,看你一张脸都被打成这样了,以后啊再也不要理会那个恶毒的男人了” 晏欢从门外进来听得杏依如此安慰着女人,将手上的药材交由杏依让杏依下去煎煮。那女人见了晏欢立马跪倒在地,对着她磕头“今日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姑娘的大恩大德妙娘没齿难忘。” 妙娘的声音柔弱如风,能轻易骚动人心,当真是声如其名一般美妙,可惜了这般遭遇,不知这伤痕满布之下长了如何一张容颜。 晏欢将人扶起,让妙娘坐回床上“举手之劳,不妨事的。” 见妙娘一脸感激,又道“此处是我新置的别院,地处偏僻,你安心在这里养伤就好。” 妙娘感激于心,眼中蓄出泪水,一双美目犹如一汪春水。 妙娘出身贫苦,十五岁就被阿爹嫁给了同村的李四,李四本是村里的锁匠,有着吃饭的本领,对妙娘也算温柔。 不过李四自手臂受伤之后,竟沾染上了赌瘾,随着赌瘾壮大竟心性大变,不仅将家底输得精光,更时不时对妙娘拳打脚踢,原因不过是妙娘入门多娘却未曾怀孕,最后甚至发癫到要将妙娘卖进妓院! 妙娘今年不过十八岁,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再怎么柔弱也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尊严被丈夫如此践踏,叫她怎么能不恨! 晏欢默默地听着,双手握住妙娘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拍。 想着自己前世的遭遇,言语间也带了些幽深“这个世上,备受欺凌的从来都是女人罢了。” 妙娘听得晏欢有些感同身受的感慨,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不过及笄年华的恩人。晏欢不过小小年纪,怎么竟想历经沧桑一般? 晏欢柔声道“妙娘,你且好好养伤,等身子骨好了,才能为自己讨回公道。” 将妙娘安置好,又遣了个小丫头伺候,晏欢才得空去铺子里。 杏依追问晏欢为何对那个妙娘如此好?晏欢只是神秘一笑“你以后就知道了。”让杏依摸不着头脑。 到达商铺时,只见越临雍坐在轩窗前,品着香茶悠然而坐,一身玄黑锦袍衬得气度雍容,侧脸英俊深邃,静静坐立着也能感受卓尔不群的气势。看那自得的模样竟像在等晏欢一般。 晏欢脸上带了一抹笑意,走上做到越临雍身边。 不管是晏欢的救命恩人,还是堂堂的越国敬王,从越临雍的身上晏欢总能感觉到一股诡异的熟悉之感,有着晏府半月多得朝夕相处,对待越临雍反而没有越临希那般拘束。 “听说你救了一个女子?”只听得越临雍道。 晏欢挑眉“你这消息但是灵通,这才多久的功夫你就知道了?不过是来的路上随手救了一个落难的女子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晏欢一脸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越临雍不知想到了什么般,突然淡淡一笑“欢儿这随手救人的习惯倒是一点没变。” 看越临雍一本正经,却吐露出调侃椰撸的话语,晏欢想起从前救杏依、初一甚至是越临雍的画面,心想自己好像确实有这种坏毛病,当下悻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你莫要打趣我了,我是看她身世可见,花街那么多人冷眼旁观,却无人出手相救,若是我不施以援手,只怕她撑不过多久。"晏欢道。 晏欢似想到了什么,双手撑在桌上,两手抵着下巴,凑近了看着越临雍“你说男人是不是都三心二意,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结发妻子都在所不惜?” 晏欢目光灼灼,只想看这个冷清的男人会如何反应。男人的目光淡淡的在晏欢身上流转,带着让人心惊的魔力。晏欢忽地叹了一口气,一脸挫败地软倒在桌上“好了好了,当我问错了。这种问题问了你也不会回答的。” 越临雍为她倒了一杯香茶,看着她回答了一句“我不会的。”晏欢听得眉开眼笑的“我倒是好奇你日后会寻得如何一位夫人,做你的夫人啊一定好命。” 越临雍的身份晏欢已经知晓,只不过知晓却从不说破,两人像寻常朋友一般你我相称,中间少了一些隔膜。 越临雍的表情隐匿在徐徐袅袅的茶雾中一时看不真切。 不过半月的光景,酒楼已经初具规模。晏欢变卖了自己所有值钱的东西,将所有的积蓄都投注在酒楼之上。 晏府如今一片祥和,晏瑶和萧氏好像从此噤了声,再未有寻找晏欢的麻烦,晏欢却觉得心中不甚踏实,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没有了晏府的牵绊,晏欢做事就顺畅了许多。 妙娘脸上的淤青消肿,一张脸完好地呈现了出现,当梳洗工整走出房门的时候叫杏依和晏欢眼眸一亮。 只见那妙娘花容月貌的一张脸,眉如柳叶弯弯,樱桃小嘴肤如凝脂,身量纤纤腰肢不堪一握,尤其一双美目多情,如三月春水叫人都看化了去。端的是是一副楚楚动人的美貌。 从前都是粗麻布衣加上李四长期的虐打,根本看不出来什么美态。如今好生打扮了一番,又穿上了晏欢带过来的锦衣,这如花似玉的模样叫人不由得看直了眼。真是不明白李四是如何狠得下心将这样的妻子贱卖,当真是鬼迷了心窍。 晏欢上下打量了一眼,满意地点头“妙娘如何打扮,真是天生丽质。” 妙娘羞赧地掩了掩唇。初次见到自己这般模样内心里好些不自在,如今见晏欢如此感叹倒不免心中苦涩。 年华大好却草草地嫁做人妇,从未见过自己如今这般端庄的模样。这一切,幸亏有了晏欢。 妙娘作势又要给晏欢跪下磕头,晏欢眼疾手快的扶住她,让她端坐在一侧的桌椅上。 “晏姑娘如此帮助妙娘,又给妙娘找了一处居所,妙娘无以为报,还请晏姑娘收了妙娘做侍女,妙娘愿意一辈子伺候晏姑娘。”妙娘恳切地说道。 晏欢却摇了摇头“妙娘与我不必如此生分,我不过是做了一名女子应该做的事情了。你这般美貌,何必在我身边委屈做一个婢女。” 妙娘惨然一笑“妙娘早已无亲无故,若是晏姑娘不肯收留,只怕天地间再无妙娘的容身之地。” 那李四估摸着在四处探寻妙娘的消息,如今的妙娘虽然被救但眉宇间犹疑之色浓重,晏欢轻敲桌面,心里有了计较。 “据阿烈说,那李四还在四处寻你?”晏欢淡淡道,果不其然见妙娘猛然变了脸色。 妙娘贝齿紧咬下唇,恨意昭昭地道“这个无耻之徒竟还不死心?晏姑娘,求您帮帮妙娘。妙娘不愿再回那恶贼的身边。” 妙娘一脸期许地看着晏欢,从李四将她拖入妓院那一刻,她就已决意要与那李四恩断义绝。 晏欢略作思索,才道,不是我不愿帮你,只是那李四毕竟是你的丈夫手中还握有你的婚书,只怕后患无穷。 妙娘听得面色惨白,一双手无力的垂下。又听得晏欢随口感叹道“不过,听说李四那厮嗜赌成性在外头欠了不少赌债,那些讨债之人可都是穷凶极恶得很,若是那日出手教训了李四,只怕李四可是要倒了大霉的。” 晏欢状似随意地感慨道,而后起身朝门外走去。有些话只能提醒到这个份上了,如何做就要看妙娘得了。千万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妙娘闻言震惊地抬起头,一双眼里先是错愕紧接着犹豫不决,在经过激烈的思想争斗后终于化为一抹狠色。 翌日,阿烈前来回禀说那李四家夜里莫名起了大火好,连人带屋都烧了个精光。外头都在传是李四欠债太多,还不出债务才举火自焚得。 那李四一看就是贪生怕死之徒,自焚什么的纯属无稽之谈。 晏欢听得阿烈的回禀,嘴角扬起一抹兴味的弧度。 有点意思,果然没有救错人。 十九 酒后难以描述 十里长街,逆风解意。 越国京城永乐街近日新开了一家酒楼,装饰高华。开张那日请了舞狮在表演,门前又有妙龄女子引客,引得宾客纷涌,一时热闹非凡。 宾客门以为是寻常酒楼,进门一瞧才别有洞天。 只见酒楼统分两楼,一楼是拼桌之地,装饰雅致玲珑,正中间摆着一个戏台子,上面有美貌女子在弹奏古筝,店小二都是热情活络,诗情画意倒是比另外的酒楼别有一番风味。 二楼是雅间之地,有锦绣屏风阻隔,地点隐秘,楼下不能窥探半分。 端看那精致的菜品,上好的美酒,上菜的女子都是百里挑一的美貌,真真是叫人流连忘返。 “欢儿,欢儿,我想吃这个。” 二楼靠窗的雅间,晏欢与初一并立而坐,初一指着桌上的鱼对晏欢说道。晏欢为初一拈了一块,又将鱼刺都挑干净,才喂到初一的嘴里。 初一张嘴一咬,笑脸吟吟地冲着晏欢笑,又有些得意地冲另一面的越临雍挑眉。 越临雍可不管小孩子的这点小心思,有些赞许地看着晏欢“我倒是没想到你有这般能力,能经营出这么大的酒楼来。” 晏欢谦虚一笑“哪有,还不是仰仗着你的帮助?若不是你将那房契给我了,我还找不到这么个铺面。说到底我还要多谢你才是,来我先敬你一杯。” 晏欢将手中酒杯对着越临雍一碰,继而一干二净滴酒不剩。 越临雍鹰眸带着温和“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解意楼顺利开张,晏欢正在兴头之上,顾不得初一的劝说,与越临雍对坐而饮起来。这酒是上等的女儿红,醇香浓郁,小酌尚可若是往大了喝去,那后劲也是强大。 晏欢不胜酒力,几杯下肚连脸颊都染上了几分绯红,双目迷离起来。 越临雍饮下一杯酒,不动声色地看着晏欢。只见晏欢突然朝越临雍倾过身来,那距离逐步靠近近得彼此都能感觉到呼吸。越临雍眼眸一黯,微怔地看着晏欢朱红的双唇。 一侧的初一见到如此情况哪里还能忍得,急忙推了推晏欢,却被晏欢轻轻甩开了。 晏欢语带醉意,对眼前的人只朦朦胧胧地看了个大概,笑嘻嘻地看着对方的脸,而后伸出手戳了戳对方的脸颊。 越临雍见晏欢轻佻的笑意也不生气,而是缓缓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意,伸手将晏欢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在初一诧异的视线中拦住晏欢的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你干什么!”初一怒道,从椅子上腾地站起来,小脸上满是愤怒。却见晏欢没有丝毫的生气,反而对着越临雍笑得欢畅。 “来,喝。”晏欢拿过桌上的酒杯放到越临雍嘴边,眉眼轻佻地看着越临雍。却在越临雍要碰到酒杯时手腕一转,送到自己的嘴里。一脸得意的笑容。 越临雍无奈地摇摇头,满是纵容地看着晏欢。 初一又拉了拉晏欢,晏欢才从越临雍面前挣脱开,可还未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就因为醉意旺盛,差一点坐歪了摔倒在地。好在越临雍眼疾手快的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 晏欢朦胧的感觉有人撩了撩她额前的秀发,她微微张开眼,迷离的视线中仿佛看见封玉书的脸,她伸手抚了抚那张永生不能忘的脸,心里突然百感交集,眼里控制不住地涌出泪水,一不小心哽咽出声 “夫君,你为何要如此心狠?在纵然百般不如长姐,你又如何要狠心将我抛弃?我们的孩子还那么小,在我腹中不过三月,你怎么能忍心如此残忍的对我?” 晏欢说的情真意切,声音里都是撕心裂肺的痛楚。却把越临雍听得面色阴沉。 晏欢紧紧地抓住越临雍的手臂,恨不得将所有的苦楚都倾诉与他 “那年我在庙堂中见你一眼,你骑着高头大马,仪表堂堂地从我面前走过,那时我竟好奇你是哪个好人家的公子。” “你若是不喜欢我又何必要娶我,你若爱慕长姐又何必来招惹我,我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般对我” 晏欢的叙述断断续续,又哭又笑的叫人感觉莫名其妙。头脑发疯地晕眩,晏欢说着说着竟靠捶着越临雍的胸口睡了过去。 越临雍沉默地看着晏欢的失态,薄唇紧抿,伸手擦拭着晏欢的泪水。一张脸如冰霜一般冷峻,叫人不寒而栗,那严酷的气息叫初一都不由自主地噤了声。 欢儿她到底再说什么?什么夫君什么孩子?什么长姐?怎么一句都让人听不懂?欢儿哭得这般伤心莫非是遇到了什么事? 这个抱着欢儿的怪大叔表情好可怕,盯着欢儿就像恨不得把欢儿吃进肚子里一样,欢儿欢儿…… “欢儿,你醉了,我们回去吧。”初一急忙去扶起地上的晏欢,却被晏欢一把推开。晏欢酒意了得,哪里分得清眼前的人和事。 初一小小的身子被推倒在原地,一双眼睛委屈得通红“欢儿,你这是怎么了?” 晏欢听不到初一的哭诉,反而将头埋在越临雍的怀里,对着他吐气如兰“夫君,我们回家吧。” 初一的脸色煞白,后怕地看着越临雍。 越临雍听得夫君二字,鹰眸一闪,晏欢的身体太过燥热,气息又那般清晰,一时间竟让越临雍也感觉迷醉。 “墨九”越临雍朝外唤了一句,墨九被应声出现,越临雍命令道“送他回晏府。” 这人说得便是初一,初一如何肯离开晏欢,可是越临雍实在过于吓人,初一没来及反抗就被墨九抱走了。 临走前看了一眼晏欢,晏欢在越临雍怀里躺着,侧脸绯红盈目,看着越临雍的眼神那么痴迷。 晏欢醉得厉害,如何都要越临雍抱。越临雍将晏欢抱在怀里,一步一步地走回敬王府,这距离不长不短,抱着怀里这个人仿佛都可以走上一辈子。 越临雍将晏欢带回自己的房间,将人往床上一放,却蓦然被晏欢勾住了脖子,越临雍猛地倾身向前,与晏欢仅仅只有分毫的距离。 两人身上的气息交缠,彼此都能感受到呼吸沉重,这样相近的距离,这样暧昧的姿势,气氛一时被撩拨到极点。 越临雍鹰眸灼灼,盯着晏欢,眼神像是猎人看着猎物一般的凶猛,叫晏欢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晏欢勾起一抹撩人的弧度,醉眼朦胧地看着越临雍,越临雍鹰眸染上一丝情动,缓缓低下了头… 二十 狗男女 就在越临雍的唇要凑到晏欢的唇之上时,晏欢突然头一歪,双手软绵绵地垂下去。 竟是在越临雍面前睡着了!越临雍一时发懵,好半天都回不过神。 久久地看着晏欢的睡颜。这丫头倒好,就这样睡了过去,倒是让他怎么办? 越临雍无奈一笑,眼中的溺宠柔情仿佛都能将人溺毙。 越临雍在晏欢额头印上轻轻一吻,将被褥给她细细盖上,关好房门离开了。 满室旖旎退散干净,晏欢嘤咛一身,翻了个身。 晏欢醉得昏天暗地,好些时辰才悠悠转醒。睁开眼从床上起身,头痛欲裂一时分不清身处何方。 环视了周围的环境,是一个极其陌生的地方。装潢得低调大气,比晏府都多了几分气派,就连她身上盖着的都是上好的丝绸薄被。 晏欢努力地回忆起昨天的事情,解意楼开张后,带着初一和越临雍在雅间吃酒,一时兴起多贪了几杯美酒,再之后发生了什么就没有印象了。 晏欢从来都是宿醉误事的人,酒量差第二日就会将所有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 这该死的酒量,晏欢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正巧有人在门外轻轻扣了门,晏欢喊了一声进来,便有一个身着粉裙的小丫环探出头来“姑娘可是要起身了?奴才这就伺候姑娘洗漱。” 小丫环一幅鬼灵精的模样,对晏欢毕恭毕敬。 晏欢奇声问道“这是何处?我怎么会在这里。” 小丫环一脸讶异,仿佛奇怪着晏欢会问如此问题“这里是敬王府,昨日王爷将姑娘带了回来,让姑娘好生在这里休息”小丫环说罢停顿了一会儿,语气带了几分羡然“奴婢还是头一次见王爷带姑娘回府呢,姑娘真是好福气。” 敬王府?这是越临雍的王府?自己好端端的怎么会到了敬王府。 晏欢按下心里的惊讶,沉声问“你们王爷呢?” “奴婢也不知晓。” 听得小丫环这么说,晏欢也不好再问什么。心想昨日在解意楼好好的,怎么一醒来就到了敬王府。 等等!哪里不对的样子!脑子里电光火石之间闪过很多画面,有自己调戏越临雍的,还有将越临雍错认成封玉书并说了一大堆不该说的话。 天哪!晏欢震惊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怎么会这样?那可是堂堂的敬王啊。 晏欢泄露了自己的秘密,内心涌起惶恐,虽说与越临雍关系良好,但不至于到袒露心事的程度,眼下可如何是好? 这么一想着晏欢再无心情在敬王府呆着了,当即起身不顾小丫环的惊呼,远离了敬王府,不想敬王府大得离奇一时竟迷了路。 晏欢左右围绕,连着假山转了几圈,还是找不到出路。敬王府的风景也没心思欣赏了。好不容易在转角遇见了一脸冰冷的墨九,当即让他带着她离开敬王府。 等晏欢回到晏府清心院,初一正在门口徘徊,一见到晏欢的身影立马就扑了过来“欢儿欢儿,你没事吧?”初一扑到晏欢怀里,担忧地对晏欢说道。 晏欢蹲下身子问初一发生了何事,初一是欺瞒不得晏欢的,将昨日之事一五一十说与晏欢,初一多说一字晏欢脸上就难看了几分。 原是晏欢喝醉,对着越临雍胡言乱语了一通,又对着越临雍叫夫君,无论如何也不放开越临雍。越临雍无奈,只得将晏欢带回敬王府,又将墨九将初一送回清心院。 天呐……夫君……晏欢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开玩笑的吧…… 初一提到越临雍时不开心地嘟了嘟嘴“欢儿你都不知道你说那些醉话的时候那个怪大叔的表情又多可怕,害得初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怪大叔把欢儿抱走,欢儿,你以后不要吓唬我才是。” 晏欢摸了摸初一的脑袋,心里却警觉了起来,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希望越临雍没有听进去才是。 时雨绵延不断,边境传来战报说是中熙国突然加派兵力至边关,与晏光耀的兵马形成对峙之势,一时间风起云涌,朝野上下都在猜测中熙国是否要与越国开战,一时间风声鹤唳。 晏老夫人闻得此消息,当下就下令让晏府上下去华茂寺烧香祈福。 华茂寺是越国第一大的寺庙,香火鼎盛,眼下正直庙会时节,烧香拜佛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老夫人定了明日动身,晏欢得了空闲,正在清心院前晒太阳。 蓝天白云,连清风都带了几分暖色,晏欢眯着眼瞧着远处的天际出神,双眼却突然被人蒙上,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调自背后响起“小丫头,有没有想我?” 那声音似乎还带了一丝笑意,叫晏欢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了起来“逸王殿下,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双眼上的手掌撤了出去,接着越临希的身影缓缓出现在晏欢面前,还是那个风流不羁的公子,摇着折扇的模样一如往昔潇洒。 “小丫头,怎么就认出是我呢?” 晏欢斜睨了他一眼“这普天之下叫我小丫头的人,除了你以外还能有谁?” 惹得越临希哈哈大笑。 许久未见越临希,眼见着他突然出现在面前,倒叫晏欢好奇了起来。 “你说你这么久都去哪里了?”晏欢忍不住问道。 却见越临希将折扇挡在唇边轻轻一笑“月璃国国王寿辰,父皇命我前去贺寿,故耽搁了了一段时间。那日未来得及与你细说,便走了,小丫头想不想我啊?” 晏欢的心思却被月璃国三个字吸引了注意。那月璃国是越国东境的国家,与越国维持着良好的友邦关系。以独特的民族和壮阔的山川著称。此番越临希前去贺寿本是应该,不知怎的晏欢却闻出了另一丝意味。 “听说月璃国朱颜公主生的十分美貌,年已及笄却尚未婚配,月璃国国王为自己爱女的婚事很是上心,天下不少青年才俊都以仰慕朱颜公主为名前去月璃国。” 晏欢看着越临希一脸椰撸,却见越临希眉眼坦荡荡,一幅正人君子的模样,反而叫晏欢再也无从下嘴了。 越临希听得晏欢如此问,眼尾一挑带了几分打趣“小丫头这是怕我被那朱颜公主拐走?放心,那朱颜虽然美貌,但在我心中却及不上小丫头半分。” 越临希一脸信誓旦旦,一双桃花眼仔细地瞧着晏欢,叫晏欢分辨不出是真是假。 真是油嘴滑舌的家伙。调戏不成反被调戏,晏欢吃了一口哑巴亏,悻悻然地笑了“你啊,还是这么爱拿我寻开心。我哪里是这么个意思,再说那朱颜公主金枝玉叶,你又是堂堂逸王,当真是世间良配。” 越临希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世间哪里有那么多良配,我只要一个小丫头就够了。”良久只听得越临希如此说。 晏欢真真是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这越临希就会拿她取乐。这话说得跟真的一样,若不是晏欢知晓越临希风流不羁的为人,只怕会被他欺骗了去。 思及此,晏欢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冲着越临希不怀好意地道“可是,我还未及笄,若逸王殿下执意要如此,只怕要等我好多年呢。” 这一口一个逸王殿下倒是叫得欢畅。 晏欢眸中闪着灵光,一幅古灵精怪的模样,叫越临希忍俊不禁。 越临希将折扇收起,凑在晏欢耳边朗声回道“若是小丫头愿意的话,无论多久我都愿意等你。” 一句话倒叫晏欢蓦然红了脸颊,她不自在的站起身离越临希远了去,隔着一段距离才对越临希无奈道“好了好了,算我败给你了。你总是这般取笑,倒叫我不知该说什么了。” 越临希却只是望着晏欢笑,桃花眼里有奇异的流光回转,叫晏欢堪堪地避开了视线。 两人相对视了几眼,倒是越临希率先笑出了声。他走到晏欢面前,叫晏欢将手伸出来,还让她闭上双目。 越临希一幅神神秘秘的模样,叫晏欢心下犹疑,还是听话地闭上眼。 左手的袖子被轻轻挽起,紧接着套上一个冰冰凉凉的物件,晏欢忍不住睁开眼,却见越临希正一脸认真地为她系着什么。 从晏欢的视线望下去,只见越临希细密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晏欢不由得一怔。 好了。越临希停止了动作,望着晏欢道。 晏欢举起右手,手腕处多了一窜红玉琉璃的绳结,那琉璃赤红通透,绳结打得繁复精美。可见是世间精品。 这是什么?晏欢问道。 “是我从月璃国皇宫带回来的琉璃结,在月璃国的传说里,若两人同时佩戴一对的琉璃结,将会一生一世被绑在一起,永不分离。”越临希如是说道,将自己右手撩开,那里赫然是与晏欢一样的绳结。 晏欢听得咋舌,见越临希一幅认真的模样,脸色突然古怪了起来,伸手就要将那绳结结下。 却被越临希止住动作,越临希停止了玩笑连忙道“好啦好啦,是我骗你的。不过是月璃国祈愿的绳结罢了,月璃国国王送与我的,是月璃国难得的宝贝。小丫头,我好不容易才系上的,你不要拿下来好不好。” 晏欢眼中还是不信,端看越临希没有欺瞒的痕迹才停止了动作。 神态带了难得的认真,对着越临希道“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这种话,你以后莫要与我再说了。” 越临希轻轻嗯了一声,低垂下头叫人一时看不清情绪。 庙会那天,晏府上下都出门去华茂寺烧香祈福。 晏府的马车浩浩荡荡,旁边又有侍卫护送,端看那架势都让寻常的百姓纷纷伫立在一旁观望。 老夫人的马车在最前面,早晨骑着马跟随在左右,其次是萧氏与晏瑶,最后才是晏欢。 晏府距离华茂寺有些距离,一路马车颠簸,叫晏欢有些头晕难受。 杏依从车帘递来一块锦帕,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晏欢心头无由得情绪不宁,仿佛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 眼见是晏大将军府的老夫人前来,华茂寺的主持亲身迎接,对着晏老夫人就是一阵嘘寒问暖,亲身将老夫人引往寺内。 晏欢被杏依扶下马车,远远瞧见萧氏身边的晏瑶,一身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将身段衬得高挑妖娆,一张绝美的容颜娇艳动人,一出场便是艳压群芳。 不过是出府上香,打扮得这般风姿出众,怎么看怎么都别走一番用意。 晏欢眯着眼睛细细瞧着,她倒是想瞧瞧这晏瑶还能玩出什么把戏。 华茂寺修得恢宏庄严,香火十分鼎盛,来往的信客不计其数。端看得晏府众人气势不俗,都纷纷投注来视线。尤其晏瑶倾国倾城的美貌,叫人频频侧目。 晏瑶莲步轻摇,一脸矜持,抚着萧氏一幅温柔体贴,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的模样。 众人被引起善德殿内,善德殿内金光闪闪,修得十分高大的金身佛祖面带慈悲地注视着地下的凡人。 晏老夫人带着一众家眷跪在殿下,对着佛祖虔诚一拜“愿佛祖保佑我儿光耀,早日凯旋而归。”身后众人附和。 晏欢跪在众人身后,双手合十。抬头看见佛祖脸上那一抹慈悲,心里不由得划过一丝冷意“都说我佛慈悲,能渡化世人。可是我心中的恨,又有谁人能渡。都说善恶到头终有报,可是世上为何作恶的人从来都逍遥快活。” 晏欢默念,不由感觉悲凉。置身这梵音袅袅的寺院之中,却无法让人感觉平静。 等拜完佛,晏老夫人又主张着叫家眷吃了一顿斋饭,又捐了好些香油钱,才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回晏府。 从善德殿下来要经过几十步的台阶,晏晨搀扶着老夫人小心翼翼地走在前头。晏欢因为身体不适,跟在后面缓步而下。 不料,从华茂寺门口却走出了一个身影。那人一身华服,英俊潇洒,端得是风流倜傥,那步履飘逸,丝毫看不出受过伤的模样,不正是前段日子在城内翻了马车断了一条腿的封玉书么。 晏欢见来人眼熟,不由得眯起眼睛打量。那边封玉书已经上了台阶。 怎么会是他?他不是断了一条腿么?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不好,晏欢看了一眼晏瑶,瞬间明白了一切,可是为时晚矣。 封玉书在人群中对着晏瑶惊鸿一瞥,霎那间七魂六魄都被勾走了般,直直地盯着晏瑶绝美的脸,回不了神,任身后的小厮如何催促也挪不开脚步。 晏欢眉头一跳,心脏猛地一缩,那不安的预感眼见着就要应验。 只见那晏瑶正要与封玉书擦身之际,不知为何突然崴了脚,身子一歪就要朝一边倒去,却被封玉书勾住了纤腰,两人一个旋转安全落地,以一幅英雄救美的姿态对视凝望着。 封玉书怔怔地看着怀里受惊的晏瑶,柔声问道“姑娘,没事吧?” 晏瑶似是羞红了脸,躲避开封玉书灼灼的视线,轻轻柔柔地道“多谢公子,小女子没事。” 轰!晏欢脑中的一根线蓦然断了! 封玉书搂抱着晏瑶好一会儿,直到晏瑶轻咳了一声,才似回过神般将晏瑶放开。晏瑶一张脸羞红,愈发娇艳欲滴,朝着封玉书轻轻一福,便羞怯地离开了。 封玉书的视线一直焦灼在晏瑶的视线,见那抹娉婷背影消失在眼前,眼中带了深深的失落。 不想,在晏瑶方才的位置突然出现了一块绣花锦帕,封玉书将之捡起,嗅了嗅那锦帕的芬香,一幅陶醉的模样,趁四下无人将锦帕揣入胸口,方才离开。 晏欢目睹着一切,瞬间如置冰窟!狗男女狗男女! 晏欢心中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着,眼见着前世的狗男女又看对了眼,还在她面前你侬我侬地作秀,晏欢紧紧拽着十指,心中郁结难平,一口闷血卡在喉咙,叫晏欢两眼发昏。 晏欢的脸色十分扭曲,一幅咬牙切齿的模样,眼神阴毒得可怕,把一旁的杏依都吓坏了。 阿烈急匆匆地追上晏欢,附在晏欢耳边焦急道“小姐,不好了,酒楼出事了。” “什么!”晏欢一惊,猛地抬起头。一时间急火攻心,脚步一个踉跄,突然口吐鲜血,两眼一翻直直地往后倒去。 “小丫头!” 二十一 酒楼出事 “小丫头,小丫头” 越临希轻摇着怀里的晏欢,焦急地呼喊,然而晏欢禁闭着双目未有丝毫反应。那白色的衣衫上沾着点点血迹,看起来分外醒目。 那日听得晏欢要去华茂寺上香,一时放心不下便跟了过来。哪知入眼便是晏欢口吐鲜血昏迷过去的场景。 越临希将晏欢稳稳的接到怀里,看着怀中之人惨白的小脸,一股淡淡的心疼无声弥漫。 将晏欢带回逸王府,着人去请了大夫过来,大夫为晏欢把脉,表情略微凝重。 “到底出了何事?”眼见着晏欢昏迷,越临希如是问道,素来喜笑的脸上带着罕见的狠戾,让人背脊生凉。 杏依如实作答,又听得越临道“欢儿此前可是见过什么人?” 杏依思索了一会才道“倒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就是下山回府的路上,大小姐要摔倒之际,有一位年轻公子出手相救,小姐一直在身后看着,脸色不是很好。” 越临希眼眸一沉,“可知道那人是谁?”杏依摇头说不知。 大夫为晏欢诊脉,说是急火攻心才晕厥了过去,开一幅良药精心将养便可痊愈。 越临希脸色稍缓,心头却难掩的怀疑,好端端的出府上香,怎么会弄成如此模样?那个男人是谁,让晏欢这般在意。 让影月下去查,影月查得与晏瑶相遇之人是宁远侯府世子封玉书时,立即禀报与越临希。 封玉书?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世子?晏欢怎么可能与这种人有纠葛。 越临希坐在晏欢窗前,注视着她的容颜,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语带柔软“小丫头啊小丫头,你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一双桃花眼温柔地看着晏欢,仿佛要将人溺毙在那柔情似水之中。 封玉书自见到晏瑶那一刻起,魂牵梦绕都是晏瑶那娇若桃李的容颜,百般打听之下才得知是晏将军府的大小姐晏瑶,年方十六尚未婚配。 封玉书心里仿佛猫抓一般骚动难耐,让手下之人盯着晏府,一有晏瑶的影踪便叫人来报。 这日,有人回禀晏瑶出府游玩,封玉书假意与晏瑶在花街偶遇,一番攀谈。 此时的封玉书衣冠楚楚仪态得体,一幅翩翩公子的模样,刻意伪装出来的文雅叫晏瑶侧目,俊男美女不管身处何处都是众人焦点,一来二往之间,两人很快熟识了起来。 当封玉书与晏瑶相处得水深火热的时候,晏欢在逸王府悠悠转醒,睁开眼却是越临希带着血丝的一双眼。 那双眼太过专注,只等晏欢睁开眼,便直直的落入了对方的视线。 “小丫头,你醒了”越临希一喜,唇角染上如释重负的笑意。 晏欢感到身体格外疲惫,想动一下都觉得吃力,还是越临希将她托起来,让她靠在软枕上。 渴了吧,来。越临希将温水送到晏欢的嘴边,晏欢却摇了摇头,在越临希不解的眼神中,轻轻开口“我想喝粥” 越临希愣了一下,而后温温和和地一笑,伸手摸了摸晏欢的头发,说了一句好,便动身亲自准备去了。 等越临希一走,晏欢脸色一变,唤了阿烈进来。 阿烈一直在外候着,听得晏欢叫喊马上推门而入。晏欢见阿烈进来,沉声问道“阿烈,酒楼到底怎么回事?” 晏欢眉间紧皱,这解意楼倾注了晏欢太多的心血,万万不能出事情才对,那时见阿烈脸上焦急,来不及多问。眼下晏欢终于醒过来,心里的不安却如何也挥散不去。 阿烈带着些踌躇“小姐,您的身子……” 晏欢摇摇头“我的身子没事,你且实话实说就是了。酒楼到底出了何事?” 阿烈这才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原是解意楼开张不过一月,加之晏欢经营有道,生意一直不错。 哪晓得,不知哪里来了一群流痞,硬是指着解意楼唾骂,说是解意楼饭菜有毒毒害了当家的大哥,要让解意楼全面赔偿。 阿烈一直从中周旋,可对方是一群地痞无赖,拖家带口整日整日坐在解意楼门口哭嚎,逢有客人过场就开始叫骂无论如何都不走,久而久之解意楼下毒流言飞窜,一时间风声暗涌,再无人敢踏进解意楼半步。 下毒?晏欢听得眉头紧皱“你怎么不早来禀报我?” 阿烈低下头“事发突然,属下原以为打发了那群人便是,哪知那群人竟如何驱赶都不走。都是属下办事不力。” 好了。晏欢摇摇手,眼下不是追究谁的过失的时候。解意楼的饭菜都出自名家之手,食材是晏欢亲自挑选的供货商,绝对没有问题。 听阿烈的意思已经花了银子想了事,但对方坚持不走,这又是下毒又是赖着不走还不为了钱财,摆明就是有人要故意闹事。 晏欢冷笑,解意楼才开张多久,就有人迫不及待的闹事,真当晏欢是纸糊的不成? “敬王那边知道了么?” 阿烈摇头,事发突然还未告知敬王殿下。 这解意楼得以顺利开张也是仰仗了越临雍,不过那日她酒后失言,不知是否得罪了越临雍。 晏欢沉吟,对着阿烈道“向敬王府放出风声,记住要不着痕迹。你速回解意楼,无论用什么办法,今日之内叫那群人自动离开。切记不要在解意楼动武。” 门外传来清浅的脚步声,阿烈迅速离开。 越临希端着一碗白粥进门,见阿烈进出随口道“你们主仆在说什么呢?” 晏欢轻轻一笑,流畅地转移了话题“你这粥熬得时间可真够长久的,我都快要饿晕了过去。” 越临希摇摇头,对晏欢的贫嘴一幅无可奈何的模样。将粥端到晏欢面前,晏欢闻着那味道赞叹了一句“好香啊,这么香的粥不会是你做的吧?” 晏欢只是随口一说,却见越临希神色一闪。晏欢心里纳闷,这该不会真是这个逸王殿下做的吧? 言罢就要动手,却被越临希抢了碗筷。 烫。越临希提醒道,伸手开始搅拌了起来,并对着白粥不断吹着凉风,等温度适宜了才用勺子舀了一口,送到晏欢嘴边。 “我可以自己来的”晏欢道,越临希却是固执的举着勺子不肯让步半分。 无奈下只得张口,叫越临希笑意加深“这才乖。” 越临希一口一口的喂着晏欢,是难得的体贴。从前晏欢只觉得越临希是个玩世不恭的男子,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轻佻模样,此番被如此温柔对待,倒叫晏欢无所适从, 晏欢看着越临希,内心有了一点感慨“其实,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晏欢压低着声音说道,却见越临希停了动作。 “小丫头,我说过要保护你的,你忘了?” 我越临希,会一直保护你的…… 誓言如在昨日,晏欢不能忘却也不敢当真,前世经历了那么一遭,她已经很难再去相信任何人。眼下听得越临希如此说,内心的某一处竟隐隐有些发酸。 晏欢控制着自己,那些不该有的情绪绝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 在逸王府将养了两日,晏欢已经恢复元气。 越临希对事发经过不闻不问,只是悉心照料着晏欢的身体。 晏欢一边费心着解意楼的事,一边又对封玉书和晏瑶那对狗男女无法释怀,思绪繁多,恨不得现在就从逸王府抽身。 阿烈不知用了何种方法,那些地痞无赖再不敢来解意楼闹事,只是经由此事解意楼声誉受损,生意惨淡。 晏欢冷笑连连,这幕后黑手居心之毒,摆明了就是要给解意楼泼尽脏水,叫解意楼声名狼藉。真是简单又狠辣的手段。 不出几日收到了越临雍的消息,说是在酒楼一聚,晏欢思量再三,寻了个由头从逸王府出来,直奔解意楼而去。 果然是宾客凋零,酒楼里稀稀松松的是几个小二的身影,连半个客人的影子都没有,一股愁云笼罩在解意楼之上。 上了二楼雅间,越临雍已等候良久了。再次见面,晏欢内心满溢着忐忑,上次醉酒之后那般失态不知越临雍会否起疑心?若是他借故询问,该如何作答。 晏欢内心翻云覆雨,那边的越临雍却是指着对面的椅子,对晏欢淡淡道“坐吧。” 看样子晏欢的烦恼实属多虑了,甩掉那些烦人的思绪,晏欢端做在越临雍的对面。 听得越临雍薄唇轻启“许久未见,你清瘦了不少。” 越临雍哪里晓得晏欢被气得吐血的事实,晏欢更是不敢讲。听得他难得的关切,晏欢有些意外“不过感染了风寒,无碍的。” 越临雍注视着晏欢“多注意身体才是。” 晏欢嗯了一声。还好还好,越临雍未曾介怀,看这一如往昔的模样,叫晏欢放下心来。 越临雍品了一口浓茶,才道“我命墨九跟踪那群人,墨九探查得那些人拿了钱财,故意闹事。” “果然如此。”晏欢凝声道。 又听得越临雍继续“这背后之人甚是狡猾,躲开了墨九的跟踪。” 这下倒叫晏欢讶然了,这墨九是越临雍的贴身侍卫,实力不容小觑,若是连墨九都能甩脱,只怕这幕后之人也不简单。 晏欢忍不住焦急问道“那人到底是谁?” 越临雍沉声道“与我去瞧瞧,你便知道了。” 二十二 眼里都是怨毒 由墨九在前方带路,三人穿梭在一条隐秘的暗巷。越临雍脚步奇快,晏欢虚得小跑才能跟得上。 许是察觉到了晏欢的不适,越临雍适时的放慢了脚步,甚至在晏欢踩到石子,不慎扭到脚时,扶了晏欢一把。 晏欢脚步一滑猛地往地上扎去,被越临雍一扶,那目的地也变成了越临雍宽厚的胸膛。 “对不住对不住”晏欢摸着自己的额头,快速对从越临雍怀中抽身,嘴里无限歉然的说到。 不知怎的,如今跟越临雍独处的时候,晏欢总会无意识的感觉一丝尴尬。许是那日醉酒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而越临雍又表现得如此淡然,总归叫晏欢内心有些忐忑不安。 眼见着晏欢这般迫不及待的与他划清界限,越临雍眸色一沉,终究没有多言。 绕了好几个暗巷,墨九在一处僻静的巷口停顿。那里有一张破败的木门,许是年近失修,木门残破了一大块,从外可以窥见内景。 晏欢探头一看,入眼是一处荒芜的庭院,生着许多杂草,不过衰败无端生出一丝古怪。 这样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到底掩藏着什么,值得越临雍邀她亲身前来? 晏欢用眼神询问,越临雍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视线。越临雍示意墨九动手,就见墨九悄无声息的从门上飞掠过去,那轻功卓绝了得,叫晏欢都看直了眼。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砰砰啪啪的声响,而后是刀剑相加的声音,等归于平静之后,越临雍才好整以暇地推开木门进入。 越临雍一脸沉稳,晏欢纵有百般好奇也只能按下不提。 庭院内的杂草已被人为压得凌乱不堪,地上横亘着不少木头桩子,想是刚才的打斗留下的。 墨九脚踩着一个人的后背,手握长剑指在那人的脖颈之间,那人浑身不得动弹,被墨九降服。 想不到这破旧的院子里竟还藏了人,难怪透着一股古怪的违和感。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一身邋遢,见越临雍等人进来,一脸恶意地道。 晏欢皱眉,听得墨九道“此人叫吴忠,是本地的地痞流氓,根本无亲。” 晏欢有了顿悟,看下吴忠的眼神也有些发冷“就是你在解意楼闹事的?你既无亲属,又怎会有兄长中毒一说?说,你到底是何用意?是谁派你来的。” 吴忠听到解意楼三个字,心中一惊,知晓事情已经败露。眼见着越临雍等人气势非同一般的样子,知道自己是惹上麻烦了。不由得脸色一边,初时的张狂也变成了恐惧。 “小…小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吴忠嘴硬道,越临雍使了个脸色,墨九立马将吴忠的一条胳膊卸了下来,吴忠惨叫出声。 只听得越临雍淡淡道“说吧”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无端透着一股威严,若是吴忠不如实交待,只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吴忠双腿发颤,当即跪倒在地“不久前有人找上了小的,要小的去解意楼闹事,最好是闹得人尽皆知。那人还威胁小的,若是小的不如实照办就要了小的脑袋。小的也是一时被蒙蔽,无意得罪贵人啊,还请贵人高抬贵手放过小的吧。” 晏欢冷笑连连“谁问你这个,你且说是谁指使你,要不如实说,我照样要了你的狗命。” “小的只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朗先生什么的,小的句句属实,还望贵人饶命。” 哦?晏欢挑眉,又问“那这个朗先生长了什么模样。” 吴忠思索“年轻很轻,说话阴阳怪调的,带着几个武艺高强的随从,哦,耳边还挂着一个古怪的器物。”吴忠说完,不停地磕头求饶。 晏欢懒得搭理,不无失望对越临雍道“不过是条拿钱办事的狗,问不出什么,看来眼下还是要从这个朗先生入手。” 听得吴忠叙述,晏欢脑中隐约闪现出一个身影,那个妖娆古怪的少年。不过怎么可能?朗玉那个山贼眼下应该在亡命天涯,如何还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京城? 碰巧也姓朗,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儿? 晏欢提起朗玉这个人,就一阵头疼。这个三番五次轻薄于她的无耻之徒,最好从此不要在她面前出现才是。 见从吴忠嘴里问不出什么了,晏欢抬脚就要离开,越临雍鹰眸淡淡地扫了吴忠一眼,叫吴忠心下一寒。 越临雍陪着晏欢出门,墨九站立在原地并未跟随。吴忠心中的不安无限放大,在看到墨九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时,终于忍受不住地想要逃跑。 “大侠饶命,小的什么也不会说的。”吴忠颤着身子,突然脖子一凉,头颅与躯体分离,惊恐的表情永恒地凝固在脸上。 墨九将带血的长剑利落地收回剑鞘,自言自语了一句“只有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一辆精美华丽的马车停在晏将军府的门外,不时一个娉婷的身姿从内院出来。 封玉书扬起一抹无懈可击的笑意,朝晏欢迎了过去。 从来没有人像晏瑶一般让封玉书神魂颠倒,从初见的惊为天人,到邀约时的百般推诿。 晏瑶这等欲擒故纵,反而叫封玉书生出了征服之心。得不到的从来都是最好的,眼下这个大美人终于肯放低姿态,随他出门游玩,叫封玉书如何不心花怒火。 因小腿受伤,在侯府呆了几月,封玉书贪图享乐早已十分厌烦。如今腿伤痊愈,又找了一个很好的消遣,叫封玉书怎能不心生愉悦。 当下连笑意都带上了几分讨好,殷勤地将晏瑶送上了马车。 宁远世子的马车座驾舒适宽阔,封玉书与晏瑶对立而坐。 只听得晏瑶柔声问道“封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呢?” 晏瑶的声音如天上鹂音一般缱绻动听,酥化了封玉书的心。端看晏瑶吐气如兰,娇颜如花,如此近距离的对视,叫封玉书心痒难耐。 封玉书压下心中悸动,绅士一笑“今日有花灯集会,景致怡人。都说美景配佳人,瑶儿这等天姿国色不去游赏一方岂不是可惜。” 将奉承说得滴水不漏,封玉书不愧深谙此道。惹得晏瑶轻笑,封玉书被晏瑶的娇笑夺了心魄,一时竟失了神。 晏瑶掩唇轻笑,一幅娇羞的模样,被袖口遮盖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宁远世子,皇后外甥,是她晏瑶的囊中之物。 集市上已经摆放了不少绮丽各色的花灯,不少商贩沿街叫卖,那些花灯个个精美,叫人纷纷驻足欣赏。 今日便是花灯节,想来会热闹非凡。 晏欢与越临雍并肩走着,思绪被解意楼占领,无心欣赏这些。晏欢面色凝重,与越临雍一时无话。 这么行走了一段路,突然迎面驶来一驾马车,越临雍将晏欢护在身后。 不知何时起了一阵风,在与晏欢擦肩而过时那车帘竟被吹掀开了一帘。 晏欢眯眼细看,却脸色大变。 那电光火石的一眼间,晏欢又看到了那两张让人深恶痛绝的脸,封玉书和晏瑶对坐着,封玉书似说了什么惹得晏瑶娇笑连连。 这么快就勾当在一起了么?当真是郎情妾意叫人羡慕得紧啊! 晏欢一脸暗恨地看着马车扬长而去,指尖深入皮肉也犹不自知。 越临雍在一旁观察着晏欢的色变,看到她将一双手紧紧握住,太过使劲那皮肉依稀可见血红。越临雍皱了眉头,握住晏欢的手,让那手劲缓和下来。 “欢儿”越临雍低低的叫了声,晏欢猛地回过头来,发现越临雍正一动不动地瞧着她,眼神有些复杂,晏欢悚然一惊,急忙低头遮掩自己的情绪。 “那是宁远世子的马车吧,欢儿可认识?”越临雍擦拭掉晏欢受上的血迹,淡淡道。晏欢这才发觉手掌刺痛,原是被她的指尖抠出了血迹。 晏欢不自在地牵动嘴角“我这足不出户的性子,怎么可能认识宁远世子。” 这话说得太过勉强,任谁都不能相信。越临雍见她百般遮掩,突然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意。 只听得他俯身在晏欢耳边轻轻说道“欢,你看着封玉书的时候,眼里都是怨毒。你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 一瞬间,晏欢直觉手脚冰凉,连五脏六腑都停止了跳动。 这个男人,发现她的秘密了?晏欢无限惶恐地想,猛地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越临雍。 越临雍脸上的笑着十分高深,鹰眸仿佛淬着毒液,将晏欢全身上下都解剖了个遍。 晏欢心口发冷,只想转身就跑。从没有任何一刻,让她觉得越临雍如此可怕。 不!不可能!心中另一个声音叫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能发现晏欢的秘密。她自地狱中归来,绝对不可能被人看穿。 可能是面对封玉书时那种不由自主外露的厌恶引起了越临雍的怀疑,越临雍的眼神太过毒辣,是晏欢仗着救命之恩,乱了分寸。对方本质上气势是个高高在上的越国皇子,当朝王爷。 思及此,晏欢轻轻呼了一口气,脸上转变成了莫名其妙的神色“你在说什么呢,我都听不懂。不过是看见马车上坐着我家长姐,一时失了神。” 那一派天真无邪,叫人以为刚才的怨毒恶念是看花了眼。 有趣,真是有趣。他的欢,果然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越临雍瞧着晏欢变幻莫测又趋于平静的脸,笑了“或许吧。” 街市的另一角,一个雅致的公子踱步游走。突然身后的影月指着一侧,讶异道“主子,你看。” 越临希顺着影月的指尖望去正瞧看见晏欢,还未等他高兴,就又见到了晏欢身侧一个高大的身影。 两人有说有笑的,行为十分亲昵。 越临希脸色一沉,欢儿怎么会和那个人在一起? 二十三 花灯节相逢 “好了好了,与你玩笑罢了” 见晏欢一脸较真,越临雍伸手摸了摸晏欢的头发,一脸的纵容。 越临雍生得十分的高大,身体挺拔伟岸,抚摸着晏欢的时候就像在逗弄一个小孩子一般。 晏欢心里愤慨,怎么所有人都把她当成小孩子一般,越临希是,越临雍也是,都爱摸着她的头,她若是长不高该怎么办? 当下什么话也不愿与越临雍说了,超了他几步就朝前走去。 越临雍大步追上,在她身侧柔声道“今晚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我们走走再回去。” 花灯节是越国一年一度的盛会,设在中秋之后,这一天京城遍布着花灯景致,将本就繁华的京城映得绮丽夺目。 尤其是沿着护城河得两岸,家家户户都会点亮花灯,那场景犹如绵延的五彩斑斓的长龙,美不胜收。 傍晚,人们就会来到护城河边放逐花灯,那些花灯满载着祈愿掩着护城河随波逐流。 从前,晏欢是个足不出户的深闺女子,萧氏又对她管教得严,故此除了小时候被晏光耀带出府游玩过几次以外,花灯节在晏欢印象中总是模模糊糊。 越临雍如此提议,倒让晏欢来了兴致。 “好。”晏欢点点头,算是应了。 街道另一侧,越临希表情冷漠地看着两人扬长而去。 晏欢与越临雍并肩而走,背影竟意外的和谐。 越临希眸中闪过一丝阴霾,端看两人要作何名堂,带着侍从便跟了上去。 越国的花灯节十分热闹,街道都是摆卖小商品的小贩,喷火的艺人耍杂技的兄妹胸口碎大石的大叔,一幕一幕看过去都是有趣的画面。 形形色色的人脸上或嗔或喜或悲无不另外的都在享受节日的喜庆。 晏欢已经许久未曾融入人群之中,如今置身在嘈杂之中,眼里也染上了一丝烟火气息。 那厢封玉书已将晏瑶扶上了画舫之上,那画舫装饰华贵,舫角垂着两串精致绚烂的画灯。正掩着护城河而上,引得两岸众人不时侧目。 一个扎着包子头,一身粉嫩的可爱小女孩蓦然阻挡住晏欢的脚步。晏欢好奇地打量着她,只见她用大而闪亮的眼睛看着晏欢,而后将手中的花灯提起,奶声奶气道“姐姐,要不要买花灯。” 没有一丝怯懦的模样,大大方方的十分可爱。 晏欢心下一软,她对这种包子一样的小可爱素来没有抵抗力。刚要伸手去买,又想起出门未带银子,当下只觉羞郝,不自觉地看了看越临雍。 那小可爱倒是个鬼灵精,立马对着越临雍甜甜道“哥哥要买一个吗?我娘亲说了,若是花灯节的时候买花灯送给心爱的姑娘,那么花神就会保佑你们的爱情长长久久哦” 啊呸!什么爱情什么心爱的姑娘,童言无忌啊。晏欢一幅欲要吐血的表情,却见越临雍一脸兴味的瞅着她。 晏欢停止了腰杆,柔声地教育道“你说错了哦,这个哥哥呀可不是姐姐的爱人。姐姐明日再来买好不好?” 小可爱对着两人看了看,一脸纠结的小表情“可是我看着哥哥姐姐很般配啊,哥哥看着姐姐的眼神,就像爹爹看着娘亲一样,姐姐你就买一盏吧” 晏欢听得十分尴尬,又不忍心推开的小可爱,当下尴尬地站在原地。 看向越临雍,只见此人竟听得轻笑出声,显然十分愉悦。晏欢不由得瞪了越临雍一眼。 越临雍给了小可爱一锭银子,解过小可爱的花灯,小可爱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当下说了声“祝哥哥姐姐白头到老”而后欢欢喜喜地跑走了。 这小嘴甜的,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越临雍将花灯提到晏欢面前,轻柔道“欢,送给你。” 晏欢眉头一跳,一脸晒笑地看着越临雍“你别当真,童言无忌的啊” 越临雍只是轻轻一笑,眉眼都是清风霁月的舒朗“怎么,欢儿不喜欢么?” 晏欢假意地轻叹了一口“你可是堂堂的敬王殿下,我一个小小的庶女可高攀不起。再说了,咱们之间是什么样的交情啊,哪会掺杂这么复杂的东西。” 说罢接过越临雍手中的花灯,提在手中仔细瞧了起来。那灯盏上绣着并蒂莲花,倒也算是精致。 越临雍鹰眸微微眯起,投注在晏欢身上的视线一瞬间竟也深沉了起来。 突然,听得有人惊讶地呼叫了一声,众人纷纷回头侧目。 只见护城河中间不知何时驶过来一只画舫,那画舫被花灯映得发光发亮,十分美轮美奂。 河对岸有一家大酒楼,那画舫朝着目的地直直驶去,而后停靠在那酒楼之前。立马有人搭了扶梯迎接上去。 封玉书率先从画舫走出来,然而众人的目光都跟封玉书身后那个女子身上,那女子生得倾国倾城,容貌绝美,一出场既是艳惊四座。 莲步轻启,樱嘴含笑,头上的花穗随着步履左右摇晃,将看客的心都晃荡了去。 与封玉书倒是男才女貌,看着很是登对。 封玉书眼见着被如此瞩目,心里的虚荣感被填满,眼梢都是得意之色,带着晏瑶就朝酒楼进去。 哦,是那对狗男女。真真是冤家路窄了。 那么大的排场,晏欢自然是看到了,心想这封玉书是狗改不了吃屎了,还是这么爱摆弄噱头,生怕别人不知他是皇亲国戚出身。 为了追求晏瑶竟舍得这般下苦功夫,真是不可不可小看了封玉书的真心。 晏欢在心里嘲弄,眼神也变得极是讽刺。 “阿雍,我饿了”晏欢侧头看着越临雍。 越临雍被晏欢的一声阿雍镇得心神激荡,表面却维持得不动声色“好,去那吧。” 越临雍手指封玉书进入的酒楼,想看晏欢会作何反应。却见晏欢脸色半分未变,一脸从容道“解意楼远在永乐街,此刻是赶不回去了。你说去哪就去哪吧” 两人朝那大酒楼而去。 越临希跟着两人走了好长一段路,目睹了两人间的亲昵互动,眼中的阴霾越来越凝重。在晏欢接过越临雍的花灯以后,桃花眼染上阴沉,整个人显得很是古怪,叫旁人不敢靠近。 小丫头到底在搞什么? 转眼上了酒楼,由店小二迎上了雅间。墨九附在越临雍耳边耳语了几句,越临雍道了一声“等我回来”便出了雅间。 许是遇上了什么熟人。趁着上菜期间晏欢倍感无聊地走到窗前望去,那画舫临江停靠,十分夺目。想是那家匠师的鬼斧神工,修得十分繁复精美。 隔壁雅间传来丝乐之声,晏欢心念一动,走了出去。 不巧命犯煞星,拐角迎面却撞见了娉婷而来的晏瑶。 哎哟,晏瑶被撞得一个踉跄,被身后的侍女稳住了身形。晏欢却没那么幸运,撞到了拐角的拦柱之上。 晏瑶被人撞了,原要发怒,却眼见一个眼熟的身影。当下樱唇轻佻,眼神带上倨傲,居高临下地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的庶女妹妹啊,难怪这么不长眼呢。” 晏瑶语气轻蔑,庶女这两个字犹如晏欢的原罪,让她在嫡女晏瑶面前永远都抬不起头。显然晏瑶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这一招用在晏欢身上,却是白费心机。晏欢揉了揉被撞痛的后肩,抬头看着晏瑶“我当是谁呢,原是我那个眼高于顶的大姐啊。逸王的掌嘴还不够你学会做人么,撞了人还这般轻狂无礼。是当旁人不知你是堂堂将军府的大小姐么?” 晏欢争锋相对,叫晏瑶一时反驳不上。听得晏欢提及逸王一事,脸上青白相交,恨不得冲上去就给晏欢几巴掌。 这个小贱人,仗着有逸王的撑腰,就敢公然与她作对不成!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晏瑶恨的牙痒痒,几乎就要身体力行。突然店小二端着菜喊了一声借过,晏瑶脸上凶狠的表情一收,立马变成圣洁美妙的白莲花。 店小二见两个姑娘相对站着,忍不住问道“两位客官,可有什么要小的帮忙的?” 不用麻烦了。晏瑶柔声道,而后冲店小二轻柔一笑,那小二哥看得两眼发直,黝黑的脸上都带了红晕。急忙将菜端进了雅间。 晏欢冷眼看着这一幕,讽刺道“大姐,你真是越来越会作戏了。” “哪有你会作戏啊我的好妹妹,不声不响就勾搭了逸王殿下,大姐比你可是自愧不如啊。”晏瑶掩唇娇笑,杏眼却满是嫉恨。 都是这个小贱人从中作梗,害她在逸王面前丢了颜面,还被责罚,这等羞辱,一定要千倍百倍的叫她偿还! 晏欢一脸无辜“原来大姐是如此想的么?那大姐真是误会我了。要不是大姐口上无德也不会惹得逸王殿下大发雷霆,大姐还是多想想日后要如何说话吧,免得再失言得罪了某个贵人,可不是掌嘴那么简单了。” 晏欢存了心要惹恼晏瑶,见那晏瑶果然变了脸色,一脸憎恶地指着晏欢喝到“你!” 晏欢挑眉看着,一幅你奈我何的表情,叫晏瑶气得几欲要跳脚。 这酒楼二楼都是独立的雅间,十分安静宜人,走栏上鲜少有客人,由此没人看见晏家两位小姐的唇枪舌剑。 晏瑶脸色大变之际,一间雅房蓦然被推开了门,封玉书从里探出身来,左右寻找着晏瑶,见晏瑶站在回栏之间,不由奇声道“瑶儿,你怎么站在这儿?” 二十四 贱人成双 晏瑶眼见封玉书朝她走来,慌忙抬袖堪堪遮住了脸上的表情,换上一幅柔情似水的面孔。 “不过是偶遇了自家的小妹,与她闲话几句罢了。小妹,这是宁远侯府的世子爷,还不快给他请安。” 晏瑶眼里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摆出了封玉书世子爷的身份,若是晏欢此时轻举妄动,只怕是要失了礼数了。 晏欢看到封玉书的那一眼,只觉得浑身的鲜血都往脑门上涌,前世的种种袭上心头,最后定格在封玉书决绝弃她而去的场景之上。 如今这么近距离的再相遇,晏欢只恨不得扑上去将封玉书和晏瑶剥皮拆骨以解心头之恨。 勉力控制住心神,晏欢抿着唇盯着面前的两人,一眼不发。 经晏瑶的提醒,封玉书才注意到面前还站着一个人。容貌还算清丽,可与晏瑶对比就相差甚远了。这双眼睛太过阴郁,一幅想吃了他的表情却是为何?这是哪里来的没有教养的野丫头? 封玉书皱起眉头,对晏欢的失礼感到不满。 晏瑶察言观色,在一旁适时道“世子爷切莫生气,我这个妹妹是姨娘所出,自小性情古怪。也怪我这个做姐姐的平时没有教养好她,叫她一时失了礼数,还请世子不要怪罪才是。” 原来是庶女,哪怪这么没有礼数。封玉书的眼神带了一丝鄙夷,对晏欢更没了好感,听得晏瑶柔情歉意,才冷然道“罢了罢了,既是瑶儿求情,本世子就不追究了。” 封玉书言语顿了一顿,对晏瑶愈发青眼有加“瑶儿,你总是这般善解人意。” 晏瑶羞怯一笑,惹得封玉书愈发怜爱。 好一个善解人意,好一个概不追究。晏瑶明里是在为晏欢求情,实则字里行间都将她贬低了去。晏欢冷眼瞧着两人的伪善,心里冷笑连连。 难怪会看对了眼,都是道貌岸然之人。 晏欢拽紧了袖口,低下头遮掩住眼里的凶光。迟早有一天,迟早有一天,她要撕下这对狗男女的狗皮,将他们挫骨扬灰! 见晏欢低眉顺眼,晏瑶带了几分满意之色,以施舍的姿态道“妹妹这样孤身站着也是不好,这里人来人往,恐怕会让别人笑话。不如随姐姐入雅间就坐,世子爷也不会见怪的。” 千转百回间晏欢调整好了表情,抬头对着晏瑶冷淡道“小妹我就不打扰大姐和世子爷的雅兴了。祝大姐和世子爷共度一个美好的夜晚。” 说完附上了一个神秘的笑容,这话透着古怪,又说不出所以然,晏瑶正要追问,只见晏欢已转身进了一间上好的厢房。 原来是有约了么?这个小贱人又勾搭上了谁?莫非是逸王殿下? 晏瑶狐疑,封玉书心下不耐烦,但面对美人还是体贴道“瑶儿,这外边风大,去雅间吧。” 晏瑶轻柔的点了点,将晏欢这个小插曲抛之脑后。 眼下最重要的是哄得这个世子爷的欢心,晏瑶从来都知道自身优势,知道如何才能让男人套牢在身边。 等她成为宁远侯府的世子妃,看她怎么收拾晏欢这个小贱人。 晏欢回到雅间,小二已将酒菜上席,面对一桌的山珍海味,晏欢却食之无味。 越临雍迟迟未归,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变故。晏欢味同嚼蜡,麻木地戳弄着面前的鸡丁,最后干脆将一桌子美食全弃了,端坐在窗边,撑着下巴注视着窗外的夜景。 护城河两岸是一派长灯,不少青年男女将发光的花灯放在护城河上,那些波纹带着画风飘向远方。 从高处远去,美不胜收。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封玉书和晏瑶出了酒楼,走向画舫。 晏欢勾唇一笑,快速走出厢房,走到两人身后,状似意外地道“咦,大姐,这就要走么?” 晏瑶正要上木板,听得身后有声音,翩翩转过身来,见是晏欢跟了过来,不禁挑眉道“怎么小妹也要走了么?”又看了看晏欢身后,见晏欢孤身一人,娇笑道“还以为小妹有良人作陪呢,不想是姐姐多虑了。” 这人来人往的,听得晏瑶如此说,都向晏欢投来怀疑的视线。那些或轻蔑或审视的目光,晏欢不甚在意,反而回道“是呢,哪比得上姐姐好福气,能与世子爷同船游赏。” 这小贱人一脸艳羡的表情真是可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庶女,怕是连画舫都没坐过吧。 晏瑶眼中的蔑视更甚,施以恩惠般地道“如此的话妹妹不如跟姐姐一同去吧,这画舫啊内境宽大,端坐上几十人都不成问题呢。妹妹还未坐过吧。” 遥看晏欢往日的作风,是绝不会承晏瑶的情,今日却是一脸笑嘻嘻地道“既如此,就多谢大姐了。” 说罢就朝晏瑶走来,一幅真要上画舫的模样。晏瑶心下讶然,这晏欢是转性了么? 封玉书已在木板那头站立,等着晏瑶过来。晏瑶若真叫晏欢上去,那才真是扫兴。给侍女使了个眼神,晏瑶朝着画舫翩翩而去。 晏欢追着晏瑶只隔了一步之遥,上了木板而去。木板下是无波的护城河,平静外表掩藏着汹涌暗流。 那侍女突然伸脚要将晏欢绊倒,晏欢却灵巧一个闪身躲了过去,那动作快的都让侍女觉得眼花了。晏欢趁着侍女作掩,不准痕迹地踩到了晏瑶的长裙裾,电光火石之间有人滚落下护城河,而后水光四溅。 岸上响起一声惊呼,众人只听得侍女指着水面焦急地呼喊道“救命啊救命啊!大小姐落水了救命啊!” 中间掺杂了几声晏欢小声的呼喊“大姐大姐” 晏瑶甚至来不及反应,就感觉身体被一拉,接着落入了护城河,在水里慌张地扑棱,被猛呛了好几口,口鼻都被堵住了。这护城河的水又冰又冷,晏瑶挣扎得妆发都散了,在水里显得很是狼狈。 封玉书推开那侍女,见落水的是晏瑶,焦急地怒吼道“怎么回事,瑶儿怎么会落水的?” 那侍女支支吾吾,说不出情况,倒是一旁的晏瑶突然手指向侍女,大声道“是她,是她踩到了大姐的裙摆,将大姐拉下去的。” 侍女百口莫辩,本来她想伸脚绊倒的是晏欢,怎么会是晏瑶落了水?侍女脸色发白,对着晏欢哆嗦了半天哆嗦不出一个字。完了,都完了。 封玉书阴狠地看了一眼侍女,是将晏欢的话听信了。 晏欢一脸惊慌地看着在水里挣扎的晏瑶,语气都带上了一丝哭腔“大姐她,她不通水性啊,世子爷您一定要救救她” 晏欢的着急和担忧,并不像装模作样,眼下更是多了几分情真意切,叫封玉书侧目。 封玉书一脸犹豫不决,看得晏欢心中冷笑。封玉书从来是自私自利的,眼见着晏瑶落水他会作何反应呢? 岸上围观了好些个人,见晏瑶落了水,都纷纷指指点点,却无人上前帮忙。 封玉书终究是没有下水,而是指挥着宁远侯府的侍卫下水救人,等晏瑶被打捞上来时早已浑身湿透,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溺水的落汤鸡,缩在封玉书的怀里气若游丝,封玉书一脸痛惜。 晏欢适时的离开,站在围观的人群中间,眉眼含笑地望着。 “瑶儿,瑶儿”封玉书轻摇着晏瑶,晏瑶猛地咳出一口水,神智恢复了一丝清明。 晏瑶虚弱地望着封玉书,而后突然双眼泛红“是你救了我?”只听得晏瑶如此说道,那声音羸弱,却足以勾起天下男人的保护欲。 封玉书听得心里难受,却见晏瑶突然垂下两行清泪,扑进封玉书怀里呜咽“封郎,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美人在怀,饶是铁石心肠都化作了绕指柔。晏瑶的呜咽听得封玉书肝肠寸断,封玉书紧紧地回抱晏瑶“瑶儿,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受半分伤害的。” 眼见着一场英雄救美落幕,围观群众四散而去。 晏欢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眼里的笑意褪得干干净净,心底一沉再沉。 那厢,封玉书已经抱着晏瑶离开,画舫被开走,只余下河面被撩动的波纹久久未散。 晏欢站在原地,陷入沉思,她觉得她刚刚其实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欢,你怎会在此?”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原是越临雍站到了他身边。显然他并未注意到刚才发生的事情。 晏欢的兴致都被搅乱,再提不起兴致。越临雍见她神情寡淡,不免关切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何事?” 晏欢摇摇头,思绪繁杂纷扰。勉力挤出一丝笑意,问越临雍刚才去了何处,叫她一番好等。 越临雍一脸淡然,说道不过见了一个故人。晏欢再不多问。 两人回了酒楼,让掌柜的置换了一桌新的,相对着吃了一点。就回了晏府。 等回到清心院,晏欢突然发了怒火,砸碎了房中一盏青花瓷。 那瓷碎的声音,在夜晚格外刺目。 晏欢看着碎裂一地的瓷片,想伸手去捡,那瓷口格外锋利,一不留神就被割破了手指。晏欢由着鲜血横流,低落在地面之上。 伤口刺痛,却永远不仅晏欢内心的痛。 “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二十五 进宫 杏依惊呼道,见晏欢手里流着血,急忙拿出手帕要给晏欢止血,却被晏欢冷淡拒绝。 “不必了”晏欢冷淡道。冷眼瞧着地上的那那滩血。 瓷片切口很深,让晏欢鲜血如注。只有这样的痛感,才能时刻警醒着晏欢,要她不要忘记自己的恨。 翌日,越临希来访,见到晏欢的第一句却叫晏欢听得莫名其妙。 “小丫头,你怎会跟越临雍走到一起?” 蓦然听起越临雍,叫晏欢一时发懵。在晏欢的认知里只知道越临雍和越临希都是越国皇室皇子,除此之外对两人的关系一无所有。 眼见越临希表情凝重,晏欢心下狐疑“你怎会知道我跟他在一起?” 听得越临希解释道“昨日我见你与他在街上。小丫头听我说,越临雍此人居心叵测,你莫要跟他太过接触才是。” 越临希盯着晏欢,一幅为他好的模样。晏欢很少见越临希如此严肃过。 晏欢皱眉“你跟踪我?” 越紧张摇头“我是为你好。小丫头,你听话。” 为我好?且不说越临希和越临雍是亲兄弟,端是越临雍是晏欢救命恩人这份恩情,越临希就不该在晏欢面前如此诋毁他。 “你今日是怎么了?从前可从不会说这种话。我跟谁在一起,你又何必多管。” 晏欢心中不耐,已不想再跟越临希纠缠。近日烦心事太多,叫晏欢无心理会这些小事。 越临希拦住晏欢的去路“小丫头,越临雍的心机和手段绝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听我一言少与他来往” 话还未说完就被晏欢甩开了手“你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事事都要管着我?若是没有阿雍,只怕我如今都不会站在这里。你和他是兄弟,为何在我面前这般污蔑于他?你到底是何意?” 越临希看着落空的手掌,眼神发冷。这是第一次,晏欢为了一个男人与他发了火。 越临希沉下声来,再次扣住晏欢的肩膀“我是你什么人,你以后会知道的。小丫头,越临雍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要这般护着他。” 这话听得,倒叫别人误会是越临希在吃醋。 晏欢心下恼怒,瞪了越临希一眼,说道“不用你管”便再次甩开了越临希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回房间。 身后传来越临希低沉的声音“小丫头,你迟早有一天是要后悔的。” 晏欢猛地关上房门,将越临希阻隔在外面。越临希静静地站立在原地,见晏欢如此动作,眼里隐隐闪过一丝扭曲。 晏欢关房门的声音太大,把杏依都吓了一跳。见晏欢将头闷在被褥里,忍不住担忧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是越临希多管闲事”良久,晏欢的闷声闷气地道。心头还在恼怒越临希的多管闲事。 越临雍虽说为人冷峻,但对晏欢很好,怎么都不似越临希口中那般不堪。 杏依皱了皱眉头“越公子毕竟是逸王殿下,若小姐此时跟逸王殿下争吵,奴婢只怕……” “你别说了,我都知道。” 晏欢头痛欲裂,越临希的身份特殊,今日与之不欢而散,只怕日后不知该如何面对。但是事已至此,再多想已是无用。 在晏欢心中对错都是分明的,既然越临希说得如此绝对,那便拭目以待好了。 晏欢与越临希开启了漫长的冷战,许是晏欢说的太刺耳,越临希好长一段时间都未来找过晏欢。 这日,宫中传来一道懿旨,直直送到了萧氏手里。 原是皇后娘娘寿辰,宴请朝中二品以上的大员的亲眷,入宫赴宴。 晏光耀是堂堂一品武将,萧氏也是御上钦封的诰命夫人,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往日宫中宴饮,都是萧氏与晏瑶陪同而去的,只是此次不知为何连晏欢那个庶女也受邀在列。 萧氏跪在地上,恭敬地接过皇后娘娘的懿旨。等宣旨太监一走,晏瑶扶起萧氏,一脸嫉恨“凭什么晏欢那个小贱人也能跟我们一起进宫,她卑贱身份的身份也配。” 萧氏见晏瑶如此沉不住气,眉头一皱“瑶儿,母亲往日是如何教你的。喜怒不形于色,在外要端庄得体。” 晏瑶不甘道“女儿就是看不惯晏欢那副嘴脸,若一个小小庶女都能与我们一同入宫,你叫女儿的颜面往哪里摆。” 萧氏略做沉思“许是皇后娘娘一时兴起罢了。瑶儿,你与那晏欢比之如何?” 晏瑶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笑意“只要女儿一出场,哪里还有晏欢那个小贱人的容身之处。” “这不就是了”萧氏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讨得皇后娘娘的欢心,若是得娘娘赐婚,那才是锦上贴花。” 晏瑶听出萧氏的言外之意,是指她与封玉书的婚事,当下俏脸一红,娇羞地唤了一声“母亲……” 萧氏抚了抚晏瑶精致的面颊“我的女儿天姿国色,天底下哪个男人能抗拒这张面容。何必与那贱婢置气。瑶儿,宁远侯府是越国权贵世族,该如何做全凭你自己的把握了。” 晏瑶受教里点点头,眼里都是势在必得,这宁远世子妃的头衔,她要定了。 当萧氏带着几个教习姑姑来到清心院时,晏欢犹自不敢相信。 自己居然可以入宫给皇后娘娘贺寿,以晏欢的身份来说是多么抬举的一件事。 萧氏千叮万嘱,叫晏欢莫要丢了晏府的颜面。便将几个姑姑留在清心院,教习晏欢入宫礼仪。 姑姑们都是一等一的严厉,又得了萧氏的指令,对晏欢可谓是十分苛刻,毫不顾及她是晏府小姐的身份。 几日教习了下来,晏欢整个人都清瘦了不少,好在她聪明伶俐,将那些繁琐的宫廷礼仪学得差不多了。 趁午间休息之时,杏依在晏欢耳边偷偷禀报“大小姐请了京城最著名的舞师无欢姑娘来府上了,据说是要为皇后娘娘以舞贺寿” 晏欢挑眉,这无欢姑娘是越国一等一的舞学大家,晏瑶这等费尽心思,是要在皇后娘娘寿宴上大出风头? 皇宫里的舞姬数不胜数,端看晏瑶要如何一鸣惊人了。 杏依在一旁干着急“小姐,这大小姐都如此费心了,您怎么都不多做准备?若是能在寿宴上出风头,于小姐也是大大有利的。” 晏欢摇头轻笑“这皇宫是什么样的地方,晏瑶若是要出这风头,就让她出去罢。我只盼无人注意我就好。” 杏依见主人如此颓志,不免失望。晏欢却似没事人一般悠然吃着糕点。 只是,她这愿望注定是要落空了。 入宫那日,晏瑶盛装出席,一袭牡丹金丝云裙,身姿高挑玲珑,妆容精致夺目,端得是艳光四射,叫人移不开视线。 相比之下,跟在她身手的青衣淡妆的晏欢就逊色太多了。 晏府的马车摇摇晃晃朝皇城门口驶去,城门威严肃穆,底下有众多带刀的禁军侍卫看守。 驱车的老奴拿出晏将军府的信物,禁军立马放行。 贺寿的大臣亲眷进宫都是要从皇宫偏门进入的,到了地方,萧氏和晏瑶被侍女扶下马车,晏欢紧随其后。 几个太监宫女已恭候多时,对着萧氏行了个宫廷礼仪,恭敬地喊了一声“晏夫人” 萧氏端庄一笑,道“连公公辛苦了”身边的侍女接收到萧氏的眼神,走到那连公公身边拿出一袋银子塞到连公公的手里,连公公不着痕迹的将银子塞进袖口里,对萧氏愈发卑躬屈膝,巧笑着引领萧氏入宫去了。 晏欢在身后刚瞧着这一幕,心中暗叹,这皇宫的水可比外面的深太多了。 一路上遇见不少宫女太监,对着萧氏一行人等行礼,晏欢步履稳健,没有丝毫差池。 越国富庶,这皇宫修缮得十分恢宏大气。宫殿金光闪闪,城墙延绵不绝,行走间一股无声的威严扑面而来。天子居住的地方,皇家威仪无处不在。 萧氏叮嘱晏欢,在皇宫里形事都要万分小心,切莫失了礼数。 丢了颜面事小,让晏府蒙休才是罪大恶极。 萧氏与晏瑶由连公公引着朝前走,看那从容模样,想来已是轻车熟路。 晏欢在身后慢悠悠滴跟着,多年未进宫皇城一如记忆般富丽堂皇,晏欢边走边欣赏着金碧辉煌的宫殿。 突然,晏欢眼尖看见一个粉衣宫女从拐角跑过,那脚步太过慌乱,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晏欢心生疑窦,迈着脚步朝那处走去。杏依在一旁阻拦,晏欢见与萧氏等人间隔未远,道“无妨,看看就回。”杏依只得作罢。 那宫女进去的地方,延伸着一条长长的路,上面铺着平整的石子,两侧都是高大的城墙。 宫女步履慌张地跑着,却被身后跟过来的几个太监猛然扑倒在地。宫女惊慌失措地求饶“饶命,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为首的年轻太监面无表情,让手下的人下了狠手去殴打这名,不一时宫女的惨叫停止。年轻太监上前一探宫女的鼻息,显然已是气绝。 那太监满意的点点头,大手一挥,立时有人将宫女的尸体装进麻袋着,扛着往另一侧消失。 杏依目睹这血腥暴力的一幕,下意识地惊叫出声,却被晏欢紧紧捂住嘴巴。 那太监似有所察觉,狐疑地向后看来,身后除了城墙空无一人。 太监转身,疾速地离开。转眼已经空无一人。 “你疯了”晏欢在杏依耳边警告道,杏依惊恐地看着晏欢,不敢相信晏欢目睹杀人竟能如此从容。 晏欢将杏依放开,杏依一脸惶恐,靠在墙上喘着粗气“小姐,太,太可怕了” 刚才差一点就要被发现了。晏欢回过神,才发现捂住杏依嘴巴的手掌有些发抖。 二十六 进宫2 萧氏和晏瑶走了好长一段距离,连公公在前边尽职尽责地领着。良久,连公公回身,面带疑惑地问道“怎么不见二小姐?” 萧氏这才停身,回头一看果然不见晏欢。萧氏心下恼怒,这庶女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表面却维持着主母的大气“许是初次入宫,一时失了方向。翠屏,还不去看看。” 叫翠屏的侍女应了一声,匆忙去寻找晏欢的身影。 晏瑶在一旁不满嘀咕,搞什么啊。 连公公呵呵一笑,瞧不出什么情绪,领着两位贵人朝中宫而去。 太和宫,皇帝和皇后着一身正装,端坐龙椅接受文武百官的表朝贺。等诸事毕,才朝皇后的中宫而去。 皇后多年来盛眷不衰,寿辰向来都是热闹非凡,接受过文武百官的朝拜又到中宫接受六宫妃嫔的跪拜,之后才是筵席开始。 中宫 “娘娘,钟粹宫那边今日又出了事。花芝今早被杖毙了。” 有女官在容贵妃耳边低语,容贵妃眼尾一挑“有这等事?” 女官继续说道“是。说是做错了事被丽妃娘娘惩罚了,结果身子承受不住,咬舌自尽了。” 容贵妃朱唇微勾“六宫皆知花芝是皇后赏赐的人,这丽妃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一丝兴味在容贵妃的美目中流转,这张与越临希略微相似的容颜尽是风情万种的柔态。 容贵妃瞧不远处那丽妃一眼,那女人一袭大红的越锦缎裙,胸口绣着大片的芍药,与众多浓妆艳抹的嫔妃站在一起亦是鹤立鸡群般的耀目,那张容颜精美得竟生了一丝妖异,眼尾上勾绛唇朱艳,端得是媚骨天生。 这女人,身份神秘,性格也令人捉摸不透。就那样静立的坐着,也能无声的把人的心魄勾走。 丽妃丽妃,到底年轻,端得是天生丽质。 莫说做为女人都如此觉得,更别提男人了。 容贵妃心中嗤笑,这丽妃如今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女人了,后宫里多少嫔妃迫不及待的巴结着。 风水轮流转,这宫里的恩宠如今到了丽妃这边,也算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 钟粹宫里才没了一条人命,丽妃就能在中宫跟众嫔妃谈笑风生,跟个没事人一样,也是一个不可小瞧的狠角色。 容贵妃如此打量着,那丽妃似有所感,突然朝容贵妃看过来。媚眼微挑,朝容贵妃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 容贵妃微愣,此时有一太监高喝了一声“皇上皇后驾到。” 接着中宫宫门口出现两道明黄的身影。 以容贵妃为首的后宫嫔妃立马朝帝后齐齐拜倒,口中奇声高呼“臣妾拜见皇上皇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恭祝皇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帝后对视一笑,越帝抬手示意众爱妃平身吧。 这边,杏依初次进宫就目睹了杀人灭口一幕,心绪久久难平。跟在晏欢身后一幅是失魂落魄的表情。 “小姐,太可怕了。不是说皇宫是天下最严正的地方么,怎么会…”杏依犹自后怕道。 那宫女被人活生生的打死,那惨叫太过凄厉,叫人久久难忘。 不时有宫女太监路过,见主仆二人面有异色不免侧目,晏欢皱眉提醒道“这里是皇宫,管好自己的嘴巴是最要紧的,刚才的事就当没看到。对谁都不要透露半句。” “可是小姐……”杏依还想多说什么,被晏欢看了一眼,再也不敢多言了。 等从那道长巷出来,才发现萧氏等人已经走远了,这皇宫太过宏大,晏欢并不知中宫所在何处。 四下环顾之间,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太监出现在晏欢面前。 “是晏将军府的晏小姐么?”小太监生得唇红齿白,声音没有连公公那般尖锐,倒有一丝属于少年的气息。 嗯?晏欢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位公公有何事么?” 小太监一笑“是敬王殿下差遣奴婢过来,说若是晏小姐不小心迷了路就由奴才带领晏小姐去中宫。” 原来是越临雍么?他早知道自己会进宫么?心里一股暖流涌过,晏欢轻轻一笑“敬王殿下有心了。劳烦公公了。” 小太监摆手道“不劳烦不劳烦,为晏小姐带路是奴才的荣幸,奴才贱名青宁,若晏小姐有任何的吩咐只管使唤奴才便是。” 这叫青宁的小太监与越临雍似乎有一段渊源,对晏欢很是热情,绘声绘色地给晏欢讲解着一路上的各个宫殿。 这后宫到处都是各位娘娘的寝宫,有容贵妃的椒房殿,丽妃的钟粹宫,婉嫔的芳宜宫,无不是朱门铜锁,修缮得高大庄严。 晏欢随口一问“这后宫这么多位娘娘,我都未曾见过,不知初次见面是否会失了礼数。” 青宁听得晏欢如此问,又将后宫诸事与晏欢细讲了一遍。 原是越帝登基时册封了诸多嫔妃,容贵妃就是其中一位,多年来位居高位,是除了皇后品阶最高的妃子。多年来盛宠优渥,越帝十分宠爱,又因母族显赫,在后宫有难以撼动的地位。 容贵妃也是逸王越临希的生母是逸王文武双全,很受越帝的喜爱。 素闻越帝宠爱容贵妃,却不想这恩宠一等一的卓绝。越临希有这么一位得宠的母妃,想来也是一大助益。 然皇后是越帝的发妻,越国权贵世族封家的嫡女。多年无子却还稳坐皇后宝座,皇上甚至默许将俊王越临杰交由皇后抚养,可见皇帝的宠爱和皇后的厉害之处。 就连容贵妃专宠多年,对皇后都是毕恭毕敬。 晏欢不免沉思,疑惑道“贵妃娘娘我是知道的,但是这丽妃娘娘怎从未听说过?” 青宁回道,丽妃娘娘很是受陛下的喜爱,如今风头正盛,可谓是宠冠后宫呢。 晏欢了然地点点头。外头的女人多如萧氏晏瑶此类工于心计的狭隘之辈,宫里的女人却是一个比一个深藏不露。 一入宫门深似海,晏欢从来都是知道的。 见青宁提起了皇后、容妃还有丽妃,唯独不提越临雍的母妃,晏欢心下好奇“不知敬王殿下的母妃是哪个宫里的娘娘,若有机会也好前去拜会。” 青宁脸上的神情一变,突然慌张地左右环顾了一下,倒把晏欢也弄得莫名紧张了起来。 青宁皱了眉头,小声道“小姐这话以后莫要再问了,小心祸从口出。” 什么?难道越临雍的母妃是宫中不能提及的禁忌?看青宁神色这般隐晦,莫非是有什么典故? 晏欢内心涌起奇异的感觉,她从来只知道越临雍是越国敬王,对这个男人身后之事是了解甚少。 【小丫头,越临雍这个人不像你表面看到的这般简单】 越临希的话语蓦然在脑海中回荡,晏欢心里咯噔一声,极力的甩掉这些不该有的情绪。 想太多做什么,你知道他是越临雍是你的救命恩人,这样就够了不是么? 再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凤仪宫四个镏金大字映入眼帘。 凤仪宫又叫中宫,是皇后娘娘的寝宫,修得十分恢宏大气。 青宁送晏欢到门口,停住脚步“奴才只能送小姐到这里了。敬王殿下说这宫里不比外面,叫小姐万事留心,奴才告退。” 目送这青宁离开,晏欢收回目光,自言自语了一句“这青宁倒是有趣。” 翠屏左右也寻不得晏欢,正在凤仪宫周围焦急等候,见晏欢出现,即刻迎了上去。 “二小姐,您叫奴婢一通好找。” 晏欢一看,这不是萧氏身边的大丫鬟翠屏么?出现在此处是等着她么?她这个主母还真是不放心她啊。 眼见就要误了时辰,翠屏焦急道“二小姐快随奴婢进去了,误了给皇后娘娘贺寿的使臣,夫人是会怪罪的。” 言罢带着晏欢从偏门进入。 进了凤仪宫,筵席已经开始。殿中央在表演着歌舞,丝竹声不绝于耳。宾客沿着两侧依次就座,穿着粉红宫装的宫女在机敏地为宾客添酒送茶。 最高位端坐着两道明黄的身影,应该是越帝与皇后,只不过距离遥远一时看不清眉眼。那周身散发的威严,还是叫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底下几位浓妆出席的是如今几位得宠的娘娘,后宫美女如云,天下绝色皆在这皇宫之中,齐齐出席,满室美色,叫人赏心悦目。 依次是几位王爷。俊王远在边疆尚未回京,越临希一席月牙锦袍,端得是卓绝玉立,正品着美酒欣赏歌舞。 还有几位叫不上名号的王爷,倒是不见越临雍。 晏欢暗叹,果然是天之骄子与常人不同,这举手投足间尽是华贵矜持。 席间有不少达官贵人的亲眷朝越临希暗送秋波,不少人端看越临希俊逸的面容都羞红了脸颊,像一朵朵含苞待放的娇花。 越临希倒似并未察觉,光顾着饮酒看舞了。 这满殿都是越国权贵,晏欢的出现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目。寻得萧氏的身影,轻巧过去立到萧氏身后,低低唤了声“母亲” 萧氏淡淡扫了她一眼“坐吧,莫要再随意走动了。” 晏欢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是,落座在萧氏身后的矮桌之上,有宫女为晏欢甄了佳酿。 晏欢从进门就未看见晏瑶的身影,听得晏瑶半月前就开始为寿宴准备,不知这晏瑶今日要为皇后献上怎样一场贺礼。 倒真叫人期待呢。 二十七 名门闺秀 一群宫舞毕,丝乐一停,众人只觉眼前一暗,紧接着“叮”地一声轻响,无数荧荧火光燃起。 晏欢心下一叹,终于来了。 众人只见那火光渐渐汇聚在一处,越燃越亮,等亮色爆发到一定程度时,突然化茧成蝶,有人惊呼出声。 荧火辉光下一个身影翩跹而来,那人眉眼倾国倾城,顾盼间流光回转,好似蝴蝶仙子从天而降,在荧光点衬下即将化羽登仙。 突然,古筝声悠扬好转,女子踩着琴点舞动起来,舞姿犹如轻盈灵动,高扬处回旋不止,那飘逸的裙摆回旋开来,众人只见一只粉色蝴蝶在花丛中振翅高飞。 随着琴声的落幕,一舞终了,众人如痴如醉。 女子朝帝后盈盈拜倒,口中恭敬道“臣女晏瑶恭祝皇后娘娘千岁之寿,愿娘娘凤体安康,寿比南山。” 一时间,整座大殿陷入诡异的沉静。晏瑶跪倒在地,心下疑惑可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妥当? 正怔神间,只听得高位上的越帝突然出声赞道“不愧是晏将军的女儿,宫里许久不见这等卓绝的舞姿了,皇后觉得呢?” 皇后雍容华贵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真是个不错的孩子,本宫也喜欢。” 越帝大笑,道了一声“赏” 紧接着殿内响起拍掌声,赞叹声不绝于耳的传来。 “这就是晏将军府的大小姐,果然是京城第一美人” “晏将军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 晏瑶听得帝后的赞许面上一喜,朝帝后磕头谢恩。 封玉书的目光自始至终都黏在晏瑶的身上,皇后淡淡扫了自家侄子一眼,见封玉书仿佛被晏瑶勾了魂魄一般,皇后静默看着,眼神高深难测。 晏欢欣赏完了晏瑶的倾城舞姿,听得那些对晏瑶的赞美之意,陷入沉思。 晏光耀从不涉党争,一心辅佐越帝,这么多年在朝堂明哲保身。不许晏家子女与皇室子弟有过多接触。 晏瑶这才退而求其次,与封玉书往来。 端看这封玉书不过是侯府世子,背后却是越国第一显贵世族封氏,又有一个位高权重的皇后姑母。 若晏瑶与封玉书的事一成,这宁远世子妃的头衔也很是尊崇的。 如今在皇后面前露了脸,到时一切水到渠成,相信晏光耀回府必然也无话可说。 萧氏与晏瑶这一如意算盘打得真是妙,若真遂了她们的意,只怕晏欢日后的日子将会无比艰难。 只是晏光耀一心避世,若是同意了,怕会与皇后牵连,皇后手中又有一个俊王,晏光耀会同意么? 不,他会同意的。 晏欢太了解晏光耀了,晏光耀疼爱晏欢自然也疼爱晏瑶,若是晏瑶执意如此,只怕晏光耀终究会成全她的。 晏欢眸色冷凝,冷眼瞧着晏瑶在凤仪宫出尽风头。 晏瑶磕头谢恩后,矜持地走回萧氏身边。一路上多少视线焦灼,晏瑶却表现得不为所动。那端庄得体的模样,真真是一个名门闺秀的架势。 萧氏轻轻一笑,对女儿的表现很是满意。 晏瑶回头,朝晏欢得意地瞥了一眼,晏欢看那挑衅的眼神,敬了敬手中的酒杯,算是回应了。 怎么会?晏欢这个小贱人怎么还能如此气定神闲?今日自己在皇宫出了这风头,不是应该气急败坏么? 这厢晏瑶的风头还未过去,那厢就听得容贵妃道“皇上,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寿辰,臣妾也准备了一个节目,不知皇上允不允呢?” 这容贵妃在后宫的份量大家有目共睹,眼见容贵妃如此说道,都不免心生好奇。 越帝看向皇后“今日诸事都由皇后做主,皇后允了便是了。” 皇后嘴角保持着一个雍容大气的弧度,淡淡道“妹妹有心了,既是节目,拿出来让众位欣赏便是。” 眼见帝后都允了,容贵妃露出柔媚的笑意,素手一拍,有太监抬进一桌琴案,那岸上摆放的是一把通体墨色的古琴。 有人认出来了那把古琴,正是昔年音律名家白羽先生的爱琴“追云琴”。听闻这把琴是白羽先生为了亡妻所铸,世间独此一尾,可谓是世间精品,想不到如今竟到了容贵妃的手里。 莫非是容贵妃要亲手演奏这古琴? 众人心中纷侧,越临希注意着母妃的举动,待看清那端坐上琴案的紫衣女主的面容后,眼尾勾起淡淡嘲讽。 “说起来臣妾今日也是借花献佛了。臣妾偶然寻得白羽先生的追云琴,放在宫里观赏也是可惜。臣妾又不善音律,只好请君儿为众位弹奏一曲了。”容贵妃巧笑嫣然的说道,将琴案上的人介绍于众。 只见女子一席紫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身段高挑修长,头上随云髻一丝不苟梳起,髻上一只木兰玉簪别有雅致,容颜高华不染风尘,嘴边浅笑端得是落落大方。 气质娴雅淡然,透着一股大家闺秀的风姿。 赫然就是越国许丞相家的千金许文君。 若说晏瑶是外放的牡丹,倾国倾城,这许文君便是闺中的水仙,娴静宜人。 许文君朝帝后施了个标准的宫廷礼仪,很是知书达礼的模样,一出场便笼络了众人的目光。 晏瑶低下眉头,杏眼里都是难堪。一双玉手在袖口握紧,眉眼都是浓烈的不甘。 这许成君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跟她抢风头! 晏欢在众人身后细眼瞧着,觉得十分有趣。本以为晏瑶今日必将艳冠群芳,却不想容贵妃还留有这么一手。 一个晏瑶,一个许成君,谁会成为筵席的焦点呢。 这可真是有趣得紧。 只见许成君端坐在琴案之上,伸出纤纤玉手轻抚那追云古琴。十指灵动流转,弹指之间美妙琴音缓缓流出。 那追寻古琴竟像与许成君沁合一体般,弹奏出世间难闻的动人音律。 一曲“月下落华”,众人只觉身临明月之下,得以窥见昙花一现美景。 琴声戛然而止,众人才仿佛如梦初醒。 “妙,真是妙”贺王越临英拍手称赞,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欣赏。 许成君带着谦虚的笑意向越临英致意“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贺王殿下谬赞了。” 高位的越帝对许丞相道“成君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造诣,当真是难得。爱卿生了一位好女儿啊。” 许丞相抚须呵呵一笑“皇上过奖了。” 许成君听得越帝的夸赞,倒并未外露太多情绪,而是抬眼偷偷的看了一眼越临希,却见越临希指着玉杯把玩着,并未望她一眼,动人的美目中闪过一丝失落。 众人将视线落在晏瑶与许成君身上,难免有些对比。 这晏瑶惊鸿一舞犹如蝴蝶仙子在世,许成君的琴艺高超精湛犹如白羽在世。 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出挑,都是名门闺秀出身,真真算得上是各有千秋了。 在皇后的寿宴中得以望见两位佳人的精彩表演,也算是大饱眼福了。 晏瑶端坐在萧氏身旁,犹自不甘。这风头都被许成君抢了去,真是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 萧氏却还是沉得住气,伸手拍了拍晏瑶的玉手。这轻微的小动作却叫晏瑶回了神,收敛了种种情绪。 晏瑶将封玉书望去一眼,只见对方含笑目光灼热地看着她,晏瑶娇羞垂头一脸羞涩,惹得封玉书笑意满溢。 “皇后娘娘可还满意臣妾的礼物?”容贵妃朝皇后敬了一杯,眉眼含笑。 皇后点点头“自然,妹妹准备的自然是极好的。这追云琴是当世名琴,如今得闻一见,还是拖了妹妹的福了。” 容贵妃轻笑出声“这好琴若未有名家相奏,也是枉然。还好君儿这孩子琴艺了得,不然臣妾怕也是不敢献于眼前。若是皇后娘娘喜爱,臣妾便将此琴赠予娘娘吧。” “许丞相的千金也是不错”皇后对许成君也留有了印象,又道“竟是当世名琴,本宫如何能夺了妹妹的所爱。妹妹还是好生放在宫里吧” 越帝见两位爱妃如此和谐,脸上也是难得的舒缓,对着皇后道“既是贵妃的心意,皇后就收着吧。皇后素来精通音律,哪日给朕抚奏一曲。” 皇后听闻越帝如此说,突然抬头深深的望了越帝一眼,而后不再坚持,道了声那本宫就谢过妹妹了,便命女官将追云琴收进宫中。 容贵妃见帝后如此,不免掩唇一笑“皇上与皇后伉俪情深,臣妾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皇后娘娘又何必言谢呢,反倒生分了。” 这一番你来我往倒是将姐妹和睦的戏份做足了。越帝明显对此很是满意,多饮了几杯。 良久,听得皇后对皇帝说道“往年寿辰杰儿都在身边,今年他出征早早的给本宫准备了寿礼,最是孝顺。” 皇帝道“临杰宅心仁厚很是难得。如今边关战事大捷,临杰不久便可班师回朝。到时你们母子团聚” 皇后面上一喜“臣妾只盼杰儿能多为陛下分忧解难,如此臣妾也能心安了。” 皇帝淡淡一笑。 那边丽妃抚着额头,一脸恹恹的表情,而后以身体不适为由向皇帝告退。 皇帝一脸关切,询问丽妃哪里不适可要请御医来看? 丽妃摇摇头,不过偶感风寒,回宫休息便无大碍了。皇帝让丽妃赶快去休息,又命身边的大太监请了御医为丽妃诊治。 丽妃在宫女的搀扶下离开筵席,皇帝的目光一路追随着丽妃的倩影,叫底下的妃嫔齐齐变了脸色。 容贵妃低头,侧脸只见嘴角微勾,不知作何表情。 二十八 节外生枝 要看的戏已经落幕,一场宫宴对晏欢来说未免过去无聊。 无权无势的庶女,就算顶着晏府小姐的头衔也不会有人刻意过来攀谈。尤其晏瑶还坐在她面前,将她的华彩完全盖过。 众人只晓得晏大小姐晏瑶,哪里还会记得她这个二小姐? 不过这倒整合她意,若要她像晏瑶一般装作名门淑女去应酬,那才叫她头疼了。 故此,在后座无所事事地坐着,正瞧看见了丽妃离席的一幕。 越临希其实从晏欢进宫那一刻就注意到了她,不过这个小丫头那日那般护着越临雍倒叫越临希生了一丝冷落之心,故意不闻不问。 哪想那小丫头竟也是冷情之人,不肯朝越临希多看一眼。 越临希饮下手中美酒,内心苦闷,他一个堂堂的逸王殿下,风流俊逸,何曾在一个女人面前受过如此冷遇,还偏偏是一个半大的小丫头。 往常他勾勾手指,多少女人上敢着巴结他,然而这个小丫头却是多看他一眼都不愿。 小丫头啊小丫头,真是胆大妄为啊。 许成君偷偷地瞧了越临希好几眼,见他总时不时朝下座望去,不免心生疑惑。顺着越临希的方向看下去,却看见那个方位端坐的是晏瑶。 莫非越临希对晏瑶有意?许成君贝齿轻咬下唇,眼中的失落更甚。 趁着满宫众人在饮酒作乐,晏欢偷偷地去人群中溜走。看见这一幕的越临希双眸微眯,也从宴上抽身而出。 入夜,凤仪宫的丝乐声不绝于耳。 丽妃走下步撵,遣散左右,孤身一人步行回钟粹宫。 不想半途中却遇到一人阻拦,那人将丽妃拉进暗巷,昏暗的光线下丽妃只隐约看清对方坚硬的下颚。 丽妃一怔旋即露出一丝欣喜的神色“是你?” “你怎么来了?”丽妃说道,美目带着摄人心魄的辉光,一眨不眨地看着来人,哪里还有半分宴会上的颓靡之势。 那人却不为所动,冷淡道“交待你的事办得如何?” 丽妃见那人如此漠然,神色一黯“那老皇帝对我很是信任,丹药亦是经常服用。如今后宫中皇后与容贵妃的斗争愈发激烈,怕是等俊王一回大局就要定了。” 丽妃如是说,见那人并未表态,怕对方担心忍不住添上一句“你知道的,我的心里从来就只有你” 可话未说完就被对方无情打断“你做得很好。如何让这浑水越搅越深,就看你的本事了。” 说罢再未多看丽妃一眼,径直地走了。徒留丽妃在原地痴痴地看着那人的背影。 晏欢独自行走在深宫之中,逐渐迷失了方向。漫无目的地走在道上,迎面却撞见一行人。 “大胆,见到丽妃娘娘还不跪下。”太监见晏欢站立在远处,大声警告道。 这太监瞧着眼熟得很,好似在哪见过。晏欢细细回想,蓦然想起今日初入宫时在暗处看见的杀人一幕,这太监不正是那时行凶的首领么? 那宫女气绝之时隐约喊了一个娘娘的封号,此时晏欢才想起那宫女口中喊的,竟是丽妃二字! 这步撵之上的华服女子便是当今宠冠六宫的丽妃了? 晏欢心下一惊,来不及多想,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仪“臣女给丽妃娘娘请安。” 丽妃端坐在步撵,神情慵懒。淡淡的目光落在晏欢身上,见对方只是一个小丫头,未有过多在意。 只听得丽妃懒懒道“抬起头来” 晏欢抬头,只看到丽妃一张艳绝天下的绝色容颜,比晏瑶来的风情万种,举手投足间都是天生媚态。 世间哪里有男人能抵挡得住这般魅力? “你是哪个府上的家眷,本宫瞧着倒是眼生得很。” 晏欢低眉道“回娘娘的话,臣女家父乃是镇西将军。今日初次入宫,一时迷了方向,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哦?丽妃一双狐狸眼勾起一丝兴味,原来是晏将军府的小姐啊,起来吧。 丽妃这样一个专宠的人物,怎么看也不是好相与的人。况且晏欢一大早碰见丽妃手下的太监行凶,难免心里落了阴影,直想快快摆脱了丽妃而去。 却不想这丽妃竟一时来了兴致,如何也不能轻易放过晏欢。 “素闻晏府大小姐晏瑶是京城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倾国倾城的妙人儿。今日一曲蝶舞,当真是妙不可言。” 丽妃朱唇微勾,看着晏欢叹道。 晏欢垂首在下方,脆声道“臣女在宫外就听闻娘娘是天人之姿,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一般,当真是比天上的仙女还美。” 避谈了晏瑶,又对丽妃多加赞美,饶是言语生涩,却总归只落得个天真无忌的名声,果然是个有趣的小人。 丽妃媚眼微挑,抚起额间一缕秀发“那你以为是晏瑶美,还是本宫美呢?” 这是何意?一丝冷凝划过晏欢的心疼,这丽妃问得太过蹊跷,晏欢只怕一个不留神惹恼这个皇帝宠妃,那么真是得不偿失了。 真该好好的呆在宴会上,为何要独自跑出来,当真是节外生枝了。 早知道就听越临雍的话,处处留心才是。晏欢心下烦恼,左右摇摆间口吐出一个字,“这…”不想还未将话完整说完就被人打断。 “丽妃娘娘好雅兴”听得一声清冽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玄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人一身玄色绣金线的锦袍,一头青丝用墨玉簪高高束起。面容冰雕玉琢般的清冷桀骜,一身冷峻叫人不敢直视。 晏欢瞧见越临雍的那一眼,眼眸一亮,内心涌起激荡,竟带了几分激动。越临雍看着晏欢,眉眼带着安抚的神色,叫晏欢心下一软。 “敬王殿下?”丽妃疑惑地道,对于越临雍的突然出现略感不解。 宴会之上越临雍都不知所踪,本以为他不曾进宫,却不想在此处遇到了他,真是巧合。 “御医正赶往娘娘的寝宫,娘娘怎还在此处停留?”越临雍道。 一股奇异的暗流在敬王与丽妃之间流转,晏欢心下诧异。几乎都要以为这两人有什么渊源,不过晏欢马上推翻了这一假设。 只见丽妃的眼眸在敬王与晏欢之间流转,而后略带深意的看了晏欢一眼,方才道了一声“告辞”,继而催使着宫人回钟粹宫。 眼见丽妃离开,晏欢不由得问道“你是如何知道太医要去丽妃娘娘的寝宫?” 越临雍见晏欢神情认真,不免失笑“欢儿的关注点还是这般奇特。如何不在筵席里,要独自跑出来?这宫里你不熟识,如此还是欠妥。” 晏欢被越临雍说得心虚,摸了摸鼻子“不过是出来透透气罢了,哪里想到会遇到丽妃娘娘。得亏遇到了你,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办了。” 说完又不住好奇道“今日在寿宴之上未曾看见你,可是出了什么事?若不是在此遇见,我还以为你未进宫呢。” 皇后娘娘的寿辰按理说皇子公主都要到场祝贺才是,这越临雍无端缺席甚是诡异。 只听得越临雍淡淡道“自有缘由。日后若有机会,再告诉你罢。” 如此晏欢也不便多问。见夜色越来越深,琢磨着要回寿宴中去。却被越临雍拦住“我正要出宫,一道送你回去吧。” 晏欢面有踌躇“可是母亲那里……” “我让人去禀报就是了。我们走吧。” 不等晏欢反应就迈步走去,晏欢愣神间已离去好远。晏欢只得小跑着跟上他,在他身后轻轻唤道“阿雍,等等我。” 越临雍眉间染上一丝笑意,脚步缓慢下来,不一时两人并肩而走。 “你今日,是不是心情不好?”晏欢看着越临雍的侧脸,他的下颚迸得很直,晏欢直觉的感觉越临雍似乎带有心事,忍不住脱口问道。 越临雍侧头,只见晏欢就那样望着自己,大眼睛里隐含着担忧,那瞳孔那般纯净,将自己的倒影都刻在了上面。 越临雍停下脚步,突然伸手摸了摸晏欢的眼睛。 那大手宽厚温暖,晏欢一时来不及躲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越临雍的动作。 越临雍轻轻地摩挲着晏欢的眼睛,鹰眸专注,掺杂了太多复杂的心绪。 这举动甚是亲昵,晏欢心里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愈加明显,双眼不由自主的闭起。 好在越临雍的手并未停留太久,等晏欢睁开眼时,只见越临雍对着她清浅一笑,嘴角染上了一丝温和“我无事,不用担心。我们走吧。” 晏欢满心疑虑,却并未得到正面回应。再无机会多问,只得陪着越临雍一步一步的走在深宫暗道。 那夜明月正圆,悬在越国皇宫的上端,将越临雍与晏欢并肩而行的身影拉得极长极长。 越临希身在暗处瞧着这一幕,桃花眼幽深晦暗。 寿宴上的酒意已在晚风中清醒了一大半,原是出来寻找晏欢,却不期然的看见晏欢与越临雍走在一处。 为何哪里都有越临雍的身影?为何晏欢总是与他相处在一起? 越临希微眯着双眸,两人的背影在月色下交相辉映,银色的月华倾泻在他们身上,显得格外迷离交缠。 越临希无论如何也意料不到,多年之后在皇宫之中竟还会上演同样的一幕。 只不过那时不是在后宫之中,他们的身份已不再是敬王和晏府庶女。 命运的齿轮不停流转,而目睹一切的越临希已经无力扭转乾坤。 二十九 危机解除 晏瑶在皇后寿宴大出风头,得了宫中很多赏赐,多得是世所罕见的珠宝玉器。 如今已然是京中人人称赞的大家闺秀,许丞相的千金许成君是京城第一才女,这晏瑶就是京城第一美女了。 如今风头正盛,在外是名门淑女,竟显千金风范,在晏府却是愈发嚣张了气焰。 这一日晏欢去给老夫人请安,正巧撞见晏瑶在拿着赏赐的金玉讨老夫人欢心,祖孙二人有说有笑直把老夫人逗的合不拢嘴。 见晏欢进门,晏瑶杏眼一挑“哟,这不是小妹,怎么才来给奶奶请安啊。” 晏欢并不看晏瑶,而是冲着老夫人端正行礼道“孙女给奶奶请安” 那得体的模样叫老夫人满意,叫了下人给晏欢赐座。 晏欢端坐在一边,一幅乖巧懂事的模样,叫晏瑶如何也看不过眼。杏目一转,娇笑道“看姐姐这糊涂的,刚得了赏赐就把妹妹忘了。妹妹的清心院无甚值钱的东西,不如姐姐给妹妹添上一两件吧。” 说着那是案桌上的玉簪“瞧这玉簪,是皇上赏赐下来的。通透明亮,是上好的宝贝。妹妹素日不是簪银就是戴花,哪里有千金小姐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乡下来的穷酸丫头的。今日姐姐便赠予妹妹了。” 晏瑶的口气是高高在上的施舍,杏目高傲轻蔑,看着晏欢犹如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晏欢听得那带刺的嘲讽,眉眼却格外清明坦荡“父亲素来勤俭,小妹不过继承了父亲的家风罢了。皇上赏赐的都是好东西,姐姐还是自个儿留着吧。小妹的院里虽未有名贵的东西,却都是父亲亲手添置的,小妹很是喜欢。就多谢姐姐美意了。” 一旁的老夫人听得晏欢如此,很是欣慰“好,欢儿小小年纪能有这般领悟,实在难得。” 晏瑶手持玉簪的手尴尬地顿在原处,本以为晏欢觊觎这些珠宝,却不想被如此不温不火地推拒。 晏瑶的面子被拂,咽不下这口气,但碍于老夫人的颜面不敢轻易发作,只能在心里将晏欢这个小贱人咒骂了百八十遍。 从主院出来,外面风和日丽,是哪得的大晴天。 阳光洒遍周身,那温暖的触感,让人也开始懒洋洋起来。 杏依跟在晏欢身后,欲言又止。过了半晌忍不住道“小姐,大小姐如今这般示于人前,小姐也要多为自己考虑才是。” 晏欢看了婢女一眼“你想说什么?” 杏依撇了撇嘴角“奴婢是见大小姐如此挖苦讽刺,为小姐不值罢了。小姐你如何能忍了这口气?” 却听得晏欢淡淡一笑“从前百般刁难都能忍了,如今还有什么是不能忍的?口头之争并未有多少作用,我要让她彻底翻不了身。放心,她猖狂不了多久。” 杏依见晏欢沐浴在阳光之中,神色平淡自然,不由得想起了往昔的一幕一幕,心中涌起隐隐的担忧。 小姐她,是要做什么? 解意楼的危机还未解除,经由那一出闹剧,已经是宾客凋零。 晏欢踏进店里,只感觉一股愁云惨淡。店小二迎了上来,喊了一声“掌柜的” 晏欢皱眉“怎么如今店里的伙计这般少?”有了入宫这一趟,她已小半月没走踏足解意楼,寻常都是阿烈在照应着,晏欢倒也能放心。 如今见解意楼这般光景,再过不久也可关门大吉了。这一间酒楼付出了她太多的心血,眼看着都要付之东流了,叫晏欢如何也不能甘心。 店小二将晏欢引上二楼雅间,为晏欢沁了香茗,才立在一边仔细禀告道“掌柜的,如今酒楼不景气,其他的伙计都被隔壁的望江楼高价挖了去,只余下小的和几个厨子守在此处。” 望江楼?这不是当日与越临雍同去的那家酒楼么?那里与此处相距较远,怎么会挖人挖到解意楼来? 晏欢不解“你如何不早早的禀报于我?” 店小二哭丧了一张脸“小的也想来寻掌柜的,可是如何也寻不得。烈总管又不经常在酒楼,小的只盼着掌柜的能早早回来,好知晓实情。” 也是了,这解意楼知晓晏欢身份的,不过是阿烈和这个店小二,其他人都只知解意楼的总管是阿烈,却不知幕后老板是谁。 晏欢对这店小二有救父之恩,当时店小二的父亲病重,还是晏欢出了银子救治,为报恩情在解意楼当了伙计。眼下树倒猢狲散,还能坚守在解意楼,倒也算是有情有义。 “掌柜的,这酒楼最看重的便是声誉。出了投毒事件,又有无赖在店前闹事。外头风言风语传得难听,饶是解意楼未做那些事,也于堵不住悠悠之口。掌柜的,你还得拿个主意才是。”店小二一针见血地道。 晏欢在一旁听得点头,是这个理。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如何恢复解意楼的声誉。当然解铃还需系铃人,揪出那幕后黑手一切便可好办得多了。 晏欢沉吟片刻“你且莫慌了神,先稳住另外几个伙计。放出风声去,就说名伶姬绾姑娘不久后将在解意楼登台献艺。” 这姬绾乃是越国名伶,入幕之宾如过江之卿。却生性孤傲,不屑与人往来。曾有达官贵人出万金要博美人一笑,却被姬绾冷淡拒绝。 由此姬绾冷面美人的名声便纷传千里。 这样一位名伶大家如何会来解意楼,店小二很是怀疑。 却听得晏欢沉声道“我自有法子,你照做便是。” 见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店小二不由自主的点头照做。 “姬绾?” 越临雍听得这名讳,一时觉得莫名“你寻此人做什么?” 晏欢手肘撑在椅上,叹气道“如今解意楼颓势,我不过是借着姬绾的名头,让解意楼重整旗鼓罢了。可话一出口,方才想起我并不使得姬绾此人,这可如何办才是好。” 惹得越临雍失笑连连“你这胆子真是越发大了。若是寻不得姬绾,端要看你如何收场了。” “才不会!我知道阿雍一定会帮我的!”晏欢抬头看,直直地看着越临雍,那眼里都是慧黠的光芒,叫越临雍如何也移不开目光。 半晌,才听得越临雍无奈叹道“你啊,你啊,这是吃定了我不成。” 晏欢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知道越临雍无论如何也会帮她的忙。 她软下声音,嘲越临雍道“我这也是无可奈何了。你说风声都放出去了,总不能自顾打脸不是。阿雍,你就帮我这一回吧,算是我欠了你一个人情。好不好?” 那撒娇的模样,倒有几分少年的俏丽可爱。越临雍哪里能说一个不字? 当下清浅一笑,摸了摸晏欢的头,道了一声“好。” 名伶姬绾要在解意楼登台献艺的名声,不久便传遍了名声。这姬绾美名在外,多得是人想一览姬绾的芳华。 解意楼前几日来都是人群涌动,都迫不及待要见姬绾一面。却被店小二阻拦在门外,说是姬姑娘定了七日后登台,若有人要观看,需得提前预定才是。 别说是预定了就是砸银子也阻拦不了这些富家子弟追逐姬绾的心意,眼下便有人交了大把的定金,紧跟着围观众人纷纷效仿,倒叫店小二一时忙不过来。 七日内解意楼人来人往,无不在期待姬绾的出场。 借了姬绾的光,解意楼的生意重新活络起来,往昔的不光彩被姬绾的光芒盖过,彻底翻了篇。 晏欢又顾了几个实诚的伙计帮忙,这才应付了过来。 越临雍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真能请动姬绾这尊大佛。等七日一到,解意楼座无虚席。 姬绾浓妆艳抹立于戏台之上,万丈光芒扑散开来,金嗓一开,莺莺婉转只听得众人如痴如醉。 “想不到你竟在这么短的时间请来了姬绾,都说这姬绾生性清冷,不与人为善,阿雍你真是好本事。” 晏欢与越临雍一同坐在拐角的雅间之中,这雅间视角正好,可将底下的情况一览无余,却又隐秘不被人轻易发现。 晏欢对于越临雍的手段很是感兴趣。越临雍却只是淡然道“这下子,你可舒心了吧。” 晏欢眉开眼笑,何止是舒心,眼下解意楼的危机终于解除,简直是一大喜事了“还等多谢你,你瞧,我又欠了你一份人情。” 越临雍三番五次的出手相救,已帮了晏欢不少的忙,叫晏欢心存感激。 越临雍摇头一笑“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正说着,一楼爆发轰鸣的掌声,原是姬绾一曲终了,向宾客挥手致意。 姬绾不愧是名伶大家,将一曲“鸳鸯良配”演绎得淋漓尽致,锦华公主的凄美爱情叫人伤心欲绝,众人久久难以回神,一时间叫好声不绝于耳… 姬绾下台换衣,等出场时又是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晏欢原是不爱看戏的,但沾染了这一热闹的氛围,眼角眉梢染上了一丝趣味。掀开屏风,望着楼下。 一旁的越临雍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晏欢的侧脸微微出神。 外界的喧嚣逐渐远去,这雅间一方天地,只余他们两人,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安宁了起来。 突然,听得门外一声轻响,打扰了这一份宁静。 晏欢蓦然回神,道了一声“进来。” 三十 露出狐狸尾巴 店小二急匆匆从门外进来,附在晏欢耳边说了什么,晏欢面上一喜拍案而起“好,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越临雍见晏欢的神色,知有大事发生,不免一问“怎么了?” 你来说吧。晏欢指了指阿烈。 原是这几日解意楼人来人往,店小二偶然间发现一个鬼祟身影一直在附近徘徊,疑心有不轨之心,如此盯了几天之后,对方果然有所行动。 今日逢姬绾登台之期,解意楼人满为患。店小二在门外巡视一番,见有人靠近了柴房,染了星火要往柴房纵火,被人赃并获后竟仓皇逃跑,阿烈已前去追人,让店小二回来禀告。 “这般急不可耐的纵火行凶,这幕后之人真是心思阴毒。”晏欢冷哼“藏得再深,终有露出马脚的一天,走,咱们去瞧瞧。” 李四慌张着脚步不停朝前奔跑,脸上都是惶恐不安,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一般。 一个偏僻暗巷有一间破财房门,门锁禁闭,门口挂着一个暗红灯笼随风左右摇晃,场景破财而尽显诡异。 那灯笼之下立着一个赤色的身影,显然已经等候良久。 “朗,朗先生,失手了”李四跑到那人身边,结结巴巴地道。 那叫朗先生的人脸色一变,猛地甩了李四一巴掌,将李四甩倒在地。 “没用的东西,叫你办一件小事都办不好,留你还有何用。”朗先生双目阴沉,直看得李四浑身颤栗不住地哀声求饶。 朗先生还欲有所行动,却听得身后有异声,朗先生猛地扭头怒喝了一声“谁!” 阿烈从暗处走出来,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朗先生冷哼了一声“找死”,便疾速朝阿烈冲过来。 一路寻着阿烈的暗号往前追逐,在一方暗巷之中瞧见阿烈与人缠斗在一起,那赤色的身影掌风太过凌厉,阿烈渐渐落了下风。 越临雍使了个眼色,墨九立马飞身上前助阵。 却不想那贼人功夫竟如此之高,与阿烈、墨九两大高手对战,竟不落下风,尤显得游刃有余。 晏欢心下着急,眼见着那贼人就要脱离掌控,急切地对一旁的越临雍道“阿雍,怎么办?” 却见越临雍鹰眸微蹙,猛地栖身上前,在晏欢诧异的视线中,一个灵巧招数将那贼人双手擒住,摁倒在地,竟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人制服了。 越临雍的武艺居然如此高超?晏欢咋舌,从前不显山露水原是这般深藏不露么? 看得怔神间,却听得一声破口大骂“你们三个打我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我不服!” 这声音充斥着不甘,落在晏欢耳中倒隐隐有些熟悉。 墨九从越临雍手中接过那贼人,越临雍好整以暇地走到晏欢身边,晏欢无不讶异道“我从不知你有这般身手,真是厉害。看来这个小毛贼也不过如此嘛。” 那贼人听了晏欢的话语,整个化身成一只刺猬毛刺顿开,剁脚道“不过是人多欺负我一个罢了,单挑还不定谁赢呢!” 那贼人恨恨地唾骂道,而后朝越临雍怒目而视。却在看见越临雍身边的晏欢之后,全身的尖刺蓦然一收,换上一幅震惊的表情“娘子,是你?” 娘子?越临雍的眼光在晏欢和那贼人身上流转,看不出什么表情。 果然是他!晏欢嘴角勾起一抹狠戾,走到那贼人面前,在他欣喜的目光中,扬起手掌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朗玉脸上立时出现五个鲜明的手指印,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焉了。 “这下服了?”晏欢挑眉。 朗玉撇了撇嘴,点了点头,一幅委屈的神色。 “朗玉,我跟你到底什么仇怨,你要三番五次的陷害于我?”晏欢质问道。 从前这个山贼掳她上山百般羞辱,还害得初一失了忆。如今竟然是想整垮解意楼的罪魁祸首,到底造了什么孽要被这般纠缠不休。 朗玉一时听得糊涂,不解道“娘子,你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晏欢见那装模作样的表情,内心几欲作呕,又控制不住反手给了他一巴掌“谁是你娘子?跟我装傻是吧,解意楼的投毒是你做的吧?纵火行凶之人是你指使的吧!一会儿是山贼一会儿又是商界黑手?你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啊,朗先生?嗯?” 朗玉这才将前因后果听得清楚,面上控制不住的一变再变,见晏欢动怒了,想起身解释却被墨九紧紧制服,动弹不得。 “啊!那解意楼居然是你的产业?我真是不知,若我知晓定不会如此做的。”朗玉大声呼冤,好一幅情真意切的模样。 晏欢挑眉,真的? “真的真的”朗玉点头如捣蒜一般利索“山寨早就被衙门一锅儿端了,我下山也是为了寻娘子你,可左右也寻不到,你看我总得吃饭不是,这才被逼无奈替人办事的,我要知道那酒楼是娘子你的我断然不敢啊” 朗玉顶着一张全是指痕的脸,真切地望着晏欢解释道,那模样倒有几分滑稽。 晏欢听得朗玉又叫她娘子,不禁火光大作,怒瞪了朗玉一眼,叫朗玉不敢再多说悄悄噤了声。 越临雍见两人互动频繁,一幅旧相识的样子,鹰眸带了点意味不明的审视“你与他认识?” 晏欢摇头“不,不过是个山上不入流的小毛贼,想不到如今竟到京城为虎作伥了起来。” 朗玉犹自不死心,扯了嗓子大喊“你答应要和我成亲的!” 晏欢恼怒地拍了拍朗玉的头“再叫你胡说八道” 越临雍似笑非笑地瞧着晏欢,看得晏欢心惊肉跳。 晏欢扯了扯嘴角“好了,既然抓到这元凶了,就先带回去审问吧。阿烈,你将他押回酒楼” 阿烈动身想从墨九手中接过朗玉,墨九请示越临雍,在得到他的首肯之后才将人过手。 朗玉由着阿烈羁押也不反抗,反而有些难掩的兴奋之色。 “此人阴险狡诈,你要多加留意才是。”越临雍淡淡道。 晏欢点头,冲越临雍道“我知道了,我虽然无甚本事,不过收拾一个小毛贼还是可以的。” 晏欢心下有所考量,她并不希望越临雍过多插手此事。 越临雍闻言也未再多说什么,墨九从怀中一个小玉瓶双手奉上,越临雍将它递给晏欢。 “拿着吧。你会需要它的。” 晏欢接过,放在手心细细摩挲,嘴角缓缓露出一抹笑意“果然还是阿雍了解我。” 越临雍将晏欢送至解意楼,便走了。听着是皇上有旨意要宣他入宫。 告别了越临雍,晏欢轻盈着脚步绕到柴房之中,推开门便见朗玉被五花大绑绑在立柱之上。 朗玉见是晏欢,眉宇染上喜色,还未多说便被晏欢喂了什么入口,朗玉来不及反应,那药就顺着喉咙咽了进去。 朗玉咳嗽了几声“你给我吃了什么?” “不过也没什么,叫人听话的药罢了。你这人这般狡猾,若我不用点手段,难保你不会做出什么。”晏欢坐上阿烈端过来的椅子,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撑着下颚懒散地看着朗玉。 本以为朗玉听到毒药二字会大惊失色,却不想朗玉只是呆愣片刻,而后突然低低地笑出声,一脸柔情地看着晏欢“就算是毒药,只要你亲手喂于我的,我便也认命了。” 朗玉过分精致的面庞没有半分惧意,眸子里柔情似水仿佛能将人溺毙,叫晏欢瘆得慌。 早就见识了此人的油嘴滑舌,想不到死到临头还这般不着边际。 晏欢叹了一口气“喂你毒药岂不是太便宜你了?你放心,这药啊名唤七日散,顾名思义便是七日发作一次。发作时筋脉尽缩功力全失,对习武之人来说这种折磨比凌迟还要痛苦三分。不出半年,肌肉萎缩成枯骨,便是活生生的残废了。” 朗玉脸色一变,唇角有些发白。 晏欢眼角闪过一丝笑意,继续道“这解药天下间只我有一份,你若乖乖听话一切便好说了。” 朗玉咬了咬牙,有些受伤地看着晏欢“对付我你何须用这种手段,你知道的只要是你的话我都会听的。” 晏欢摇头失笑,她与朗玉不过只有几面之缘,信他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其实是晏欢会错了意,误以为封玉书在毒药的威胁下黯然失色。在日后得知了朗玉的真实身份,每每想起今日之事,都不免觉得自己太过蠢笨。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好吧好吧,你先放了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见朗玉终于妥协,晏欢叫阿烈将人放了。朗玉挣脱了绳索,在晏欢面前乖乖站立。 “说罢,是谁指使你对付解意楼的?你的幕后老板是谁?” 听得朗玉如实交代“是望江楼的掌柜杨获。” 望江楼?便是挖走解意楼伙计的酒楼了?不想真是它从中作梗。 晏欢疑惑“解意楼与望江楼素无利益往来,如何便要下这黑手?” 朗玉道,还不是解意楼开张那会声势那般浩大,吸引了多少达官贵人,把望江楼的生意都抢了去。这杨获是个小心眼的人物,当下动了歪心思要将解意楼整垮。见朗玉身手了得,请了朗玉出手。这才有了之后的一幕一幕。 杨获?晏欢微微眯起双目。是那天将封玉书和晏瑶迎上望江楼的中年男人? 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真是个奸诈小人。 晏欢冷笑连连“呵呵,好一个望江楼,好一个杨获。若不叫他尝一尝颜色,岂不是白费了他这一番功夫。” 却听得朗玉在一旁阻止“不行啊,你知道望江楼背后是何人撑腰么?” 晏欢挑眉,是谁? “望江楼的背后是宁远世子封玉书,那封玉书的小妾是杨获的亲妹妹。有那妹妹在封玉书枕边吹风,只怕动不得他。” 三十一 火灾 封玉书?居然是封玉书? 晏欢面上闪过一丝狰狞,望江楼背后的势力倚仗居然会是封玉书? 这可真是意外的收获了,想不到封玉书那等纨绔子弟,竟也会投资酒楼。看来是晏欢将他想得太过无脑了。 “小姐,要如何做?”阿烈在一旁低声询问。 晏欢听得封玉书这一名字,面露古怪,嘴角染起一抹恶意,整个人看起来有三分诡异“既然知道幕后黑手是谁,那便也不用着急了。杨获不是想一把火烧了解意楼么,我便也让他尝尝这滋味好了。” 这样邪肆的模样把一旁的朗玉都看痴了,朗玉一动不动地看着晏欢,眼眸里都带了一丝辉光,仿佛天下地上只有她才是朗玉眼中的那抹亮色。 晏欢将视线转向朗玉“你可知道那杨获平素里与人可有结怨?” 朗玉细细思量,这杨获虽然阴险卑鄙,但浸淫商场多年很是圆滑,人前也是做足了派头挑不出把柄。这结怨嘛… 朗玉忽地想起什么事,原是那日朗玉去给杨获回禀事情,突然听得二楼雅间有人争吵,朗玉听得那声音似是封玉书的声音,朗玉便上去一瞧。 见与封玉书争执的是一贵公子装扮的人,两人似是为了女子挣扎,那公子口出狂言叫骂封玉书仗势欺人,惹得封玉书大动肝火,两人几欲争打在一处,被杨获急急拉开。听那人自述,似是礼部尚书之子。 晏欢灵光一转,听这话封玉书与那礼部尚书之子积怨颇深啊。 还是为了一个女子,如此绯色的纠纷,事关了男人的尊严,听起来也是格外有趣。 封玉书啊封玉书,真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了。 晏欢拿定了主意,决心要送封玉书一份大礼。 不过眼前还有一个麻烦要解决。这朗玉,功夫如此了得,为人又极其善变,该如何解决才是呢? 思索片刻,晏欢悠悠开口。 “至于你嘛”晏欢上下打量着朗玉“绑架我上山又使了那投毒构陷的勾当,实在是罪大恶极,我若前去报官,你说会如何?” 朗玉面带紧张,小心翼翼地看着晏欢,生怕晏欢一不开心真将他绑了送去官府。 真是要命,秦家那帮人现在都还在对他围追堵截,疯了似了要逼他交出他们的小主人,官府更是出了赏金要悬赏他的人头,真被捉了去,哪里还有命活。 朗玉无限悲凉,又听得晏欢话锋一转“送你报官也难消我心头之恨。这解意楼恰巧缺一个跑堂的,你便留在这里干活赎罪吧。莫要跟我耍花招,你知道后果的。” 听得朗玉一阵狂喜,他的娘子果然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了。 压制下想抱住晏欢狂欢的冲动,朗玉低垂下眉眼,恭顺的道“我的命掌握在你手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晏欢满意地点头,又想起什么似,出言警告道“还有,不准再叫我娘子,再让我听见,我非得割了你的舌头不是。” 不能叫娘子?朗玉着实不甘,那叫什么? 叫掌柜的。晏欢敲了敲朗玉的脑袋。 齐思最近很是不顺心,宠爱的小妾被封玉书抢走不说,那封玉书还仗着自己是皇后侄子的身份仗势欺人,派人将醉酒的他拖到暗巷毒打一顿。 第二日醒来全身赤条的躺在大街之上,被过往的百姓群嘲个遍,叫他颜面尽失。父亲又以他丢人现眼为由,将他好生教训一番更是将他禁足在家。 齐思原也不是好东西,整日不学无术,欺男霸女,仗着一个尚书的爹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妇女。眼下遇到封玉书这个死对头,又被去吃羞辱,叫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恶气。 齐思恨恨地饮着酒,在心里将封玉书大卸八块。 小厮进门为齐思送饭,低低地喊了一声公子爷,被齐思揣倒在地。 齐思醉意朦胧,起身就往门外走,却被小厮拦住,小厮道“公子爷,老爷叫您在房里闭门思过,没有老爷的命令哪里也不许去。” 齐思他爹齐敏是朝廷堂堂的礼部尚书,儿子被封玉书如此欺辱,却畏惧着封氏的身份不敢作对,齐思眼里早没了这个懦弱无能的爹,借着酒劲,壮起了胆。 “滚,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拦我。否拿那个老不死的压我,小爷我才不怕呢。”齐思张狂地道,又一脚将小厮踹倒在地。 小厮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齐思摇头晃脑地走出门去。心道坏了,公子这般醉酒出去了可还了得,可老爷进宫了,这可如何事好? 小厮从地上挣扎起身,跑去找管家禀告。 这边齐思从尚书府出来,直直地冲着望江楼而去,他要去找封玉书那个王八犊子算账。 齐思才过了桥,远远望见护城河边的望江楼,当下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封玉书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齐思幻想着封玉书朝他磕头求饶的场景,不禁得意大笑,可脸上笑意还未凝固,便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口鼻都被人堵住,全身被人套进一个麻袋里,扛起就跑。 齐思呜呜呜出声,挣扎得厉害,被猛地敲打了一下,立时没了声响。齐思本是孤身一人,又有夜色作掩,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目。 入夜时分,朗玉从望江楼偏门灵巧进入,轻车熟路地来到酒窖之中。 望江楼的藏酒都是上好的女儿红,酒窖里晕散着馥郁的醇香,叫人轻轻一闻都似醉了一般。 未有任何犹豫,朗玉搬起一坛女儿红,就出了门。 在门外撞见了一个正要前来搬酒的伙计,伙计指着朗玉惊讶大喝“你是谁?” 朗玉皱眉,眼中杀机毕现,抽出袖口的匕首,极快速地朝伙计的脖颈抹去,顿时一道鲜红的痕迹闪现,伙计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脖颈就血流如注,机械地往后倒去,瞬间没了呼吸。 朗玉踢了踢那尸身,见伙计断了气,迅速地从他身边退开,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带一丝情感。 等到了柴房之后,见四下无人,阿烈将酒坛子搬到那门口,直着身子静静等着。 不一会儿,传来一丝声响,原是阿烈扛着一个麻袋闪身出来。 “都办妥了?”朗玉问,阿烈点点头。 朗玉嘴角扯起一丝劣质的笑着,眉眼都是难掩的兴奋,“那就开始吧。” 说着将手中的一坛女儿红猛地往柴房的门砸去,瞬间碎片四溅,那浓酒溅得到处都是,女儿红的醇香扑鼻而来。 朗玉就着酒香深吸一口,点燃手中的火信子,潇洒一甩手,扔到那门上去。 酒遇火即燃,立时窜起一束巨大的火苗,扑鼻的热浪叫朗玉和阿烈齐齐退后了几步 阿烈将麻袋解开,将齐思放了出来,齐思原是被阿烈打昏了过去,禁闭着双目躺着。 朗玉不禁嗤笑“你把他打昏做什么?这下你说怎么办吧” 阿烈面有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做了。朗玉嘲弄地看了一会才起身上前,在齐思身上的穴道上一点,只见齐思眉头微动,竟一副清醒过来的模样。 阿烈侧目,朗玉这一手法老套得很,像是千锤百炼一般。朗玉由着阿烈打量,一副无所谓的神情。 站起身捏着嗓子喊了几声“着火了着火了”而后朝阿烈挑眉,阿烈会意,将齐思放置在地,拾起地上的麻袋便与朗玉一同消失在此处。 柴房里堆放着大量的干柴,房门被烧穿之后,有火引到了干柴之上,立时火光大作,火势铺天盖地地往四处延伸,有滚滚浓烟升起。 有人大喊了一声着火了,望江楼的宾客齐齐一惊。 杨获正在雅间接待着贵客,就见手下伙计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谈话被无礼打断,杨获本想呵斥几声,却听得伙计焦急大喊“不好了老爷!着火了着火了!” 什么! 齐思是被热醒的,此前迷迷糊糊地被人打劫,一时失去了理智。 眼下悠悠转醒,扶着酸痛的脖颈从地上站起,透过醉意的双眼只见眼前火光一片。 齐思被醉意蒙蔽了大脑,一时分不清楚状况,竟控制不住地拍掌叫好道“烧得好烧得好,烧死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封玉书,哈哈” 杨获领着一群伙计赶来时,正瞧见了这一幕,杨获面色铁青,命人将齐思五花大绑起来,齐思挣扎着被人拖了下去。 火势蔓延的十分迅速,如今已经烧上了望江楼宾客间,杨获心急如焚命令着伙计赶紧救火,但那点火实在是杯水车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势越窜越高,犹如一条疯狂的火龙,将望江楼张口吞噬。 望江楼起了火势,宾客四散,霎时间尖叫声连连,人们拼尽全力朝外头跑去,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要葬身火海,等火烧到一半时,望江楼已经成了空楼。 护城河边的望江楼,是京城一等一的豪华酒楼。在夜色下显得灯火通明,只不过这亮色,都是高窜的火焰罢了。 不出半时,望江楼已经一片火海,冲天火光将半边天都映成了不吉利的红色,滚滚浓烟直冲天际,惊得周围百姓惊叫连连。 杨获被伙计拉了出来,一张脸被烟熏得发黑了,眼见大势已去,当下颓然跪倒在望江楼前,口中撕心裂肺“完了,一切都完了!啊!我的酒楼我的酒楼啊!” 三十二 引火烧身 晏欢站在人群之中,远远地看着。 火光映在她脸上,清丽的容颜此刻看上去,竟带了几丝妖异。 晏欢脸上的表情很专注,看着火灾并不像周围群众那般惶恐,眸中甚至带了几分欣赏。 “真是造孽啊,这么大的酒楼怎么突然就起了火呢” “这么烧下去,只怕最后什么都剩不了” “我看是活该,这望江楼的老板平常仗势欺人,没少压榨我们这些老百姓,我看这会子是遭了报应了…” 有人小声讨论,一字不落地落入了晏欢的耳朵。晏欢表情淡漠,微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忽然感觉面上一凉,抬眼望上去,原是灰暗的天空突然坠落下了雨滴。 那雨滴起初断断续续最后却犹如窜线的珍珠汹涌而下,将人间都浇了个遍。人们纷纷四窜,躲避着这突如其来的大雨。 天上下雨对望江楼的火势无益是有所助益的,然而火势太大,这点雨势已经无力回天。 “下雨了啊”晏欢伸手接住雨滴,喃喃自语。 上方突然横过来一把红绸伞,将晏欢遮掩在方寸之间。雨水瞬着伞沿一滴接着一滴,却无一星半点落到晏欢身上。 晏欢侧头,看见了朗玉精致年轻的面庞。 “都办妥了?”晏欢出声,朗玉对着晏欢柔软一笑,轻轻点头。 晏欢眼尖,见朗玉持伞的袖口染着一点血迹,不由得皱眉“怎么回事?” 朗玉就着晏欢的视线,看见自己袖口的血迹,心想一时大意竟带上了痕迹,这是万万不该的,朗玉摇摇头表示“不是我的。” 早在行动开始之前,晏欢就下令不许他们伤人。晏欢眯眼,怀疑地扫视着朗玉,这毛贼可是又做了什么不好的勾当? “我都照着你的吩咐,不敢轻举妄动。你别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好不好。”朗玉放软了声线,一脸无辜地表示道。 饶是晏欢不信,也没有理由再继续追问下去。 “你看这漫天大火,景致是不是很美。”突然听得晏欢感慨,朗玉侧目。瞧着晏欢被火光映衬得娇艳的容颜,心中涌起难耐的悸动。 朗玉接过话,轻笑道“这一晚,怕是很多人要失眠了。” 黎明时分,侯府一片寂静。 封玉书温香软玉在怀,抱着美女睡得天昏地暗。梦里都是香艳绮丽的场景,让人只想如此到地老天荒。 却不想有人如此不识时务,竟大半夜的打扰了封玉书的美梦。 “世子爷世子爷,大事不好了!”有人拍打着封玉书的房门,急切地呼唤道。 怀里的美人嘤咛一声,已是被惊醒,轻轻推了推封玉书。封玉书神出手臂将美人压在身下,口中呢喃道“小美人,别闹” 外头的敲门声愈演愈烈,大有破门而入的架势,加上小妾的推搡,封玉书再不愿也只得张开眼睛。 一腔春梦被惊扰,心中满是恼怒,封玉书猛地从床上坐起,朝门外怒吼“哪个不长眼的东西三更半夜惊扰本世子的好梦,是活腻了不成!” 门外一个身影跪倒在地,回道“世子爷,望江楼那边出了事了,掌柜的侯在门外,急着要见世子爷” 什么?望江楼?封玉书眼皮一跳。小妾听得望江楼三个字率先惊叫出声“怎么了?望江楼出了何事?我哥哥他人如何了?” 这小妾就是杨获的亲妹妹,封玉书的宠姬,生得丰满迷人,多年来尽心服侍着封玉书,很是讨封玉书的欢心。 封玉书安抚了小妾几句,急忙起身穿衣,推开房门只见侍从跪倒在地。 封玉书揪着侍从问“是出了何事?” 还未得侍从回话,就见门外奔过来一个人,扑棱一声跪倒在封玉书面前。 那人披头散发身着凌乱,面色被烟熏的发黑,全身都是湿淋淋的看起来很是狼狈,赫然便是望江楼的老板杨获了。 封玉书倍感意外“杨获,你怎生弄成这般模样了?” 那杨获见了封玉书,立马就跟见了活菩萨一般,跪在地上对封玉书磕头哭诉,那肥头大耳的一张脸涕泪横流,让人看了只想发笑。 “世子爷,您一定要为小的做主啊!” 寻思着这杨获如何也算是封玉书的小舅子,封玉书抚起杨获的肩膀“你起来再说。” 却见杨获固执地跪在原地,哭诉得更是激烈“世子爷,今儿个有人纵火烧了望江楼,您一定要为小的做主啊!” 什么!望江楼被烧了!封玉书心头猛地一震,往后倒退了一步。 早年杨获来向封玉书寻求庇护,这望江楼背后就一直是封玉书在撑腰。这几年封玉书从望江楼捞得油水那是数不胜数,眼下一切都成空了。 是谁这么胆大妄为,敢烧了封玉书的敛财场?封玉书怒意汹汹“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的狗东西!” 杨获道“就是那礼部尚书的公子齐思,小的赶到时,这厮正在柴房纵火,口中还大放厥词,诅咒着世子爷不得好死!世子爷,小的与齐思无冤无仇,不知为何要被他如此报复,世子爷您一定要为小的做主啊!” 什么!居然是齐思那个狗贼,居然还敢出口诅咒他! 封玉书可没忘了这个敢跟他抢女人的狗贼,一个小小的礼部尚书之子也敢在他面前放肆,看来是从前的教训不够,如今竟肥了胆敢纵火烧了望江楼。 这摆明是冲着他来了,只怕齐思这一把火想烧的不是望江楼,是他吧! 封玉书面色阴沉,只觉脸颊被人甩了几巴掌般,火辣辣地作痛。 那小妾整理好了衣物,听得兄长如此陈情,当下跟杨获跪在一处,脸上垂下几行清泪,对着封玉书恳求道“求爷给哥哥做主啊”当真是我见犹怜。 封玉书咬牙切齿道“那狗贼如今身在何处” 杨获立马带着封玉书前去。 大雨下了一夜,等望江楼的火势被完全浇灭时,昔日繁华不可一世的望江楼只剩下残垣断壁,不时冒出阵阵浓烟。里面值钱的东西一件都未能及时带出来,算是彻底毁了。 好在望江楼是独立的酒楼,与周围民居并未相接,才使得火势未曾蔓延,不至于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封玉书望着那浓烟滚滚的残缺建筑,脸上青紫交加,甚是精彩。 等看到不远处被几个伙计按压着的齐思时,终于控制不住爆发出来,冲过去就着齐思的胸口就是狠狠一踢,直把齐思踢得吐血倒地。 齐思的酒劲已经醒了,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下了大错,吓得不敢出声。可这封玉书不由分说的便将他踹倒,直把他的五脏六腑都踹颠倒了方位。 齐思咳了一口血,当下对封玉书怒目而视“封玉书,我爹是礼部尚书,你居然敢打我!” 封玉书见齐思死到临头还嘴硬,心道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礼部尚书又如何还能翻了天不成! 封玉书的理智被怒火焚烧殆尽,抽过随从手中的佩剑就朝齐思砍去,齐思目眦欲裂似是不敢相信封玉书当真敢对他动手,当下脖颈生生挨了一剑,惨叫了一声,一命呜呼了。 齐府的管家寻了齐思一夜,早已心急如焚,等寻到护城河边却亲眼目睹封玉书挥剑行凶的一幕。 管家哀喝了一声“公子!” 封玉书被那尖锐的一声震慑,手上的剑应声而落。探了探齐思的鼻息,是没气了。 封玉书脸色一白,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当即溜之大吉了。 礼部尚书齐敏在家中等着儿子的消息,他老来得子,这齐家上到祖母下到齐敏对齐思无不是宠着惯着。纵然齐思不学无术也总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呵斥几句。 不想这不孝儿竟然罔顾他的命令,私自出门彻夜未归,齐敏寻思着等齐思回来要好好教导他一番,以免他无法无天。 却不想等来的却是齐思的尸身!一旁的夫人见儿子断了气两眼一黑晕了过去,被下人着急忙慌的抬了下去。 齐敏悲痛欲绝,质问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管家跪倒在地,抽噎着回话“是那宁远世子杀了公子” 齐敏听了那还了得,这齐思是齐家的独苗,就这样说没就没了!可没有那么简单的事。 当下冲到宁远侯府对质,让宁远侯府将杀人凶手交出来,齐敏恨不得将封玉书碎尸万段好给儿子陪葬。 却不想宁远侯府居然不将人交出来,齐敏直想告到御前,却被皇后那边的人出声警告,警告齐敏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官位和齐家通通不保。 齐敏奈何不得,只得抱着儿子的灵柩哭得肝肠寸断,心里对封氏一族恨到骨子里,发誓一定要让封玉书血债血偿。 封玉书干出了这等荒唐事,宁远侯生怕礼部尚书跟他鱼死网破,连夜将封玉书送出了京城,暂避风头。 封玉书走得匆忙,跟任何人都没有交待。 远在晏府的晏瑶几日都联系不上封玉书,以为封玉书见异思迁变了心,在晏府里失魂落魄。 本以为是到手的肥羊,晏瑶勾勾手指就能把人迷得七零八落。 却不想这宁远世子居然从此杳无音讯,真真是叫晏瑶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这几日京城真是热闹得很。” 三十三 幕后黑手 大雨下了几天几夜,越国的上空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清晨的雨帘遮住了人的视线,叫人一时看不清方向。 清心苑的庭院中央,晏欢手持小铲子精心栽种着一株铁海棠幼苗,这种花长成时周身都是密密麻麻的褐色倒刺,花瓣艳红夺目极具有观赏性,却因为长满了刺叫人不敢轻易亵玩。 欢从前在琴鸣山见到过,很是喜欢便叫人寻了这幼苗。 初一原是不能理解晏欢喜欢这种带刺的花蕊,却还是架不住要出来帮晏欢铲土。眼下两只小手都沾染上了泥巴,便是小脸也脏污了一块,偏偏一个劲的抬起头冲着晏欢傻笑,叫晏欢又觉可笑又心生爱怜的。 杏依撑了一柄极大的红绸伞,将主仆三人遮得严严实实的,叫晏欢和初一如何动作也不会被雨淋湿。 “最近京城可真是不太平啊”杏依如此感叹道。 晏欢挖了一个深坑,将幼苗埋了进去,初一帮着晏欢填土,晏欢这才得了空闲抬头道“何以见得?” 又听得杏依继续说道“小姐知道前几日望江楼失火一事吧?原以为那么大的酒楼付之一炬已是可怜,却不想背后却牵扯出了几条命案。那掌柜的为了牟利,曾私下打死过不少人命。这不一失火就被人告到了衙门,据说还惊动了大理寺,眼下大理寺的人将那掌柜抄家全家收入天牢,听说是要秋后出斩了。” 杏依顿了一顿,又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本以为也是个可怜人,却不想是个黑心商户,真是罪有应得。” 哦?杨获被抄家打入天牢了? 晏欢听得心生趣味。这望江楼的火灾扑灭没几日,杨获就糟了这等灾祸,恐怕背后是有人助力才是。 其实也不难猜出幕后黑手是谁,这杨获是封玉书手下的人,这几年得了封玉书的庇护,在京城呼风唤雨。而这偌大的京城,恨毒了封玉书的人又数不胜数,端是那刚刚丧子的礼部尚书,就恨不得将封玉书绳之于法吧。 这杨获这一遭指不定成了谁的出气筒呢,也是被牵连的可怜虫的。 可就凭他当日指使朗玉对解意楼赶尽杀绝这一点,又哪里称得上是真无辜呢。 思及此晏欢不免笑笑“都说风水轮流转,不过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罢了。” “欢儿,欢儿,你看我弄得怎么样?” 初一软糯的声音打断了晏欢的思绪,回神间只见初一已将那坑填好,将幼苗种植得稳稳当当,那幼苗周围都是小脚印,可见初一在上面踩了一番。 初一用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晏欢,看那眉眼的得意之色,似是在向晏欢寻求表扬。 晏欢柔软一笑,对着初一轻柔得道“好,我们初一最厉害了。” 初一拍了拍手掌,得了夸赞很是高兴的模样。晏欢掏出了手帕,将初一鼻尖上的那一点淤泥擦掉,初一似是被碰到了痒穴一般止不住的笑,那活泼明朗的笑意在清心院久久回荡。 杏依撑着伞看着两位主子的互动,眉眼里都是开心的笑意。 已经秋末,空气里都带了几分寒气。眼见着大雨未歇,这湿寒相交的空气,叫晏瑶生了风寒,整日恹恹的窝在自己的闺阁之中。 晏瑶早前命下人将书信送至宁远侯府,交送给封玉书,哪想每次都被拒之门外,这封玉书也不知去了哪里,是彻底不理晏瑶了。 晏瑶心高气傲,哪里被人如此冷落过,眼下对封玉书是又气又恨,真真是把病情都加重了几分。 以晏瑶大小姐的脾气,是不愿再理封玉书了。 这日从老妇人处回来,正巧碰见了前去请安的晏欢,两人在晏府的荷花池里相见。 见那晏欢一身青衣,容貌愈加清丽已是隐隐可见的风华,端看那容光焕发,更是将一身病气的自己衬得黯然失色。晏瑶心下生出几分嫉妒,脸色也一时不好看起来。 晏欢见了面容憔悴的晏瑶,很是惊讶道“大姐,这才几日未见,怎生得如此憔悴?叫小妹都快认不出来了。” 晏欢的声音过了变声期,已带上属于自己特色的清脆,晏瑶听得厌烦,牵强道“不过是感染了风寒罢了,妹妹管好自己的事就是了。姐姐的事,如何也不用妹妹操心。” 都这幅模样了,还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这晏瑶真是作惯了大小姐的派头。 晏欢突然左右看了一下,确定四下无人,才用袖口掩了掩唇,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姐姐可是为了那宁远世子烦心?小妹听说那宁远世子如今又纳了不少美妾进府,眼下该是温香软玉在怀,好一阵逍遥快活。妹妹见大姐如今这般憔悴,实在是于心不忍。姐姐莫要为世子作践自己才是。大姐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什么!晏瑶听得这些话,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作痛,这晏欢的话无一不是响亮的耳光。晏瑶素来眼高于顶,听得如此直白的挖苦,只觉得一口血气积在胸中,几欲吐血。 这封玉书真是好生不要脸,吃着碗里瞧着锅里,难怪这几日都不见了影踪,原来是另寻了新欢。真当她晏瑶是街上那种愚昧好骗的女人么!真是气死她了! 晏瑶咬牙切齿,好半天也拉不下这个脸来,心中更是将封玉书这个薄情寡幸的无耻之徒咒骂了九九八十一遍。 晏欢将晏瑶的脸色瞧得仔仔细细,猜也猜得到晏瑶的心理活动,这个女人也是搞笑得紧,被人当玩物戏弄竟也反应不过来。 晏欢的眼角勾起一抹讽刺,晏瑶啊晏瑶,这种被当着面打脸的滋味如何? 等等,哪里不对的样子。晏瑶从愤怒中冷却了情绪,这晏欢何时会这么好心,叫她堤防封玉书? 晏瑶狐疑地看着晏欢,越看越觉得晏欢没安好心。若是这小贱人故意挑拨离间,离间她与封郎的感情,以晏瑶对晏欢的了解,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还好自己聪慧,否则就要上这个小贱人的当了! “好你个晏欢,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是瞧着我与封郎感情甚笃,故意挑拨离间对不对!你这个心肠恶毒的小贱人!”晏瑶指着晏欢恶狠狠地咒骂道。 啊呀呀,只怕你的封郎此时正在哪里逃难吧。都自顾不暇了,还如何与你交流感情啊? 瞧着晏瑶回过了神,晏欢无趣地摇了摇头,而后换了一个嗤笑的表情,嘲弄地看着晏瑶“大姐,小妹我可是好意相劝,大姐不理情就罢了,如何还口出恶意误会小妹我呢?也罢了,大姐既听不进去劝,小妹我也不好多说了,就此告辞。” 说罢,甩了甩袖,不再多看晏瑶一眼,领着杏依就与晏瑶擦肩而过。 “你!你!”晏瑶瞧着晏欢那轻狂的背影,气不打一出来,指着晏欢的背影哆嗦道。一旁的侍女扶住晏瑶的身子,才不至于让她气得晕厥了过去。 一路上,晏欢的心情都看起来不错,跟在晏欢身后的杏依都感觉得到主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明朗舒畅。 晚膳过后,晏欢出了趟门。解意楼还有诸多事宜要由她拿主意。 这经营酒楼也不是一朝一夕,虽说姬绾的出场挽救了解意楼的颓势,却还有很多的问题要去解决。好在阿烈和朗玉都能帮衬着她。 这雨久久未停,街道湿滑难行。路上行人撑着五颜六色的伞,在匆匆行走,彼时华灯初上,倒带了几分不同以往的韵味。 晏欢撑着伞过桥,桥上人来人往很是拥挤,一不小心被前头奔跑过来的冲撞,那碰撞来得太过迅速,晏欢被撞得一个踉跄,脚后跟未踩稳直直地往身后倒去。 杏依在身后惊呼了一身小姐,声音很是慌张。这桥原是拱形的,直怕晏欢这一摔,都要把身体都摔出毛病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人影飞身上来,稳稳当当地接住晏欢。晏欢只看到自己手中的伞飞了出去,那红色的绸伞在空中翻舞,而后落到了护城河中。 那人见晏欢脱了险,连连说了几声“对不住,对不住”便又急匆匆地跑了下去 杏依在背后不满地嘀咕,“什么人啊,撞了人就跑,一点素质也没有” 天上倾盆大雨,只有少数浇灌到晏欢身上,晏欢惊魂未定地抬头,只看到一个光洁的下巴,被人以英雄救美的姿势搂抱着,晏欢的耳根子难得有些发红。 “小丫头,你没事吧?”听这熟悉的音调,是越临希,感觉已经许久不曾听到这个声音,晏欢一时竟觉得有些怅然。 “你抱够了没有?”晏欢开口,越临希这才醒悟到两人的姿势不妥,匆匆地放开了晏欢。 身后的影月急忙为越临希撑起雨伞,越临希却将伞撑到晏欢头上。 晏欢看着他的衣袍都沾湿了,许是刚才接住她的时候未来得及躲避,与晏欢一起淋了雨。 这个男人似乎格外喜欢穿白色衣袍,每次见他都是一副俊逸非凡的模样,这样一个温柔体贴的佳公子,足以让天下女人为他动心。 “小丫头,怎么这般不小心,若是今日未遇见我,你岂不是又要受皮肉之苦了?” 三十四 冰释前嫌 听这语气,三分责怪七分担忧。 晏欢抬眼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个男人不是正在和她冷战么,怎么还会想着要关心他么? 圆桥刚刚发生了惊魂一幕,路人的行人都慢下了脚步,生怕脚步湿滑让自己遭了秧。 人来人往的街头,晏欢与越临希站立着彼此观望,越临希将雨伞系数撑在晏欢头上,自己半个身子都被淋湿了去。 越临希见晏欢不作表态,以为还在生在自己的气,小声地道“小丫头,可是还生我的气,若是不想见到我,我这就走罢了。” 说着便将伞塞到晏欢手里,转身就要走出去。 这雨下得这般大,越临希这是疯了不成。晏欢眉头一沉,下意识地拉住越临希的袖子。 这突然的一幕,让越临希有些欣喜,转身看着晏欢“小丫头这是不生我气了?” 倒叫晏欢一时觉得好笑,上下瞅了越临希几眼“你这样子要如何回去?淋了这么大的雨,着了风寒还不是要赖着我身上,倒弄得是我害了。” 越临希张了张口,又听得晏欢道“走吧,去找一处落脚点,将你身上的湿衣衫换一换。我记得逸王府临此处有些距离。你这样回去,便是再好的身体也承受不住。” 这逸王府晏欢统共才去过一回,还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越临希带去的,能记得这般清楚,已是难得了。 越临希清浅一笑,眸子都带上了几分笑意“好,都听你的。” 晏欢将越临希带进了解意楼,正巧朗玉正在柜前算账。一席青衫布衣,长发也乖张地束着,低头认真清算账目,倒真的有几分算张先生的模样。 这朗玉到解意楼中,似是放下了一身匪气,完全融入了新的角色里。表现得很是顺从,从未给晏欢招惹过麻烦。晏欢一时也摸不清朗玉的真实秉性了。 门口有轻响,朗玉见晏欢与一男子并肩进来,本来带着喜色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阴沉,指着越临希便问“这男的是谁?” 瞧那酸里酸气的口气,竟像是吃醋一般。越临希不明所以,用眼神询问晏欢。 越临希并不知晓朗玉与晏欢的渊源,就连这解意楼晏欢也只称作是好友所开。若是让越临希知道了,还不定会惹出什么风波。这种隐秘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晏欢警告性地瞪了朗玉一眼,以免他再胡说八道“去寻一套这位公子合穿的衣物过来,要快,知道么?” 听到要给越临希拿衣物,朗玉一脸不悦的神色“给他的?我才不要。”又看了看晏欢,见她身上也湿了一片,脸色才严肃起来“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淋雨了?可不要受凉才好。我去给你找一身干净的衣衫,再煮一碗姜汤给你,你等着我。” 然而晏欢只是固执得看着他,朗玉执拗不过,最后妥协地叹道“好吧好吧,我知道,我照你说的做行了吧,你先去雅间休息着,等我回来。” 晏欢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越临希瞧着朗玉夺门而出,有些不解道“他似乎对我很有敌意?” 晏欢无奈地摇摇头“不过是小孩子心性,不懂事罢了。” 那朗玉不过看起来十七八岁,比晏欢大不了多少。见他与晏欢一副旧识的模样,对越临希的敌意又是真切存在,叫越临希留了一个心眼。 “哦,是吗。”越临希道。 雅间里,冉冉茶香升起。 晏欢与越临希换了干净的衣物,对立而坐。手捧着朗玉奉上来的姜汤,喝了一口,落雨的身子终于暖和了起来。 朗玉本不放心越临希,要执意呆在此处,被晏欢一脸不耐地赶走了。那少年似乎生了气,看也不看晏欢一眼就走了出去。晏欢懒得理会朗玉这等变化无常的情绪。 “对了,你今日怎么会出现在那里?”晏欢瞧着对面的越临希,开口问道。 越临希想了想“不过是晚膳后出来散散心,不想竟遇到了你。也算是难得的缘分了。小丫头,你看,连老天爷都如何眷顾我们的缘分。” 越临希这张嘴,不管多久都是这般厉害。晏欢听得这些熟悉得调调,不由得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越临希道。 “我只是笑你还是从前的样子,这般的不着边际。好好的相遇都能说成这般样子,真是叫我不知该如何接话了”晏欢正儿八经的椰撸道,倒把越临希也逗笑了。 两人彼此相视一笑,过往的不快犹如过眼云烟,做浮云四散。 “那日见你那般生气,我还以为你从此不会理我了。”笑了一会儿,越临希突然感慨道。 那日清心院中晏欢将越临希隔绝在门外,显然是动了怒火。 晏欢想起从前在清心院的那一幕,现在细想其实越临希也无多大过错。只是那时晏欢被封玉书和晏瑶的事情纷扰了心绪,越临希又正巧出现与她争吵,仔细算来多少也有点迁怒的成分。 思及此,晏欢收敛的神情,幽幽道“阿雍是我的好友,与我心中有不同的地位。听得那般诋毁自然是格外在意。那日我说话重了些,你莫往心里去。” 听得晏欢终于放软了语气,越临希的眉头一松。又止不住打趣道“真的只是朋友?” 晏欢挑眉,不解反问“不然呢?” 她与越临雍不是朋友应该是什么?越临希这话听得古怪,叫晏欢觉得莫名其妙。 越临希呵呵一笑,桃花眼都带上了灼灼笑意。这情绪翻转得太快,晏欢看着越临希,只觉得此人是疯了不成,当下咬着盘中的糕点,再不想与越临希多说了。 “那小丫头,你我还能像从前一般么?”越临希收敛笑意,一脸正色地看着晏欢,语气难得的小心翼翼,听得晏欢心下难受。 晏欢垂下眼睑,好半天才道“你一直很照顾我,我心存感激。只是临希,你日后莫要在我面前那般说阿雍了。” 只是感激么?越临希的眸色一黯“我知道。那日是我欠缺考量了。同等的事今后不会再犯了。” 晏欢点点头。提及旧事,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晏欢倒是怀念起了从前与越临希相处时那般无忧无虑的感觉了。 晏欢端起桌上的姜汤放在嘴边吹一吹,抬手间袖口向下一滑。露出半截手腕,越临希眼尖瞧见那细腕之上戴着的是他从月落国带回来的琉璃绳结。 越临希心间的烦闷一扫而空,带上了几分明朗的笑意“你竟还戴着它?我还以为你会把它扔了呢。” 越临希所指是她手上的绳结,晏欢眼尾一挑将手腕在越临希眼前左右摇晃“逸王殿下给的东西,我哪里敢轻易扔掉啊。倒是你,赶紧喝了姜汤吧,否则啊都要凉了。” 说着说着噗嗤一笑,惹得越临希也开怀了起来。两人眉间都有释怀之意。 仿佛冰释前嫌,言归于好。 翌日再去解意楼时,朗玉摆着脸色很是恼怒的样子,帐都不算了,就坐在柜台之上,明显是在等在晏欢。 晏欢挑眉“怎么了?这是又发的什么脾气?” 听得朗玉愤懑不平道“昨天那个小白脸是谁?怎么与你那般亲密?” 晏欢听得心生不悦,这一番出口捉奸的姿态又是怎么回事?自己交往什么人又与他何干?说到底朗玉只不过是在解意楼赎罪的小毛贼而已,凭什么管束着晏欢? 一时间晏欢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这般说话?那是我的朋友,不是什么小白脸,你放尊重一点才是。” 朗玉嗤笑“什么朋友,我看你与他亲亲密密,关系倒是不一般。欢欢,你是不是忘记说过要嫁给我了?你这样与别的男人亲密,我很是不高兴。”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这种叫人摸不清头脑的言语。 那时在山寨答应朗玉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都过了多久了,朗玉再不是山寨的山贼,怎么如今还在揪着往事不放? 晏欢真是厌倦了这样的对白“你若不想呆在这里,可以走。不过休想在我这里拿到解药。解意楼不需要心术不正的人。” 见晏欢动怒,朗玉才放软了语气“好了欢欢,不要生气了,我只是不喜那人看你的眼神。我舍不得离开你,你消消气好不好。” 说着就要来拉晏欢的袖口,晏欢一甩手挣脱了去,怒极反笑,这变脸的功夫,世上的人都比不上朗玉半分了。 等大雨骤停,雨过天晴那一日,边疆传来了一封家书,叫晏府上下都好一阵欢腾。 原是边关祸事已定,晏光耀的大军已拔营回城,不出半月遍可回到京城。 晏欢听闻这个消息,欢喜了好一阵子。父亲终于要回来了么?这真的是天大的喜事。 杏依在一旁微微红了眼“太好了,这下子老爷终于要回来了,终于有人为小姐撑腰了,小姐这段时间受的委屈一定要好好告诉老爷,老爷一定会为小姐做主的。” 却听得晏欢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父亲不在时发生的这些不好的事,一件都不能让父亲知道。” 杏依很是不解,大声问道“为什么?” 三十五 晏光耀凯旋而归 杏依对晏欢的举动倍感不解,若是趁着晏光耀回府之际将委屈托盘而出,以晏光耀对晏欢的宠爱,只怕日后处处都会护着晏欢。 听得晏欢摇头道“不妥,父亲秉性正直,最是看重家庭和睦。若是咱们事先就告知父亲这些,倒是晏瑶等人矢口否认,只怕会叫父亲烦恼。父亲虽然宠爱于我,但凡事都不必说得太透。这么多年都这般过来了,何苦在这个时候再吐露苦水?” “可是,奴婢就是为小姐不值..”杏依一路来目睹了晏欢的种种磨难,心下替晏欢感到委屈。 晏欢柔和了脸色“我知你的心意。只是杏依,过往种种说到底也是我懦弱无能。父亲打战辛劳,就不要再让他为我担忧了。好了,此事不必再提。” 杏依还想多说什么,被晏欢打断,只好作罢。 眼看着半月过去,晏光耀的军队终于抵达了越国京城。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古往今来,为了帝王的皇图霸业,保卫黎明安康喜乐,多少无名的军士马革裹尸沙场,能活着回到的家乡的又能有多少。 大军抵挡那日,主街上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城门口一直延伸。人们听说大军凯旋,都迫不及待的出门迎接。久别了的娘子等着丈夫,孩提等着爹爹,无一不盼着一家团聚。 等凯旋的号角一响起,城门大开,浩浩荡荡的军队整齐划一的进入了城中。人群爆发出一阵轰鸣的掌声,一时间欢呼四起。 独属于越国的黑色旗帜高高扬起,战士们的银色盔甲在烈阳下,熠熠发光。 一身戎装的晏光耀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表情肃穆,许久未见脸上竟刻了几丝风霜。 晏欢第一眼就瞧见了自己的父亲。眼下她正跟着晏府的众家眷一起,远远的望着凯旋而归的军队。 晏光耀的身边还立着一个银铠的年轻将领,面目英俊眉宇坚毅,应该便是那随军出征的俊王殿下了。 大军归来,皇帝出宫迎接,率先犒赏三军,帝王激荡的演讲和慷慨的赏赐,无一不振奋着这些上前线拼命的士兵的心,叫人由衷对皇权心生臣服,这便是帝王的魅力了。 晏光耀等人被宣进皇宫,在越帝面前好一番论功行赏,晏光耀被封为骠骑大将军,位列朝中一品军衔,一时间风头无两,可谓是朝中最夺目的武将了。 朝廷的赏赐一波接一波的往晏府里面送,直叫晏府都跟着蓬荜生辉了起来。 皇帝在众大臣面前卓著表扬了俊王越临杰,显然对俊王的表现很是满意。当下便有权臣附和俊王文武双全德才倍皆,是可堪大人之人。立时便有不少大臣跟着附议。 这俊王的母妃曾是越帝宠爱一时的妃子,奈何红颜薄命生下俊王便早早的去了。越帝心中爱怜,让皇后抚养了俊王。俊王自幼在皇后抚养下成长,皇后无子待他视如己出。这么多年精心栽培,俊王也不负所望上阵杀敌,成了一方骁勇善战的大将军。 越帝面上沉着,叫人摸不清楚头脑。无数人暗衬此役之后,宫中多年未立储的现象怕是要有所改变了。 晏光耀在一旁沉默地立着,他对这些储位之事从不参与表态,一心一意的效忠越帝陛下。 等晏光耀从宫里回来,晏府众人已经在门口等候着他。晏光耀从马上下来,跪在老夫人面前“儿子给母亲请安,不知母亲身体可还安康?” 老夫人立马扶起晏光耀,摸了摸他坚毅的脸,眼中很是欣慰“好好,母亲好得好。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晏欢站在众人身后,看着久未见面的父亲,眼中带了点湿润的水光,心下很是欢喜。 萧氏亲自张罗的接风宴很是盛大,晏光耀脱去了一身戎装,晏府众人围坐在一张长桌之上,桌上是看着鲜美无比的美味佳肴。 晏光耀拍了拍萧氏的手“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萧氏道不辛苦,为夫君分忧解难本来就是为妻的本分,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叫任何人都挑不出错处。 晏晨给晏光耀斟满了一杯酒,朝晏光耀一敬,很是恭敬道“父亲此去边关辛苦,如今边关乱局已平。皇上格外器重父亲,封了父亲做骠骑大将军,儿子在这里先恭喜父亲了。可惜大哥未能随父亲一起回来,不然一家人团聚也是难得的好事了。” 晏晨在晏府排行第二,上还有一个大哥晏傲自小从军,跟着晏光耀南征北战,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如今得了皇上的诏命,在边关驻守已是多年未归。 晏光耀瞧着自己的二儿子,当年送他去终南山学艺,希望自幼体弱多病的他能够习武强身健体,如今学成归来,也长成一副他所希望的样子让他很是欣慰。 晏光耀道“功名不过都是虚名而已,将士为国为民征是分内之事。你兄长在边关镇守,做得是保家卫国的大事。” “是,父亲教训得是,不知孩儿什么时候才能像大哥一样跟着父亲上阵杀敌。”晏晨垂下眼睑,表情有些失落。 晏光耀拍了拍二儿子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心急“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拘泥于一时。” 晏晨听得晏光耀这么说,眉宇间恢复了以往的神采,整个人看起来自信飞扬,晏光耀又暗暗点点头。见自己的小女儿在末座也不搭话,自个儿在那吃着饭,晏光耀投去一个关切的视线 “欢儿,怎么又瘦了?可是没有照顾好自己?”晏光耀此言一出叫晏府众人齐齐变了脸色,所有人暗暗看向晏欢想端看他作何反应。 晏欢放下碗筷,朝晏光耀笑道“许是父亲看错了,府里有奶奶和母亲疼着欢儿,欢儿又怎么会变瘦呢?是吧母亲?” 萧氏的眼色变了几变,在晏光耀的注目下堪堪点了点头。 晏光耀瞧了瞧自家神情自若的小女儿和表情各异的众人,心下了然,面上只是淡然道“那便好。” 晏瑶在一旁听得晏欢的虚情假意,在心里将晏欢戳了几个血窟窿,嘴上勾起一抹娇艳的弧度“是啊父亲,小妹如今过得好着呢。还结实了逸王殿下了,可不就是过得好?” 逸王?欢儿怎么会跟那个玩世不恭的皇子牵扯在一起? 晏光耀心生怀疑,就听得晏晨在一旁解释道“父亲,逸王殿下曾来府中几次,欢儿不过与逸王殿下有几面之缘,谈不上瑶妹口中的结实。” 搭建好的戏台就这么被人拆了,晏瑶恼怒地瞪了晏晨一眼。不知是不是曾经惹恼过逸王叫晏晨为难的缘故,晏晨如今已不太爱搭理晏瑶,眼下对晏瑶的愤怒更是无动于衷。 没有牵扯就好,皇室子弟还是不要有过多牵扯才好。 晏欢拈了一口黄鱼下肚,唇齿间都是饭菜的清香,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等酒席一散,晏欢缓步地走回清心院中。 才走到庭院,就见晏光耀负手而立,身姿高大伟岸。晏欢欣喜道“父亲,您怎么在这里?” 晏光耀转过身,见自家小女儿回来,露出慈爱的笑意“父亲来看看我的小女儿。欢儿,你长大了。”晏光耀伸手摸了摸晏欢的头发,那宽厚的大手罩在晏欢的头上,让晏欢的心里生了一份难得的安宁。 父亲便是父亲,剪不断的血脉亲缘,如今亲人就在身边,哪里没有缘由感到心安呢。 “父亲..”晏欢湿润着一双眼看着晏光耀“父亲在战场上有没有受伤?身体还好不好?父亲走了这么久,女儿很是挂念。” 一连窜的问题问出口,得到晏光耀肯定的答复,晏欢心里稍安。 如今女儿长得愈发像她的母亲,乖巧孝顺。可晏欢越是懂事,晏光耀的愧疚就越生根发芽。 到底是自己太忙碌,将女儿一人扔在晏府之中。刚才饭席之间见众人面色有异,晏光耀便知晏欢在晏府没有被善待,可这个孩子这般善良,苦楚宁可往自己肚子里咽,也不愿说出来。 晏光耀心下感慨。 “欢儿,看这是什么?”晏光耀从怀中掏出一个黑漆漆的东西,晏欢一瞧,见那东西竟是一个小巧精致的埙。 晏欢欢欢喜喜地接过“父亲,您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晏光耀见女儿喜欢,宽厚一笑“是为父在中熙国边境的一个商贩中买的,欢儿的生辰快到了,不知欢儿喜不喜欢。” 喜欢,哪里有不喜欢的道理。晏欢不善音律,却唯独钟情于埙,小时候央求过晏光耀给她买埙,可越国境内不盛产这种乐器,久而久之便不了了之。 想不到如今晏光耀竟真的给自己带来了,晏欢心中很是感动“谢谢父亲,欢儿很喜欢这个礼物。” 说罢便就着埙口吹奏了几下,动听的埙声呜咽出声,不时便填满了清心院四周。 距离晏光耀凯旋不过半月,宫中突然传来旨意昭告天下。 俊王越临杰得天独厚文武全才,是继位大任的最佳人选,今立为太子,入主东宫。 此旨意一出,越国本就暗流涌动的储位之争已尘埃落定。然而这等看似已成定局的局面之下,又会掀起怎样的风云诡谲? 三十六 东宫 “想不到最后是俊王捷足先登,真是白费了咱们从前的一番功夫” 一个宽大的房间之内,几个谋士在商量着事情,表情都很凝重。 宫里的消息传出来那么久,眼下俊王已经入主东宫,皇后所出有封氏加持如今又贵为太子,那么皇上百年之后势必是俊王登基称帝。俊王为人心性狭隘,到时候其他几个出色的王爷的处境便艰难了。 有一个布衣谋士道“是啊,从前咱们着重对付逸王,却不想那俊王才是后来居上,真是失策啊” “俊王一直在边境随军出征,长久不在京城之中,谁能想到一朝平乱竟然会青云直上,都说君心难测,看来此言非虚” 愁云笼罩在众人的心中,一时竟商量不出什么对策。突然,有人眼尖见门口走进一个白衣的年轻人,那人一身素衣长发用青木簪仔细挽起,脸色略显苍白看起来文文弱弱,嘴边一席清浅笑意又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这个文人装扮的年轻人便是王府谋士之首,江诚了。 众人见江诚进来,皆恭敬垂首道“江先生” “今儿个怎么这般热闹,大家都聚在一起,可是有什么要事相商?”江诚摆了摆手,径直做到一边的椅子上。他的身子骨弱经不起久站,众人都是知道的。 有人道“江先生可知晓俊王立储之事?不知江先生有何见解?” 江诚一笑“自然是知道的,如今圣旨已经昭告天下,王爷已去东宫恭贺太子。见解不敢当,不过这俊王倒是叫人刮目相看。” “王爷筹谋了这么久,如今都化为泡影。可是叫人惋惜。”一人垂首扼腕道,语气里极为不甘。 听得江诚挑眉“如何就成为泡影了?” “先生的意思是?” 江诚端起下人奉上的香茶,放到嘴边轻轻一吹,良久才慢悠悠地道“别忘了宫里厉害的女人可不止皇后一人。那个女人背后的势力可是庞大的很,别小看了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不是,何况是狼子野心。俊王这储君之位能做多久都是未知之数,大家又何必悲观看待呢。都放松些,安心等待王爷的命令便是。” 江诚一席话平淡如水,却叫众人的脸色变了几变。 是啊,不过是立储罢了,坐不坐得上皇位还另当别论呢。 东宫之中 俊王,不,如今已是太子了。太子行了加冕仪式,入主东宫。眼见着几个王爷都齐齐聚在东宫,要来恭贺太子殿下。 “恭喜三皇兄,贺喜三皇兄,三皇兄如今已贵为太子,可莫要忘记皇弟才是。”逸王越临希对着太子深深一作揖,嘴上挂着真心实意的笑意。 众皇子中越临希与太子关系最好,当太子年幼孤立无援之际还是越临希施以援手,让太子不至于在宫中备受欺凌。这么多年两人关系一直很好,这深宫里只有这个皇弟对他最是真心了,纵然太子南征北战却从未忘记这个皇弟。 “逸王说得哪里话,当了太子便不是你的兄长了么?本宫如何能忘了你?这东宫的大门啊永远为你敞开”太子勾住越临希的肩膀,哥俩好似的拍了拍,正巧外人不在,不然又该嘀咕逸王失了礼数了。 越临希呵呵一笑,太子刚从边关回来,有好多事情要与这个皇弟说,当下便拉着越临希细细阐述起来。 正说着话,便听到太监在下头禀告,说是敬王、英王等一众王爷前来面见太子殿下。 敬王?太子皱眉,他素来是不喜这个生性阴沉的敬王的。单不说他母妃与太子生母的恩怨,单是清冷疏离的性子便叫太子很是不快,两人自封王出宫后便甚少有交集了。 “叫他们进来吧”太子大手一挥,与越临希停止了对话。 敬王和英王一起进来,对着太子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面色淡淡“免礼吧,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如此拘谨”说着叫太监给两位王爷赐座。 “臣弟是来恭喜太子殿下的,这不瞧见敬王兄进宫了,便拉着他一起来恭贺太子了。”说话的是英王越临英,此人排行第八,年轻尚轻,是众皇子中性情最开朗的,加之舒妃生性温婉教,教导出来的儿子也是没个心机,在皇子中从不与人结怨,很是受大家的欢喜。 敬王在一旁亦说了几句恭维的话语,越临希瞧着这个人,一副冷淡从容的样子,与他在宫外瞧见的样子相距甚远。真不知如何引得欢儿的侧目。 太子面上的表情一直很淡“二位皇弟有心了,如今父皇将诸多事宜交由本宫料理,本宫事物繁忙,倒是怠慢两位皇弟了” 敬王笑笑“太子殿下说得哪里话,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是臣弟叨扰了。” 太子挑眉“哪里来的叨扰之说,这话就显得生分了,敬王若闲来无事便常来东宫坐坐,本宫听闻敬王如今赋闲在王府,还需多走动走动才是啊” 这话摆明是说敬王殿下不得宠整体无所事事,言语里的嘲讽之意,叫素来与敬王亲近的英王变了脸色,当下担忧地看着敬王。 却见越临雍似对这等恶意毫无察觉,表情半分未变,朝太子道“太子殿下说得是,臣弟谨遵太子殿下的教诲。” 太子顿觉兴味索然,这越临雍总是面瘫着这张脸,真是跟他的母妃一样,叫人看着都讨厌。 从东宫出来,英王忍不住道“太子今日这话说得过分,到底是亲兄弟,如何处处都要与四哥作对。四哥莫要往心里去” 越临雍冷淡道“他如今是太子,自然凡事都说了算。你啊,心事莫要挂在脸上,当心隔墙有耳。” 英王四下看了看,嘀咕道“不过是太子罢了,又不是稳坐皇位,如今就这般目中无人,不知日后会怎样了” 越临雍将他的话听得真真切切,鹰眸一挑,不做表态。 英王毕竟年纪小,藏不住情绪。自觉失态,吐了吐舌头,倒是一副娇憨的模样。 越国进入隆冬,天气日渐严寒,眼见着天空阴霾层层,隐隐有落雪之势。 晏欢在清心院的矮亭中落座,放眼院中的枯木,眼神深远。杏依从屋里出来,为晏欢披上了狐裘“小姐,外面风大,当心自己的身子。” 如今晏光耀回京,晏府之中宁静祥和,晏欢的日子安宁了许多,时光缓慢的流淌。 晏瑶今日匆匆出门,与晏欢照面之时没了往日的嚣张跋扈,倒是打扮得格外娇艳动人,见了晏欢也没露出嘲讽挖苦之意,看那步履匆匆,倒像是去私会什么重要的人物。 晏欢心下留了一个心眼,眼下正在思索着这件事。晏瑶去见的到底是何人呢?莫非是封玉书?不该,封玉书惹了那么大的麻烦,早被宁远侯送出了京城避难,怎会这么早就回京呢? 现下倒是叫晏欢心生好奇了。 杏依见主子一脸沉思,也不敢过于打扰。为晏欢披了披风,便下去了。 初一从清心院的门口进来,手中还带了一个艳丽的风筝,见了晏欢便欢欢喜喜的跑过来,口中还喊道“欢儿欢儿” 初一软糯的声音叫晏欢回了神,晏欢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意,摸了摸初一的小脑袋“初一今日去哪里玩了?” 早在晏光耀回府的时候,晏欢便告诉晏光耀自己收留了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并把他认作了自己的弟弟。初一生的乖巧懂事,又年纪尚幼,晏光耀询问了几句便叫初一留在清心院里陪伴晏欢。有了这个孩子,晏欢在府中不至于太过烦闷。 初一眼里都是亮晶晶的笑意,小鼻头被寒气冻得通红也不在意,将手中的风筝献宝似的递给晏欢看“欢儿,我今日去集市玩了。你看我的风筝好不好看?” 初一出门都由阿烈跟着保护,晏欢这才放心让他出去玩耍。小孩子老是待在院子里难免会枯燥,晏欢也由得他去了。 眼见着风筝色彩做工都十分出色,是个难得的精品物件。晏欢接在手里细细观看“是挺好看的,初一从哪里寻得的?” 原以为初一会说从集市上买的,却不想听得初一脆生道“是坏大叔送与我的。今日我见别的孩子都在玩,要阿烈也给我买。然后就遇见了坏大叔,是他送给我的” 坏大叔?初一口中的坏大叔不正是越临雍?这么说初一今日在集市上遇见越临雍了?想着一脸清冷的越临雍送风筝给初一的场景,想想都觉得有趣。 晏欢眉眼一挑,有些打趣道“你不是一向讨厌坏大叔么?怎么还会要他的东西?” 初一小嘴一撇“坏大叔要跟初一抢欢儿,初一就不喜欢。不过看他送我礼物的份上,今天就不讨厌他了。” 晏欢被初一的童言无忌逗得直发笑,初一小脸红,拉着晏欢的袖口撒娇道“欢儿不许笑初一,不许笑” “好好,我不笑我不笑”晏欢对初一向来是没有抵抗力,当下双手举头,做了保证,初一这才欢快的笑起来。 趁着庭院里有风,拉长了风筝线将风筝扬了起来。 初一拉着长长的线在庭院奔跑起来,四下都洋溢着初一欢快的笑意。 那色彩夺目的风筝在庭院逼仄的上空越飞越高,上空阴霾浓郁,风雪将至。 三十七 生辰 【“这孩子长得像你,看这眉眼跟你一个模子似的” “孩子还小,哪里就能看出来像谁啦?快给咱们的孩子起个名字吧?” “看她这么爱笑,便叫晏欢吧,希望咱们的孩子一生欢喜安康” “晏欢,晏欢,是个好名字。你以后便叫欢儿呢,娘亲的心肝宝贝”】 晏欢悠悠转醒,眼角都是湿凉。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自己的娘亲。娘亲自她五岁起便没了音容,如今猝不及防的梦见,叫晏欢心下酸涩不已。 娘亲,您希望欢儿一生欢喜安康,可欢儿注定辜负了您的心意,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您在天之灵,是否会责怪女儿? 挣扎这从床上起身,发现窗外才朦胧初现,天还未亮。晏欢披了一身外衣,靠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夜景,再无了睡意。 晏欢的生母曾是十里八乡出名的美人,长得清丽脱俗性格又很是刚烈,与当年的少年将军晏光耀是青梅竹马。两人一同成长,彼此爱慕,年纪轻轻便私定了终生。 晏光耀随父辈南征北战,她就在家里面等着晏光耀,为此推拒了不少说亲之人。本以为可以跟晏光耀白头到老,却不想那一年晏光耀回京之后,家中竟给晏光耀提了一门亲是,门当户对,对方是封氏的嫡女,若他们结合才是所谓的天作之合。 她出生寒门,如何也不能与那高高在上的贵族千金相比。晏光耀本想带她私奔,她却在私奔前夜黯然离去,从此杳无音讯。 也对,善良如她,怎么忍心让晏光耀为他一无所有。 美好的爱情终究抵不过现实的残酷,伤心失落的晏光耀终是迎娶了封氏嫡女,大婚当日那般热闹,她在人群中瞧着高头大马之上一袭喜袍的晏光耀泪流满面。 她离开了,几年之后与晏光耀重逢,这个痴情的男人一直苦苦寻求着她。一次情动意外有了身孕,为了孩子不得已回了晏府。晏光耀决心要给她名分,为此与家中闹翻直至将她抬为了平妻。 晏光耀与封氏嫡女早已有了子女,她在晏府并不开心,整日郁郁寡欢,终究是红颜薄命,几年后便香消命陨。 晏光耀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小婉”也终究留不住心爱的女子。 楼小婉楼小婉,晏欢每每听晏光耀提起自己的生母都会无限唏嘘,深情如晏光耀都坚守不住自己的爱情,世界上的男子又哪里值得交付真心呢。 “小姐,该起了”杏依叩响了晏欢的房门,听得里面传来声响,推门而入才发现晏欢已经起身了,杏依不免讶然“小姐今日怎么起得这般早?” 晏欢用清水洗了脸,许是做了梦又起得早的缘故,身子一直恹恹的,懒散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打算出门。 不多时却听得初一在院子里惊呼“下雪了下雪了” 晏欢推窗而看,果然见外面下起了簌簌的雪花,一瓣一瓣的争相从落下。 初一很是惊喜的模样,在庭院撒着欢儿地跑着,地上都是雨水湿滑得很,晏欢生怕他玩得疯了磕着碰着,当下起身朝他走去。 “你慢点跑,当心摔倒”晏欢将伞举到初一头上,却被他躲开了去。 “欢儿,我还是第一次看雪呢,凉凉的摸起来可好玩了。”初一稚嫩的脸上满是欢喜,当下连晏欢的担忧也听不进去了。晏欢倍感无奈,却也拿他没有办法。 越国的气候冬暖夏凉,除非是严寒当道,否则是很少有雨的。晏欢生的这般大,见过雪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记忆里最有感触的还是母亲仙逝的那一年,那一年下了好大的一场雪,如今晏欢回忆起来,还是感觉白凉的一片。 今年越国冬季严寒,不想竟真的下起了雪。 晏欢将手伸在半空之中,不时便有雪花落在她的掌心,被手温融化成沁凉的水滴。 “怎么都站在庭院之中?着凉了可怎么办?”听这威严的声音,是晏光耀。晏欢有些疑惑父亲竟一大早的来到清心院。 “父亲,您怎么来了?”晏欢问道。 却见晏光耀朝她慈爱一笑“今日是欢儿的生辰,父亲怎么能不来?祝我们欢儿生辰快乐。” 生辰?晏欢猛然一顿,好半天才想起如今已是十二月,算算是到了自己的生辰。真是糊涂大意了,连自己的生辰都记不住。 晏欢眉间有些羞怯“父亲不提我都快要忘了。”那娇憨的模样让晏光耀对这个女儿又心疼了几分。 从前南征北战,从没有安安稳稳的陪女儿过过一个生辰,如今终于有机会了,无论如何也要好好补偿不是。 女子十五及笄,到了适娶婚嫁之年。 晏欢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容貌比从前长开了不少,不复往日的青涩稚嫩。一双眼睛却沉得仿佛承载了太多的情绪,虽是清澈明亮,却一眼望不到底。 到底是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再也回不到天真无邪的年少。想不想重生到这个世界也快一年了,时间真是过得极快。 可纵然时间再快,内心的仇恨却是永远难以磨灭的。 “小姐,奴婢给您梳一个发髻吧。”杏依听闻今日是晏欢的生辰很是高兴,当下拿起梳子为晏欢梳了一个及笄的发型。 杏依抚摸这晏欢柔顺的发丝感慨道“小姐如今也是试婚的年龄了,可不知日后会找个怎样的姑爷。奴婢啊希望小姐能找个自己喜欢的,与姑爷欢欢喜喜过一辈子。” “什么姑爷不姑爷的,你这小丫头越发没个边际了”晏欢起身点了点丫鬟的额头,做嗔怒状。 杏依左躲右闪脸上都是明晃晃的笑意“小姐,奴婢是真心实意的,小姐真是不识好人心” 惹得晏欢又是一场嗔怒,两主仆在房间闹了一会儿,直到晏光耀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初现在晏欢面前。 一碗长寿面,长寿又安康。晏光耀将面端到晏欢面前,表情还点殷切的期盼“欢儿,父亲第一次下厨,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你趁热吃。” 长寿面经由晏光耀的手也变了意味,晏欢看着晏光耀,那个战场上威名赫赫的大将军,此刻就像寻常人家的父亲一样,父慈子孝,当真是世间美好的事情。 曾几何时,晏欢也曾埋怨过晏光耀,为何要将她往宁远侯府的火坑里推,他所做的不过是为了保全晏府的名声罢了。 如今想想,晏光耀纵然没有经常陪伴在晏欢身上,可给晏欢的关爱却一点也没少过,纵然晏府冰冷无情,晏光耀却还是她在世上的依靠。从前晏光耀或许觉得宁远侯府门楣不错,于晏欢也是不错的归宿,可是却不知那封玉书是人面兽心的畜生。 面上的热气扑腾在晏欢的面上,叫晏欢一时五味陈杂。 晏光耀在一边见晏欢沉默着,以为晏欢不喜欢“欢儿怎么了?可是不喜欢?那为父让下人再做一碗新的吧。”说完便要叫热面端走,却被晏欢一把拦住。 晏欢拿起筷子,挑了面条往嘴里面放,那面平淡无味却叫晏欢内心酸涩得直要落泪“很好吃,父亲做得很好,这是欢儿吃过最好吃的面了。” 晏欢含糊不清地说,头埋在碗前不肯抬起,晏光耀在一旁看着眼眶渐渐泛红,忍不住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吃完了长寿面,晏光耀领着晏欢去祠堂敬拜生母,晏欢恭恭敬敬地给生母的牌位磕头请安,而后将三支香插在那名为楼小婉的牌位之前。 晏光耀直视着那牌位,长长久久得回不过神。这里埋葬着他最爱的女人,这个女人是他所有的青春和热血。如今斯人早逝,留下一女给他,女儿也已长大成人,相信小婉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晏欢见晏光耀的神色,知道他是思念自己的母亲,轻身地问“父亲,母亲她是什么样的人?” 小婉是什么样的人呢?热情如火,至情至性,是个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成全别人的善良女人,是他晏光耀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心口朱砂。 晏光耀沉默了良久,久到晏欢以为晏光耀都不会回答她了,才听得他哑声道“你母亲,是个很好的人,是父亲对不起她。” 那言语间的愧疚之意,叫晏欢也不禁侧目。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当年眼光眼铁了心要带母亲走,也不至于会落到那个地步。 这世间的痴男怨女,总是输给了残酷的现实。晏光耀和楼小婉是,晏欢也是。 被长姐和夫君联手背叛,亲生孩子都难以保全,又是没得那般不堪入目,晏欢的恨晏欢的怨,重生一百次都不会消弭。 所以晏欢发誓,这一生,将不再倚靠任何男人生存。她要做的,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欢儿如今也及笄了,是到了该找夫家的年纪了。父亲答应过你母亲,一定要好好照顾你。日后父亲会为欢儿寻一个好归宿,不叫旁人欺负了你。”良久,听得晏光耀话锋一转。 晏欢怔楞“父亲,欢儿还小,还不考虑这些,况且家里还有长姐在呢。长姐尚未出阁,欢儿怎么能先想这些事呢。” 晏光耀沉思“你大姐是你大姐,你是你。只有天底下最好的男儿,才配得上我晏光耀的宝贝女儿。” 三十八 满城烟花 晏光耀这话带了一定的偏爱,若是落到晏瑶耳边,指不定会生出什么风波。 跟自己的父亲谈婚嫁之事晏欢实在是不擅长,眼下听得晏光耀这般操心自己的亲事,只得宽慰晏光耀“父亲,这事儿等以后再说吧。女儿还小,先不考虑这些。” 不是不考虑,是晏欢已经对天下男人都死了心,这辈子估计找不到合适的男子了。这话晏欢不敢当着晏光耀的面说,怕伤了晏光耀的体面。 “你如今长大了,自己拿主意吧。父亲不强求你。”晏光耀见晏欢面色有异便适可而止了,陪了晏欢一下午,算是给晏欢过了一个圆满的生辰,等与晏欢用过午膳之后便被手下的士兵禀告说是军营有事,急匆匆的走了。 晏光耀如今是骠骑大将军,统领三军,诸事格外繁忙。能抽空陪晏欢过个生辰已是难得的事,眼下不知又生了什么是非,叫晏欢好生担忧。 这晏光耀前脚一走,后脚便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晏欢看着越临希嬉笑的一张俊脸,不由得挑眉“哟,我晏府的门栏何时这般低了,能由得别人轻易出入了?” 越临希摇晃着折扇,轻轻一扇,好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什么别人不别人的,这生疏的语气无端叫人难过。小丫头这是不欢迎我了?好不容易进了晏府见你一面,不想你竟这般绝情,真是叫人伤心。”言罢捂住自己的胸口,一副内伤的模样,越发的没了个正经。 晏欢强忍住笑意打趣道“如今我父亲回来了,你也不怕遇见他?” 晏府家规甚严,府中子女与皇室子弟不能接触过多,晏晨与越临希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清分,晏光耀无法说什么。倒是对其他的子女格外严苛,这么多年晏光耀一直坚持着这个原则,不肯轻易变通,所以以晏瑶的姿色也只是屈身一个宁远世子而已。 要是让晏光耀知道晏欢私下与当朝敬王、逸王交好,不知会生出什么风波。那日接风宴还是晏晨帮晏欢解了围,不然以晏光耀的脾气怕是少不了一番盘问。 晏欢不敢说不能说,眼下根基未稳,很多事情单靠她一个人的力量难以成事。 见晏欢搬出了晏将军的名号,越临希凑近晏欢的耳边神神秘秘地道“我当然是见了晏大将军出门才进来的啊,为了见小丫头我可是废了好大的功夫,在晏府苦苦等了好久呢。” 听得晏欢终于止不住笑出声,这越临希的嘴皮子是越来越利索了。晏欢不过也是开个玩笑罢了,以越临希堂堂逸王殿下的名号,又有哪里去不得呢,不过是见越临希对晏府来去自如,不由得打趣道。 天空还下着鹅毛大雪,庭院已经积起薄薄打得一层积雪。 初一一直吵嚷着要玩闹,晏欢便叫杏依和阿烈跟着他出去了,眼下也不知在哪里玩耍。 越临希披着白色的狐裘,还是一身白色锦缎,那玉面在白雪映衬下愈发俊逸,很是风姿卓绝的样子。 “好了,不与你玩笑了,你今日怎么会过来?”也是许久未见越临希了,不想这人竟亲自找上了门。 越临希看着晏欢轻轻一笑“听闻今日是你的生辰,便过来看看你了”说着朝着晏欢上下一瞧,桃花眼中是说不出的风情“小丫头如今都及笄了,长得越来越好看,真不知道以后哪个男子那般有福气,能娶了小丫头为妻。” 听得越临希这般拿她取乐,晏欢生了捉弄之心,眉宇轻佻道“不如你娶了我可好?” 这话本是玩笑,晏欢不过就是想看看越临希会如何反应,却不想听得越临希不假思索地道“好,只要你愿意,我便娶你。” 这般信誓旦旦,不知道越临希脾性的断然是要当真了。晏欢一怔,瞧着越临希笑容盎然的脸,不由得晒笑道“你敢我可不敢,你也不怕我将你那王府闹得天翻地覆了去?好了,玩笑到此结束,说正经的罢,你如何知道今日是你我生辰的?” 如此自圆其说,叫越临希眼眸一黯“小丫头以为我是玩笑的?也罢,你还小,很多事情还不懂。” 越临希深邃的一眼叫晏欢心下不安,这越临希不会生出了什么念想了罢?这可是万万不好。 想着想着又否定了自己的念想,这越临希是堂堂逸王如何会喜欢她这小小庶女?况且此人不着边境惯了,指不定是拿她寻乐子呢,她早习惯了不是么。 晏欢的生辰连她自己都记不住,更别提旁人了。与越临希相识也不过多久,没理由让他知道了这等私密事。 晏欢心下思索,许是今日杏依他们出门时碰见了越临希,不小心说漏了嘴罢了,以杏依那个丫头的心性,越临希几个花言巧语便能把她哄得思绪不知飞向哪儿去,说出这一秘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今日在府外遇见了你的婢女,正巧听说罢了。”越临希解释道,听得晏欢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小丫头,生辰快乐。”越临希认认真真地说道,而后从怀中掏出一枚精致的玉簪送与晏欢。 晏欢接过一看,那玉簪通体剔透玉质极佳,摸在手上温润湿凉,簪上雕着一朵白梅,栩栩如生,很是精致。 晏欢摸在手上爱不释手,扬起一抹明朗的笑意冲着越临希道“我很喜欢,多谢你。” 见着晏欢欢喜,越临希脸上也扬着笑意“我为你戴起吧” 说着便将玉簪轻轻簪在晏欢的发髻之上,那玉簪精致夺目却远不及晏欢容颜清丽,越临希眸中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欣赏之色。 “小丫头,你真好看。”越临希叙叙轻语,那声音细如蚊音,晏欢只当他是自言自语了。 初一大早的没了踪影,原是出门为晏欢置办礼物去了。等回来将礼盒送与晏欢时,叫晏欢感动了好久。 小小年纪有这等心肠,不枉费晏欢从前那般疼爱他。 “我们初一最乖了。”晏欢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初一的脸颊。 连同初一的礼物一同献上的,还有一封书信,只有寥寥的几笔却叫晏欢猜出了那人是谁。 【酉时,解意楼一聚。】 越临雍约她今晚解意楼一聚,可是有什么要事相商?莫非是酒楼出了什么事故?晏欢当下真是猜不透了。 等酉时一到,晏欢如约而至。 晏欢才抬脚到护城河畔,便见那桥头立着一个人。背影高大挺拔,撑着一把雨伞,有不少积雪落在那伞之上,周围不少行人穿梭而过,唯有他在那里伫立,全身都仿佛融入了雪景之中。 晏欢眯着眼睛看了好久,这一幕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很久以前越临雍挺身而出的那一幕,那时晏欢被人追杀,若不是有越临雍出手相助,只怕晏欢无论如何也没有今天了。 这样的背影如此相似,叫晏欢一时觉得恍惚。 抬脚走到越临雍身边,越临雍朝她看了过来,嘴角勾起清冷的笑意“你来了?” “天气这般冷,你如何还站在这里?也不怕着凉?”晏欢有些责怪道,听得越临雍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 “我在等你。” 一句等你,轻而易举的堵住了晏欢所有的言语。晏欢抿了抿唇“我们走吧。” 说罢两人一同朝前走去。 “今日怎么想着约我出来了?可是出了什么要事?”晏欢避着雪的深浅,就在雪浅的地方踩。 越临雍道“如何?没有事情就不能找你了?” 听这话说的,好像他们之间只有公事公办的,晏欢嘴角带上了一丝笑意摇了摇头“自然不是,我就是好奇什么事能让阿雍传来书信,非得见我不可。” 越临雍笑而不语,叫晏欢心里跟猫爪子挠似的,一心想钻进越临雍的心里看看他到底盘算着什么主意。 转眼下了桥,越临雍却突然改变了方位,掩着护城河走了起来。晏欢奇道“这可不是去解意楼的路。” 越临雍轻笑“谁说我们要去解意楼?” 晏欢甚是不解地看着他。 天渐渐暗了,街上开始点起了灯火,十里长街繁华无限。 突然听得“彭”的一声,夜空中燃起了硕大的烟火,巨大的花火绽放瞬间迷离了晏欢的眼睛,晏欢猛地顿住脚步,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满城烟花,绚烂夺目,将雪景之下的寒凉都映成了绯色一片。 “喜欢么?”越临雍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回想,她抬头便瞧见了越临雍清骏的侧脸。 清冷夺目,卓尔不凡。就那样站在她的身侧,目光悠远深长,肩膀看起来那般宽阔,像是天地塌陷下来也可以由他来扛一般。 晏欢素来枯寂的心,平生第一次产生别样的悸动,心想着,如果能这样一辈子,也挺好的。可惜世事终不能得偿所愿。 “这些都是你准备的?”晏欢惊道,见越临雍点了点头。 晏欢一时间感慨复杂,竟隐隐有一丝感动,垂下眼眸遮住了眼里的情绪,轻轻道“我很喜欢,你有心了。” 街上的人纷纷驻足欣赏惊叹,两人一起并肩看着越临雍准备的这场烟火盛会,晏欢眼里的烟花绽放,天地间的美景都尽收了眼里,不知不觉的染上了一层凡尘的烟火气息。 “欢,生辰快乐。” 三十九 僭越 “欢,生辰快乐。”越临雍朝她转过身来,很是认真的道。那鹰眸里满满都是真情实意,像是燃烧着一团炙热的火焰。 晏欢越看越觉得熟悉,这种熟悉感叫她心口发烫。 “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晏欢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问完又觉得过于唐突,生怕越临雍会突然给她来一句你猜什么的。 越临雍蓦然听闻晏欢这般问,表情有了一丝松动,眼里带了一丝期冀“欢,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她该想起什么么?越临雍的话听起来未免太过蹊跷,还是说他们从前真的在哪里见过?可是在晏欢的脑海中,却从未有过越临雍这号人物。 晏欢皱眉“你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我该想起什么么?” 越临雍侧过头,表情高深莫测,像在审视着晏欢此言的真实性。见晏欢一脸懵懂,突然伸手摸了摸晏欢的头发“好了,我逗你玩呢,你如何还当真了?” 什么?晏欢简直不敢相信,一向严肃著称的越临雍竟然也会与她开玩笑么? 晏欢伸手拿开了越临雍的手掌,表情有些恼怒“不许拍我的脑袋,要是长不高怎么办?阿雍,现在连你也拿我寻开心。” 一个越临希还不够闹腾的么,如今怎么连越临雍也搬弄起了这套?好好的谈话就这么无疾而终,看来在越临雍这里是问不出什么猫腻了。 晏欢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眼下被越临雍这么一说,立马失去了自己的判断。 只想转身就离开了越临雍而去,然而刚走了一步,腹部突然横过来一条手臂,整个人被人往后一带,后背突然撞上一个宽厚的怀抱之中。 越临雍身上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将晏欢完全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中。越临雍的呼吸喷洒在晏欢的脖颈之上,那般灼热。晏欢使了力气想挣脱开,却被越临雍抱得紧紧的,动弹不得分毫。 “越临雍,你疯了?快放开我?”晏欢咬牙切齿地道,脸色不知是羞耻还是气愤,憋得红通通的,更加惹人怜爱了。 这街上人来人往的,要是被人看见了,可如何了得?越临雍这是疯了不成。 呵呵,越临雍的闷笑声出她的头顶传来,那般的无所顾忌“不放,你要是生气走了我可怎么办?” 听得晏欢恼羞成怒。越临雍以一个强制性的姿势将晏欢禁锢在自己的怀里,彼此这般亲密无间,都能真真切切地感受道对方的体温。 晏欢从未被一个男子这般唐突过,一时间羞愤难当,知道自己与对方的差异,只能放软了姿态轻声道“阿雍,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都被你勒得喘不过气了。” 听得晏欢这般语气,越临雍的手劲放开了一些,却还是环着晏欢,不让她挣扎脱身。 越临雍今日是着了什么魔?做出这等僭越之事?往日的矜持风度呢?晏欢此时倒有点悔了今日来赴他的约了,一场烟花宴会就想对他动手动脚,岂不是想得太美了? 雪已经停了,盛大的烟火晚宴还在继续,一对男女在护城河边相拥,看起来甚为亲密,背景是半空中燃放的盛大火焰,站在此情此景中,显得格外美轮美奂。 这一幕落在了出门寻人的朗玉眼中,显得那般的刺目。朗玉原是思念晏欢,想去晏府偷偷见她一面,却不想才到半途之中,就见越临雍那个狂徒将晏欢抱在怀里,两人有说有笑,晏欢甚至未将越临雍推开。 朗玉一口银牙咬的狠裂,当下就想冲过去将越临雍那个狂徒桶七八个血窟窿。 他的娘子,怎可与别人这般亲密?怎么能怎么能!朗玉阴毒着一双眼狠狠地瞪着那相拥的两人,本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将他们分开,当动了脚步想飞身过去时,却突然被人拍了后背。 谁!朗玉猛然回头,袖口里的匕首应声而出,却被人堪堪架住。那人自阴影中闪身而出,是朗玉不喜欢的一张脸,朗玉语气见了那人语气很是不善“怎么是你?你想作甚?” 那人看了看朗玉又将视线转向护城河,见到那情那景,带上一个了然的神情道“看到这个场景心里不快吧?” 朗玉收回自己的兵器,鄙视地看了那人一眼“关你什么事?” 那人呵呵一笑,眼里半丝笑意都没有“我能理解你的感受,看着他们如此举动,确实不是愉快的事。” 朗玉听得那人言语怪异,不禁挑眉“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警告你不准打欢儿的主意。” 那人摇头嗤笑,似乎对朗玉的疑问感到好笑“对她我怎么舍得,她不过是受人蛊惑一时乱了分寸罢了,终究会清醒过来的。倒是你,如今让那罪魁祸首趁虚而入,你能甘心?” 朗玉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人轻飘飘地看了朗玉一眼“既然我们的目标一致,不如联手将此人铲除,反正留着也是碍眼得很。” 朗玉打量着这个人,对他的言语半句都未信,这人表面看起来人模人样,却给朗玉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与这种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可瞧着河边的两人,内心又涌起极其强烈的不甘,那种被背叛的刺痛感一直搅乱着朗玉的思绪,朗玉心乱如麻控制不住将手重重砸在一边的墙上,手背血流如注却似感觉不到半分疼痛。 朗玉咬了咬,再不去看那两人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那人留在原地站立了一会儿,眯着眼睛沉思了良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随即也消失在原地。 那厢晏欢还在和越临雍纠纠缠缠,哪里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晏欢说了几声放不放,越临雍却还是固执的将她圈在怀里。天晓得他等这一刻等多久了,无数次她就这样近在咫尺,他都想这样将她拥入怀中。 当个知心的朋友、可靠的合作伙伴,永远不可能与她更进一步。越临雍如今明白了,若他总是不主动,那么他们的关系永远只能停留在这一个肤浅的层面。 正想着,胸口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原是晏欢将手肘重击在他的肋骨之上,越临雍吃痛只等将她放开。 晏欢得了自由不由分说便甩了越临雍一巴掌,那一巴掌太过使力仿佛用尽了晏欢毕生的力气,晏欢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指着越临雍就骂“越临雍,你如何能这般无耻?” 那一副受了侮辱的表情,是在嫌弃他么?在她心中他就这么不堪么?连一个小小的拥抱都要这般排斥? 晏欢全身都在抖,手脚轻颤得厉害。这种恐惧不是来自越临雍突然的拥抱,而是源于前世的记忆,源于本能的恐惧。 那不堪入目的一幕一幕,叫她对男人的碰触产生了本能的排斥,她厌恶一切的肢体接触,越临雍这样的举动只会刺激她对前世的回忆,叫她痛不欲生。 越临雍本略感失意,不过见晏欢脸色难看嘴唇青白,当下意识到了什么,变了脸色“欢儿,你怎么了?” 说罢伸手去抓晏欢的手,却发现那手抖得甚是厉害。 “滚!不要碰我。”晏欢反应激烈,当下就甩开了越临雍的手。 回忆在脑海里疯狂的叫嚣,不断折磨着晏欢的神经,被晏瑶锁在厢房之中,那些肮脏的男人那些在她身上乱摸的脏手,恶心恶心! 呕的一声,晏欢终于控制不住地作呕起来,把一旁的越临雍都吓坏了。 晏欢蹲在地上干呕,表情扭曲痛苦。越临雍只得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后背,他真的不知晏欢对他的触碰竟会反感到这个地步,脸色一时也变得难看起来。 晏欢胃里翻搅得厉害,连推开越临雍的力气都没有。 厌恶男人的触碰,就算一个小小的接触也能让晏欢恶心不已。这是晏欢内心的悲哀,前世懦弱无能的晏欢在她的心里悲戚哭泣,那般绝望。 她以为,重生了一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足够强大,就能将那些悲惨的记忆都一笔带过,便可以再重新来过,到如今才明白那是大错特错。 那些折辱已经如根如刺深深地扎在晏欢的心脏,叫她无论重生多少次都不得安宁。 晏瑶、封玉书,这就是你们赐给我的烙印! 晏欢干呕了许久,体力不支坐倒在地上。地上都是雪,冰冰凉凉的一片。 晏欢突然勾起唇角轻笑出声,声音渐渐放大,到最后竟然转化为哈哈大笑。那笑那般放肆,完全没有一个闺阁女子的矜持,像是完全没了顾忌一般,那般惨烈,落在越临雍耳中那般刺耳。 “地上凉”越临雍眼中积蓄着心疼,伸手将晏欢从雪地上扶起来,然而晏欢站立不稳,一下就软倒在越临雍怀里,晏欢止住了笑意,将头深深地埋在越临雍的胸膛,晏欢紧紧地拽着越临雍的衣衫,那般用力,甚至都掐到了越临雍的皮肉。 晏欢的身子在发抖,手脚冰冷得厉害。 越临雍抱住她,轻柔地抚顺着她的后背,用自己的体温驱散着她身上的严寒,带给她温暖。 “晏欢,对不起,对不起。”越临雍压低了声线,在她耳边无尽歉然。 四十 定情信物 越临雍不曾想过晏欢的反应会如此激烈,若是因此叫晏欢出了什么事,只怕他日后也于心难安。 为何要这般迫不及待呢?为何不能等呢?来日方才不是吗? 可是她就在他的眼前,那般的鲜活动人,叫他如何能无所作为? 越临雍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在外人看来,他有十足的定力。然而怀中这个小小的女子,她的一举一动却无时不刻的牵动着越临雍的心。 这大概便是一物降一物。 这样抱着晏欢,这样亲密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咫尺天涯。 晏欢听得越临雍在她耳边道歉,内心荒芜一片。她并不是责怪越临雍,相反的对他精心准备的礼物,很是惊喜。她刚才的举动,怕是惹恼了这位敬王殿下,维系了那么久的友谊,怕是彻底毁了。 唉,这可如何是好? 晏欢恢复了平静,理智终于回归。从越临雍怀里抬起头,伸手推了推他,轻而易举就推开了他。 越临雍的表情有些冷峻,晏欢开口说了一个字“我..”就被越临雍打断,越临雍抿了抿唇,某种有些黯淡“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抱歉,是我唐突了。” 明白?越临雍明白了什么?还是误会了什么?这般生硬的口气,是要从此与她陌路了不成? 晏欢想解释,可前世那种荒唐的事,谁会相信呢?越临雍会信么?信她不是厌恶他而是身体本能的排斥罢了?不可能。 话到嘴边,却那般无力。晏欢想解释的心思都省了,只觉心口苦涩一片。牵强地勾起一抹笑,对着越临雍道“是我不识抬举,敬王殿下如今看清我的真面目了?也好,你我今后桥归桥路归路,我亦不愿拖累你。就此别过吧。” 说完便不去看越临雍的反应,转身一个人走了。那背影孤零零的在雪地中途行,天地如此之大,那背影羸弱微小,仿佛一缕清风都能吹化了去。 为了保险起见,晏欢出门从来都是做一身公子装扮,所以酒楼掌柜也只当是一个年轻公子失意了前来买醉,当下将酒坛子搬到晏欢的面前,便不再管她,径自走了。 晏欢倒了一大碗,一饮而尽,那烈性的酒意在舌根蔓延,一碗下去只觉得浓呛七窍都要生烟。 晏欢不胜酒力,一时间被呛到喉咙,捂住自己的嘴大声地咳起来,只咳得脸颊泛红双目充盈起眼泪,整一个狼狈的模样。 好端端的一个生辰竟闹得这般不欢而散,晏欢前世今生的这几十年,想想还真是讽刺。 眼下没有了越临雍这个盟友,只怕以后的路每一步都会走得格外艰难。想想越临雍对她算是不错的了,萍水相逢,总是在她有难的时候出来帮她。这等恩情,晏欢还未来得及报答,就为了一件小事,生出了分歧,着实可惜了。 怪只怪自己走不出心魔。晏欢心中烦闷也顾不上失态,举起酒碗又欲一饮而快,却被人伸手截住了。晏欢被人搅了兴致,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抬头一看,却看到越临雍一张冷清的脸,还以为是出了幻觉。 晏欢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那人还站在原地。都分道扬镳了还跟过来作甚,晏欢也是不懂越临雍的想法了。 晏欢将越临雍手中的酒碗夺过来,压根不想搭理他。却听得越临雍在她上方凉凉道“怎么,离了我便出来买醉,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惹得晏欢挑眉“哦?如何才像我的作风?你我不是已经说清了么,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如今连我喝杯酒就要来管束着我,我倒想问问你是什么意思了。” 晏欢言语带刺,但对越临雍确实没有太大的作用的。只见越临雍就着晏欢对面一座,将晏欢的手里的酒又抢了去,在晏欢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干二净。 “你!”见越临雍这般举动,晏欢不知是该笑该怒了。 越临雍饮尽了一杯,将酒杯往桌上一放,看着晏欢的眼睛就道“这样就想摆脱我,休想。” 这般霸道嚣张,叫晏欢语塞,只能与越临雍干瞪着眼。 掌柜的见桌上来了位客人,殷勤地走上前来询问道“客官,可要点点什么?”却被越临雍的一个眼神吓得面目失色,再不敢得罪,只得灰头土脸地走了下去。 这一幕很好地缓和了两人尴尬的气氛。晏欢本是理亏,对越临雍心下愧疚,如今他找上了门来,再无给他脸色的道理。 晏欢缓了缓脸色,为自己和越临雍各添了酒,有些叹气似地道“你这又是何必呢,我那般凶的对你,你生气也是应该的。如今你跟了过来,倒是叫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越临雍矢口否认“是我吓到你了。” 晏欢知道越临雍说得是他突然抱住晏欢的事情,当下俏脸有些诡异得发烫,就着酒杯喝了一口,冲越临雍摇了摇头“其实也怪不得你,是我天生不喜欢与人触碰。你那般突然,叫我一时生气,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你不要介怀才是。” 有误会说出来便好,没必要撕破了脸皮老死不相往来。晏欢并不想知道当时越临雍的心态,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反而会叫人途生烦恼。 眼下越临雍既已追到这边来,那证明他是有心的,那么把话摊开了说,也是无妨。 晏欢说出了心里话,当下释然了。朝着越临雍一举杯,温温和和地笑了。 酒杯一碰,算是冰释前嫌了。 晏欢只见越临雍从怀里掏出一个漆黑的物件,摆在桌上,晏欢细看之下才识得那是一把通体乌黑的短刃,匕身镶着一颗绿色宝石,刻着繁复的花纹,看起来非同一般。 “你的生日礼物,看看喜不喜欢。”越临雍淡淡道。 晏欢接过,将短刃从剑鞘抽出,却不想那刃身也是通体漆黑。 越临雍在一旁解释道“这一把为玄铁所著,削铁如泥,你平时须得小心一些。” 这短刃轻巧,放在身上防身刚刚好,到底是越临雍有心,送的礼物也是别出心裁。不期然看见剑鞘上方有一个小小的“雍”字。那字苍劲有力,一看就是经过仔细雕琢。 晏欢细细地摩挲着,突然疑问出口“这上面刻着一个雍字,可是你的防身之物?这么贵重的礼物送与我,我如何受之得起?” 说罢就要将短刃送回越临雍,却听得越临雍道“你这般不懂得保护自己,若没有防身之物,我不放心。你且好好收着。” 越临雍这般固执,惹得晏欢不拿都不好意思。当下心口有淡淡的暖流划过。 这本是一件寻常的礼物相赠,却不知这小小的匕首日后会在两人心口上划上重重的一刀,削皮挫骨、挖心挖肺,久久难以痊愈。 收了越临雍的礼物,两人又从矛盾中和好了,晏欢很是高兴,当下多贪了几杯。可她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喝醉了就开始胡言乱语。从前次在越临雍面前酒后失言来看,晏欢是万万不能喝醉的。 可眼下,她却仿佛忘了这个教训。几杯烈酒下肚,已是醉眼微醺,脸颊都绯红起来。 “欢儿,你莫不是醉了?”越临雍如此问道。 却听得晏欢潇洒地挥一挥手,大声道“没醉,谁说我醉了,我可是千杯不倒呢。” 这般模样叫越临雍无奈,眼里带了几分纵容“你醉了,我们回去吧。” 越临雍这般柔声劝说,倒叫晏欢生了反抗之心,当即站起身来“我没醉,我才不要回去呢。”又凑过来对着越临雍神神秘秘道“我跟你说我没有家,我那个夫君巴不得我早死,好跟我的长姐双宿双栖呢,我没有家,我才不要回去呢。” 说罢换了一副表情,整个人看起来悲戚失落。 见晏欢这般胡言乱语,叫越临雍皱起眉头。从前晏欢一次酒后失言硬是拉着他口口声声的夫君,如今又是这般言论,这晏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怎么一喝醉了就如此不着边际? 晏欢酒意袭上心头,理智早已散得一干二净,心下委屈难受得紧,只把越临雍看成陌生人在哭诉“我的宝贝不过三月而已,就那样没了,我恨封玉书我恨晏瑶,为什么要这般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封玉书?晏瑶?嗯? 晏欢破碎着嗓子嘶吼,眼里的泪水盈盈而下,拉着越临雍的衣领摇晃“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当初嫁给你又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为什么什么过错就要怪罪在我身上,那是你的亲生骨肉,你怎么下得去手。。啊!” 晏欢言语混乱,脸上表情变幻莫测,一会儿凶怒一会儿悲伤,已然把越临雍当成负心汉封玉书。 看着那张面目可憎的脸,晏欢抬起脚尖突然恶狠狠地咬住了越临雍的脖子。 越临雍吃痛,却舍不得弄伤晏欢,皱着眉头任由得她胡作非为。晏欢这一口咬的很是凶猛,等唇齿间弥漫开铁锈味才将牙齿松开,等拉开距离的时候,越临雍的脖颈留下了一片血痕。 晏欢的嘴角带着血腥,突然崩溃似地屈膝抱住自己的脑袋,久久都没有抬头。 一丝丝呜咽从晏欢的嘴里破碎而出,越临雍只听得晏欢断断续续地道“我..明明也曾...爱过你啊...为什么...” 四十一 秘密被揭穿 晏欢抬起头来,早已泪流满面。 却见越临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眼神,极其冰冷可怕。 越临雍蹲下身子,与晏欢平视,语气循循善诱“来,告诉我,你是谁?” 晏欢表情懵懂,好半天才理解越临雍的意思“我是晏欢。” “晏欢?好,告诉我,你与封玉书和晏瑶有什么恩怨?”越临雍一步一步地诱导着晏欢,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掩藏的秘密,酒后吐真言,这个人的内心似乎隐藏着很多故事。 晏欢朦朦胧胧地看了越临雍一眼,眼前的男人眉宇有些熟悉,周身散发的冷清却让晏欢望而生畏,心里有一丝残存在心智在不停叫嚣,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秘密,绝对不能说! 嗯? 晏欢直直地看着越临雍,眼中虽有醉意却带着一点本能的防备,着让越临雍有些意外起来。 这小丫头的心智,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坚定。 越临雍伸出手,抚摸着晏欢泛红的脸颊,语气带着别样诱惑“告诉我,我便帮你报仇,好不好?” 那手那般宽厚,叫晏欢有些贪恋它的温度,心念一动喃喃出声,那声音细小却被越临雍听得清清楚楚,越临雍鹰眸一沉,看向晏欢的眼神格外的复杂。 突然感觉手掌一沉,原是晏欢歪倒了头竟枕着他的手醉倒了,越临雍轻叹一声,拿这个小丫头一点办法也没有。用指尖刮了刮晏欢的鼻梁,口中轻叹“你啊你啊,叫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夜已深了,酒客已经散的差不多。掌柜得正在柜台算账,寻思着最后一桌客人走了之后便关门歇业。听得那一桌传来召唤,掌柜的躬身前去。 掌柜的心里忐忑,却听得那冷漠的男子道了一声结账,说完便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掌柜的接过结结巴巴地说“客..客官用不了这么多” 却被越临雍轻轻扫了一眼,瞬间感觉如泰山压顶,吓得再也不敢噤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越临雍背起年轻的小公子,步履稳健地出了酒楼的大门。 等人影完全消失不见,掌柜的才在背后垂头叹气“今儿个是犯了什么太岁,会遇到这么一尊大佛” 一边的小二见掌柜的这般颓丧,好奇问道“掌柜的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像看见鬼一样” 掌柜的面上一臊,恼怒道“滚滚滚,还不快去干活,这个月的月银不想要了啊” 冷风呼啸,夜色无边。 越临雍背着晏欢,在雪地上前行,一如多年前一样。不时雪地上便留下了一行脚印,深深浅浅,直到新落下的雪花将这些痕迹覆盖。 晏欢在熟睡,发完酒疯之后,整个人显得格外的安静,呼吸重重地喷洒在越临雍的耳边。越临雍调整了一个姿势,让晏欢能够更加舒适。 晏欢似乎做了梦,嘴边破碎着一些梦话,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滴落进了越临雍的衣襟,越临雍停下脚步伸手为她擦拭,晏欢紧皱着眉头眉宇间都是痛苦之色,越临雍内心蓦然一痛。 好久了,自母妃逝去之后,他本以为他的情感都被消磨得干干净净,却不想如今还能产生这种心痛的感觉。 都是为了这个人啊,越临雍想。“欢,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晏欢似乎听到了,眉头逐渐舒缓开来,呼吸也变得清浅。 翌日,天已大亮。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地上都是厚厚的积雪,庭院的绿植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把树枝都压得弯弯的。 晏欢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口干舌燥。叫唤了一声杏依,却无人来应。无奈晏欢只得自己起身,倒了一杯桌上的水,这才感觉舒适了一点。 推开房门,门外是刺目的一片白。杏依正在清扫着门前的积雪,见晏欢出门,迎了上来“小姐,您醒了啊?怎么还穿的这么单薄,奴婢为您取披风吧。”说罢进门拿了衣物,为晏欢披上。 宿醉后的脑子不是很清醒,晏欢扶着自己的额头,显得有些疲惫“昨日我是怎么回来的?” 她只依稀记得昨夜出门与越临雍一见,然后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变去了酒楼喝酒,好像越临雍也赶了过来,两人在酒楼多喝了几杯,然后晏欢变记不得了。 真是喝酒误事啊,晏欢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己这个糟糕的酒品,以后无论如何也不能喝多了。这下倒好,连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没什么印象了。 杏依听得晏欢这般说,脸色有些古怪“小姐,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瞧着晏欢一脸莫名,杏依眸色闪了闪,斟酌了几句“小姐,昨天是雍公子送您回来的,您醉的厉害都认不得人了。小姐,您怎么会跟雍公子在一起?” 杏依这话问的小心翼翼,生怕晏欢会觉得不高兴。小姐昨日并未透露行踪,等回来时却是被那个小姐曾经救过的男子背回来的,还醉的那般不省人事,把杏依吓了好大一跳。 晏欢挑眉,是越临雍送她回来的?她怎么没有什么印象?该死,不会醉酒之后又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吧?想起曾经对着越临雍的那次酒后失言,晏欢真是想挖个地缝钻下去,她怎么就不能吸取教训呢,次次都在越临雍面前喝醉酒,还醉的不省人事,天哪! 等等,杏依说得是越临雍背她回来了?如今父亲在晏府,如果让他看到这一幕,可怎么了得。 晏欢收敛起脸上的尴尬之色,显得有些冷峻“我们是如何回来的?可有人看见了?” 杏依回道“不是的小姐,雍公子是从偏门进来的,除了奴婢,并未有人看见。” 还好,许是越临雍曾在晏府住过的缘故,知道清心院的偏门。没人看到就好,越临雍办事很是稳妥。 晏欢放松了一口气,又蓦然被抽痛了神经,这酒啊,以后是万万不能再碰了。 封玉书早前便从献城回到了京城,才回到侯府不久,便约见了晏瑶。 晏瑶本以为封玉书是个薄情寡义之人,早对他不报期望了。却不期然收到他的邀约,晏瑶心下发笑,这封玉书闹得是哪出,蓦然失踪又蓦然出现,当她晏瑶是好欺负的不成? 当下盛装出门,直想给封玉书一个教训。 却不想到了目的地,见到一身风度翩翩的封玉书。晏瑶还未来得及开口,封玉书就一通诉苦,直把宁远侯送他出府未来得及向她辞行的歉疚之意表达得淋漓尽致。而对自己杀人逃命之事却绝口不提。 晏瑶的一腔怒火被堵在喉咙中,听得封玉书的解释,当下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了。 “瑶儿,你可是怪我不告而别?这么久了,我无时不刻不在思念着你。思念你的音容样貌,到了献城都是食不下咽,只盼着早日回京城与你团聚。”封玉书执起晏瑶的手信誓旦旦,眉眼里那般温柔,能把天下女子都融化了。 晏瑶避过封玉书的手,杏眸盈起汪汪泪水“封郎,你那般突然消失,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看得封玉书疼惜不止“傻瓜,我怎么舍得忘了你。实在是事出有因,你原谅我好不好?” 晏瑶眼中有一汪春水,更加的娇艳动人。晏瑶每间有些轻愁,语气也黯淡了起来“算了,我又有什么理由责怪你呢。我们这样的关系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我又哪里有资格去管你呢。” 听得美人这般失落,封玉书的一颗心都被剜了一般疼痛。晏瑶在他心里那是如天上仙女一般的妙人儿,捧着疼着都来不及,哪里能忍受她失魂落魄。 当下便道“瑶儿,你这说的是哪里话?你是我封玉书的心上人,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晏瑶闻言俏脸不由得不红,一副女儿家的娇羞之态。杏眸却勾着一抹算计,很好,就这样上钩吧。 “封郎..”晏瑶呢喃道,直把封玉书的骨头都喊酥了“你这般在意我,我很是感激。只是我们如今名不正言不顺,若是我父亲知道了…” 封玉书挥手大笑“想名正言顺有何难,过几日我便上门提亲,让你做我封玉书名正言顺的世子妃。” 封玉书眼下被晏瑶勾了心魄,迫不及待就想迎娶了晏瑶做夫人。 这等美人摆在家里也是赏心悦目。家里的那些姬妾与晏瑶一比,都是庸脂俗粉罢了。况且晏瑶是眼将军府堂堂的嫡女,两家门当户对,宁远侯势必也会同意。 晏瑶将封玉书的心思看得通透嘛,是的,天底下就没有男人能抵抗得了晏瑶这样的女人。 只是晏光耀生性迂腐,若是封玉书前去,只怕不会轻易同意。晏瑶眉宇的愁绪并未散去“只怕我父亲那里,不会同意的。” “瑶儿放心,我自有办法,你就安心在府里等着我将你风光迎娶,做你的世子妃吧。”封玉书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晏瑶听得封玉书的保证,当下捶了捶封玉书的胸口,娇嗔道“什么娶不娶的,人家还未答应要嫁给你呢。” 惹得封玉书抓住她的玉手在她耳边吐气道“瑶儿不嫁给我要嫁给谁?嗯?” 四十二 提亲 晏瑶与封玉书分手之后,回到了晏府。 迫不及待的去主院见了萧氏,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萧氏。 听得萧氏满意地点点头“这渔网如今终于可以收起了,瑶儿不愧是我的好女儿。” 萧氏对晏瑶的表现很是满意,到底是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孩子。能轻而易举地捕捉到自己的猎物。 却见晏瑶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言语间有些不满“女儿原本要嫁的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如今只是一个区区的世子妃,女儿如何都不能甘心。” 以晏瑶的美貌和背景,夫婿也当是某个得宠的皇子,假以时日能飞到更远的位置。只不过以晏光耀的脾气,怕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实现。 这封玉书花名在外,晏瑶又如何不知?屈身这么一个人,算是委屈了晏瑶。 萧氏自然知道女儿心中的不甘,可眼下诸事已定,只能柔声安抚道“母亲知道你不甘心。那封玉书是一个小小的世子,可背后却是庞大的封氏,还有皇后娘娘撑腰。皇亲国戚何等风光,瑶儿,你的眼界要放开一点。” 是了,这封玉书虽然不堪可背后的势力却是非同一般。晏欢缓缓勾起一抹笑容,眼里都是势在必得的锋芒。 随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踟蹰道“我只怕父亲不会轻易同意。” 萧氏冷哼“他那个人,眼里只有那个贱人生的女儿。这次纵然他不同意也得同意。我断然要让自己的女儿风光大嫁。” 宁远侯下朝回来,听得下人说封玉书已经回府,当下心头一惊,不是叫他出门避风头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迟早要把他气死。 去书房一看,那个不孝子正品着香茶把玩着字画,一副不务正业的样子,宁远侯头痛地抚了抚额。 封玉书见了宁远侯当下便迎了上去,亲亲切切地叫了一声爹。 宁远侯有些责怪道“不是叫你在献城好好呆着么?如何不听为父的话?”如今那刑部尚书丧子,在朝堂上阴阳怪气的与宁远侯唱反调,已经叫宁远侯头痛不已。这要是让刑部尚书知道封玉书回来了,指不定又要揪出他的错处,要与宁远侯作对。 封玉书自是不知父亲的烦恼,将宁远侯请上上座,为宁远侯端茶“父亲,儿子是听闻祖母身体不适,心下担忧才回来看望祖母的。祖母没了孙儿的陪伴人都清瘦了不少。父亲若是不喜儿子出现,儿子便回去吧。” 这宁远侯是出了名字的孝子,小时候由这位祖母一手抚养长大,对老人家格外敬重,这老人家又格外宠爱封玉书这个重孙。如今封玉书搬出了老人家出来,叫宁远侯无可奈何。 宁远侯叹了一口气“也罢,既然见过了你祖母,便留在家里吧,省的她老人家老是念叨。不过书儿,如今可要安分在家里,不要再惹出什么事端。” 封玉书见宁远侯同意,当下保证一定不会再惹是生非。 宁远侯到底是疼爱这个儿子,封玉书三言两语就将宁远侯说得服服帖帖的。见宁远侯喝了一口香茶,封玉书适时道“父亲,儿子还想跟您再商量一件事情。” 宁远侯挑眉,听得封玉书道“儿子与晏府家的大小姐情投意合,想迎娶她做夫人。父亲能否为儿子去将军府说亲?” 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宁远侯放下茶杯,猛地站起身来“你如何跟晏光耀的女儿走到了一起?书儿啊书儿,你才惹下那祸事不久,如何就不能收敛一点?趁早与那晏小姐断了。” 这晏光耀是出了名的冷脸,与宁远侯无甚交集。对朝局之事态度暧昧,从不参与党争,皇后几番拉拢都无动于衷。封玉书如今跟晏瑶暗通款曲,晏光耀如何能够答应。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真是糊涂了不成? 封玉书听得父亲指责,撇了撇嘴“不,儿子此生非瑶儿不娶,父亲若是不同意儿子便去求祖母,祖母不同意便进宫去求姑母。” 听听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只叫宁远侯气得都要吐血。这都要怪夫人和老人家,将封玉书宠得这般无法无天。 “这是反了你了”宁远侯扬起巴掌作势就要打封玉书,正巧被进门的夫人看见,夫人立马拦在封玉书面前,喊道“侯爷,你这是作甚,书儿做错了什么你要打他?” 被夫人这一栏,宁远侯一巴掌如何也落不下去,只得甩了袖子“都是你教出来的好东西。” 封玉书在身后委屈地喊了一声“母亲”,当下叫宁远候夫人心痛不已。这封玉书是她从小捧在掌心里的心肝宝贝,哪里舍得他受一点点委屈。 当下有些嗔怪地看着宁远侯“侯爷纵是再生气,打孩子作甚?侯府就这么一个世子,打坏了我看让谁来接你的帮。” 宁远侯被夫人一呛,脸色很是难看“你听听他说的这些破事。”当下便将封玉书的言行说了出来,夫人听闻冷哼出声“不就是娶一个世子妃么,书儿早就与我说过了。你一个堂堂的宁远侯还怕一个将军不成?儿子喜欢你便去上门提亲就是了。” 听得夫人说他怕晏光耀,宁远侯当即就站了起来“谁说我怕他?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一个妇人懂什么?” 宁远侯夫人到底泼辣“妾身是不明白,这晏府是将门,与咱们家门当户对,那晏瑶又是嫡长女,身份配得上咱们书儿,你如何就不能同意了?” 宁远侯扶额,这些人只看得表面,哪里能知道宁远侯的为难。不过听得夫人这么说,宁远侯脸上的表情倒是淡了下来,伸手轻叩桌面做沉思状。 封玉书着急地看着母亲,宁远侯夫人示意他稍安勿躁。 良久,听得宁远侯一声叹气,妥协了“好了,为父去提亲便是。”见封玉书眉开眼笑,又提醒道“别高兴得太早,晏将军同不同意为父可拿不准。” 封玉书立马凑上去帮宁远侯揉肩捶背“儿子就知道父亲最疼爱儿子了,有父亲出马,儿子一百个放心。” 这马屁拍得,对宁远侯很是受用。 “好了,你先出去,我与你母亲还有事要商量。”宁远侯挥挥手,封玉书便明理地走了出去。 他的目的已经达成,得去告诉瑶儿这个好消息才是。还未跨出侯府的大门,迎面就撞见了一个人。封玉书高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阴阳怪气地道“哟,这不是二弟么” 这人便是宁远侯府的二公子封玉文了,只不过生母实在卑贱不过是他母亲的洗脚丫头罢了。 在侯府不受待见。宁远侯不喜欢他,封玉书更是十分厌恶。在侯府犹如隐形人一般,眼下不知是去了哪里回了府,一股子风尘仆仆。 封玉文面色阴沉,脸色苍白,浑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叫人看着就十分讨厌。封玉文抬眼看见封玉书,行礼道“世子。” 封玉书嗤笑“你这张脸真是叫人看着都倒胃口,还是好好呆在你的院子里,莫要出门丢人现眼。” 这便是侯府两兄弟的常态了,封玉书每逢封玉文便冷嘲热讽,哪里像是亲兄弟,倒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了。 封玉文不出所料地低眉顺眼,半分不敬都不敢有“世子教训得是。” 封玉书这才满意,得意的笑着离开了。封玉文站在原地看着封玉书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 不过多久,便有媒婆上晏府说媒去了。晏光耀听得是宁远侯府的公子,当下并未有表态,而是将媒婆请出了晏府。 媒婆跑到宁远侯府诉苦,直言看不透这位将军的心思,这门亲事怕是成不了。这媒婆是京城出了名了,成就了多少姻缘,她都摸不清底线,恐怕… 晏瑶听得晏光耀将媒婆请了出去,当下脸都绿了,对着萧氏哭诉道“父亲这都不过问我的意思,是存心要打我的脸。” 萧氏也很是不甘“老爷这何止是打你的脸。眼下就看封玉书那边会如何反映吧。” 这媒婆下去了,倒把宁远侯给等来了。宁远侯亲自登门拜访,让晏光耀不得不出门迎接“宁远侯今日怎么有雅兴光临寒舍?” 晏光耀将宁远侯请到大厅上座,听得宁远侯扶须一笑“本候今日前来,自然是与晏将军有要事相商。” “哦?不知侯爷要与下官商量何事?若是公事只怕不合时宜。”晏光耀道。 宁远侯摆摆手“自然不是公事,本候今日登门正是为了犬子与令千金的婚事。” 晏光耀摇摇头“侯爷莫要与下官说笑了,小女尚未出阁如何就与世子有婚事了?”这等装糊涂的本是倒是叫宁远侯侧目了。 宁远侯不动声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晏将军点点头,这事不就成了?” 却听得晏光耀爽朗一笑“哎,这事不急,素来听闻侯爷棋艺出众,下官这里有一盘玲珑棋局,想请侯爷博弈一翻,不知侯爷可否赏光?” 晏光耀三言两语就回绝了宁远侯,这般滴水不漏,真是个不露尾巴的老狐狸。 四十三 阴谋 宁远侯心下冷笑,晏光耀这等顽固之辈恐怕是不会轻易松口了。 晏光耀如此推诿,闭口不谈封玉书与晏瑶的婚事,宁远侯再开口的也是不合时宜,只能陪着晏光耀下了几盘棋,一遭拜访竟是徒劳无功。 早茶后,宁远侯拜访晏光耀的事便传遍了整个晏府,自然也落到了晏欢的耳边。 晏欢听得杏依说,宁远侯是为了封玉书前来的说亲的,当下失手打碎了一个琉璃瓷杯,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瓷杯碎片四溅,亦如晏欢破碎难圆的心境。 晏欢脸色极为难看,便是寻常爱玩乐的初一也看出了她的不妥,立在一旁不敢出色。杏依见状便柔声对初一道“小公子不如去跟阿烈玩吧。” 初一到底懂事,当下看了晏欢一眼,见晏欢对他点点头,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杏依将地上的碎渣收拾得干干净净,动作很是麻利,不一时地上只余一摊水渍。 晏欢盯着那水渍发呆,转而将手撑在桌椅之上撑着额头,一副头痛的样子。 “宁远侯怎么会突然前来说亲呢?”晏欢喃喃道,如何也想不通。她得到的情报是封玉书杀了那刑部尚书之子齐思,然后被宁远侯送出了京城避难,也未曾听说他回来了,如今这宁远侯闹得是哪出? 也怪刑部尚书太过窝囊,杀子之仇竟也能忍,白白辜负了晏欢的一翻布置。 晏欢很是不解,突然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细节,一个被她忽略得细节。便是某日在花园中偶运晏瑶,那时晏瑶盛装浓抹打扮得甚为娇艳,与晏欢擦肩而过便出了府。见晏瑶那跃跃欲试的神色,莫非,那时晏瑶出府去见的人便是封玉书? 可恶,实在可恶!本以为那一击打击了封玉书,他万万不敢再明目张胆的出来,却不知从何时开始竟偷偷回来了,还在晏欢的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如今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晏欢头痛欲裂,内心郁结成疾。到底是没有下狠手,才能让封玉书有苟延残喘的机会! 不行,晏欢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若是让封玉书和晏瑶如愿以偿,岂不是太便宜了这对狗男女?那么她重生的意义又何在? 从前一直担心的事情如今终于发生了,带给晏欢的冲击力是可以想见的。 杏依难以猜测晏欢是为何事烦心,只知道晏欢自听闻宁远侯前来求亲后心情就一直不大好,见晏欢一脸郁色忍不住宽慰道“小姐不必忧心,老爷并未答应宁远侯。前些日子有媒婆来说媒,也被老爷请出去了。看来老爷是不赞同大小姐这门亲事的。” 当下不赞同有什么用,以宁远侯对封玉书的宠爱,和萧氏母女的手段,只怕有的是办法让晏光耀同意。 不行,晏欢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对狗男女好事将近,无论用什么方法,她都要阻止这门亲事。 晏欢朝晏光耀的主院奔去,在半路遇见了正要出府的晏瑶。 晏瑶装扮精致,不用想也知道是去寻封玉书去的,见晏欢奔走匆忙,伸手拦住了晏欢的去路“妹妹脚步这般匆忙,是要去哪里啊?” 晏瑶嘴边的娇笑格外碍眼,晏欢心下冷笑,冷淡道“听闻父亲回绝了大姐的亲事?小妹甚是为大姐感到可惜,以大姐的美貌日后必能嫁个人中龙凤。” 亲事被拒一事本是极伤晏瑶颜面的,如今听得晏欢这么说无益于是在打她的脸,笑意僵在脸上晏瑶的表情很是难堪,最后转换为了恼羞成怒“哼,你一个小小的庶女也敢对我说三道四,是活腻了不成?” 晏欢冷笑“大姐的事情人尽皆知,哪里是我胡说八道,大姐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这般花枝招展的出门,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这才多久的功夫,晏欢的嘴上功夫便如此厉害,将晏瑶的话全部堵死让她只能干瞪眼,晏瑶心里恨毒了晏欢,只恨不得冲上去将这个贱人的脸皮撕扯下来。 晏欢没有给晏瑶这个机会,她现在甚至不想跟晏瑶多费唇舌,懒得搭理晏瑶越过对方便朝主院而去。 晏瑶气急,恼怒地在原地跺脚。侍女在一旁道“大小姐,该出门了,世子的马车已经来了。” 却猛地被晏瑶甩了一巴掌“出什么门等着被人看笑话么?你去和外头的人说今日我不去了。” 侍女捂住受伤的脸颊,一副委屈的神色。叫晏瑶看得厌烦不已,伸脚又踹了一脚“真是扫兴!” 都是封玉书这个没用的东西,一门亲事都谈不妥让她无端成了笑柄。 晏瑶对封玉书不满到了极点,当下也不愿去赴封玉书的约了,趾高气扬着脚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厢晏欢赶到了主院,却并未寻得晏光耀,晏光耀一大早便进了宫。 晏欢本是要把封玉书杀人一事吐露给晏光耀,好让封玉书声名狼藉彻底绝了封玉书的后路。 如今扑了个空,倒是让脑袋冷静了下来。 是的,以晏光耀忠厚正义的秉性,若是知道了此事必会想朝廷禀报,若到时宁远侯府矢口否认,只怕会让晏光耀成为众矢之的。 毕竟,所有的证据都毁了,就连当事人刑部尚书都是装聋作哑。 这一方法万万不可行。难道就没有什么能阻止这件事了么?晏欢不免有些挫败,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力量这般渺小。 解意楼 酒楼运行体系日渐完善,每月都有不菲的收入。加之朗玉的操持,如今很少有事要晏欢这个掌柜的出马。 朗玉每一笔账目都记得清清楚楚,字迹很是圆正,似乎接受了良好的教育。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会是山寨上籍籍无名的山贼。 晏欢心不在焉地翻阅着账目,思绪被封玉书和晏瑶的事情扰乱,如何也集中不到一起。 朗玉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她的侧脸,晏欢的容貌如今渐渐的长开了,褪去了当初的婴儿肥,更显清丽了,难怪有那么多人会倾心于她。 朗玉蓦然想到当日在护城河边越临雍与晏欢相拥的一幕,眉宇间有难掩的嫉妒之色。 晏欢并未看出朗玉的反常,看完账目对朗玉说了声“辛苦了”便从袖口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血色的丹药。 朗玉不解地看着她,叫晏欢好笑“你的解药不要了?” 哦,朗玉这才想起了这是晏欢当初威胁他做解意楼跑堂时,给他下得毒的解药,其实朗玉体内现在哪里还有毒素,张口想对晏欢解释道“其实…” 就被晏欢打断了,“这解药再吃几次,余毒便可清了。我估算着不过半年你便可以自由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朗玉如今在解意楼的表现让晏欢很是满意,早已经想好等朗玉的毒解了,便让他离开。 原以为朗玉会面露喜悦,毕竟当初捉到他,也是一副不情不愿。却不想朗玉突然变了脸色,复杂地看着她。 原来对她而言,他们的关系纽带就是靠毒药维系的么?他朗玉到底算什么? 晏欢挑眉“怎么,我都答应放你离开了,你还在不满什么?莫不是现在都想离开?我告诉休想,你的罪还未赎完,好好在解意楼给我呆着。”晏欢本就情绪不佳,当下语气显得有点冲。 朗玉沉默地听着,嘴角抖动了一下。那狭长的眼睛阴沉的仿佛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突然将晏欢手里的药打落了。 “哼。”晏欢气火攻心,当着他的面把账本甩在柜台之上“朗玉,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初一的那笔账我还没跟你算清楚,你别以为我让你在解意楼当伙计,你就可以摆脸色给我看,解药爱吃不吃,我没工夫伺候你。” 晏欢的这通怒火发得蹊跷,叫其余的人纷纷侧头朝这边看过来。 朗玉忍了又忍,才控制住不跟晏欢当面争吵。照他以往的性子,敢这么对他的一般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的娘子,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莫非跟那个狂徒在一起后,心性都开始变了?朗玉心里刺痛,那疼痛犹如狰狞的尖刺扎着他的心脏,让他的五脏六腑都扭曲起来。 两人不欢而散。 晚上,朗玉一个人在解意楼之中喝着闷酒。 真真正正的千杯不倒,是如何也不会醉的。烈性的酒,入了他的喉也只是像白开水一般。 他将那颗赤色的解药放在掌心观看,想着晏欢的脸,那些刻薄的话语,心如刀绞。 “去你的解药”朗玉扭曲了一张脸,将解药猛地往门口掷去,刚巧砸在跨门而入的那个人的脚下。 “瞧瞧瞧瞧,这是怎么了?还喝起了闷酒,醉酒浇抽愁更愁,你这是何必呢。”那人一席白色锦袍,英俊得厉害,脸上扬着劣质的笑容,叫朗玉如何都觉得厌恶。 “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朗玉恶声恶气地道,显得很是不耐烦。这个人还不死心。 那人端坐在朗玉面前,潇洒地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不过是来看一个失意的人罢了。” 朗玉皱眉“别跟我来这一套,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人呵呵一笑“果然爽快,我就喜欢跟爽快的人打交道。前次我说得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果然是为了此事而来的,这人跟那狂徒有何恩怨,一定要置那人于死地?朗玉心下有自己的计较。 “帮了你我有什么好处?”朗玉伸手理了理自己褶皱的袖口,一副讨价还价的姿态。 那人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道“不是帮我,是帮你自己。你不是也想让那个人消失么?你我各有各的目的,不过是联手罢了,如何就成帮我了么?” 是的,想起晏欢对她的态度,朗玉就恨不得那个人立马消失。这个人很好的揪住了朗玉的弱点,当真是很可怕的一个人。 良久,只听得朗玉道“要怎么做?” 那人就着就被酒杯闻着烈酒的醇香,脸上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很好。” 四十四 皇后赐婚 封玉书听得晏光耀当着他父亲的面推诿着他与晏瑶的婚事,如何也不能甘心。眼下晏瑶又生气爽约,只把他弄得下不了台。 不就是一门亲事么?如何还结不成了?晏府又不是皇家贵族,还是宁远侯府高攀了不成。 “父亲,这晏将军究竟什么个意思?”趁宁远侯回来,封玉书急忙问。 听得宁远侯道“这晏将军顽固不化,纵然是为父去说也丝毫不为所动。儿啊,要不此事就此作罢吧。改明儿为父再给你找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封玉书早被晏瑶迷得五魂六道,哪里肯听“父亲,我不管,我就要娶晏瑶。” 听得儿子这般固执己见,宁远侯气得胡须都颤起来。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迟早要把他气吐血“人家都不肯嫁女儿,你这般固执又是作甚?为父已经拉下脸面去过一次了,你还想怎样?” 宁远侯语气甚是无奈,儿子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晏光耀的女儿,这可真叫人头疼。 却见封玉书眼光一闪“父亲,不如去宫里求姑母吧,她老人家若是肯为儿子赐婚,料那晏将军也不会再反对。” 皇后赐婚,若是不遵,便是抗旨。料想晏光耀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宁远侯精光一闪,沉声道“你以为赐婚那般容易?似是你想的这般儿戏?” 封玉书拉住宁远侯的袖子“父亲,您就帮我去求求姑母吧,儿子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喜欢的,您也想早点抱孙子不是。父亲,求求您了。” 封玉书这番话恰巧说到宁远侯的心坎里了,家里的老人家最期盼的就是抱一个玄孙,他和夫人又何尝不是,想着想着叹了口气“你若是早决定定下心来,为父和你母亲就不用这般操心。” 宁远侯这话一出,封玉书便知此事定了。 越国皇宫—凤仪宫。 女官正在细心地为皇后拿下发钗,三千青丝泼墨般垂散,带着盈盈的光泽。 皇后端视着铜镜里的容颜,年余四十,却依然风韵犹存。雍容华贵,大气隐现,是真真正正的后宫之主。 “皇上今日又翻了丽妃的牌子?” 女官低声回道“回娘娘的话,皇上已经连续三日翻了丽妃的牌子。” 皇后犹自叹了一口气“丽妃到底年轻,得宠也是应该的。” 丽妃进宫不过两年,便已封妃,如今风头日盛更隐隐盖过了容贵妃,倒真是叫人不能小看啊。 后宫的女人,年轻的时候哪一个不是倾国倾城? 女官做好了一切,扶着皇后到床榻那去,皇后却突然道“把本宫那追云琴拿过来。” 女官这才匆匆取了古琴,摆放在皇后面前。皇后细细地抚摸着琴弦,伸手拨弄了一下,低鸣醇厚的琴声应声而出。 【等日后朕去你的宫里听你弹琴】越帝的话还犹在耳边,却到底没有机会弹奏给越帝看。 皇后玉手轻弹,十指拨弄,悦耳的琴声便从凤仪宫悠扬而出。 翌日,皇后在拨弄着精致的兰草,修剪着花枝,听到女官朝她禀报,说是宁远侯求见。 哥哥?他这个时候来干什么?“让他进来吧”皇后道。 宁远侯入了凤仪宫,对着皇后叩首,皇后停止了手上的细活,叫宫女将兰草都端下去。 见宁远侯似乎有话好说,便摒退了左右“哥哥今日找本宫,可是有事相商?” 宁远侯接过宫女奉上的香茗,点了点头“什么事都瞒不过皇后娘娘的凤眼。今日微臣前来,是想请娘娘为犬子赐婚。” 皇后凤眼微挑“哦?为了书儿?可不知书儿看上了哪家的千金了” 宁远侯有些为难地道“是骠骑将军府的大小姐晏瑶” 宁远侯一直关注着皇后的动作,见皇后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是寿宴上那个晏府小姐?是个美人。书儿的眼光是不错。” 晏瑶在皇后寿宴上那一曲蝴蝶舞,倒叫皇后还有点印象,不过..皇后的话语微顿,听得宁远侯心头一跳“不过..到底是晏府出身。” 皇后这话有所保留,并不是完全没有相商的余地。宁远侯心下稍安,对着皇后道“此女是骠骑将军的嫡女,性情委婉贤淑,还请皇后娘娘成全。” “这亲事也算门当户对,只怕晏将军未答应吧。不然你也不可能求到本宫这里。”皇后一语中的,叫宁远侯冷汗涔涔。 这晏光耀手中执掌着三军,若真与封氏结亲,于太子也是有所助益。从前太子不过是俊王,皇后亦动过心思,只不过这晏光耀不识抬举。眼下莫不是要便宜封玉书了。 皇后心思沉稳,叫人看不出端倪,宁远侯无端有些忐忑,听得皇后道“此事,本宫自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先回去吧。” 宁远侯垂首告退,等宁远侯走后,女官有些不解“娘娘,这是答应了宁远侯?可是晏将军那边..” 这女官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只听得皇后轻笑出声“不过是顺水推舟罢,凡事都要为大局着想。” 皇上下了朝,近身伺候的李公公便来到凤仪宫宣了越帝的口谕,说是越帝晚膳要在凤仪宫享用。 皇后到小厨房亲自做了皇上爱吃的糕点,精致的菜席摆了满满一桌,便听得越帝的龙驾到了凤仪宫,皇后前去迎接,行了个礼仪便被越帝扶起了。 帝后在殿内用膳,此时便如图宫外的平凡夫妻一般,和谐熙穆。只不过他们一个是越国皇帝,一个是母仪天下的皇后,都是越国至高无上的任务,注定不是寻常夫妻。 皇后素来知道越帝的口味,做的都是越帝爱吃的菜,越帝当下胃口大开,以食了不少,皇后借机开口道“今日,宁远侯前来求见臣妾,与臣妾说了一事,臣妾想说与皇上听听问问皇上的意见。” 越帝道“哦?宁远侯有何事啊?” 听得皇后道“不过是求臣妾为宁愿世子赐婚罢了,那千金皇上也见过,是骠骑将军的嫡女晏瑶。” 越帝拈菜的手一顿,朝皇后看过来,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许“这事晏爱卿知道么?” 那一眼太过幽深,饶是皇后这般定力,心头也不禁一颤。 “自然是知道得,还请皇上为臣妾拿个主意才是。”皇后故作不觉,温婉地道。 呵呵,越帝一笑“既然晏爱卿知情,那么此事由着皇后做主吧。”说罢停下了碗筷,李公公立马奉上丝巾,皇上擦拭了几下悠然起身“朕要回养心殿批折子,皇后慢用吧。” 凤仪宫里跪倒了一片,目送着皇帝的銮驾出门,留下皇后独自面对着满桌的山珍海味。 女官猜不透龙心,在一旁不安道“皇上莫不是迁怒了娘娘?” 与越帝夫妻多年,皇后哪里不知道越帝在想什么,当即眉宇间有些疲态“把这桌菜都撤下去吧。” 女官恭敬道“是,娘娘。” 清心院 晏欢一整晚都在做噩梦,心下很是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封玉书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不知道这一次又会使出什么手段。 这样心思忧虑,一来二往的竟然着了风寒,在夜里咳得肺都要出来。 趁着夜色遮掩,朗玉飞身上了晏府的屋檐,靠着卓绝的轻功飞檐走壁,晏府堂堂一个将门高手如云竟然都没有发现朗玉的行踪。 朗玉轻车熟路地来到清心院,揭开了晏欢房上的瓦梁。那动作如此娴熟,可见他做过不止一次两次。 这个时辰,晏欢本该睡下,却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咳嗽声,晏欢脸色潮红,虚弱地躺在床上,看起来很是难受。 “小姐咳得这般厉害,奴婢去请大夫吧。”杏依顺着晏欢的后背,一脸忧心。 晏欢又重重的咳了一声,喉咙发痛得紧,叫她不由得皱眉“大晚上的就不要出去了,劳师动众是不好。明日再去吧。” 杏依叹了一口气,为晏欢倒了一杯水。 房间的蜡烛熄灭,黑暗里传来压抑的低咳声。朗玉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很耐心,在房梁蹲了很久,久到晏欢的呼吸声归于平缓,才从房顶飞身而下。 轻巧地打开了晏欢的房门,在黑暗中准确地定位晏欢的方向,摸了摸她的额头,那般发烫,显然是发起了高烧。 朗玉从袖口拿出一个小瓶子,将里面的东西悉数喂给了晏欢,又在她额上印上亲亲一吻,才抽身而出。 第二日,杏依伺候晏欢起床时,见她脸色好了许多,也不再咳嗽了,很是欢喜“小姐睡了一夜,咳嗽倒是好了,真是神奇。” 晏欢心下总感觉哪里古怪,不过喉咙的疼痛缓了很多,也不想再咳嗽了。许是昨夜睡得好吧,晏欢想。 不久,宫里宣来皇后娘娘的懿旨,由皇后亲信女官前来宣旨。晏光耀率领晏府众人跪在大厅接旨,女官朗声宣扬,直把懿旨传遍大小角落。 “皇后懿旨,宁远世子与晏府千金乃天作之合,今下旨赐婚。着令两人另选吉日完婚。” 晏瑶的身子一抖,压制不住地狂喜,终于是如愿以偿了。 晏光耀腰板挺直,眉目深沉,朝后看了晏瑶一眼。在父亲凌冽的眼神下,晏瑶那点小心思压根无所遁形,当即惶恐地低下头去。 待女官提醒再三啊,晏光耀才接过沉重的凤旨,叩谢皇后娘娘隆恩。 四十五 难以承受的恶念 “王爷”江诚在门外道,几日不见身子又清瘦了不少,看起来弱不禁风。 那被叫做王爷的男人转过头,让江诚进了门“江先生怎么来了?你身子弱,好好在府中养病才是。” 江诚的病是旧疾,须得终日浸在药罐子里,身上总是带了一股子药味。偏偏又那般足智多谋,也算是天妒英才了。 江诚笑了一笑“今日在下听闻宫里出了一件事,说是皇后娘娘亲自给宁愿世子赐婚,那对象竟是骠骑将军的嫡女。眼下晏府与封氏结了姻亲,如今朝局的风向不知会为了这一桩婚事变上几许。” “哦?封玉书?这就有意思了。”王爷听得封玉书三字眸中闪过一丝兴味。 江诚见王爷反应寡淡不免有些忧虑“若是骠骑将军都加入了皇后的阵营,那么俊王在朝堂上可谓是如日中天,于我们的计划也是大大的不利。” 王爷淡然道“江先生多虑了。” 晏光耀若是真有此事,何必等到皇后赐婚?早前俊王有意纳晏府嫡女为妃,不也被晏光耀一口回绝了。晏光耀此人心思最为难猜,这么多年从不涉党争,顽固得犹如一块硬石头。手握重兵却行事小心低调,让人抓不住什么把柄。 江诚摇头,有自己的见解“如今既以结亲,只怕日后会有诸多变数。王爷还是早做打算得好,以防万一。” 皇后赐婚后,又赏赐了晏瑶很多的嫁妆,其中就有一套凤冠霞帔,可谓是风光无限。 晏瑶抚摸着那一套大红的喜袍,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如今她成为宁远世子妃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世界上只要是她晏瑶想得到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晏瑶将那凤冠戴在头上试了一下,当真是艳丽夺目。想起那日晏欢的挖苦讽刺,晏瑶朱唇微启,勾起一抹狠毒的笑意,小贱人,得意了那么久终归是要吃点苦头的。 当下便换了一套华服,朝清心院走去。名义上是为了探望生病在床的妹妹,实际上谁知道呢。 晏欢身体不适,一直在床上卧着,这病本就是源自心里,所以药物很难治愈。才浅浅的睡了一会儿,便听得外面起了吵嚷之声。原是晏瑶大驾光临,杏依阻拦不及被人扣在了一边。 晏欢被吵醒,猛地张开眼睛。见晏瑶大步迈进了她的闺房,语带尖刺地道“哟妹妹,这才几日未见,妹妹怎么病的如此严重了?可不知是不是太牙尖嘴利遭了报应了。” 晏瑶掩唇娇笑,杏眸里都是幸灾乐祸。有了皇后的赐婚,晏瑶如今的身份除了是晏府嫡小姐还是未来的世子妃,打扮的比往日更加华丽夺目,她一来把本是黯淡无光的屋子都照亮了,只不过这光芒带着咄咄逼人的嚣张气焰,叫人如何也不舒服。 晏欢淡淡地扫了晏瑶一眼,动了动身子想起身,杏依挣脱了侍女的桎梏跑到晏欢身上,为她垫上了一个软枕。 晏欢的脸色有些苍白,面容也憔悴了不少,不知是不是着了风寒的缘故,总感觉精神不济“大姐怎么有空来小妹这里了?小妹只怕会把病气过给大姐,大姐还是趁早回去吧。” 晏瑶今日就是专门来找晏欢的麻烦,哪里会如晏欢所愿,只听得晏瑶拔高了语调“你这病怕是心病吧,是一听说皇后娘娘给本小姐赐了婚,一时激动病倒了吧。这可真是来的蹊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嫉妒本小姐,要冲了本小姐的晦气呢。” 杏依听得皱眉,这大小姐说得哪里话?内心不服刚想反驳几句,就被晏欢拦住了,晏欢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意“大姐这就是折煞小妹啊,小妹哪里敢坏了大姐的大喜。还未恭喜大姐终于如愿以偿,要做世子妃了呢。” 晏欢的语气听得平淡,哪里想到她藏在被褥里的手已经拽的死紧,紧到指尖都刻进了皮肉之中,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让她不至于与晏瑶当面撕破脸皮,才能在晏瑶的显摆挖苦中保持得云淡风轻。 “哟,不知道是谁在本小姐面前说本小姐痴心妄想的,如今皇后赐婚,本小姐成了名正言顺的世子妃,这人就不顾脸皮巴结了上来。也对,某些人啊天生就是贱骨头,见谁都巴结。”侍女为晏瑶搬来了座椅,晏瑶端正坐在晏欢的对面,好似主人一般气焰嚣张。看向晏欢的眼神极其轻蔑。 晏欢微眯起双目,低头轻抿嘴唇“大姐今日这威风耍够了么?我要休息了,大姐还请出去吧。” 晏欢神色有些疲惫,已经是在极力忍耐克制。晏瑶看晏欢变幻莫测的一张脸,心头不禁大快,小贱人你也有今天! “哎,不急,本小姐今日是专门来看望妹妹的。妹妹的病生的如此重,一定是有妖邪在作祟,我这里有一个法子可以用来驱赶污秽,小枝还不快给二小姐去去病情。”晏瑶在一旁指挥着侍女,那嘴脸隐隐带了一丝兴奋,晏欢眉头一跳突感不妙。 果然,晏瑶的侍女小枝端了一盆什么过来,对着晏欢迎面泼去。 那一盆里满满当当的都是黑狗血,晏欢在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被泼了一身,晏欢由头到脚都是黏稠的血腥,看起来很是恐怖,一股着血腥恶臭味弥漫开来。 杏依尖叫了一声扑了过去,“大小姐,你干什么!”却被晏瑶手下的人截在原地,动弹不得。 晏瑶见晏欢中招,爆发出张狂的大笑“妹妹,道士说了,黑狗血最能驱邪避灾了,妹妹一身污秽得用黑狗血好好洗洗才是。姐姐这可都是为了妹妹好,妹妹才浇了这么一点可怎么好,姐姐来帮你一把。”说罢,亲自端起一盆黑狗血,走到晏欢面前对着她劈头盖脸地浇了下去。 杏依在一旁焦急地大吼“大小姐,小姐是堂堂的晏府二小姐,你不要欺人太甚!”却被侍女猛地甩了一巴掌,警告道大小姐做事轮得到你这个贱婢多嘴!杏依的半张脸立马肿了起来!无助地呜咽出声。 好漫长啊。耳边都是晏瑶和下人张狂刺目的笑声,黑狗血从她的头上不断地浇盖下来,那股子恶臭叫她几欲作呕。脑海里电光火石间猛然闪过前生死前在乱葬岗看见的那只乌鸦,那只通体发黑嘴勾尖利的乌鸦,骨溜着眼睛冷冰无情的看着她,直想等她咽气之后啃噬她的骨血。 她的呼吸逐渐微弱,心脏缓慢地跳动着,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等到意识将要消磨殆尽的时候,她看到了让她悚然一惊的一幕,她看到那个乌鸦的脸不知何时竟变成了自己的脸,冰冷无情,嘴边勾着一丝狰狞的诡笑,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鬼。 晏欢没有任何反抗,呆呆地受着这一份侮辱,极大地取悦了晏瑶。晏瑶将水盆猛地往地上一砸,“碰”的一身叫杏依的身子跟着抖了一抖。 晏欢的样子很是恐怖,全身上下都是鲜血,她张着眼睛直直地看着晏瑶。有狗血顺着睫毛滴在她的眼里,让她的眼睛猩红一片,看那般让人毛骨悚然。身上散发着恶臭,让旁人情不自禁地离她退远了几步。 晏瑶被这种眼神看得心里发毛,轻咳了一声转移视线。 继而又觉得这才是一个小贱人应该有的样子!下作的东西! “瞧瞧瞧瞧,这个样子跟小妹你多么相配啊,真是肮脏夺目啊。”晏瑶阴阳怪气地道,直把晏欢都贬低到了尘埃里。一众旁观的下人都是幸灾乐祸的模样,巴不得看晏欢被晏瑶欺负死了才好。杏依双目通红地跪倒在地,心中怒骂自己没用。 良久,似是欣赏够了晏欢的丑态,晏瑶大声警告道“可别指望父亲来为你撑腰,父亲如今军务繁忙奶奶又操心着我的婚事。俗话说不给长辈添乱才是好孩子不是,大姐这么做可都是为你好。小妹你就好好尝尝这驱邪的滋味吧,指不定这病啊明儿个就好了。” 说罢甩了甩衣袖,喝了一声走,便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下人离开了清心院,隔了好远都能听见晏瑶那得意轻狂的笑容。 “小姐小姐,您怎么样?”杏依从地上爬起跑到了晏欢伸手,掏出手帕为晏欢擦拭着脸上的脏污,晏欢犹如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惹得杏依都哭红了双眼。 晏欢整个人连同被褥都是肮脏的黑狗血,晏欢一个将门千金,受到这般待遇,晏瑶的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 晏欢脸上的脏污如何都擦拭不干净,直把杏依的手帕都染成了猩红,杏依哇地一声痛哭出声“呜呜,小姐,大小姐欺人太甚了!你是她的亲妹妹她怎么能这么对你!” 杏依哭的很是惨烈,像是对晏欢的遭遇感到委屈心痛。 晏欢眉头一动,似是回过了神轻轻地闭上了双目。眼里浸了狗血,一闭上便有血痕从眼角滑落,看起来似是留了血泪一般,那么凄厉可怖。 从此,晏欢再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四十六 朗玉的秘密 朗玉如往常一样,悬在晏府的房顶,等晏欢房间里的光线一熄,万物都归为平静之后,才从屋顶上下来,潜进晏欢的房间。 本想着为晏欢喂完药,便悄悄的退出去。却不想接近晏欢被褥的那一刹那,房间内蓦然亮起光线,朗玉吓了一跳想抽身离去已为时晚矣。 原是晏欢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从床上直起身,猛地拉住朗玉的手臂,上下打量了一番,眯起眼睛道“居然是你。” 朗玉叫苦不迭,却不能甩了晏欢的手。晏欢使了很大的力气,若是朗玉执意而为,只怕要伤了她。朗玉只得任命。 晏欢放下手中的烛台,起了身,那一身完整的装束,哪里像是要入睡的人。朗玉一看便知自己暴露,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晏欢对朗玉的问话置若罔闻,取了一个披风便靠窗而坐。眉宇见清冷一片,与从前并无太大的出入,却无端生出了一丝诡异得感觉。 朗玉被冷落在一旁,很是不甘寂寞,凑上来便道“欢欢,我实在是好奇得紧,你就告诉我罢。” 晏欢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幽幽地看着朗玉,直把朗玉看得心里发毛,才听得晏欢道“这几日我总感觉晚上有不妥之处,本想看看是什么作祟,不想等来了你。朗玉,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这话听不出是褒是贬,朗玉眨眨眼睛,一脸无辜“我思念你思念得紧,想来看看你。你莫要生气了。” 哦?晏欢听得朗玉还在装蒜,猛然抓住朗玉的手,将他的手掌掰开,不出所料的看到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小药丸,晏欢冷笑出声“这是什么?嗯?你还想毒死我不成?朗玉,我竟不知道原来你还会医术。” 见被人拆穿,朗玉的脸色有些发白,张了张口想要解释,晏欢却放开了他的手“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朗玉眉头一跳,晏欢的语气并不像在开玩笑,若是他再不说只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其实这不过是治疗风寒的药罢了。那日我见你咳嗽,回去便配了药。只是你一直不来酒楼,我便只能出来找你了。欢欢,你不要赶我走,我从山上下来,都是为了来找你。纵然你不相信,但我决计不会存了害你之心。”朗玉诚恳地解释着,怕晏欢不信还将药丸放在嘴里,亲身认证此药无毒。 晏欢不为所动“朗玉,你还未说你的医术是怎么来的。” 朗玉其人,身世和背景都成谜,不仅武功了得如今更是精通医术,这样一个不知深浅的人留在身边,实在是极度不妥的。 晏欢一副刨根问底的姿态,让朗玉一时不知该如何诉说。 晏欢见状扯了扯嘴角“你若是感觉为难,不说也罢。料想以你的医术,那毒早就解了。你走吧,从今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朗玉抿了抿唇“不是的,我的一切对你本就没什么好隐瞒的。只不过我说出来你未必相信。欢欢,你知道神医谷么?” 神医谷是越国一个极隐秘的所在,世传是当世神医白悬壶的隐世之所,世间鲜少有人知道神医谷的具体方位。 只知神医谷中有绝世神医,能配置天下绝顶的解药和极毒的毒药。 当年晏欢头一次撞见封玉书时用的毒药,就传是神医谷中流出来的。莫非朗玉与神医谷有什么联系? 朗玉陷入了回忆之中,与晏欢娓娓道来“神医谷的白悬壶是我的师父,我自幼在神医谷成长,医术也出自他的教导。只是后来犯了错被逐出了师门,这才沦落到山头成为山贼,之后便遇到你了。欢欢,我说得都是真的。” “什么?当世神医白悬壶是你的师父?”晏欢到此时才有了一丝意外,如若朗玉说得是真的,那么这个身份还真是了不得。 朗玉听得白悬壶这三个字嗤笑出声“不,他不是我师父。我与他早就恩断义绝了。” 听这语气倒有几分怨怼。晏欢沉思了一会“你身份这般特殊,留在我的酒楼实在是屈才,早日另谋高就去吧。” 不想朗玉竟突然半跪在她面前,牵住她的手,一脸虔诚“欢欢,早从神医谷出来时我便摒弃了萧朗玉的身份,每日活得行尸走肉一般。直到那一日在山下遇到你,我的生命才终于有了意义。我愿意一辈子跟在你的身边,只求你不要将我推开。”说完,在晏欢的手背上印上了浅浅的一吻。 这一番深情的告白,让空气一瞬间冷凝下来。 晏欢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朗玉,这精雕玉琢的一张脸上,满是真诚,仿佛晏欢要他去死,他也能一眼不眨地从容赴死。 良久,久到让人窒息,才见晏欢缓缓勾起一抹诡谲的笑容,伸手挑了挑朗玉的下巴“你真的愿意一辈子跟着我?” 朗玉心下狂喜,重重地点点头。晏欢的笑容漫漫溢了出来,清丽的容颜竟生出几分前所未有的艳丽出来。 晏府如今有赐婚在身,前来恭贺的人不计其数。大多数是与萧氏母女交好的贵夫人们,晏府门庭若市,晏欢的清心院却是冷冷清清。 初一从集市回来,似是受了气,急急地跑到晏欢的房间寻求安慰。晏欢并不在房中,初一寻了一圈才在后院的柳树下见到晏欢。 晏欢一席青衣,在早春的严寒中显得格外单薄。正靠在柳树之下闭目养息,初一走了过去,浅浅的脚步声惊扰了她,晏欢睁开了双眼。 “欢儿..”初一委屈地嘟囔了一声,想冲过去抱住晏欢。晏欢见初一来了,伸手将他招到自己身边。 “初一这是怎么了?”晏欢摸了摸他的头,这个小孩儿双眼通红,看着像是被人欺负的可怜样。 初一眨巴着眼睛“今日我去集市上玩,碰见别人在玩蹴鞠,就也想去玩,可是他们不跟我玩还骂我是野孩子,欢儿,我不是野孩子..” 初一说完抽泣出声,寻常这个时候晏欢都会把他搂在怀里柔声安抚,可今日初一等了良久都没等到,抬头看了看晏欢,却见晏欢一脸冷淡地看着他,连一句安慰都没有。那眼神冷漠得叫初一害怕。 “他们那么说你你是怎么做的?”晏欢问道。 听得初一唯唯诺诺地回答“然后我就跟阿烈回来了,他们都是坏人,我再也不想出去了,呜呜” 晏欢摇了摇头,扳正了初一的身体,让他对着自己“你听姐姐跟你说,以后如果有人敢欺负你,你就让他们知道你的厉害。那种人不给他们教训,只会狠狠的践踏你。听到了没有?” 初一听得懵懵懂懂“可是..他们好多人,又比我高大..我怕..” 晏欢皱眉“不是有阿烈跟着你,你怕什么?你若害怕他们只会更加欺负你。” 初一听得直摇头,不管不顾地想扑到晏欢怀里,却被晏欢冷淡地推开了“等你想明白了再来跟我说吧。”说罢叫杏依带初一下去。 豆大的泪珠从初一的大眼睛里滚落,那副委屈的小表情叫人看了都心碎,却再也柔软不到晏欢的心。 杏依轻声地说了句“走吧,小少爷。”便拉着初一走了,初一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一向疼爱他的晏欢会变得这般冷淡,当下哭得很是厉害,小袖子不停地摸着眼泪,直把脸颊都擦得通红。 晏欢重新靠在柳树下,睁着眼睛看着远处的天空。 晴空万里,蓝天白云。不远处有几只大雁飞过,不时地变化着阵型。 突然柳树上传来一声松动,有几片叶子飘落下来,落在晏欢的发丝上。 “下来吧”晏欢淡淡道。见朗玉从树上窜下来,落在她身边,伸手帮晏欢摘了头上的落叶。 “我想知道一件事”晏欢顿了顿“从前你不是绑架了初一?我想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朗玉惊讶道“他没有告诉你么?” 晏欢摇了摇头“他失忆了。”朗玉就感觉更加好奇了,又想着晏欢说过是自己的那一脚导致了初一失忆,朗玉便有了几许尴尬。 “其实这小子来头可不想,我当初也是机缘下才知道他的身份..”朗玉凑在晏欢的耳边耳语了几句,说得晏欢满脸的意外。 真的?晏欢疑问,这可就太不可思议,初一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竟有这么特别的身份。 朗玉点头,晏欢一时便无话了。到底是养了许久,初一有那般乖巧,不觉间已经生出了感情,可是跟着自己到底危险。晏欢扶额“向那边放出风声吧,透露出初一的消息”。 朗玉轻轻地嗯了一声,晏欢这么做自有她的思量。 一时间两人之间再无话语,有微风起兮,抚动了长长的垂柳,一时间只听得沙沙作响。 封玉书与晏瑶的婚期已定,这一番被皇后赐婚的姻缘,很是被外界看好,直被称作是天作之合。 只盼着吉日一到,便举行盛大的婚礼。眼看着吉日一天一天的到来,晏府也开始布置了起来。 四十七 狗男女终成连理 晏府张灯结彩,随处可见大红囍字,很是喜庆的模样。 晏瑶到底是萧氏的亲生女儿,萧氏对她的亲事格外上心,处处都亲自张罗。 据闻晏瑶还得了一套凤冠霞帔做嫁妆,要说在越国能用凤冠霞帔做嫁衣的官宦女子少之又少,又加上有皇后娘娘赐婚,晏瑶这次是出尽了风头。 晏欢一路穿梭,丫环和下人忙碌着手上的伙计,对晏欢缺失了礼数,晏欢神情淡漠目空一切地走着自己的路。 不期然撞见了正在指挥下人的萧氏,萧氏见晏欢过来挑了挑眉,对晏欢的行礼问好冷淡了嗯了一声。上下扫了晏欢一眼,见晏欢身单影只连个丫环都未带,“这是要出去?” 晏欢点了点头。如今晏府里最闲的恐怕只有清心院的晏欢了,萧氏对这个庶女实在是厌烦得很,连敷衍也不愿多做。 当下挥了挥手便叫晏欢离开,萧氏要忙着晏府里里外外的事情,与晏欢多说一句都是浪费。 晏欢看着萧氏忙碌的样子,眼眸深处勾着浓重的讽刺。 一座城市日积月累的繁华,总带洋溢着浓厚的欣欣向荣,除非是战火的洗礼,不然很难动摇它一个国家的核心地理位置的地位。 京城的繁荣一如往昔,人流量只增不减。眼下已是早春,不少人脱去了厚重的衣袍换上了春装,女子穿红着绿看着甚是赏心悦目。 晏欢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另一条从未涉足的街道之中,这一条路是一条外贸街,贩售着很多别国带过来的小商品,有很多是晏欢前所未见的。 风弥国的狼牙、中熙国的丝绸、长业国的冰莲,无一不是精品中的精品。只不过要价太过离谱,叫晏欢失了兴趣。 正走着,只闻见前方传来骏马踢踏的声音,不时街道中央出现了一头汗血宝马,马背上一个伟岸冷峻的男子扬着马鞭策马。 晏欢瞧见了那人的容颜,嘴边露出一丝浅笑。 那人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不知是去了哪里,快要经过晏欢的时候眼神正巧与晏欢对上,晏欢轻笑继而伸出了身。 男人见了晏欢的动作,蓦地勾起一抹笑意,将马驱到晏欢面前大手拉住了晏欢,继而一提将晏欢整个身子都提上马背。 越临雍的手臂蛮横地搂在晏欢的腰腹之上,不让晏欢从马背上掉落下去。晏欢对此没有什么异议。 越临雍将缰绳一勒,骏马嘶吼了一声转了个头,朝城门口疾驰而去。 街景飞速地从周围闪过,越临雍的骑术是一等一的出挑,一路上基本没什么颠簸。大风铺面,砂砾刮在脸上生疼不已,却让人感觉由内而外都敞开了心扉。 总是在晏府呆着让人身心都发了霉,好不容易放肆一回,当然是纵情享受。由着风沙刮在脸上,晏欢脸上的笑意如何也遮掩不住,眉眼飞肆了起来无拘无束很是畅快。 越临雍见晏欢开心,脸上也带着明朗的笑意,两人共骑着着一匹马,风风火火地向城外而去。 越临雍呆着晏欢来到了城外一处断崖边,这处是越国有名的断肠崖。从崖山望下去只能看见皑皑的云雾,至今无人能摸清断肠崖到底有多深。只听得旁人说过,凡是失足坠落的,至今无人生还。 崖上横亘着一条单人栈道连接着对面,只是年近失修中间的铁索断了,再也不能行走了。否则晏欢还真想去那栈道上行走一番,看看这断肠崖的风景。 晏欢与越临雍并肩站立,看着崖下细密的云雾,只要往前走上几步,便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听说宁远世子与晏府嫡女定了婚事?”越临雍开口道,端看他这一身装扮,像是从远方才归来一般。 晏欢轻轻地嗯地一声“是,是皇后娘娘赐的婚,婚期已定便在下个月的初八。” “那么你打算如何做?”越临雍突然这般问,叫晏欢心里无端生了一丝端倪。听他的语气,倒像是知道了什么般。晏欢不过是晏府的二小姐,能如何做?越临雍是不是知道了她的秘密?晏欢大胆猜想。 端看越临雍平静的脸色,却是看不出任何蹊跷的。晏欢的怀疑如何也消散不了,莫不是那日酒楼醉酒,她将一切都如实告知了? 越临雍几个字便叫晏欢心头一乱,这个男人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轻而易举的叫晏欢缴械投降无所适从。 晏欢笑笑“瞧你这话说得,我能做什么,当然是祝福他们。” 哦?越临雍似听到了什么笑话般,轻笑出声,看着晏欢的眼神也带了丝兴味“你能这么想就好。” 晏欢呵呵一笑,“我自然是这么想的。” 真相掩埋在心里,久而久之便成了她必须遮掩的秘密。若是这个世上当真有人窥探了她的秘密,那势必会掀起一阵风雨。 知道她秘密的人,都不能留下活口。 断肠崖下起了一阵风,旋起了晏欢和越临雍的衣袍,猎猎作响。越临雍拉着晏欢,适时地后退了几步。 “倒是你,打算如何做?”朝局之事晏欢不算很清楚,但是宁远侯是皇后那边的人物,如今与兵权在手的晏府结了姻亲,晏欢心下好奇这个敬王殿下会如何决断。 却听得越临雍淡然道“尚未想好,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越临雍的话叫晏欢分不清是真是假“当真?呵呵,我若叫你杀了他们,你听么?” 哪知越临雍当真点了点头,仿佛人命在越临雍眼里不过是蝼蚁一般。 叫晏欢好笑“你一个堂堂的敬王殿下,听得我一个小女子的话,传出去未免叫人笑话。” 晏欢脸上的狡黠那般生动,叫越临雍侧目“你放心,无人敢笑话我。你说的话,我愿意听。” 越临雍目光灼灼,叫晏欢笑得越发清朗。 时间飞快地流逝着,不觉间已到了封玉书与晏瑶大婚的那一天。 一大早起礼炮声音就不绝于耳,晏府笼罩在浓烈的喜色之中,感染着众多的人。 因为晏府和宁远侯都是权贵之族,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皇后赐婚的消息早已传遍京城,等吉日一到围观群众可谓是人山人海。 晏瑶一身凤冠霞帔,当真是耀目绮丽,被喜婆扶着风姿婀娜地上了喜轿。 封玉书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脸上都是春风得意。 锣鼓喧鸣,宁远侯府浩浩荡荡的迎娶队伍从晏府离开,惹得寻常的百姓纷纷侧目惊奇,京城里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盛大的迎亲场面了。 晏光耀与萧氏已经被请至宁远侯府,晏欢身子不适,怕冲了婚礼的喜庆故而留在晏府。 眼下晏欢站在人群之中,目送着迎亲队伍的离开,目光深远悠长。 越临雍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见她衣衫单薄褪下身上的披风,为她披上。 晏欢身子一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围。四周人头窜动,却无一人及得上越临雍的华彩,这种人中龙凤在人群中也是格外显眼的。 “今日京城最大的风头便是这宁远世子的了。这等风光得意当真是叫人侧目。”越临雍淡淡道。 晏欢冷清着一张脸,眼神神秘难测,错开了越临雍的话题,自顾自地说道“我改主意了。与其直接果决性命,不如先让对方得到一切,然后再让他一无所有。这样更加有趣,不是么?” 越临雍侧头看着晏欢,鹰眸里带着浅浅的温存“是的,世界上最大的折磨便是亲手毁掉对方所拥有的一切,再没有比这个更有成就感的了。” 宁远侯府因世子大婚蓬荜生辉,满座高官显贵,门外管家念了几个王爷的名字,一时间叫客厅里都喧哗了起来,直言宁远侯好大的体面。不想更大的惊喜还在后头,原是太子亲自前来代替皇后娘娘主持婚事,真是给了宁远侯极大的颜面。 太子大驾,侯府当即跪倒了一片,太子难得的和颜悦色“平身罢。” 宁远侯当即迎了上去,叫太子殿下上座。 逸王越临雍与英王越临英都来到了现场,当下被众人簇拥住,好一番恭维谈笑。 外头传来熙攘的声音,原是迎亲的队伍到了。封玉书携着晏瑶款步而来,当真是受尽注目。 太子命人在大庭广众下宣读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并从宫中带了好些赏赐过来,叫宁远侯喜笑颜开。 拜了高堂天地,再夫妻一对拜,这礼算是成了,晏瑶被喜婆送进洞房,而封玉书则被众人团团稳住,敬酒罚酒,到喜宴后半段已经喝得满脸通红,见时辰一到,便被人送进了洞房之中。 余下的人各自热闹,今有太子和各位皇子在,都显得拘谨很多。 封玉书进了婚房之中,一眼便瞧见了一身霞帔的晏瑶,晏瑶端端正正坐在床边,戴着红盖头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 封玉书的心里痒痒,迫不及待地掀了晏瑶的红盖头,胭脂红颜,凤冠朱唇,当真是美得倾国倾城,封玉书看得目不转睛,叫晏瑶娇红了脸,娇滴滴地唤了一声“封郎…” 四十八 世子妃的下马威 晏瑶那一声媚入骨髓,听得封玉书骨头都酥麻了,嘴边的哈喇子只差那么一点就要控制不住地滴下。 封玉书到底是世家子弟,堂堂的宁远世子,无论何时都注重自己的颜面,断然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晏瑶走到桌上,为封玉书和自己倒了合卺酒,端给了封玉书,却被封玉书一把握住了玉手,叫晏瑶娇声连连。 “这礼数可不能便,我们先喝了合卺酒,好么?”晏瑶柔声劝解,封玉书如何能不听。 当下做了一个交杯的动作,痛快地饮下了这杯酒。封玉书一双眼睛喷薄着焰火,早已按耐不住,将晏瑶打横了往床边抱去,酒杯立时掉落在地上发出一连窜的声音。 “夫君”晏瑶受了惊,下意识地勾住封玉书的脖子,将整个人都挂在封玉书的身上。晏瑶这一声夫君叫封玉书的邪火再也控制不住,将晏瑶往床上一放,火急火燎地脱着自己的衣衫。 却突然被晏瑶止住了动作,封玉书很是不解。端看晏瑶媚眼如丝,将蔻丹玉手点在封玉书的额头上“瞧你,这么猴急做什么?如今我们竟已成了夫妻,那你往后听不听我的话?” 晏瑶娇笑着,这份姿态是想在洞房花烛夜宣誓主权了。封玉书早已急切得满头是汗,哪里有不应的道理,便是晏瑶要天上的星星他也得想方设法弄下来不是。 “是是是,为夫的一切都由娘子做主。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一切都由娘子做主。娘子这下满意了吧?”封玉书连连道。 晏瑶还是不甚满意“若是你明日不认账了可怎么办?说是要让妾身做主,可到底是口说无凭。” 封玉书一颗心燥痒难耐,这种就在眼里看着却吃不到嘴里的感觉,是如此的蚀心难受,当下伸了三根手指向天发誓“我封玉书若今后不听夫人的话,惹夫人生气,那么便糟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封玉书一通誓发得信誓旦旦,叫晏瑶捂住了嘴巴,晏瑶嗔怪道“发这么重的誓做什么,妾身可不想做坏女人。” 封玉书捂住晏瑶的双手在手心轻轻揉捏,那绝佳的触感让封玉书灵体都要上天“为夫这不是怕娘子不信么,为夫的真心天地可鉴。那么娘子,如今可行了?” 晏瑶自然知道封玉书这个放荡男儿说得是哪方面的话,当下羞红了一张俏脸,柔情蜜意地嗯了一声。 封玉书哪里还肯再放过机会,红烛帐暖,春宵一度。 事实证明男人的誓言通常都是不经过大脑的,假的可怕。 尤其是封玉书这等背信弃义的小人,誓言转瞬便抛到脑后。 为了抱的美人归,不惜山盟海誓,到最后为了这一份虚情假意付出了血的代价。 晏瑶已经嫁做人妇,初到宁远侯府便要为公婆上茶。晏瑶礼仪得体,一派端庄委婉,直把宁远侯和宁远侯夫人哄得服服帖帖的,两个老人家深深地被晏瑶所折服,当下打心眼里喜欢晏瑶这个儿媳妇。 封玉书昨夜见识了晏瑶的妙处,当下一副妻管严的模样,跟在晏瑶身后左右围转。 从公婆处出来,侯府的大丫鬟领着晏瑶左右熟悉着侯府。到水榭亭台处,晏瑶停了脚步,端坐在那亭台之上,对着大丫鬟道“府里的其他姬妾何在?叫她们都出来罢。” 这..大丫鬟的面上有些踌躇,封玉书风流成性,府中豢养着众多美貌姬妾,都是一群无名无分空有美貌的女子,平常专供这晏瑶初来乍到便封玉书玩耍取乐。这晏瑶初来乍到便要召见这些女子,不知意欲何为? 晏瑶见了大丫鬟的模样,脸色一沉“怎么?本世子妃的话都不听了?本世子妃还请不动这些姬妾不成?” 大丫鬟立马冷汗涔涔“不敢不敢,还请世子妃息怒,奴婢这便去请她们出来。” 这晏瑶如今是宁远侯府的世子妃,身份很是贵重,如何也不能轻易得罪。 这封玉书的一群姬妾里,有个很是得宠的。此人便是曾经富及一方的望江楼老板杨获的亲妹妹杨心,只是自杨获入狱斩首之后整日以泪洗面,丰腴的姿容已经渐渐消瘦了下去,却更显楚楚动人,又有伺候男人的手段,由此才让封玉书爱不释手。 这杨心听得新来的世子妃召见,心里很是不屑,仗着封玉书的宠爱便想摆个架子给世子妃看,当下不顾大丫鬟的请求,称病推拒了。 大丫鬟领着一群姬妾来参拜晏瑶,唯独不见杨心。 “可是所有人都在这里了?”晏瑶的声音柔得跟涂了蜂蜜似的,却不叫跪着的姬妾站起身。 大丫鬟面色为难“回世子妃,倒不是全部。杨姨娘称病在房,今日怕是不能见世子妃了。” 哦?晏瑶眉眼一挑,叫大丫鬟心头一跳,立马跪在地上殷殷切切“杨姨娘是世子爷宠爱的妾室,她说身子不爽,奴婢也不敢如何啊,还请世子妃明鉴。” 这大丫鬟是人精,在侯府这么多年,察言观色本是小菜一碟。见晏瑶不似表面看起来那般温柔,便应付得更加小心谨慎。 果然,只见晏瑶瞧着十指上的朱红蔻丹,吐气如兰“竟是身子不爽,那么怕是也不便再伺候世子爷了。侯府素来不养闲人,你去告诉那杨姨娘,收拾了行李便出了府去吧。她若不肯,便寻了个由头打断了腿,扔出去便是。想来世子爷也不想整日与病女相见才是,你们说呢?” 底下跪着的一众姬妾,无一不是聪明的人,见新来的世子妃三言两语便将府中最得宠的杨姨娘给打发出了府,当下对晏瑶很是畏惧,颤颤巍巍地附和道“一切但凭世子妃做主。” 无一不是低眉顺眼,想来晏瑶这波下马威震慑十足。 大丫鬟惊诧地抬起头,这杨心好歹也是封玉书的宠妾,如何能说打发就打发,这世子妃这般做派,倒叫她这个下人为难。 见大丫鬟还立在远处,晏瑶的脸色很是不快“怎么?本世子妃连处置一个姬妾的权力都没有?侯府就是这般教你的?” 大丫鬟听得晏瑶连侯府都搬出来了,脸上都是惶恐之色,道了一声不敢。 晏瑶杏眼一横“那你还杵在这里作甚?听不见本世子妃的话是不是?” 大丫鬟犹豫道“若是世子爷责怪下来,那奴婢可担待不起。” 这大丫鬟到底是人精,不然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当上侯府大丫鬟的位置。晏瑶心下恼怒,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脸上也不耐烦起来“世子爷那边自有本世子妃,你照着本世子妃的话做便是。要是再顶嘴,有的是你苦头吃的。”晏瑶摆摆手,叫陪嫁丫鬟小枝和几个下人跟着大丫鬟一同去找那杨心。 到了杨心的住所,杨心果然死活都不肯搬出去。还抓着大丫鬟的衣袖嚷嚷着要见世子。 这世子哪是能说见就能见的?这杨心也是被宠爱过了头,不知天高地厚了起来。眼下得罪了新来的太子妃,便是世子来了也未必能保全了她。 “奴婢只不过是传话的人,杨姨娘与何必与奴婢为难?杨姨娘还是快些收拾了行李,随奴婢出府了吧。”大丫鬟平静地道,一旁的小枝等人虎视眈眈,若是杨心再不识抬举,真怕是要坏事。 杨心素日里仗着封玉书的宠爱,在侯府锦衣玉食,如今世子妃初来乍到便要赶她出去,还要断了她的金饭碗,跟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当下又哭又闹“世子呢?世子在哪里?奴家要见世子。这世子妃好大的威风要将奴家赶走,世子可知道么?奴家定要告诉了世子,叫世子给奴家做主。” 大丫鬟听得皱眉,一旁的小枝早已柳眉倒竖,对着杨心怒喝道“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妾,也敢对世子妃评头论足,看来你是不想好好走出侯府了。来人,给我打。” 小枝是晏瑶的陪嫁丫头,耳濡目染了晏瑶的行事,自有一番晏瑶的嚣张派头,当下指挥着下人将杨心拉倒一边,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杨心躲闪不及,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痛殴,当下惨叫连连。晏瑶的命令是叫人断了杨心的腿,那些下人贯彻到底,咔嚓一下踩断了杨心的两条腿。杨心两腿扭曲得变形,立时爆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尖叫。 等其人奄奄一息,小枝才满意地叫众人收了手,拖着面目全非的杨心,拉到大街上扔了。 一个刚刚还花枝招展的女人,竟不到半刻便成了这幅人模鬼样,当真是惨不忍睹。 大丫鬟在一边目睹了种种暴行,当下对新来的世子妃有了深刻的感悟,垂下眼睑立在一边,更加小心翼翼了。 封玉书外出回来,听闻宠爱的姬妾被晏瑶赶出了府,哪能能忍当下便跑去要与晏瑶对峙。 却不想那晏瑶正在温汤沐浴,玉体横陈之时被封玉书撞见,一腔怒火都化作了一池春水,哪里还能生得起气来。 听得晏瑶娇哼了一声“死鬼,这么快就忘了答应我的事?眼下要为了一个姬妾要与我兴师问罪么?” 四十九 复仇计划 晏瑶说罢,还掬起一把浴水朝封玉书浇去,直把封玉书浇得失了身。 封玉书本是要来与晏瑶说道一二的,如今见了这等旖旎绮丽的场景,哪里还有揉捏着香肩,问罪的意思。 绕到晏瑶身后为晏瑶,犹犹豫豫地道“我哪里敢与娘子兴师问罪,不过那杨心伺候了为夫一段时日了,总归是有功劳的,就这样打发了出去,未免叫外头闲话。你说是不是?” 当着夫人的面也敢为姬妾求情,看来封玉书还是不能体会到晏瑶的厉害。 只听得晏瑶叹了出声,一副我见犹怜的表情“唉,夫君您是不知道,今日妾身不过是想与那姨娘说几句话,那姨娘却仗着有夫君的宠爱,对妾身好一阵言语羞辱。妾身气不过,便说了她几句。不想她竟想不开要跳楼威胁妾身,不想却摔断了腿。姨娘断了腿,无论如何也不想留在侯府让世子蒙羞,妾身这才给了姨娘盘缠送她出府医治。如今倒成了妾身的不是了。” 晏瑶这般颠倒黑白的功夫,这京城也是找不出几个对手了。 封玉书听得杨心断了腿,脸色一变。这杨心不仅美貌出众,舞姿也是一绝,尤其是西域艳舞被她舞得生动非凡,要不然也不至于让封玉书这般宠幸。 如今断了腿,怕是失了妙处,真真是可惜得紧。 晏瑶见封玉书脸色变幻,在心底冷哼,娶了她进门还想寻花问柳,封玉书当真是痴心妄想。 “夫君若是生气,将那侍妾接回来便是了,省得你说妾身善妒叫妾身无故背了这罪名”晏瑶柔柔弱弱地道,将身子往水里一缩,背对着封玉书,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封玉书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既然她自己要出府,便由着她。娘子受委屈了,为夫来好好疼疼你好不好。” 晏瑶听得封玉书妥协,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封玉书脱了个精光,下到水池里与晏瑶做鸳鸯戏水,不一时房里溢满了两人的莺燕嬉闹。 清心院 晏欢将手中的柑橘完整剥好,摆放在晏光耀的面前。着柑橘是南方进贡的贡品,甘甜鲜美,皇上特意赏赐了晏光耀。 父女俩在清心院叙说着闲话,只听得晏光耀道“如今你大姐已经嫁出了府,有了个好归宿,你也要抓紧了。若是遇到喜欢的男子,一定要与父亲说。” 好归宿?晏欢听得都要发笑,碍于晏光耀的情面不敢表露出面。 晏欢摇头失笑“父亲,您怎么又说起这事了?欢儿还想在府里多陪伴父亲几年,若是连女儿也出阁了,谁来陪父亲呢?” 眼下晏晨也从了军,在晏光耀的军中做下等的官兵。加上晏瑶嫁进了宁远侯府,如今在晏府的子女便只有晏欢一人了。 晏光耀叹了一口气,他如何舍得让自己的宝贝女儿离开自己?只是女儿终归是要嫁人的“父亲希望你有一个好归宿,这样父亲才能放心。” 晏光耀是个纵横沙场的将军,不可能一直呆在晏府之中,如今局势安稳才得以在晏府多住,只怕哪日风向转变,一切便都由不得晏光耀了。 晏欢哪里不明白父亲的苦心,当下劝解道“父亲,女儿都明白。只不过姻缘之事不能强求,您就让女儿自己做主?行么?” 晏光耀瞧着自己的女儿,眉宇间那般倔强,与她的母亲犹如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好,欢儿如今长大了是该自己做主了。父亲也就不多说了。” 说罢吃了一口晏瑶送上来的柑橘,那柑橘甜腻入味,当真是精品。 这厢晏光耀离去之后,朗玉便过来了,见晏欢手里拿着柑橘,不由分说便抢了塞进自己的嘴里,被那蜜意甜得都要乐开了花。 “找我有何事?”晏欢拍了拍被朗玉碰到的手掌,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叫朗玉眼神一黯。 “我今日还未吃饭,肚子空的发慌。你把另一半给我,我便告诉你。”朗玉指了指晏欢手里的柑橘,晏欢无法,只能一并给他了,朗玉一口吞下,笑得喜笑颜开。 这下可以说了吧?晏欢瞅着朗玉,朗玉这才笑嘻嘻地道“今日要说的便是那宁远侯府的趣事了。你知道那女的嫁过去第一天做了什么么?” 晏欢挑眉,听得朗玉道“她把封玉书的一个姬妾打断了腿,丢到巷子里去了。啧啧,真是恶毒的女人,空有一副好皮囊。” 晏欢并不觉得意外,以晏瑶的性子,初到侯府必然会先下个下马威,好凸显她的世子妃地位。还是这般嚣张跋扈,到哪里都不知道收敛。 “你们男人不都是爱那一张脸么?”晏欢勾唇一笑,将天下男人的秉性说得通透清楚。 朗玉将食指摇晃“非也非也,并不是天底下得男人都爱美色,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惹得晏欢嗤笑“你这意思,是说我长得不美?脸不好看是么?” 朗玉哪里想得会被晏欢回呛,当即被柑橘呛了一口,咳了几声“怎么可能,在我眼里,再没有人比你更好看了。”朗玉急忙解释道,晏欢确是一副不信的表情,直想让封玉书掏心掏肺给她看了。 玩笑开到这里便罢,刚才听得朗玉说封玉书的姬妾被赶出了府,晏欢随口一问“那女子你可知是何人?” 朗玉不甚在意地道“哦,这人的哥哥你也认识。是从前望江楼的老板杨获,这兄妹两跟着封玉书坏事做尽,一个被砍了头,一个被打断了腿赶出了府。哎呀呀,跟着封玉书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啊。” 等等,杨获的亲妹妹?晏欢终于感到了一丝趣味“那你可知她眼下在何处?” “多半是被丢在哪个巷子口里自生自灭吧,两条腿都断了,估摸着是不能行走了。这么几日过去了,也不知撑不撑得过去。”朗玉道。 晏欢站起身,对着朗玉道,随我去看看。 朗玉很是不解“你找她作甚?不过是一个被废的小妾罢了,没有多大用途。” 晏欢呵呵一笑“有没有用途,看看才知道。我自有用处。” 杨心被丢在暗巷已经好几天了,被打断的双腿早已没有了知觉,仰躺在地上浑浑噩噩地看着天空。 披头散发,浑身散发着恶臭,过往的行人以为是哪里来的流浪汉,都对其避而远之。要不是靠着一个好心的大婶的米饭施舍,裹了腹,恐怕是撑不到今天了。 杨心满脑子都是晏瑶那个女人,还有封玉书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心中除了怨毒就是憎恨。自己的大哥为封玉书卖命,被无辜砍了头不说,如今娶了新夫人上门便将自己当狗一般踢了出去。 杨心肚子里徘腹着天下最恶毒的咒怨,直把晏瑶和封玉书诅咒了个遍。 她到底是个女人,在阳光下曝晒几天,伤口有没来得及救治,气息已经奄奄怕是再也撑不下去了。只有一双空洞的眼神不甘地瞪着老天爷,里面涌动着让人悚然的怨毒。 “便是她了。”只听得一个男声响起,朦朦胧胧的听得不是很真切。 杨心眼里的余光突然瞧见一双白色的鞋履出现在她的面前,那鞋子绣着青色的花,一尘不染的样子。 晏欢看着地上面目全非神色凄惨的女人,如若不是亲眼所见还不能确定晏瑶下得手有多重。这般模样,倒是与前世的自己,有几分相似之处。 朗玉蹲在地上,查看了杨心的伤势,脸色有些凝重“这两条腿已经废了,骨头已经坏死,只怕性命垂危。” 晏欢知晓朗玉的身份,知道他自有法子,便问“可还能治?” 朗玉做沉思状“治是能治,只不过须得马上截肢,要不然能骨头全部坏死,只怕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了。” 晏欢皱眉,对一个妙龄女子来说,截肢是何其残忍的一件事。 杨心听得她还有救,眼眸都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她现在只想活下去,哪怕活得像狗一样也想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让封玉书和晏瑶那对狗男女付出血的代价,为自己和哥哥报仇雪恨。 晏欢知道杨心还有意识,透过杨心蓬头垢面的发丝缝隙,她看到了杨心鼓动的眼睛,遂蹲下身,看着杨心“能治疗你的方法只有一个,我且问你愿意么?” 愿意!愿意!杨心微不可见地点头。却听得晏欢道“要想我救你可以,只不过此后我便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凡事要听我的话,你可做得到?” 晏欢不做亏本的买卖,若是杨心不愿意,那么她也无法了。 这世上本就没有免费的午餐,杨心如何不知。眼下只想活下去,哪怕对方让她做牛做马也愿意。 晏欢见杨心又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微笑。起身叫一旁的朗玉将杨心扛着回去。 朗玉在一旁变了脸色,叫苦不迭“欢欢,有没有搞错,叫我背她?她身上又脏又臭的我才不要背她。” 朗玉一副委屈的模样,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晏欢冷笑,这里除了我就是你,不是你背难道还是我么? 朗玉瞧了瞧晏欢瘦弱的小身板,有些颓丧“好吧,那还是我来背吧。欢欢,你说去哪吧。” 晏欢早年在京城偏远的地方买了一套偏院,不想如今竟又到了这里。 晏欢轻轻叩响了紧闭了大门,身后朗玉扛着如尸体一般沉重的杨心,早已累得满头大汗。 等了一会儿,听得里面传来拉栓的声音,房门蓦然被打开,露出一张娇美动人的容颜,妙娘见门前站了晏欢,很是意外地叫出了声“恩人,您怎么来?” 五十 拿什么整死你 将二人请至里屋,妙娘忙前忙后地端茶倒水。 从前晏欢将她救下,便让她在这里栖身,平常除了有一个老妈子照顾起居,便没有其他人了。 端看这妙娘倒是养息得不错,从前是一朵惨败凋零的庭前梨花,如今便是那娇艳欲滴的池中水仙。破败的日子已经过去,经历了风雨的洗礼,愈发的出淤泥而不染。一身粗麻布衣也掩盖不了自身的美态,更显得风姿出众。 “恩人怎么会突然前来,瞧奴家一点准备都没有,怠慢恩人了。”妙娘将香茶奉上,语带歉然地道。 晏欢道了一声无妨,并没有心思去喝这一杯茶。那一边朗玉将杨心放在榻上,仔细地检查着她的伤势。 妙娘凑了过来,见杨心一身惨状不免恻然“这是发生了何事?谁人下了这么重的手?这个姑娘当真是可怜得紧。” 晏欢道,遇见了一个负心人,娶了夫人便被赶出了府,两条腿都被打断了。 妙娘捂住嘴巴,同情地看着杨心,很是感同身受“天底下的男人都是薄情寡幸之徒,倒霉的永远只有女人罢了。” 朗玉听了妙娘这番话,不满地挑了挑眉,妙娘见这个俊俏的公子变了脸色当下解释道“奴家不是说这位公子,公子还请莫见怪。” 妙娘的皮相百里挑一的柔美,对比朗玉的的精致却还是逊色了几分。眼见着朗玉不理不睬,妙娘的内心不免有些失意。 从来自负美貌,天底下哪个男人见到妙娘能把持得住,偏偏朗玉不动声色,当真是不解风情。 晏欢看着妙娘的秋波暗送,倒觉得有趣,看来这个妙娘也是不甘寂寞之徒。 “欢欢,我需要一些工具。要回酒楼一趟。”朗玉道,这杨心的伤势刻不容缓,眼下手术用的工具都在解意楼那里,朗玉必须赶回去拿。 晏欢点点头,朗玉便不再迟疑,加急脚步离开。 等朗玉的身影消失,晏欢才转过头细细的打量着妙娘。妙娘的美不同于晏瑶那般倾国倾城带着侵略性的姿容,反而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一双秋水剪瞳能轻而易举勾了人的心魄,楚楚动人叫人过目难忘。 “在这里可还住的习惯?”晏欢问道,环视着被打扫的干净整齐的房间。 妙娘言语里的感激显而易见“幸得了恩人的帮助,奴家才能在京城里有落脚的地方,否则不知道要沦落到哪里去。恩人的大恩大德,奴家永远铭记于心。” 铭记于心?那便是还记得晏欢这个救命恩人了?晏欢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 “可这里毕竟不是好的归宿,你这般年轻貌美,若是在这偏僻的宅院里藏着掖着,岂不是太过可惜,我可不愿耽误你的大好春华。” 妙娘听得晏欢的言语,一双水眸泛起盈盈水光,愈发的我见犹怜了“恩人这是要将奴家赶走么?奴家什么都不会说的,更不会向外人透露恩人的事情。奴家现在已经无依无靠,还请恩人不要将奴家赶走。”说完低声地啜泣起来,如若晏欢是个男人,只怕此时会心痛不已。 晏欢摇摇头,循循善诱“你这说得哪里话,我竟救了你,又如何会赶你走。都是女子,我能体会你的心境。不过我若当真藏了你,也是于心不忍。” 妙娘抬起一双泛红的眼睛,眸中带着期冀“只要恩人一句话,妙娘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恩人。” 晏欢呵呵一笑“做牛做马就不必了,你这样的美人应该有更好的锦程才是。” 晏欢话里有话,饶是妙娘也听出了其中的意味。一旁半死不活的杨心突然动了一下,两人这才想起厢房里还躺着一个伤号。 妙娘眼神一闪,凑近晏欢道“房里光线暗沉,总是绕着一股霉味。还请恩人去院里歇脚吧。” 说罢请着晏欢到庭前的石桌上坐立,晏欢刚刚坐下,妙娘就跪倒在地上“若是没有恩人,便没有如今的妙娘。恩人有事尽管吩咐妙娘,妙娘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报答恩人的救命之恩。” 妙娘这话说得很是真心,叫人听了感动,世间这等有情有义的人已经少见。 晏欢看着庭前崎岖的石子路,有些为难地叹道“家丑不可外扬,我本是不愿提及的,眼下告诉你也无妨。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情郎,幼年时便私定终身。但是碍于长辈阻拦,他不得已娶了我长姐。哪想长姐嚣张跋扈,处处损伤着他的颜面,这杨心便是她赶出来的。我见他婚姻不幸,内心很是感伤。如今我与他已经无缘无分,只盼望着有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子能去安慰他。今日见了你,便觉得很是合适。只是…” 晏欢瞧了瞧妙娘,似是不愿意勉强她,罢了不提也罢了。 妙娘想不到晏欢还有这样一段悲情的感情故事,被长姐抢了爱人不说,还要为爱人添新欢,当真是叫妙娘钦佩“原来恩人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当真是叫人遗憾。” 遗憾?晏欢在心里冷笑,一丝一毫也不觉得冷笑。编纂了这个新欢旧爱的故事,还将封玉书与晏瑶都安排出场,当真叫她恶心。 “不知恩人的姐夫是何人?”妙娘问道。 晏欢状似随口一说“哦,他便是宁远侯府的世子封玉书,他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父亲又是显赫一时的宁远侯。” 晏欢说完,淡淡地看着妙娘,将她脸上的细微表情收入眼底。妙娘先是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然后又低垂下眼睑,晏欢清清楚楚地看到里面充盈着一些东西。 怎么说呢?感兴趣?还是势在必得?还是野心?通通都有。晏欢勾起嘴边,很好,鱼儿已经全面上钩了。 妙娘似乎思索了良久,直到最后眉宇间都化作毅然“既然恩人为此事烦恼,那么妙娘愿意为恩人分忧解难。恩人说妙娘该做什么便是。” 大义凛然,仿佛为了报恩可以慷慨赴死。这个妙娘真是有趣极了。 “我要让你去接近封玉书,然后寻得他的欢心,进入宁远侯府,你可做到?当然,我这也是为了你着想,你与其一辈子待在这里,还不如去寻一方天地。宁远侯府是越国显贵,封玉书又是长情温柔之人,你若真的把握了他的心,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你说是吧?”晏欢的一席话叫妙娘听得娇羞了起来。 “一切都由恩人做主便是了。”妙娘轻柔地道,转瞬间已经为自己铺好了路。 鱼儿这么容易就上钩,倒是不用晏欢再白费苦心了。 “只是,我从小与那长姐不甚亲近,长姐因我与封玉书的感情对我很是厌恶。如今成了世子妃,更是嚣张跋扈,你进府后,他俩的一举一动还需向我汇报才是,你可明白?”晏欢提醒道。 妙娘很是慎重地点了点头,半响又想到了什么,变了脸色“可是我已不是完璧之身,只怕入不了世子爷的眼。” 妙娘那段失败的婚姻,始终是悬在她头顶一把耻辱的枷锁。这样看来,妙娘她… “哈哈,这有何难。”门外传来朗玉爽朗的笑声,打断了晏欢将要出口的话。妙娘见朗玉进来,羞红了一张俏脸。 晏欢挑眉,你听到了多少?有什么法子? 朗玉对着晏欢一笑“倒没有多少,就听得完璧这几个字。法子嘛,总是有的,欢欢你莫不是忘了我的出身?” 朗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当着两个女子的面谈论这些,妙娘早已无所适从地低垂下头。 晏欢扫了这个得意忘形的男子一眼,朗玉才略有收敛“我这里有一个古方,能够让破身的女子恢复清白之身,宛若处子一般。只不这古方要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提炼,方可成事。” 晏欢听得朗玉这般说,眉宇的阴霾尽数消散,呵呵一笑“真是好极了,我最不缺的便是时间了。且等着好戏登台吧。” 杨心得了朗玉的妙手回春,一条性命是保住了,只不过两条腿都没了。晏欢将她放在妙娘的院子里,雇了一个老妈子照顾她,也算与妙娘之间有个照应。 杨心熟知封玉书的秉性,又得了晏欢的授意,势必会好好的传授给妙娘的。晏欢倒是不怕杨心反水,天底下哪个女子不希望看到仇家倒台?况且这杨心与封玉书可谓是血海深仇。 女子,这个世界上最善变的心便是女人的心了,爱时恨不得掏心掏肺,恨时巴不得整死对方。 清心院 杏依欢欢喜喜地端了一大盆的草莓,洗好了便给晏欢送去,这草莓个头饱满,色泽鲜艳欲滴,叫人胃口大开。 今日杏依穿了一身粉红色的新装,显得比外日娇艳,仿佛一直开得灿烂的桃花。 “哪来的?”晏欢不由得一问。 听得杏依眉开眼笑“是今早雍公子送过的,说是边疆南城里特产的,可甜了呢,小姐快尝尝。”说着献宝似地递给晏欢。 南城距离京城相距甚远,快马加鞭也要几日来回,如今运回草莓还能保持得这样完整,想来越临雍是用心了。 晏欢食了午膳,便对杏依道“我没胃口,给你吃吧。” 杏依感叹“多好吃啊,小姐不吃可惜了。那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杏依这鬼灵精,明明嘴馋的不行,还在这里跟她回旋。晏欢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自己的婢女欢快地食着草莓。 哪想杏依才食了几颗不到,突然面色一边,很是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腹部,而后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口黑血。 “怎么回事!?” 五十一 嫌隙纵生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杏依喷了一口黑血,双眼一翻往后倒去。这突然的变故叫晏欢猝不及防,急忙抚着杏依摇摇欲坠的身子。 “怎么了?你怎么了?”晏欢焦急地摇晃着杏依的肩膀,杏依面色很是痛苦,才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竟隐隐初现黑气,当下连嘴唇都疼得轻颤了起来。 杏依自吃了草莓之后,身体才出现了不适,晏欢猛地看了那盆新鲜的草莓,眉头不知为何跳动一下。 朗玉正巧在此时进了门,见状立马上前搭住杏依的脉搏。 “她怎么了?”晏欢急切地询问,却见朗玉皱起了眉头,晏欢心里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朗玉看了看面色发黑的杏依“她这是中了剧毒了。” 中毒?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呢?晏欢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抓住朗玉的手“你快给她治治,以你的医术一定能治好她的。” 却见朗玉摇了摇头“她中的是天下第一的奇毒,毒素已经蔓延五脏六腑,我救不了她。” 一句救不了她,叫晏欢色变,晏欢有些失控地大喝“你不是神医的弟子么?如何救不了她?庸医,都是庸医。” 晏欢的指责叫朗玉脸色难看,怀中的杏依却突然拉了拉晏欢的袖子,晏欢立马低头。 杏依尚存着一丝神智,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小姐。脑中走马观花的是的是晏欢对她出手相救的那一幕,从那一刻开始,杏依便存了感激之心要好好的报答小姐,小姐待她这般亲厚,天下最好的主人也不过如此,不过如今终究是要食言了。 “小姐”杏依很是虚弱地喊道,嘴角的黑血渍那般刺目“杏依不能再伺候小姐了,小姐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杏依的声音逐渐低落下去,手掌从晏欢的手中无力的垂落,永久地闭上了双眼。 粉红色新裙,薄薄的淡妆。杏依没有哪一天打扮得像今天这般好看。此刻闭目在晏欢怀里,犹如一瓣凋零的桃花,被狂风暴雨卷进溪流中再也消失不见。 晏欢怔愣,久久也回不过神,还是朗玉拍了拍她的肩膀。 “欢欢,杏依已经走了,你就让她入土为安吧。”瞧着晏欢魔怔似的表情,朗玉眼里都是心痛,柔声地劝慰着晏欢。 杏依跟了晏欢这么久,晏欢的大小事务都是亲力亲为。若是晏欢的婢女,倒不如说是晏欢的妹妹,只不过中间隔了一个主仆的身份。 晏欢看着杏依,沉默了良久,而后闭上了眼睛。缓缓道“把杏依带回她的家乡安葬吧,日后杏依家人由我来照顾。” 朗玉点点头,晏欢脸上有说不清的疲惫,一双眼睛满是苍凉,朗玉只觉得晏欢其实已经落下眼泪了,只不过眼泪都干涸在眼底。 杏依的姐姐杏香当年被晏瑶杖毙,家里还有五旬的老父母和年幼的弟弟,全家都靠杏依来养着。眼下杏依倒了,全家人哭得很是伤心。 晏欢亲自到杏依家中吊唁,允诺会代替杏依照顾好他们一家子。 回来的时候,杏依五岁的幼弟突然拉住晏欢的袖口怯生生地问“大姐姐,我二姐什么时候回来啊?二姐说过要给小宁带糖果的。” 那副天真模样,叫晏欢听得心下酸涩,伸手摸了摸小宁的脑袋“你好好听话,等你长到大姐姐这般大的时候,你二姐就会回来了。” 啊,还要等这么久啊,那小宁一定要快快长大。童音在身后回响,晏欢再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杏依死得不明不白,叫晏欢如何也不能释怀。回到清心院,那盆草莓还摆在原处,经历了几天已经生出了腐意。 晏欢眸色一变“你去看一下那一盘草莓有无问题?”晏欢指着草莓对朗玉道,一双手轻叩着桌面,脸色忽明忽暗。 朗玉拈了一粒霉变的草莓,放在鼻头立马一闻,变了脸色“这草莓被人放了剧毒,欢欢你是从哪里拿了的。” 果然是草莓有毒么?晏欢当下不知该作何表情了。 朗玉听得晏欢本是要亲自吃这些草莓的,当下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便将这一盆的东西都端出去仍得远远的。 晏欢平视着前方,眼神空旷,心里突然空缺出了极大的一块,阴影铺天盖地。越临雍,为什么?… 敬王府 如今太子上位,对敬王的打压很是厉害,朝中几个本是敬王的支持者纷纷倒戈,投向太子。 眼下局势对越临雍来说可谓是十分不利。越临雍端坐在上位,听着手下谋士你来我往的辩论,表情很是从容。光是这股子临危不乱就足以让手下的人诚服。 江诚将局势分析了一遍,不免叹息“若是当初早早的阻断了封氏与晏府结亲,局势对我们而言也不会这般糟糕。” 江诚曾经劝过越临雍要先下手为强,越临雍素来杀伐决断,却在此事上留有余地。本来就准备好在婚礼时动手,却在行动之前被强行制止,实在不像是越临雍的作风。 越临雍冷淡地听着,表情半分不变“以江先生的才能,这些都不过是小事罢了。” 江诚闻言心下苦笑,越临雍这般言语分明是信任江诚的能力。江诚是敬王府的第一谋士,被越临雍奉若上宾。如若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好,那真是江诚的无能了。 江诚垂首“承蒙殿下的厚爱,在下一定会殿下解决这些烦恼,不叫这些小事扰了殿下。” 越临雍淡淡地点了点头。 一个阴冷偏僻的暗巷,朗玉充满愤怒地将一个男子重重地抵在城墙之上“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打欢欢的主意么?” 欢欢?叫得好生亲切,如今得了晏欢的信任便开始摇尾乞怜了么。 男子对朗玉的愤怒充耳不闻,甚至带了一丝蔑视“你这是作甚?君子动口不动手,这番样子多失君子仪态,还不快将我放开。” 朗玉恨恨地将对方,听得对方气定神闲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想早日实现计划,就要先下手为强。光是靠着你,那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朗玉皱眉,语气不善“那也不能对欢欢下手,要是伤着她怎么办?你如若再轻举妄动,别怪我与你撕破脸皮。大不了一拍两散,如若欢欢有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那人听得朗玉的警告,嗤笑了一声“好啊,那不妨让我去告诉她你我的合作,将一切都坦白了说岂不是更好。” 你!朗玉恼怒地指着对方,对方却不为所动,反而轻蔑地看着朗玉。朗玉最不希望看到的便是晏欢对他失望,男人显然是捏准了他的命门。 “放心,你不说我不说,天底下谁会知道呢。你就乖乖照着我的计划,到时候除了障碍,皆大欢喜不是。” 朗玉阴冷地看着对方,直恨不得撕扯下对方衣冠楚楚的面皮,看一看对方的心到底是黑是白。 宁远侯府 封玉书感到无比头痛,对这个新夫人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晏瑶不过入门两个月,便将府中的姬妾变着由头地打发了下去。府中姬妾个个貌美如花,一下子全没了,封玉书的心头都在滴血。 封玉书素来爱寻欢作乐,如今这般清心寡欲叫他如何能忍。 偏偏这个晏瑶嚣张跋扈,对他颐指气使。只要他对其他女子多看一眼,他那善妒的夫人便会变着法的折磨他,叫他痛不欲生。 本以为娶了个温柔娴淑的大家闺秀,却不想是个虚有其表的母老虎。封玉书这下肠子都悔青了,不过几个月对晏瑶感到了腻味,眼下更是不想回家在多看那悍妇一眼。 找了几个好友,到酒楼里饮酒散心去了。 封玉书自成亲以来,便很少随这些纨绔子弟出门寻乐,大家都以为他是转性了,娶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夫人从此收敛了性子。 酒席里表露出来的都是对封玉书的艳羡,众人哪里知道封玉书心里的苦楚,封玉书有苦说不出,只能蒙头喝着闷酒。 不过一会儿,便有侍从前来喊封玉书,说是世子妃在府中等着世子爷。众人立马看向封玉书,一副耶鲁的表情。 又来了,这个女人烦不烦?出个门都要管东管西么?到底想要干什么? 封玉书对晏瑶恼怒到了极点,又不愿在众人面前丢了脸,当下起身告辞。 出了酒楼,那侍从还在催促,惹得封玉书恼怒地踢了他一脚“滚,都给本世子滚,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本世子大呼小叫,都滚啊” 封玉书喝了一些酒,已经有些微醺。走路不稳,蓦然撞见了一个人,封玉书一个不稳,拉着对方的面纱被坐倒在了地上。 听得那人娇哼了一声“哎哟”封玉书本想发火,却在抬眼间看清了那人的脸,当下所有声音都哑在喉咙里,全部化为了哑炮。 如何形容那个女人的容颜?不过十八年华,生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尤其一双剪水秋瞳,蓦然撞进封玉书的眼里,封玉书的内心犹如小鹿乱撞地扑通个不停。 “姑,姑娘,你没事吧?” 五十二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不知为何,封玉书对着那张楚楚动人的脸,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封玉书急忙从地上站起身来,理了理褶皱的衣衫,让自己看起来体面。 女子蓦然被扯了面纱,一张俏脸曝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很是惶恐。不安地看着冲撞了她的封玉书,却见封玉书愣愣地瞧着她的脸,一副着迷的表情,当下脸上飞起两抹红霞。 “公子可否将奴家的面纱送回?”女子盈盈道,封玉书这才反应过来手上还带着面纱,忙双手递给女子。 女子轻轻接过“多谢公子,奴家先告退了。”女子对着封玉书一福,继而从封玉书身边走过。 女子与封玉书擦肩,身上都是好闻的茉莉清香。封玉书张了张口,却只看见女子婀娜娉婷的背影。封玉书在原地静默良久,脸上都是怅然若失。 朗玉站在高出,瞧见这一幕,不由得笑出了声“这妙娘真是有些手段,看来封玉书是对他念念不忘了。” 这话是对着一旁的晏欢说得。两人此时站立在一家酒楼的高出,将妙娘的精彩演出尽收眼底。晏欢脸上的表情很淡,看不出喜怒哀乐。 等封玉书离开后,朗玉便无趣地关了门窗。店小二端上了很多精致的菜点,朗玉为晏欢挑了一块鹅腿放在碗里,却被晏欢挑了出来“我不喜欢鹅肉。”晏欢这般说。 朗玉也不气馁,而是笑眯眯地道“那你喜欢什么?都告诉我罢,以后由我做给你吃。” 晏欢并不搭理,只挑拣着自己爱吃的。倒显得朗玉自作多情,朗玉悻然一笑。 好不容易两人单独出来一场,不想晏欢却是这么冷淡。朗玉在心头委屈地画着圈圈。 “妙娘那边,你多盯着点。妙娘此人心性不纯,怕是会产生变故。”晏欢放下碗筷,这般说道。 朗玉挑眉“欢欢,你就吃这么一点怎么成?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再多吃一点好不好。”说着说着,又不由分说地将好些菜都拈到晏欢的碗里,叫晏欢一通无语。 朗玉当下保证一定会密切监视妙娘和宁远侯府的一举一动,晏欢这才勉强又动了几块。 “对了,初一那边,可有回音了?” 晏欢指的是什么,朗玉自然知道“还没有。许是在等本家的请示,你且稍安勿躁。” 宁远侯府 封玉书对街市上的惊鸿一瞥念念不忘,满脑子都是那女子的剪水瞳眸,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淡淡的茉莉花香,让封玉书久久难以回神。 只恨不冲出侯府,去见那个女子,问一问女子的芳名,家住几许。 这一厢封玉书还在心猿意马,倒把晏瑶给等来了。晏瑶看着封玉书春心荡漾的样子,便知道这个男人又是不安分,到哪里花天酒地去了,当下阴阳怪气了起来。 “我不是叫你早日回府么?怎么这般晚?莫不是与你那群狐朋狗友逍遥了去?你到底有没有将我这个世子妃的话放在耳边。” 封玉书听得晏瑶这番指责,脸上也是挂不住,他堂堂一个宁远侯府世子哪里受过这等窝囊气“本世子去哪里轮得到你多嘴吗?你在侯府做好你的世子妃,外头的事你少管。” 封玉书这是反了不成,还敢跟晏瑶唱反调“你这是什么意思?可不知当初是谁说要听我的话的?如今才多久便就忘了?好得很,这就与我去公公婆婆那里说个清楚吧。既然如此不满,当着老人家的面将我休了便是。” 这封玉书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宁远侯夫人的念叨。这晏瑶不知使了什么诡计,将两老口哄得服服帖帖的,凡事都帮着晏瑶说话。晏瑶便是仗着这一点,才敢当着他的面嚣张。 眼下封玉书是拿她没办法了,只能压抑住火气,放软了声调“好了,这点小事还用去惊扰爹和娘么。这次就算我的不是了。” 晏瑶杏眼一挑“那你发誓不会再犯。” 封玉书不耐烦地看了眼晏瑶,很是敷衍地发了个誓言。 心下将咄咄逼人的晏瑶跟街上那个柔情美人做比,愈发觉得晏瑶不堪了。 过不了几日,宁远侯夫人要出门上香,晏瑶和封玉书陪同着前去。 这宁远侯夫人一心一意想抱金孙,日日求着那观音菩萨。封玉书不情不愿,却还是拗不过念叨,当下上了马车。却不知此行居然还会有别样的收货。 寺里的香火很是鼎盛,来来往往的信徒数不胜数。从前封玉书与晏瑶便是在这里初次见面,被封玉书惊为天人。 如今故地重游,晏瑶扶着宁远侯府人讲述着往事,直把夫人逗得合不拢嘴。 封玉书在身后无趣地跟着,不耐烦地左右环看。 不期然看见一个日思夜想的身影,封玉书心头一跳。只见那女子一身淡雅衣衫,犹如一朵出水芙蓉,手上挎着一个篮子,上了台阶而去,许是去寺院里还愿去了。 封玉书的视线跟着女子游走,一下也舍不得移开。晏瑶在前方催促,封玉书才堪堪回了神。 到了大殿门外,封玉书寻了个由头与宁远侯夫人和晏瑶分开,一门心思要去寻美人的踪迹。 左右急切地寻着,终于在参拜礼佛的人群中看见了那个盈盈的身影。 女子双手合十祈愿得十分得虔诚,嘴里还念念有词。封玉书便在一旁仔细地端详着,眼里有满满的欣赏。 等到女子结束了礼佛,想要转身走时,却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是你”两人齐齐出口,默契与生俱来。 “你不是我在街上遇见的那位公子么?”女子开口道,显然对封玉书有些印象。 封玉书被美人记得,当下心里乐开了花,彬彬有礼地道“正是在下。那日在街上唐突了姑娘,还未来得及与姑娘道歉,还请姑娘莫要责怪。” 封玉书装腔作势的样子甚是了得,当下给美人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女子柔柔一笑“无妨,那般熙攘的接头有所冲撞也是难免。公子不必多礼。” 她那轻柔一笑,把封玉书的心肝脾肺肾都给柔化了“在下姓封名玉书,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对封玉书无甚防备之心,当下款款道“小女妙珠。” 妙珠妙珠,真是个好名字。人妙心妙,当真是人如其名。 妙珠听得封玉书的夸赞,羞红了一张脸,又听得封玉书道“刚刚妙珠你是在许什么愿么?那般虔诚。” 妙珠眼眸一垂,有些羞涩地低下头,不过是女儿家的一点私心罢了。 封玉书是纵横情场的老手,哪里不知道妙珠这类小女子的心态,当下文雅一笑“妙珠可是要寻得一门好姻缘?看来你的愿望很快便会达成了。” 封玉书迟迟未归,叫晏瑶等的着急,刚想命人去寻封玉书,却见对方已经回来了。 一副春风得意的姿态,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你去了哪里?”晏瑶问道。 封玉书清冷地回道“不过是去看了看寺内的风光。母亲这下子该回来的,这就去接她吧。” 晏瑶半信半疑。 封玉书无时不刻地出现在妙珠的身边,就连妙珠去水塘边洗衣衫,也能遇见封玉书,一来二往,两人竟生出情意来。 妙珠楚楚动人,又善解人意,叫封玉书打心眼儿里。在尝过妙珠的妙处之后更是自此离不开妙珠了。 两人瞒着晏瑶暗通款曲,在晏瑶看不见的地方浓情蜜意。封玉书回侯府的时间越来越少,与晏瑶的矛盾冲突也越来越激烈。 封玉书将妙珠置在他京城的豪华别院中,锦衣玉食的供着,这般金屋藏娇。与晏瑶生了矛盾,便来妙珠这里寻求安慰,沉醉在妙珠的温柔乡里。 宁远侯府 这天,封玉书又迟迟未归,晏瑶发了好大一通怒火,将小枝打得鼻青脸肿“说,世子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被哪个狐狸精勾走了魂魄?” 晏瑶一有不爽便拿自己的婢女出气,陪嫁到侯府,小枝不知道糟了多少顿毒打。跪在晏瑶的脚边,颤颤巍巍地接受着晏瑶得怒气“奴婢不知啊,还请小姐饶恕奴婢吧。” 晏瑶又恨恨地甩了小枝一巴掌,杏眼都是阴毒“一定要抓出这个狐狸精,本世子妃要将这个贱人碎尸万段。” 晏瑶猖狂地道,风中只剩下小枝凄凉的惨叫。 那厢封玉书与妙珠恩爱缱绻好不快活,丝毫不觉府里发生的事情。 只见妙珠抚摸着小腹,凑到封玉书耳边低语了几句,惹得封玉书欢喜地站了声“当真?”封玉书的脸上有难掩的喜色。 妙珠娇羞地低下头“大夫已经来看过来,说是有一个月了。” 话未说完便被封玉书抱了起来,惹得妙珠惊叫连连。“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封玉书抱着妙珠狂喜道,还顺带狠狠地亲了妙珠一口。 “珠儿,你如今有了我的骨肉,我一定要把你迎进侯府。”封玉书蓦地捂住妙珠的手,信誓旦旦地道。 听得妙珠感动不已,继而美目染上忧愁“可是,奴家怕侯爷和夫人还有世子妃不会同意。奴家毕竟出声微贱。” 妙珠的自轻自贱听得封玉书心痛不已,当下保证道“我看谁敢阻拦。珠儿,我一定要让你风风光光的进入侯府的大门。” 妙珠美目里坠落下盈盈的泪光,将头靠在封玉书的怀里,柔情婉转地唤了一声“郎君….” 五十三 狐狸精上门 “世子妃,小的亲眼所见世子在街上跟一个女子有说有笑的,言语甚是亲密。”封玉书手下的一个侍从此时正对着晏瑶点头哈腰,转眼间就把主子给卖了。 果然是在外面有人了。晏瑶杏眼里都是嫉妒的火焰,面色阴沉得可怕。 小枝在一旁斟酌着接话“小姐,如今该如何办?” 却被晏瑶横了一眼“怎么办?还要等到那个狐狸精上门才想办法么?真是愚笨的东西,还不快去查那个狐狸精的下落,我倒是想看看是哪个贱婢敢在本世子妃头上动土,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晏瑶咬牙切齿地道,真是恨不得立马揪出这个勾搭男人勾搭到封玉书身上的贱女人,直想抓住对方就立马大卸八块。 却不想这次,晏瑶不仅没能收拾得了这个抢男人的女人,最后反倒惹了一身臊,彻底没有翻身的可能。 晏瑶的人终究是迟了一步,等千方百计查到那个女人的住所时,封玉书已经带着妙珠堂而皇之地回了侯府,当着宁远侯和宁远侯夫人的面两手一牵,双双下跪。 宁远侯被这一出弄得脸色难看,质问封玉书道“你这是做什么?大庭广众下成何体统,还不快给我站起来。” 哪想封玉书却是固执得很,一脸坚定地牵起妙珠的手,当着他们的面道“父亲,母亲,孩儿今日前来,是想迎娶妙珠做儿臣的侧妃,还望父亲母亲成全。” 什么!两人具是一惊,宁远侯已经腾地站起来,指着封玉书的鼻孔“你这个败家的东西,这说得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是不是被这个女人迷了心智,连自己的身份都忘记了?” 言语间已经把矛盾归结在妙珠身上,妙珠脸上都是惶恐,紧紧地握着封玉书的手,低垂着头不敢出身。 封玉书见爱人这般模样,心里是又怜又痛,反驳道“父亲,妙珠是儿子的一生挚爱,还请父亲不要为难妙珠。儿子已经下定决心要给妙珠侧妃之位,父亲就成全儿子吧。” 这般言语顶撞,丝毫没有悔改之心,为了一个人当真是要反了不成。宁远侯对这个世子倍感恼怒,伸手抽了封玉书一个耳光,“啪”的一声格外响亮。 宁远侯夫人见丈夫和儿子杠上了,那是又惊又急,当下拦在两人中间好言相劝“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书儿还不快给你父亲道歉。” 那边妙珠极为心疼地揉了揉封玉书被打得那边脸,低声抽泣道“封郎,算了,不要为了奴家与侯府和夫人冲突,不值得的。” 封玉书哪里见得美人委屈,当下也不顾宁远侯夫人的眼色,对着妙珠柔情保证道“傻瓜,我此生绝不负你。” 宁远侯见两人腻歪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出手就要教训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蓦然听得门外响起尖锐的讽刺“哟,这是怎么了?妾身可是错过什么好戏了?”原是晏瑶款款而来,朝着宁远侯和夫人盈盈一拜“儿媳见过公公婆婆。” 这是什么情况?丈夫带着小情人被原配当面撞破么?这等尴尬的情景叫宁远侯和夫人脸色一变,听得夫人解释道“瑶儿,你来了。婆婆与你公公正在商量事情么,不知你突然来了。” 夫人的脸上隐隐闪过尴尬,对这等情景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他们这些世家门阀,最看重的便是脸面。任何一点绯色流言都不可以流出来,毁了一门清誉不说,更容易被对手抓住把柄,死咬着不放。 封玉书从晏瑶进来的那一刻,脸色就很难看,这个悍妇好看的消息,这才回府不过一刻便赶来过来。妙珠端详着在座各位的脸色,心中有了计较。蓦然握紧了封玉书的手,柔弱的身躯跟着抖了一抖,显然是害怕这个世子妃会突然发难。 晏瑶杏眼上挑,凌厉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封玉书和妙珠,那交握的双手那般刺目,简直实在诛晏瑶的心了。封玉书这是当面打她的脸么?她这个世子妃还没死绝就迫不及待往府里塞人了?真是反了天了。 僵持之际,听得晏瑶阴阳怪气地道“哟,世子爷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世子爷做错了什么,要跪在公公婆婆面前求饶呢。呀,这是哪家的妹妹啊,生的精致水灵,是哪个府上的小姐呀?” 封玉书早见惯了晏瑶的跋扈,当下对她的话很是紧张,但是也动摇不了他与妙珠的承诺。 当下抬起头,直视晏瑶道“你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事与你说。” 晏瑶娇笑了一声“瞧世子爷这话说得,你与我是白头夫妻,当真公公婆婆的面,还有什么话说不得,世子妃但说便是,妾身都听着呢。” 封玉书咽了一口气,一时有些心虚气馁。妙珠适时地拉了拉他的袖口,水眸带着忧愁无声地喃喃了一句“郎君..” 便是这一句郎君又给了封玉书继续下去的勇气“你听好了,妙珠以后会是本世子的侧妃,你竟是世子妃,便要与妙珠好好相处,处处关照她才是。莫要辱没了你世子妃的身份。” 封玉书这般大言不惭,当真晏瑶的面承认了他与狐狸精的奸情,晏瑶脸上是火辣辣的疼痛,想来嚣张跋扈惯了,无不是被人宠着捧着,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挑衅。 当下脸色沉了下来“世子爷,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么?我们的婚事可是皇后娘娘赐婚的。你这般迫不及待的纳侧妃,可有经过皇后娘娘的凤意?” 晏瑶将皇后抬了出来,屋内众人齐齐色变。封玉书堂而皇之地纳侧妃,若是闹到皇后面前,那可不是小事一桩。 宁远侯脸色不善“书儿,不要胡闹了。赶紧将人送出府去,莫要再惹是生非了。” 晏瑶杏眼勾着嗤笑,狐狸精想跟她斗,还嫩了点。却不想着笑意还未来得及凝固,就听得封玉书惊天的言语,叫晏瑶的脸面再也挂不住了。 只听得封玉书大声道“父亲母亲,儿子并未胡闹。妙珠已经有了儿子的骨肉,今后这个孩子将会是儿子的长子。” 什么!你竟然!晏瑶尖锐地叫出声,恨不得用眼刀剜了那个狐狸精。 妙珠被晏瑶骇得瑟瑟发抖,被封玉书护在身后,封玉书毫无惧色“怎么?听不到本世子说的话不是?本世子既有了骨肉,想必姑母也会为本世子开心的。你是堂堂的世子妃,都要当主母了,怎么这般吃惊?” 封玉书这般平淡的言语,无一不透露出讽刺。晏瑶入府几个月,肚子都无甚动静,眼下更是被人见缝插针。 你..晏瑶被封玉书呛得喘不过气,被身后的小枝堪堪扶住。 宁远侯和夫人听得妙珠有了身孕,脸上已无咄咄逼人之意,甚至隐隐透出一丝喜色。 是的,他们太想抱个孙子了,若是妙珠能为封玉书开枝散叶,也未尝不可。 当即有些犹疑道“有了孩子这等大事怎么不早说?” 封玉书拉着妙珠的手道“是妙珠说要给二老一个惊喜,这才瞒着您们。父亲母亲就成全了儿子吧,您们也不希望看见孙子流落街头不是。” 两位老人被说动得神色一动,面面相觑。 晏瑶早已忍受不了这种当面打脸,她这个世子妃的颜面何在。当下厉声道“我不同意,侯府不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进门。只要我还是侯府世子妃一天,这个女人就不能踏足半步。” 妙珠被说得一脸委屈,泫然欲泣地看着封玉书。封玉书皱眉“本世子才是你的丈夫,你最好认清楚身份。” 这话便是叫晏瑶不要失了礼数,僭越身份。晏瑶怒气森森,正要与封玉书破口对峙,听得宁远侯咳了一咳。 “好了,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既然这个女子有了书儿的骨肉,那便留在府里吧。” 听得封玉书脸上一喜,又听得侯府补充道“不过当侧妃之事实在不宜草率,只等她日后产下麟儿再说不迟。眼下便以侍妾的身份伺候书儿吧。” 这便还是有当侧妃的希望了?晏瑶见宁远侯这般偏心,不敢置信地道“公公!” 却被宁远侯夫人轻轻劝慰道“瑶儿,不过是一个小小侍妾罢了,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你一个堂堂的世子妃,可要宽宏大量才是。” 晏瑶被这似帮实压得话堵得说不出话,内心郁结,五脏六腑都在抽痛,脸上清白相接。 听得自己可以留在府中,妙珠当下对着宁远侯和夫人,两人见晏瑶这般懂礼数又怀了孕,没有那般冷漠了。 妙珠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进了侯府,被封玉书安排进了荷花院,日日恩爱缠绵,把她这个世子妃都当成空气了。 晏瑶每每见妙珠那张楚楚动人的脸,都恨不得冲上去甩上几巴掌。可这个小贱人心机深沉,总是当面挑衅而后在封玉书面前哭诉晏瑶的强势,那般的我见犹怜,加上封玉书的偏帮,晏瑶真是里外不是人了。 晏瑶心浮气躁,自妙珠那个小贱人进门,她就没有好日子过过。 眼见着妙珠肚子一天一天大了,心里闪过毒计,定要将这个狐狸精抽筋拔皮,赶出府去。 敢碍她眼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五十四 你死我活 清心院 “这下我估摸着晏瑶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咯。”朗玉一脸幸灾乐祸,仿佛对晏瑶窘境喜闻乐见。 妙珠已经闹上门,以封玉书的宠爱,虽说是个侍妾,其身份怕是比得了夫人的。晏瑶又是那般好面子的人,想来是忍不了这口恶气的。 恶女遇上狐狸精,这场面可就有意思了。 “欢欢,这是南海龙井,你尝尝。”朗玉动作娴熟地为晏欢甄上一杯新茶,那徐徐袅袅的茶香扑鼻而来,好闻得紧。 晏欢神情放松,慵懒地窝在椅子间不肯动身。如今天气渐热,晏欢又是怕热的体质,愈发的懒散了起来。 “妙娘那边怎么样了?”晏欢端起茶杯,吹了一口热气。 听得朗玉道“没什么大碍,听话得很。只不过..” 晏欢挑眉,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自她有了身孕之后,便是古怪的话。许是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存了自己的心思。”朗玉很是不屑,妙娘这女人仗着有封玉书的骨肉,便开始敷衍了起来。瞧这架势是想撇的干干净净,简直是痴心做梦。 晏欢呵呵一笑“人往高处走,有这点心思也是可以理解的。” 朗玉轻哼“若不是你的抬举,她会有今天?欢欢,对付这种忘恩负义的人千万不要手下留情,指不定她哪天会出来反咬你一口。” 朗玉这话说得不错,以妙娘的心机若是寻了另一个靠山,指不定怎么将晏欢出卖。晏欢对妙娘的异心早有预料,有心机的女人总是格外的不简单。 不过呢,再想飞上枝头也不过是养在家里的家雀,笼子的开关牢牢把握在主人手里,只要那么轻轻一拈,保准服服帖帖的。 宁远侯府 妙珠害喜得厉害,纵然有封玉书悉心照料,还是清瘦了下来,脸上也是恹恹的。 晏瑶仿佛疯了一般,彻底化身了泼妇。总时不时找妙珠的麻烦,更仗着有长辈的撑腰肆无忌惮,若不是妙珠足够机灵,只怕肚子里的孩子早没了几百次。 好在晏瑶陷害她的时候总是被封玉书适时撞见,晏瑶那边也没讨到什么好处,如今与封玉书已是夫妻离心,矛盾重重。妙珠真是乐意瞧见。 妙珠对这个孩子很是看重,她能进侯府全都倚仗这个孩子,想当然要当护身符一样保护着。 日后若真生了个儿子,以封玉书对她的宠爱,还怕没有出头之日么?看她到时候怎么教训晏瑶这个贱人。 这一边大夫正在为她把脉,门口进来了一个侍女,将一封白色书信交到妙珠手上。 信上只有妙夫人亲启几个字,妙珠很是不解,听得侍女解释道“这信奴婢实在门口捡到了,说来也是奇怪,奴婢过去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 侍女的表情很事奇怪,惹得妙珠也疑心重重。打发了大夫出去,便打开了那信,信上寥寥几笔却叫妙珠脸色一变。 侍女见主子面色有异,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妙珠将信封撰在手里,掩饰着眼中的慌张,低声道“没什么,去给我那个烛台来。” 侍女虽好奇却只能照办,等烛台奉上时,却只见妙珠将那信点在烛心之上一并焚烧了,不一时只留下一地的灰烬。 “此事不准透露给任何人,知道么?”妙珠脸上难得的严肃,叫侍女连连点头。 入夜时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荷花院出来,穿着宽大的袍子看不清楚面目。趁着夜色做掩,极快速地走出宁远侯府。那步履匆忙,生怕被人发现了一般。 兜兜转战来到解意楼之中。解意楼早早地便歇业了,只是里屋里却有一丝光亮,那人将门窗轻轻叩响。 只听得嘎吱一声,门已打开。那人从速地闪身进去,又警惕地往周围看了几眼,才关上门。 房里烛光大亮,晏欢悠然地与朗玉对弈,正在棋局上厮杀得痛快。 那人解下宽大的衣袍,露出一张柔美的女性脸庞。 妙珠立在一旁,对着晏欢道“见过恩人,不知恩人召见妙娘有何事?” 今日见那封蹊跷的书信,妙娘便知是晏欢在找她。心惊肉跳了半日,却还是出来赴约。 眼见着晏欢下棋下得正欢,压根没拿正眼瞧她,妙娘被孤零零的晾在一边。 “你耍赖,明明都已经落子了,怎么还变卦了呢?”朗玉嚷嚷道,原是晏欢落子反悔,将朗玉的退路将死了。 晏欢清浅一笑,脸上半分愧意也无“我不过是佯装罢了,如何还落子了?你这般颠倒黑白,可是不想认输?” 听得晏欢这般无赖,朗玉无可奈何,当下摆了摆手道不玩了不玩了。 一旁的妙娘听得两人的对话,却是冷汗涔涔。一张清瘦的小脸慢慢发白。 等一局终了,晏欢才似看到了妙娘一般,讶然出声“这不是宁远侯府的贵人么?如何会出现在这里?当真是我失礼了。” 妙娘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笑意“恩人这是与妙娘玩笑不是?什么贵人不贵人的,倒是折煞妙娘了。” 朗玉在一旁轻笑出声“不折煞不这啥,妙珠姑娘如今宠冠宁远侯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怕生了麟儿便可染指侧妃之位,倒是飞黄腾达,可莫要忘了我们这些旧人才是。” 朗玉这话阴阳怪气,听得妙娘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恩人这是说得那般好?妙娘能有今天都是靠恩人的栽培,妙娘没齿难忘。” 妙娘一副情真意切,叫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晏欢脸上表情淡淡,似对这种表演不感兴趣,朗玉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这美人皮面下藏着的是真心还是蛇蝎。你说是吧?” 妙娘强自镇定,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妙娘这般善于伪装倒是叫晏欢侧目了,眼见了事情败露还能一脸镇定,果然是能与晏瑶斗上一斗的人。 听的晏欢慢悠悠地道“妙娘,你还记得你的丈夫是怎么死的么?” 听得丈夫二字,妙娘唇色发白,面露惊慌“恩人这是何意?他不是被大火烧死了么?” 晏欢将妙娘变脸,轻轻一笑“这夜里好端端的起了火,也是你的丈夫命数不好。我只听得有人说起,那夜见过一个女子在那纵火。想问一下妙娘可有些印象。” 什么!妙娘内心惊骇,额上冷汗低落,再也控制不住地跪在地上忏悔“恩人恩人,妙娘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做了错事,还请恩人高抬贵手给妙娘一个机会。” 晏欢挑起妙娘的下巴“知道哪做错了?”妙娘急忙点头,直恨不得给晏欢掏心掏肺。 朗玉见她这般没有气节,嗤笑出声“那还不快如实交代。装什么无辜清高。” 妙娘终于学乖了,再不敢耍心眼“如今那封玉书对我千依百顺,与世子妃貌合神离。若再添上加把火,只怕这夫妻情分不保。” 晏欢听得封玉书对妙娘的真心实意,神情变得奇怪起来,眼尾勾勒出极浓的嘲讽。 喜新厌旧,封玉书这个臭毛病当真是一点也没变。 晏欢失意继续,听得妙娘奇怪地咦出声“对了,我在侯府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那封玉书原还有一个弟弟叫封玉文,在府中很是不得宠。封玉书每每见到都要贬低几分,一脸阴沉古怪的样子。” 封玉文?前世晏欢只知封玉书是宁远侯独子,不想今生竟凭空多出了一个弟弟。听得这感情似乎不怎么好。晏欢挑眉,真是有趣得紧。 “你且好生使着你的本事,莫要叫我失望。” 妙娘轻轻地应道“是” 宁远侯府 晏瑶对妙珠已经忍无可忍,如今妙珠讨了公公婆婆的欢心,对晏瑶不再那么偏帮,还叫晏瑶好好对待妙珠,让晏瑶在侯府颜面尽失沦为笑柄。 若是这个狐狸精不除,只怕她日后再无宁日。 封玉书得了差事,要出远门一趟。晏瑶挑准了时机,断是要叫妙珠那小贱人尝一尝苦头。 眼见着封玉书出门,晏瑶嘴角勾起一抹阴狠,当即带人去了荷花院。 妙珠正在床上安心养胎,却见晏瑶蓦然闯了进来,一副凶神恶煞的姿态,妙珠顿感不妙,可眼见着侍女都被晏瑶的手下扣下了。 妙珠强压下惧意“世子妃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晏瑶冷笑“当然是送你上西天。” 妙珠皱眉“世子妃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世子爷这才出门不久,世子妃就要对妾身动手不成?” 晏瑶嗤笑,妙珠的镇定在她看来可笑得很,如今宁远侯和夫人都出门了,这侯府还不是她晏瑶说了算,这妙珠不见棺材不落泪。 “你马上就要知道本世子妃要做什么了。来人,将这个贱婢给我拖下来!”晏瑶厉声道,当下便有侍从要来拉扯妙珠。 妙珠失声怒吼“你们干什么?我肚子里可有世子爷的骨血,我看谁敢动我?出了事情你们担待得起么?” 侍从听得这些话都面面相觑,听得晏瑶在一旁恶毒地道“这孽种是不是世子爷的骨肉都不得而知,你们这些蠢材还快动手,非得叫本世子妃扒了你们皮不是!” 晏瑶的警告很是奏响,当下便有侍从不管妙珠的挣扎,将她从床上拖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妙珠痛苦地捂住腹部,引得晏瑶狞笑不止,今日,她晏瑶就要让这贱人知道她的厉害! 五十五 群潮迭起的撕逼大戏 恶有恶报 妙珠腹部撞击道地面,疼得冷汗涔涔。如今胎儿已经有四月了,腹部微微隆起,大夫告诫胎像不稳要好生养着。 哪里能承受这样的重创。 那些侍从下了狠手来拉拽她,把她的肌肤都勒出青紫。 “世子妃,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妙珠抬眼看着晏瑶,那剪水秋眸柔情不再,反倒带了一丝凌厉。 晏瑶蹲下身,攫起妙珠的下巴逼迫她与她对视“瞧瞧这一双眼睛,多美啊。这股子狐媚样,最是能勾了男人的心魄。你说若是没有了这一张脸,世子还会爱你么?” 晏瑶说得极是温柔,那杏眼里却是寒光闪闪,听得妙珠后脊生凉。 妙珠强压下内心恐慌,嘴硬道“若是世子回来知道我出了什么事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晏瑶听得妙珠的警告,当下张狂地大笑“死到临头还嘴硬,难怪封郎那么喜欢你。” 那些人都是晏瑶自晏府带出来的随从,对晏瑶忠心耿耿,听了晏瑶的命令,就要开始殴打妙珠。妙珠预告大事不妙,尖叫出声“我可有孩子,你们谁敢动手!侯爷呢我要见侯爷!” 晏瑶冷笑“侯爷?公公一大早就出去了?你不知道么?” 原来晏瑶早已盘算好了一切,就等着妙珠落网。妙珠到底是一个弱女子,眼下早已慌乱了分寸。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晏瑶细细瞧着那一张脸,突然改了主意,叫一众奴才都住了手。就是这一张脸勾走了封玉书的心,离间了她与封郎的感情,让她在侯府难以立足。 晏瑶对这张脸恨到骨子里,当下从怀里拿出一把银光闪闪的短刀,抵在妙珠的脸上。 那刀刃在妙珠的容颜上左右晃动,妙珠恐惧地看着晏瑶。晏瑶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阴毒的笑容,紧接着猛地一划,妙珠的脸上立马涌出一道鲜明的血痕! 妙珠惨叫出声,却被侍从紧紧按住,晏瑶犹自觉得不解气,仿佛着魔一般对着妙珠的脸使劲的划动着刀刃。 “贱人贱人!我叫你勾引封郎,我叫你进侯府的门!我叫你跟我作对!”一刀又一刀,脸上撕心裂肺的疼痛,妙珠嗓子都喊哑了。等晏瑶停了动作,妙珠脸上已经是血痕累累,一张曾经闭月羞花的绝美容颜,就这样毁在了晏瑶的刀口之下。 趁着妙珠奄奄一息,晏瑶指挥着奴才开始动作,那几个奴才下了狠手,对着手无寸铁的妙珠拳打脚踢,尤其是对着妙珠肚子狠踹的那几句,叫妙珠惨叫不止。 小枝在身后听着妙珠的凄厉惨叫,不由得想起了曾经的杨心,当下恐惧地抖了一下。 妙珠的哀嚎格外刺耳,晏瑶却觉得尤其动听。嘴角勾着一抹娇笑,眼睁睁地看着这幅凌虐的场景,眼神带着明显的兴奋。这种掌握着别人的生死的感觉,实在是天底下最美妙的事情了。 等侍从住了手,妙珠已经如一滩烂泥一般。小腿里簌簌不断地涌出鲜血,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被生生打得流产了。妙珠眼珠圆瞪,仿佛要从眼眶爆裂而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一具肉体,胆子小的已经不忍地转移视线。 侍从上前一探妙珠的鼻血,面露惊恐,结结巴巴地对着晏瑶道“世..世子妃…人没了。” 方才还活生生的女人,如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人命在晏瑶眼里,不过是草芥一般。 这妙珠是封玉书最宠爱的女人,说没就没了,若是事后封玉书追究下来,只怕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晏瑶将奴才的花花肠子看的一清二楚,狠厉地扫视了一圈,厉声警告道“妙珠姨娘是染了瘟疫,暴毙而亡,都给本世子妃记清楚了么?若是那个不长眼的奴才走漏了半点风声,妙珠的下场便就是你们的下场。” 晏瑶颐指气使惯了,身上自带着一股跋扈,当即叫众人跪倒在地,再三保证。 “将这个贱婢拖到乱葬岗丢了”晏瑶吩咐道,奴才你推我攘,最后由着两个最弱小的奴才将妙珠装了麻袋扛了出去。 小枝得了令清理清心院里的脏污,那妙珠遗留下来的血迹如何也清洗不掉。小枝想起这是刚刚才没的一条小生命,背脊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发凉,嘴里念念有词道“冤有头债有主,不是我害你的,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那夜下起了暴雨,大雨冲刷着这座城市,仿佛要冲刷掉所有罪恶。 妙珠的遗体被扔在乱葬岗,接受着暴雨的摧残。那抬尸打得奴才本来要将妙珠凸起的眼睛合上,却使了多少的力气都合不上,想是生前怨念太重,死不瞑目。 奴才心下渗然,将人往乱葬岗一人,便匆匆地跑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撑着红绸伞,步履匆匆地来到乱葬岗之中,左右翻找,才找到一身破败的妙珠。伸手往妙珠的脖颈一叹,发现那里尚有一丝余温,来人咦了一声,将妙珠带走了。 清心院 暴雨如注,晏欢被噩梦惊醒,猛地从床上睁开眼睛。 听得门外有轻微的叩门声,这半夜的有谁会前来? 晏欢皱眉,提着油灯推开了门,门外是朗玉焦急的脸。见晏欢出来朗玉急急道“欢欢,出事了。” 晏欢眉头一跳,不好的预感终于应验。 在解意楼看到气若游丝的妙珠时,晏欢以为花了眼“怎么回事?”晏欢沉声道。 一旁坐着一个被雨水浸湿的人,听得晏欢的问话,阴柔回到“晏瑶趁着封玉书和宁远侯出门动的手脚。我无意中见他们抬人出去,跟到乱葬岗才发现是妙珠。我探了她的气息,尚有一丝温度,便将她带回来了。” 晏欢皱着眉头,表情肃穆,这晏瑶竟这般丧心病狂,完全不管不顾。如今妙珠这般模样,不知受了多少折磨。 晏欢看着妙珠被血浸湿的下身,脸上隐隐闪过一丝扭曲,不好的回忆铺天盖地,叫她头痛欲裂。 晏瑶,好你个心狠手辣心肠歹毒的晏瑶! 朗玉使出了毕生的医生,才将妙珠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可是妙珠的孩子已经流产,脸上都是纵横可怖的刀疤,毁容得如此彻底。 妙珠已经没有了生的意志,醒来第一眼便是寻着方法去死。被晏欢狠狠甩了一巴掌“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害你之人还在逍遥法外,你却在这里寻死!这般没有骨气我救你做什么。想想你未出世的孩子想想你的脸,你真的甘心让晏瑶快活!” 晏欢的质问铿锵有力,直接冲破了妙珠的内心防线,妙珠猛地痛哭失声,如何能够甘心如何能够! 晏欢终究心有恻隐,将妙珠抱在怀里,让她一次哭个够。妙珠痛哭了好久,似把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够了。从晏欢怀里抬起头,那唯一还算完好的眼中是从没有过的凄厉和怨毒“我一定不会放过晏瑶那个贱人的!我要让那个贱人血债血偿!” 敬王府 越临雍忙着自己的事情,已许久没有见到晏欢,虽然心下思念得紧。但是他不找晏欢,晏欢亦从来不会想过找他。 眼下听得墨九说晏欢在府外等候,越临雍不免有些意外,当即把人请了进来。 越临雍瞧着那日思夜想的容颜,离了那般近,却不知何时生出了一丝隔阂。这种距离感叫越临雍皱起了眉头。 晏欢脸上是难得的严肃“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越临雍听得晏欢这般说宽厚一笑“你说吧。” 晏欢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越临雍,见他表情冷淡,摸不清楚这个男人内心的想法,也许她从未看透过他。 越临雍点点头,又听得晏欢加了一句“事成之后,我自有重谢,劳烦你了。” 越临雍鹰眸蹙起一抹冷凝,这晏欢是怎么了? 京都衙门 辰时,府尹抱着小妾在厢房睡得天昏地暗,蓦然听得府外有人击鼓鸣冤,那鼓声不绝于耳,直把府尹的好梦都给惊扰了。 有衙役到府尹的厢房请人,府尹只得起身去开堂。到了堂上,高堂一升铁板一拍,府尹喝道“堂下何人?有何冤情还不快速速与本府说来。” 却见堂下跪坐着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女人衣衫单薄身子孱弱,对着府尹磕头道“民女妙珠,状告宁远侯府世子妃晏瑶纵权行凶、好恶善妒、草菅人命,还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女做主!” 府尹听得是宁远侯府的家世当下脸色一变,这宁远侯背后可有皇后做靠山,他一个个小小的府尹万万开罪不起,当下拍案喝道“大胆,竟敢出口诽谤世子妃,来人啊给我丢出去” 当即有衙役上来拖拽妙珠,妙珠口中大喊冤枉还是这样被人架走了,衙役将妙珠往街上一扔,彼时街道之中已经人流攒动,人们见京都衙门出了热闹当下指指点点。 妙珠似有天大的冤枉般哭喊不止,大喊着冤枉,那声音太过凄厉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突然妙珠的身边初现一双玄黑色的步履,接着一个玄色衣袍的男人便初现在了众人视线。 男人眉头一皱,往衙门走去,衙役想要阻拦却被男人扫视得腿脚发软,直觉告诉他们不要惹恼这个男人为好。 男人一路畅通无阻,只走到京都衙门青天白日的牌匾之下 “张大人,这是意欲何为?” 五十六 大难临头 话说这京都衙门府尹张大人,本以为打发走了一个麻烦就可以高枕无忧,却不想一切都在敬王越临雍到来之后化为了泡影。 越临雍轻飘飘的一句话叫张大人急忙从案上下来,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下官参见敬王殿下,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张大人拿出这一套官腔,对越临雍并未有用。越临雍淡漠道“不过是偶然路过衙门口,见有一女子被抬出了衙门,一时好奇而已。张大人,不知那女子所犯何事啊?” 看越临雍的样子,实在不是多管闲事的人,眼下正被越临雍瞧见这一出,张大人真是叫苦不迭。 眼下皇子这么随口一问,张大人便推脱不开了,只能如实奉告“那女子满口胡言乱言,嘴里没有一句真话,下官瞧着可恶便叫衙役打发了出去。” 哦?越临雍微一挑眉“可本王怎么瞧着那女子一副天大冤屈的模样,如今在衙门口喊冤,已经是人尽皆知。” 张大人听得冷汗涔涔,当下面如土色。封氏是皇亲国戚如何也开罪不起,可这敬王殿下是一方王爷,自然不可小觑,眼下真是为难得很。 这里是京城重地,若是将此事传闹出去,不知又要生出什么风波。也罢,当着敬王的面先看看那女子有何话要说。 张大人当即派了衙役将那女子接了回来“堂下之女,速速将你的冤屈说来,若是有半句虚言本官定不轻饶。” 越临雍原是被供在一边听审的,只不过越临雍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只不过说了句路过而已,不叨扰张大人办案便走了,临行前一句“京城包青天,秉公办事”的高帽乌压压地压在张大人的头顶。 张大人点头哈腰道“是,是,承蒙殿下抬爱,下官一定秉公职守。” 此时衙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多半是看了妙珠在衙门外的啼哭,进来看热闹的。朝廷有规定是不能驱逐这些人的,眼下张大人再不情愿,也只能被人围观,不得已装出一份清正的腔调。 听得妙珠语气一沉,一声呜咽而出,很是凄厉地控诉道“民女本是京城一良家女子,与宁远世子郎情妾意。民女在外有了身孕,便被世子接近了府中,民女入府一直恪守着妇道,孝敬公婆从不敢有半分越矩。” 妙珠说道此处情难自禁地抽咽出声,引得场外的百姓叹气连连,张大人听得那倒向妙珠的众多言语,脸色很是难看。 又听得妙珠继续道“却不想那侯府世子妃嫉妒民女怀有身孕,处处刁难陷害,民女敬她是正妻从不敢怨怼半句。不想那世子妃竟趁着世子出远门,来到民女的院中,强行叫人殴打了民女,民女那怀胎四月的孩子竟那样被活活打得流产!呜呜…” 妙珠的话音刚落,围观的人中就有人愤慨道“权贵世家竟出了这等丧心病狂的大事,当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又听得一大婶道“这世子妃也不过善妒了吧,活脱脱的一个悍妇,这个姑娘真是可怜得紧,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冤孽啊冤孽..” 眼见絮语声此起彼伏,张大人面上变了又变,将案板往桌上重重一拍喝道“肃静肃静!”当下却还有絮语连绵不绝。 “你不是说世子妃草菅人命?怎如今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张大人皱着眉头怀疑道,显然是不相信妙珠的说辞。 妙珠蓦然拔高了语调“大人!民女的孩子就不是人命么,那小小的婴儿在民女肚中四月,就这么白白的去了么?” 妙珠的指责太过尖锐,得到了无数的同情目光。张大人脸上青紫相接,这女人好厉害的一张嘴。 “民女要说的,自然不止这一件。那晏瑶不仅害死了民女的孩子,还因妒忌民女将民女一张脸生生毁容。又将民女被折磨得断气,将民女丢到那乱葬岗之中。幸得有好人相救,才保的一命。大人若不相信,就请看民女的脸。宁远世子妃晏瑶丧心病狂草菅人命,还请大人还民女一个公道!” 妙珠说道此处,猛地掀开自己的面纱,这下不仅是张大人张大了嘴,那些看热闹之人更是惊呼不已。 如何形容那一张脸?刀疤纵横满面疮痍,看起来极为可怖,那唯一完好的眼睛清楚可见美态,可想而知此女子昔日的美丽容颜。如今不知是与人结了那般怨念,竟被人生生毁容至此。 妙珠早已泪流满面,积蓄着强大的痛苦,跪在地上磕头不止。群众的同情心被撩拨到最高点,纷纷让张大人为这个可怜的女子讨一个公道。 张大人眼下头痛不止,这哪里是麻烦,分明是一个祸害。 张大人正要不管不顾将此女轰出堂去,却见师爷行色匆匆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张大人面有意外,“当真?”师爷很是慎重地点点头。 见张大人眼神一转,有些深意地看着地上的妙珠,将案板再一拍,沉声道“你的冤屈本官已经知晓,只不过单凭你一面之词实难确信。不如将那世子妃请来与你当面对峙,如此才好分辨是非。” 妙珠要的就是这个答案,当下叩谢道“民女多谢大人” 这厢散了堂,张大人与师爷急忙在后院相商“你的意思是刑部尚书齐大人已经知晓了此事?” 师爷点头“正是,刚刚有齐大人的亲信到衙门传话,说是让大人您一定要秉公办理此事。” 张大人将长须一捋,皱眉深思“先是敬王后是刑部尚书,此案确实不简单。” “那大人的意思是?” “还能如何,去宁远侯府请人便是。如今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百姓们又等着看热闹,本府若是不秉公办理,只怕要被人生吞活剥去了。唉,这是犯了哪门子太岁惹上了这样的事端。”张大人一脸无奈,苦笑连连。 宁远侯府 封玉书自回京,蓦然听得宠妾妙珠失踪之事,与晏瑶爆发出了强烈的冲突。 妙珠在他临行前还是好好的,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封玉书一口咬定是晏瑶所为,晏瑶却振振有词说自己冤枉,两位老人夹着中间不知该听信谁的话,一众之情的下人侍女却都被晏瑶灭口。 当即是众口不一。封玉书对这个嚣张跋扈的世子妃已经忍无可忍,早就动了休妻之心,无奈晏瑶将皇后诰命一摆,就堵住了封玉书的所有退路。 封玉书当真是后悔莫及,当初让皇后赐婚。若是知道有今日,早就在那时就抛弃了这个疯女人。 封玉书如何都寻不得妙珠,早已心急如焚,与晏瑶的关系也愈发紧张了起来。 这一日,侯府所有的当家主子都在场,听得有京都衙门的人在府外候着,说是要找世子妃问话。 这侯府是什么地方岂容别人放肆?宁远侯当即变了脸色,要将这些人轰出去,不想封玉书听得那些人要请晏瑶,将人全都放了进来。 晏瑶被打扰了午睡,很是不耐,却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被封玉书带人强行提去了京都衙门。 山雨欲来风满楼,所有的恶念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眼下天时地利人和,端看的是好戏登台。 京都衙门 等衙役将宁远世子妃请到时,衙门外边早已是人山人海。听说是侯府出了丑闻,一个个巴不得来看这些豪门权贵的笑话。 张大人见宁远侯和夫人已经世子通通到来是,早已吓得心脏狂跳,将宁远侯等人请至上座,好一通嘘寒问暖。 听得宁远侯冷哼道“张大人,这是何意?好端端的便将本候的儿媳妇请了过来,若是今天不给本候一个满意的交代,本候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宁远侯这一通威胁恐吓,收效显著,张大人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回道“侯爷稍安勿躁,待本官一问,便知究竟。” 晏瑶站在堂下,很是不耐。她是堂堂皇后赐婚的世子妃,如何能够下跪。那倾国倾城的一张脸怎么都带着一股子跋扈的味道,叫看客们指指点点。 晏瑶看的那些打量的眼色,杏眼一皱,这些贱民好生放肆!叫她出去了如何收拾他们! 不想晏瑶这回没等到刷威风的时候,却等到了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 当妙珠被衙役带上了堂前,晏瑶看得那一张狰狞恐怖的脸,右眼猛跳,一股不祥的预感通便全身。 妙珠看得晏瑶初现,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她,醉里恨意昭昭“世子妃,别来无恙啊,你万万没想到我还活着是吧” 这声音,这声音,晏瑶没齿难忘!这个贱人不是早就死了么,怎么如今会出现在这里?那张脸上的刀疤那般难看,莫不是出自自己的手笔?晏瑶心下恐慌,面色骤变。 宁远侯见堂下跪着一个丑陋的女子,不满道“张大人,这闹得是哪一出?这人是谁,与本候儿媳有何干系?” 妙珠听得宁远侯发问,早已哭出了声,双腿跪着匍匐道宁远侯脚下,泫然欲泣道“公公婆婆,您们认不出妾身了么?妾身是您们的儿媳妇妙珠啊” 什么!这个看起来甚是可怕的女人是妙珠?封玉书猛地站起身了,不可置信地喝道“妙珠?你真的是妙珠?” 五十七 当众休妻 “妙珠!你真的是妙珠!”封玉书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堂下面容俱毁的女子竟是心心念念的妙珠。 妙珠听得封玉书出声,早已匍匐到他脚边泣不成声“郎君,妾身真的是妙珠啊,妾身怀着身孕等着郎君回府,想不到这一别竟差一点天人永隔。” 封玉书对着那张惨淡的脸吞了口唾沫,有些迟疑道“你的脸…” 却听得妙珠将指尖往晏瑶一直,恨声道“都是她都是她!妾身的这一切都拜她所赐,她嫉妒怨恨妾身,趁着世子爷和公公婆婆出了门,对妾身暗下毒手。这个女人竟把世子爷的亲生骨肉活活打死,还毁了妾身的脸,世子爷妾身好生冤枉啊,妾身到底哪里对不起世子妃,要遭此大祸啊!呜..” 晏瑶听得这凄厉的质问,当即吓得后退几步,脸色极为慌张,当下破口大骂道“妙珠,你休得血口喷人!” 宁远侯和夫人听得孙子没了,当下脸色一震,心中极为痛惜,看向晏瑶的眼色都变了。那厢封玉书更是震怒连连,冲着晏瑶怒吼“晏瑶,这就是你干得好事?你就是这么当世子妃的?” 当下连世子妃也是不愿再喊出口,当众打着晏瑶的脸,叫晏瑶极为难堪。晏瑶看着封玉书那怨恨的一双眼,心里忐忑了起来,当着一众目光却还是嘴硬道“公公婆婆休要听这贱婢胡言乱语,这贱婢在府中素来与我作对,眼下自己糟了报应,便要栽赃本世子妃。指不定是演了一出苦肉计给大家看,公公婆婆一定要相信儿媳啊!” 宁远侯面上惊疑,瞧着哭声连连的妙珠和一脸泼辣的晏瑶,左右徘徊。 僵持之间,听得张大人轻咳了一声“世子妃所言非虚。堂下之女,你可有人证物证?” 人证物证都被晏瑶毁得干干净净,哪里还有半分线索。晏瑶见状,心里稍安了几分。如今胜券在握,端看妙珠这个小贱人要如何翻身。 越国律法,诬告皇亲国戚可是重罪,是要砍头株三族的。晏瑶嘴角上挑,很是不屑的样子。 不知那妙珠着了什么魔,竟直直往晏瑶身后看去,晏瑶身后跟着的是她的贴身婢女小枝,眼下正低垂着头,不知作何表情。妙珠的眼神太过阴毒,竟透着丝丝诡谲。不知为何竟让晏瑶感觉大事不妙。 只见那小枝猛然跪在地上,在晏瑶惊诧的视线中朗声道“回禀青天大老爷,奴婢可以为妙珠姨娘作证。奴婢是世子妃的陪嫁丫鬟,世子妃所做的桩桩件件奴婢都历历在目。奴婢可以作证妙珠姨娘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虚言,一切都是世子妃下的手。还请大老爷明鉴。”说完往地上猛磕响头,那咚的一声,惊得所有人一个激灵。 这心腹丫鬟的背叛,叫晏瑶怒不可遏,当下踢翻了小枝“好你个贱婢,居然敢背叛本世子妃,你是活腻了不成?” 却听得一向懦弱的小枝竟头一次反驳晏瑶道“世子妃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柳姨娘不也是被世子妃打断了腿扔出去了么。世子妃又何必又奴婢为难。” 什么?还有柳心也是?封玉书真是恨不得掐死晏瑶这个恶毒泼妇。 晏瑶听得小枝这般,早已柳眉倒竖,方寸尽失,对着小枝就是拳打脚踢,打到一半却猛地住了手,惶恐地扫视周围,却见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半地看着她,晏瑶嗓子一紧,完了什么都完了。 晏瑶苦苦伪装的大家闺秀轰然崩塌,眼下一副街景泼妇的丑态,叫所有人侧目。那些人像看猴耍一般的视线,似是断定了晏瑶就是妙珠等人口中说的那种悍妇恶女。 “宁远侯府真是家门不幸,娶了这种儿媳妇,这下家丑都闹到衙门里来了,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可不是,听说那世子妃是晏将军府的大小姐,想不到只是虚有其表的蛇蝎美人” “这种女人就该千刀万剐了去,真是伤风败俗” 不堪的言语落入宁远侯和夫人的耳朵,叫两位脸色极为难看,看向晏瑶的眼神都极为失望。 晏瑶如今成了败坏侯府名声的扫把星,宁远侯之恨不得清除了眼前的障碍,将晏瑶塞回晏府中,再不让她出来丢人现眼。 晏将军府 宁远侯府一家的丑事传得沸沸扬扬,也传道了晏光耀和萧氏的耳朵。 萧氏当即拉着晏光耀,恳求道“将军将军,瑶儿是您的亲生骨肉,您一定要救救她啊。” 晏光耀冷哼一声“做出这等没皮没脸的事还指望着我救她,本将军丢不起这个人。不仅我不去,你也不能去。这个孩子自小骄纵,都是被你惯坏了。” 萧氏听得晏光耀这般决绝,早已面如死灰,不管不顾地嘶吼出声“你就在乎你那庶出的女儿,从不在乎瑶儿的死活。晏光耀,你偏心!” 话音未落,就被晏光耀一巴掌甩了出去,晏光耀面色阴沉“你就知道怪欢儿,欢儿何其无辜。都是你不教好自己的女儿,好好给我在这里呆着,哪里也不许去。” 说罢,甩袖出门,独留萧氏在身后歇斯底里“老爷,您一定要救瑶儿啊老爷!” 京都衙门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晏瑶是万般抵赖不得的,在张大人一声重案拍下时,晏瑶骇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张脸惊慌失措面无人色。 门外叫府尹严惩晏瑶的说辞群起激奋,惹得堂上燥动连连。 封玉书指着晏瑶怒喝道“恶女,你还有何话说?” 晏瑶向看着救命稻草一般看着封玉书“夫君,你可一定要相信我啊,我们可是夫妻啊。” 却听得封玉书冷哼一声“什么夫妻不夫妻的,我宁远侯府如何能容得下你这种满腹阴诡,心思恶毒的女人!” 封玉书这话简直在诛晏瑶的心,晏瑶颤声开口“封玉书,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自然是休了你。你这种恶毒的女人实在不配做侯府的世子妃。” 封玉书要在大庭广众下休妻!这是疯了不成!晏瑶的眸中都染上了凌乱,显然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封玉书,我们的婚事可是皇后娘娘赐婚的,怎容你说休就休!你这是在打皇后娘娘的脸么。” 又听得晏瑶将皇后搬出来,封玉书听得十分不耐烦“你莫拿姑母压我,姑母若是知道你是这种女人,是决计不会赐婚的。我宁远侯世子,今天就在众人面前宣布,休了晏瑶这个恶毒的女人。从此晏瑶与宁远侯府毫无干系!” 又转身对张大人道“张大人,这个女人如今已经不是世子妃,还请张大人一定要秉公处理,好好的严惩这个恶妇!” 封玉书的言语太快,饶是宁远侯都来不及阻止。 话里昭昭,公之于众。这下连围观的百姓都愣住了,想不到这宁远世子当真是绝情,竟说休妻就休妻,不曾想当日皇后赐婚是何等的风光啊,那等盛大的喜宴至今都是美谈。不想如今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些世家子弟,当真个个都是薄情寡义之人。 什么..什么…封玉书竟然真的敢!晏瑶在一边一口血气涌不上来,咔在嘴边,连连喘着粗气,便喘还边翻白眼,如一条在生死间挣扎的白眼金鱼一样,丑态白露。 这哪里是千娇百媚高高在上的晏府嫡女,宁远侯世子妃,如今被当众休了妻,便是不多时丑事便在京城传扬开,彻底沦为笑柄了。 新婚誓言,甜言眯眼,男人的话都是骗人的!晏瑶被当众背叛,高傲不负,以以为傲的自尊被人踩踏在地上,饱受了锥心蚀骨之痛。 眼见着那跪在一边的妙珠,正目露讽刺轻蔑地看着晏瑶,晏瑶闹中的弦一蹦,再也控制不住地冲上去殴打妙珠,妙珠也不甘示弱,狠狠地揪住了晏瑶的头发。 两个女人竟在公堂之上撕逼起来,哪里还有半分仪态,张大人重重一拍案,衙役立马将两人拉扯开,晏瑶发髻凌乱面目凶狠俨然如一条市井疯狗! 人群之外,晏欢乔装打扮,身旁空无一人。静静地看着晏瑶丑态百出,眼尾带着丝丝笑意,整个人神采飞扬,看起来如获新生。 晏瑶,你也有今天。好好的尝尝你自己做的恶果吧。 “犯妇晏瑶,有失妇德,为妻不仁,又草菅人命。本官宣判犯妇于三日内游街示众,并关押狱中,终生不得所出。来人,将犯妇打入天牢。”张大人一锤定音。 晏瑶早已吓得瘫倒在地,朝宁远侯府众人看去,那些人却都甩袖而去,显然是不想再管晏瑶的破事。晏瑶绝望地被衙役拖了下去。 群众立马爆发出一众叫好声。晏欢不由得摇摇头,不过是终生监禁而已,又不是秋后出斩,不知又会有如何变数。 到底是晏光耀的亲生女儿,张大人如何也要卖几分薄面。 不过也是,就这么死了,可太便宜晏瑶了。 天牢 萧氏听闻自己的女儿被打入了天牢,当下急的要昏死过去,买通了衙役急急来看晏瑶,却见晏瑶披头散发身上伤痕累累,显然是受了一顿酷刑。 晏瑶见萧氏前来,当下抓住萧氏的手,哭喊道“母亲母亲,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女儿救救女儿啊!” 天牢仿佛吃人的野兽,晏瑶若是在这里呆着只盼日日都要褪一层皮,她的眼里都是恐惧,她再也不要呆下去了! 五十八 晏瑶之死 萧氏听得心如刀绞,握住自己女儿的手不肯松开“瑶儿,母亲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晏瑶左右观看,急切地问道“父亲呢?父亲怎么不过来?父亲是大将军,有他出面,一定能够救女儿出来的。” 萧氏听得晏瑶对晏光耀还抱有希望,当下红了眼眶,咬牙切齿道“别提你的父亲了,他眼里只有他那个贱人生的贱人女儿。哪里肯管你的死活,瑶儿啊我苦命的瑶儿啊。” 什么?晏光耀居然放弃了自己?自己可是他的亲生骨肉啊!晏瑶如何也不能相信,当下恐慌地出声“我不信,母亲父亲不会这样对我的!母亲我是冤枉的,我不要去游街不要在监狱里度过余生,母亲,救我救我” 晏瑶凄厉的哭腔,叫萧氏心如刀绞。才入狱不久,晏瑶就已经面无人色,变得神经质,真的很难想象这个一向被娇养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到底承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 都怪那个无情无义的宁远侯府,居然敢这般羞辱自己的女儿! 萧氏对封玉书的当众休妻耿耿于怀,如今宁远侯府和晏府都是京城笑柄,封玉书想撇掉关系,如何能够得逞! 这尖酸刻薄的姿态,到现在都还在埋怨别人,不难想象晏瑶这种嚣张跋扈的性格是遗传自谁。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了。 萧氏眼中决绝,对着晏瑶保证道,“瑶儿,母亲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一定。” 皇宫 宫外的流言渐渐侵入到宫墙之中,饶是宁远侯府这等权势通天的人想掩人耳目,也抵挡不住流言纷纷。 皇后蓦然听得宁远侯府家中丑闻,脸色一变,直叹这个哥哥是老糊涂了竟连这等小事都办不清楚,不想又听到封玉书竟当众休妻,皇后手中的琉璃茶杯狠狠一摔,四分五裂。 从前是封玉书和宁远侯百般求情,皇后才答应赐婚。不想封玉书竟这般不检点,当众打了皇后的脸面。 皇后郁结难平,堂堂的一国之母,如何能忍受得了这般折辱? 这封玉书当真是愚笨至极,这晏瑶是晏府的大小姐,两家联姻本是牵扯着众多关系,封玉书说休就休,毫无情面可讲。不仅打了皇后的脸,也打了晏光耀的脸。 皇后头痛扶额,对宁远侯很是不满,对封玉书更是恼怒不已。 这厢听得皇后头风发作,容贵妃携着丽妃等一众宠妃前来看望皇后。 皇后雍容华贵,神情却难掩恹然。听得容贵妃娇柔一笑,桃花眼风情万种“臣妾听说皇后娘娘病了,赶着就过来看望娘娘了。正巧臣妾听得宫外有一流言,想说与众姐妹听听呢。” 皇后端庄一笑“贵妃妹妹有心了,本宫诸事安好。宫外的流言终归是流言,又怎么能轻易相信了。” 听得丽妃在一旁言笑晏晏“皇后娘娘此言差矣,如今这事已经是人尽皆知。就连皇上也听说了几分,今日还与臣妾提起呢。眼下成为了京城笑谈,当真是热闹之际。” 这群妃嫔从来都是不安好心,眼下是存了心要来看皇后的笑话。皇后定力非凡,听得这些嘲弄却还能保持得体。 不想又听得容贵妃道“是啊,臣妾原也不知宁远世子竟真的敢当众休了世子妃。这天下人都知道这婚事是皇后娘娘亲赐的,这摆明了是要打娘娘的脸面,这宁远世子到底年轻也是太不懂事了。” “是啊,娘娘切莫太过在意这些流言,保重身子最要紧啊。”丽妃在这一旁柔声相劝,一副姐妹情深的姿态。 听得这些冷嘲热讽,皇后内心几欲气得吐血,眼下对封玉书又恨上了几分。 晏将军府 “父亲,您当真不救长姐了么?”晏欢这么问道。 晏光耀摇摇头“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父亲拿什么来救?”晏光耀到底还是心疼晏瑶,言语里满是无可奈何。怪只怪晏瑶太不知收敛,闹到了大庭广众之下。晏光耀一个皇上亲封的嫖妓将军,如何能够徇私枉法。况且这事还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晏光耀想起早朝时越帝兴味的眼神,内心就一阵胆寒。 不是不想救,而是不能救不能救。 晏欢斟酌着问“可是祖母和母亲那边?” 萧氏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去老妇人那里寻死觅活的,直把老夫人也牵扯进来,向晏光耀施压着一定要想办法救晏瑶。 晏光耀哪里顾得上这些,一门的荣辱,比之一个犯罪的晏瑶实在是重要太多了。 晏欢眼见晏光耀是下了狠心,突然问道“父亲,若是我日后出了事,那父亲..” 晏光耀打断了晏欢,皱眉道“欢儿,你在说些什么?你从小性情温和,是最不让父亲操心的。你断不会走你长姐的老路,莫要多想了。” 晏欢点点头,在没有过多的言语。 游街示众,在越国是对一个犯了事的女子,极大的惩罚。不仅要抛头露面,被世人所唾骂。所犯的罪责公之于众,便从此在没有在众人面前抬头的机会。 一个女人的名节要是毁了,一切就都完了。 晏瑶本定于三日后游街示众,却不想在第二日的当晚,竟在狱中畏罪自裁了。一颗脑袋生生的撞在监狱的城墙之上,撞得那是脑浆爆裂,面目全非。 一代京城第一美人,最后竟已这么惨淡的名声和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晏欢听得朗玉这般声情并茂的讲述,一口挑花酿当即喷洒了出来,洒在朗玉的脸面之上。 朗玉猛地向后一闪,堪堪避过,很是委屈地看着晏欢“欢欢,你这是做什么?” 却听得晏欢不由自主地笑出声“莫怪莫怪,听了笑话,一时忍不住。你这话换做别人我信,换做晏瑶,我是如何都不信。以晏瑶的秉性能死的这么壮烈,才是天大的笑话。” 朗玉眼尾一挑“欢欢你的意思是?” “有人偷梁换柱,将晏瑶救出去了呗。你没听人说已经面目全非了么。”晏欢撑起下颚,面露趣味。 朗玉这下倒是好奇了“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天牢救人?” 晏欢眯起眼睛“怕是有人里应外合。晏瑶毕竟是晏府嫡女,多的是人为她筹谋生路。” 京都府尹张一泽,据闻此人八面玲珑,在官场长袖广舞,可谓是个人精。加之萧氏背后的家族势力,若是卖了萧氏情面,做了这个戏,也不是没有可能。 晏欢早有预料,眼下对晏瑶的死里逃生倒没有多大的意外。只是略微好奇,这萧氏要将晏瑶送往何处呢。 “朗玉,你可有办法寻到晏瑶的下落?” 朗玉眨眨眼“交给我就好。” 一辆装饰普通的马车行驶在颠簸的山路,山路崎岖蜿蜒,一路跌跌撞撞。 门外赶车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挥个马鞭都要颤颤巍巍。这马车一路向西,像是要驶向锦城境内。 马车之内的人被晃荡出了火气,不满地冲外面嚷嚷“马夫,你能不能慢一点,我家小姐的身子骨承受不住了。” 那马夫转过头憨厚一笑“这位姑娘,不能再慢了,付钱的金主交待过,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赶到锦城,况且这一路多有流寇,咱们还是早些赶路吧。” 丫环无法,只能不甘地放下马帘。若非为了躲避眼线,才挑选了这一路无人问津的山路,晏瑶是打死也不会走这样的路的。 是的,马车了是不久前从牢里被换出来的晏瑶和她的丫环,萧氏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与晏瑶几分像的女子,在狱中活活撞死,制造了晏瑶畏罪自杀的假象,才将晏瑶救了出来。 眼下便是去锦城投靠萧氏外戚,这马车行驶了这么久,晏瑶的千金娇躯早已承受不住,在马车内晃荡得五脏六腑都是难受得紧,当下硬是叫车夫停了马车,下车呕吐去了。 这两女的身子骨怎么这么弱,就这样还整的跟逃命似的谁信呢? 车夫在一旁不由得嘀咕,一边警惕地看着周围,这一带近期出了很多的流寇,一定要万般小心才是。 晏瑶吐得天昏地暗,对周围的危险一无所知。 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灌木丛,林间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声音,车夫蓦然瞧见灌木丛晃动了起来,当下意识到有危险,等反应过来时胸口已经插了一把羽箭一命归西了。 车夫咚地一声倒地惊吓到了晏瑶和丫头,林间突然传出一连窜的声音,紧接着几个看起来猥琐不堪的大汉,将晏瑶两人团团稳住。小丫鬟吓得面无人色,挡在晏瑶面前,却被人一刀劈了脑袋。 两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样没了,晏瑶甚至还来不及回神,就被人猛地拽住下巴“兄弟们,瞧瞧这脸蛋,真是上等的货色,这趟下山真是值了,哈哈” 一个长得流里流气的彪形大汉一脸淫邪地盯着晏瑶的脸,那眼神如同恶蛆附体,叫晏瑶几欲作呕。 一众大汉立马跟着放浪大笑,那声音甚是邪恶。 晏瑶一张小脸煞白,慌乱如麻,她这是遇上山贼了! 眼见着那匪首一双手不规矩地在晏瑶身上乱摸,晏瑶形神俱骇,尖叫出声“你们!你们干嘛!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放开我啊!啊!” 五十九 侯门恶女 可任凭晏瑶如何嘶吼尖叫,那些肮脏的手却还是在晏瑶的身上摸来摸去。 衣衫被撕扯干净,赤身裸-体的暴露在邪-淫的目光之下,那群匪寇哪里看过这样的天姿国色,当下失态得哈喇子都流下来了。 那大汉大手一挥,所有人蜂拥而上,将晏瑶团团围住。 马夫和丫环的尸体倒在一边,死不瞑目的眼睛瞳孔中倒映出一场残忍的凌-虐画面,荒无人烟的山野之中晏瑶绝望的惨叫和着男人放-荡的大笑此起彼伏。 “什么,晏瑶被卖到青-楼里去了?”晏欢挑眉,对这个消息多少有点意外。 朗玉点点头“千真万确。我寻了良久都寻不得那女人的踪影,在京城烟花巷柳之中碰见山寨的一个手下。他在通往锦城那一带做流寇,亲口说与我听。说前些日子有一马车经过,被他们劫住了。其中有一个绝色美人,描述与那晏瑶一模一样。我去青楼探查了一番,确实是晏瑶本人。” 说来也巧,朗玉前去青楼寻人是,正巧碰见老-鸨强行拉着晏瑶接客,还误把他当做是嫖客之一,当真是把他恶心到了。这晏瑶眼见这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脸色蜡黄憔悴,全身只剩下一副骨架子,散发着一股子腐烂的味道。哪里还有半分昔日京城第一美人的风姿。 晏欢勾起一抹趣味的笑意,双眼慵懒地眯起“这便有趣了。谁能想到在狱中绝望自裁的晏大小姐,如今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京城之中,还沦落风尘。这等有趣的场面,若是没有旁观者,实在是可惜了。” 朗玉已经渐渐熟悉晏欢的性格,每当她这般表情时,只能说明一件事,被她盯上的人会很惨,很惨很惨。 朗玉咦了一声,咧嘴一笑“欢欢,你可有什么主意了?” 晏欢斜眼瞅了他一眼,这朗玉一副光明坦荡的样子,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常人难以启及的阴毒。偏偏这张脸又精致得这般颠倒众生。 “妙珠和柳心何在?”晏欢问。 原是那一日堂前对峙,叫宁远侯府颜面尽失。封玉书更是凶相毕露,直接在半路上对妙珠下杀手,全然忘记了曾经的海誓山盟。在他眼里,只有死人才不会损了他的颜面。 妙珠猝不及防,眼见着封玉书就要得手,不想朗玉凭空而出将妙珠救走,还重重打伤了封玉书。 这个世上,最了解封玉书其人的,除了他自己,恐怕就是晏欢了。 “都在偏远里养着呢。柳心的伤已经好了。” 晏欢轻轻颔首“走吧,带着她们去看看老朋友。” 花楼 算上这一次,晏瑶已经被毒打了十多次。起先那些流寇将晏瑶卖到青-楼时,老-鸨好吃好喝的供着晏瑶。不想等晏瑶的伤势一好,那老-鸨就变了样,硬生生地拖着她去接客。 在山寨之中,那些侮辱的画面,叫晏瑶对男人产生了本能的恐惧。那些山贼都不是人,将晏瑶绑在山寨之中整整侵犯了五天,没日没夜,不停不歇一个接着一个。这五天,彷如五年那般漫长。 等晏瑶被放下来时,全身早已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整个人如同破败的风中残叶,杏眼麻木空洞,全然没有了精神。 每每想起那些作呕的画面,晏瑶都会在夜间惊醒,每一晚都重复着那些噩梦。 男人邪-淫的浪-笑,女人绝望无助的呜咽,尖锐地刺激着晏瑶的神经,叫她痛不欲生! 没有人相信她是晏将军府的嫡小姐,老鸨更是直截了当地给了她一巴掌,怒斥她谎话连篇,晏瑶在狱中自尽的事早已传遍京城,她算是哪门子的千金小姐。 晏瑶悔了,真的悔了,早知道逃出来要受尽凌辱,当初还不如被拉去游街示众,世上哪里来的后悔药可以吃? 接-客第一夜被一个肥头大耳的嫖-客摁在地上的时候,晏瑶想到了去死,可是还未来得及咬舌自尽,便被那嫖-客绑了全身,换着各种方式折磨,被摧残得奄奄一息。 第二夜,第三夜..这些男人都不是人,是畜生是畜生! 晏瑶到底没有寻死的勇气,一边承受着糟践,一边寻找着逃出生天的法子,不想被老-鸨堵住了去路,好一顿毒打,更将她丢在柴房饿了三天三夜。 晏瑶的瞳孔都凹陷了下去,曾顾盼生辉的杏眼如今充盈着血丝,瞳孔麻木不仁,如游魂一般喃喃自语,披头散发,浑身散发着恶臭,看起来连街边的老乞丐也不如。 晏欢骤见晏瑶,便是这样的一幕。这还是那个飞扬跋扈的晏瑶么? “哟,这不是京城第一美人,宁远世子妃晏瑶小姐么,怎么如今便成了这幅鬼样子,还沦落到青--楼里卖--身,当真是叫人意料不到啊。”身后的妙珠冒出头来,嫌恶地捂住口鼻,无不嘲讽地说道。 蓦然听见有人的声音,晏瑶机械似地抬起眼皮,在见到妙珠那张刀疤纵横的脸时,吓得惊叫连连“鬼啊鬼啊!” 妙珠往地上猛地啐了一口“我呸,什么大小姐,不就是一个青==楼=妓==女,千夫所指的贱=货,还跟我装蒜是吧”妙珠猛地凑到晏瑶面前,狠狠地揪起晏瑶的头发,将她的头往地上撞去。 晏瑶被饿了这么多天,哪里还有力气,无论怎么挣扎都拗不过恨意昭昭的妙珠,被狼狈地撕扯住头发,惨叫不止。 有车轱辘的声音划过,原是坐在轮椅上的柳心被朗玉推了进来,柳心见地上厮打在一起的妙珠和晏瑶,嘴里吐露出桀桀桀的怪笑。 “你这个贱人,害死了我的孩子,害的我毁容,这些都是你的报应,贱人贱人贱人”妙珠一巴掌又一巴掌的甩着晏瑶巴掌,妙珠带了十足十的恨意,下手绝不留情,晏瑶两颊都被甩的肿胀起来,脸上指痕遍布,鼻血狂喷不止。 晏欢后退了一步,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 晏瑶被妙珠扯打得痛快,朝晏欢伸出了手,表情极为痛苦地道“欢儿,欢儿,救救我,救救我,我是你的大姐啊” 听得晏欢摇了摇头,很是平静地道“我的大姐早已死在狱中,你只是一个青=楼=妓==女,如何便是我大姐了?” 晏欢的话彷如尖刺,狠狠的扎进晏瑶的心脏,晏瑶双眼瞪的几乎就要爆裂而出,蓦然拔高了语调“晏欢你这个小贱人,摆明是要来看我的笑话是吧,你这个不得好死的小贱人,啊!” 晏瑶恶毒的诅咒还未结束,便被朗玉踢了一脚,身子破败地飞了出去,朗玉的脚力十分厉害,晏瑶的下巴磕到地上当即磕飞了几颗牙齿,口中满是血腥唾沫,趴在地上轻微颤动着。 “愚蠢的东西”朗玉眉色阴沉,阴冷地道。 晏欢摆了摆手“你这般作为,若是叫她死了,岂不是没得玩了。” 柳心在一旁嗤笑“这个贱人怎么会这么容易死?被山贼凌=辱,在青==楼接客都不去死,怎么会舍得下地狱呢。还是堂堂的将军府嫡女,这般不堪下作。” 柳心的两条腿都截肢了,裙摆下方空落落的。极是怨毒地瞪着地上的晏瑶,像是晏瑶如今的惨状都消弭不了柳心的怨念。 柳心手推着轮椅,滑到晏瑶身边,猛然从晏瑶的腿上碾压了过去,晏瑶立马爆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啊啊啊!” 妙珠在一旁看着,嘴边勾起一抹恶意的弧度,让她毁容的一张脸看起来格外狰狞可怕。 轮椅碾压过晏瑶的双腿,迸发出骨头碎裂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渗人。晏瑶惨叫不止,听起来尤其凄厉。 这青==楼上下,早已被朗玉包了下来,四四方方都没有人,绝对不会有人发现柴房里的异状。 妙珠和柳心发了疯似地折磨晏瑶,叫晏瑶生不如死。晏瑶凭着一丝毅力,匍匐道晏欢的脚下,伸手想抓晏欢的裙摆。 那一双绣了青花的鞋履,那般纤尘不染,就那样立在晏瑶的肮脏的脸边,晏瑶还未来得及碰到手就被人猛地踩在地上,彻底骨折了。 朗玉的动作太过快速,阻拦了晏瑶的动作。 晏瑶身上早已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只能强忍着剧痛,努力地抬头仰视晏欢,像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地哀求道“晏欢,救我,我们是亲姐妹啊,救我…” 晏欢面容清丽雅致,身上萦绕着清冷的气息,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残破的晏瑶。那双眼睛幽远深邃,仿佛是一个无底的深渊,能将人的三魂六魄都吸进去。 就在晏瑶将要绝望之际,晏欢蹲下了身,细细地瞧着晏瑶的脸,而后缓缓地勾勒出了一抹淬着毒针的恶意笑容,艳丽夺目“晏瑶,被人凌==辱的滋味如何?一无所有的滋味如何?我不是你最讨厌的小贱人么?怎么如今却要向我这个小贱人求饶呢。晏瑶,好好享受你的报应吧。你放心,封玉书很快就会下来与你团聚的。你们这么恩爱,地狱里如何少得了你们双宿双栖。好好记住我这张脸吧,就是这张脸,亲手送你下了地狱。” 晏瑶猛地张大眼睛,极为震惊,久久回不过神。接着像是看恶鬼一般看着晏欢,蓦然嘶吼出声“晏欢你这个恶魔你这个恶魔!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鬼你的!” 作势就要冲上来撕咬晏欢,却被朗玉轻而易举地再次踢飞了出去。 晏欢眉眼含笑,满意地看着晏瑶的疯狂丑态。 六十 憎恨使人面目全非 朗玉嫌恶地看着晏瑶,若非晏欢在场,他定要讲这三番五次出言不逊的贱货挫骨扬灰“欢欢,直接杀了她吧,这样看着多恶心。” 晏瑶听得朗玉的杀意沉沉,身子下意识地蠕动了一下。 晏欢摇了摇头,看着妙珠等人“你们的意思呢?” 妙珠和柳心的心中被仇恨填满,当下相视一看,都从彼此的眸中感觉到了不甘心。 “恩人,这个贱人杀了我的孩子毁了我的脸,毁了我的一生,断不能让她这么轻易的死了。”妙珠恨声道。 柳心阴狠地盯着晏瑶,接着道“对,我的一双腿都被她活活打断,一定要让她尝尝这痛苦,不能太便宜她。” 惹下这么多祸事,欠下这么多寨,眼下接二连三的报应在晏瑶的身上,晏瑶这个人当真是作恶多端。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落在这两个仇家手里才是生不如死,晏瑶在地上挣扎着,极为痛苦地大声嘶吼,此刻只有死是她唯一的解脱。 晏欢轻轻一笑,无不遗憾地道“唉,既然她们都不叫你死,我怎么能如你所愿。都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竟害得别人这么惨,那就一一偿还吧。这脸太过轻浮叫人生厌,毁了吧。这腿留着无用,就断了吧。可惜你肚子不争气,不然连孩子也一并陪了?” 晏瑶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晏欢,在她心里从来都是低眉顺眼不敢反抗的小贱人,此时竟让她畏惧的遍体生寒。 晏欢,不是开玩笑的,她真的要毁她的容,断她的腿! 不不,怎么可以!杀了我吧,晏瑶绝望地嘶吼。 晏欢从袖口抽出一把短刃,那是越临雍送给她的生辰礼物,想不到今日竟有机会拿了出来。 晏欢一步一步的逼近,手上剑刃寒光闪闪,晏瑶被骇得向后退缩。她的一双腿被柳心的轮椅压折,只能用两只手死命地往前爬,可爬了几步就被截住可退路。 头顶上晏欢的阴影笼罩,清冷的脸宛如来自地狱的阿修罗。 晏欢猛地扬起手上的刀刃,晏瑶骇得闭上眼睛。不知为何,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晏瑶庆幸地张开眼睛,却见晏欢立在原地,嘲弄地看着她“手上沾了你的血,我嫌恶心。妙珠” 晏欢将短刃收进袖口,从朗玉手中接过匕首。喊了妙珠,妙珠应声过来。 “去给自己报仇吧”晏欢淡淡道。 妙珠脸上蓦然扬起奇妙的笑意,狞笑着看着晏瑶。 她的人生,她的一切,全都毁于这个贱人之手,晏瑶,我今天要叫你尝尝我所承受的一切! 妙珠蹲下声来捏住晏瑶面无人色的脸,看着她在自己手上瑟瑟发抖,高高地举起短刃,狠狠地往晏瑶脸上划去! 啊!晏瑶撕心裂肺地惨叫,脸上蹬时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划痕,妙珠犹自不解气,像疯魔一般朝晏瑶脸上不停划去,一刀接一刀,一如晏瑶当初的样子。 柳心看着这凌虐的一幕,眼里有畅快的解气,这个贱人也有今天,当真是报应啊。 晏瑶的惨叫太过凄厉,仿佛光是惨叫就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朗玉站在晏欢身后,专注地瞧着晏欢的背影,那瘦小却挺得笔直的背影。 等妙珠停手之时,晏瑶已经成为了一个血人。整张脸上都是血痕,血流如注,连空气里都是淡淡的血腥味。晏瑶已经气息奄奄,再也放不出任何声音。 柳心将轮椅划了过去,狠狠地在晏瑶腿上来回碾压,晏瑶脚骨尽碎,一双腿怕是彻底废了。 晏欢静默地看着两个女人的复仇,她的双手始终干净白皙。 “我听说南城有一种哑奴,容貌丑陋,手脚不全,专供主人亵玩娱乐,还可以为主人看家看舍。每日只要喂上一顿,就会长命不死。当真是有趣得紧。”晏欢呵呵一笑。 “莫叫她死了”晏欢对一旁的朗玉吩咐,而后走出了房门。 朗玉立在原地,嘴角有古怪的笑意“哦,她的声音太吵了,舌头也不用留了。” 晏欢走出了房门,一路前行,门外是蔚空如洗,远方的天际还挂着一道绚烂的彩虹,一如新生般盎然的样子。 解意楼 暴雨如注,街景都被打湿,人来人往行色匆匆,颜色不一的雨伞,构筑了奇特的伞下世界。 晏欢立在窗前,静默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有雨滴从屋檐滴下来,将她搭在窗前的袖口打湿。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一个阴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让晏欢的视线都移到了他的声音。 这人阴沉着一张脸,皮肤白皙,长相比一般的男子更显的阴柔。身子消瘦,绿色的衣袍搭在他的身子上都宽阔了好大一截。 此人赫然就是宁远侯府的二公子,封玉文。 见封玉文过来,晏欢收回了手“你来了啊。”言语间竟未生出陌生,仿佛认识了不短的时间。 封玉文轻柔一笑“我不过随便走走散散心,刚在街上见你,便上来瞧瞧了。” 晏欢淡然一笑“我还未谢你,当初将妙珠从乱葬岗带回来。” 封玉文摆摆手道,小事一桩而已,不用放在心上,况且我不过是看不惯世子妃仗势欺人罢了。 说罢又觉得失言,掩唇一笑,这宁远侯府如今哪里还有什么世子妃,呵呵。 晏欢对封玉文的事情也略有耳闻,这个侯府最不得宠的公子,生母是宁远侯夫人的洗脚丫头,封玉文五岁时便被夫人乱棍打死了。在凶恶的大夫人和嚣张跋扈的封玉书的夹击下,能长成如今这般年纪,此人着实不简单。 听说更是直接目睹了其母被打死的场景,想想一个小孩子日日活在母亲逝去的阴影之中,还能保持成这样的形不露色,此人的心性实非常人所比。 “不知你那位大哥如今如何了?”晏欢随口一问。 听得晏欢提起封玉书,封玉文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被人打伤了,在府中养伤呢,不知是哪个高手下得手,至今都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 封玉文对封玉书的惨状没有丝毫同情,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当初得知小枝是封玉文的人,着实让晏欢惊讶,若非小枝临时反水,扳倒晏瑶绝非易事。 封玉文无孔不入地插入封玉书的生活,可笑封玉书还一无所知。 晏欢听闻感叹道“世子这伤可是来得蹊跷,莫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封玉文挑眉“此话从何说起?” 晏欢道“前些日子我偶然救起一个叫柳心的女子,她说起自己是世子爷的侍妾,哥哥是望江楼的老板杨获。听她说世子与杨获之间联系甚密,杨心手上还有一本账目,是他哥哥记载与封玉书的利益交易的。其中涉嫌颇多秘闻,听起来对世子很是不利。” 晏欢言语平淡,封玉文内心却惊起惊涛骇浪。他猛地抬头,迫不及待地道“那个女子现在在何处?” “那女子伤了腿,行动不变,在别处养着。这杨心还说…”晏欢停顿下来,颇是为难的看着封玉文,听得封玉文心里又急又惊。 才听得晏欢道“杨心还说,世子爷是杀害刑部尚书齐敏之子齐思的罪魁祸首,她曾亲眼目睹世子的暴行。” 什么!封玉文惊讶地叫出声。 晏欢幽幽地叹息了一句“也不知杨心说得是真是假,我见你是世子的弟弟才对你说的,你可千万要替你哥哥隐瞒此事,若是此事传到了皇上的耳朵,只怕你哥哥和侯爷都吃不了兜着走。” 晏欢说完,扫了封玉文一眼,果然见对方表情精彩万分,晏欢眼里勾起一抹淡笑。 封玉文的脚步几欲不稳,几乎想要飞奔过去找那个杨心,他等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啊,如今终于有机会报仇雪恨了! 晏欢隐隐的说了一个地址,封玉文就急急地想要去寻找。等走了几步,才堪堪止步,回头看了晏欢一眼,面色有些古怪“你为什么要帮我?这些话你本可以不用对我说的。” 封玉文到底聪明,与晏欢无缘无故,凭什么帮他? 晏欢背对着封玉文,听得这席话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听得晏欢的声音透过雨声隐隐约约地传来“或许,是你曾经帮过我吧。二公子,祝你早日达成了所愿。” 外面的雨如何也没有停歇雨势渐渐增大,豆大的雨点砸在屋檐上,噼里啪啦作响。 朗玉匆匆而归,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浸湿了一半,见晏欢正站在窗前发呆,走上前与她并肩而立。 “欢欢,那边的人已经知道了消息,不久后就会有人上门。你要早做打算才是。”朗玉的声音难得的冷凝,对方的势力不可小觑,不能出一点点的差错。 晏欢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等这里的一切尘埃落定,才能着手就去想做的。 晏欢看着门外的大雨如注,意味深长地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再过不久暴风雨就要来了。” 六十一 祸起萧墙 早朝,越帝听闻江西发了洪涝,死伤无数,地方官员又无所作为,赈灾物资一直不到位,导致江西爆发民乱。 越帝震怒不已,当即下旨严惩那些贪官污吏。 帝王之怒,朝野上风声鹤唳。刑部尚书齐敏,却在此时为越帝的怒气添了一把烈火。 只见五十多岁的刑部尚书颤颤巍巍地跪倒在越帝面前,神色凄然地道“陛下,陛下,老臣有本要奏。” 这齐敏是两朝元老,很得越帝的重用,当下叫齐敏一一道来。 宁远侯见齐敏这般姿态,内心突然涌起一股不安的预感,还未来得及阻止,便听得齐敏高亢地喊道“老臣要参奏宁远侯封子恒纵子行凶!宁远世子封玉书草菅人命!老臣恳请陛下为老臣做主!” 这朝堂一品官当面弹劾一品候可如何了得!宁远侯当即变了脸色指着齐敏道“齐大人,在皇上面前岂容你胡说八道,冤枉他人!”说罢又在越帝面前重重一跪,一副冤屈的模样。 这里是越国朝堂,站着的除了有天子,都是越国一等一的权贵大臣。见两个位高权重的达官显贵当庭对峙了起来,底下一众人脸色变了又变。 越帝的眸子带着审视,在两个心腹大臣身上徘徊,威严道“齐爱卿,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有确凿的证据?” 却听得齐敏道“回秉陛下,臣妾若无证据绝对不敢在朝堂上大放厥词。那宁远世子所杀的不是别人,正是老臣的儿子齐思!” 什么!此言一出叫朝堂众人俱是一惊,尤其是宁远侯指着齐敏怒喝,你含血喷人! 这齐敏不是封口了么?怎么如今竟敢告御状,还在朝堂之上!宁远侯惊骇不已,表面的平静一惊维持不住。越帝怀疑的视线如一把钢刀凌迟着宁远侯,叫他抬不起头。 不孝子啊不孝子,你真是要害死我了! 朝堂的一侧,一个太监见堂上起了这样的争端,神色一闪,匆匆地离开。 凤仪宫中皇后正在休息,头痛的症状如今已经缓和,但有着后宫嫔妃时不时的嘲弄,皇后心下还是不快。加之自上次封玉书和晏瑶的事端之后,皇后颜面尽失,晏光耀的态度极为冷淡。皇后心下对封玉书耿耿于怀,如今已是连见他一面都不愿意。 “娘娘,奴才有要事禀报。”门外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皇后给女官使了一个眼色,对方会意把人喊了进来。 那太监对着皇后一跪,将朝堂之事一一禀告给了皇后,皇后听得冷笑连连,最后更是重重地拍了案“这个愚蠢的东西,这齐敏是两朝元老,资历比宁远侯还要高上许多,这个不长眼的东西居然敢去杀齐敏的独子!” 女官见状,在一旁宽慰“娘娘息怒,切勿伤了凤体。如今该如何办?世子爷好歹是娘娘的亲侄子。” 皇后冷哼“他眼里还有本宫这个姑母么,你瞧瞧他那不争气的样子。”皇后眼下对封玉书的行径已经失望到极点,已经不想再去管这个到处惹是生非的侄子了。 女官面有踌躇,可是侯爷那边.. 皇后凤眸一沉“此事由齐敏亲自告到御前,想必是有十足的把握。若宁远侯还顾及封氏满门的荣誉,早日把那个祸害除去才是。侯府可不止他一个儿子。若是皇上容得下他,本宫也容不下他。” 皇后这话说得狠绝,叫一旁的女官都变了脸色。 朝堂之上的激变愈演愈烈,宁远侯矢口否认与齐敏当堂辩论了起来。其他大臣听得这些言论,都保持着恰当的沉默。 越帝早前被江西一时弄得心烦神乱,眼下被两位大臣这么一闹,心下对封玉书这个世子起了恼怒之意,帝王之怒岂是凡人可以承受的?眼见着越帝的脸色变沉,齐敏当即拿出那本杨心的账簿和杨心等证人的证供。 白纸黑字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封玉书与杨获这些年在望江楼的利益交易,杨获为封玉书除去的敌手,已经封玉书杀人的所有罪状。 桩桩件件直指封玉书是罪魁祸首,是万万抵赖不得的。想来这杨获还是为封玉书背了黑锅,白白被斩首了。 宁远侯脸色骤变,眼见大势已去,颓然地倒在地上。 越帝狠厉的眼扫过宁远侯“宁远侯,你还有何话可说?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儿子,你一个堂堂宁远侯竟然纵子行凶,好大的胆!” 眼见龙颜大怒,宁远侯自知大事不好,猛然跪在地上磕头“陛下,是老臣糊涂。老臣万万想不到府中竟出了这等败类,枉老臣还在朝堂上与齐大人辩论。那逆子之事,老臣是一概不知啊,还望陛下息怒!” 利益平衡之间,宁远侯已经做出了抉择,既然覆水难收,封玉书又自寻死路,那么弃军包帅,便是最好的出路。 越帝眯起龙目“你当真不知?” 宁远侯将头垂到尘埃,卑微道“微臣确实一无所知,若是知晓断是容不得那逆子的。陛下明鉴啊” 一旁的齐敏听得宁远侯巧言善辩,冷哼道“宁远侯当真是撇的干干净净,可不知刚才是谁说我含血喷人。宁远侯这招高,实在是高。” 齐敏这话阴阳怪气,叫宁远侯恨得牙痒痒。 越帝将目光转向沉默在一旁的晏光耀,突然问道“晏爱卿,此事你如何看?” 众所周知,这封玉书曾当众休了晏瑶,无疑与当面打了晏光耀一巴掌。这良家如今的情况可谓是水火不容,越帝选择在这个时候询问晏光耀的意见,可谓是君心难测。 完了,宁远侯在心里直嘀咕,若是晏光耀趁机报复,只怕他宁远侯就要完了。 晏光耀脸色未变,垂首在一旁恭恭敬敬道“陛下,此事微臣一无所知,一切但凭陛下圣裁。” 晏光耀这话便是谁也不偏帮了,想不到出了那等事情,晏光耀竟还能保持公平公正,想来这个骠骑大将军当真有他自己的一番风骨。 越帝眼中有淡淡的欣赏。 那厢齐敏喊冤道“陛下,如今证据确凿,还请陛下还老臣的儿子一个公道!” 越帝眸色一沉“宁远侯府世子封玉书,目无王法草菅人命,实在是罪大恶极。着削去世子头衔打入天牢,于明日午时斩首示众。宁远侯教子无方,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齐敏听得越帝的宣判,心中一震,儿啊,父亲终于为你报仇了! 那边宁远侯听闻,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心中充满着惊疑,越帝看他的眼神叫他心惊肉跳。如今只是罚俸一年,今后不知又会生出怎样的事端,若是因此在皇帝心中埋下猜度的影子,那才真是大事不妙。 宁远侯府 封玉书被朗玉打断了肋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宁愿侯夫人日夜守护,只怕着心肝宝贝能够安然康复。 封玉书对妙珠逃走一事难以释怀,心中恼怒不已。如今晏瑶已经死了,再没有谁能威胁他的地位,只不过这妙珠始终是个祸患。 他封玉书如今还不知大祸临头,还在侯府计较这些小事。直到府内突然冲出一批官兵,叫封玉书团团围住,封玉书才知东窗事发恐惧已经为时已晚。 带着兵器的官兵奉了皇上的旨意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生生的将半死不活的封玉书从宁远侯夫人面前拖走了,夫人哭得肝肠寸断。 等到宁远侯下朝而归,便拉着宁远侯叫他切勿要救自己的宝贝儿子,宁远侯当即重重的甩了夫人一巴掌,这朝堂之上受的窝囊气已经够多了,这夫人竟如此不识时务! 如今他都已经自身难保如何还能救那逆子,当真是糊涂妇人愚不可及! 封玉文眼睁睁地看着封玉书被官兵拖着,脸上惊魂未定,急切地走到宁远侯房中,想询问宁远侯到底出了何事,却见大夫人捂住脸瘫在地上痛哭失声,封玉文一脸莫名。 那宁远侯见封玉文进来,愁云密布的脸瞪时涌上一抹喜色。这个素来厌弃的二儿子,虽然一副阴沉的模样,但细看起来竟是文雅玉立。竟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长成了这般模样。 宁远侯招呼着宁远侯过来,用难得的和善语气对封玉文说道“儿啊,父亲如今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了,你可一定要争气啊!”言罢还拍了拍封玉文的肩膀。 封玉文从未见过宁远侯这般和颜悦色,当即怔愣在原地,被宁远侯拍过的地方奇异的燥热,将他的心尖都染得发烫。封玉文素来阴沉的眸子里涌起一股奇异的激荡。 天牢 封玉书莫名其妙地被人关进了天牢,在被狱卒告知他明日午时斩首示众后,吓得昏死了过去。 却被狱吏拖起来一顿毒打,天牢刑罚一一受了个遍。狱吏早年受了刑部尚书的恩惠,对封玉书是恨上几分,当即连行刑都带着几分怒意。 封玉书身娇肉贵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磨,不知昏死了多少次,又被冰水泼醒了多少次。这样重复了不知多少遍,封玉书的皮都褪了好几层。 天牢之中暗无天日,一天的时间终究天长,可以发生很多的事情。 等封玉书只留下一口气的时候,狱吏叫人将封玉书丢回了牢房。封玉书就如一条死尸一样,全身伤痕累累,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日夜十分,万籁俱寂。一个黑色的身影穿梭在天牢中,一路畅通无阻,直直地走向封玉书的牢房…. 六十二 封玉书之死,大仇终报。 牢房的门锁被人打开,铁索应声而落。 那人来到封玉书面前,踢了踢封玉书如死猪一般的脸。 封玉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在烛光的辉映下,视线中慢慢汇聚出封玉文阴柔的脸。 封玉书以为出了幻觉,喃喃道“我是不是死了?不然怎么会看封玉文的脸?” 封玉文看他那呆滞的模样,嗤笑出声“没死没死,你的脑袋啊要留到明天斩首示众呢。我亲爱的大哥,如今沦为了阶下囚作何感想了?你的母亲可是在家里哭得死去活来呢,啧啧,眼见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当真是可怜得紧” 这一通冷嘲热讽,终于让封玉书意识到了不对劲,全身被抽打得没有一丝完好的皮肉,只有一丝意志在苦苦支撑着封玉书。 眼前这个从小被他轻视糟践的二弟,此时正轻蔑地看着他,宛如在看一条落水的狗,那眼里都是赤/裸/裸的幸灾乐祸。封玉书一口血涌上喉咙,立时趴在地上咳得喘不过气。 封玉文蓦然蹲起身子,从后拉扯封玉书的头发,逼迫他与封玉文对视“大哥,这是怎么了?见着弟弟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封玉书厌恶地看着封玉文,仿佛多看一眼都恶心,嘶哑着嗓子道“封玉文,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的笑话的?” 封玉文啧啧出声,瞧着封玉书鞭痕遍布的一张脸,无限同情地道“大哥,小弟这是专程来送你最后一程的。你不知道吧,从小时候见你在父亲怀里撒娇,我便没日没夜都盼着你死。你的母亲亲手害死了我的母亲,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么?明日,你便要斩首示众,我一生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你说,我对你是不是很好?唉,谁叫咱们是亲兄弟呢。” 封玉文说着说着,言语都便了意味,眼神回忆着往昔似乎带着无限意味,封玉书却从那阴柔的眸子里看到了病态的扭曲。 “滚,你这个疯子,就算我死了,你也坐不上世子的位置,别忘了你娘永远都是我母亲身边的洗脚贱婢,噗”封玉书张牙舞爪,言语恶毒,话还未说完便生生挨了封玉文一脚,当即牙齿都被打落了几颗,嘴角涌出鲜血,一脸痛苦。 封玉文冷哼了一声“就凭你也配提我的母亲。也不看看你如今是什么德行,废物。” 说罢袖口一甩,封玉书以为他又要动手,立马恐慌地抱住自己的脑袋,那狱吏实在太过厉害,封玉书受尽了切肤之痛,任何一点伤害都让他下意识地保护住自己。 封玉文瞧着封玉书这副怂样,当即猖狂大笑,笑得眼泪都要渗出来了。这放肆的笑声在阴冷潮湿的天牢中无限扩散,听起来格外渗人。 在封玉书看神经病一般的眼神中,封玉文扬起阴冷的笑意,那阴柔的眼里恶意满满“实话告诉你吧,你那个侯爷爹等你入狱就迫不及待让我做了世子。封玉书,被一个你从小看不起的人骑在头上的感觉如何?可是十分销魂?本世子如今是堂堂的宁远侯府的继承人,我母亲的牌位也会光明正大的入主侯府的祖祠。我的好大哥,你就在地狱好好的看着我如何坐稳这世子的位置吧。哈哈哈” 不!我不信!封玉书突然凌乱地怒吼,对封玉文的话一字一句也不能相信!不,父亲不会这么对我的,一切都是你信口雌黄,我不信! 封玉书的言语狂乱无章,披头散发的样子格外丑陋,封玉文嘴角扬着嗤笑,眼里都是志得意满。 如今这个障碍终于清楚,这侯府从今以后便是他封玉文的天下! 封玉文得意猖獗的狂笑久久回荡,刺激着封玉书的耳膜,让他气得几欲吐血,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口中嘶吼不止。 趁着封玉书陷入狂乱,封玉文扬长而去,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欣赏够了封玉书的狼狈惨状,得找个好地方好好发泄这一惊天的喜悦才是。 封玉文前脚刚走,后脚一个不速之客悄然而至。 晏欢站在封玉书面前,居高临下地仰视着他,端看着他一身惨状,脑海中却蓦然回想起前生初次看见封玉书的那一幕,那时封玉书立在高头大马之上,一身白色锦袍春风得意。与如今的他简直是云泥之别。 “封玉书”晏欢幽幽地开口。封玉书猛地止住动作,抬起头来。 那双眸子猩红浑浊,当真是恶心得紧。 被封玉文气得半死之后,封玉书倒在地上不住地喘着粗气,不想空气中却突然响起幽灵般的暗语,等封玉书抬起头来,看见了一张清丽的面容,那张脸上的泪痣那般盈盈,当真是叫人过目难忘。 封玉书回想了好久好久,脑海中却始终也没有搜寻到这个身影。 “你是谁?” 听得封玉书的问话,晏瑶先是一怔,继而爆发出一阵大笑,那笑声比封玉文的猖狂还要古怪不少。简直是莫名其妙。 “封玉书,封玉书,你居然问我是谁?”晏欢指着封玉书,恨恨地道。封玉书却始终都是一脸莫名。 晏欢摇头失笑,自言自语“想不到到最后,我的仇人居然都记不得我的名字,实在是太失败了。” 封玉书见晏欢这般奇怪的模样,心下警惕。 这人古里古怪的,眼里的阴毒比封玉书还要多上三分,看着他的眼神只恨不得将他凌迟,仿佛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而且是恨入骨髓的那种。 封玉书是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一号人物。要被斩首的前夜,还要忍受接二连三的精神摧残。 似是笑够了,晏欢脸上的表情蓦然一收,怨毒地看着封玉书“封玉书,记住我的名字。我是晏欢,明天上黄泉路,一定要记得是我这个人,将你亲手送上了地狱。” 晏欢?这个名字好生耳熟?是晏瑶的妹妹?封玉书心里翻起恐惧“你是晏瑶的妹妹?你要干嘛?为晏瑶报仇吗?你疯了吗?” 这一连窜的问好,叫晏欢哭笑不得。是什么让封玉书生出了这等天真的错觉? 晏欢阴冷地勾起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晏瑶?你是说那个被毁容断腿的晏瑶么?想不到你心心念念的居然还是晏瑶。不过呢,这晏瑶如今恐怖是不能跟你一起下地狱,我要好好留着她,留着她见证我如何崛起。至于你,封玉书,就等着明天人头落地吧。顺便告诉你,扳倒你是封玉文的杰作,我呢,只不过是将你的恶行通通告诉封玉文而已。这都是你和晏瑶欠我的。好好享受这一切吧,宁远世子。” 听得晏欢吐露出惊天阴谋还一脸云淡风轻,封玉书的情绪猛然激动起来,直想从地上爬上来掐死这个恶毒的女人,这个女人这张脸他一辈子被忘不了,可惜,他再也没有伤害晏欢的机会了! 晏欢眼疾手快地将一粒要塞进封玉书的嘴里,封玉书身体突然一软,狠狠地摔倒在地上。想破口大骂,却发现喉咙剧痛,竟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手脚都仿佛不是自己的,封玉书只能翻滚着一张脸,怨毒地瞪着晏欢。 如果眼神能化作利剑,晏欢此刻已经被射杀了无数次。 然而晏欢并不为所动,反而像是对封玉书的惨状满意极了。俯视着极度狼狈的封玉书,眼神冰冷得渗人,直把封玉书盯得毛骨悚然。 而后唇角勾出浅淡的笑意,翩跹着脚步离开了天牢。 烛光蓦然一熄,徒留封玉书在黑暗里绝望地无声哀嚎 午时三刻 菜市口围观的人潮一浪接着一浪,都是来看封玉书被如何斩首示众的。 早前一些人在京都衙门围观了封玉书当众休妻的丑态,嘴里畅快道,都是报应,这些达官贵人每一个好东西,死了都是活该。 场外都是对封玉书的辱骂唾弃,封玉书戴着厚厚的枷锁,被迫跪在地上,脸上都是呆滞麻木。 等时辰一道,监斩官一生令下,封玉书被按在断头台上任人宰割。刽子手将白酒往大刀上一喷,高高地扬起那斩道。 封玉书被人按着,蓦然在人群中瞧见一身青衣的晏欢,那般遗世独立,仿佛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见晏欢幽幽地看着他,嘴里勾勒出一抹浅淡的笑意。这便是封玉书在人世间看见的最后一幕。 刽子手手起刀落,曾经不可一世的宁远世子封玉书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京城之外的无名山坡,立着一座小小的无名墓碑。一身素衣的女子蹲在那里,手里一下一下地烧着纸钱。 “孩子,娘亲终于为你和娘报仇了。”晏欢的眼睛被纸钱升起的浓烟熏得通红,晏欢却轻柔地抚摸着那无名牌位,脸上带着一抹柔和的笑意。 仿佛穿过那个牌位,看见了那个在宁远侯府轻柔地抚摸着肚子的自己,那个女人眉目含笑,为了肚子里的新生命,无限欢喜着。 岁月宁静美好,却永恒地凝固在一个画面。而后分崩离析,再也消逝不见。 盆里的火焰高涨,有清风在山头晃动,将纸钱的灰烬高高扬起..卷向更远的天边…… 六十三 情敌见面 杏花微雨,一路泥泞芬芳。 越临雍被晏欢请到了解意楼,款步走上雅间,便见晏欢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桌上还摆着一桌精美的菜品。 “你来了。请坐。”晏欢站起身,朝着对面的桌椅一拂袖,这般客气的姿态叫越临雍暗暗皱眉。 两人相对而坐,便见晏欢为越临雍斟满一杯,又将酒杯高高举起“这一杯,是要谢你当日的出手相助。我晏欢铭记于心。”说完便一饮而尽,半滴也未剩下。 越临雍瞧着晏欢,往日的阴霾已经散去,如今神采飞扬,一副惬意的姿态。叫人如何都移不开目光。 酒杯里的佳酿醇厚浓香,却不及晏欢散发的芳香馥郁,后者轻而易举的就能迷醉了他的眼睛。 越临雍不免一笑“欢儿,你的事情办妥了么?” 晏欢目光深远,嘴边染着笑意“嗯,都办妥了。从今往后,便可以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越临雍点头,那就好。 如今封玉书和晏瑶都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报应,这世界上再没有人能阻止晏欢的道路。前生的晏欢已经死去,眼见着大仇已报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从此海阔天空,由她翱翔。 晏欢看着越临雍,当真是半点破绽都看不出。不只是太善于伪装,还是本来就无辜。这幅关切她的模样,叫她不由得产生一丝犹疑。 许是巧合吧,晏欢这样想。草莓在送过来的途中不知经了多少人的手,想让晏欢死的人又不止一个两个。或许越临雍只是无辜的替罪羊罢了。 这么多年,这个男人一直在她危及的时候挺身而出,像是她的保护神一般。没理由对她暗下毒手。晏欢选择相信越临雍,可杏依临死前那副惨状,却始终是扎在她心口的一根尖刺。 晏欢的双手在袖口中不由自主地握紧,越临雍察觉到了晏欢的不对劲,下意识地关切道“欢儿,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晏欢心乱如麻,眼见着越临雍凑过身来,堪堪地避过了视线,良久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我没事。这酒太烈了。” 熙攘的街市之上,影月谨慎地跟着主子的背后,防备地摸着手中的佩剑,以防有任何意外发生。 前头的越临希见他这个架势,呵呵一笑“影月啊,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好不容易出王府一趟,放松些。” 影月抿了抿唇“主子,如今局势紧张,奴才是怕他们不择手段。” 越临希摇了摇折扇“那边纵然狗急跳墙,也不会在闹市中动手的,放松些。你这样紧绷,还叫本公子如何逛得下去?那些女子在接触到你的视线时都吓得避过了头,影月啊,太过严肃便是无趣了。” 越临希眉眼轻佻,这般打趣叫影月面上些微尴尬,影月低下头,道“是。” 越临希这才满意了,嘴角一丝轻笑,惹得街上的女子回头连连。这样一个俊逸风流的公子,若是被他多看一眼,无论怎样都值了。 越临希迈着脚步,缓慢地在街上逛荡。不一时便来到了护城河中。六月春光无限,街景一片盎然。这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叫人看了心情舒畅。 原望江楼的旧址上已拔地而起一座高楼,那高楼建的庞大,屋檐勾着尖尖的龙头,是典型的越国建筑风格。不知是那个有钱人家买下了这座残垣旧址,眼见着建筑已初具规模,不知是要拿来做什么。 越临希欣赏了一会儿,便心血来潮,朝另一条商街走出去。 解意楼的雅间,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越临雍听了晏欢的解释,不知想到了什么,鹰眸一沉,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悦。 这情绪变换得莫名其妙,叫晏欢反应不过来。她是说错了什么么? “欢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越临雍并不喜欢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晏欢对他的态度变化得太快,便是对他一笑,都带了一丝勉强。这叫他很不舒服,他不喜欢他们之间有隔阂。 晏欢眼眼色一闪“哦?你不知道么?” 越临雍皱眉“我该知道什么?” 看这样子,倒真像是毫不知情。晏欢心里的怀疑更甚,那日送果子过来的人真的是越临雍派来的?可杏依明明亲口说过是雍公子的人。 “客官,里面请里面请。”小二扬着声调,将越临希恭敬地请了进来。 朗玉正在堂下算账,见越临希走进来,眼皮都未抬一下。越临希倒是不在,驻足在朗玉面前问道“你们掌柜的呢?” 朗玉瞟了他一眼,语气不善“你找她做什么?” 这般带着敌意的话语倒是叫越临希意味深长地笑了“怎么我想见她都不成?我知道她在这里,带我去找她。” 这人好大的胆子,这般命令的口吻是在对谁说呢?朗玉冷哼一声“我们掌柜的岂是你想见就能见得,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谁你不用管,小丫头想要见我便是了,你这般拦着莫不是有什么不同寻常?”越临希闻到了一股子猫腻的味道,当下也不顾朗玉难看的脸色,迈着腿便朝二楼的雅间上去。 徒留朗玉在原地恨恨地啐了一口。 这厢晏欢即将要将发生的事情托盘而出时,却蓦然听见门外传来一声高呼“小丫头” 晏欢一惊,当即开了门,不出意料地看见越临希一张华彩出众的脸,“你怎么来了?”晏欢很是意外。 马上想起雅房内还坐着一个越临雍,这是什么一个情况?两个王爷间的关系,晏欢毫不知情,若是让他们在这个情况下碰面,可怎么了得。 晏欢脸色一变,惹得越临希咦了一声“小丫头,见了我怎么不高兴么?莫非屋子里还藏了什么人?不行,我要去看看。” 晏欢来不及阻止,越临希便眼疾手快地推门而入。屋内越临雍表情冷漠,见越临希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鹰眸淡淡地扫了过去。 窒息,一种窒息的感觉。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气里交汇,无声无息,却叫人凭空地觉得窒息。 空气里似乎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火焰,这强大的气场,把周围的人都能焚烧殆尽。晏欢皱起眉头,这两个人之间,有一股诡异得暗流。 对眼不过是一瞬的事,越临希率先移开视线,挑眉道“哟,敬王兄?你怎么也在此处?不会小丫头请的人就是你的吧。” 小丫头?真是叫的好生熟稔。越临雍收回视线,冷淡道“逸王,许久不见。” 一个敬王一个逸王,晏欢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桌上一桌山珍海味,散发着香气。晏欢和越临雍来不及动筷,越临希便闯了进来,眼见着此人一副赖着不走的架势,晏欢只得开口道“你吃过饭了没有?不然留下来一起吃吧。” 晏欢巴不得越临希赶紧走,然而越临希此时竟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反而大方道“好啊。就是不知道是否叨扰了敬王兄。” 越临雍摇头,无妨。 好好的感谢宴蓦然变成了三个人,晏欢坐在两个人的中间。两位王爷都矜持地进着食,一时间无话。 却突然听得越临希开口道“小丫头,我倒不知道你与敬王兄还是相识。若不是今天来了解意楼,碰巧见了你,我都不知道呢。” 越临希桃花眼灼灼,仿佛只是与晏欢玩笑。 晏欢挑眉“瞧你这话说得,好像你和我就不是旧相识一般。我不过是喜欢交朋友,还要事事都说与你听不成?” 晏欢口齿伶俐,半分都不着他的道。越临希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越临雍,却见对方连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他。 定力这般好,当真是毫不在意? 哇,越临希夸张地叹了一声“小丫头,这才几日未见,口才便修炼得这般厉害?咱们的情分怎么能与敬王兄比呢,你可莫要在敬王兄面前失言了。” 从前越临希就告诫过自己越临雍此人心性不良,惹得晏欢与他冷战良久。如今突然碰面,倒不见争锋相对。可谁知,这风平浪静之下是怎样的刀光剑影? “我和你能有什么情分?”晏欢皱眉,越临希这人好生搞笑,这说得跟他们之间有过什么似的。 那边越临希一脸痛心疾首“小丫头,你都收了我的定情信物了,莫不是要抵赖不成,可不许反悔啊。” 晏欢拉下袖口,露出红绳“你说的是这个?这个我当生辰礼物收着呢。你又油嘴滑舌寻我开心。越临希,你怎么一点改变都没有?” 越临雍在一旁听得晏欢和越临希斗嘴,表情寡淡。蓦然放下碗筷,站起了身“我吃好了,你们慢用。欢儿,我先走了,日后再找你。” 说罢摸了摸晏欢的头发。晏欢被越临雍突然的温柔,惹得脸颊一红。 越临希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握住酒杯的手却蓦然收紧。 越临雍高挺打得背影消失在雅间,晏欢才转过头对着越临希责怪道“都是你嘴上没个轻重,当着阿雍的面取笑于我,这一桌子的菜,你自个儿吃吧。” 晏欢怒其不争地瞪了越临希一眼,作势就要走了,被越临希拉住了手,好一阵言语轻哄“好啦,我不过与你开玩笑。莫要当真就是了,我肚子又不是象船,如何能吃得了这么多?我今日出门,还未来得及用膳,你就陪我吃吧。” 越临雍已经离席,晏欢看着一桌子的美味,内心涌出淡淡的失落,天知道她为了亲手做这顿菜席,准备了多少… 六十四 就知道留不住 “小丫头,你怎么还与他在一起,我说的那些你都全然不在意么?”越临希放下筷子,抬头看着晏欢,那双迷人的桃花眼满是担忧。 晏欢皱眉“你知道我不爱听这些的。” 越临希还是不死心,只要她和越临雍相处一日,他便不死心。刚才真是被他的表象所欺骗了,还以为越临希会就此止步,想来是晏欢天真了。 越临希看了晏欢良久,叹了一口浊气“你以后会明白的。”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等所有人都散了之后,晏欢坐在椅子上发呆。小二将菜品一样一样的往下撤,一边动作还一脸小心地打量着晏欢的神色。 朗玉从门外走进来,挥了挥手,将小二赶出了门。 “那两个讨厌的家伙终于都走了。”朗玉自顾地做到晏欢身边,表情很是不悦。 惹得晏欢侧目“你好像很讨厌他们?” 朗玉不屑地撇了撇嘴“讨厌?这种浪费情绪的事情我才不会做。欢欢,他们都不是好东西。” 晏欢呵呵一笑,甚是有趣地看着朗玉“说得好像你是好东西一样。” 朗玉听得晏欢的打趣精致的面上不由得不红,不甘心地嚷嚷出声“那不一样,我对你是真心真意。他们都是皇室子弟,皇宫的人没一个好东西。欢欢,你不要轻易相信他们。” 朗玉的剖心剖肺并未让晏欢有所感动,晏欢反而露出深思的表情“我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些奇怪,看起来并不是很和谐。” 若是越临希和越临雍私下有旧怨,也就不难解释越临希为何会三番五次诋毁越临雍了。 眼下越临雍还看不出所以然,越临希倒是露了马脚,到底是太年轻,沉不住气。 越临希自解意楼出来,脸色一直很阴沉。饶是身后的影月也不敢发出只言片语。 “影月,安排得怎么样?”越临希沉声道,眉眼有些阴冷。 “主子,一切都准备就绪。只是那边防得滴水不漏,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废物!影月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越临希呵斥了一句,影月低下头,不敢看主人的脸色。 越临希每每想起解意楼中越临雍与晏欢亲密的场景,心下如何也不快“我不想再看见那个人在我面前逍遥快活,若是再不办好差事,你这颗脑袋不必留了。” 越临希轻飘飘的一句,听得影月冷汗涔涔,当即跪倒在越临希面前“主子,属下一定竭尽全力。” 桃花眼危险地眯起,越临希周身散发出一股狠绝,与刚刚的谈笑风生简直判若两人。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闯。处处碍着我的事,便怪不得我无情了。 解意楼 自杏依去后,初一的衣食住行便由着阿烈的照应。这样一个外表冰冷的男人,却是心细如发。 初一这样一个顽劣的性子,阿烈也能应付得来,让晏欢很是放心。 眼下晏欢才踏进院子里,初一便蹦蹦哒哒地跑过来,站在晏欢面前“欢儿,你来看我了啊。” 上次在柳树上当面凶过初一之后,初一便懂事了不少,也不会突然地钻进晏欢怀里撒娇。他年纪不大,却隐隐明白晏欢希望他懂事。 这样一个敏感的孩子,叫晏欢如何能不疼爱。晏欢揉了揉他的头发,内心软了一块“今日有没有好好用功?都跟先生学了什么?” 晏欢请了一个私塾先生到晏府教初一功课,初一的年纪已经到了开蒙的年纪。 初一糯声糯气地道“今日先生教我读悯农,欢儿我背给你听好不好?” 晏欢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轻柔地道,好。 初一拉着她的手到凉亭之下坐着,而后站在她的面前,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眼珠子鼓溜溜地转,别提多可爱了。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软糯的声音在庭院轻轻回响,初一背的很是认真,晏欢听着听着眉宇间却染上一抹轻愁。 “欢儿,我背的好不好?”初一拉住晏欢的袖子,大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等着晏欢的夸奖。 “好,我家初一最聪明了。”晏欢捏了捏初一的小圆脸,而后把他捞进怀里“初一这么聪明,姐姐若是没有初一该怎么办。” 初一从晏欢怀里抬起头,一脸不解“欢儿,你在说什么?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的啊” 一脸天真无邪,就是一辈子这种话也能轻而易举地说出口。 晏欢眼神一黯,转移了话题“初一,你想不想自己的亲人?” “亲人?”初一皱眉,“我的亲人只有欢儿你,我谁都不想。” 初一自失忆之后,便认定晏欢便是他的唯一,到哪里都粘着他,更别说是思念亲人这等没有依据的话。 晏欢将他的身子板正“姐姐是你的亲人,但不是你唯一的亲人。你还有父母和兄弟姐妹,只是你现在忘了。” 晏欢严肃的样子,叫初一觉得害怕“欢儿,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我不要父母不要姐妹,我就要你,呜呜” 豆大的泪水从初一的眼中滚落下来,滴在晏欢的手上,叫晏欢心口滚烫。心里的酸涩越来越明显,初一他终究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跟着她又能有什么前途呢。 晏欢伸手擦了擦初一的眼泪“初一,姐姐不是不要你。只不过你终究要回到父母那里,不可能一辈子跟着我。姐姐希望你明白。” 初一委屈地撇了撇嘴,突然大哭出声“我不听,你就是不想要我,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呜”而后甩开了晏欢的手,边哭边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房子。 晏欢看着空落落的掌心,手掌一时间竟有些发抖。 “小姐,怎么办?小公子他..”阿烈初现在身后,有些担忧地道。 晏欢淡淡看了他一眼“不用管他,小孩子脾性罢了。”便转身走了。 屋内,初一抽抽搭搭的哭声叫人听得心疼不已,小小的人将身子捂住被褥里,从远处看过去只有那么小的一团暗影。 阿烈轻轻地走过去,唤了一句“小公子…” 初一猛地将被子掀开,直起了身“是欢儿来了么?”在看到阿烈只身一人时,眼中都是失望,看起来像是一头被主人抛弃的小野鹿。小鼻子不由自主地抽泣了一下,哭得凄惨脸上都是涕泪。可怜巴巴的。 “阿烈,欢儿不要我了…”初一猛地扑入阿烈的怀里,无限委屈。 阿烈蹙眉,怎么可能?小姐当初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将初一从贼窝里救了出来,这么久了,小姐对初一的好大家都有目共睹,若是小姐不要小公子,那说出去阿烈便是第一个不信的。 阿烈摸了摸初一的后脑勺,安慰道“小姐怎么会不要小公子?小公子想多了。” 初一摇了摇头“我听见欢儿说起我的父母和兄弟,这不就是不要我的意思,我不要离开欢儿我不要” 初一满心沉醉在与晏欢离别的伤感之中,听得阿烈一脸讶然。小公子的父母兄弟?小姐的意思是要将小公子送回去了?真是小公子的身份一直是个谜,事到如今也未有人家来寻,莫非小姐有了什么眉目?小姐这么说,便一定有她的打算。 阿烈抱着初一,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让他不至于哭得顺不过气。 越国官道之上,一脸马车疾驰而来,后头还跟着两个骑马的汉子,个个佩戴着兵器。 “家主,再过几日便可到京城了。”车夫转过头,对轿车内的人恭敬地说道。 马车的轿帘被掀开一脚,露出一张雅致的面容。那人看着周围飞驰的街景,轻轻地嗯了一声。 马车在经过几个驿站之后,于日出时分赶到了京城。越国京城繁华,走一步便可与人擦肩。两个护卫左右跟在那个被车夫唤作家主的人的身边,让旁人不得接近他。 越国街头都是形形色色的人,这样的人物太过常见,并未引起旁人的注目。 侍卫之一脸上笑容和善,在一家店铺门前站住了脚步,向掌柜的问道“这位大哥,小生初来乍到,请问大哥解意楼该如何走?” 掌柜的见这位小哥面善,热情地为他指路“由着这条街再走三百米,转个弯便是了。小哥初次来京城啊?” “是啊,在京城寻个亲戚。谢谢这位大哥了。”侍卫冲着掌柜的一抱拳,一副江湖人的做派。惹得掌柜的连连摆手,小事小事。 解意楼近期出了不少事,手下的小二手脚不干净,偷了柜里的银两,被当众抓获还死不承认,直要告到官府。 这个小二历来贪图便宜,从前晏欢诸事繁忙,没来得及处理。眼下居然敢在朗玉面前犯事。 纵然解决了事端,却让朗玉在晏欢面前丢了份。朗玉自觉有负晏欢所托,几日来都阴着脸。 蓦然听得有小二禀告道“朗先生,外头有人找你。” 朗玉语气不善地道“是谁。” 小二皱眉思索了一下,才脱口出一个名字“哦,那人说他姓秦。” 姓秦!朗玉腾地站起身来!终于来了! 六十五 越国第一富商 “你,速速去晏将军府,请掌柜的过来,一定要快知道么。”朗玉沉着脸交代,小二连连点头急忙跑了出去。 朗玉将手头的事情放下,理了理衣衫,从容地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三个人,两个带刀的护卫。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一身清隽的男子站在中间,正打量着解意楼龙飞凤舞的牌匾。 见朗玉出来,面色和善的侍卫立马道“这位小哥,解意楼的掌柜可是在店里面?” 朗玉细细地打量了他们几眼,心下有了计较,对着那正中的人“我家掌柜有事外出,还未回来。秦先生请上座。” 这样的眼力劲,叫男人有些侧目。 三人被引到雅间之上,由朗玉亲手送上上好的香茶,好生招呼着。 那厢店小二来到将军府中却犯了难处,这将军府戒备森严,哪里是他可以闯进去的。正为难,却见阿烈从门中走了出来,小二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喊道“烈总管” 阿烈皱眉,却见一个面熟之人冲着他招手。这小二是解意楼的伙计,如何会在此处? “烈总管,解意楼来了三个奇怪的人,朗先生叫我来请掌柜的过去。”小二一开口,便是叫阿烈意外的消息,小二的又随口加了一句“哦,对了,朗先生说了,跟掌柜的说那人姓秦便可了” 秦?这又是谁? 阿烈不敢耽搁,转身回了清心院。 晏欢正在修剪着去年种下的铁海棠,如今已经生根发芽,枝头都长到晏欢的小腿处了,只是近期生了虫子,要好生修剪一番。 见阿烈去而复返,晏欢疑问“阿烈,你如何又回来了?” 阿烈在晏欢耳边耳语了几句,叫晏欢蓦然变了脸色,剪刀重重地简在铁海棠的嫩芽之上,立马断了好长一截。 “秦家人终于还是找来了”晏欢轻轻地说了一句,听不清喜怒哀乐。 阿烈面有惑色,却听得晏欢吩咐道“你去初一的房间,将他带过来罢。” 事关小公子的?阿烈隐隐约约有了猜测。 初一被报到晏欢面前,脸上还是不情不愿。这几日晏欢都不过来哄哄他,初一内心委屈,小孩子的脾气便犯了,打定决心不给晏欢好脸色,却在看见晏欢对他笑时,很狗腿地跑了过去,将他的小决心抛之脑后。 “欢儿..”初一奔向晏欢的怀中,软糯地道。 晏欢执起他的手“初一,姐姐带你去街上玩好不好。” 以为晏欢再也不生他的气了,初一的表情很是高兴,重重地点头应了一声“好”。 阿烈在一旁欲言又止,当着小姐的面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解意楼 几个人都出乎意料的有耐心,男人好整以暇地饮着浓茶,身边的两个护卫一左一右地立着,像两座不可撼动的大山。 “不知阁下找我们掌柜的所为何事?”朗玉开口。 那侍卫一接话道“不过是为了一些私事罢了” 引得朗玉皱眉,他这话明明是对着中间之人说的,却被护卫回了话,这个男人什么意思,是看不起他么? 男人的态度不咸不淡,除了初见面对朗玉礼貌性一颔首,便再无过多的表情。朗玉心下愤懑,却蓦然听见雅间被人轻轻叩响。 朗玉心下一喜,果然是晏欢来了。 晏欢手里牵着初一,在众目睽睽之下初现。那两个侍卫见到初一腾地站了起来,面色很是激动。就连那个男人也变了脸色,热切地看着初一。 初一被这些眼神看得害怕,有些羞怯地躲到晏欢的身后。 “是少主,是少主”侍卫一激动地喊出了声,作势就要过来接初一,却被初一陌生的眼神吓得不敢靠近。 “秦一”男人唤了一声,那叫秦一的侍卫便蓦然止住了脚步,走回了男人身后。 初一见到这么多人,一下子发蒙了。欢儿不是说要带他去街市玩么,怎么把他带来了这里,这些人看他的样子好奇怪,还叫他少主,他不想呆在这里 “欢儿,我们回去吧..”初一拉了拉晏欢的袖口,却被晏欢安抚似地拍了拍手。 秦一面露不解“少主,您这是怎么了?我是秦一啊,您不认识我了?” 初一对秦一很是抗拒,缩在晏欢身后不肯出来。让对面的三个人齐齐变了脸色。 晏欢冲着对面的男人礼貌地道“秦先生,初一的情况有些复杂。可否借一步说话。” 男人眉间有沉思,见初一这幅模样,也知是有原因,当即点了点头。初一跟着阿烈走了出去,连带着男人身边的那两个护卫。 “还未多谢晏姑娘,将小儿从贼寇那里救了出来。晏姑娘的恩情,秦某没齿难忘。”等所有人一走,男人突然站起身,重重地往晏欢弯腰作揖,把晏欢吓了一跳。 晏欢急忙虚扶住对方,口中道“秦先生说得哪里的话。初一与我有缘,我也实在是喜欢这个孩子,哪里谈得上恩情。” 笑话,这秦一珏是晏欢从商以来就要仰望的对象,哪里受得起对方这一拜。 端看对方年岁不过三十左右,一身温润清隽,气质从容不迫,身上穿着云纹的袍子,都是上等的云锦,行走之间都是低调的奢华。眼里精光暗闪,仿佛一切都自有掌握,方知对方深不可测。 年岁这么轻,便稳坐越国第一富商秦家的当家家主,还将秦字号商铺发展成如今这般庞大的规模,当真不是一般人。 传闻中秦家家主秦一珏在商场阴谋诡谲、手段毒辣。如今亲眼所见,不想这么年轻,修炼得这般云淡风轻。 端看那张与初一有几分像的脸庞,晏欢就不免叹息,若是日后初一长大,也会长成这等模样吧。 当初让朗玉放出消息给秦家,却不想秦家姗姗来迟,这一来倒把秦家家主给等来了。 初一,便是秦一珏的亲生儿子,秦家的少主,秦初一。 这边晏欢在观察着秦一珏,那边秦一珏也在暗暗打量,端看这个女子不过二八年纪,长相清丽夺目,尤其一双眼睛清澈如水,内里却波涛暗涌。周身自有一股从容淡然,谈吐不俗隐隐可见大气。秦一珏的眼中有淡淡的欣赏。 “前些日子,因家中有事耽搁了行程。承蒙晏姑娘照顾小儿,秦某感激不尽。” 这秦一珏张口闭口便是晏姑娘,可想而知将晏欢的情况调查得一清二楚。如此2一个厉害的人物,实在是难以对付。这样也好,彼此坦荡,说话也就方便了许多。 每个家族都有难掩之处,尤其是秦家这等庞大的商家,多得是明争暗斗。有些事晏欢不便知道太多。思及此,晏欢只是客套了几句。 又听得秦一珏问道“不知小儿出了何事?竟成了如今的模样。” 晏欢抿一抿唇,将遇见初一的情况交待了个究竟,除去朗玉的出场,基本八九不离十。 听得秦一珏一阵唏嘘“当真是险象环生,若是没有晏姑娘,只怕后果不堪设想。还请晏姑娘一定要给秦某人一个报答的机会。” 秦家富可敌国,要什么有什么。直要晏欢开口,便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却听得晏欢清冷一笑“秦先生误会了。我救初一,别无所图。如今让秦先生过来,不过是不希望耽误初一的前程罢了。我始终是一个女子,给不了初一最好的。” 秦一珏听得晏欢这般言语,眼眸微眯。这晏欢定是知道他的身份,本以为她会开口提条件,却不想对方想都不想就回绝了。 世间谁人可以抗拒秦家的财富诱惑? 晏欢见秦一珏的神色,心中冷笑,这个人骨子里终究还是个商人,什么都能用金钱来衡量。 “秦先生,初一如今失忆,忘却了以前的事。若秦先生将初一带回去,定要好好寻个大夫为初一整治。”晏欢道。 秦一珏这会儿才露出一个带了人情味的笑意“晏姑娘放心,我与神医谷的白先生是旧相识。小儿的顽疾,定能治愈的。” 秦一珏原是要带初一回去的,秦家的本家远离京城。不想初一却百般抗拒,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晏欢。揪住晏欢的手哭得撕心裂肺。 眼见着初一这般难舍难分,晏欢无法,只能让秦一珏再多等几日,自己好好开导初一。 秦家在京城有多处的商号,都是当铺钱庄之类的。秦一珏巡视之际,把晏欢也邀了前去。 晏欢不知秦一珏的用意,当下跟了过去,却在看见秦一珏如何打理商铺之后,恍然大悟,秦一珏是有心指点于她。 这个男人当真是经商天才,饶是晏欢也被深深折服。 一路上,晏欢蓦然问道“不知秦先生如何看待京城商业的前景。” 秦一珏略作沉思“京城繁华,商铺林立,又有各国往来之人,前景大好。秦某一路过来,便见街上林立着酒楼、旅社,各类商铺。然药铺却是少之又少,若是在此处下番功夫怕是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晏欢胸中顿悟,道“那为何秦先生不在京城开药铺呢?以秦先生的势力,若是有心,建京城最大的药铺都有何难?” 六十六 抉择,难以抉择 却见秦一珏摇头道“我志不在此。维持一个家业,需要耗费很多心力。没必要再涉足一项不擅长的领域。” 听得晏欢若有所思地点头。 清心院 初一双手抱膝坐在后院的柳树下,整个脸都埋在膝盖之中,远远看去,只看到小小的一团。 晏欢走了过去,步履踩在干枯的树枝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初一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呆愣地看着晏欢。 眼睛都是红通通的,像一直受惊的小兔子,惹人怜爱。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彼此都灭有言语。良久,初一撇了撇嘴“欢儿,那个人真的是我爹吗?” 初一口中的爹便是解意楼中的秦一珏,如今初一全然没有了记忆,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仅在眼前也认不出来。 晏欢心下疼惜,说到底初一的失忆还是她间接造成的。可是她不能让朗玉恢复他的记忆,这便是她小小的私心和歉意。 “是的,秦先生是初一的亲生爹爹。还记得姐姐跟你说过你名字的由来么?初一初一,初心不改一往无前,便是你的名字。”晏欢郑重其事地说道。 初一的大眼睛中染过一丝失望“我还以为欢儿是我唯一的亲人呢。欢儿,你希望我跟我爹回去么?” 秦一珏此行的目的非常明确,非带走秦初一不可。初一是秦府未来的继承人,如今秦一珏处理好了府里的所有事,也是时候带初一回家。秦家的继承人,不可长久流落在外。 初一的声音软糯得厉害,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的泡沫,晏欢再于心不忍,也只能亲手斩断这情缘“初一,,你不可能一辈子跟我在一起。秦家才是你的归宿,你日后长大便会忘了我,忘了这个地方。跟你父亲回去吧,以后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知道么?” 抉择如何艰难,这个孩子自她第一眼见到,便是那般的有眼缘。晏欢曾一度将他当成了自己的精神寄托,一看到初一便会想起前世早夭的孩子。 如今。这一切都要被她亲手毁了,如何不是撕心裂肺,如何不是剖心刺骨。 初一听得晏欢这么说,难过地低下头,咬住嘴唇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落下来。自己总是在欢儿面前哭,太没有男子汉的担当了,不能哭不能哭… 可即使再怎么强忍,眼泪还是一颗一颗地掉下来,在地面圈出一团水渍。而后逐渐地呜咽出声。 晏欢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初一软软的头发,柔声道“等你日后长得像姐姐这般高了,姐姐就来看你,好不好。” 初一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晏欢“真的么?” 晏欢抿了抿唇,点头。饶是有了晏欢的保证,初一还是难掩伤心,蹲在地上怎样都不肯起身,一声声破碎的声音从初一低垂的脑袋下发出“可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呜呜…” 晏欢听得初一伤心,一双手在袖口逐渐收紧,想不管不顾地拥他入怀,想看着他在她怀里撒娇,不想看他哭不想让他走,她的弟弟她的孩子。 “阿烈,你跟着我多长时间了。”晏欢站在庭院之中,悠然开口。 阿烈站在她的身后,垂首道“属下跟着小姐已经一年多了。” 晏欢轻笑“一年多了,想不到已经这么久了。时间还真是过得匆匆。从今往后,你便跟在初一身边保护他吧,有你在他身边我便放心。” 阿烈惊诧地抬头“可是属下的任务是保护小姐的安全。” 从晏光耀将阿烈从军营里带出来的那一刻,阿烈就背负了晏欢侍卫的使命。在看清了晏欢的遭遇之后,阿烈的信念就从未动摇过,可是如今晏欢竟要让他去保护别人。 晏欢摇头,转身看着阿烈的脸,眼神清越“不,你保护初一,便是对我最大的衷心了。” 清晨时分,出城门口来来往往都是形色匆匆的人,他们大都背负行囊,远离家乡。 秦一珏的马车停在城门口,已经良久。初一扑在晏欢的怀里,任凭别人拉拽,也不起身。 就在刚刚,当秦一珏的马车就要开走时,初一猛然从马车下跳下来,那决绝的动作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晏欢被吓得够呛,想打这个不知轻重的小孩,却怎么也下不起手。刚才那一跳多么惊险,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初一,你忘了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吗?”晏欢一脸严肃,初一却紧紧地埋在她的胸口,一双小手将她的衣襟都抓得皱巴巴的。 晏欢无奈,嘴上也放软了许多“初一,听话。” 初一这才动了动身体,抬头来。眼睛里积蓄着泪水,恋恋不舍地看着晏欢。晏欢叹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初一无限眷恋地蹭了蹭晏欢的掌心,而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欢儿,你等我长大来找你。” 说罢转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秦一帮衬着自己的少主子上了马车。初一上了马车,将门帘高高地掀起,一动不动地看着晏欢。 秦一珏似有话对晏欢交代,将她请至一旁。晏欢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却见他从怀中拿出一张薄薄的纸交到晏欢手上。 晏欢看后蓦然一惊,想把纸张退还给秦一珏“秦先生,这是何意?” 那张纸赫然是一张地契,晏欢看着望江楼旧址几个字,就惊诧不止。在原望江楼的遗址下,如今一惊盖起了一座高楼,那高楼庞大竟比从前的望江楼还要壮观。世人都在猜测是哪位富人的产业,却不想出自秦一珏之手。 眼下秦一珏将地契交于她,说明了什么? 秦一珏双手一推,笑道“不过是小小的心意,就当是你与我有缘,我送你的一个礼物吧。你就不要推辞了。” 晏欢皱眉“若是为了初一,大可不必如此。” 她不想她和初一的关系染上任何不纯的目的,她救他只是想救他。 秦一珏摇头“晏姑娘误会了,并不是如此。秦某原是机缘下买下了那段地皮,却一直不知要做什么。如今高楼已经建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送给姑娘。姑娘能将解意楼经营完好,想必定能将它的价值发挥出来。” 秦一珏说得真心,饶是晏欢也挑不出任何错处。若是再过推拒,岂不是不识抬举。晏欢抿了抿唇“既然秦先生这般坚持,我也就不推拒了。日后若是想收回,随时来找我便是。” “哎,送给你的东西岂有收走的到底。这个东西,你拿着。”秦一珏摇头失笑,又将另外一个东西交给晏欢。 那个东西形似羽状,却是上好的和田玉所铸,羽尾用印章刻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秦”字。 晏欢不解“这是何物?” “这便是我秦家家主的信物,日后你有事情便将这个信物交由任何一个秦字号的掌柜过目,他们会带你与我联络。”秦一珏道。 晏欢心口巨震,很是复杂地看着秦一珏。秦一珏面目坦荡,仿佛所做的事情不过是小事一桩。 马车还有悠悠地踏上了回城的路,空气中似乎还焦灼着初一依依不舍的视线。 晏欢久久伫立,直到马车扬起尘埃,飞驰不见。彼时阳光普照,晃了所有人的眼。晏欢的身子立在城门的阴影处,脸上的表情明明暗暗。 “后悔吗?”朗玉走上前来与她并立。 晏欢沉默,握住地契的手蓦然一紧,紧皱的纸张,一如她被命运捏拽的纸张。 “有时候放手对对方也许是种成全。”朗玉淡淡道,晏欢不禁侧目,这样一个浪子居然会有这样的感悟。 朗玉原本只是随口感慨宽慰晏欢,却不知日后这句话竟成了箴言。他一语成箴,当真应验到他身上的时候他却如何也做不到了。 然而朗玉诗意不过几秒,就被打回了原形。咦,朗玉眼尖瞅见晏欢手上的东西,凑了过来“这是什么?” 晏欢将地契拿给朗玉看,朗玉蓦然张大的嘴巴,一脸不可置信“这秦一珏当真是大手笔啊,你知道京城的地契有多贵吗?望江楼那种地方寸土寸金,分毫都是用银子堆出来。啧啧,越国第一富商的做派就是不一样,人家是直接送金银财宝,他倒好,说了一套房子给你。” 哦?当真那般夸张么?想起当初越临雍慷慨地送上解意楼的地契,晏欢还以为地契说拿就拿,不想还有这一番故事。 “对了,欢欢,你打算用这个做什么?” 晏欢沉思“秦一珏是商界的老手,他说越国未来的药材铺子很有市场。他的话定有几分道理。” 朗玉兴奋地道“欢欢,你要做药材生意?那你可真的是找对人了?你莫不是忘了我原本的行当?” 是啊,现成不就有一个内行的郎中?虽说这个郎中行事乖张,但毕竟是行家。 晏欢眯起眼睛“我考虑考虑。” 越临希今日出府头痛万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带这个小祖宗过来。只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公子跟在越临希身边左顾右看,看见好吃好玩的便走不动路了,硬是要叫越临希买下来。 身后的影月身上已经挂了好几个物件,叫路人纷纷侧目。 正无奈之际,见那城门口站在一个熟悉的背影,越临希一喜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小丫头” 并肩的两个人应声回过头来,莫名地看着他,越临希本想走上前去,却见一旁的小公子直勾勾地盯着朗玉的面容,魂都仿佛被勾走了。 坏了! 六十七 刁蛮公主 从朗玉回过头来的那一刻,越敏的视线就再也移不开了。 这个人是天上下凡的吗?长得比宫里的所有人都好看。 眼见着越敏失神,越临希的眉头却是蹙起,这个鬼灵精又想到什么主意? 晏欢眼见着越临希,便直直地走了过来,脸上带了些意外“人生真是何处不相逢,眼见着又遇上了你。” 越临希眉眼轻佻,将手上的折扇上下摇晃“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小丫头,看来我们的缘分可不浅呢。” 朗玉听得两人的对方,心里不是个滋味,横在两人的中间“什么缘分不缘分,也不嫌臊得慌。欢欢,我们走。” 说罢就要带着晏欢离开,一旁痴迷于朗玉容貌的越敏当即着急了起来“你要去哪里?” 朗玉皱眉,瞅着凭空冒出来的一个人“你是谁啊?” 越敏却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道“我啊,是他的弟弟。” 朗玉嗤笑一声“女扮男装前先把胸藏好,暴露得太明显了。” 越敏俏脸一红“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说罢更加肆无忌惮地盯着朗玉。 晏欢微眯双眸,越临希的妹妹?便是皇宫里的公主了? 晏欢用眼神询问着越临希,却见越临希无奈地耸了耸肩“她非要跟着我出来的,我也是没办法。” 端看越敏那一副春心萌动的样子,便知道她对朗玉有意。只是不知道公主的垂青,朗玉是否会接受。 晏欢意味深长地一笑,看来朗玉的这朵桃花终于来了。 时隔几日,朗玉为药铺开店的事情左右奔走,很是忙碌。不想在大街上被一个明晃的身影给拦住了,端看那张脸俏丽妩媚隐隐带着高贵,那浑身的香味却让朗玉厌恶地皱了眉头。 “怎么认不出我来?”越敏笑嘻嘻地道,换上一身女装的她娇艳夺目,惹得回头纷纷。 朗玉退开一步,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谁啊?别挡着我的路。” 就这样被毫不留情地抚了脸面,越敏的脸色怎么也挂不住,一旁跟着的侍女早已怒喝出声“放肆,竟敢对公主殿下这般无礼!” 公主?朗玉嗤笑,一双狭长的眸子上下打量着越敏,口气满是不屑“怎么,公主殿下是喜欢我么?那么我劝你死心吧,我对你这种乳臭未干的臭丫头不感兴趣。” 朗玉的毒舌若是放在任何人身上,只怕都会原地暴走,越敏蓦地张大嘴巴,从未有一个人敢在她面前这样放肆,更没有人敢叫她臭丫头。 偏偏这个人又是这么叫人着迷。越敏回宫之后心心念念的都是朗玉的面容,实在是思念心切,才盛装打扮出了皇宫,只为见了心上人一眼,却被朗玉如此羞辱。 公主高傲的尊严,让她不能在朗玉面前低头,她不甘心地道“为什么?我是公主,堂堂的金枝玉叶,论人品样貌哪一点配不上你。我都放下手段前来找你了,你怎么这么绝情,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她是容贵妃的手上明珠,从小被越帝疼宠着长大。在宫里无不是受人追捧,天底下想讨好她的男子不计其数,可偏偏朗玉对她不屑一顾。 朗玉很是不屑,就算她是金枝玉叶,天上的凤凰,又与他玉何干?在朗玉的眼中都不过是一滩粪土。这样倒贴上来的女人连晏欢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哪里还有颜面在这里以被害人的身份指责他? 若是这位敏公主能听见朗玉的排腹,知道他把自己比作粪土,不知会作何感想。 见朗玉一脸不耐烦,越敏的脑海中蓦然回闪起前几天与皇兄打招呼的那个女子,越敏想起那张脸,脸上闪现嫉妒的神色,撇了撇嘴角道“你是不是喜欢前几日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女的?那个女的哪里好?有我好看,有我高贵吗?” 朗玉连多看这张咄咄逼人的脸一眼都不愿,当下朝越敏翻了个白眼,侧身从她身边走了。徒留越敏在身后恨得直跺脚。 “公主,这般不知礼数的人,你还搭理他作甚?”侍女很是不解,以越敏的脾气是万万承受不住这样的侮辱的,怎么如今倒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莫非是她眼花了? 越敏横了她一眼,厉声道“你懂什么?本宫的事情岂是你一个贱婢可以管的。” 侍女立马吓得噤声。越敏恨恨地看着朗玉离开的方向,高杨起下巴,等着瞧,本公主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晏欢原是叫朗玉去办事情,不想朗玉却姗姗来迟,脸色也不是很好,“你怎么来得这么迟?可是路上耽搁了?”晏欢问道。 朗玉将身子抛进椅子之中,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才对晏欢道“别提了,在街上遇上一条疯狗。烦人得厉害。” 晏欢挑眉,能将朗玉折腾得这般烦躁,想来也是有些本事的“不知道是怎样一个人,倒是叫我好奇了。” 朗玉一回想起街上那个莫名其妙的公主就嫌恶地皱起眉,这种女人日后还是敬而远之的好,俗话说了,凑上来的都不是好东西。朗玉摇头“欢欢,这种人有什么好好奇的。你就别问了。” 见朗玉不愿多说,晏欢心里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看来这位公主殿下与朗玉的交流并不是很好啊。 皇宫御花园 越敏神情恹恹地坐在长亭之中,一旁的侍女小心谨慎地为她摇着扇子。越敏回想起朗玉对她的态度,越想越不甘心。 心下将自己与那个女子做了对比,越发的觉得朗玉是瞎了眼了,放着好好的公主不要却巴着这么一个货色,当下连晏欢都恨上了。 那边,一身的华服的女子,娉婷袅袅地款步而来,那美艳不可方物,只消看上一眼便能被勾了魂魄去。 “公主,丽妃娘娘来了。”侍女在越敏耳边小声提醒道。越敏回过头,看到丽妃容颜的那一刹那,不免有些失神。 若是一个女人都尚且如此,更别提天下的男人了。丽妃的美貌和风情足以让天下男人心动,怪不得父皇那么宠爱她。 宫里丽妃与容贵妃的关系并不融洽,连带着越敏也不喜欢这个丽妃,眼见丽妃朝此处过来,只是冷淡道“丽娘娘,好巧啊。” 丽妃微一颔首,算是回礼了。见越敏情绪不佳,丹凤眼微微挑起“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神色这么不好?莫不是被人欺负了?” 笑话,这六宫里谁敢欺负敏公主? 越敏犹疑的眼色在丽妃脸上一转,突然开口道“丽娘娘,本宫想问你一件事。” 丽妃轻轻一笑“公主但说无妨,有何烦恼与本宫说说,兴许本宫还能为公主解惑一二呢。” 丽妃的话语循循善诱,越敏最后一丝挣扎烟消云散,将满腹的苦恼吐露给丽妃听“丽娘娘,如果一个男子不喜欢你,偏要去喜欢另一个女子。而那个女子却处处不如你,你当如何呢?” 丽妃挑眉,这敏公主这是思春了不成?这番苦情的模样。丽妃将玉指往朱唇上一点,艳红蔻丹格外鲜目“这男人啊,爱的不过是女人的一张脸。若是那一张脸没了,男人还会爱么?敏公主,你说是也不是。”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越敏面上一喜,似是找到了解决的法子。 眸子里忽然勾勒出浓重的恶意,叫一旁的侍女打了个寒颤。 丽妃在一旁瞧着,掩唇一笑“敏公主,这不过是本宫随口一说罢了。敏公主可千万别说与贵妃娘娘,否则啊,可要怪罪于我了” 敏公主豁然开康,当下看丽妃也顺眼了不少,摆摆手道“这是本宫与丽娘娘的小秘密,自然不会告诉母妃的,还请丽娘娘也帮本宫多多隐瞒才是。” 丽妃点头,那是自然。端看这越敏飞扬而去的身影,丽妃收敛起嘴上的笑意。 蠢东西,听得丽妃轻蔑的声音。 晏欢与药材商谈了声音,晌午才结束。与封玉书分开了一会,独自一人走在街上,不想却突然祸从天降。 只见几个高大的汉子将晏欢逼进巷口,不由分说地便叫晏欢击昏了,晏欢甚至来不及开口求救,便被人装进了麻袋,扛着搬走了。 路过的影月正巧见了这一幕,本是看晏欢有几分面熟偷偷跟了过来,却不想见到了如此一幕。 那些人行动太过迅速,像是接受过专门的训练,不过多久就消失不见了。 影月眼神一沉,这可是主子心心念念的人物,可如何是好? 晏欢被一阵冰凉的湿意泼醒,悠悠转醒,面前却初现越敏俏丽妩媚的容颜。 越临希的妹妹?那位公主?晏欢蓦地眯起眼睛。 晏欢的手脚都被绑走,被凉水泼湿了全身,竟不见丝毫狼狈。 越敏见晏欢被绑架还能这般沉稳,心里的嫉妒更甚,一双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了。 晏欢自然是注意到了那个恶毒的视线,沉声道“公主殿下,这是何意?你把我绑来此处,意欲何为?逸王殿下知道你的举动么?” 越敏听得晏欢还敢用皇兄来威胁她,气便不打一处来,猛地捏住晏欢的下巴,凑进来看着晏欢的脸,恶毒道“就是这张脸勾引了朗玉?要是没有这张脸,朗玉还会喜欢你么?” 六十八 都是吃醋惹的祸 这话怎么听得这么耳熟,仿佛从前在哪里听过。 这些女子是着了疯魔不成?以为男人就是靠一张脸抢的。从前晏瑶是,现在越敏也是。 可以为了妒忌之心随随便便就去毁一个女子的脸,这种恶俗还是没有丝毫改变。想不到堂堂公主殿下也不能免俗。 朗玉啊朗玉,你这下真是把我给害惨了。招惹了一朵烂桃花不说,还让我给你收拾善后。 晏欢心下冷笑,不卑不亢“公主若是为了朗玉将我捉来,那公主可是抓错人了。我与朗玉交情一般,更谈不上勾引。与公主也不过一面之缘就要无端遭此祸事,我岂不是太无辜?” “无辜?”越敏一张姣好的面容都气得扭曲了起来“你知道朗玉与本公主说了什么了?若不是因为你本公主何至于受此侮辱?本不公主定不能轻饶于你。” 事情的起因晏欢并不知情,眼下被这个刁蛮任性的公主绑到这里,本就积蓄了怒火。眼看她越说越离谱,晏欢不免冷了脸“公主这是要不管不顾给我泼脏水不成?堂堂越国公主竟对朝臣之女动用私刑,传出去也不免贻笑大方。” “哼。本公主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你这张脸,本公主今天是毁定了。” 越敏飞扬跋扈惯了,从来不是能忍受怒气的人。如今丽妃的挑拨,是非毁晏欢的脸不可。 一旁站着几个公主的贴身侍卫,个个武艺高强。晏欢不会武功,是没有机会逃走的,眼见着越敏拿出匕首在晏欢面前晃荡,那明晃晃的刀光映着越敏恶狠狠的笑容,那张姣好的面容怎么看怎么渗人。 逸王府 “主子,不好了。”影月匆匆赶到,在越临希面前低语了几声。 越临希脸色一变,将白玉酒杯摔在地上,“越敏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的” 越临希的眸色阴寒,叫人望而生畏。 晏欢眼里满是厌恶,这些高高在上的人,视人命如草芥!越敏被晏欢的眼神刺到,扬手想甩晏欢一巴掌,房门却突然被人推开,所有人猛地朝那里看去。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侍卫抽剑就想扑上去,却在看清越临希的脸之后吓得面无人色,通通跪倒在地“参见逸王殿下。” 越敏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之中,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越临希面无表情地越过众人,来到越敏面前,将她提起,而后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皇兄!”越敏被打得歪了身,捂住自己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越临希!这个从小到大将她捧在手心里的哥哥,居然会打她! 越临希管都不管她,而是亲手解了晏欢的捆绑,将她扶了起来,口中满是歉意“小丫头,对不起。” 高高在上的逸王殿下居然会给别人道歉,这屋子里除了晏欢,谁都不能相信。尤其是越敏,气得柳眉倒竖“皇兄,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帮着这个贱民!” 她不明白,很不明白。只知道自己的皇兄偏袒着外人,还动手打了她。越敏一双眼睛都通红了,很是委屈。看向晏欢的眼神像淬了水银的剑刃。 晏欢面色寡淡,在一旁看着两个兄妹的互动,眼尾一挑,眸中尽是讽刺。 越临希冷冷地看着越敏,表情前所未有的凌厉“越敏,不要仗着我宠爱,就挑战我的底线。现在就滚回皇宫去,日后若是再让我见到你这般行为,休要怪我不念手足之情。” 越敏目瞪口呆。饶是围观的晏欢也不禁对这绝情的言语侧目。 “皇兄皇兄,我错了我错了”越临希的脾气从来说一不二,越敏到现在才真正感觉到了恐惧,对晏欢的那点敌视都被抛到脑后,抽泣着要上前向越临希认错。 却被越临希躲开了“话,我只说一次。现在就带着你的狗滚。” 越临希都生气了,越敏哪里敢在无理取闹,当下带着侍卫灰溜溜地滚了。这下不仅没毁了晏欢的脸,更是与亲哥哥闹了矛盾。越敏高傲的心被碾得粉碎。 晏欢,都是晏欢这个女人。不知道给朗玉给皇兄使了什么迷魂记,叫她吃了这么多苦。她是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的! “小丫头,你没事吧?”越临希转过头,担忧地道。 晏欢看了一场闹剧,心下对越临希有些侧目。不想一向温文尔雅的越临希也有这般冷酷的时候,这看人当真不能只看表面。 “小丫头,怎么不说话?可是吓到了?我那皇妹从小娇生惯养,没有规矩,今日连累你无辜受了牵连,我代她向你道歉。”越临希诚恳地道,生怕晏欢将此事放在心上。 就在刚刚,越敏的尖刀差一点刺穿了晏欢的脸,如何就能一笔带过? “做事情的是她,何必要你代她道歉。”晏欢冷淡地道,眼里勾着讽刺,叫越临希一时哑口无言。 晏欢看着他,轻飘飘地道“你这公主妹妹当真是厉害,不由分说就要毁我的容。阿希,你我认识这么久,不想却闹成如今的局面。日后还是少些来往吧,只怕我下次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越临希的脸色也不好看,若是迟来一步,只怕越敏就要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了“我知道你生气,你说的话我不当真就是了。我会好好看着越敏的,绝不会让她再伤害你。小丫头,别生气了好么。” 晏欢心下无不讽刺,到底是亲妹妹,血浓于水。毁容这种事情,都可以这样轻描淡写,她晏欢在越临希眼中算什么呢? 晏欢呵呵一笑,再未多说。越临希内心涌上一股阴霾。 皇宫 越敏哭着跑到容贵妃的寝殿,那般委屈的模样,把容贵妃都吓了一跳。 越敏不言不语,伏在容贵妃怀里抽泣不止。 一旁进宫来给容贵妃请安的许成君见状,不禁柔声地问道“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 越敏被越临希呵斥了一顿,又打了一巴掌,心里的委屈愤怒排山倒海,只想在容妃这里寻求安慰。 她自小就是万众宠爱的敏公主,宫里的人无不是敬畏着她,追捧着她,如今竟在一个女人身上栽了两次跟斗,叫她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恶气。听得许成君的柔声细语,电光之间突然闪过一抹算计。 越敏蓦然抬起头,朝容贵妃哭诉道“母妃,儿臣今日出宫。不想皇兄竟因为一个女子与我动手,还对我大发雷霆,您看,痕迹还在呢。” 越敏伸手撩起脸边的发丝,那五指的痕迹还是隐隐可见。容贵妃脸色听闻脸色一变,就连一旁的许成君也是不能相信般掩住嘴唇。 越敏心下窃喜,决心要在这把火之上再添油加醋一把“母妃,皇兄如今都被那个女子迷住了眼睛。儿臣实在是气不过,才去找她的。不想皇兄却赶到,还叫儿臣莫要挑战他的底线。呜呜母妃,皇兄怎么会变成这样。” 容妃闻言,凤眼一挑。临希这孩子,行事张弛有度,断是不会失了分寸的。 “敏儿,你当真只是去找那女子?没作甚?”容妃轻柔地摸着越敏的发丝,她太了解自己的子女了。 越敏心头一跳,试图用眼泪遮掩慌张“千真万确。儿臣就是将她请过去喝茶罢了,哪里知道,呜呜” 容妃笑意温柔,却叫越敏越来越心慌,终于抵抗不住,彻底交待了“是儿臣,儿臣将她绑了去,被皇兄看到了。但皇兄为了她打我是事实,母妃,儿臣心里委屈” “你啊,做事总是毛毛躁躁,不怪你皇兄生气。这事就烂肚子里,哪儿都不许说。以后莫在你皇兄面前做这种事了,明白么?”容妃淡淡警告,叫越敏再有不甘也只能吃了哑巴亏。 容妃凤母微眯,临希身边竟出现了这样的女子,她如何不知情? 一旁的许成君听得这些,早已惊讶得不能自己。良好的教养,却让她维持了表面的得体。越临希待人从来都是谦谦有礼,却从未有一个能走进他的心。 莫说越临希为了别人动手打了公主,更说出了挑战底线这样严肃的话,叫许成君如何也不敢相信。 她与越临希从小一起长大,越临希待她也只是亲厚几分。不想凭空而出一个女子,让越临希这般在意。 许成君藏在袖口里的手蓦然收紧,樱唇轻咬贝齿,眼里闪过一丝嫉妒之色。 容妃抬眸扫了许成君一眼,眼神意味深远。 越临希将晏欢送回解意楼,到了门口却见朗玉深长的脖子望着。见晏欢回来了,急急地迎上来“欢欢,你去哪儿了?不是说好要在巷口等我,怎么这么久?”余光眼见越临希也站在一边,朗玉立马冷下脸“你怎么还与他在一处?” 晏欢眼下不想搭理这个罪魁祸首,连个眼神也没有施舍给朗玉。而是对越临希道“我既以安全到达,你便回去吧。” 越临希点头,也好。便带着影月离开了。 朗玉听得晏欢话里有话,眉头一皱“欢欢,你可是遇到什么变故了?” 却见晏欢突然瞪了他一眼,口气不善地道“朗玉啊朗玉,都是你惹下的桃花债。你可差点害死我了。” 六十九 鬼啊! “什么,那个贱女人竟然敢毁你的脸!”朗玉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怒不可遏。 心下早已将那个自称公主的贱女千刀万剐。那个人居然敢对欢欢动手,当真是活腻了。 晏欢见他这般咬牙切齿,不免有趣“被毁容的是我不是你,你生什么气?这公主心性不纯,非你良配。你要考虑清楚。” 越敏花空了心思要折磨晏欢,想来是极喜欢朗玉的。可怜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小辈拉出来埋汰。 朗玉听不得晏欢的椰撸,猛然做到晏欢身上,端起她的脸仔细观察着。 灼灼的鼻息喷洒在晏欢的脸上,朗玉的表情又是那般认真,晏欢皱了眉拍开了朗玉的手“你作甚?” “我看你有没有受伤,那个女人要是真敢动手,我绝对不会放过她的。”朗玉揉了揉被拍痛的手,悻悻地笑了。只要一点点,一点点便可亲上去了。当真是可惜得紧。 晏欢将手撑在下巴上,斜眼瞧着朗玉“那可说不准,温香软玉又是公主的,难说你把持得住。” 朗玉捂住自己的心脏,一脸难过地道“欢欢,我的真心你看不到吗?我的心里只有你,别人怎么会入了我的眼。” 这话不知是真是假,听得多了,晏欢都由免疫力了。“好了,不与说这个了。古老板那边谈妥了吗?” 古老板是隋城的药材商人,有自己的经商车队。经常走南往北,运送珍贵药材。这隋城天广物茂,群山环绕,生长着繁多的珍贵药材,素有越国药都之称。 古老板名气极大,为人正派。此番还是经由秦一珏的介绍,有他在从中牵线搭桥,晏欢才有幸结识了古老板,若是敲定了古老板这条商路,那么药材的进货渠道便迎刃而解了。 晏欢的关注点转换得过快,惹得朗玉有些失落地低下头,欢欢,你总以为我是开玩笑的,是么? 嗯?朗玉久久未回,晏欢疑问了一声。 朗玉终于收拾好了情绪,恢复了往昔的样子,抬头看着晏欢“嗯,都谈妥了。古老板日后会专门为我们供货,只不过必须独在他一家。药材我都会亲自过目的,你放心。价格方面因为秦一珏的关系,古老板压低了不少,也算合理。只待商铺整修好,便可以从隋城运货了。” 晏欢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朗玉的肩膀“你办事我素来放心,如今有你帮着我,我很放心。” 晏欢的动作让朗玉眼眶一热,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拥晏欢入怀。却在她清越的眼光下,堪堪断了妄念。朗玉扬起一抹爽朗的弧度,眉眼飞肆“欢欢,你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晏府 自晏瑶自尽以后,晏府一片冯平浪静。 萧氏不知道从哪里听闻晏瑶被山贼凌/辱,沦落青/楼的事迹,一度精神崩溃。在房里又哭又闹,把晏光耀都招来了。可悲的是萧氏苦心孤诣营救了晏瑶出来,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有苦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不想自己的不忍竟害得亲生女儿下惨凄惨。 悔不当初郁结成疾,轰然病倒了。眼下连晏晨都回府陪伴左右,可想而知病的厉害。 晏欢去看望萧氏,看到床榻上卧着的那个人,还以为看花了眼。萧氏形容枯槁,一双眼睛都凹了下来,一身病气,无精打采。哪里还有当年鞭笞她时霸道威严的当家主母风范。 “小妹,你来了。”晏晨见了晏欢,打了声招呼。晏晨在军中历练,如今已愈发的英姿飒爽。只是此时眼神里都是担忧,显然萧氏的病情很是不乐观。 “母亲,我来看你了。”晏欢走到萧氏身边,轻声道。 萧氏原是闭着眼睛,听到晏欢的身影,突然睁开了双眼。因为生病的缘故,萧氏身体暴瘦。一双眼睛空洞无神,此时正幽幽地盯着晏欢。 “瑶儿死了,你很开心吧?你不是一直盼望着她死么?这就来看我的笑话了,当真以为我病了治不了你是吧。”听得萧氏恨声道。 晏晨听得母亲这般刻薄的话语,不禁皱眉“母亲,您说的什么话?欢儿是来看望您的,您怎么能这般说她?” 晏晨知道萧氏从前是如何对待晏欢的,晏欢能来看她,是不计前嫌,怎么萧氏还这般尖酸无情? 晏欢冲晏晨摇了摇头,好脾气地道“母亲,欢儿理解您的悲痛。大姐也是想不开,年纪轻轻的就在牢里自尽了。母亲可千万要保全自己,这样大姐九泉之下才会瞑目。” 这个小贱人!萧氏听得血气翻涌。晏瑶哪里是自尽,她分明是被人折磨而死的!眼下还在她面前这般冷嘲热讽,当真是虚伪至极! “滚,我不想看到你。”萧氏恶声道,而后将转过身去背对众人,俨然一副蛮不讲理的嘴脸。 晏晨尴尬万分,好在晏欢不追究。晏欢体贴道“母亲心情不好,我改日再来看她。二哥,辛苦你了。” 晏晨一直守在萧氏的身边,身体疲累,听得小妹的关切,心口一暖,冲着晏欢和善地笑了笑。 那边老夫人听闻萧氏对晏欢冷脸,当下把晏欢叫进主院里,好一痛安抚“你母亲也是病糊涂了,说话不知轻重,欢儿你莫要放在心上。” 晏瑶明明是咎由自取,有了这样的报应也是应该。还无端的连累了晏府在京城抬不起头,如今晏光耀在朝中处境艰难,萧氏却一心一意念着那个逆女,一点礼数都不讲。当真是叫老夫人失望之极。 老夫人已经七十多了,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如今就盼着一家人能和和睦睦,再不出晏瑶这样不孝的东西。 老夫人这样慈眉善目,晏欢从前可不知道。想想晏瑶的死能让晏欢在府中的地位提升,也是死得其所了。 晏欢表现得善解人意“奶奶,母亲不过是因为长姐之事伤心,不打紧的。欢儿心中敬重着母亲,只盼着母亲能够早日康复。” 这样温婉大方的大方的模样,叫老夫人很是满意。 对比着晏瑶那个败坏家风的东西,越发觉得从前看走了眼“好欢儿,晏府有你这样懂事的女儿,奶奶很是欣慰。” 晏欢垂下头,对老人家的夸奖,表示适当的娇羞。 夜深人静,晏府主院的烛光都熄灭了。 一道纤细的身影蓦然出现在萧氏的房门中,趁着四下无人,轻轻推门而入。 萧氏服了药早早便睡下了,晏晨因为守了几日几夜身体熬不住,回房休息了。眼下房里,只有萧氏一人。 萧氏整晚整晚都在做着噩梦,梦里都是晏瑶凄厉的惨叫,和不停回响的“母亲,救我!”萧氏被梦魇缠身,痛不欲生。 彼时天边划过一道惊雷,萧氏蓦地睁开眼睛,却突然看见床边闪出了一张阴暗的脸,像恐怖的夜鬼,无声地注视着她。萧氏条件反射想要尖叫,却猛地被人捂住了口鼻。 那人力气极大,萧氏如何也挣脱不开。外面电闪雷鸣,一切都是明明暗暗,萧氏看不清对方的脸,直觉对方的手劲如此之大,像是要把她捂死一般。 萧氏奋力地在床上瞪着头,呼吸困难大脑充血,被捂得青筋暴起。就在萧氏以为她要窒息而亡的时候,那人猛地放开了她。 萧氏久病,身体虚弱,早已是一盘散沙。经受了着突如其来的折腾早已瘫倒在床上,如一条死鱼一样。 满屋子都是萧氏浓重的喘息声,哪里还有力气再尖叫。 “是谁..谁…”萧氏沙着嗓子问。 听得一声嗤笑,而后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萧淑媛,别来无恙啊。” 萧氏惊恐地张大眼睛,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她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声音是安小婉那个贱人啊! “安..安小婉!”萧氏的声音充盈着恐惧,已经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那个人呵了一声“想不到你还记得我?我还以为你将我投入井口的时候,就已经忘了我长什么样子了呢。你看,我这张脸还是不是你熟悉的样子?”说罢,朝萧氏凑过头来。 房中突然燃烧起青绿鬼火,将那人的面容完整地展现在萧氏面前。 萧氏所有的声音都咔在喉咙,骇得目眦尽裂。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仿佛被水浸泡了良久,早已水肿腐烂,面皮一块一块的往下掉腐肉之中还有蛆虫蠕动,头顶上的头发已经掉光,只挂着一滩腐肉。五官难以辨认,一双泡肿的眼球凸出,正无限阴毒地盯着萧氏。 那人身上不断滴出散发恶臭的水,滴在萧氏五官扭曲的脸上,萧氏全身发抖,口中无声地哀嚎着“救命..救命..” “救命?”安小婉的声音从那张不成人形的脸上发出“萧淑媛,井里好凉啊,我好冷啊。这个黑暗的地方只有我一个人,太空虚太寂寞了。你下来陪我吧。” 说罢便向萧氏伸出手来,萧氏理智崩溃,终于尖叫出声“啊!啊!鬼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七十 萧氏疯了 房间燃着檀香,空气里都是淡淡的香味。 萧氏的手在虚空中挣扎,眉宇都是痛苦之色。消瘦的面容上缠着一股黑气,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不对劲。 口中不停地喑哑着一个名字,这个名字此刻便是魇住萧氏的噩梦。 安小婉… 晏欢在一旁看着,蓦然想起尘封已久的往事。一个让晏欢永志难忘的一幕。 那一年,晏欢五岁。晏欢的生母安小婉,便是被主母萧淑媛亲手推下了井口。 年幼的晏欢被下人紧紧摁住,嘴巴被人捂住,连哭声都放不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氏命人往那井口里沉了石。 等安小婉被人从井口捞出的时候,整个身体都是病态的清灰,手脚冰凉的那般可怕。 小小的晏欢想凑到生母的怀里寻求安慰,然而安小婉的身子那么凉,再也不可能给晏欢任何温暖。 安小婉的尸身被收敛好了仪容装进了棺木之中,对外宣称是郁郁寡欢病逝的。当在外征战的晏光耀回到家中,甚至来不及见到安小婉最后一面。 从此楼夫人其人,彻彻底底地从晏府消失了。 晏欢自此生了一场大病,好几日高烧未退。等醒来的时候却像忘记了这件事一般,任凭晏光耀如何问也不肯说,在人前还是尊萧氏一声母亲。萧氏以为晏欢是受了大刺激,失忆了,况且她太小了,没有人会把一个失忆的小孩当做威胁。 如今晏欢终于长到,萧氏也垂垂老矣。 晏欢面无表情地站在,外头暴雨如注。萧氏还纠缠在自己的梦魇之中,怎么也醒不过来。 突然间,萧氏“啊!”地大叫出声,而后猛然从床上挺尸而起,惊恐地睁大眼睛,不住的喘气。 呵呵,一声轻笑,在萧氏本来就紧绷的神经之上,狠狠地拉断了一根弦。 “到底是谁在那里!”萧氏崩溃地大吼出声,天边蓦然一道惊雷,将萧氏的声音吞没得干干净净。借着这一点光亮,萧氏看见了床头站在一个身影,一身黑,看不清楚脸。 萧氏吓得用被褥将头捂住,颤抖的声音从被子底下发出来“你到底是人是鬼,为什么要阴魂不散地缠着我!” 鬼?晏欢挑眉。这消失怕是从前亏心事做多了,才怕半夜鬼敲门。晏欢故意走到床边,对着萧氏的身体轻轻一拍。将萧氏吓得半死,越发龟缩着不敢露头了。 “这里只有我,哪里来的鬼,您是做噩梦了吧。”晏欢幽幽道。 这不是安小婉的声音!听起来倒是与晏欢那个小贱人有些相似,萧氏从惊恐当中缓过了神,悄悄掀开被褥的一角苦楚露出眼睛。 那轮廓,那气息,是活生生的人无异。 做噩梦梦见安小婉那个贱人,现在就连她的女儿也敢来骚扰她。 萧氏无端觉得愤慨,这是被小贱人当猴耍了不是。 萧氏直起身,指着晏欢怒然开口“你这个小贱人,半夜三更来这里想吓死谁!不是叫你滚了么,你耳朵聋了听不到是不是” 听得萧氏这般口不择言,晏欢叹了口气,唉,这哪里是晏府主母,分明是市井泼妇。 “我是来关心你的啊,你不是刚没了女儿,心情不好么。我这就来开导你啊,你可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晏欢这话阴阳怪调,萧氏被人骂做是狗,那里沉得住气,尖锐着嗓子道“你给我滚,你给我滚!”说罢像疯子一样将手中的枕头扔过来,晏欢轻松一避,恼得萧氏气喘连连。 萧氏痛苦地捂住胸口,这几日脾气总格外暴躁,见谁都没个好脸色。一动怒胸口便闷得厉害,像是血气涌不上来。 “哟,这臭脾气还是一点都没变。你那女儿如今可乖顺多了,给别人当看门狗,便是用鞭子抽也不会有丝毫反应,当真听话得好。”晏欢掩住嘴唇,看着萧氏的反应。 果然,萧氏听闻这消息,脸色骤变,从床上爬起来想抓住她的手,是一个惊慌失措的母亲的样子“你说什么?瑶儿她没有死?” 晏欢后退半步,怜悯地看着萧氏“何止没死啊,还被人毁了容,割了舍,断了两条腿。养在家中做哑奴呢。每日与狗争食,活得可比你努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不信我不信”萧氏凌乱地捂住自己的耳朵,狂甩着头,想把这样的话从脑海中甩出去。 晏欢却在她面前不依不饶地讲述着晏瑶自被萧氏从牢中换出后的种种经历,末了还加上一句“你不信?这些不都是你亲手造成的?萧淑媛,你害得你亲生女儿晏瑶好苦啊,你知道她的遭遇有多凄惨么,你知道她受苦受难的时候喊得都是你的名字么,哦,母亲母亲,救我,是这样么?” 晏欢模仿着晏瑶的声调,在萧氏耳边低语。萧氏早已被刺激得精神狂乱,在床上发疯似地摇晃着脑袋,嘴里还振振有词,不是我不是我。 萧氏这样一个高傲不可一世的人,如何能够接受自己害惨了亲生女儿的事实。 晏欢的话只是一个导火索,那神似晏瑶的那一呼救,将萧氏的负面情绪齐齐勾了出来“啊!我要杀了你!”萧氏从床上跳起,作势就要朝晏欢扑过来。 晏欢冷笑一声,重重地往萧氏的胸口一踢,萧氏被如风中残叶被扫回了床上。病孺不自量力,还妄想与她作对。 眼见萧氏仰躺在床上,捂住胸口喘不上气,再也没有动手的能力。晏欢勾起一抹恶意的笑容,凑到她耳边阴测测地道“萧淑媛,是你亲手害死了晏瑶。从此你的噩梦里除了安小楼,还添了一个晏瑶。好好记住她们的脸,她们与你同在。”说完,在萧氏耳边吹了一口阴风。 萧氏被刺激得血气狂涌,“噗”一声,狂喷除了鲜血。 晏欢嫌恶地避开,俯视着萧氏。此刻的萧氏眼中尽是浑浊混乱,空洞地瞪着天花板,喷涌的鲜血被被褥染得肮脏不堪,全然是一副风烛残年的老态,再也勾不起晏欢的丝毫兴趣。 见时辰差不多了,晏欢起身从萧氏的房中离开。临走前,将香炉里的檀香又加重了几分,冉冉檀香,当真是好闻得紧。 萧氏直挺挺地仰躺在床上,视线隐没在黑暗之中。突然,一张惨然的脸幽幽初现在萧氏的上方,那张脸腐烂不堪散发着让人绝望的恶臭,萧氏惊恐着脸色,大张嘴巴,那腐肉之中的蛆虫竟就势掉在她的嘴里,那蠕动的感觉如此鲜活,叫萧氏狂乱地干呕起来。 直呕得涕泪横流,不想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在耳边回荡,“母亲”萧氏侧头,看见面容尽毁的晏瑶正站在她身边,裤管以下空空荡荡,显然是漂浮着的,晏瑶嘴巴开合,那没了舌头的声音此时正发出凄厉的哭声“母亲,救我救我!” 安小婉在她头顶,晏瑶在她身侧,都是没有影子的鬼魅,一上一下的朝她伸出双手,萧氏被包围在中间,在也经受不住,仰天绝望嘶吼“啊!” 好好记住她们的脸吧,她们与你同在…与你同在… 翌日,晏府疯传晏夫人疯了。 晏欢从美梦中苏醒,正巧听到了这一消息。晏欢匆匆梳洗,赶到主院时却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围聚在晏府后庭废弃的枯井之中。 这口井好几年前不知出了何事,被晏夫人下令死死封住,任何人都不准靠近。如今惊扰这里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当年下令的萧氏。 井口围着太多的人,有老夫人,有晏晨,还有数不尽的丫鬟仆从,当真是热闹非凡。此时众人都惊骇地看着井口边那个穿红着绿的女人,脸色精彩纷呈。 萧氏穿了一件花花绿绿的衣裳,头上还簪了一朵牵牛花,脸上涂成了花猫子,看起来十分滑稽可笑。 只见她痴痴地看着井口傻笑,嘴里还喃喃自语“我们一起玩,一起玩”说着说着就要往下跳,被晏晨死死抱住。 老夫人在一旁看的伤心欲绝,口中悲痛地喊道“作孽啊作孽” 萧氏的视线之中,井口充盈着清澈的井水。有一个影子从井底浮了上来,一张清灰的脸浮在水上,嘴角勾着诡异的弧度,不停地诱惑着她“萧淑媛,来玩啊来玩啊”那声音比抹了蜜糖还好听。 萧氏也便傻呵呵地回道“我们一起玩我们一起玩” 殊不知此情此景,落在正常人的眼里,是多么渗人的画面。 晏欢眼见着萧氏这般,便可以肯定,这个女人当真是疯了。 疯了有什么不好?长命百岁,整日与孤魂野鬼作伴,有什么不好? 晏光耀下了朝,见了夫人这般模样。也是一脸痛惜,不想萧氏却突然拦住他,在他耳边神秘叨叨地道“我跟你说,这井里有一个叫安小婉的女人,是我把她推下去哦,嘘,你不要告诉别人。你看,她现在就飘在水上,冲着我招手呢。真好玩哈哈” 萧氏边说边拍着手,像个孩子一样地蹦蹦跳跳。 晏光耀听得此言,半晌都回不过神。在萧氏的笑声之中,脸色转变得极难看,猛地扣住萧氏的肩膀,阴沉地问“你说什么?” 晏光耀是战场上杀伐决断的铁血军人,手上透着一股肃杀,何人能承受这雷霆之怒。 萧氏当即被吓破了胆,当着众人的面哇地哭了出来。 晏晨一直跟在萧氏身边,自然听见了这番话。见父亲脸色阴郁,愣是不敢有任何动作。 “来人,将夫人关在后院的厢房里好生看护,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接近。”良久,只听得晏光耀狠绝地道。 晏晨猛地闭上眼睛,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七十一 贱人何其多 小婉,小婉。 晏光耀如何也想不到在十多年之后,会亲耳听到这样诛心的真心。自己爱了一生的女生,竟是被自己的妻室害死,死状那般凄厉。 晏光耀每每想起来都心如刀绞。晏府的所有人都被遣散离开,唯有晏光耀神情恍惚地站在枯井边上,从来坚硬如铁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悲剧。 小婉小婉!晏光耀的内心在咆哮,枯井之上织着厚厚的蜘蛛网,一只花色的蜘蛛从晏光耀眼皮子底下爬来,张牙舞爪,像在嘲弄他的狼狈。 这是一头受伤的老狮子,晏欢想。 晏欢走过去,站在晏光耀身边,喊道“父亲。” 晏光耀这才回过神,侧身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真相那般不堪,让晏光耀面对晏欢时都觉得无颜以对。自己保护不了小婉,也没有好好保护女儿,在战场杀伐果决,却是这样没有担当。 晏光耀脸上的歉疚,让晏欢觉得刺目,晏欢轻轻道“父亲,一切都过去了。父亲不必太过介怀。” “欢儿,你什么都知道吧?”晏光耀突然道。 晏欢抿了抿唇,眼神忽明忽暗“父亲,我那时候太小了,被下人摁倒在井口边,嘴被堵住。娘亲的挣扎那样厉害,惨叫都要把屋顶掀翻,但是没有一个人来帮助我们。后来,有人狠狠捶了娘亲的头,娘亲就不动了,硬生生地被萧氏推入了井中。井水溅得四处都是。” 回忆格外刺痛着人的心脏,晏欢表情寡淡,像已经看透生离死别。唯有晏光耀一脸悲怆,像是如何都接受不了这残酷的真相。 晏欢接着道“那时候我生了重病,萧氏站在我的床边要将我捂死,被老夫人撞见了。我醒来之后忘记了这一段记忆。很多时候我都会梦见娘亲,井水那么凉,娘亲一个人沉在水底,那么凄凉。” 晏光耀张张嘴,话到嘴边却是哑然一片“为什么,不告诉为父?” 为什么?晏欢抬眼,眸中不知是讽刺还是自嘲“父亲你整日不在家中,告诉您又怎么样?告诉了您娘亲就会活过来么?告诉了您萧氏就不会想杀我么?所以,告诉了您又能改变什么了?” 那时候晏光耀的根基未稳,背后还要倚仗萧氏一族的力量。晏光耀既能抛弃青梅竹马迎娶萧氏,又哪里会为了她们母女开罪于她? 造成这个局面的明明是晏光耀,为什么还要让她们母女来偿还? 说到底,晏欢还是恨得,恨这个父亲的优柔寡断,恨他对她们母女不够关爱。一想到娘亲的样子,晏欢连做梦都不敢。 纵然再爱,背叛了就是背叛了,晏欢宁可不要,也决计不要再走安小婉的老路。 晏光耀哑口无言。这些指责他都没有丝毫反驳的余地。一联想道萧氏这个恶毒女人的行径,晏光耀就恨不得冲过去杀了她“萧淑媛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我要去杀了他。” 说罢就想走,却被晏欢拦住。晏欢看着晏光耀,被恨意冲破了理智的男人,摇了摇头“没必要了,如今萧氏已经疯了,与其果决了她的性命,不如让她余生都活在惊惶和忏悔之中。相信娘亲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季雨结束的时候,晏欢的药铺也整理得差不多了。 这是一栋高大的建筑,统分二楼,其上还有一间阁楼。后庭带着院子,可窗明几净,很是惬意。 一楼地面宽阔,整齐地摆着各种药柜,装潢得明亮大方。朗玉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急切地向晏欢邀功“欢欢,怎么样,布置得可还行?” 那眉飞色舞的样子,便是让晏欢想忽视都不行,晏欢装模作样地轻咳出声“嗯,差强人意。不过呢..” 朗玉听得还有后话,眉眼晶亮地凑了过来,不过什么? “不过呢,还差一个名字,哪有开店没有店名的。”晏欢道,听得朗玉恍然大悟。 “欢欢,你就起一个自己喜欢的便是。你看余街的药铺,不是妙仁堂便是叫宝和店。” 晏欢无奈摇头,若是她的药铺也取了这等名字,岂不是太过落俗了。蓦然心念一动,晏欢脱声而出“我心素已闲,清川瞻如此。便叫清安堂吧。” 清安堂清安堂,朗玉跟着念了几声“虽然听起来跟尼姑庵似的,但总归是与众不同。欢欢,你真厉害。” 听得这怪诞的夸奖,晏欢倒也不恼“好了,朗大管事,如今药铺的名字也有了。人手也齐了,就等着选个吉日开张吧。” 得嘞。朗玉朗声道,惹得晏欢呵呵笑出声。 皇宫 越敏自从被朗玉拒绝之后,一直耿耿于怀。如今皇兄对她爱答不理,任她如何撒娇都不为所动,显然是当真被她惹恼了。 越敏心里委屈难过,可皇宫偌大的地方,连说个体己话的人都没有。趁着容贵妃看管不备,越敏偷偷的溜出宫去。 在京城左右寻着朗玉的下落,终于在接头的某一处看到了朗玉的影子。 越敏偷偷的跟着朗玉走着,直想看看他要去何方。却不想追至一处偏僻暗巷的时候,朗玉突然消失不见。 越敏气急败坏地左顾右盼,这朗玉莫不是发现了她不成? 待越敏转过身时,身后却突然闪出了朗玉的脸,将越敏吓了一跳。朗玉嘴角阴暗勾起,眼神冷酷地看着越敏“你是在跟踪我?” 越敏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有些畏惧这样的朗玉。但转念一想,她是堂堂越国公主,哪来会怕任何人,当下不甘示弱“谁跟踪你了?这越国的街道又不是你一个人开的?本公主只是随便走走,不可以?” 朗玉上下打量着越敏,就是这个女人胆大妄为的想毁欢儿的容? “你那是什么眼神?莫非是想吃了本公主不成?朗玉你好大的胆子。”许是朗玉的眼神太过直接,让娇滴滴的公主殿下毛骨悚然。 听得越敏故作姿态,朗玉一声嗤笑“在这谁知道你是公主?”说罢,猛然将越敏抵在墙上,动作迅速地从袖口抽出匕首,朝越敏的俩上就要划下去。 越敏条件反射地惊叫一声,头顶传来朗玉的怪笑。 这个男人居然想毁她的脸,她可是公主!越敏吓得脸色发白,如今看起来朗玉精致的面容居然有些渗人。 “唉,欢欢不喜欢打打杀杀。今天我心情好,算你走运。日后若是再出现在我眼前,这刀捅进去的就是你的心脏。别耍你那些小心眼,别去打扰欢欢。你不会想知道惹恼我的后果的。”说罢将刀口往越敏的脸上一拍,那冰凉的触感让越敏心口发慌。 等朗玉潇洒离去后,越敏如一滩烂泥一般瘫软在地上。惊恐的脸上不停地滚出泪珠,公主的威仪再次荡然无存。 浑浑噩噩地回到宫里,那苍白的脸色直把侍女都吓着了。越敏不顾任何人的脸色,直接回到寝宫,蒙着被褥把自己包裹了起来。 一晚上都睡不安稳,梦里都是朗玉阴沉的脸色狠绝的话语。公主殿下的春闺美梦一去不复返。 翌日,侍女在门外试探性地唤了几句,得不到任何回应。这都过了公主起床的时辰了,怎么屋里还是没有动静?侍女担忧,便自作主张地进了门。 越敏正仰躺站在床上,被褥横在地上。侍女轻巧地走过去,想叫越敏起床,却在看清越敏脸的时候,蓦然尖叫出声! 好不容易有了睡眠,凭空被人打断,越敏恼怒地睁眼起身,却见侍女看着自己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越敏心头一惊,察觉到了不对,立马爬到铜镜那边,在看清一切之后,再也控制不住地惊叫出声! 只见越敏的脸上密密麻麻地爬着花色的小虫,将越敏的脸上咬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血坑,形状极其可怖。奇怪的是越敏无知无觉还睡的如此香甜。 太医匆匆赶到,见了越敏的惨状。纵然使出毕生的医术也是回天乏术。越敏这张脸,纵然痊愈,只怕也会留下坑坑洼洼的疤痕。这毒虫世所罕见,想是越敏不小心招惹了,而后引出了同伴。 此从以啃食人的血肉为生,里头含着剧毒。就算把毒素都清除了,肌肤也再难回到完整。 毁容,这样一个打击,对堂堂的越国公主,无疑是致命的。 “唉,可惜啊。”晏欢蓦然听闻越临希讲起越敏的遭遇,内心无不唏嘘。这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招了毒虫呢?况且皇宫内院,哪里来的虫子?这本身就是一大悬案。 晏欢的表情无辜至极,饶是越临希也看不出大概。越临希方才感叹道“许是她动了歪心思,糟了报应吧。也是我那个皇妹不争气。” 晏欢听得此话不由得皱眉,这越临希此话何意?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对一个女子来说毁容是多大的打击。公主好歹是你的亲妹妹,如今糟了不幸,你可得好好安慰才是。” 就是因为是亲生妹妹,才让越临希无时不刻的在意。见晏欢开头为皇妹说话,越临希桃花眼一闪,垂下头看着手中的酒杯。 七十二 撕逼不如开店 越临希如今是越发奇怪了,说得话也是阴阳怪气,叫晏欢不喜。 晏欢抬眼看着他“你有话就直说,在我面前不必耍这种腔调。我整日都忙着,未有心思去做别得。” 听得晏欢将越临希的心思捅出来,越临希眼中闪过一丝阴暗,低垂的眸子恰巧遮掩了这一情绪。 越临希恢复玩世不恭,嘴角扬起一抹轻笑“小丫头你说得哪里话,我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看你还听得不高兴。我这妹妹自小就不懂事,前段时间还绑了你不是。” 晏欢冷淡道“这些事我都已忘记。阿希,我认你是朋友才与你说这些,以后在我面前少些试探。你在意的,我未必在意。” 听得越临希微垂下眼睑,我们,只是朋友么.. 朗玉去取了新做得牌匾回来,才刚到药铺,便见晏欢坐在椅子上,端看着一卷书籍。 那恬淡的模样,叫朗玉在门口多看了几眼。 朗玉的情绪明显很好,走路都是扬着风的,这样的举动落在晏欢眼中甚是古怪。 “欢欢,在这里等着我么?你看,新做的牌匾是不是很好看,这清安堂的牌匾往门框上一挂,保准体面大气。”朗玉勾着嘴角,笑眯眯地道。 晏欢将手上的书籍放下,眼中带了点打量“朗玉,前几日你可有见过越敏?” 越敏?那个白痴公主?欢欢莫不是知道了什么?朗玉摇摇头“没有啊,我不是都忙着药铺的事情么,哪里来得及去见那种人。” 真的么?晏欢有些怀疑,当下便将越敏毁容之事告诉朗玉,哪知朗玉听闻竟比她还惊讶。若不是太会假装便是真无辜吧。 “这公主遭了罪,连越临希也变奇怪了。莫不是以为是我做的?我哪里来的本事,敢去皇宫行凶。”晏欢幽幽一叹。 朗玉听得越临希三个字脸色一变,“欢欢,你莫要听这个人胡言乱语。”言语间像是对越临希成见颇深,倒是叫晏欢侧目。 “古老板,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卸下最后一匹药材,晏欢对着古老板再三感谢。 这晏老板是秦一珏下命要照顾的,古老板哪里敢有怠慢。眼瞧着晏欢年纪轻轻便能得到秦一珏的垂青,古老板客气地道“哪里哪里,与晏老板这样的人做生意,也是古某的福气。这药材全是隋城顶尖之货,如今就全交给晏老板了。” 头一次被人叫做晏老板,晏欢不免觉得新鲜。 那厢朗玉已经检查完毕,并无大碍,晏欢当下与古老板交了货,便带回清心堂分类放置了。 皇宫 越敏的一张脸是彻底的毁了,再也没有颜面出现在世人面前。任凭容妃和越临希如何安慰也无济于事。 越敏将自己锁在房间之中,无论怎么呼唤也不肯出来。容妃心下着急,命人打开了门锁,却叫越敏割了腕,脸色发白地躺在床上。枕边还掉着一把带血的尖刀。 越敏是了发了狠的,一刀见骨,血流如注。太医赶来的时候,越敏已经失血过多,脸色都开始发紫。带到终于从悬崖边被救了回来,容妃当即失态地甩了她一巴掌,直把她甩得头脑发蒙“愚蠢的东西,本宫往日便是如此教你的么?只知道自轻自贱,如今竟还敢在宫中自残!” 越敏从未见过母妃这等色厉内荏,吓蒙了一张脸,让那张本就坑洼不平的脸愈加丑陋。 越临希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如何也不好受。从小这个妹妹就极黏她,一路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不想如今面貌全毁,还动了轻身的念头。 “敏儿,你实在是不该叫母妃失望。”越临希微不可为地叹息。 越敏听得他们如此,再也忍不住地崩溃大哭“母妃,皇兄,我的脸毁了毁了,父皇再不会喜欢我,别人也会笑话我。我在宫里成为了笑柄,我还有什么面目再苟活于世。” 容妃听得心痛不已,将越敏抱进怀中“胡说,你是皇上的亲女儿,怎么会不喜欢你?本宫看宫里谁敢笑话你。” 越临希也道“敏儿,皇兄定不会放过伤害你的人。” 却见越敏听得此言,突然从容妃怀里站起来,激动地道“一定是那个贱人!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嫉妒于我害的我!” 这人是何许人也?容妃微眯凤眸。越临希听得越敏的疯言疯语,变了脸色。眼中的怜惜不再,化为冷漠“敏儿,从前你不懂事皇兄已经原谅你了。如今你还想往别人身上泼脏水。且不说你未出宫,她又如何来害你。敏儿,你太叫我失望了。” 越临希的眼神叫越敏害怕,她偷偷出宫的事情从未告诉别人,那日朗玉行凶未遂,越敏只当是失恋了,丝毫未有怀疑到他身上。 越临希再不想搭理越敏一眼,那日晏欢的言语分明地初现在他心里,眼下因为心思燥乱,竟迁怒于晏欢,当真是一副虚假做派了。 越临希甩了甩袖,出了越敏的寝宫。越敏蓦然被皇兄丢下,一双眼泫然欲泣。 容妃皱眉,那个女人是谁? 越敏咬了咬嘴唇,眼神闪了又闪,而后在母妃面前清晰地吐露出了一个名字。 这厢越临希从容妃的寝宫出来,迎面却遇见了进宫请安的越临雍。 越临雍一身玄黑锦袍,面目冰雕一般,这几年愈发修炼的喜怒不形于色了。 见越临雍过来,越临希淡然道“敬王兄” 越临雍扫了他一眼,冷淡点头。 “敬王兄这是要去给父皇请安?那可不要耽误了时辰才是。太子殿下时常提起敬王兄,还说敬王兄不喜与众兄弟往来,叫兄弟们感情都生疏了,敬王兄有空多去东宫坐坐,或来逸王府也行啊。”越临希挑眉,眉眼间有淡淡的挑衅。 皇宫众人都知道越临雍与东宫太子关系冷淡,不想越临希当面提起此事。原以为越临雍会勃然变色,却不想越临雍眉眼都未抬一下,冷淡道“太子的意思,本王明白了。等本王有空闲便会去拜会的。本王要去给父皇请安,先走一步。” 说罢与越临希擦肩而过。越临希看着越临雍停止的背影,桃花眼若有所思。这个人,不能留。 清安堂 晏欢在朗玉的助力下,登上阶梯将那清安堂的牌匾挂上去。那细胳膊细腿的叫底下的伙计好生担心。 “老板,小心一点,莫要踩空了” 瞅着底下伸在半空中的几双手,晏欢冷哼一声,利索地将牌匾挂上,下了梯子,稳当地站在地面。 “我哪有那么娇弱?你们一个二个的当我是纸糊得不成?”晏欢挨个训了一通,叫伙计讪讪地摸着头。 这批是解意楼带出来的。跟着晏欢的时间久了,恰巧懂一些医理,便来清安堂当差了。 眼下清安堂的挂名掌柜是朗玉,晏欢不过是幕后的老板知道她身份的也不过是几个人而已。 “是啊,我家欢欢最厉害了。”朗玉在一旁很狗腿的道,顿时吃了晏欢一记暴栗,眼下所有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气氛一时其乐融融。所有的准备活动都已经结束,只待着明日清晨太阳一出,清安堂便正式开业了。 清晨的光线一出,京城最大的药铺清安堂盛大开业。鞭炮齐鸣,将很多视线吸引了过来。 人们本来疑问原望江楼遗址上建的那个建筑是作何用,都是冲着看热闹过来的,不想到最后却是被人开了一家庞大的药铺。 更让人啧啧称其的是,那清安堂一大早便在门口摆出了摊子,免费为人诊断疑难杂症。本是觉得伙计出场医术必然差劲,却不想那些伙计头头是道,将看客听得一愣一愣的。 人们半信半疑地排过队去,不想那些伙计医术了得,直接将人身上的疾病都说了个遍,当下叫人大为惊奇。 不多时清安堂门口便排起了长长一列,叫人瞠目结舌。被诊断出疾病的人去清安堂抓药,意外发现是新店开张,药品皆按八折出售,叫人感慨掌柜的妙手仁心。抓药的人越来越多,逐渐的挤满了清心堂。 这才刚开业,场面就如此火爆。那些个药铺的老板们聚在一处看着清安堂门庭若市,不免扼腕一叹,一些资历深厚的隐隐有预感,只怕长此以往京城的药铺行业就要被清安堂垄断了。 晏欢倚在二楼的窗前,细细地瞧着地上的盛况。这些伙计都是朗玉亲手调教出来的,医术比之别人是精益不少。 不过短短时日就能教导出这种模样,朗玉其人到底还掩藏着多少实力? “欢欢,将那些药材八折出售,不知可会亏损?”朗玉在一旁忧心道。 却听得晏欢摇头“我们开的是市场价,古老板于我们有优惠,如此下来亦不会亏损。今日开业,做这些活动,买的人自然多,便知道我们清安堂的药物的好处。又有你朗大先生座下的徒弟坐诊,你说咱们是亏呢,还是不亏呢?” 朗玉见晏欢狡黠的模样,心中难掩躁动。回以晏欢一个明亮的笑意。 就连朗玉也不得不感叹也只有晏欢会想出这等法子了,当真是聪明至极。 七十三 旧人之恨 【他站在漆黑的环境中,四周的迷雾浓稠得几乎把他吞没。周围没有一点光亮,天地之中仿佛只有他一个人存在。窒息,惶恐。 耳边隐隐传来女人的尖叫,那么尖利,像是一辈子都做不完的噩梦。 忽然,眼前蓝光一闪。一直蓝色的燕尾蝶出现在他的眼前,宛如夜空里燃烧起得蓝色火焰,在他面前旋转翩飞。 他跟着那只蝴蝶走啊走啊,一步一步穿梭在幽深的暗道之中,眼前蓦然横现一道朱红的漆门。他推开那扇门,却只见一个红色的身影悬挂在横梁之上,舌头长长突出,披散着头发,面色狰狞。 有阴风阵阵,吹得那横梁之上的人左右晃荡。 那蝴蝶的蓝光逐渐盈盛,猛地钻进他的脑袋..】 而后梦醒了。 越临雍从躺椅上起身,头痛欲裂。敬王府鸦雀无声,所有的仆从都知道主子喜静,不敢打扰。 突然听得门外传来声音,墨九见越临雍起身,前来回禀说是江先生到了,越临雍叫人进来。 越临雍收敛了情绪,恢复了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的冷清气息,还是叫人望而却步。江诚进门朝越临雍行了个礼“王爷” 越临雍淡淡点头,这江诚素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江先生前来可有要事?” 江诚点点头“王爷,昨夜东宫出事了。太子夜间遇刺,险被贼人砍了脑袋。眼下龙颜大怒,皇上已经下旨要彻查此事。宫里早早就传来了消息,在下赶过来给王爷传递消息。” 越临雍闻言皱眉“这东宫戒备森严,无缘无故怎会遭刺?”他隐隐嗅到了一股阴谋的气味,这一切未免过于巧合。 江山眉宇一黯“在下只怕有人栽赃陷害,王爷一定要多加小心。” 正说间,宫里突然传来旨意,越帝急召敬王进宫。江诚听得蓦地站起了身,眉头蹙起,这不详的预感怕是要应验。 却见越临雍一副从容的神色,指挥着墨九备马进宫。临行前拍了拍忧心忡忡的江诚,示意江诚他自有分寸。 东宫此时阴云密布,太子在重重护卫之下,还是受了伤,被一只羽箭贯穿了肩膀。宫里的御医战战兢兢地为太子治疗,生怕一不小心就触怒了越帝。 “陛下,便是此物伤了太子殿下。”禁军统领何焰将箭头端在手上,让越帝过目,不料竟被越帝扫到了地上。 帝王的怒火让何焰心头一惊,立马跪倒在地“陛下,是微臣护驾不力,那刺客武功极其高强,伤了好几个禁军不说,身上竟然带着暗器,禁军一时不妨才叫刺客伤了太子。一切都是微臣失职,还望陛下降罪。” 何焰诚惶诚恐,越帝扫了他一眼“那刺客呢?” 何焰犹豫了一下“那刺客在刺伤太子之后,服毒自尽,尸身此时正放在东宫后院。恕微臣直言,这手法和服毒手段,倒有几分像江湖侠客的做派。” 越帝沉着一张脸,瞧着地上的箭羽。那箭头之上方方正正地刻着一个细小的“雍”字。 太监禀告说敬王已经进宫,正在太和殿候着。越帝龙袍一挥,身边的大太监李向立马捡起那箭头,随着越帝离开东宫。 随着越帝起驾,太子在心腹的搀扶之下,从床上做起。心腹挥退了旁人,神情担忧道“殿下,陛下会相信么?” 太子因失了血唇色苍白,眼里却难掩一抹得意之色“死无对证,手上又握着一个证据,父皇纵然不会降罪,也决计让他吃不了兜着去。竟敢下令行刺东宫太子,这可是杀头的重罪。” 心腹还是不免忧心“可是属下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殿下以身涉险,实在是…” 话为多说就被太子打断,只见太子脸色阴沉,口中透露出一抹恨意“今日是我母妃的祭日,我断不会让那贱人的儿子逍遥快活的。那人身边高手如云,行事又低调谨慎。我若不出此下策,怎么撕开这道口子?受一点伤又算什么,只要能让父皇怪罪那个人,我便高兴。” 说着说着突然轻笑出声,那神态竟然带了一丝病态的扭曲。 太和殿 敬王越临雍已经站立良久,只听得越帝的銮驾在殿外落下,越临雍急忙迎接,对着越帝明黄的龙袍跪了下去“儿臣参加父皇” 然而等待他的不是平身二字,越帝蓦然将他踹倒在地,惹得身边的李向惊呼出声。越临雍不明所以,被踹痛了心脏,却不敢表露怨怼,而是重新将身子跪正,朗声道“父皇息怒,不知儿臣哪里做错了,惹了父皇生气,还请父皇恕罪。” 越帝见越临雍这番不知悔改的样子,怒极反笑,将李向手中的箭头丢到越临雍的脸上“敬王,你有出息了。竟敢指使手下行刺太子。” 越临雍捡起那箭头一看,那方正的“雍”字,确实是他的专属刻章,越临雍鹰眸一沉,道“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因病一直在敬王府养病,并未出府半步。行刺太子是何等重罪,儿臣哪里来的胆子,还望父皇明鉴。” 越临雍一脸坦坦荡荡,说的话有理有据,越帝一哼“这箭莫不是你敬王府的?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帝王之怒,从来都叫人胆寒心颤,越帝言语间充斥着对越临雍的怀疑,越临雍心口一寒。将头往太和殿冰凉的玉石上重重一磕“父皇,儿臣冤枉。儿臣绝不会自掘坟墓,做出这等弑杀储君的大罪。” 那一声重响,叫李向都不免吓了一跳。 太和殿上剑拔弩张,越帝的怒火一触即发。 东宫之中,太子听闻越帝踹倒了越临雍,脸上浮现一丝快意,只怕越临雍这次是吃不了兜着走。 轻快一笑,却刺痛到了伤口,惹得太子一丝抽痛。侧妃苏氏来到太子妃边,柔柔地为太子端上药汁。 苏氏是名门出身,温婉大方甚得太子的喜爱,如今已有六个月的身孕,小腹已经微微隆起,绝美的脸上平添了母性的光辉,叫太子如何都移不开视线。 太和殿内,越帝听得越临雍之言,龙目微眯。越帝一向生性多疑,如今所有的矛头都直指越临雍,倒叫越帝心生怀疑。 这越临雍口口声声冤枉,看他神色,方知此事另有蹊跷。越帝是何等聪明的人物,君心又是如此的难测。 越帝审视着跪在地上的越临雍,幽幽道“敬王,你莫不是对你母妃之事耿耿于怀?” 越临雍听得母妃儿子,素来冰雕的面容腾地升起薄怒,鹰眸淬着毒药。他低垂着头,任何人都看不到他此刻表情。越临雍控制着自己的语气,让它听起来平静低沉“父皇!我母妃是咎由自取,儿臣不敢有所怨怼。儿臣与太子一事绝无关联,还请父皇明察。” “咎由自取,呵呵”越帝闻言突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随即龙袍一挥,下了旨意,敬王莽撞无知,责罚他去故太后宫中闭门思过,无越帝旨意不得出宫半步。 这样的旨意就是让李向都变了脸色,这越帝的心思当真是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禁军当日在宫中搜出了刺客的同党,原是前瑾真太子的余孽动了逆反之心,潜伏在东宫之中伺机而动,这才有了行刺一事。被搜出的同党是太子妃身边的侍女,太子妃因治下不严被不轻不重地责罚了几句。随着余孽的伏诛,太子行刺一案有了断论。 太子听得一腔计划付诸东流,当即摔碎了东宫里的好些玉器,也难消心头只恨。 越临雍,越临雍!太子咬牙切齿,像是恨不得把这三个字咬碎一般。 栖霞宫,这个曾经辉煌一时的宫殿,在宸妃上吊自尽的那一天,沦为了后宫禁地。 宸妃这两个字,早已成为宫中禁言。多少年都未曾听过。 栖霞宫内早已结出了厚厚的蜘蛛网,地上凌乱不堪的景象隐隐能够回忆当年搜宫时的乱象,曾经瑰丽的宫殿蒙上了一地灰尘,到处透露出了破落和灰败。 此时,有一个人立在栖霞宫内,望着一扇破败的朱门前那歪扭的“毓秀玲珑”的鎏金牌匾。苍老的眼睛那般专注,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昔年景象。 突然有另外一个人从门外进来站到他的身边与他一起望着这块牌匾,那人一身黑色衣袍,年轻的面庞满是冰霜。 “还记得这个地方么?从前你母亲最爱在这里跳舞,那舞姿美妙绝伦,叫人一生都难以忘记。”他言语带着怀念,表情却让人发冷“今日是你母妃的祭日,你为她烧香了么?” 那人点了点头。他才感到满意,而后又问“你还记得你母亲么?” 那人抿了抿唇,侧头看着他。他冷笑出声“记得就好,千万不要忘记你的恨。” 清安堂 清安堂的生意很好,有了开业那天的小露身手,如今在清安堂买药的人多不胜数,寻常时会有伙计为病人出诊,若是遇上疑难杂症,还得由朗玉亲自出马。不过清安堂毕竟只是药铺,是不用朗玉出手的。 晏欢从清安堂出来,见天色还早,便去街上买了好多吃食,提着大大的一筐,朝着另一条巷子走去。 七十四 宛若指尖蝴蝶 晏欢在一条长巷之中,缓缓地走着,手上的篮筐分量十足,她却似乎感觉不到。脸上表情恬淡,直直地走向自己的目的地。 这一带是京城有名的穷寒之地,京城贫穷落魄的人都生活在这里。远离的主街的繁华和嘈杂,环境都透漏着一丝潦倒。 有压抑的咳嗽声从一扇破败的门前发出,晏欢脚步未顿,而是朝另一边走去。 等到达目的地时,却猛地停下脚步。只见那个宽大的院子里,聚集了好些个孩子,此时都一脸惊奇都望着正中间的男人。 只见那人手指灵巧地折着一只红色的纸签,翻翻转转,不一会儿,一只红色的蝴蝶就从男人的手掌见被折叠出来。底下的孩子纷纷放出赞叹声,一个扎着马尾辫的七八岁的小姑娘崇拜地看着男人“大哥哥,你好厉害,朱儿以后长大了要嫁给你了” 却被身边看起来比她大的胖小子白了一眼“朱儿,你的门牙都没有,大哥哥怎么会娶你,真是不害臊。” 朱儿立马插起腰怒指着胖小子道“萝卜头,你说什么,信不信我揍你” 萝卜头做了一个鬼脸,叫朱儿气得双脸通红,追着他打闹去了,庭院里立马闹做一团。 男人手掌的红蝴蝶那般醒目,叫晏欢一时看得眼熟得紧。 “我竟不知道原来你还会折蝴蝶”晏欢走到越临雍的身后,轻轻地道。 越临雍回头,见来人是晏欢,嘴边扬起一抹笑意,那笑意足够融化冬日的积雪“这是我小时候,一个傻丫头教我的” “那那个傻丫头没有教过你,蝴蝶要这样撑开翅膀才会好看么”说罢拿起那只蝴蝶,将两侧的羽翼折得更开了,看起来就像蝴蝶要展翅高飞一样。 越临雍鹰眸带上柔情,温润地看着晏欢“她从前说要教我,可是她没有来。不过,她现在来了。” 晏欢听得这句话,所有的言语都哽在喉咙里。从前见到越临雍时感觉的熟悉感,在这一刻找到了所有的突破口。 原来是你,竟然是你… 晏欢曾经在八岁的时候随着晏光耀一起进宫给太皇太后贺寿,那时小小的她不懂事,在晏光耀忙着应酬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却糊里糊涂里迷了路。 焦急着找晏光耀的时候,脚步却越走越远。走到一座偏僻的宫殿之前,却见到几个人将一个男孩儿围在中间殴打,她躲在花丛之中不敢出声。 那男孩儿被打得厉害,却一声不吭,那些打他的人好像行以为常,中间还夹杂着很难听的词汇。为首的华服男孩,甚至还冲他脸上吐口水,骂他“杂种,下贱女人生的狗东西” 晏欢不敢上前,等到所有人都走了的时候,男孩儿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晏欢起了点胆子,走上去查看男孩儿的伤势。 男孩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却直直地瞪着晏欢,晏欢本以为他晕倒了,不想他瞪着自己,当场吓了一跳。想伸手去拉人,却被他嫌恶地抚开“别碰我” 男孩的厌恶太过明显,让晏欢瑟缩了一下。看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无能为力的样子,晏欢恻隐之心作祟,硬是扶着男孩做到宫门口。 男孩靠在朱门里,看他的样子也只不过比她大上了几岁,晏欢怯怯地问“你没事吧?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 男孩似乎是觉得好笑,嗤笑了一声“你问这个作甚?反正欺负我的不就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么。” 男孩似乎一身戾气,口气恶狠狠的叫晏欢害怕。许是晏欢的眼神太过纯澈,叫男孩再说不出过多恶毒的话,男孩将头撇过去道“你走吧,跟我在一起的人没有什么好下场。趁他们没发现你快走吧。” 晏欢看到他这么凄惨的模样,忍不住想多陪陪她。她睁着清亮的眸子“你是哪个宫里的?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男孩嘴唇抿了抿,似乎不愿意多说。晏欢见状从怀中掏出一只纸折的蓝色蝴蝶,递给他“这是我娘亲教我折的,被我偷偷带进宫来的。我现在把他送给你吧,我母亲说这只纸蝴蝶有灵性,你对它许下愿望它就能帮你实现。我就每天对它许愿,希望我的娘亲能早一点回来。” 男孩听闻,心里嗤笑。多么天真愚蠢的想法,想来她的娘亲也是个天真的人物,男孩眉眼上挑“那你娘回来了没有?” 晏欢听言低下了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饶是嘴上这么说着男孩的手还是不由自主的伸向那只蝴蝶。这是他在冷宫之中这么多年,第一个如此亲近他的人。男孩看着手中的纸蝴蝶,想着要对它许愿寄托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一如他这么多年悲惨的人生。 有人在远处唤着晏欢的名字,听起来像是晏光耀亲自出来寻找了。晏欢立马站起身来跟男孩告别“我父亲来找我了,我走了。这蝴蝶你拿着,以后有机会我教你怎么折。再见” 再见。男孩的手伸在半空之中,蓦然只触到女孩小女孩青色的裙摆。晏..欢么,男孩喃喃自语,将手中的纸蝴蝶紧紧地握住。 晏欢,晏欢,事后很多年,这个名字这个人都是男孩心上那一只蹁跹的蓝色蝴蝶。 一转眼这么多年,男孩变成了如今的敬王越临雍,而晏欢也已经亭亭玉立。 晏欢眼神一黯,半晌都说不出来。当初进宫看到的那个可怜男孩居然就是越临雍?后来越临雍还成了她的救命恩人,世界上居然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每一次接触,越临雍带给她隐隐的熟悉感,原来真的不是她的幻觉,她只是把小时候的那个男孩忘了。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问一句,那只蝴蝶最后帮助他实现愿望了么? “姐姐!姐姐来了!”萝卜头眼尖地发现晏欢出现在门口,立马欣喜地叫了一生,立时无数双亮晶晶的眼神就朝晏欢看来。 晏欢的思绪被那些围拥过来的孩子打断,孩子们冲到晏欢身前将她团团围住。 晏欢轻轻地一笑,将手中的篮筐放下,掀开布帘食物的清香扑鼻而来“都有,不要抢,小叶,你来分给大家。” 晏欢招呼着萝卜头过来,小叶便是他的名字。只见他在晏欢面前变成了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招呼着小孩子们排队,帮着晏欢将食物分给大家。 越临雍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晏欢的善举,鹰眸中的笑意越来越浓。 “怎么这样看着我?莫非我脸上长了花不成?”做好了手中的一切,晏欢走到越临雍身边。见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神灼灼,清丽的脸不由得染上一抹绯红,嗔怪地道。 却见越临雍一本正经地点头“你好看。” 恼得晏欢横了他一眼,这越临雍也开始学越临希和朗玉的腔调了么?当着她的面这般取笑。 越临雍温润一笑,两人一起看着吃着食物的孩子们。这些孩子最大的不过十一二岁,无一不是衣衫褴褛面色蜡黄,狼吞虎咽的模样叫人心酸。 这些孩子,晏欢还是在一次意外中结识。 那时清安堂不过才刚开业,便遭了贼。朗玉追了出去,却看到偷药的小贼将药拿到了这里,给了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孩儿。 这里的孩子那般多,都是无父无母的弃儿。挤在一出怯生生地看着她,那种感觉晏欢终身难忘。 之后每隔几日晏欢便会带着好东西来看他们,久而久之,小孩们都熟识了晏欢,将她当做姐姐看待。 不想今日会在此看见越临雍,当真是叫人意外得很。 “你如何在这里?”晏欢侧过头问,像很是意味越临雍居然会初现在这种地方。 越临雍道“不过是出府走走,见到一个小乞丐,跟过来看看。” 晏欢上下打量着越临雍,带着点打趣“想不到堂堂的敬王殿下也有赋闲在府的时候?我还以为皇子都是极忙的。想不到阿雍你还会关心老百姓的疾苦?” 晏欢这话虽是打趣,但半点讽刺的意味都没有。眼中带着灵动,让她看起来灵气十足。越临雍微怔,半响才道“是的,我是挺闲的。” 这话落在晏欢耳中却变了意味,像逸王越临希那种玩世不恭的人物,都有出使别国的重要差事。越临雍从不说话,端看他的表情就知真假。哪有王爷当真赋闲,唯一的解释便是越临雍不得宠。 晏欢不由得想起当初在冷宫鼻青脸肿的男孩,他的母妃是谁?在宫里可有人庇护?这么多年他是怎么过来了? 这么想着,眼中的那点恻隐便暴露出来了。惹得越临雍轻笑着摇头“莫用这种悲悯的眼神看我,我没你相信的那般不堪。” 眼见着心思被人猜中,晏欢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悻然一笑“是啊,你可是王爷,武艺又那么了得。我知道你一向是很厉害的。” 平白得了晏欢的夸赞,越临雍挑眉“今日嘴怎么这么甜?” 晏欢回以挑衅的一笑,因为遇到了你啊。惹得越临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回程的路上,两人并肩行走。越临雍身上冷清,叫旁人不敢接触。 晏欢察觉越临雍似乎有些心事,忍不住问“你今日当真无事么?” 良久,只听得越临雍几不可闻地道“其实,今日是我的生辰。” 也是我母妃的祭日.. 七十五 遇见你,人生处处惊喜 后面那句太多低沉,晏欢听不真切。端是听得今日是越临雍的生辰,晏欢脸色一变,拉住了他的袖口“你如何不早说?今日是你生辰,这么大的事情都不与我说,你看我什么都未准备。” 晏欢的言语有些责怪。想起越临雍在她生辰那日还为她准备了烟火和礼物,怎么到了他自己身上就这么敷衍。 越临雍看着晏欢突兀的动作,鹰眸闪过一抹暗光“不过是生辰罢了。不碍事。” 听得晏欢皱眉“如何才算碍事?看你这般怕是连长寿面都未吃吧?好好的一个王爷居然不过生辰,这话传出去,只怕全京城的人都要笑话了。与我走罢。” 如今天色才近黄昏,一日还未过去。一切都是来得及的。 晏欢蛮横地拉着越临雍的袖子,拉着他转了方向。越临雍任由她动作,一言不发地跟着。 兜兜转转来到解意楼,晏欢命人早早的关了店铺,将伙计都打发走了。而后让越临雍坐在椅子上安静等着,自己进了后厨不知在捣鼓着什么。 越临雍安静的坐着,鹰眸悠悠流转。 晏欢进了后厨,却是犯了难。虽然说是庶女,但好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从前在清心院的膳食都是杏依做得,如今面对着满屋的食材,发了楞。 这灶台还燃着火,能用。下面条是要放清水吧,好,舀一瓢清水进去。不想那锅中还有油腥,这一下水立马滋了起来,烫到了晏欢的手背,那油甚是滚痰,烫在手上简直灼心。 越临雍悠闲地品着香茶,哪里知道后厨的兵荒马乱。等一碗面相还算完好的长寿面上桌的时候,晏欢的脸上早已猫抓一般地花了。 晏欢将面端到越临雍的面前,却见越临雍面色冷凝,以为是越临雍不喜,有些忐忑地道“怎么,你不喜欢吃?我的厨艺只有这般了,你若不能将就,我拿下去倒了就是。” 说罢装模作样的就要端走,手却被突然抓住。越临雍看着白皙的手背上突兀的烫痕,眉头一蹙“烫到了?” 晏欢将手抽回,藏在后背,尴尬一笑“这是我第一次下厨,一时失了分寸。你若不嫌弃就吃吧,若嫌弃我也无法了” 这么说着,眼神却向那碗面看去。那期待的小模样,叫别人都不忍抚了她的意。 他的晏欢,如何能够这般好? 在晏欢的目光中,越临雍挑了长长的一根面条,下了嘴。一根接一根,吃得无比的细致。 等一碗面食完,晏欢问“好吃吗?” 听得越临雍认真地道“好吃。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得面。” 知道越临雍是在诓自己,晏欢还是不免高兴。轻松地收了碗筷,便与越临雍相对而坐,对着他认真道了一句“越临雍,生辰快乐。” 惹得越临雍半晌无言。 东宫 太子遇刺的消息早已传遍皇宫内院,越帝加派了禁军来保护太子,如今东宫已经戒备森严,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越临希来看望太子,听得太子说起自己的计划,挑花眼一挑“皇兄金贵之身,如何出此下策,伤了身体可怎么了得。” 以太子的智商,恐怕能想出这样的下策已是勉强。很多时候越临希都会怀疑父皇的决策,如何就让这个文武不全的人当了储君。 太子蓦然一叹“本宫原以为以父皇对越临雍的厌恶,出了这样的大事是要重重责罚越临雍的。不想只是面壁思过。禁军更是凭空捏造出了一个瑾真太子余孽。当真是功亏一篑。” 越临希听得瑾真太子这一名字,眼神一闪。嘴里无不惊讶地道“那刺客不是皇兄的人么?怎么成了瑾真太子的余孽?” 太子心里比越临希还要莫名其妙“本宫又如何得知。可是父皇已经下旨处死那同党了,死无对证。” 这厢太子还对今日的失手耿耿于怀,越临希的眼神却是一变再变。父皇这般作为,这俊王的太子宝座还能稳坐多久? 解意楼 灯火初上,从二楼望去,万家灯火齐放,更能凸显出京城的繁华无边。 晏欢真心实意地说完,却蓦地被越临雍抱进怀里,被一股子冷清团团包围,晏欢身上仿佛都染上了越临雍的气息。 “别动,让我抱抱。”越临雍言语低沉,埋在晏欢的脖颈间。晏欢闻言再未敢动半分,由着越临雍抱着。 还好越临雍只是轻轻一下便放开了。 越临雍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冷清,端坐在椅子之上,方才的柔情仿佛只是昙花一现,惹得晏欢挑眉。 “今日,是我的生辰,也是我母妃的祭日。自从我母妃去了之后,我便没有过过生辰。今日还是第一次有人为我煮长寿面,晏欢,只有你了。”越临雍道。 晏欢心头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越临雍。这样一个震惊的消息,越临雍竟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原来今日见他一副心事的样子,原是藏着这样一段往事。那么今日她的作为,岂不是在他心口插了一刀。思及此,晏欢有些歉疚“抱歉,我并不知晓,我不过是想给你过一个生辰。” 听得越临雍摇头“不,我很高兴。母妃去后,我原以为欢喜已与我无关。不想遇见了你,处处都是惊喜。” 越临雍从未说过他的事情,除了是晏欢的恩人,敬王殿下,晏欢竟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越临雍。 “你的母妃,一定是个美人。”晏欢斟酌着道。 端看越临雍的表情似有些怀念“是啊,我的母亲曾经是皇宫里最美的女人,连我父皇也很喜欢她。” 只可惜红颜薄命,等晏欢遇到越临雍的时候,越临雍已经是冷宫里被遗弃的皇子。过程中发生了何事,晏欢并不知晓。只是这背后似乎牵扯着不得了的事情。 端看着越临雍神情平淡,内里却压抑着奔腾的火焰,等待时间一到,地崩山裂喷涌而出。 “阿雍,若是一个人伤害了你,你会如何?”晏欢突然问。 越临雍冷清一笑“如何?蚀心挖骨难消心头之恨,断是要让他一无所有,彻底被世人唾弃。” 不知怎的,晏欢看着这样的越临雍,内心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朝霞满天,越临希进宫向容贵妃请安,道容妃宫门却见一道娉婷的身影款款而来。一席紫色墨菊缎裙,将其人映的雅致大方。 那人芙蓉玉面,在看见越临希时脸色一喜,迎了上来“临希哥哥,真是好巧。我进宫来给贵妃娘娘请安,便遇见了你。” 许成君脸上一点娇羞,越发鲜艳欲滴。 越临希一声浅蓝锦袍,越发的风姿卓著。这京城的皇子个个人中龙凤,在许成君眼里却无人可以比得上越临希。 越临希柔和一笑“是好巧。许小姐进宫与母妃说说话,总是好事。” 这一声疏离的许小姐将许成君的一地放心零落成泥,她轻咬贝齿。 这许成君是越国丞相许章的掌上明珠,许章的夫人与容妃又是亲戚。这沾亲带故的,连带着越临希和许成君等人的关系也缓和不少,算起来是青梅竹马的情分。 只不过越临希自出府以后,便与许成君少有联络。许成君作为京城的名门闺秀,一心一意思慕着越临希。这点心思容妃看得透彻,容妃对许成君甚是亲昵,俨然已将对方看做未来的儿媳妇。 许成君从小被教养得大方得体,深知自己有一天会站在这个男人的身后。只是,如今越临希态度冷淡,叫她一时拿捏不住分寸。 莫不是因为敏公主口中的那个人? 许成君将袖口收紧了一些,显然对敏公主的话难以释怀。 正巧容妃身边的婢女过来,见两人在门口,便齐齐请进了容妃的寝宫。 许成君借故到了敏公主的寝宫,看望这位毁容的公主。如今越敏不再大吵大闹,似乎接受了毁容的打击。不过那张脸坑洼难看,叫人看得难受。 公主寝宫里的铜镜已经全都被处理了下去,就连反光的东西也一并丢着。许成君走到在窗前发呆的越敏身边,低低地叫了一声“公主” 越敏回头,见是许成君来访。抬头端看着她的脸一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越敏自毁容之后喜怒无常,早前更是将几个美貌的侍女拖出去乱棍打死,可见心智已经被扭曲。 “许姐姐如今还能来看我,可是不担心皇兄被人抢走?”听得越敏一声怪笑,口中讽刺。 许成君脸上一变“公主此话是何意?” 却见越敏挑眉,很是大声地道“许姐姐不知道吧,我皇兄在宫外已经有了心仪之人。早前为她还与我有过争执,可怜许姐姐一片痴心,皇兄总是看不到。” 越敏的话就像一根刺,扎在许成君的心上。许成君毕竟不是一般的女子,见她贝齿一咬轻摇了头“临希哥哥不是这样的人,我不信。” 越敏仿佛像听了天大的笑话般嗤笑出声“许姐姐还真是天真。我亲眼所见皇兄对那个女子呵护备至,便是与我决裂也在所不惜。许姐姐,你可要盯紧了,莫让这个女子钻了空,入主了逸王府。她可是厉害得很呢。” 七十六 抢了我的未婚夫 许成君听得这话脸色终于难看起来,双手提着身上的裙摆,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越敏眼见许成君动摇,勾唇一笑“许姐姐,你是堂堂的相府千金。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罢了,而且还有那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姐姐。若是将来真的与我皇兄结成了连理,只怕皇兄的名誉都要被她败坏了。” 论起美貌和身份,许成君与晏欢简直是云泥之别。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便是人心,尤其是参杂了情感纠葛,你若是从小就将他当做你的囊中之物,又岂会甘心拱手他人? 眼见许成君被挑拨的眉间生妒,越敏心中乐出了花来,晏欢晏欢,你害得我这么惨,我定要让你付出十倍百倍的痛苦。 眼见着入了秋,天气转凉。晏欢出府置办几身过秋的衣物,左右看顾了几家裁缝铺子,都未找到自己心仪的布料。 晏欢喜爱素衣,这些颜色不是太过鲜艳就是过分华丽。等终于在在一众绸缎上挑中一匹青色的锦缎时,半空中却横过来一只玉手,与晏欢的手一前一后地搭在这锦缎之上。 晏欢侧头,只见一个带着面纱气质不俗的女子站在一边,身边还跟着一个丫环。看这架势显然与晏欢看上了同一匹,布只有一匹,人却有两个,这可如何是好? “这位姑娘,这锦缎是我先看上的,可否放手?”听得那女子柔柔弱弱,声音说不出的动听。 晏欢挑眉,手中分毫未松“姑娘此言差矣,未付了银子便没有归属一说。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我先进了这个门,这缎子自然是我的。” 身后的婢女将晏欢这般不让,沉不住气“我家小姐看上的便是我家小姐的,你这人好不懂规矩,知不知道站在你面边的是谁?” 这话倒是叫晏欢好笑,晏欢摇头“小姐带着面纱,我当真不知是谁。若是哪家的千金小姐,那想必教养了得。莫说是与人争缎子,便是多说几句也不会吧。” 晏欢轻飘飘的一句话,叫婢女哑口无言,指着晏欢半天张不出一个字。那女子见丫环失态,挥手让丫环停了嘴,轻笑道“姑娘当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嘴,若是姑娘喜欢让给姑娘又何妨。” 说罢将绸缎放下,却被晏欢挡了一下“小姐何必如此。竟然小姐喜欢那便留着吧,这京城绸缎铺子多得是,未必下一家没有最好的。” 言下之意便说此女心思狭隘,只在这里与晏欢争执不休。晏欢说罢也不管其人反应,转身便要款款离去。 待脚步踏道街道之中时,却被人拦了出路,原是那女子不肯善罢甘休,追了过来。 晏欢看着她“小姐还有事?那绸缎不是都给小姐了,莫不是还要我为你付银子吧?” 大庭之下人来人往,端是看着几个美貌的小姐站在街边,便引来不少注目。 只听得那女子道“晏姑娘,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晏欢眼尾一挑,晏姑娘?便是知道她的身份了?她倒是想看看对方会耍什么把戏。 京城的景德茶楼,两个翩翩的身影驾临,叫茶舍瞬间添上了一抹亮色。店小二将客人引上雅间,还多看了几眼。 侍女被女子遣在门外听候差遣,雅间里只余晏欢和那女子脸上。晏欢端起茶,抿了一口,好整以暇地看着女子将面纱摘开。 等面纱之下的绝美容颜暴露无遗时,晏欢不免惊讶。这一张脸,这紫色的风韵,不正是当初在皇后宫中抚着追云古琴,一曲成名的丞相千金许成君么? 从前许成君与晏瑶风头并驱,一个号称京城第一才女,一个是京城第一美女,又在皇后寿宴大放华彩,晏欢留有一些印象。 不想这许成君竟亲自找上门来,这是要作何? 晏欢素有耐心,不动声色地等着,端要看看这许成君要做什么。 “素来听说晏姑娘的芳名,不想今日一见,晏姑娘竟是这般伶牙俐齿。”许成君轻柔一笑,满室的春光都要旖旎开来。 晏欢淡淡挑眉,自己不显露于人前。不想流言纷纷居然传到了许成君的耳中,可不知背后是何人作为? “许小姐说笑了,你我素昧平生,许小姐又是从哪里听闻我的消息呢?不知道许小姐秉性的人,还以为许小姐是听信了哪里的谗言,要来兴师问罪呢。”晏欢回应得无懈可击。 许成君暗暗打量着晏欢,长相呢不是十分突出,一双眼睛却过分清澈。周身散发着一股淡然从容,与之对话总能被轻易地牵着鼻子走,当真是厉害的人物。 许成君蓦地想起越敏说的那些她与越临希的情真意切,从前不知,如今面对面交流,倒是让许成君心生警惕。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晏欢这个人不简单。越是有如此想法,心中的嫉妒之意就越胜。 自己是丞相府的小姐,千金之躯,如何能输给一个庶女?许成君大方一笑“晏姑娘是个聪明之人,心思必定一点就通。我今日来是要与晏姑娘说一件事,关于我未婚夫越临希的事。” 咳,晏欢一口茶喊在口中,几乎就要控制不出地喷出来。她听见了什么?未婚夫?越临希! 天哪,晏欢无奈地抚了抚额,这个千金小姐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 许成君不依不饶地道“我与临希哥哥青梅竹马,又有指腹婚约。是皇上钦赐的姻缘。晏姑娘心思玲珑,想必明白我的意思。还请晏姑娘离临希哥哥远一些,莫要做鸠占鹊巢这等不自量力的事。” 好歹是大家闺秀,吐词还算矜持。只是这高高在上的姿态却听得晏欢皱眉。这一竿子就断了晏欢的罪,认定就是那个横插在越临希和许成君之间的第三者。 晏欢当真是叫苦不迭,一个敏公主已经叫人头疼,如今又凭空而出一个许成君。 莫不是都以为她抢了他们的良配?当真是冤枉至极! 晏欢眉头一挑“许小姐,你怕是有所误会。我与越临希之间并未有你想得那般复杂。你们的因缘我并无兴趣知晓,若许小姐是因此事请我过来,怕是要让许小姐失望了。” 这晏欢,事到如今还敢这样讲?是当她许成君是傻子么?“到底事实如何,怕是只有晏姑娘自己知晓。晏姑娘若是识相的话,自己走便是。你也知道以你的身份是配不上临希哥哥的,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痴心妄想?我看是笑掉大牙才对。这些个贵族女子怎么总爱以身份压人,高人一等很有自豪感么?晏欢心念一动,改了主意。 哦?晏欢唇角勾起,轻佻地看着许成君,若我不识相呢? 许成君哪里想到晏欢这么难对付,当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若是不识相看,就休怪我不客气了。你知难而退最好,若是再缠着临希哥哥,我不会放过你的。” 许成君醋意满满,才三言两语就暴露了本性,女人这可怕的嫉妒心。越临希啊越临希,看来你的未婚妻也不是个善茬儿。 晏欢心里不免为越临希的将来担忧,嘴里不由得笑出声“许小姐好志气,这口气我自愧不如。想来越临希若此刻听闻,想必也会惊叹许小姐的风采的。” 听得晏欢的嘲弄,许成君脸色一白,在越临希面前从来都是温软的模样,哪里敢有这般咄咄逼人。这晏欢分明是在嘲弄于她。 许成君提出了警告,便不想在与这个口舌了得的女人纠缠,带着丫环便趾高气昂地离开了,颇有当年晏瑶的风姿。 只不过晏瑶嘴里不干不净,这许成君确是高级多了,想来书香门第教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只可惜被嫉妒蒙蔽了眼睛,扭曲了心智。 晏欢倒真是好奇许成君会使出什么手段。 晏欢此时只觉得许成君是受了流言蒙蔽,向她示威。却不想日后桩桩件件的阴谋都直冲着她来,叫她几乎招架不住。 清安堂 朗玉见晏欢回来,欢心地迎了上来“欢欢,你回来了?吃过午膳没有?你陪我吃一点好不好?” 莫说是午膳,就是听许成君的醋意喝也喝饱了,朗玉哪里听得晏欢的排腹,拉着她便做到了饭桌之上,将她喜爱的菜食都挑到她的碗里。 朗玉这般殷勤,晏欢却是没有心思吃得。将碗筷放下,晏欢道“朗玉,我有一事要与你说。” 朗玉见晏欢煞有介事,神情不免也认真起来,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晏欢。 却听得晏欢道“那日在清安堂偷药的小叶你可记得?他们一群孩子无父无母,却都是伶俐得很,你觉得他们有习武的资质么?” 那些孩子朗玉也是见过的,当下中肯道“这要看过筋骨才知晓。若是训练的话..”言罢停顿了一下,有些惊讶地看着晏欢“欢欢你的意思是?” 朗玉果然聪明,晏欢轻轻一笑“这京城风雨诡谲,我们总要有自己的势力。那些孩子都是好苗子,交给你,你看如何?” 朗玉自信一笑“欢欢,你知道我的能力的。” 晏欢笑意扩大,将菜盘里最大的鸡腿挑给朗玉,算是当做嘉赏,那鸡腿占据了朗玉的饭碗,叫朗玉哭笑不得。 七十七 只是利用 朗玉精挑细选了几个孩子,将他们统一带到晏欢的偏院之中。 那些孩子睁着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朗玉,直到晏欢从门外走进来。小叶立马迎了上去,好奇问道“姐姐,是你让我们过来的么?可是,要做什么呢?” 晏欢扫视了那群孩子,其中最大的便是小叶,朱儿也在其中。 晏欢淡淡一笑“孩子们,姐姐今天想问你们一件事。你们是愿意跟在姐姐身边做事呢,还是留在那个平民窟里乞讨为生。” 一个孩子转了转眼珠“姐姐,跟着你有饭吃么?” 刚一问完就被朱儿鼓了眼睛,“你就知道吃吃吃,姐姐,朱儿愿意跟着你,要不是你给了朱儿药朱儿早就死了,朱儿愿意跟着姐姐。” 小叶也点点头“姐姐,我也愿意。我们都是没有人要的孩子,只有姐姐对我们好。”其他孩子也纷纷附和道。 晏欢见状,正了正色“既然愿意跟着我,日后就要听我的话。不能背叛,不能二心,你们做得到么?” 孩子们齐齐点头,晏欢满意地笑了,眼神示意了朗玉,便将人都交给朗玉。 日后这个偏院便是这些孩子的藏身之所,只盼着他们都能成为有用之人。 晏欢了却了一件事,赶着脚程要回晏府。不想半路之中突然飞来横祸,只见几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人将晏欢逼至墙角。 这些人统一这装束,个个配着长剑,一身肃杀。蒙着面看不出是何人,看起来很是训练有素,与晏欢从前碰见的杀手都不太一样。 晏欢被逼的步步后退,等到后背抵在墙上时,背脊已被冷汗浸湿。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又一次笼罩在了晏欢的头上。 这一带地处偏僻,就算呼救也不会有人听见。这些人想必是一路跟踪着她,等到她孤身一人,才开始行动。 到底是谁,派了这些人过来,要了结晏欢的性命? 如今阿烈不在身边,朗玉又被要事缠身。手无寸铁的晏欢,只有任人宰割这一条路。 “你们是什么人?”晏欢冷着一张脸,盯着为首的那个人,让自己的头脑保持着最佳的冷静。 那人见晏欢犹如笼中老鼠,并不急着下手,声音冰冷得像是没有情感的机器“要杀你的人。” 晏欢冷笑“我与你们无冤无仇,如何就要杀我?要做冤死鬼也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告诉我,谁派你们来的?” 为首之人见晏欢年纪轻轻,胆量不小,不禁有些侧目。不过领头有人交代,今天必须取了晏欢的性命。 “小姑娘,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到了地下,也别怨我们。动手。”为首之人心中未必不可惜,可惜听命于人,便要忠人之事。 手下的人听了命令,立马拔剑朝晏欢刺来,眼见着剑尖就要刺到晏欢的胸口,晏欢想躲闪已经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铿锵”一声,半空中横过来一把长剑,将那些剑光通通格挡开来。来人立马跟一群人交战在一起。 眼见着横生变故,饶是晏欢也目瞪口呆。 “小丫头,没事吧。”耳边传来一个柔声的言语,一股独属于那人的气息扑面而来。晏欢侧头,是越临希。越临希俊逸的脸上此刻满是担忧,若是在晚来一步,只怕晏欢此刻已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晏欢在朗玉的搀扶下起身,双脚一个踉跄不稳,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摔倒。双手紧紧地拽着越临希的袖口,那干净整洁的白色衣袍都被捏的褶皱。 越临希却并未有任何不悦,而是轻柔地将她扶起来。 那边影月已经与黑衣人斗得难解难分,越临希身边的人果然是以一挑十的好手。黑衣人被缠得厉害,再无空闲去对付晏欢。 “影月,留活口。”越临希道,侧脸看起来有些发冷。 那为首之人见越临希出手相救,眼神暗了暗,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便带着手下如潮水一般迅速消失在暗巷。 影月还想追出去,却被越临希喝住了。 晏欢眯着眼睛瞧着前方,表情有些凝重。 “小丫头,有没有事?那些人有没有伤到你?”越临希检查着晏欢身上的伤势,见她完好无损才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会在此处?”晏欢问道,越临希初现得太过及时,几乎是从天而降。 越临希道“我今日出城办事,刚刚回城。在外听见有打斗声,又似听得你的声音,便进来一看。不想真是你。小丫头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么?你的身边如何都没有人保护?” 越临希的点滴责怪,在此刻听来竟如此温暖。晏欢被惊吓的心脏蓦然舒缓开来,这才发现手还拽着越临希的衣袖,当即尴尬的将手放下。 “还好你来了,不然从今往后你便看不到我了。”晏欢朝越临希一笑,却并未让越临希眼中的阴霾消散。 越临希有些嗔怪道“小丫头,事到如今你还有心思开玩笑。那些人是谁?为何要杀你?” 晏欢也正纳闷,这除了前些日子登门拜访的许成君,晏欢便再无结怨的对象,好端端的就被截杀在半路。当真是惊心动魄。 晏欢摇了摇头“不知,这些人训练有素,看起来像是有组织。” 越临希听闻,桃花眼一闪,沉声道“小丫头,这几日好好呆在府中。莫要再出来了。” 晏欢见越临希这般郑重其事,不由得点了点头。 逸王府 影蓝半跪在地上,将刚刚查获的情报交由越临希过目,不想越临希看过之后竟发力往桌上一拍,那桌椅立马缺了一角,颤巍得犹如风中枯叶。 “主子息怒。”影蓝将头垂在地上,不敢去看越临希震怒的脸色。 越临希勾了勾唇角,眼中讽刺渐浓“这么迫不及待就要下手,那个人当真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影月,备马。本王要进宫。” 一路风驰电掣,越临希进了宫便直直去往容贵妃的住处。 容贵妃正在用晚膳,端筷的姿势优雅无比。见越临希进来轻柔地笑了“临希来了?陪本宫一起用晚膳罢。” 皇上今日去了丽妃的宫中,容妃的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只有一人吃未免浪费。却不想越临希沉着一张脸,一动不动。桃花眼复杂地看着容妃。 容妃是何等察言观色的人物,见儿子这样倒也不恼,任由他站在原地。慢条斯理地用过了晚膳,命宫人全部出去,才将空间留给了越临希。 “母妃,为什么?”四下无人,越临希积蓄已久的疑问终于脱口而出。 这孩子是在指责她么?容妃不争不辨,与越临希几分相似的桃花眼悠悠一转“你进宫就为了这事?” 这冷淡的话语,叫越临希不满“母妃,今日若不是儿臣及时赶到。恐怕她就不在人世了,她何其无辜,母妃为何要对她下此重手?” 无辜?容妃扫了越临希一眼“无辜?这便是你与本宫说话的态度?你是在质问本宫么?” 越临希心头一惊,蓦地跪倒在地,儿臣不敢。 容妃见他这般,语气缓和了不少“临希,本宫从来都对你寄予厚望,你是知道的。莫要为了不相干的人伤了咱们母子的和气才是。” 左一句不相干,又一句质问。容妃这是要将晏欢排除得干干净净。越临希强压着怒火,低低地说了一声是。 听得容妃朱唇一勾“你可是好奇本宫为何对她动手?” 在越临希疑惑不解的眼神中,容妃蓦然甩袖起身,一身凌厉霸道“她毁了你妹妹的面容,又勾了你的魂魄,该死。临希,本宫都是为了你好,拨弄了你心的女子一个都不能留。你是要做大事的人,绝对不能在儿女情长里栽了跟头。” 越临希收紧了拳头,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狼狈,而后恢复从容“母妃多虑了,儿臣对她绝无多余的情感。她是晏光耀的独女,晏光耀对她十分宠爱。若是借此赢得晏光耀的信任,于我们大有助益。若是突然就了结她的性命,以晏光耀的手段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哦?容妃眼尾一挑,流转着兴味“你当真是这般想得?” 越临希将头深深垂下“千真万确。儿臣无时不刻不敢忘记自己的使命,对她仅是利用而已。还请母妃为大局着想,切莫再轻易出手。” 容妃嘴角的笑意渐深,桃花眼风情万种“你能这般想,就很好。总不能为了一个外人忘了自己的身份。至于她嘛,毁了你妹妹的容颜定是不能轻饶的。” 越敏,果然是越敏挑唆了容妃。越临希眉眼闪过一丝阴沉,而后道“母妃,皇妹之事儿臣已经查清,是有人故意为之,并非晏欢。儿臣定会让那人付出代价,为皇妹讨回公道。母妃放心。” 哦,容妃冷淡地淡,脸上有淡淡的困倦“本宫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是。越临希低声应道,而后出了容妃的寝宫。 出宫路上,越临希脸色沉着,一路目空一切。桃花眼里风流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叫人心寒的阴暗。 七十八 东宫鸿门宴 清心院 晏欢回到晏府,将思绪整理了一番。 突然遇袭绝对不是小事,恐怕背后酝酿着更大的阴谋。只是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竟要遭此祸事。 晏欢百思不得其解,几日都在清心院呆着不曾出府。倒是朗玉耐不住寂寞,半夜三更又爬上了她的房顶。 “朗玉,你下次要是再敢半夜进府偷鸡摸狗,我便废了你这条腿。”晏欢沉着一张脸,恼怒地看着朗玉。 就在刚刚,她睡梦之间感觉脸上古怪,睁开眼睛却看到一脸幽深的朗玉,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朗玉有些委屈地低下头“欢欢,几日都不见你,我以为你出了事,才跑来晏府看看你。我又不能正大光明地进来,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明白朗玉的好心,但到底男女有别,这朗玉如今对她太过黏腻,只怕长此以往不见得是好事“朗玉,我若有事定会与你说得。你我又不可能一直在一起,这样一而再的可不是好事。你下次再不许这样了。” 晏欢淡淡道,听得朗玉眉头皱起“欢欢,我们自然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你不喜,我便不这么做就是。” 晏欢懒得搭理朗玉的胡言乱语,她满脑子都在回味了暗杀,对这些小情绪实在不愿多管。吩咐了朗玉好好看顾生意,便又蒙头大睡。 朗玉在原地站了良久,看着晏欢冷淡的态度,嘴角一撇。蓦然翻身而出。 解意楼 有人已经在等着朗玉,见朗玉进了,勾了勾嘴角。 朗玉被晏欢冷落,脸色很是不好,连与对方好好交谈的心思都没有“你又来做什么?我这里不欢迎你。” 那人弄唇一笑,径自为自己倒了一杯香茶“对待老朋友就是这种态度?你我也算熟人了,就不要冷着一张脸。” 朗玉嗤笑,这人好生可笑!他朗玉就算与天下人做朋友,也不会于他相交的“你这次来又有什么害人的毒计?”在朗玉的心中,这人已经等同于阴谋诡谲的野心家、弄术者。 那人品了一口香茶,对朗玉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侧脸映在烛光中,幽幽发凉。与从前的云淡风轻大相径庭“我今日来,只是告诉你一件事。她前几日遭了暗杀,身边没有一人保护。你若是当真为她好,就好好护着她,别让她在出什么意外。” 什么!朗玉蓦然一惊!晏欢遭了暗杀,这等大事晏欢竟然没有对他说!可笑他去探访晏欢竟看不出丝毫不妥。 朗玉脸上气愤难当,心口又不由自主地与眼前的男人做比,纵然再不甘愿也不得不承认,相对细心这一件事,朗玉的确自愧弗如。 朗玉垂下眼睑,低低道“我知道了。” 清心院 这头思绪未名,那头却等来了一张请柬。那请柬上烫金的几个大字,赫然是东宫太子妃发来的。 原是太子妃寿辰,宴请四方,晏欢也在受邀名列。 这太子妃是封氏主家出来的嫡女,小小年纪就被赐给俊王做王妃,如今入主东宫成为太子妃。想起晏府与封氏尴尬的关系,这太子妃蓦然下了请柬,不知意欲何为了。 晏欢心中有些计较,若是不去,只怕会落人口舌说晏光耀的女儿排场甚大,连太子妃的面子都不给。若是去了,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事端。 左右摇摆,心下为难。 等到请柬吉日的那一天,晏欢还是进了宫。进宫前特地换一身青花罗裙,发髻上簪了越临希送的梅花玉簪,雅致却不过分出挑,亦不会过于简素。端是挑不出什么错处。 马车徐徐地驶向东宫,到了宫门口,便有太监前来迎接。晏欢总不过来皇宫几次,每次感觉都不太一样。上一次刚入宫就目睹了一场杀人把戏,不知这次又会有怎样意外的惊喜。 到了东宫,已经聚集了不少名家小姐。这些受邀的女子都是官宦人家的千金,身份贵重。温香软玉,莺莺燕燕,当真是春光无限,好生热闹。 待晏欢进到庭院之中,却突然感觉那些个千金小姐的眼色一变,都向晏欢投来奇怪的视线。 有惊讶,有不屑大多都是轻蔑。 “她怎么来了?家里有那么一个不争气的长姐,也敢出来丢人现眼么”礼部侍郎的千金文小姐,将蒲扇遮在眼前,与大理寺卿家的杜小姐耳语了起来。 杜小姐见晏欢其人,上下打量了几眼,止不住的轻蔑“可不是么,我要有那么个姐姐,只怕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不出门半步” “我看她长得也不怎么样,跟晏瑶一比可差远了,哎,还以为越国第一美人的妹妹会有多么绝色呢,当真是失望”一旁瓜子脸长相标志的千金也接了话茬,失望地感叹道。 刻意压低的冷言冷语还是传进了晏欢的耳中,这些个官家小姐,聚在一起总免不得八卦几句。如今晏瑶的事情早已人尽皆知,晏欢作为她的妹妹,自然也难以脱身。平时晏欢不声不响,总不爱于千金们往来,倒没有机会见识,如今总算出现在人前,免不了生出是非之心。 晏欢两耳不闻,寻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安静地呆着。 这宴席上觥筹交错,都是些打扮艳丽夺目的美人。晏欢除了晏瑶妹妹这个称呼,再未能吸引旁人的注意。 人群中一席浅紫长裙的许成君,正与一个小姐轻声交谈。端看那言笑晏晏,将满宫的花色都比对了下去。 许成君也发现了晏欢的到来,本是要看看晏欢出尽洋相。不想晏欢竟然那般淡定,许成君心下暗恨。 太监高喝一声太子、太子妃驾到,紧接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出现在宴上。 那为首的两位自然是太子与太子妃,太子妃雍容冷艳,像一朵带刺的玫瑰一样娇放,叫晏欢不禁侧目。 晏欢跟着众人下跪,口中呼道“参见太子、太子妃”又给太子妃拜了寿,说了好些赞美的词汇。 太子看起来心情不错,叫众人免礼平身。这太子妃背后有庞大的封氏想来也是十分得宠,寿宴办得很是大气。 晏欢眼尖看见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蓝衣的女子,这女子柔美温婉很是落落大方,小腹微微隆起,孕相十足。想来便是太子侧妃苏氏。 太子见苏氏行动不便,亲自扶住了她。太子妃在一旁矜持端庄,眼眸却微微眯起,身上的尖刺像是突然被撩拨了一样。 晏欢细细瞧着,眼中闪着兴味,这东宫的局势,看来不过是表面的风平浪静。 宴会无非就是歌舞丝乐,晏欢似是被人遗忘,没有千金愿与晏欢攀谈,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沾染晦气。 晏欢倒也乐得清闲。只是心口不知为何堵得慌,像是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晏欢的预感从来都是准的可怕,只是这东宫沉浸在一片祥和之中,丝毫看不出不对劲的地方。 正想着,面前出现一张柔美的脸庞,苏妃挺着大肚子来到晏欢旁边,脸上的笑意很是真切“这便是晏府的小姐吧,今日一见,当真是个美人坯子。” 声音如珠玉落盘,说不出的好听。 晏欢立马站起身来,朝苏氏一福“见过苏妃娘娘。” 这苏妃是镇国公的女儿,出身名门。听说很得太子的宠信,便是连太子妃也要给她三分薄面。见晏欢独自一人起了攀谈之意,神色也不似别人一般高人一等。 晏欢不禁侧目。听得苏妃柔声道“晏妹妹看起来比本宫小的多,本宫便唤你一声妹妹,不知可否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寿宴名流如云,怎么这苏妃偏偏就看上了晏欢,晏欢心下留意。脸上保持得体“苏妃娘娘金贵之身,臣女如何担得起一身妹妹。真是折煞臣女了。” “不折煞,本宫瞧着与妹妹有缘。”苏妃柔柔一笑,尤其赏心悦目。晏欢倒是突然理解太子为何这般宠爱苏妃了,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温柔女子,谁人不爱。 正交谈间,一个宫女来到苏妃耳边低语了几句,苏妃脸色一变,转身离开。 晏欢正欲落座时,身后突然出现一名小太监,对着晏欢道“晏小姐,逸王有请,请随我来。” 越临希?这宴会之上不曾看见越临希,如何会来邀约一说。端看那太监行色匆匆,晏欢心里生了一丝警惕。不想那太监又道“逸王说了,那日之事有了眉目。请小姐出去一说。” 哦?莫不是遇刺的事情?晏欢半信半疑地跟着太监动身,临走前突然朝远处望了一眼,那里站在一个极显目的许成君。许成君见状也朝晏欢看过来,嘴角露出了浅笑。那笑意如何看着都觉得意味深远。 晏欢内心的不安越来越浓。太监一路领走朝东宫的假山走过去,哪里有越临希的影子。晏欢感觉道不对劲,猛地停住脚步“逸王在哪?” 太监对晏欢的质问置若罔闻,反而转身露出了一丝诡谲的笑意。晏欢蓦然感觉到了一股恶意。 未来得及细想,听得假山之后有轻微的响声,晏欢走上一瞧,脸色骤变! 那里瘫倒着一个女人,双腿染着斑斑血迹,气息奄奄,赫然正是苏妃! 不详的预感当真应验,晏欢只听得太监扯着嗓子尖锐大喊“来人啊,苏妃娘娘遇刺了!来人啊!” 晏欢犹如五雷轰顶!瞬间如置冰窟! 七十九 谁敢动她 太监这蓦然的喊叫,惊扰了宴会中的所有人。所有人闻言纷纷朝着这处走来,一时间乌压压的挤在一处。 苏妃的婢女发现自己的主子躺在地上尖叫了一声,慌张跑过来查看,见苏妃一身惨状,哭喊了出来“太子殿下,快来啊,娘娘她不好了!” 苏妃失血过多,嘴唇都发白了,显然是晕了过去。 晏欢全身冰冷,血液都在倒流。 听得太子一声怒吼,急忙抱起地上的苏妃,焦急大喊“御医御医!” 这一厢兵荒马乱,一个好好的太子妃寿宴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太子妃的脸上自然很是不好。 很多人都发现了站立在旁边的晏欢,都对她指指点点。太子妃横了晏欢一眼,问道“怎么回事?” 晏欢张张嘴,却听得一边的太扑通一声跪下,涕泪横流“太子妃,奴才刚刚听闻假山里有动静,跑过来一看,竟然..竟然看见晏小姐将苏妃娘娘推倒在地!” 一言既出,立时乍起一片。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晏欢身上,尤其是太子妃,双眼如同冰刀只恨不得将晏欢凌迟。 “休要含血喷人!”晏欢猛地转头瞪向那个太监,许是晏欢的表情太过凌厉,那个太监竟瑟缩了一下。 却是毫不畏惧地道“奴才亲眼见到晏小姐将娘娘推倒在地,晏小姐事后还威胁奴才切莫将事情告发,可奴才是苏妃娘娘宫里的,如何能够背信弃义!还请太子妃为我们家娘娘做主!” 好一个大义凛然,配上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话听起来就可信多了。晏欢止不住就要为这个戏子拍手叫绝,她现在算是彻彻底底的明白过来了,自己根本就是着了别人的道! 这下子所有人都把晏欢当成了杀人凶手,如果眼神能够杀死人,晏欢早已被处死无数遍。 太子抱着苏妃去找太医,若是苏妃有个三长两短,晏欢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好好的一个寿宴竟被这个女子毁了,太子妃心里恼怒无比。又突然想起晏欢是晏瑶亲妹妹,心下愈发不快几分。 “大胆晏欢,你还有何话可说?竟然在宫中公然行凶,你可知罪!”太子妃微声赫赫,直听得人胆战心惊。 晏欢握紧了拳头,冷冷道“臣女何罪之有?这太监血口喷人,颠倒是非,太子妃光凭他三言两语就要定臣女的罪,未免太过草率。” 晏欢生生震朗,眉眼坦荡。对着一众恶意的目光也无所畏惧。 听得人群中一声冷笑,杜小姐讽刺道“我看这晏欢是鬼迷心窍,竟敢对侧妃娘娘行凶,这偌大的皇宫里,竟出了这样污贱之人,娘娘一定要重重的责罚她才是” “是啊,娘娘,这晏欢心思恶毒,被人揭穿还巧言善辩,娘娘的寿宴都被她弄得乌烟瘴气,定是不能轻饶的”文小姐连声附和。 这两个女子的双簧,当真是演的一等一的绝妙。言辞凿凿就断定晏欢是祸害苏妃的罪魁祸首。 晏欢心下冷笑连连,不卑不亢地道“两位小姐是亲眼所见我害了苏妃?眼见都不一定为实,况且是空口无凭。” 文小姐被呛了一句,面上羞恼,指着晏欢便道“你休要胡言乱语,这太监亲眼所见是你所为,你还要狡辩!真是有其姐必有其女,你姐姐不要脸,你也不要脸!” 文小姐原以为用晏瑶打击晏欢是最好的利器,却不想晏欢面露嗤笑“胡言乱语的是你吧,赶着要来定我的罪。不知道的还以为东宫是你说了算。” 晏欢灵巧的一张嘴,说得文小姐心惊肉跳,见太子妃的眼神淡淡扫过,吓得跪倒在地“娘娘,此恶女的舌头实在是厉害,臣女辩论不过。事实如此众人都看在眼里,苏妃娘娘生死未卜,娘娘定要为苏妃讨回公道。” 明摆着是为了苏妃讨回公道,实际上,宴会上的所有人都巴不得看晏欢的笑话。这墙倒众人推,就有人迫不及待出来充当正义使者。 当下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起晏欢,那叨叨絮语,听得人脑袋发昏。 人言可畏,端得是百口莫辩。 太子妃皱了眉头,喝了一声“够了!”四下才噤声。太子妃冷漠地看着晏欢“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为何要害苏妃,还不从实招来!” 晏欢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之中,神色却极是倔强,眼眸清澈。眉间光明磊落。她突然扯了扯嘴角,将矛头对准那个太监“我且问你,你说我推了苏妃,我是如何推苏妃的?为什么推苏妃!我与苏妃素无交集,我又有什么理由去害苏妃!” 太监本以为晏欢必死无疑,眼中的幸灾乐祸还未来得及收敛,猝然听得晏欢发问,一时哑了声音,支支吾吾大半天硬是凑不齐一句完整的话。 “演戏总要有一个程度,是你编造了谎言将我带来这里。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栽赃陷害于我!”晏欢指着太监,厉声道。 那太监蓦然变了脸色,脸上的涕泪滑稽可笑,立马匍匐到太子妃的脚下“太子妃,奴才说得句句属实,还望太子妃明察!” 众人只见晏欢突然跪倒在地,朗声道“素闻太子妃仁厚公正,今日当众目睽睽,想必太子妃一定会给臣女一个公道。” 这一下子变成了两方的对峙,原本倾向太监的一方,见晏欢如此坦荡不免也变了脸色。 又听得一声哭喊,原是苏妃手下的婢女突然出现,跪倒在太子妃面前“娘娘,奴婢可以作证,是晏小姐推了我家娘娘!奴婢刚在宴会之中亲耳听见苏妃与晏欢有所争吵,苏妃娘娘出来之后,晏小姐心有不甘尾随了下来,在假山与娘娘起了争执,失手推了娘娘!” 婢女恨恨地看着晏欢“我家娘娘还想认你做妹妹,你如何能这般丧心病狂,娘娘肚子里还怀着太子殿下的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 荒谬至极,晏欢心口发寒,几乎想对这个局势笑出声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今日是有人要故意置晏欢于死地! 太子妃听得孩子几个字,眼中闪过暗光。正要将晏欢发落之时,突然见太子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直冲到晏欢身边。 晏欢来不及多说半字,就猛地被太子掐住了脖子,太子手劲那般大捏死晏欢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太子眼中升腾中熊熊烈焰,显然已经将婢女的供词信以为真。 “贱人,你居然敢对婉儿下手,婉儿的孩子差点不保,本宫定要杀了你这个毒妇!”太子使了十成的力,将晏欢从地上抬起。晏欢双腿无力地瞪了几下,脖子被掐的生不如死,弱女子如何能抵挡一个上过战场的男人。 围观的女眷惊呼连连,却没有一个人敢去阻拦太子的怒火。许成君在一旁冷眼相看,眼中有些愉悦。这碍眼的钉子就这么容易被拔除了,当真是痛快。 晏欢呼吸困难,一张脸青紫红肿。生死之间,晏欢直直地盯着太子,挣扎出了一句话“晏欢冤枉” 晏欢?姓晏?这人是晏光耀的女儿?太子被烧裂的理智蓦然一紧,皇后千叮咛万嘱咐,这晏光耀手握着三十万大军,万万不能轻易得罪。这晏欢便是是晏光耀的独女! 思及此,太子凤目微眯,猛地将晏欢甩在地上。晏欢得了自有,肺里重新吸进了新鲜空气,趴在地上用力的咳嗽,直把眼睛都咳得通红。 太子将手背在身后,爱妃糟了横祸,事关东宫颜面,无论她是谁都不能轻易饶恕。太子眉宇间满是狠绝“将这个恶女关到刑狱司,听候刑狱司的发落!” 这刑狱司是专门处理宫里犯了错的罪奴,据说里面有最严酷的狱卒,便是再硬的骨头进了刑狱司也会被扒出几层皮。 这太子分明是不想给晏欢活路。 一旁坐观其变的许成君闻言,突然站出身来,柔言相劝“许是晏小姐因嫡姐之事错了主意,太子妃看在晏将军的面子上,从轻发落才是。” 听起来像在为晏欢开脱,实际上却把晏欢逼上了绝路。太子闻言果然大恼,这晏瑶和封玉书害得皇后和太子在宫里颜面尽损。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晏欢居然为了肆意报复便去暗害无辜的苏妃,这分明是冲着太子来的! 晏欢听得许成君之言,猛地转头朝她看了过来。那眼神幽深难测,仿佛如无边无际的深渊。许成君心头一跳,堪堪维持住面上的得体。 皇家权威被挑战,太子哪里能忍。 被许成君三言两语撩拨得理智全无,一时分寸尽失,残忍地下令道“晏瑶罪有应得,你便来宫中行凶,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来人,将这个恶毒的女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立马便有太子的侍卫要来拉拽晏欢,不想从假山之中突然走出一人,挡在了晏欢的面前。 “本王看谁敢动她。”那人的背影高大如山,为晏欢抵挡了所有的恶念。 所有冰冷的视线都消失不见,视线里只余对方挺拔伟岸的身姿。来人面色冷峻,一身冰冷。却总是轻而易举叫晏欢眼眶发热,一如多年前的样子。 一点都没有改变。 八十 我这样抱着你 太子看见来人,厌恶地皱眉“敬王,你来干什么?” 越临雍冷着一眼,朝太子施了礼,方才道“本王与逸王来为太子妃贺寿,却看到如此精彩的一幕,真是叫本王大开眼界。” 什么?逸王也来了?许成君的眼神有些慌乱。 众人只见一席月牙的锦袍隐没,越临希的身影出现在假山之后。 太子见越临希也来了,脸色稍稍缓和。见越临雍一副护着晏欢的姿态,心感不悦“这恶毒的女人害得本宫的侧妃差点流产,本宫断不能轻饶。敬王这是要与本宫做对不成。” 晏欢想要辩解,但是方才被太子拽过的喉咙,此时发痛得厉害,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越临雍回身看了晏欢一眼,见晏欢表情痛苦,鹰眸略过一丝极淡的心疼。朝晏欢点点头,让晏欢稍稍宽心。 只见越临雍道“太子此言差矣,本王与逸王过来之时,碰见一个鬼祟之人,便提了过来。太子切莫冤枉无辜。” 太子以眼神询问越临希,越临希看了看晏欢,又看了看太子,眼中的犹豫之色分明地落入晏欢的眼中,晏欢心脏蓦然揪紧。 半晌,才见越临希点了点头。 许成君在一旁看着,脸色有些灰败。 越临希的话太子自然是信的,当下叫越临雍将人提出来。越临雍打了个响指,隐在假山之中大的墨九闪出身来,将手里提着的人重重摔倒在地。 太子妃见到那人,脸色骤变,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妃的近身亲信,刘公公! 刘公公见了太子妃,立马匍匐了过来“娘娘,您一定要救奴才啊娘娘” 太子妃恼怒地踢了刘公公的手,那厢太子冰冷的视线已经扫了过来,太子妃心头一惊。听得太子狐疑地道“太子妃,若本宫没有记错,这刘公公是你的人吧。” 太子的话充斥着怀疑,叫太子妃几乎站不住脚步。不想空中突然传来柔柔一声,把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只见方才受伤的苏妃已经苏醒,被人搀扶着来到众人面前。苏妃的脸色发白,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却难掩一身脆弱。只见苏妃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手颤颤巍巍地指向太子妃,泫然欲泣地道“太子妃,本宫一向敬重您,您为何要害臣妾和臣妾腹中的骨肉!” 蓦然峰回路转,犹如平地一声惊雷,横劈在东宫上空。 这转折来得太快,众人还来不及对晏欢幸灾乐祸,这方向就猝然转变。精彩纷呈的戏曲,也演不了这样跌宕起伏的剧目。 所有人都万万想不到苏妃竟然会前来指认太子妃,所有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太子妃身上,太子妃脸上青白相交。 见苏妃轰然跪倒在太子身边,一双美目清泪两行“殿下。方才寿宴之上有宫女传信,将臣妾带到假山之中。等来的却是太子妃手下的刘公公,刘公公不由分说便重创了臣妾的腹部,臣妾大难不死才得以保全殿下的孩子。殿下,自臣妾有孕,太子妃便处处为难臣妾,如今更是要置臣妾于死地,求殿下救救臣妾和臣妾的孩子。” 苏妃的眼泪蓦然击垮了太子内心的防线,苏妃是太子此生最爱,肚子里的又是太子的长子,太子重视不已。不想真相却是这般难以启齿,太子恼羞成怒,瞪着太子妃的眼神恨不得将她撕碎。 “太子妃,你还有什么话说!”太子阴毒地看着太子妃。 太子妃跪倒在地,脸上的高傲不再“殿下,臣妾冤枉。” “冤枉?你不仅害了苏妃,还要栽赃嫁祸。本宫素不知你是这般心狠手辣。”太子的言语叫人心寒,太子妃百口莫辩,脸色惨白一片。 晏欢已经被越临雍扶起,冷眼看着这一场变故。若是没有越临雍的突然出现,和苏妃的指认,只怕晏欢如今已经冤死在乱棍之下。 真是好大一出戏! “太子,这两个奴才卖主求荣,宫中容不得这样下作之人。还请太子还晏小姐一个公道。”越临雍在一旁冰冷地说道。 太子知道自己错怪了晏欢,已经将满腔怒火转化到这两个作伪证的奴才身上,当下不顾太监和婢女的磕头求饶,连着刘公公一起,拖下去押进刑狱司处死。 三人临行前供出太子妃便是幕后之人,太子妃眼见大势已去,颓然瘫倒在地。 如今清白已分,那出口污蔑的杜小姐和文小姐等人脸色惨白地看着晏欢。眼中羞愧难当,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却碍于脸面,不敢过来向晏欢道歉。 “晏小姐,抱歉。”太子酝酿良久憋出这么一句话,对一个未来储君来说,这样的歉意已经十分难得。 众人都对污蔑晏欢一事感到悔恨万分,此时她们方才想起晏欢除了是晏瑶妹妹,还是晏光耀将军的女儿。如今连太子殿下都亲自道歉,这是多么大的荣幸。然而晏欢已经懒得看他们惺惺作态。 晏欢表情寡淡,对太子的歉意只是轻轻颔首。 “走罢。”越临雍淡淡道,接下来便是太子的家事,多留已无益。 晏欢点点头,跟着越临雍走出东宫。临行之前看,突然侧头看了越临希一眼。越临希在整场闹剧中一言不发,充当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看客。 晏欢的眼神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叫越临希感觉如芒刺背。越临希张张嘴,欲言又止。继而又颓然地垂下头。 晏欢淡漠地移开视线,跟着越临雍的脚步,一步一步的离开众人的视线。 众人只见越临雍与晏欢一起离开,越临雍缓慢着脚步,直到晏欢与他并肩而立。那背影,和谐得不知刺伤了多少人的眼睛。 出了东宫,一路直走,相对无言。路过的太监宫女纷纷对越临雍行礼,越临雍一概无视。 等经过一处无人的宫墙时,晏欢停下了脚步。越临雍侧头看着晏欢,晏欢脖上的掐痕已经开始青紫起来,狰狞的一圈,在白皙的肌肤上极其显目,叫越临雍触目惊心。 越临雍心脏猛地抽疼起来,控制不住就要将晏欢揽在自己的怀里,为她遮挡着外界的阴暗,再不让她参与这些复杂肮脏的事件。 越临雍的视线黏在晏欢的身上,那般执着。晏欢抿着唇,低头看着地上的青砖。 越临雍只见晏欢攥紧着袖口,身子有些发抖。越临雍刚伸出手,晏欢突然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环住他的腰身,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 晏欢的身子在发抖,整个人依偎着越临雍,手脚冰凉,像是要迫不及待汲取他身上的温度。她的身子这般瘦小,越临雍只要双手一环就可以将她整个人环住。 两人紧紧依靠,从未有一刻像现在一般靠近。身上的气息彼此交缠,滚烫着彼此的体温。 无声无息,却胜过千言万语。 追着晏欢出来的越临希,蓦然看见两人相拥的一幕,猛地停住脚步。面无表情地伫立在原地,身影那般孤单。 钟粹宫 “什么!你说得是真的?” 铿锵一声,丽妃手中的玉器蓦然摔得粉碎,这是西域进宫的珍品,越帝刚刚赏赐给丽妃的,不想就这么玉碎了。 丽妃却是半分心疼的神色都无,而是紧紧盯着地上的碎片,素来美艳的脸上萦绕了一股莫名的怒气。 侍女腾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道“奴婢瞧得真切,东宫里千钧一发之际,是敬王殿下出手救了那个叫晏欢的小姐。之后两人还一起从东宫里出去。若是没有敬王殿下,只怕晏欢早已经人头落地。” 侍女将所见所闻都讲与丽妃,这位钟粹宫的主子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隐隐有些扭曲起来,口中咬牙切齿着一个名字,晏欢,晏欢! 晏府 越临雍将晏欢送到晏将军府的门口,目送着她消失在门楣之下。晏欢一路来到清心院,脸色沉静,视所有人如无物。径直走到自己的房间,将自己锁在房门之内。 晏光耀听闻晏欢在东宫出了事,匆匆赶回了府。却被下人告知晏欢将自己锁了起来,晏光耀心焦万分,生怕女儿想不开。 不想等晏光耀到清心院时,晏欢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晏光耀上下瞧着女儿,见到她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却发现晏欢白皙的脖颈上,有一圈青紫的勒痕,那般刺目。晏欢低低了叫了声父亲,嗓子涩哑,叫晏光耀蹙起了眉头“这是太子做得?太子未免太过霸道。” 有薄怒在晏光耀刚硬的脸上升腾而起,晏欢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就那样无声地坐着。 “欢儿”晏光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发,东宫里那般凶险,女儿孤身一人不知承受了多少委屈。晏光耀心疼得难以复加。 “以后进宫都由父亲陪着你,父亲断不让别人欺负你。”晏光耀握紧了手掌,却被晏欢柔柔一抚。 晏欢的喉咙抽痛得厉害,却还是一字一句地对晏光耀道“父亲,今日敬王帮欢儿解围,欢儿没事” 敬王?越临雍?晏光耀听得这个名字,双眸微眯像在沉思着什么。 八十一 借刀杀人 听得晏光耀沉稳道“既是敬王出手相助,那为父改日登门拜谢才是。” 晏光耀素来是恩怨分明,他这般言语,势必会去敬王府。 晏欢微垂着眼睑,神态安静,朝晏光耀轻轻一笑。 晏欢的脖子受了重伤,青紫一片,好几天都出不了声。越临雍送来了上好的药膏,晏欢便用着它在晏府养伤。 过几日,宫中传出消息,说是太子怒然休了太子妃,并将她打入了天牢。此言一出,震惊了朝野上下。 原是太子的宠妃苏氏,在受惊当晚便流了产,悲痛欲绝竟在隔日上吊自尽。一尸两命,让太子彻底失了理智。重重责罚了太子妃。 太子废了一个太子妃不要急,这太子妃背后却是庞大的封氏家族。封氏是皇后的母家,有了皇后的倚仗才会全力的支持太子。眼下太子行径无疑是当众给了封氏一个耳光,叫太子与皇后凭空生出嫌隙。 太子居然会为一个女子做出这等不理智的事情,当真是叫人失望。 晏欢听闻,控制不住的惊讶。太子对太子妃都能下此狠手,若是那日落实了她的罪过,只怕不止人头落地那么简单。太子分明会把她挫骨扬灰! 背后之人居心恶毒,当真是令人发指。晏欢心里犹疑,对太子妃指使一说怀有疑虑。太子妃虽与苏氏争宠,却不至于在自己的寿宴上横生事端,若是借刀杀人,又留了苏氏一命,当真不是明智之举。 眼下诸事已定,东宫里流言四起,不知得益的又会是哪一方? 丞相府 自东宫回来之后,许成君的脸色一直不太好。整日将自己锁在深闺之中,便是丞相夫人来劝慰,也是无用。 这一日,逸王登门来访。倒是把许成君逼了出来。 许成君听到越临希来了的消息,立马急切地让丫环为自己打扮,捯饬得完美无缺,才娉婷着身姿去见他。 越临希正站在丞相府的莲池旁,一身盘纹云扣蓝色锦袍,面目万里挑一的俊逸。光是侧脸就让许成君倾心不已。许成君走到越临希身后,欢心地道“临希哥哥,你是来看我的么?” 越临希看着许成君,露出了浅淡的笑容。那笑容如三月春风,端得是让许成君着迷。 “听说你身体不适,来看看你,可是好多了?” 听得越临希的关切,许成君俏脸一红,她哪是身体不适,只是恼怒晏欢得救,寝食难安罢了“多谢临希哥哥的关心,君儿无碍。” 许成君一脸温柔,却蓦然发现越临希桃花眼里一丝笑意也无,许成君暗自心惊。 越临希呵呵一笑“那就好。本王还以为许小姐是做贼心虚,不敢出来见人呢。” 许成君面露慌张,急切地解释道“临希哥哥,你在说什么,君儿听不懂?” 听不懂?越临希挑眉“东宫里那一盘好棋叫本王刮目相看,许小姐棋艺卓绝只是破绽太多,切勿引火烧身。本王言尽于此,告辞。” 说罢不再多看许成君一眼,转身离去。 他什么都知道!许成君目中惊惶,一张脸惨白,在侍女的搀扶下堪堪稳住身形,这越临希哪里是来看她的,分明是警告她不要再轻举妄动! 临希哥哥,居然为了晏欢来警告她!许成君贝齿紧紧下唇,眼中蓄满眼泪,越临希看她的眼神,像一根细刺,不断地扎着她的胸口! 晏欢,都是因为你! 凤仪宫 相比于外头的风平浪静,此时皇后宫中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太子跪在皇后的脚下,脸色倔强。 皇后因为太子擅自废黜太子妃的事很是不满,已经将太子妃从牢狱里放了出来,好生在东宫里供着。 太子的愚蠢超乎皇后的想象,这么迫不及待就跟封氏作对,当真是枉费了皇后的心血。 太子说到底不是皇后的亲生儿子,就算表面恭顺,内心却想着要反抗皇后的权威。 “母后,为什么要将那个恶毒的女人放出来?婉儿尸骨未寒,您这样就不怕寒了镇国公的心?”太子道。 皇后怒然甩了太子一巴掌“你怕镇国公寒心就不怕封氏寒心?你一个堂堂的东宫太子竟为了一个女人疯魔了不成?将自己的发妻打入天牢不说,还将她废黜。这是一个太子该有的作为么!” 太子被皇后打偏了脸,如一根桩子似的跪在地上。 皇后的话叫太子心口一寒,越国太子的家事绝对不能成为丑闻。可是他对太子妃厌恶不已,连多看那个恶毒的嘴脸一眼都不愿意。 太子抿了抿唇“母后息怒,儿臣定不会自毁前程。只是封氏恶毒,已不配做太子妃。儿臣的太子妃定要仁厚宽善,断不能是阴险小人。” 皇后怒极反笑“封氏?好一个封氏。眼下连太子妃也不愿叫了?你莫不是忘了本宫也是封氏出身?嗯?” 皇后威仪赫赫,叫太子心头一惊,垂下头恭敬道,儿臣不敢。 “你不敢,天底下有你不敢的事么?这就回去,好好待太子妃。莫要再传出苛待太子妃的流言。苏妃之事就此作罢,不过是一个女人,不要再做愚蠢的事让本宫失望。”皇后言语隐含着威胁,她能让太子坐上这个位置,也能将他拉下泥潭。她要的,是一个完全听话的棋子,而不是冲撞她的傻子。 太子心里不服,想争辩几句,却被皇后遣出了凤仪宫。 回宫路上,太子阴沉着一张脸,太监战战兢兢地跟着生怕蹙了太子的霉头。 太子妃脱簪跪在东宫门口向太子请罪,一身素衣脸色苍白,看起来竟多了几分楚楚动人。不过落在太子眼里却让他作呕,太子面上恼怒,喝道“滚” 太子妃蓦然拉住太子的衣袖,恳求道“殿下,请听臣妾一言,臣妾当真没有去害苏妃妹妹。太子切勿被蒙蔽了双眼啊” 太子横了她一眼,这话留到苏妃的灵堂去忏悔吧。说罢将太子妃甩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太子妃颓然倒地,玫瑰般的娇颜已然凋零,嘴上一抹惨烈的笑,无尽自嘲。 她是封氏的嫡女,从小受尽万千宠爱,却是彻彻底底的输给了一个苏妃。她不甘心!好不甘心! “太子,这是怎么了?”东宫的谋士江淮见太子怒气腾腾,不免问道。 听得太子阴郁地道“还不是母后,居然将封氏那个贱人接出了宫。本宫竟这般没有权威,想要处置一个贱人都力不从心,可恶!” 太子恼怒地摔碎了宫中的青花瓷,显然不满皇后的决定。 江淮眼眸一闪,在一旁劝慰,殿下,皇后娘娘也是为您好。 “为我好?”太子嗤笑一声“怕是为了封氏好吧,若不是为了她封氏的门楣,又岂会让封玉珠这个贱人做太子妃。” 太子此言一出,江淮脸上惶恐不安,太子慎言,隔墙有耳。 江淮的话叫太子色变,狐疑地看着四周,方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本宫这太子,当得真是窝囊。都不能为心爱的女人报仇雪恨。” 皇后此举,无疑是给了太子一个狠辣的耳光。一个越国太子,连下个命令都无人听,日后还有谁会信服于他! 听得太子此言,显然已是与皇后有了嫌隙。江淮面上闪过一道精光“太子殿下,属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淮是太子的心腹,多年来为太子出谋划策,很得太子的信任。 太子当即叫江淮有话直说。听得江淮吞吞吐吐,在太子怀疑的目光中,讲出一个惊天事实。 “微臣偶然听闻一件事,事关太子的生母..” 什么!太子腾地站起身来,你继续说! 听得江淮道“太子的生母如妃娘娘当年宠冠六宫,世人都传是宸妃善妒,害死了如妃。宸妃畏罪自尽,满门流放。” 太子皱着眉头,这宸妃陷害如妃证据确凿,后来宸妃吊死在栖霞宫,母族满门流放。这便是太子厌恶越临雍的缘由。没有人能容忍杀人凶手的儿子逍遥快活,更何况太子与越临雍之间,横亘的是杀母之仇! 江淮面色凝重“可是属下听人提起,说害死如妃娘娘的人另有其人,宸妃不过是替罪羊。那人权势滔天,却没有皇子。而太子当年又那般幼小…” 江淮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太子猛地踹翻了身边的桌椅,江淮跪倒在地,趴伏着不敢抬头。 太子心头巨震,这么多年信奉的真相第一次有所动摇。命江淮将那个老宫人带到太子面前。那宫人已经六十多岁,老眼昏花,在掖庭服役半生。见到太子却是止不住的激动“小皇子,是您?您没死?真是太好了,如妃娘娘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太子眉头一跳,听得那宫人自报身份。 原来这个老宫人竟是当年如妃身边的嬷嬷,跟着如妃从娘家进了宫。当年如妃蒙难,老宫人进了掖庭,不想今日还能再见小主子一眼。 老宫人哭得涕泪横流,跪在太子面前将当年的真相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太子听一句,脸上就惨白一分,等到老宫人讲完时,太子突然仰天大笑,那凄狂的笑声叫旁人都惊恐不已。 “好!好!难怪她要抚养我!原来一切都是她的阴谋!我不过是她手上的一枚棋子!当真是好得很!” 八十二 太子弑母 清安堂 越临雍送来的药膏是极好的,才过了不久淤青就消散了。 朗玉终于见到心心念念的晏欢,不想晏欢开口的第一句便是“朗玉,你做我师傅罢。” 朗玉挑眉,上下打量着晏欢,端看她身量纤纤手无缚鸡之力,脸上憋了笑意“欢欢,你要学甚?武功?医术?这般信誓旦旦的要我做你师傅,倒是叫我害怕。” 听了朗玉的椰撸晏欢也不恼,端坐在椅子之上,换了个舒适的姿势,眉眼懒散地道“不,我要你教我制毒,要天下最烈的毒。” 毒?晏欢要学的居然是制毒。朗玉表情一敛,微皱起眉头“欢欢你学毒做什么?你要是学医术我可以教你。可是毒药的话,一不小就会两败俱伤。” 朗玉踌躇道。听得晏欢勾唇一笑“我相信你的毒术,端看越敏那张毁容的脸,更让我相信了。朗玉,你说是不是?” 朗玉心头一跳“欢欢,你知道了?” 晏欢点点头。知道此事的不过是你、我还有越临希,越临希自然不会伤害亲妹妹,懂得医术的人便只有你一个。朗玉,我竟不知道你除了救人,害人的功夫也这么厉害。 晏欢的口气不咸不淡,不像生气的样子,让朗玉心口一松。朗玉小心翼翼地问“欢欢?你生气了?” 生气?越敏的脸被朗玉所毁,却无辜迁怒到晏欢身上,东宫的事件不知越敏在背后出了多少力,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怜悯。 可怜那个心高气傲的公主,临了还不知道害她的就是她喜欢的男子。 晏欢幽幽道“要做就要做得彻底,给了别人苟延残喘的机会,日后定会有所反扑。实在是多此一举。” 朗玉眼神一黯,晏欢这话说得不对劲,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莫不是除了那次暗杀,还出了事端? 正想着,晏欢已经岔开话题“好了,我且问你教不教吧。你若不愿,我找别人就是。”说罢还一脸挑衅地看着朗玉。 朗玉对晏欢的要求哪里会不愿意,见这个机敏的女子竟用起了激将法,朗玉心里当真又爱又恨。凑到晏欢跟前,笑嘻嘻地看着她“欢欢,你要去找谁?这天下还有人比我更擅长使毒么?” 当真是自负狂妄。 敬王府 越临雍负手而立,一身墨衣如玉。 身后跪着一个玄色的男人,本该清俊的脸上横亘着一道刀疤,显得突兀狰狞。 此人便是敬王府排行第二的墨卫,墨七。他是敬王府的一把尖刀,只出手最为隐秘的任务,从来都死神龙见首不见尾。想不到如今居然会再次出现。 “她好么?”越临雍道。 墨七低垂着头,恭敬回道“小姐近日都在晏府,鲜少出府。今日去了清安堂。诸事安好。” 越临雍想着晏欢在府里百无聊赖的模样,鹰眸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跟着她。不许她有半分闪失。” 墨七领命,退了下去。 江诚来找敬王禀告要事,正巧在门口碰见了墨七。江诚是知道墨七的身份的,脸上带了一分惊奇,莫不是王爷派了这个高手执行什么任务? 墨七冰冷着一张脸,见到江诚半分停顿都没有。目空一切地离开王府。他是独属于越临雍的墨卫,没必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王爷。江诚见了越临雍行礼道。继而将正事说了出来。越临雍听闻冷酷一哼“越临杰愚不可及,留着已是无用。处理了。” 东宫 太子整日寻欢作乐,沉迷美色。太子妃失势被冷落在宫里,如今地位已经大不如前。便是小小的侍妾也敢给太子妃脸色。 太子妃心高气傲,如何能够隐忍当下便要处置那个侍妾,却被太子甩了一巴掌。 眼下正在自己的宫中伤心欲绝。宫女小心翼翼地为太子妃上药,那绝美的半张脸已经高肿起来,饶是宫女也看不过眼“娘娘,太子未免太偏袒宁氏了,您是堂堂的太子妃啊” 太子妃心里尖刺般的疼痛,脸上颓败了起来“本宫这样子,哪里还像一个太子妃。” 正说着,门外一个进来一个太监,将一封信笺交到太子妃的身上。太子妃细细瞧完,脸色变了又变。 这信是封氏家主亲笔,奉上了宫外可以让女子迅速怀孕的秘方。太子妃嫁给太子多年一直未曾生孕,封氏的意思是要太子妃用孩子争宠。 太子妃捏着那小小的玉瓶陷入了沉思,曾经宠冠的苏妃不就是仗着一个孩子趾高气扬,若是有了孩子的话.. 晏府 在朗玉的指导下,晏欢的制毒手法日渐精进。朗玉对晏欢毫无保留,手把手地带着她。 眼下晏欢正与晏光耀用晚膳,蓦然看见一名禁军慌慌张张地从门外跑来,跪倒在晏光耀面前,晏光耀皱眉,却听得禁军吐露出惊天的言语。 “将军!大事不好了!太子弑母,皇上命将军速速进宫!” 什么!此言一出,晏欢和晏光耀俱是一惊。晏光耀匆忙放下碗筷,夺门而出。 此事事关重大,由禁军来通知晏光耀可谓是十万火急。只是,太子不是皇后的儿子么?如何会去弑母?这个太子当真荒唐如此么? 晏欢起身走到门外,看着乌沉沉的天空,怕是不久后暴风雨就要倾泻而来。 皇宫内,早已慌乱一片。皇后被太子刺伤,宫里拔尖的御医都在为皇后救治。 太子被五花大绑扔在一边,佩剑横在他的脚边还沾着血腥。 太子似乎酒意未醒,双目迷离。看着皇后的惨状,竟是痛快地大笑出声“毒妇,你也有今天!” 越帝震怒,当场将太子踢翻在地。若不是有人拦着,只怕会将这个不孝子当场诛杀。 太子妃衣衫不整地跪在太子身后,对这个局面目瞪口呆。 今晚,太子醉了酒独自睡在寝殿。太子妃生了心机,将那玉瓶里的东西放在太子的酒中。穿着单薄衣衫进了太子的房子,却不想太子突然疯魔似地站起了身,嘴里胡言乱语,提着佩剑就往凤仪宫冲去。 太子妃惊觉大事不好,跟了上去,却是为时已晚,只见太子高喝了一声“毒妇,还我母妃性命来”便将就寝的皇后娘娘刺伤了,太子妃目睹了一切,早已惊恐失措。她如何会知道恰是她的药,导致了这一场惊变。 晏光耀等众大臣被匆匆召进了议事厅,宁远侯听得皇后重伤,当即脸色大变。众大臣俱是震惊的神色,太子弑母,古往今来都是大罪!这太子居然如此荒唐,如何还能成为皇储! 丞相立马跪倒在地,向皇上直言要废黜这个残暴不仁的皇子! 皇后自小抚养太子,封氏更是一门心思扶持太子,不想太子居然以怨报德,宁远侯心头震怒,当下也附议。 不一时,众大臣便跪倒了一片,饶是晏光耀也无法效忠这样一个失德的太子! 太子被废已是众望所归,饶是越帝有心偏袒也是不能。当下宣布了圣旨,昭告天下太子失德,废为庶人,流放献城。 至此,这位刚立嗣不到一年的废太子,就被拉扯下了神坛。成为一个下等的庶人。废太子酒醒之后已是在天牢之中,连同废太子的家眷也齐齐入了狱。 废太子对自己的行径感觉震惊万分,口中高呼冤枉,却被所有人认为胡言乱语。弑母竟成事实,废黜的诏书公告天下。越帝不杀废太子已经是法外开恩。 作为废太子的好兄弟,越临希在听闻此事后,进了天牢看望废太子。 废太子身上伤痕累累,披头散发十分狼狈。封氏在狱中不知做了多少手脚,一心一意要将这个忘恩负义的人碎尸万段。 眼见着越临希前来,废太子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临希临希,你去向父王求求情,我是被冤枉的!我那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醒来时母后已经被刺伤了!我如何敢伤害自己的母后!一定是有人陷害我,临希你一定要救救我。” 宫中早已纷传,废太子是知道了当年皇后杀害废太子生母的真相,起了报复之心,才借着醉意冲进了凤仪宫,显然是蓄谋已久。 流言纷纷,自然也传到越临希的耳中。越临希被太子拉住了衣袖,眉头一皱。使了力气,将太子的手拿开。干净的白色衣袍上沾染了太子肮脏的指痕,叫越临希厌恶地皱眉。 太子看着空荡荡的手,一时发怔。只听得越临希淡漠道“皇兄,你纵然再恨皇后,也不该弑母。这是重罪,父皇不杀你,已经是开恩。如今就别痴心妄想能出去,好好等待时辰到来,去往献城吧。” 不!太子不想在这里再呆一刻,这牢笼藏着刀光剑影,一不小心就会被封氏的爪牙撕得粉碎。见平时的好兄弟亲厚不再,太子指着越临希歇斯底里地怒吼“你!连你也不相信我!枉费我从前那么信任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故意陷害我的!” 眼见太子大势已去便开始胡乱攀咬,越临希的眼神阴沉冰冷“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死到临头还要冤枉别人。我真是不明白父皇如何会让你做了太子。” 什么兄弟情深,什么富贵与共,通通都是假的!只怕越临希从前的接近都是刻意讨好,他背后有一个容妃有一个容氏,父皇又很喜爱他!太子当真是愚蠢,将他当做亲兄弟,掏心掏肺,如今落了难越临希原形毕露,直恨不得插废太子两刀! 废太子突然发狂,想扑过来撕咬越临希,却猛地被狱卒踢倒在地。越临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太子,犹如在看一条可怜的狗,而后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款步走出牢狱。 啊!身后传来废太子凄厉的惨叫。 八十三 蛇蝎美人 废太子在牢中侥幸未死,被两个狱卒押着赶往献城。 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子,如今枷锁加身。一身粗麻衣物,身上伤痕不断。看起来狼狈可怜。 “狱卒大哥,可不可以,给我点水喝”太子被烈日烤得口干舌燥,忍不住低声下气。 那狱卒是个刻薄的人,当即将水倒在地上,愚弄地看着废太子“太子爷,这是小的给您的水,你喝啊” 太子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面露不堪,握着拳头一言不发。那狱卒却突然冷了脸,发狂似地将太子踹倒在地,将他的头颅按压在那摊水之上,口中扭曲道“我呸,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爷呢,敢给老子脸色看,叫你喝你就喝” 废太子被摁得呜呜作响,口鼻吃进尘沙,满脸都是泥土。一旁瘦高的狱卒看不过眼,拍了拍狱卒的肩膀“兄弟,够了啊,上头的旨意是叫咱们把他带到献城,这半道要出了事,咱们兄弟可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劝才让狱卒松了手,废太子狼狈倒地,狱卒的口水喷在他的脸上。 屁股还未坐热那狱卒一鞭子就抽在太子身上“狗东西,还想休息多久,不想赶路啊,还不给老子起来!” 说罢像赶着一条狗似地鞭打太子,太子左右躲闪,却抵挡不住那鞭子的厉害。被抽打得连连惨叫,只能向狱卒的淫威屈服。 心中却还再做着重掌大权之后将这两个狱卒碎尸万段的美梦,不过,在几只羽箭破空划过的时候,废太子的白日梦戛然而止。 废太子毕竟上过战场,纵然花拳绣腿,还是反应敏捷,堪堪躲过了那冷箭。那两狱卒却无一幸免,尸体横陈在一边,全身都是密密麻麻的羽箭。 废太子面露惊惶转身就要逃走,突然冲出几个黑衣人,将废太子包围起来。个个手上拿着一把弓弩,箭在弦上对准废太子。 废太子冷汗涔涔,这批人莫不是封氏派来杀他灭口的?皇后重伤不愈,封氏岂会善罢甘休。废太子已知惹恼了这个庞大家族,可是他无权无势,背后仅有皇后这一仰仗,对封氏的怒火只能用生命去承受。 废太子甚至来不及呼喊一声就被射成了刺猬,一双眼睛惨然地睁着,显然死不瞑目。 黑衣人将废太子杀死之后,便全部撤退。独留废太子的尸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可怜一个曾经堂堂的越国太子,竟落得个暴尸荒野的下场。 清安堂 “欢欢,你在想什么?这个药不能混在一起。”朗玉佯装生气地将晏欢手上的药材都拿开,晏欢从清晨便是一副恍然的模样,显然心思不在这个上面。 朗玉将晏欢的头摆正,对着自己。晏欢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朗玉彻底无语,颓败地坐在一边。 太子被废一事已然公之于众,想不到当初在东宫的那一场遭遇,竟是晏欢看到的废太子的最后一场威仪。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便是皇子都是说废就废,皇家当真是无情。 冬雨将至,越国进入了冬季。街上的人裹着厚厚的衣裳在风中走动。晏欢眼尖见街上走过一个紫色狐裘的身影,当即挑了挑眉。 许成君。许久不见还是老样子。晏欢兴趣盎然的模样,叫朗玉侧目“欢欢,你看见谁了?” 晏欢弄唇一笑“一个老朋友。” 许成君整日在相府呆着,不是绣花便是女工,生了烦厌之心,寻了个由头便出门走一走。 自那一日之后,越临希对她态度冷淡,便是在宫里遇见总不过敷衍几句。许成君内心失落,又不能责怪越临希的漠视。 许成君心事重重,也不多看周围的环境。半空中蓦然横过来一只素手,挡住了许成君的前路“许小姐,别来无恙啊。” 那人声音清越,一身青衣犹显清丽,却长着一张许成君讨厌的脸。晏欢。 还是初见时的那个酒楼,掌柜的对两个女子还留有些印象,热情地将两人请上雅座。 晏欢好整以暇地为自己和许成君添了一杯香茗,将茶杯推到许成君面前,说了一声请。 许成君咬了咬唇,这晏欢不动声色,到底想做什么?莫不是知道了当日东宫里的事?可若是如此,还能保持这般风平浪静?许成君当真是不懂晏欢的心思。 “不知晏小姐今日找我来有何事?”许成君表情冷淡,一副有话快说的样子。 晏欢清冷一笑“许小姐何必着急?这家酒楼的香茶还算不错,许小姐不如喝喝看。”言罢轻轻吹了一口热茶,那茶香徐徐袅袅,将晏欢的表情遮掩得看不真切。 许成君心口七上八下,哪里还有闲心喝茶,匆匆抿了一口,就想转身离开,却被晏欢阻拦。 “许小姐这么急切做什么?莫不是做贼心虚?还是又想买通哪个奴婢要来诬陷我呢?”晏欢幽幽的声音,听得许成君心头大骇,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晏欢。却见晏欢目光深幽,仿佛已经将她从头到尾看透。 强压下心悸,许成君勉强一笑“我不懂晏小姐在说什么?无凭无据还是不要冤枉别人的好。” “是啊,无凭无据。诬陷我的奴婢已经被赐死,眼下废太子也被流放献城。唯一知情的苏妃娘娘一尸两命。这普天之下,知道许小姐手段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晏欢道。 听得许成君直跳脚,恼羞成怒地指着晏欢“你休要血口喷人!污蔑于!” 事到如今,还能保持镇定,也不算空有美貌。晏欢眼下倒是有些欣赏许成君了,至少其人不会像晏瑶那样气急败坏。 晏欢放下手中的茶杯,直直地看着许成君“许小姐,明人不说暗话。你借刀杀人确实高招,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镇国公一家还在为苏妃伤痛不已,若是让他们知道你这个罪魁祸首还在逍遥法外,你觉得许丞相能保得了你么?” 许成君内心惶恐一片,面上的平静难以维持,几乎控制不住就要瘫软在地,还是硬着头皮道“晏欢,空口无凭,谁会相信你的话?” 晏欢挑眉,似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许成君,你莫不是忘了敬王和逸王当日也在场?” 什么!许成君骇得目眦尽裂,突然想起那日越临希的警告,显然已经抓住了许成君的把柄,以越临希对晏欢的偏爱,便是让他出庭作证,也不是不可能。 镇国公乃一品功勋,若是让他知道,许成君一辈子都玩了! 什么未来的逸王妃,什么富贵尊荣,都会如镜花水月化作泡影。 晏欢悠闲地欣赏着许成君精彩绝伦的脸色,嘴角勾起一抹嘲弄。世人总会被嫉妒蒙蔽双眼,而做出害人的举动,却忘了你害了别人自然要加倍偿还,晏欢不是圣人,从来不是。 “晏欢,你到底想干什么?”眼见事情败露,许成君将身体抵在桌椅之前,堪堪稳住身形。恐慌地看着晏欢,端想看看晏欢会做甚。 听得晏欢轻轻一叹“从前许小姐警告我,要给我教训。如今我已见识许小姐的厉害,哪里敢轻举妄动。”说罢站起身朝许成君走来。 许成君面露警惕,极其戒备地看着晏欢,晏欢突然伸出手捏住许成君的下巴,许成君条件反射想要反抗,却陡然发现手脚空乏无力。 怎么回事!许成君大骇,美目瞪得老大,咬牙切齿地看着晏欢“你做了什么?” 晏欢轻轻一推便将许成君推倒在了椅子之上,捏着她的脸上下观看,口中啧啧称其“看看,多美的一张脸。却长了一副蛇蝎的心肠。你是未来的逸王妃,若是没有这张脸逸王还要你么?” 晏欢这个恶魔!许成君惊恐失措,目瞪口呆!晏欢这个恶魔到底要做什么? 晏欢嗤笑了一声,放开了许成君“你以为我会毁你容?醒醒吧丞相千金,又不是情仇,毁你容做什么。” 说着将许成君的茶碗端起来,当着许成君的面将茶水倒在地上“知道这茶里有什么么?你全身无力全是拜它所赐,神医谷的蛊虫毒粉当真好用。” 蛊虫?许成君额前的冷汗连连,一张脸惨白黯淡。她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晏欢宰割。 晏欢坐回自己的椅子,悠闲地看着许成君,“你知道这蛊粉有什么作用么?这世人都知道蛊虫的厉害,却不知蛊粉比蛊虫厉害千百倍。就那么轻轻的一点,就能毒入五脏六腑。若是没有解药,那么蛊毒就会慢慢侵蚀全身,最后犹如被万蛊啃食,密密麻麻都是虫洞。血流而亡。当真是华丽无比。” 这话语如此温柔,仿佛在讲天下最动人的情话。只听得砰得一身,许成君从椅子上摔下来。 晏欢作势要去扶她,许成君却惊恐地一步一步往后挪,看着晏欢的表情像在看一个从地狱来的嗜血恶魔。 晏欢清丽的脸上扬起无辜,一副伤心的姿态“许小姐这是怎么了?我莫不是吃人的野兽不成?怎么吓成这样?嗯?” 八十四 一朵烂桃花 晏欢脸上表情幽幽,一双眼睛如深渊一般一望无际。像极了那晚在东宫里的那个眼神。 许成君直到这一刻才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惹了一个多么了不得人物。 从前被越临希的偏爱蒙蔽了双眼,用嫉妒的心态去对付晏欢。本以为是个大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成不了体统。却不想此人心思阴毒,竟敢当众对她下毒。 许成君内心惶惑,求生欲让她抛下千金小姐的矜持,跪倒在晏欢面前,口中挣扎出一段颤抖的恳求“晏小姐,我错了..我错了。” 许成君的求饶来得太快,那张清水芙蓉的脸上满是惶恐不安,一双眸子积蓄着泪水,颤巍地看着晏欢,当真是我见犹怜。 “晏小姐,求你放我一条生路。”许成君伸手抓住晏欢的裙摆,高傲的头颅低垂在她面前。 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晏欢挑起了她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在许成君耳边吐气如兰“以后还害不害我了?与不与我作对了。” 许成君当下是真的怕了晏欢,哪里还敢不听她的话。迫不及待地点点头,以示她的诚恳。 晏欢将她放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手上唯一厉害的便是制毒了。这蛊虫的解药普天之下只有我有。你好好听话,我便每月叫人给你送解药。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出尔反尔。” 说罢将脸颊的秀发撩到耳后,动作优雅妩媚。 许成君堪堪地从地上站起身来,发现双腿发软得厉害,在晏欢诡异的视线中落荒而逃。晏欢看着她仿佛被恶鬼追逐的背影,清冷一笑。 用深闺女子的心机就妄图扳倒她,真是不自量力。 门外蓦然传来一声轻笑,一个耳熟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我竟不知堂堂的晏府小姐,是这般的辣手无情。” 晏欢听闻,露出一丝轻笑,挑眉道“我竟也不知,堂堂的敬王殿下竟有听墙角的习惯。” 话音刚落,便见越临雍跨步走了进来。看样子,不知在外面听了多久的热闹。 越临雍一步一步地靠近,晏欢便在原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杀了她?”越临雍脱口而出的不是责怪,而是这样一句疑问,叫晏欢倍感意外。 晏欢沉思了一会才无奈地道“她毕竟是越临希的未婚妻,就算还越临希一个人情吧。” 许成君居心可恶,不过到底是未来的逸王妃。若是好好听话,晏欢是可以容她的。 只是,越临雍听闻此言,鹰眸微眯,突然伸出手轻抚晏欢的侧脸“你很在意他?” 越临雍这话稀奇古怪,似乎多了其他的意思。越临雍的手掌宽厚温暖,晏欢轻轻地在上面蹭了蹭。这一动作显然愉悦了越临雍,鹰眸里的寒冰融化了几许。 才听得晏欢道“也不算是在意,毕竟是朋友。越临希他帮过我很多忙。若是叫许成君死了,日后不好交代。” 说罢,眼中狡黠一闪,冲越临雍挑衅道“敬王殿下看到了我的手段,是要报官呢还是要告诉越临希?” 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子当真会撩拨他的心,越临雍抚了抚她的长发,轻叹“我哪里舍得。” 惹得晏欢肆无忌惮地笑出声。 早冬,腊梅枝头的花苞才含苞待放,晏欢的桃花却是过早盛放,并且还是一朵死缠烂打的烂桃花。 那一日晏欢从晏府出来,闲来无事左右闲逛。不想在一处街角看见仗势欺人的一幕。一个中年男子纠缠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在大街上吵吵嚷嚷,围观群众甚多却无一人解围。 那老妇脸上沟壑纵横,瘦骨嶙峋,苍老的眼睛里都是泪水。那男子用皮鞭抽打着老妇,口中还不干不净“你这个老不死的,我叫你不给我钱,叫你白吃白喝。” 那老妇躺在地上嗷嗷直叫,叫声撕心裂肺。 晏欢在人群外皱了眉,想走过去一看,却被一个大娘断了去路“小公子,你可千万别去。这王五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无赖,现下因为欠债,在毒打他老母亲呢。你要是过去,保不齐惹祸上身。” 大娘见晏欢眉清目秀,忍不住提醒她。晏欢却冷了一张脸,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何能够毒打自己的亲母?简直是丧尽天良! “住手!”晏欢喝了一声,那男子见有人出声干扰,恼怒地看了过来。见了晏欢的面容先是一怔,而后轻蔑地嗤笑。 “你是哪里的臭小子,敢打扰大爷的好事,是不是不想活了!”王五恶狠狠地道。 晏欢见地上那个老人已经遍体鳞伤,颤抖着身体瑟缩在一处。心中一股无名怒火涌起,凌厉地盯着王五“她是你的母亲,你如何下得了手?” 那王五闻言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不就是个老不死的守财奴,老子没钱找她要,她居然不给。这种老不死的打死了活该!” 王五脸上半丝羞愧也无,便是看客也不由得露出愤怒的神情。 人群之外,蓦然走来两个人。一个人做公子装扮,另一个人显然是侍从。见人群有所骚动,好奇地走了过来。 阴影之中,墨七隐秘地注意着王五的一举一动,将手按在剑柄之上。若是他敢向晏欢出手,墨七必定毫不犹豫地果决了他的性命。 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也配为人?晏欢冷哼一声“越国律法有云,不尊父母者当以罪人论,你是想去监狱里吃牢饭吧。” 王五哪里晓得这个小公子这般牙尖嘴利,围观的群众指指点点,叫王五恼羞成怒,当下扬起皮鞭朝晏欢甩来。 墨七蓦然动身,人群中却有一个人挺身而出,半道截住了那鞭子。 眼见着危机解除,墨七将身子隐回暗处。 这凭空出来的一个人物,叫四下都怔住了。晏欢微眯着双眼,看截住长鞭的男人。 一身绿玉长袍,衬得气质不俗。举手投足自有一股雅量,端得是一表人才。那人的手素白细长,很是好看。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拦本大爷的路!”王五坡口大骂,绿衣男子的侍从却把王五踹倒在地。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着,这是大理寺少卿陈大人!” 王五听得大理寺少卿几个字,当下吓得屁滚尿流。欲转身逃跑,却被侍从卸了胳膊,押送回监牢。 王五哭天喊地地被带走,地上的老人身子也跟着抖一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王五,终究没有阻拦。 晏欢走过去将老妇扶了起来“老人家,你身上伤重,去清安堂抓药吧。” 晏欢交待,给清安堂的伙计抱上“晏”之姓,便会有人为老人免费抓药。老妇千恩万谢直言见到活菩萨,才抖动着身子走了。 围观人群见没有热闹可看,径自四散。 晏欢也正欲,却听得身后一阵轻笑“我救了你,你都不谢谢我么?” 声音端得是清雅好听,跟其人一般。 晏欢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道“多谢你。” 以往的经验告诉晏欢,切莫跟人纠缠太清。况且这位还是大理寺卿的手下,晏欢可忘不了文小姐那副嘴脸。当下对这人冷淡了起来。 陈大人见晏欢年纪轻轻却见义勇为,对晏欢起了攀谈之心,哪里舍得让她从眼前溜走。趁着晏欢转身,想拉住她,晏欢条件反射地一躲,却被对方碰到头上的簪子,瞬间,秀发如泼墨一般倾泻开头。 “你”陈大人怔在原地,半响都回不了神。这个小公子,居然女扮男装! 眼见身份被识破,晏欢恼怒地看了对方一眼,捡起簪子又盘了个发髻。不想这一眼落在陈大人的眼中却是别有风情。 “对不住,对不住,在下不知公子是姑娘,冒犯了”陈大人拱手道歉,声音听起来有些结巴。 而后又有些羞赧地道“在下姓陈,名天佑,不知姑娘芳名几许?” 这个人好生奇怪,不过是萍水相逢便要问人姓名。晏欢不愿搭理,转身便走。 那陈大人站在原地,目送着晏欢的背影。眼中怅然若失。 大理寺少卿府邸 陈大人回了府,心里却在回味今日与晏欢的相遇。发丝倾泻下来时那惊鸿一瞥,竟是陈大人迄今为止,看过的最美好的一幕。 侍从回来,见自家大人一脸兴味地坐在桌椅上。不免好奇“大人今日是怎么了?这么高兴?” 陈天佑在官场素来以冷面著称,两袖清风不说性子也尤为古怪,不善与人交际,因此免不得要得罪旁人。不想他也有这般和颜悦色的时候。 “那人处理得怎么样了?”陈天佑问道,显然是指当街打母的王五。 侍从回道,此人犯有前科早前以偷窃入狱,如今又加上辱母罪名,有得是他的牢房吃。 陈天佑点点头,这样的败类是该关在监狱里好生教育,今日街上那么多人,竟只有那个姑娘出手相助,不想越国的民风已经败坏到如此地步了么?当真是世风日下。 陈天佑站起身,负手而立,脑海中萦绕着晏欢眉间的那点朱砂,点点滴滴沁入他的心肺。 “你命人去查一个人。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眉间有朱砂痣,姓晏。” 八十五 越临雍的醋意 晏府 时隔几日,晏欢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不想一个人横空拜访,叫晏欢徒生烦恼。 那人一张巧舌如簧,晏府的门卫犹豫几分,便将人放了进来。那人抬了好几箱厚重的礼物,直奔着晏光耀而去,见到晏光耀的第一眼便自报了家门。 原是京城排名第一的媒婆,替大理寺少卿陈大人来向晏欢提亲的。 越国女子年及笄便可以嫁做人妇,算一算晏欢也到了这个年纪。陈大人其人晏光耀也见过几面,对其印象还算不错,当下来询问晏欢的意见。 晏欢听闻陈天佑三个字,皱眉思索了良久。才终于想起那不是前几日在街上出手相助的大理寺少卿么? 媒婆见了晏欢,眼前一亮,当下围在晏欢跟前道“这就是二小姐吧,长得当真是标致。可不知婚配了否?” 晏欢对这样的热切倍感不适,冷淡地摇了摇头。 却听得媒婆笑出声“那敢情好啊。二小姐素未婚配,陈大人又是至今未娶。陈大人入朝为官,前途不可限量,配上二小姐当真是天作之合。不知大将军您意向如何?” 晏欢这才听明白,父亲陡然提起陈天佑,竟是为了提亲一事。 才见到一面而已,陈天佑如何就来提亲了?晏欢内心啼笑皆非,对媒婆的舌灿莲花,并未有多大的兴趣。 当下婉拒了这门亲事,将媒婆请出了府。 晏光耀看着自己的女儿,有些不解“欢儿,这陈大人为父见过,还算忠厚耿直,你当真不考虑?” 晏欢重生这么久,陈天佑是第一个上门提亲的男子。晏光耀一心要给晏欢找一个好夫婿,端看陈天佑还算不错,晏欢竟连半分思考都没有就推拒了。 晏欢为自己的父亲倒了杯佳酿,一身悠闲自得的意味。“父亲,女儿与陈大人不过见过一面而已,如何就能答应了?” 晏光耀喝了一口,才道“父亲不是为你的亲事着急么。” 晏欢摇头一笑“难道父亲还怕女儿嫁不出去不成?父亲放心,陈大人实非女儿良配。若是女儿又喜欢的,定会叫父亲过目。” 晏光耀早就应许了晏欢做主自己的亲事,又不懂女儿的喜好,当即无奈叹道“你做主便是了。” 敬王府 墨七将有人上门向晏欢提亲一事回禀给了越临雍,端看越临雍鹰眸一寒“哦?她答应了?” 墨七摇摇头“小姐将媒婆请出了府,连提亲礼品也一并送了回去。” 越临雍这才面色稍缓,可知是何人? 墨七微微思索“属下只听得陈大人三个字。” 陈大人?越临雍鹰眸微眯,当真是有意思。 晏欢的推拒并没有打击陈天佑的热情,他觉得,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并不是最好。他喜欢晏欢,他愿意为晏欢去付出。 这厢晏欢才从晏府里出来,就被一身清隽的陈天佑给拦住了。 晏欢挑眉,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就听得陈天佑轻笑出声“晏小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哪里是许久不见,不过才几日而已。这陈天佑一身腔调做足,不过是寻个由头要与晏欢交集而已。 晏欢看出了他的心思,心下好笑,当日的拒亲好像未给这个人留下什么阴影。端看他神采奕奕,反而更显精神抖擞。 晏欢冷淡道“哦,是陈大人?看陈大人是有事在身,那我不打扰了,先走一步。” 陈天佑哪里肯让她走,当下在一旁赔笑“当日见晏小姐仗义出手,那副英姿,叫人过目难忘。在下对晏小姐倾慕良久,不过是想与晏小姐结识一番。在下表字恩海,若是晏小姐不介意,便唤在下一声恩海吧。” 陈天佑语带真心,脸上也是诚诚恳恳。晏欢对送上门的烂桃花,向来都是置之不理。不想,突然在街角处瞧见一抹玄黑的身影,晏欢眼尾一挑,瞬间改了主意。 换上委婉的腔调,对陈天佑柔柔道“陈公子何必这么客气,那日还承蒙陈公子出手,在不至让我受皮肉之苦。陈公子这等青年才俊,才叫人侧目。” 晏欢蓦然变了态度,叫陈天佑欣喜不已。以为晏欢是改了主意,当下热切地邀晏欢往一边的酒楼走去,端是要请晏欢吃一顿酒。 晏欢如今一身小公子装扮,倒不会让人说三道四。矜持地沉思了一会,似是架不住陈天佑的殷殷切切,随了对方去。 好巧不巧,陈天佑邀约的地方居然是解意楼。 晏欢提拔上来的管事小何正在柜台算着账,见自家掌柜一身公子打扮,身边还跟着一个陌生人,不免好奇。又见晏欢朝他使了个眼色,小何聪明伶俐,如何不知,当下故作不识。 “两位客官,楼上请”小何极热情的将两人引上雅间,又为两人添了上好的香茶,才抽身离开。 这厢晏欢自进来后便一言不发,反而朝着窗外看去,像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让陈天佑不由得一问“晏小姐这是看什么?” 街角的玄黑已经消失,仿佛像是晏欢眼花了一般。晏欢收回视线,淡淡地说了声没什么。 陈天佑端详着晏欢的容颜,正是这个女人让他尘封二十二的心,第一次感到躁动。便是梦里,也是她眉间盈盈的朱砂痣。如此难忘。 陈天佑的眼神徘徊着晏欢身上,晏欢微不可见地皱眉,抬手喝了一口香茶,方才道“陈公子有话直说罢。” 从大人到公子,转变了称呼让陈天佑面上一喜“我心仪晏小姐良久,上次让媒婆上晏府提亲,不知是不是唐突了小姐。今日遇见小姐,只是想表面我的心意。我思慕小姐,希望小姐能嫁于我。” 陈天佑说话极为诚恳,长相又是不俗,若是寻常姑娘听得这般热切的表白,不定要如何脸红心跳。 可晏欢是何人?她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听得陈天佑的表白,却是好奇地道“陈公子,你喜欢我什么呢?我这人人品样貌都不如旁人,如何能配的上陈公子。” 陈天佑听得晏欢妄自菲薄,倒是较真起来“晏小姐如何这么说自己?当日街口,在下已经看到晏小姐身上的善良正义,试问这样的女子天底下哪个男人会不思慕?” 晏欢摇了摇头“陈公子仅凭一面便能断了我的品性,也是不实。我这人从小有一个心志,我未来的夫君只此一生只能有我一个夫人,一生不许背叛于我。陈公子是堂堂的大理寺少卿,身边美女如云,必是不能应了我的愿望。所以,陈公子切勿再提了罢。” 陈天佑本来信心满满,听得晏欢所言,半响说不出话。陈天佑为人寡淡,但府中尚有几名姬妾,那些女子个个温柔,陈天佑纵然喜欢晏欢,却也割舍不下。 这晏欢所言,句句蛮横霸道,叫人辩驳不出。 陈天佑为官清正,自然诓骗不了晏欢,当下垂了垂头。 晏欢心若明镜,将陈天佑看透。当下露出明了的神色“想来陈公子已经想开,那我便在这祝陈公子前程似锦了。” 说罢,将茶一饮而尽。陈天佑心中颓丧,脸上一片失落。 一江春水向东流,郎有情女无意,注定不是彼此的良配。 陈天佑在晏欢清越的眼神中无从遁形,当下狼狈告辞。 这一朵烂桃花,算是彻底的解决了。 晏欢悠悠地品着香茶,显然身心愉悦。 小何上楼收拾了陈天佑的茶具,道“掌柜的,小的看那人一脸失魂落魄地走了,临走还撞到了门柱,当真是好笑得紧。” 这小何是最早跟着晏欢的那批人,与晏欢熟识,有些玩笑也能开的出。晏欢听闻淡淡一笑,也不做多余解释。 这呆了大半天,也不见朗玉的身影,晏欢不免疑惑“朗玉没来么?” 听得小何道“朗总管忙着清安堂的生意,对账的时候回过来看看。”如今酒楼客源固定,朗玉便着手药铺的生意。 解意楼开了小半年,为晏欢盈利了不少。如今晏欢将店铺交给心腹打点,安心做个甩手掌柜。这朗玉精明能干,从不让晏欢操心。 晏欢点点头,放下茶杯便起身离开。 甩了陈天佑之后,晏欢才有精力在闹街游走。京城繁华,不多时又多出了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 晏欢正在一家手艺摊前驻足,那老板一双巧手,将彩色蝴蝶折得栩栩如生。晏欢看的出神,蓦然感觉腰腹一紧,紧接着被人卷进一侧的暗巷之中。 两手被人抓住,往墙上一顶,连同身子都被固定在墙上。一股清冷的气息袭来,阴影铺天盖地笼罩。 晏欢抬头,看见了越临雍光洁的下巴。越临雍表情淡漠,鹰眸微眯。低下头便与晏欢视线交缠,这样近的距离,呼吸彼此交缠。姿势太过亲近,越临雍几乎将整个人都罩在晏欢的身体上,暧昧的气息无声游走。 “那人是谁?” 越临雍蓦然开口,声音冷清。却听得晏欢眉眼一挑“你把我掳来这里做什么?” 越临雍答非所问“那个跟你一起的男人是谁?” 越临雍表情深沉,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女子,鹰眸散发着幽幽暗光。 八十六 衷情一吻 越临雍这话听起阴阳怪调,倒像是丈夫把出轨的妻子当场捉奸了一般,醋意满满。 “陈公子?好生亲昵,嗯?”越临雍的气息喷薄在晏欢耳边,叫晏欢心口一烫。 晏欢抬眸看着越临雍,眸里有淡淡的挑衅“是啊,不就是陈公子。人家还上门提亲呢,我如何能不亲昵。” 晓得这个小野猫是在故意刺激着自己,越临雍勾了勾唇角,眼中却半丝笑意也无“你喜欢他?” 晏欢弄唇一笑,眉眼都笑眯了起来,你说呢。 越临雍蓦然近了一步,将晏欢狠狠地抵在墙上,身子倾轧了上来,口鼻与晏欢紧有一指之隔“我不许。” 听得越临雍霸道地道,晏欢盯着越临雍的脸,距离太过贴近,对方脸上的细致毛孔都能看得真真切切。晏欢没来由得起了逆反之心,抿了抿唇倔强地道,我偏不。 越临雍听闻冷哼了一声,“晏欢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生气。” 而后猛地咬住了晏欢的唇! 晏欢骇得瞪大双目,越临雍的舌已经长驱直入,唇齿相缠,像是要把晏欢剖皮拆骨一般的坚决。 晏欢惶恐地想要后退,双手却被越临雍紧紧抵着,避无可避。只能在越临雍的蛮横无礼中,轻声喘息。 这样的唇齿相依,不知迷离了谁的心智,狂乱了谁的心跳。仿佛让人都能溺毙在这无限春水之中。 晏欢感觉腿脚发软,几乎都要阻挡不住这霸道缠绵。 “越..临雍..雍…”晏欢破碎出几个声音,伴随着的娇喘却是叫人脸红心跳。越临雍仿佛不知餍足,晏欢的味道如此甘美,叫他如何能停止下来。 晏欢被吻得节节败退,一张脸宛若绯红的樱花一般娇艳夺目。 这条暗巷很长,尽头处有一个拐角。此时正站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犹如被侵犯的野兽,双目猩红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一身玄黑衣袍的男人,正将晏欢抵在墙上,霸道蛮横地强吻着她。晏欢双目迷离,竟仰着头承受着男人的举动。 那场面让人耳红心跳,却让朗玉如置冰窟。朗玉一颗心被碾碎得粉碎,直恨不得挖掉自己的双目,再也看不清世间的肮脏。 越临雍发现了朗玉,朗玉身上的气息太过凌胜,对有武功在身的人来说,发现他简直易如反掌。 越临雍鹰眸沉沉,蓦然收了晏欢的禁锢。晏欢以为终于能够脱身,却不想越临雍居然一手勾住了她的头一手环住了她的小腹,改为拥吻的姿势,更加蛮横地吻了过来。 整个世界都是越临雍的气息,连空间都在微微旋转。 越临雍抱着晏欢,余光却看向朗玉。那个人像一头被抛弃的狼狗,充满了哀伤和愤怒。越临雍鹰眸闪过浓浓的笑意,挑衅似地朝朗玉一挑。 那狼狗立马呲牙咧嘴,像是要扑上来将他撕碎。却在看到怀里动情的晏欢时,堪堪止住了脚步,最终仓皇而逃。 “够..了”晏欢不知哪里爆发出来的勇气,猛地推开了越临雍,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晏欢绯红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恼怒,泛着水珠的眼眸却没有丝毫杀伤力。越临雍摸着被打偏的脸,晏欢这一巴掌太过软绵,反倒让越临雍愉悦地笑出了声。 无耻。晏欢捂住自己肿胀的唇,那唇竟比染了胭脂还要红艳。 明明恼羞成怒,却在触及越临雍灼热的眼神时心跳狂乱,晏欢真是要恨死这样不沉稳的自己了,这不像自己,不像。 晏欢负气,转身就要走。却被越临雍从身后抱住,越临雍的身体燥热,连带着晏欢的脸也开始发热起来。越临雍将头抵在晏欢的脖间,姿势那么亲昵。 只听得越临雍柔声缱绻,却是在蛮横地宣誓主权“欢,你只许看着我。” 当真是霸道得不可一世。 朗玉仓皇而逃,面色惨白难看。在街上横冲直撞,直把路人撞得怨声载道。 不想半空中露出一把折扇,朗玉想也不想,就将杀招都迎了上去。朗玉下了狠心,要杀眼前碍眼的男人,自然没有余留招式。 两人招招致命,在大街上以命相博,引得看客指指点点。男人见朗玉失了神智,桃花眼一沉,引了朗玉到一处僻巷。 堪堪用折扇抵住朗玉的匕首,男人怒气翻涌,沉声道“朗玉,你疯了不成!” 这一声怒喝,显然将朗玉的理智回收了不少,朗玉猩红着双目,犹如被侵犯了领地,阴狠地瞪着男人。却在男人的质问中颓然松手,手中的匕首应声落地。 朗玉浑身都在颤抖,像是刚刚目睹了难以接受的画面。惹得男人怀疑不止,男人收起折扇,皱眉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朗玉却像突然发狂一般,将男人抵在墙上,口中歇斯底里“越临雍,越临雍,我要杀了他。” 男人发誓他听到了朗玉磨牙的声音,像是要把越临雍这三个字挫骨扬灰。 晏府 下了一场清雨,空气里都是泥土青草的气息。 等雨落了之后,晏晨从军营中回来,却是一脸踌躇地站在清心院的门口。 晏欢起了身,推了门窗,见二哥正在清心院门口来回走动。晏欢心下一动,缓步朝晏晨走去。 “二哥”听得晏欢的声音,着实把晏晨吓了一跳,张张口,却像难以启齿般地低下头。 “二哥,你莫不是有话要对欢儿讲?你我兄妹,还有什么事需要不能说?”晏欢善解人意,晏晨从来光明磊落,不似有难言之隐。如今这般模样,更像是有了心事。 只听得晏晨犹犹豫豫地道“小妹,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们去的一家茶楼,那里有一个女老板叫白娉婷?” 白娉婷?这个名字倒是耳熟,晏欢思索了一会,才终于回想了这段往事。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晏晨与越临希与她,一同去了茶楼,女老板便叫白娉婷。 许是茶楼里骊王和爱妃的故事太多深动,让晏欢留有印象。 不过,晏晨问这个作甚? 端看晏晨英朗的脸上,竟带了一丝扭捏,仿佛娇羞一般,晏欢便瞬间明白了。 晏欢挑眉“我可还记得,有人说过自己是宁愿要江山也不要美人,这下子反悔了为美人动了心吧?” 晏晨听得晏欢的调侃,俊脸一红。他素来不是扭捏的男子,但对上那个美好的女子,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好妹妹,你就莫取笑我了。” 晏欢呵呵一笑,一副我明白的神色,叫晏晨哭笑不得。晏晨打定了主意,才来找晏欢,如何能够退缩,只听得晏晨道“小妹,帮二哥一个忙好不好。” 原是晏晨与白娉婷自那日茶楼相识,晏晨对她念念不忘,总是装作不经意的去她的茶楼坐坐,久而久之便结识了起来。白娉婷为人聪慧善良,叫晏晨如何不心动。一日晏晨表明了心境,白娉婷却并未给晏晨一个明显的答案。 晏晨心中焦躁,才来寻求晏欢的帮助。他对白娉婷动了真心,发誓非她不娶。 “二哥这是要我去帮你问白姑娘的心意么?”晏欢听了个大概,当下对这个二哥有些侧目。想不到素日嘻嘻哈哈的晏晨竟还是个痴情种子。 晏光耀虽然守旧却并不迂腐,自得知安小婉的死因之后,更加不会逼迫自己的子女。 加之老夫人对晏晨的喜爱,若是晏晨执意迎娶,必会让白娉婷进门。况且白娉婷一介女流能经营京城名流茶馆,本身实力也是不俗。若真与晏晨结合,倒也是一对良配。 晏晨点了点头。晏欢问了晏晨的心意,晏晨一门心思认定了白娉婷,看来今生是非她不娶了。 晏欢轻笑出声“这有何难,二哥你且在府上等候我的好消息吧。” 雅楼 白娉婷素手烹茶,茶艺高绝,赏心悦目。还是初见那般柔弱美态,周身盈着淡淡茉香。 晏欢坐在她的对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动作。这个女子举手投足自有一股优雅,叫晏欢侧目。 “白姑娘,我今日前来,是替我那二哥来问一问你的意思。”晏欢开门见山,没有绕太多的圈子。 白娉婷是明白人,当即微垂眼睑,轻声道,我知道。 “那不知白姑娘的意思是?” 白娉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茶香袅袅,让她美丽的容颜带上一丝轻愁“晏晨,他很好,也很照顾我。” 很好?便是有眉目了?只是白娉婷欲言又止,又不知在担心什么。 果然听得白娉婷继续道“只可惜我不过一介商女,他是堂堂的将门之子。我如何高攀得上,怕是要让他失望了。” 那一日晏晨的真心表露,白娉婷何尝不动心。从前执迷于越临希,对方却是远山上的清莲只可远观。晏晨热情开朗,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侵占了白娉婷的芳心,只可惜.. 晏欢听得白娉婷的诉说,知她并非对晏晨无意,不过碍于门第之谈罢了,当下摇头失笑“白姑娘若是担忧这个,那便是多虑了。我晏府,素来看中人品而非门第。我二哥对你是真心实意,我且代他问一句,你愿是不愿?” 八十七 十里红妆 白娉婷轻咬下唇,在晏欢清越的视线中,轻轻点头。 惹得晏欢欣喜出声“那欢儿先在这里恭喜未来的二嫂嫂了。” 晏欢的打趣让白娉婷俏脸一红,端看晏欢大方得体,白娉婷对晏晨的这个妹妹好感顿生。 晏晨听闻白娉婷点头,十分振奋。正式向白娉婷提了亲。老夫人见过白娉婷后,心下对这个落落大方的女子很是欢喜。加之晏府已经许久没办喜事了,便亲自做主将两人的亲事定了下来。 只待吉日一到,白娉婷便会进入晏府,成为晏府的二媳妇。 清安堂 朗玉神色冷淡,见了晏欢并没有往日的热切。 晏欢因二哥的婚事已定,心情大好,将朗玉的点滴不快都忽略了过去。 伙计见晏欢欢心,跟着一笑“掌柜的今日心情不错,可是有什么喜事?” 一侧的朗玉听闻抬眼看了看晏欢,狭长的双眸明明灭灭,幽暗如一滩死水。 听得晏欢道“我家二哥不日便要举办婚事了,我如何能不喜?” 伙计为人机灵,当下便朝着晏欢恭贺,那些贺词听得晏欢悦耳,当下赏了伙计一些好东西,惹得伙计惊喜连连。 “原是你家中有喜,你才这般高兴。” 正说着,越临雍便从门外走了进来。自那日之后,晏欢与越临雍便没交集,原以为再见面会彼此尴尬,却不想越临雍一脸坦荡。倒衬得晏欢耿耿于怀有点小家子气了。 晏欢挑眉,横了越临雍一眼“你怎么来了?”这人莫非有神通不成,连她的方位都能精准算计。 朗玉见越临雍进来,眸中闪过深沉的阴霾。轻哼了一声,扭头便走,仿佛不愿多看他一眼。朗玉的失态叫晏欢皱眉,朗玉何时这般不知礼数了? 伙计识相的退了出来,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个人。 “欢”越临雍轻声道,便要朝晏欢伸出手来。惹得晏欢恼怒地瞪他一眼。 这人好生可恶,那日那般轻薄她,还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叫晏欢气急。 “这下你满意了吧?”晏欢挑眉看着他。晏晨的婚事定了之后,便说明她与陈天佑的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这不是正好隧了越临雍的意? 越临雍哪里不知道晏欢的小心思,当下附和着她清浅一笑“是啊,很满意。” 晏欢侧头瞧着越临雍的神情,这人从前寡淡着一张脸,如今面对自己,一张脸都蓦然生动了起来。晏欢心头一跳,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装作看不到越临雍的凝视。 晏府 老夫人选定的吉日一到,晏晨的迎亲仪式便开始了。白娉婷主张从简,但晏府如何能委屈了未来的二媳妇,当下办得是热闹又大气。 迎亲队伍长长的排着,从晏府排到雅楼,将白娉婷的喜轿接了过来。晏晨坐在高头大马,年轻的脸上满是喜色,让人看了就会不由自主的为他欢喜。 晏晨娶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眼里心里都是真切的笑意。 晏晨办婚礼,越临希自然不能错过,早早就来了。一直瞧着晏欢忙前忙后的,有需要的时候也搭一把手,倒没有王爷的惺惺作派。 等到晏晨接着白娉婷进了晏府,拜了天地送了洞房,晏欢才算得空清闲了下来。 越临希见她额前都是细汗,拿了条干净的毛巾给她,晏欢说了声谢谢,便拿起来擦拭。 两人一起并肩站着,一时无话。 晏晨此时已被众位好兄弟围住,吵吵嚷嚷要将他灌醉。越临希在一旁突然道“想不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中竟是他最先成了家。” 晏欢也似想到了什么,眉宇间带了点怀念“是啊,那时你我三人去雅楼喝茶,白娉婷还痴情于你。不想才不过几年光景,竟成了我的嫂嫂。” 越临希挑眉“她哪里是痴情于我,不过因我是常客多说了几句罢了。小丫头,你记得这般清楚,莫不是在取笑我?” 越临希这般姿态,似是与从前无益。晏欢沉郁在胸口的石头蓦然一松,无端生出错觉,觉得两人还像从前一般。 晏欢侧身看着他“那时二哥问你,在江山美人之间会作何取舍,我出了门听不真切,现在你可否告知我?”晏欢双眸清澈,将越临希的身影映在瞳孔之上。 越临希无端觉得喉咙发紧,在那样纯澈的视线下几乎招架不住。却还是岔开了话题“倒是晏晨,还说了美人江山之间会选江山,不想英雄还是难过美人关。” 越临希答非所问,让晏欢心中闪过一丝失望。这般遮遮掩掩,到底是在掩藏什么?晏欢越发觉得自己看不透越临希了,两人之间不知何时起了一层隔膜,便是靠得再进,也觉得难以回到从前。 钟粹宫 宫里皇后旧伤未愈,整日病着,后动诸事都交由容贵妃打点。容妃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怕皇后有个闪失,便是容妃入主了中宫。 眼下容妃听闻丽妃抱恙,便端着协理六宫的架子来看望丽妃这个妹妹。 丽妃不过是偶感风寒,在宫里休息着。听得容妃的大驾光临,起身迎接,却被容妃摁在床上“妹妹生着病呢,不必多礼。本宫听闻妹妹身子不适,特地来看望妹妹。这是皇上赏赐的玉川雪莲。是极好的药引,用来调理身子最适合不过了。” 说罢命婢女将雪莲端了上来,丽妃见状露出失宠若惊的表情,急忙叫太监收了下去。 两个后宫里风头正劲的女人,彼此嘘寒问暖一番。便见容妃环视着丽妃榻前的玉枕,发出赞叹“这是月璃国进宫的琉玉软枕吧,素闻这世上也只有此一件宝贝。不想今日在妹妹宫中得以瞧见,陛下当真是对妹妹宠爱有加。” 丽妃柔柔一笑“姐姐说笑了,宫中谁人不知这六宫之中最好的东西都在娘娘的毓秀宫。姐姐的毓秀宫才是华丽高贵,妹妹哪里能与姐姐相比。” 听得容妃掩唇一笑。两个女人之所以能站在这个位置,都不是好对付的人。不过如今丽妃有把柄在手,便是狐狸也能叫她露出尾巴。 “妹妹这里的香当真是好闻,隐隐竟有梅花的味道。本宫听说敬王府有一处梅林,花开时节情景震撼,不知是否是绝妙的美景。”容妃轻轻一叹,表情似是带着无限向往。 丽妃听得敬王府三个字,藏在衣袖下得手掌蓦地收紧在一处,脸上却维持着不动声色“臣妾未曾听说过呢,若是有幸,倒是想亲自见识一番。” 容妃轻柔一笑,凑近了丽妃的耳朵“妹妹当真是想见识?姐姐可听说这敬王府的梅林,是敬王的一个侍妾所种的,据闻敬王十分宠爱这个侍妾,不过几年前这个侍妾便没了影踪。梅林还在,芳影已无,妹妹你说是不是很惋惜呢?” 末了还加了一句“哦,听闻那侍妾姓柳,刚巧与妹妹一样喜爱梅花呢,当真是有缘得紧。” 容妃的声音婉转动听,却是叫丽妃的脸色一点一点地惨白了下去。掌心被指尖狠戳得几乎都要渗出了血,在容妃的眼眸中,丽妃看见自己的脸色迅速颓败下去,犹如一朵枯萎的寒梅。 晏府 晏晨携着白娉婷正式向长辈敬了茶,如今萧氏已经疯了,主位上便只有晏光耀和老夫人。 晏府里喜庆洋洋,多了白娉婷之后也添了几分生气。白娉婷温婉大方,饶是晏光耀也挑不出什么错处。老夫人很是喜欢这个孙媳妇当下拉着白娉婷的手塞了一个分量十足的红包。 晏欢在一边看着,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当真是比什么都好。 敬完茶之后,晏光耀与晏晨有事商议,晏欢便带着白娉婷熟识晏府。从清心院穿过,一路走向主院,再到晏府后花园。 晏欢带着白娉婷坐在后花园,不想后院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大吼,惊得白娉婷从座位上站起身“欢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却见晏欢好端端地坐着,半丝奇怪也无,像是习惯了一般。那叫声还在继续,却一声一声的微弱了下去。那个方向是后花园之后的后院,那里有一扇掉漆的铁门,上门落着一把铁锁。 白娉婷忍不住想要上前一探究竟,却被晏欢拦了下来,听得晏欢蓦然叹了口气“二嫂嫂不必去了,那里的人便是母亲。” 是了,拜堂成亲之日也未见这位晏府主母出来。白娉婷又来不及问晏晨,莫非是有什么隐情? 听得晏欢继续道“母亲因长姐之事受了刺激,心智受损。如今正在后院治疗,二嫂嫂日后若是听见古怪的声音,一并无视了吧。” 晏瑶之事白娉婷也有所耳闻,这萧氏明显是发了疯,见晏欢伤心,白娉婷心中的疑问终究没忍心问出口。 既是在后院治疗,又为何要落锁呢? 钟粹宫 容妃见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当即站起身来,高扬这下巴看着丽妃。素来风情的桃花眼染着诡谲,叫丽妃如芒刺背。 良久,只听得丽妃干哑地开口“娘娘是要我做何事?”显然已经妥协。 容妃见状愉悦地勾起唇角“本宫对你的来历,并不敢兴趣。你只需亲手替本宫除了一个人,本宫便装作不知就是。” 丽妃抬起头,听得容妃吐露出一个耳熟的名字,丽妃面露古怪,显然很是意外。 八十八 隐患 “朗玉,你到底怎么回事?可是在躲我?”晏欢将朗玉堵在清心堂的后院,口中质问。 这些日子朗玉神神叨叨,经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便是遇见她的时候,连多余的情绪都没有表露。 这样奇怪的朗玉叫晏欢心下疑惑,自己可是哪里得罪他了? 朗玉低着头看着晏欢,狭长的眸子闪了闪,牵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欢欢,你多虑了,我哪里会躲着你?只不过忙着药材的事情罢了。你也知道古老板进的货总要我亲自过目才能安心。” 朗玉此般,叫晏欢心中的疑虑更甚,她抿了抿“莫不是因为前几日有人找你的缘故?朗玉,你要回神医谷了么?” 朗玉猛地抬起头,脸上终于有了惊讶的表情,你怎么知道? 事情要说到几日之前。 那时恰逢古老板从隋城运来药材,摆在清安堂的门口。朗玉细细查验着,不想肩膀却突然被人猛拍了一下,回头看到那张笑容灿烂的脸,朗玉一张脸都扭曲了。 “师兄,我终于找到你啦!”说话的是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身着绯红色的衣裙,娇俏可人,脸上的笑容很是灿烂,像五六月盛放的桃花。 朗玉眉头狠狠地蹙在一起,语气不善地道“你怎么在这里?” 却见那姑娘嘟了嘟嘴“师兄你还说呢,你出谷都不跟大家伙说,师父师娘可担心你了。这不便叫我来寻你了,师兄你想不想我呀?” 这姑娘朗玉似是旧识,言语间都带着一股熟稔。大庭广众下就要拉住朗玉的袖口,俨然一副撒娇的表情。 朗玉想不到在这里遇见这个烦人精,趁四下无人注意,将人拉进清安堂。 “你赶紧给我回去。”朗玉一脸严肃,语气隐隐带着命令。 那姑娘一脸委屈,却是难得的坚决“不,师兄,我好不容易找到你,自是不能一个人回去。师兄,你跟我一起回谷里吧,师娘生病了,很是挂念你。” 两人纠纠缠缠间,被清安堂的伙计瞧了个仔细。 那日晏欢不经意问起,伙计便将所闻都告诉了晏欢。才有了眼下这一出。 晏欢双目微眯,看着朗玉。这个男子以贼寇的身份掳了她,却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成为她的左膀右臂。眼下他也要像初一一样离开自己了么? 许是晏欢的眼神深邃,惹得朗玉放软了语气“好了欢欢,我不会离开你的。你别多想了。” 正说间,门口走进一个绯红的身影,见了朗玉眼睛一亮“师兄,师兄,我在你住处寻了半日都寻不到你。不想你真的在这里,咦,这位公子是?” 姑娘的眼神大而清亮,那般纯净,带着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引得晏欢侧目。 朗玉见那人进来,脸色一变,呵斥着对方出去。姑娘脸上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叫晏欢给出声拦住了。 “我是这里的掌柜。”晏欢和善一笑。 那姑娘蓦然把脸凑了过来,脆声道“原来是师兄的老板啊,小女子名叫花容,是师兄未过门的妻子。这厢见过老板啦。老板,你快帮我劝劝师兄,叫他跟我回家吧。” 哦?花容一口师兄,一口未婚妻的,显然与朗玉关系非凡。晏欢挑了挑眉,兴味地看着朗玉。 朗玉听得花容胡言乱语,早已沉不住气。眼见晏欢若有所思的表情,心口无端一阵慌乱,急忙喝止了花容“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未过门的妻子,你疯了不成。” 言罢急忙向晏欢解释道“欢欢,你休要听她乱说,才不是这样的。” “师父和师娘早已把我许配给了你,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只差没拜堂成亲。师兄,你怎么能这样。老板,你说师兄他这不是欺负人么?”花容见晏欢和善,站在她身边向她哭诉。 晏欢脸上的趣味越来越浓郁,直看得朗玉心惊肉跳。“嗯,他是很过分。”听得晏欢这般附和道,叫花容的神采重新鲜活了起来。 朗玉不管不顾地将花容赶出了清安堂,饶是花容百般不愿也终究架不住朗玉的冷脸。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叫晏欢一定要好好开导朗玉,叫朗玉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这个花容,倒没有京城姑娘的矫揉造作,平添了一丝活波可爱。 “欢欢,真不是你想得这样,我与那花容没有半点关系,我更加不会娶她!”朗玉有些手足无措,并不想因为一个花容惹得晏欢误会。 却见晏欢除了兴味再无多余的表情,朗玉心中又不免抽痛。 欢欢她,当真不介意自己与谁在一起么? 晏欢看着那绯红身影离开,突然意味深长地道“我原以为你是在生我的气。不想是因为你未婚妻寻上了门,既然家中母亲生病,你便回去吧。清安堂这里,我会处理的。” 朗玉听得此言,大惊失色”欢欢,你这是要赶我走么?你若讨厌花容,我这就赶她离开。” 晏欢摇了摇头“你总是跟着我也不好。回神医谷吧。” 不想朗玉却突然握住了晏欢的手,将她的手掌抵在自己的胸口“欢欢,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我既与神医谷划清界限,便不会再回去。” 朗玉执拗地看着晏欢,像是用尽了他的真心。晏欢心口一跳,猛地将手抽出来。 见朗玉眼神失落,突然涌上一股大事不妙的感觉。 朗玉他,不会是认真的吧? 解意楼 晌午,已到饭点。解意楼宾客满座,店小二几乎忙不过来。 这几日出了新品,多的是人前来尝鲜。 小何应了晏欢的命令,为晏欢留了雅间。眼下便是解意楼唯一的空地了。 这厢晏欢和越临希一起走进店里,越临希见状不禁皱眉“小丫头,这里人这般多,怕是没有空位了。” 却见小何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满头大汗地道“有,有,二楼还有雅座,客官您请楼上请。” 越临希面有狐疑,却见晏欢已经从容地迈进去。楼下坐着一帮大老爷们,越临希小心地护着她,不让她磕着碰着。 “我原是想请你来吃顿好的,不想这里这般热闹。”艰难地上了二楼雅间,越临希露出感慨。 惹得晏欢轻轻一笑“你可是大忙人,难得见一次面。便不要抱怨了。” 越临希如今越来越忙,便是晏欢也许久未见。今日得了空,邀了晏欢出府,这才有这样一幕。 小何端上解意楼的新品茶点,茶上漂浮着艳丽的花瓣,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越临希喝了一口,赞叹道“这解意楼的东西是越来越稀奇了。若是有幸,还真想见识一下这家酒楼的老板。” 越临希随口一问,叫晏欢眼神一黯。抬起茶杯,恰巧遮住了这一情绪。 听得越临希话锋一转“只是不知道这样热闹的风光还能持续多久。” 晏欢眉头一挑,朗玉这话说得别有歧义,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端看他近来的忙碌,便连越临雍也是不经常出现。莫不是当真有事? 对着晏欢疑惑的眼神,越临希解释道“是中熙国。近来蠢蠢欲动,有探子来报,中熙国已经在边境集兵,怕是不久便会攻打我大越。” 越临希的话叫晏欢蓦然一惊。这中熙国富庶繁强,以武力著称。中熙国与越国交壤,北临长业国。早年便有流兵在边境作乱,越帝派晏光耀前去镇压,才稳住了局面。 如今便连逸王都这么说,怕是局势已经严峻。若是与中熙开战的话,以越国的兵力..只怕.. 晏欢脸上浮现忧虑,又听得越临希道“不过,据长业那边的消息,中熙在长业边境亦集结了大批军队。眼下局势繁杂,便是瞬息万变的事了。” 以中熙国的武力,便是与长业国和越国同时开战也不是不可能。况且中熙与长业素有旧怨,据传长业的和亲公主,便是在中熙被凌辱而死。 真要开战,晏光耀是势必要奔赴前线。 越临希自知多言,轻笑出声“好了小丫头,这些不过是忧虑罢了,不必记挂在心上。今日就好好尝尝解意楼的新菜才是。” 越临希的脸上跃跃欲试,晏欢猛然想到初见越临希时对方在天香楼那狼吞虎咽的样子,突然笑出了声。 越临希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俊脸“咦,小丫头,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惹得晏欢忍俊不禁。 虽说只是隐患,却未必不会出现。晏欢只盼着事情能有所转机,战场之上刀光剑影,她当真担心晏光耀。 花容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找到了朗玉的住处。还将自己的随身行李都带了过来,一副要跟朗玉同住的模样。 朗玉早已烦透了这个丫头,不想再多看一眼。决心今日就解决麻烦。 “花容,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滚回神医谷,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朗玉脸上阴沉,眼神隐有寒光跳动。 花容吓了一跳,不懂朗玉的冷漠,双目涌出泪水“师兄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回去?跟我回去成亲不好么?” 成亲?朗玉嗤笑,“你以为你是谁?别给脸不要脸,快滚。” 花容显然很伤心,拉住门柱不愿离开,嘴里带上哭腔“为什么?我这么好你为什么不愿意娶我?呜呜,师兄,你怎么这么无情。” 朗玉阴暗地扯了扯嘴角,嘴里吐露的话语彻底粉碎了花容的芳心“我这辈子,除了晏欢谁都不要。那老头既然喜欢你,你便嫁给他吧。再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若是敢将我的行踪透露,你知道我的手段。滚。” 八十九 鸠毒醉生梦死 清安堂 晏欢难得来了兴致,亲自到药铺对账。才呆了不久,便见一个绯色的身影哭着跑进来,脸上梨花带雨,显然伤心得很。 花容见到晏欢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老板”便蹲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晏欢心下奇怪,这花容前几天不是好好的么?这是闹得哪一出?当即放下账本去安慰人家姑娘。 “这是怎么了?”晏欢走到花容身后,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便见花容抽抽搭搭地诉苦道“还不是我师兄,死活不肯跟我回去,我去找他还骂我,非要赶我走不可,还说还说..” 花容的后话像是难以启齿,惹得晏欢侧目几分“还说什么?” 晏欢眉眼清澈,温柔地看着花容,叫花容心里的委屈铺天盖地“我师兄还说,这辈子只要晏欢一个!叫我不要痴心妄想啦!老板,你说这个晏欢到底是谁,我要是知道她是谁,一定要杀了她,呜呜” 杀了她?晏欢听得眼角一跳,怎么好端端的还扯到她身上来了? 这边花容还在感叹师兄的老板如此善解人意,完全不知道对方就是自己喊打喊杀的晏欢。 花容泪眼朦胧地看着轻轻拍打她后背的晏欢,老板细皮嫩肉的看起来清秀得很,可比师兄温柔得多了。眼下在花容眼中,晏欢俨然散发着神圣的辉光,花容盯着晏欢光洁的下巴,俏脸一时控制不住的发红。 “花姑娘,地上凉,先起来吧。”晏欢将花容扶起来,花容脚步一个踉跄,猛地扑进晏欢的怀里。 “你们在干什么!”朗玉进门便瞧见了这刺眼的一幕,当下失控地大叫起来,冲过来分开了晏欢和花容。 花容脸色绯红,脸颊比自己的衣衫还要红艳。低垂着头不敢再看晏欢一眼。 晏欢更是一副无语的样子,不过是扶一个人罢了,朗玉怎么这般失态?看这花容一脸娇羞,更像是思春而不是伤心。 这是什么个情况? 钟粹宫 丽妃正在弹着箜篌,玉手纤纤,十指连弹,一首“灵月思雪”便在钟粹宫吟吟婉转开来。 越帝闻着琴声而来,伸手挥退了伺候的宫女太监,走到丽妃身后,看着这赏心悦目的画面。 丽妃甚是投入,连周遭有人闯进来也不知晓,全然沉醉在自己的世界。 “灵月思雪”是越国著名的箜篌名曲。讲述的是越国奇女子灵月公主与前南国世子雪公子的爱情故事。 灵月公主是越国开国皇帝元武帝的小女儿,自幼跟着元武帝南征北战,素有越国第一女战神美誉。在越国广富盛名。直至元武帝建立越国,成为越国灵月公主。 灵月一生传奇,在感情上却是一波三折。与雪世子的凄美爱情,至今都是明文戏曲里的经典。 话说那一年灵月与雪公子一见钟情,却不想元武帝的屠刀挥到前南国,前南国国灭,雪公子在灵月面前自刎。灵月痴慕雪公子,为雪公子守寡终身。 后来更是创作出了著名的“灵月思雪”,代表着追忆和思慕。 一曲终了,丽妃清泪两行,眸中散不开的轻愁一如灵月的追悔莫及。 “爱妃的箜篌当真是宫里一绝”越帝的赞叹蓦然在身后响起,丽妃一惊,不着痕迹地擦拭掉泪水,娉婷地站起身子。 “臣妾不知陛下大驾,一时失了礼数,还望陛下恕罪”丽妃朝越帝行礼,一副弱不禁风的姿态,叫越帝心生怜爱。 越帝执起丽妃的手,让她不必拘束“爱妃不必多礼,朕听闻爱妃身子不适,过来看看” 说罢听得丽妃轻咳两声,显然风寒又加重了几分。丽妃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柔弱的美态,比之以前的美艳多了几分清纯,叫越帝难以移开视线。 清安堂 花容已经恢复了冷静,坐在一旁的椅子中,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与刚才那个扬言要杀晏欢的轻狂模样大相径庭。 朗玉阴沉地看着她“你如何还不走?为何要来这里叨扰她!” 朗玉说得分明是晏欢,花容张张口,说不出话来。她是对这个面和心善的老板有好感,加之在京城并无熟人,因此受了委屈才会想到来找晏欢。哪里知道让朗玉看见她们拥抱的一幕。 晏欢身上有很好闻的清香,花容一想起,俏脸又忍不住飞上两朵云霞。 “好了,怎么总是对花姑娘疾言厉色,她好歹是你的未婚妻。”晏欢不赞同地看着朗玉,对待女孩家还是应该温柔一点。 朗玉蹙眉,果决地道,她不是我未婚妻。引得花容又要掉下泪来。 晏欢对这个状况感到头疼,好端端的掺和了这么一个事,看起来是非当和事老不可了。 思量间对花容柔声道“花姑娘,朗玉的意思你也明白,他既不愿回去,那也是枉然。感情之事不能勉强,还请花姑娘多多思量。” 其实花容何尝不知朗玉的心思,青梅竹马非她杜撰,但朗玉向来对她冷眼有加,更谈不上亲热。在谷主和夫人要将她许配给朗玉的时候,朗玉更是头也不回地出了谷。 早在神医谷她便伤透了心,不过是放不下执念要来寻找朗玉一番。不想人找到了,却是一直在自取其辱。 花容咬了咬唇,神色有些动摇。 听得晏欢继续道“姑娘,听我一言。这世上的好男子何其多,何必找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耽误终身。你长得这般好看,将来必有良配,何必为难自己。” 晏欢这话有感而发,蓦地想起自己不幸的前世,实在不希望看到花容这样活波的姑娘郁郁寡欢。 花容听闻,突然抬头朝晏欢看了一眼“老板,你当真觉得我好看么?” 晏欢点点头。朗玉在一侧听出了古怪的意味,有些戒备地看着花容。这女人是使毒的高手,手段了得,欢欢莫要被表象欺骗才是。 花容像是很高兴的样子,突然一扫阴霾,站了起来,“老板你说得对,我长得这么好看,师兄不喜欢我也便不要他好了,我决定啦,我要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花容的豁达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朗玉在一旁不满地道,搞清楚,是我不要你好吧。 终于解决了一桩事,晏欢轻笑出声,却见花容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条手帕,快速地放在晏欢手中,而后一脸绯红地飞跑出来。留下晏欢一脸莫名其妙。 花容的手帕上戏着鸳鸯戏水,下方有一个歪歪扭扭的“容”,一如女儿家扭捏的心态。 晏欢好奇地端看,却被朗玉横空夺过去,朗玉将手帕甩在地上,踩得稀巴烂,似乎还觉得不解气。 “你干什么?”晏欢皱眉。 这厢朗玉已经被气得吐血,脸色也是铁青。 花容这个天杀的贱人,居然对晏欢抱有异心! 这手帕赫然是花容及笄那年亲手所绣,在神医谷便扬言要送给未来的夫君,如今竟当着朗玉的面赠予晏欢,叫朗玉如何不咬牙切齿! 可恶!简直是可恶至极! 毓秀宫 容妃斜斜倚在贵妃榻上,一身雍容华贵。 宫女轻柔地为她扇着香风,容妃朱艳的指尖轻叩着额角,在悠闲地闭目养神。 毓秀宫的女官从门口进来,跪在容妃的面前,将手中的青花玉壶呈上。“娘娘,这便是醉生梦死了。” 醉生梦死,顾名思义,只要那么一滴便会丧命,杀人于无声无息。这是越国后宫早已失传的顶级鸠酒,绝无解药。 容妃睁开眼睛,微眯双眼看着那玉壶,蓦然轻笑出声“陛下可在丽妃的宫中?” 女官回了一声是。见容妃掩唇娇笑,眼中精光翻涌“等陛下走后,便送去给丽妃。叫她切莫失了手。” 女官恭敬地点头,而后退下。容妃又将眼睛阖上,愈发慵懒淡然了。 钟粹宫 越帝因边疆之事烦心,与丽妃用过晚膳之后便摆驾离宫。如今边境局势愈演愈烈,竟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她一个后宫妃子,如何能在这样的大事面前为越帝分忧。 待到宫女将一桌子菜肴收拾干净,丽妃犯了困,便想早早歇下。一头精美的发钗还来不及卸下,便见容妃身边的女官面见。 女官身上端了个什么东西,用黑纱遮掩。丽妃一直瞧着,眉目隐隐深沉,伸手挥退了左右。 “给丽妃娘娘请安,这是我家娘娘命奴婢送过来的。”女官将黑纱摘下,露出青花玉壶的真面目。 丽妃眼尾一勾“这是何物。” 女官道“是宫里的好东西,名叫醉生梦死。我家娘娘说了,叫丽妃娘娘切莫失手。奴婢告辞。”说罢将手中的东西摆在丽妃面前,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醉生梦死,竟然是醉生梦死!看来容妃是下了狠心要致对方于死地不可! 丽妃有把柄在容妃手上,无论如何也不得不从。她倒是想看看,容妃一心要杀的人,到底是何等人物。 丽妃微眯美目,招了心腹侍女过来,在侍女耳中耳语了几句。侍女点点头,着手去准备。 帐前红烛明明灭灭,映在丽妃脸上幽深难测。一双美目竟比淬了毒还要妖冶几分。 九十 杀机四伏 自那一日收了花容的手帕之后,花容便隔三岔五来寻晏欢。 晏欢哪里知道花容的心思,直把她当个妹妹看待。最终朗玉看不过眼,将花容扯了出来。 花容被扯痛了肩膀,大声道“你干什么,快放开我。”言语里早已没有了对朗玉的仰慕。 “我干什么?我倒是想问你干什么?总是缠着欢欢干什么?一个姑娘家的也不嫌害臊。”朗玉口舌犀利,一点面子都不给。 花容冷哼一声“就许你找老板还不许我找了?说得老板是你一个人的似得,我就是喜欢老板,你能耐我何?” 见花容轻狂,朗玉心下闪过阴暗,猛然扣住花容的手腕,趁着对方张大嘴巴,将一粒黑色药丸丢进花容口中。 花容被呛了一口,药丸却是入口即化。尝到那古怪的味道,花容脸色大变“朗玉,你居然给我下毒!” 两个人都是一等一的使毒高手,但到底朗玉更胜一筹。眼见着手腕开始发黑,花容面露惊恐。 听得朗玉道“这是我最新研制的七日散,七日之后便会毒发身亡。京城距神医谷六日的行程,端看你有没有命回去配制解药了。” 朗玉心思阴毒无人能及,便是青梅竹马的师妹也可以痛下杀手。花若了解朗玉,此人是绝对不会开玩笑的。 晏欢出门,见两人对峙,空气中透露出怪异,不免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这样丢脸的事是万万不能让晏欢知道的,花容扯下衣袖,朝晏欢甜美一笑“没什么啊,我与师兄正在说笑呢,是吧” 蓦然对上朗玉警告的眼神,花容低垂下头。这两师兄妹古里古怪,不知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听得花容面带可惜地道“好可惜,师父今日给我飞鸽传书,要我速速赶回谷中去。才与老板相除这么短的时间,就要分开了,我好舍不得” 晏欢摇头失笑“如何说的跟生离死别一样?你若是有空,便来清安堂找我,我随时恭候” 晏欢的保证让花容高兴,可是体内的毒却在隐隐作痛。朗玉亲自研制,势必只有师娘能解。以花容的道行,根本不可能与朗玉作对。花容强压下痛苦,一如初见时灿烂笑容“老板,我今天就走了,你能不能送我到城门口。” 不想离开老板,可是没有了命,如何能在老板身边?花容早已经移情,将感情倾注在女扮男装的晏欢身上,晏欢愚钝察觉不出,朗玉却绝不能容忍。 任何觊觎晏欢的人他都容不下,女人也不可以。 晏欢点头,送人一程又有何妨? 花容却坚持不让朗玉跟着,她现在见到朗玉就害怕,哪里还想跟这个罪魁祸首在一起。晏欢了然,向朗玉嘱咐了几句,便送花容离开。 朗玉在原地站了一会,心想清安堂离城门也就一会儿的功夫,自是不用跟着。 却不想正是这犹豫之间,让晏欢的人生踏上了另一条不归路。 城门口 花容牵着枣红色的小马,依依不舍地看着晏欢。在晏欢温和的笑意中,愈发不想离开。 “老板,你等我以后出谷来找你”花容睁着晶亮的双眼,冲晏欢誓言。她打定了心思,这辈子便要缠着晏欢不放。 晏欢自然高兴,点头允诺,又听得花容扭捏问道“老板,这么久了我只叫你老板,不知道你的姓名,如今我们要分别了,你可否告诉我?” 晏欢嘴角染上一丝轻笑,在花容期待的眼神中吐露自己的名字“我叫晏欢。” 嗯,我记住了。花容用力地点头,而后坐上小马,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城门口。 等到了城郊之时,却蓦地觉得不对劲。晏欢?这个名字怎么如此耳熟?花容思索了半天,终于幡然醒悟,这个名字不正是那天师兄说过的女子么? 晏欢,晏欢!花容犹如被雷劈了一般,芳心在风中凌乱。等回头,身后只是荒芜的官道。 京城 一辆装潢精致的马车缓缓行驶着,马车外跟了面容清秀的侍女,正对着车内说着什么。 有带刀的侍从过来,向里面的主人复命道“回禀夫人,找到了。” 里头传出一声轻笑,带她过来。 送走了花容,晏欢欲赶回清安堂。不想半途中却被人拦住。端看那人面色青白,身子精瘦,下巴光洁得连一根胡须都没有。 晏欢暗自警惕,从前生了多少是非,都是在半途拦路开始。只待男子有任何风吹草动,晏欢便要机敏应对。 却不想男子朝晏欢拱了拱手,礼貌地道“晏小姐,我家夫人想请你过去坐坐。” 夫人?晏欢在京中认识的夫人可没有几位。况且一出声便道出了晏欢女儿身的身份,看来是有备而来。不免出声问道“不知你家夫人是哪位贵人?” 听得那男子掩唇一笑,浑身透着一股阴柔。晏欢暗暗皱眉,自己是否在哪里见过? 听得那男子道“晏小姐亲自前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罢抚了抚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看来是避无可避了,晏欢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腰间,那里有朗玉给的防身毒药,若是出了什么事端,便用这个解决。 思量再三,便跟着对方走了。 墨七隐在暗处,见带晏欢走的那人是旧相识。皱了眉头,赶回去向越临雍禀报了消息。 男人引着晏欢在一家风雅的茶楼穿梭,这茶楼似乎被人包了下来,四下俱是无人。当真是大手笔,晏欢暗自感叹。 等终于看到那位夫人的真面目以后,却让晏欢蓦地一惊。 那美艳不可方物的容颜,妖娆妩媚的身段,不正是当日在后宫里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丽妃么!晏欢千万种思量也想不到丽妃会找上门来。 丽妃见晏欢矗立在原地,美目一挑“怎么,晏小姐一脸惊讶,是认不得本宫了么?” 丽妃直接挑明了身份,叫晏欢不得不行礼“臣女参见丽妃娘娘,不知娘娘找臣女出来,所谓何事。” 丽妃端坐在椅子之上,好整以暇地瞧着晏欢。许久不见,晏欢已经褪去了一脸青涩。脸上少了少女的天真,添了几分难以形容的华彩。端看一身从容淡然,比初见时的莽撞不知沉稳了多少。 晏欢,竟是这样一个人物。 丽妃美目微沉,叫晏欢平身,又指了指一边的椅子,叫晏欢落座。晏欢摸不透丽妃的用意,哪里敢坐下,垂手在一边做听候状。 听得丽妃悠悠一叹“本宫难得出宫一次,不过是想找个人说说体己话。正巧见到了晏小姐,许久不见,晏小姐越发貌美动人了。” 晏欢与丽妃素未结实,如何能让丽妃心心惦念。晏欢心中冷笑,怕是丽妃来者不善。脸上不动声色“娘娘谬赞了,娘娘才是真正的天姿国色,臣女不过蒲柳之姿罢了。” 惹得丽妃掩唇娇笑,这小嘴倒是挺甜了。晏欢清浅一笑,权当丽妃是在夸赞了。 敬王府 越临雍听得丽妃出宫找了晏欢,鹰眸一沉。不顾与江诚议事,让墨七带路,便出了王府。 留下江诚一脸若有所思,这小姐是何许人也?如何能让王爷这般看重? 茶楼 丽妃端坐在那里,优雅地品着香茶。晏欢摸不清丽妃的性子,无端生出一丝烦躁。 丽妃似是要给晏欢下马威,半响也不出声,由着晏欢那么站着。直至一刻钟之后,才道“瞧本宫这记性,都忘了晏小姐还站着。来人,给晏小姐看座。” 说罢那阴柔的男人为晏欢抬上一个矮凳,晏欢瞧了瞧婉言谢绝“娘娘有心了,不过臣女还有要事在身,若是娘娘没什么事的话,臣女先告退了。” 丽妃悠然地吹了一口香茶,看那架势是如何也不能放晏欢离开,“不急,本宫在宫中闲来无事,听闻了一个动人的故事,想讲与晏小姐听,晏小姐心思玲珑,想必愿意听一听” 如此说来,晏欢是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了。晏欢坐上那矮凳,端要看看这丽妃要作何名堂。 见晏欢上道丽妃婉转开口“话说从前,有一位失势的王爷,府中仅有一名爱妾。王爷与爱妾鹣鲽情深,只待爱妾怀了身孕便提她做侧妃” 丽妃停顿了一下,瞧了一眼晏欢,又道“爱妾最是喜爱梅林,王爷便命人在王府种了一片梅林,不过那爱妾定要亲自动手,王爷执拗不过,与爱妾手把手种了一片梅林。那梅林每到花开时节,便美不胜收,纵然人间美景良多,也难再堪比。” 晏欢瞧着丽妃的神色,竟带着隐隐怀念。更像是在讲诉自己的亲身故事。不过丽妃是后宫宠妃,这故事如何也与丽妃没有联系,晏欢心下疑窦暗生,那股子烦躁愈发浓郁。 丽妃的叹气声幽幽,故事还未讲完“那一年,梅花绽放。爱妾在梅下惊鸿一舞,不想却被另一人看在眼里。至此王爷与爱妾纵然相爱,也再难牵手。” 言罢,突然朝晏欢射来诡谲的一眼,丽妃嘴里循循善诱“晏小姐,可想知道是为什么?” 便是这一眼,叫晏欢蓦然心惊。惊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那厢丽妃已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晏欢,眼眸深处掩藏的,竟是层层杀机…. 九十一 你不要死 晏欢的直觉告诉她,自己的处置很危险。 丽妃的杀机如此浓郁,竟然已经毫不掩藏。她当真不知如何得罪了这位后宫宠妃。 晏欢不由自主的将手搭在袖口,维持着冷静“娘娘的故事当真精彩极了。这故事臣女听完了,就此告辞。” 说罢就要离开,可还未走几步,就被几个带刀的侍卫截住。那种剑拔弩张,仿佛晏欢一个轻举妄动就要抽出剑来。 晏欢转身看着丽妃,挑眉“丽妃娘娘这是何意?” 丽妃微微勾了勾唇角,整个人艳丽夺目“晏小姐,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本宫这里有一壶上好的佳酿,名唤醉生梦死,既是有缘,便请晏小姐喝一杯吧” 丽妃话音刚落,阴柔的男子端上一样东西。端看那盘子上一盏青花玉壶,样子极其精致,像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就是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丽妃玉手拨弄亲自倒上一杯,一股子异香扑鼻而来,竟让人闻着闻着就感觉微醺。 “晏小姐,请吧。” 丽妃笑脸盈盈地端了过了,一双美目却沉得像是寒冬腊月里浸在冰河之中的毒箭。 晏欢站起身,瞧着那一杯酒,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到袖口,那里是越临雍送的短刃。碰到那冰凉的剑鞘,让晏欢的心思沉缓了不少。 “喝啊”丽妃再进了一步,酒杯都要碰到晏欢的脸上。 周围几个侍卫虎视眈眈,又有阴柔太监冷眼想看,眼下只有擒住丽妃,才有一线生机。 晏欢双眼微眯,眸中冷意一闪。 不想千钧一发之际,茶楼的门被猛地踹开。那玄黑的衣袍猎猎翻飞,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哦,越临雍。晏欢瞧着来人,神情蓦地一松。将手垂下,熄灭了心中的烈焰。 心下不由得微微叹息,这一次又要劳烦别人来救了。 “王爷!”丽妃蓦地一惊,像是不可置信,握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中,脸色刷地惨白。 越临雍款步而来,走到晏欢跟前,将她带到自己身后。鹰眸直直地看着丽妃,那犀利的一眼叫丽妃身子一抖,几乎稳不住身形。 丽妃朝太监使了个眼色,那阴柔的男人立马将所有人都清散出去,房间里只余晏欢、越临雍和丽妃。 丽妃怔怔地看着越临雍,如何也想不到心心念念的男人会蓦地出现在她面前,为另一个女人遮风挡雨。丽妃内心狂乱,这种夹杂着苦涩和嫉妒的感情,几乎冲击得她要发狂。 丽妃的神色让晏欢侧目,不由得想起进宫那一晚的所见所闻。越临雍与丽妃之间似乎掩藏着什么,真相呼之欲出。 “这是何物?”越临雍淡漠一问。 丽妃张了张口,有些艰难地道“不过是宫里的佳酿罢了” 晏欢在一旁冷笑,这佳酿当真好闻得很。若非她学过毒术,只怕会信了丽妃的鬼话。 越临雍听闻突然清冷一笑“既是佳酿,本王代她喝便是”说完不顾丽妃大变的脸色,急速地端过那酒杯。 耳中传出丽妃惊慌失措的尖叫“王爷,不能喝!有毒的!” 晏欢只来得及拍打越临雍的手臂,眼睁睁地看着他一饮而尽。 那种冲击的感觉,竟像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晏欢脸色大变,震惊地看着越临雍。 越临雍将空杯潇洒甩地,嘲弄道“你可满意了?” 说罢不堪丽妃颓败的脸色,拉起晏欢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 丽妃眼见大势已去,已经回天乏术。颓然地瘫倒在地,绝望地看着越临雍牵着晏欢的手离开。眼中积蓄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 “王爷啊!” 越临雍的手掌宽厚修长,将晏欢的手紧紧圈住。越临雍脚步如飞,面无表情,不一会儿就带着晏欢走离了茶楼。 晏欢一脸担忧地跟着他,竟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等到一个偏静的巷弄,越临雍猛地停住脚步,晏欢跟着一停。手掌被拽得生疼,晏欢看着越临雍的侧脸,他紧抿着唇,额角有青筋暴起。 “阿雍阿雍”晏欢呼喊了几声,声音竟带了一丝颤抖。 越临雍转头想朝她笑一笑,嘴角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表情再也难掩痛苦。 “阿雍,你怎么了怎么了”晏欢见越临雍捂住胸口,想扶住她。越临雍身子一软,整个人猛地压在她身上。 越临雍的身子很沉,如今全身地倚靠着晏欢。晏欢不敢动不能动,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 越临雍的气息一如既往的清冷,却多了几分冰寒的感觉。握住晏欢的手也在逐渐转凉,叫晏欢内心跟着发凉。 晏欢脸上惊惶一片,越临雍,你不要吓我…. 越临雍的嘴角翻涌出鲜血,紧紧地拥住晏欢,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欢儿,我从来没有忘记你。” 越临雍的气息紊乱,在晏欢的脑后粗重地喘息着,晏欢手脚冰凉一片,只感觉置身在冰天雪地中。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仿佛在失去某种很重要的东西。 我从未忘过你.. 这缥缈的一句话重重地敲击在晏欢身上,却她早已干涸的眼睛有了一丝湿意。 眼见越临雍的身子越来越虚弱,晏欢终于控制不住地仓皇大喊“越临雍,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墨七匆匆赶到,将昏迷的越临雍带回了敬王府。越临雍流了好多血,嘴角都是血迹。 晏欢脸上苍白,一步不落地跟在墨七身后。 江诚一直在等越临雍回来,等来的却是王爷一身染血的样子。越临雍的嘴角青紫,身上郁气极重,已经深度昏迷。一看就是大事不妙。 江诚脸色大变,不由得惊呼“墨七,王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会成这幅模样?” 江诚揪住墨七的衣服,这个病弱缠身的谋士此刻看起来极为激动。让墨七这个侍卫,无言以对。 江诚的质问太过凌厉,将晏欢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他中了毒” 晏欢无力地道,江诚听得这一句,猛地转头看着晏欢。 晏欢身上全是鲜血,看起来更像是受了伤。江诚何等聪明,一下子就联想到了王爷的伤与这个女子有联系,江诚脸色难看得紧,盯着晏欢闪过一抹极重的敌意。 大夫被急匆匆地请进敬王府,在查看了越临雍的伤势后,叹息地摇了摇头“老夫医术浅薄,实在无能无力。”一连几个大夫都是如此说。 越临雍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脸上黑气沉沉。江诚失态地抽出墨七的剑刃,抵在大夫的脑袋“我不信,你若救不好我家王爷,我就杀了你!” 大夫冷汗涔涔,喊冤道“不是老夫不救,老夫从医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阴寒的毒,还是早日为王爷准备后事吧” 大夫说完匆匆而逃,仿佛敬王府是人间地狱,多呆一秒都是致命。 “王爷!王爷!”敬王府一众亲信都跪倒在越临雍的床边,悲痛欲绝。 晏欢难以接受,她站在人群中看着越临雍。这个男人那么强大,她不相信他会这么轻易就丧了命! 脑中电光一闪,朗玉的身影蓦然闪现。对,朗玉是神医谷的弟子,一定可以救越临雍! 晏欢跌跌撞撞地跑出敬王府,一身带血的青衣不知吓坏了多少人。 清安堂 朗玉正为一个病患抓药,伙计告假回家,眼下由他代替了这一空缺。 门口突然闪出一道青色的身影,让朗玉脸色一喜,却在看见晏欢身上的血迹后,惊喜化为惊恐。朗玉撇下医患急急地奔到晏欢身边“欢欢,你没事吧,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 晏欢目无焦距,猛地抓住朗玉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朗玉,朗玉,你救救越临雍,你救救他。” 越临雍..又是越临雍。朗玉脸上的表情全都不见了。 晏欢看起来情绪激动,眼中带着无措。朗玉从来都没有看过晏欢这么慌张的样子,见她身上只是沾血,并未带伤,想来这血应该是那个男人的。 越临雍,越临雍。朗玉一心一意盼着死的那个人,又如何会去救他呢。 晏欢不顾一切就想拉住朗玉往敬王府奔去,却见朗玉如入定了一般,脚钉在原地,晏欢拉他,反而被他逼停住了脚步。 嗯?晏欢回头,不解地看着朗玉“还等什么?快跟我走。” 朗玉低垂着头,听得晏欢的疑惑,缓缓地抬起来,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晏欢。嘴角缓慢地扬起一抹劣质的弧度“越临雍,我为什么要救他?” 为什么?晏欢惊了一下。朗玉竟不愿意跟她去救越临雍?晏欢难以理解,表情都僵在一处,艰难地扯出言语“为什么?为什么不救他?” 却听得朗玉嗤笑了一声“为什么我要去救他。如果这个世上没有他就最好了。欢欢,你为什么不懂?” 晏欢如何会懂?从前她的命令,便是再过荒唐,朗玉也会答应。可是如今,他竟不愿随自己去救越临雍。 想起越临雍的奄奄一息,为自己喝下毒酒时的坚决,晏欢心如刀绞。几乎就要撕心裂肺。晏欢猛地放开朗玉的手,像看陌生人一般看着他。 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如今越临雍唯一的仰仗便是朗玉。 晏欢不敢想象世界上没有了越临雍会怎么样,那个男人从来都是那么强悍,就像她身前的一座大山,默默无言地保护着她。 晏欢不想他死,不要他死。 “到底怎样,你才会救他?” 九十二 何人肝肠寸断 “到底怎么样,你才会救他?” 晏欢质疑的眼神。叫朗玉黯然。但一想到越临雍就要命不久矣,朗玉觉得很是高兴。 转身坐到椅子上,好整以暇地调整了姿势,撑着下巴看着晏欢,双眼都笑眯了起来“不怎么样,我就是不救。” 晏欢抿了抿唇,压抑着心中的愤怒“朗玉,为什么?” 朗玉的脸精致如故,脸上笑意盎然。越临雍的濒死却似是让他心情愉悦。晏欢无法理解,朗玉与越临雍素无恩怨,如何就这般迫不及待的看他死? 为什么?欢欢居然会为了越临雍质疑他。朗玉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露出嘴里的獠牙“为什么?越临雍三番五次的想染指你,我如何能忍?你知那日我看到你们拥抱亲密什么感觉么?越临雍他居然向我示威!欢欢,我恨死他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我配得上你。他们都是虚情假意。” 朗玉的表情像气愤又像懊恼,眼神灼灼地看着晏欢。 晏欢心下大骇,原来当日的那一幕居然被朗玉看在眼里。她以为根本无人察觉!朗玉这一番话,犹如给了晏欢一记狠辣的耳光,让晏欢的羞耻蔓延出来。 晏欢冷笑“只有你?你以为你是谁?你对我就不是虚情假意?我让你救一个人你都吞吞吐吐,如何谈得上真心?朗玉,你当真是冷血,因为嫉恨越临雍便可以枉顾他的生死,你学医的初衷不正是救死扶伤么。” 晏欢咄咄逼人,眼神轻蔑嘲弄。把朗玉伤的体无完肤。 他们两个人相辅相成,却为了另一个男人互相伤害。世界上本没有纯粹的感情,朗玉他掺杂了太多的杂念,注定不是与晏欢一道。 “你知道么,今日要不是因为越临雍,我不知死了多少回。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身犯险境,只有一个越临雍会以身涉险,你现在跟我说真心,不觉得太廉价了么!” 朗玉被震得站起身来,对着晏欢逼视的眼神哑口无言。 明明不是这样的,明明不想与欢欢起任何的争辩。只是为何事到如今,受伤的却只有他一人?晏欢知晓朗玉的弱点,知道什么样的言语最能刺伤他。 朗玉咬着下唇,手掌蓦地收紧。 晏欢看着他这幅样子,蓦然想起从前被晏瑶伤害时朗玉的挺身而出。这么多年,晏欢已经将他当做最贴切的伙伴。可是覆水难收,说出的话再也收不回来。 “朗玉,你救救他” 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不知越临雍那里情况如何,晏欢心急如焚。放软了声音,伤感地看着朗玉。 朗玉最是受不了她这种眼神,心里又何尝愿意看他伤心。只是越临雍非死不可。 “不”朗玉摇了摇头,很是无情。 敬王府 越临雍一动不动地躺着,已经有气进没气出。 这毒不知是何物,饶是京城名医也断不出个所以然。情况十分危急,江诚原是要进宫去请御医,不想墨七将他拦住。 说是晏欢有所交代,要他们务必等她的消息。 如今越临雍生死一线,如何能指望一个女人? 江诚将墨七揪到一边,急切地询问发生了何事。墨七一双眼冰冷无情,缓缓吐出一个名字,丽妃。 清安堂 朗玉的冷酷无情,让晏欢束手无策。 抿唇看着脸色不善的朗玉,晏欢撩了撩衣袍,而后对着朗玉直直地跪了下去,“咚”的一声,猛地刺激了朗玉的心脏。 你这是干什么!朗玉目眦尽裂,冲上来就要扶起晏欢。晏欢何尽于此,居然为了越临雍向他下跪,这世界疯了不成! 晏欢推开朗玉,语带坚决“既然你恨越临雍,我无话可说。如今我什么都没有,只能以命赔命。越临雍于我有大恩,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他死。这样,你满意了么。” 说罢抽出袖口的短剑,猛地往自己的胸口刺去。那凛然的模样,叫朗玉肝胆俱裂! 他输了..在一刻输的一败涂地。不是输给越临雍,而是输给晏欢。 朗玉用掌风拍开了那刀刃,将晏欢从地上揪起来,手掌作势就要甩过去,但是触及晏欢清丽的脸庞又蓦然停下,改为拽住她的双肩。 “晏欢,你疯了你疯了!你居然拿自己的性命威胁我!你这个该死的东西!”朗玉猛烈地摇晃着晏欢的双肩,眼里带着癫狂,晏欢的举动彻底地惹恼了他,将他的一颗真心都撕扯得稀巴烂。 什么狗屁越临雍,什么狗屁恩情,凭什么用这些就想糟践他朗玉,他朗玉的心不是肉做的么,看到晏欢在自己面前自裁,他会不心痛吗! 晏欢这个女人,对别人狠,对他更狠。 良久,朗玉似是发泄够了,颓然地垂下手。将头抵在晏欢的脖颈上,而后伸手狠狠地抱住了晏欢。那副模样竟像是害怕极了。 “欢欢,欢欢,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只要你别用死亡来威胁我” 朗玉声音颤抖,竟带着一丝脆弱。晏欢从未看过他这个样子,内心不由得染上愧疚。 局势急迫,已经不允许她多想,拉着朗玉便出了清安堂。 敬王府 江诚已经等无可等,这就要冲进宫。不想晏欢匆匆赶回,还带了一个陌生男子。 江诚的眼光在两人身上犹疑,将视线放在那交握的手上,若有所思。 来不及多说,晏欢将朗玉领到越临雍的床前。 朗玉皱着眉头,看着半死不活的人,用银针扎破了越临雍的指尖,将那鲜血放在鼻息一闻,而后站起身来“不必费事了,没救了” 朗玉的轻描淡写显然刺激了江诚,江诚对朗玉横眉怒竖“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家王爷怎么会没救!” 朗玉嗤笑“想必前几个大夫都是如此说吧,这醉生梦死是天下奇毒,本就无解。越临雍能撑到现在是福大命大,你啊还是赶紧给他张罗身后事吧” 朗玉的毒舌叫江诚按耐不住,饶是墨七也带了一丝怒气。晏欢见状瞪了朗玉一眼,让他有所收敛。 朗玉悻然地摸了摸鼻尖,才道“醉生梦死,本是越过宫廷研制出来的奇毒,凡人直要沾染一点,就是大罗神仙在世也于事无补。早几百年前便已经失传。如今越临雍竟种了这种毒,当真是怪哉” 越临雍中的毒居然这般厉害,难怪大夫都辨认不出来。 晏欢听闻眼神一黯,若不是因为她,越临雍何至如此。 醉生梦死,醉生梦死。这样炽烈的毒药,却有这么一个风雅的名字,当真是讽刺得很。 朗玉是神医谷出身,若是连他都没有办法,只怕越临雍是当真不妙了。 晏欢心乱如麻,无助地看着朗玉。让朗玉如坚石一般的心,出现一丝松动。 如何能面对这样的眼神?如何能无视这样的眼神? “要救他不是不可以”良久朗玉只听见自己这么说。 江诚和墨七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狂喜。江诚一改敌视,对着朗玉拱手道“这位公子若是能救我们家王爷,便是敬王府的恩人,敬王府必有重谢。” 朗玉摆了摆手“我救越临雍不过是看在欢欢的面子上,你叫所有人都退下,不得靠近这里半步。” 江诚犹疑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带着所有人退下。 晏欢心思难安,困惑地看着朗玉。 朗玉站在越临雍面前,狭长的眼眸满是幽深。这个男人闭着眼睛都能占据晏欢的心,自己又拿什么跟他争。 气愤,嫉妒,酸涩。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朗玉苦涩一笑,所有的恶果都往肚子里吞咽。 晏欢只见朗玉从腰间掏出匕首,闪着寒光的刀刃,对着自己的掌心。 晏欢眉头一跳,冲过去拦住朗玉,“你要做什么?” 莫不是晏欢以为朗玉要对越临雍做什么?朗玉现下都想大笑出声,却只是轻轻地道“我自幼在千草浴中成长,我的血凝聚了所有的药气,是天底下最好的解药。欢欢,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 朗玉此言一出,叫晏欢心底一痛。为了救越临雍,伤害朗玉,实在非她所想。 朗玉勾唇自嘲,猛地用匕首划破了掌心,将手中鲜血滴在碗中,足足滴了半碗。而后将血悉数喂给越临雍。 晏欢在一旁沉默地看着,等朗玉做完一切,来到越临雍身边焦急地看着他。 朗玉给自己点了止血穴道,无声无息地推门离开。 外面的世界暴雨如注,明明下午还晴天白日,不想过了一会便风雨大作。 朗玉如游魂一般在街上晃荡,暴雨浇湿了他的衣衫,他全身湿淋淋的,左手有血丝和着雨水滑落,那伤口太深还在隐隐作痛,他却仿佛全然未觉。 敬王府 朗玉的血当真是有奇效,越临雍的脸色缓和了下来,黑气逐渐暗淡下去。 晏欢一动不动地守在他的床榻,双手搭在他的手掌上。这个人的轮廓这般硬朗,平日总是冷清的模样。这样闭着眼睛毫无防备的样子,倒是难得的柔和, 晏欢轻笑了一声,所有的疲惫在这一刻排山倒海,和着窗外的风雨声,眼皮越来越沉重… 九十三 我相信你 越临雍仿佛做了一个长久的梦,在梦中那只蓝色蝴蝶一直萦绕在他身边。等梦醒来,就看到身侧趴着一个人,那人的气息如此熟悉,正枕着他的手臂睡的香甜。 越临雍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嘴上涌出一抹清浅的笑意。 窗外阳光明媚,有几缕透过窗照了进来,倾泻在她的身上,温暖得不可思议。真想这样一辈子啊。 晏欢被越临雍的动作惊扰,守着越临雍几日几夜都没敢阖眼,不想今日却在越临雍的床前睡着了。晏欢起身揉了揉眼睛,却发现越临雍已经醒来,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晏欢再揉了揉眼,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越临雍真的醒了! “阿雍,你醒了!”晏欢惊喜地道。谢天谢地,这场虐心的毒发总算是过去了。 嗯。越临雍淡淡道,嘴唇略带苍白,看着晏欢却格外的温柔。 两人的手还交缠在一起,晏欢发现后红了耳根,想抽开手却被越临雍攥紧“欢儿一直在这守着我?” 端看晏欢一双眼通红,便知道没有休息好。 晏欢摇了摇头。对比越临雍所做的,自己这些都不足挂齿。 眼下越临雍脱险,当真是比什么都高兴。 晏欢当下就要去为越临雍端药,手却被越临雍一扯,整个身子猛地扑向越临雍。 晏欢眼疾手快,双手撑在床榻上,才不至于落地。却不想撑得地方恰恰是越临雍的双肩两侧,两人面对着面,距离如此近,鼻尖几乎都触到一块。 越临雍双目幽深,将晏欢慌张的样子都映入了瞳孔。 “啊,抱歉抱歉”晏欢猛地涨红了脸,作势就要起身。却被越临雍伸手拥在怀里。 清香袭人,让晏欢的身上沾满了越临雍的气息。晏欢蓦地想到那日那迅猛得一吻,心跳加速,砰砰作响。 “欢儿,我很高兴,睁开眼的第一刻便见到你。”越临雍在她耳边道,叫她的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气氛逐渐升温,门口却传开不合时宜的轻叩,原是江诚听闻敬王苏醒,前来探视。 晏欢借机从越临雍怀里起身,逃也是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那飞速的动作,叫江诚都不免吃了一惊,一句“晏姑娘”哽在喉咙,只来得看见晏欢的背影。 越临雍已经恢复了冷清常态,斜靠在床榻。 江诚见王爷无恙,面上带了一丝激动,跪在地上向越临雍请安。越临雍听得他说是一个叫朗玉的年轻人出手相助,鹰眸微眯,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得江诚道“王爷,那日您匆匆出府,如何回来的时候竟中了毒?醉生梦死是后宫里的东西,莫非..” 江诚的疑虑并非没有缘由,那日墨七只吐露“丽妃”二字便绝口不提,已叫江诚十分好奇。如今王爷既已恢复,那么便可着手清理障碍,若是后宫里出现了哪个奸细,一并除去便去。 却不想越临雍随后的旨意,叫江诚极为震惊。 越临雍面无表情,言语极为剪短“丽妃,毁了。” 江诚大骇!这丽妃可是敬王府在后宫里最大一枚棋子,这么多年起得作用绝不是旁人可比,如今又圣眷正隆,如何能说毁就毁?如此想着,江诚已经脱口而出“王爷,万万不可。丽妃的作用极大,如若现在就撤下,于我们日后的计划极为不利啊!还请王爷三思!” 越临雍鹰眸一扫,见江诚几乎抬不起头“怎么,本王的命令都不听了?” 江诚冷汗涔涔“在下不敢,只是在下实在想不明白。” 越临雍冷笑出声“丽妃的心思太多,竟将手伸到宫外。本王身边不需要有想法的棋子,竟然无用,毁了就是。” 江诚还想再辩几句,却被越临雍挥手打断。越临雍已有了决断,多说已是无益。江诚只得退出来,回程的时候,见晏欢端着一碗东西,走进越临雍的房间。 江诚双目沉沉,这个女人害得王爷中毒,又让王爷舍弃了丽妃,如此能扰乱王爷的心智,将来必是个祸害!绝对是不能再留。 江诚思虑太多,久病的身子难以承受地咳嗽出声,嘴边的冷笑却叫人无端发寒。 “喏,趁热喝了吧” 晏欢端着黑乎乎的药汁送到越临雍面前,这药汁是按照朗玉的配方煎的,能清掉越临雍身上的余毒,对恢复身体很有助益。 不想越临雍看着那药汁却是皱了眉头,惹得晏欢挑眉“怎么,堂堂的敬王爷也会怕药苦不成?俗话说了良药苦口,王爷还是趁热喝吧。” 晏欢憋着笑,眸子灵动慧黠,只看得越临雍也染上了笑意“欢儿,我手使不上力,乏力得很” 晏欢是万万想不到越临雍还有耍赖的一天,又想到他是因为自己才糟了祸,不忍心去拆穿,只得端着药坐在他身边,用勺子舀了一口送到他口中。 越临雍眼见得逞,勾着唇盯着晏欢,从她眉间的朱砂,一直到樱红的唇瓣。惹得晏欢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这寻常的一幕,却是难得的温馨。若是没有之后的是非,只怕越临雍都要感谢丽妃赐得这一杯醉生梦死了。 可惜世事难料,最平常的幸福,却是最为难得。该珍惜的时候不去珍惜,等到回首,一切都晚了。 敬王府后院有一片梅林,眼下是寒梅盛放的季节,远远几里都能闻到清新梅香。 晏欢寻着梅香而来,端看这红梅傲雪,风景旖旎,显然是有人精心打理,当真是美不胜收。 有清风拂过,吹落了晏欢一头的梅花。越临雍从身后闪现,伸手摘了晏欢秀发间的花瓣。 “欢儿,你喜欢梅花吗?”听得越临雍这么问,将晏欢从思绪里拉回了神。 曾经有一个女子告诉她,一个王爷为了他的爱妾,亲手摘种了一片梅林.. 越临雍脱去了一身玄黑的衣着,披上了蓝色的貂绒,脸上冷漠不再,多了几分罕见的清雅。他双目平视着这片美景,不知何时也曾这般驻足凝望。 晏欢心口一紧,低垂下眼眸“不,我不喜欢梅花。” 晏欢不喜欢梅花,欣赏不了梅花的孤高清傲。她喜欢的是铁海棠这种荆棘里的花,傲然盛放满目鲜红,却是带着烈刺,稍有不慎就会被刺伤。 越临雍目光悠远,不知是在看着梅花,还是看着城墙之外的天空“我的母妃喜欢梅花,我出宫之后,便在这里种了一片梅花。每当梅花绽放之日,便如同母妃归来一般。” 听得越临雍这般解释,倒是叫晏欢舒缓了情绪。只是心中尚有疑虑,一旦生根发芽,便难以拔除。 她侧头看着越临雍,轻轻地问“阿雍,喜欢梅花的当真是你的母妃么?” 霎时间狂风大作,将院子里的梅花吹得狂乱飞舞,猎猎的风扬起了他们的衣袍,青蓝在半空交相辉映。 越临雍连考量都没有变坚决点头。晏欢见状突然笑出了声“阿雍,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骗我了。我相信你。” 晏欢冲着越临雍眨眨眼,半丝芥蒂也无。 钟粹宫 宫女为丽妃梳洗,端着水盆走出丽妃寝宫。远远看见一个太监朝着这处走来,那太监面目有些熟悉,竟像是容妃宫里的李公公。 丽妃整日郁郁寡欢,便是越帝大驾,也难博得美人一笑。 每日在宫中奉承迎合,用一张面具面对众人,早已叫丽妃心神俱疲。如今她一心挂念的只有敬王府中的那个人,在没有多余精力惺惺作态。 那日那人喝下毒酒那般坚决,早已将丽妃的魂魄都带走了。丽妃如何也想不到,他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到如今的地步,便是得宠如她,当年还不是被送进了宫。 思来想去,心乱如麻。太监在门口停了脚步,伸手在脸上一抹,竟似变脸一般换了一张面皮。那面皮赫然竟是丽妃的心腹太监余生! 太监从门外走进来,告诉丽妃那人苏醒的消息,叫丽妃惊喜地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当真?”丽妃眼中有了盈盈湿意,醉生梦死那样猛烈的毒药,都没能取了那人的性命,想来那人当真是命定的贵人。 丽妃又惊又喜,几乎都要控制不住飞奔出宫去。想扑到敬王府,回到那个人的怀抱,便是远远望上一眼也心满意足。 太监见丽妃喜状,微不可见地叹息了一声。而后跪倒在丽妃面前,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朱红色的小玉瓶,连带着一封手信也一并承到丽妃面前。 丽妃原本喜极而泣,却在看完手信之后,颓然倒地,面上都是不可置信“不可能不可能,他不会这么对我的”丽妃六神无主地呢喃,似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听得太监道“娘娘,这是王爷的指示,你莫叫小的为难。” 那太监声音阴柔,听得丽妃毛骨悚然。那朱红色的瓶子此刻便是催命的毒药,叫丽妃如何也下不去手。 丽妃猛地打翻了那瓶子,失态地吼道“我是他最宠爱的女人,一定是你们撒谎,我不信!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丽妃言罢,竟提起裙摆作势就往宫门口冲去,那慌张失态的模样完全没有了从前的矜持。 太监眼中寒光一闪,脚下轻功一掠,猛然冲到丽妃面前,在她惊惶的眼神中截断了她的去路,并用双手束缚住了丽妃。 丽妃心下大骇,震怒地看着他“你做什么,快放开本宫!你这个下贱的阉奴。” 阉奴?太监古怪地笑出声“娘娘这是糊涂了吧,奴才不过是奉了旨来监视娘娘罢了,如何就成了阉奴?想想娘娘也真是糊涂,将手伸到外头去了。主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多心的棋子,如今废了你,也不是没有缘由。愚蠢的人,总是死的很快的。” 九十四 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一腔字正腔圆,哪里有半分阴柔的味道。太监敛去一脸的阴柔,眸中透出寒光。叫丽妃心生恐惧。 来人..来人…丽妃的呼救还未出口,太监便将那一瓶刺鼻的东西倒入了丽妃的口中,又点了丽妃的穴道叫丽妃完全吞咽了进去。 丽妃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头上的朱钗在挣扎中散落一地,艳丽的容颜如今涕泪纵横,早已不复美态。那狰狞的神情,叫人看了就生厌。 丽妃呜咽出声却是于事无补,那毒药已经进入五脏六腑。 丽妃直到毙命的那一刻,都想不到自己从头至尾只是那个人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枚无用便可弃之的弃子! 那年落英缤纷,那人的许诺还犹在眼前,却不想只是空口谎言,诓骗真心。 棋子啊,只是一枚棋子啊! 醉生梦死,太监给丽妃灌的便是这一种毒。因果循环,不想杀不成晏欢,自己反倒葬送在这毒药里。 丽妃七窍流血,饮恨而终。 那太监探了丽妃的鼻血,见人已经断气,又踢了踢那软绵的尸身几脚,才满意地点点了头,而后闪身离开。 丽妃的贴身侍女听闻寝宫里有声响,急忙走进来,却不想看见自家娘娘倒在地上,七窍流血,竟是断了气。 侍女大为惊骇一下子瘫软在地,口中尖叫出声“大事不好了!快来人啊!娘娘出事了!” 钟粹宫灯火通明,越帝脸色铁青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一众妃嫔,以容妃为首的众人此刻都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触怒龙颜。 丽妃暴毙的消息不胫而走,尸身被太医收敛了去,太医竟在丽妃体内查出了后宫禁毒“醉生梦死”! 丽妃是越帝最宠爱的女人,地位非同一般,就这般在钟粹宫暴毙,没有任何征兆。 丽妃的侍女哭得肝肠寸断,跪在越帝脚下抽咽不止。越帝紧皱着眉头,叫侍女将丽妃的死因一一道来。不想侍女竟偷摸地看了容妃一眼,惹得越帝眼尾一挑。 在越帝的威严震慑下,侍女当即将一切都招认,直指是容妃身边的李公公到来之后丽妃才暴毙的。 越帝的视线乌压压地扫过来,叫容妃心下骇然。喝止了那个婢女,却是遮掩不住皇帝的疑心。不得已容妃叫李公公前来对峙,不想李公公竟在今日消失无踪。 眼下死无对证,一切矛头都指向容妃。“醉生梦死”是后宫绝顶的禁毒,没有权势的人根本不会知晓。 越帝对丽妃的宠爱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宫中又是一场风云暗涌。 敬王府 一身黑的男人犹如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跪着,脸上戴着一个古怪的青獠面具,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阴冷。 上位者微垂着眼睑,幽幽地看着他。 “主人,墨十一完成任务,前来复命。”跪着的那人这般说道,声音字正腔圆,倒是比气质正派许多。 好。上位者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将修长的手指轻叩椅面,不露声色叫人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听到上位者指令,墨十一应声而退,空间里只余下上位者,垂着眼眸若有所思。 眼见着越临雍伤势好转,晏欢离开了敬王府。并未跟越临雍言语几句,她觉得如今的越临雍浑身透着一股奇怪,便是对她都总有亲昵的举动。 她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何能跟一个男子相处这般久。 这厢晏欢刚出了府,那边就有人告知了越临雍。越临雍知道晏欢的故意逃避,未出言阻止。 心下轻笑,我的欢儿,看你还要逃跑多久。 清安堂 距离那一天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伙计们都不见朗玉和掌柜的回来,心里都觉得奇怪。 眼下见晏欢终于进了门,都迫不及待地凑过来问道“老板,你可算回来了。如今朗总管许久未来,很多大事小的们都做不了主。这几日不知跑了多少生意,您要是再不回来,可就大事不好了” 晏欢听得伙计的话,眉头一跳,朗玉这几日都未回来么?可是去了哪里? 那日太过担心越临雍,没有去过多的关心朗玉,现在才想起那日朗玉临走时那别有深意的一眼,晏欢暗自心惊,朗玉该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朗玉在京城某处置了一家宅院,犹记得那日朗玉搬迁新居,亲自将药匙交由晏欢,并告诉晏欢,她是这个宅子唯二的主人,晏欢当时置若罔闻,如今看着手中的药匙,不免有些唏嘘。 朗玉,朗玉,叫她怎么办才好。 院子并未落锁,想必主人应在是里面。几个回拦之间,便道了朗玉就寝的阁楼,轻轻推开,里面的酒气扑鼻,叫晏欢暗暗皱眉。 窗户都紧闭着,一丝光线也未落入,房间里阴阴暗暗,看什么都不真切。脚步蓦然踩到空瓶子,放出了一声轻响,床榻发现传来一丝抖动,似乎人都在那处。 晏欢再也忍不住,走进去打开了门窗,将纱帐全部撩起,才看清了房间内幕。 只见地上横七横八都是空酒瓶,浓郁的酒气便由此而来。朗玉瘫倒在床上,醉得昏天暗地,嘴角生出了几丝青茬,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沧桑了不少。 晏欢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脸,却被他不耐烦地挥开。 “朗玉,朗玉,醒醒,我是晏欢”晏欢凑到朗玉耳边,渴望唤醒他的一丝理智。 不想对方听闻眯开了一条眼缝,迷离地盯着她,而后露出嗤笑“欢欢?不,你不是欢欢,我的欢欢如今在照顾越临雍那个卑鄙无耻之徒呢,怎么还有空管我呢,她都已经厌倦我了,不要我了,呵呵呵呵” 朗玉酒气冲天,挣扎出几句没有源头的话。晏欢怒其不争猛地出手甩了他一巴掌,那一巴掌,直接把他打蒙了。 “朗玉,你这是在干什么?竟也会玩借酒浇愁的戏码,你这般疯癫给谁看!”朗玉的模样叫晏欢痛惜,从前不可一世的朗玉哪里去了?怎么几日不见,竟会大变至此? 朗玉被晏欢的一巴掌震退了三分醉意,略微清醒过来,便见晏欢正瞪大双眼气愤地看着他,朗玉揉了揉眼睛竟像不敢确认,等到终于看清,脸上随即涌上狂喜,不顾一切就想扑过来。 “欢欢欢欢,真的是你,你来看我了?” 朗玉的喜色掩藏不住,却被晏欢格挡了去“你身上太臭了,不要碰我”晏欢的嫌恶太多明显,朗玉这才发现自己的狼狈模样,当即羞赧地一笑,将晏欢请出阁楼到外面就座,便急忙清洗自己去了。 庭院中,朗玉与晏欢面对而坐,朗玉喷嚏不止,刻意地远离了晏欢。这样的疏远叫晏欢心下不快,见对方脸色不对,走了过去。 晏欢将手背往对方脑门上一送,发现他竟发了高烧,晏欢皱眉斜看着他,语气有些责怪“朗玉,你不是神医么?怎么自己生病了都未有所觉?当真是要叫我羞愧而死你才开心么?” 晏欢熟稔的动作叫朗玉心口一软,所有的委屈烟消云散,双眸都染上晶亮“欢欢,我真没想到你会来看我,我还以为你生了我的气不愿意理我了。有你在我身边,便是叫我生再大的病也值得了” 这风寒许是那日大雨暴淋留下的隐患,朗玉不敢让晏欢担心,当即什么都未说出口。 朗玉的话叫晏欢心口一酸,无论他是出于什么心态,这一刻都叫晏欢心疼。 头昏脑胀得厉害,晏欢的身影在眼前摇摇晃晃,朗玉自知大事不好,却不想离开晏欢一步。 朗玉像孩子一般的任性,却叫晏欢再也说不出责怪的话。眼见发了高烧还要强撑,晏欢无奈,只得将人扶回了阁楼。 却发现来去之间,阁楼已经被朗玉收拾的亮堂一心,连被褥都换了新的花色,床边还燃着一支熏香,当真是叫晏欢哭笑不得。 朗玉发烧发得厉害,身体都在打摆子。晏欢端着一盆清水,将湿毛巾盖在朗玉的头上。朗玉身体滚烫得厉害,似乎在晏欢到来的那一刻放软了身心,病来如山倒。 如今他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晏欢如何也不能抛下他一个人。清水不知换了几盆,才叫朗玉的体温退了几分。 这个人空有神医的虚名,对自己却是这般的不上心。晏欢看着他精致的睡颜,微微叹了口气。 花容心心念念要嫁给朗玉不是没有道理,若是身边睡了这么一个长相精致的夫君,便是做梦也会笑醒吧。 晏欢神游开外,手却被人突然抓住。 原是朗玉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清亮,将晏欢紧紧地锁在视线之中。 “欢欢,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有一个老秃驴告诉我,我十七岁的时候会遇到命定的女孩,后来,我就遇见了你..” 朗玉的眼神温柔,口中糯软得不可思议,听得晏欢心惊肉跳。 “我娘说,遇见自己心爱的女孩,一定要亲口对她说,这样女孩子才会跟你在一起。欢欢,我问你,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么….” 九十五 虚情假意 “欢欢,你可以跟我在一起么..” 朗玉的眼神太过清冽,叫晏欢一时不敢与之对视。堪堪地别过了视线,想伸手拉开朗玉,却在看到他掌心的那道伤疤时戛然而止。 以血为解,治疗天下最浓烈的毒药。 可到底是掌心的血,都是从血肉里沁出来的,如何能不痛? 晏欢拉过朗玉的手掌,那掌心结了一层茄,想来没有经过好好的处理,发了炎。 “痛不痛?”晏欢问道。朗玉摇了摇头,嘴角染笑地看着她。 朗玉一直执着地看着她,眼神炙热清澈,像是要亲口听到她的答案。朗玉的固执晏欢从来都是知道的,可是她没办法回应这样的情感。 上一世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她对感情唯恐避之不及。如何能去面对这样一个以真心待她的人。 晏欢不愿看朗玉失望,但是很多事情非说明不可。 晏欢迎上朗玉的视线,轻柔地道“朗玉,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好朋友,好伙伴。这么久了,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很感激。可是,我没有办法跟你在一起。” 朗玉眼眸垂下来,星光渐渐黯淡下去。良久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是因为越临雍么?” 晏欢摇了摇头,不是因为谁,是晏欢配不上这样纯粹的感情。 再不敢面对朗玉,晏欢寻了个由头,便起身离开。 阁楼里只余朗玉孤零零地躺着,一如他破碎一地再也收不回来的心。 好朋友?好伙伴?朗玉自嘲一笑。晏欢的回答几乎隔绝了朗玉的所有希望,让他眼里再看不到任何光芒。 什么放手才是对对方最大的成全,都是自欺欺人罢了。真搁到谁面前,谁都做不到。 朗玉心中自有傲骨,纵然晏欢决绝相对,但是也敲碎不了他的痴心。就是妄念又有何妨,欢欢的身边只能站着他一个人。 朗玉看着蓝色的纱帐,那账上纹路崎岖无常。良久,狭长的眼尾一挑,眸子里闪过一抹阴毒的暗光。 晏府 如今中熙国边境风云诡谲,数十万的大军集结,对着越国虎视眈眈。晏光耀整日忙着军务,已是鲜少回府。 每次见晏光耀行色匆匆,便知局势已是不妙。晏欢隐隐嗅到一股战火的意味,如今的平静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假象。 随着隆冬的来临,庭院里的铁海棠的叶子尽数枯落,只剩下枝桠残干歪曲,看起来荒芜难看。 朗玉的身子已经好了,早前回到了清安堂,开始处理积留下来的事物。对待晏欢的态度与从前无益,每每看到那张盎然的笑脸对着她叫“欢欢”,心头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或许是她的错觉吧,晏欢想。是朗玉终于想通了,不再存这种单相思的妄念。 这样也好,等朗玉回到了神医谷,便会忘记这里的事情。那里有一个娇俏可爱的花容在等着他,那才应该是他的归宿。 如此想着,便出了神。 眼上蓦地横过来一双手,将晏欢的眼睛蒙住。晏欢闻着那熟悉的气息,脸上也带了一丝笑意。 “逸王殿下,怎么走路都是无声无息的?莫不是想吓我不成。” 越临希一言不发就被晏欢认出来,脸上一丝尴尬也无,在晏欢身边落座,懒散地摇着折扇“小丫头这鼻子啊太灵了,我都未来得及说话便被认出来了,看来以后是万万不能这般了。” 越临希每次见面都来这一招,晏欢不用猜想便也知道了。当真是已经到了闻香识人的地步。 越临希哪里知道这些,还在对自己的失误耿耿于怀。晏欢见状,侧头看着他“说吧,这次找我什么事?” 越临希听闻,故作伤心地捂住了自己的心脏,一副受伤的表情“小丫头,无事便不能找你么?你我这么多年的情分,在你心中竟一文不值,当真是叫我伤心。” 越临希这油嘴滑舌的毛病当真是愈发厉害了,晏欢对其已经有了免疫力。当下哼笑了一声“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趁着我父亲出府才来找我,必是有事。说实话吧。” 晏欢的言语叫越临希微微讶然,继而才坦白交代。原是容妃近日犯了头疾,如何也治不好,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越临希想走访一下宫外的名医,寻得一良方。又苦于没有门路,只好来晏欢这里诉一诉苦。 越临希的话晏欢自是不信的,以越临希的身份,想着手做好一件事哪里还有难处一言。只怕这容妃的头疾是另有缘由吧。 压下心中的疑问,晏欢问道越临希想如何? 越临希轻笑出声“小丫头,我近日被这事搅得心烦,不如你带我出去转转吧。” 晏欢这下才算听明白了这位逸王的意思,出门拜访名医是假,想约她出去游逛才是真的吧。 晏欢心下失笑,越临希这般藏着掖着竟为了这种目的,当真是少儿郎的心态。 想想整日闷在府中也是无所事事,晏欢点了点头。叫越临希欢喜。 逸王府 越临希见了晏欢回府,心情大好。 管事的将晚膳端了上来,难得没有被越临希挑了挑了错处。 门外天色已经黯淡,不时有虫类的鸣声划过。越临希正用着美食,突然感觉空中刺破一道劲风,越临希反应迅速,猛然侧身躲过这一劫难。 身后响有异声,原是一把漆黑匕首直直地插进了立柱之中。桃花眼危险地眯起,越临希看着那个堂而皇之闯入逸王府的人,嘴角冷意闪现。 这逸王府的人莫不是凭空消失了不成?竟让这么个大活人无声无息地潜了进来。若是刺客的话,只怕越临希已经死了千百回。 越临希心下恼怒,连往日轻佻的假象都敛了去。 “逸王好雅兴,还有闲情在这里饮酒作乐。”那人嘴角挂着叫人不舒服的笑意,直直走到越临希面前,端起了桌上的酒。 越临希蹙眉,看着来人道“你来逸王府做什么?若是叫人看见,坏了大事,本王饶你不得。” 听得那人嗤笑一声“如今倒想起自己是个王爷了?当初与我合作时,如何就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那人好似变了一个人,再不复张牙舞爪得样子。浑身散发着一股阴冷,叫越临希侧目。 越临希毕竟历经世面,心思起伏了一下便缓过了神,拍了拍自己被弄皱的衣袍“你今日来找我所谓何事?不是不屑与我为伍么?”越临希当真好奇,是什么改变了那人的心意。 那人笑出了声,狭长的眸中诡谲暗涌“今时不同往日,你我的敌人都是一致的,这便足够了。我有一个计划” 越临希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听得那人薄唇轻启,吐露出的言语叫越临希暗自心惊。这样恶毒的计谋当真是当初那个一心一意要维护别人的人想出来的? 端看那人的神色,并无玩笑之意,越临希不免问道“这么做,最后她可能也会受伤。你当真舍得?” 那人口中幽幽“能除去敌人,便是任何阴毒的招式也可以使出。她纵受伤,却终在我身边。这样有何不好。” 这样阴暗执迷的情感便是越临希也自愧不如。越临希看着这个性情大变的男人,心中隐隐不安,却总说不上哪里奇怪。 不过,能除去那个人,不是更好么?如果夙愿能达,便是使些手段又有何妨? “好,我答应你。”越临希一言既出。 那人将立柱上的匕首拔出,再不看越临希一眼。闪身便离开了逸王府,一如进来时般的悄无声息。这样绝好的轻功,便是越临希都要钦羡三分。 空气里传来毫无感情的声音“记住你的誓言,否则别怪我无情。” 敬王府 晏欢去敬王府看望越临雍,眼见着他正在案前练着笔墨,侧脸勾勒出几分认真。 晏欢不愿打扰,便在门前站着。不想身形刚到,越临雍便像知晓她一举一动般,朝她投来视线。 “你来了?”听得越临雍清浅一笑。 屋里烧着炭火,暖和得很。越临雍走过来接过晏欢身上的披风,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手怎么这般凉?越临雍微微皱眉。晏欢的手冰凉一片,竟没有丝毫温度。许是从晏府一路走过来冻坏了身体,为了见他一面,这样枉顾自己的身体,叫越临雍心疼。 晏欢被牵住了手,倍感不自在。想抽出手来,却被越临雍攥在手心。越临雍用手温给她传递热度,这样宽厚的一双手,便是再大的风雪,也能抵挡得住。 晏欢原是来看越临雍的伤势,怕他身体还留有毒素。眼见着越临雍脸色大好,便知此人已无大碍。这才生了退却之心。 不想被越临雍看穿了心思“这才来,便要走。欢儿,你可是在逃避什么?” 逃避?越临雍用词暧昧,叫晏欢耳根子一红。蓦然抽回了手,看着对方道“不过是来看你的伤势罢了,如今你已好了,我便就心安了。” 越临雍呵呵一笑“欢儿,你如此说,我倒希望我的伤势好得不那么快了,这样你便能经常来看我了” 九十六 杀的是我还是你 越临雍这样不知遮掩的言语叫晏欢恼怒,如何能这般不将自己的生死当回事呢。 晏欢皱眉“你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你这次的伤多亏了朗玉,否则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你说你一个王爷,如何能一眼不眨地喝下那杯毒酒,你知道你毒发的时候我有多担心么。若是你有是,我怕是自杀也难以谢天下。” 晏欢无数次恼恨自己的无能,总是轻易的连累身边的人。每次都要别人为她遮风挡雨,这样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越临雍明白晏欢的心意,当下收敛了玩笑“好了欢儿,我再不说这种话便是。你也莫说这种叫我担忧的话。” 越临雍的认错,叫晏欢难堪的心有了一丝回解,此次幸亏越临雍无事,否则便是赔了她这条命也是于事无补了。 她如今欠了越临雍太多,这样三番五次的恩情,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还得完。 晏欢身上有一种魔力,叫人不能轻易地移开视线。越临雍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愈发柔和“欢儿,再过不久便是你的生辰,你可有什么愿望?” 生辰?晏欢微微迷茫。这便又过了一年么? “傻丫头”越临雍无奈一叹“莫不是连自己的生辰都忘了?” 晏欢脸上有些悻然,近日忙着诸多的事由,便是连生辰都已经忘却。如今已进寒冬,那个日子不远了。 听得越临雍提起,晏欢再难无视,思绪了一番,才道“但愿来年世事顺遂,再未有烦扰牵连。” 晏欢一愿家国安稳,二愿再无纷争,三愿清闲安乐。 晏欢的愿望不过是做一个寻常之人,过寻常的生活罢了。 当真是个傻丫头,便是问她生辰的愿望,许的竟然是这样的心愿。寻常的女儿家不是盼望嫁个好夫婿,便是攀门好亲事。晏欢倒好,这样的与众不同。 不过便是这样的与众不同,才让人觉得稀罕。 越临雍的眼神太过坦荡,叫晏欢心里不自在。挑了挑眉头,道“如何,我这个愿望很好笑么?” 越临雍摇了摇头“不,这样的愿望难能可贵。欢儿,今日的生辰便由我陪着你吧。” 去年的生辰,越临雍为她制造了一系列惊醒。虽然最后的醉酒失态不免败兴,不过给了她难忘的时光。 听得越临雍的话语,晏欢沉默无声,算是应答了。惹得越临雍轻笑出声。 晏欢哪里知道,等到生辰来临之时,等待她的不是越临雍的陪伴,而是另一场诀别。 江诚在敬王府的梅林站了良久,他自入府多年,每有纷乱心绪,最喜欢的便是来这梅林静站。 徐徐梅香沁人心脾,叫人的思绪坚决不少。 晏欢自越临雍房里出来,被侍从请到了这里,抬眼便见了敬王府的谋士江诚。想来是在此处等候她良久。 晏欢心下犹疑,她与江诚素无交集。自上日越临雍负伤,以晏欢的直觉,这位江先生该是厌恶她才对,如何要请她到这里来? 晏欢走过去,便听得江诚开口道“晏姑娘可知道这片梅林的来历?” 晏欢点点头,越临雍早就说过,这是他为生母所种,情意深远。 江诚一身素衣,身子孱弱。眸中却有俗人未有的精明,显然不是寻常人物。 江诚放眼这片梅花,幽幽道“江某追随王爷多年,最希望看到的便是王爷能一展宏图,不必拘泥于这小小敬王府。王爷如今对晏姑娘青眼有加,王爷的心意想必晏姑娘亦是知晓。” 江诚好大的口气,饶是晏欢一听都惊讶几分。晏欢不动声色地道“江先生好志气,不过我只是看望王爷的伤势,哪里会知晓先生的雄心壮志。我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江诚并未阻止,只是在身后道“姑娘明白自是最好。这个世界上,聪明的人总比糊涂的人好命。” 这样的话,叫晏欢五指收紧。江诚的话是闲语亦是警告。只是不知这是江诚的意思还是越临雍的意思。 身后如芒刺背,晏欢顶着这股压力款款走出了敬王府。 梅林蓦然起风,叫江诚难掩地轻咳出声。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初现在江诚面前,江诚眼中闪过寒光,下命道“依计划行事,务必要除去此人。” 能牵绊王爷大业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京城 晏欢和越临希穿梭在大街小巷中,寻找越临希口中所谓的神医。 这神仙谷的神医白悬壶晏欢自是知道的,只是未曾听说京城也来了一个神医。眼下越临希为了母妃的头疾操心,晏欢只好耐心陪伴着他。 这日难得的晴光大作,日光晒在人身上懒洋洋的。来到一间茅草庐中,左右也寻不到这位神医的影踪。越临希干脆坐在庭院的石凳上,不走了。 “你这是作何?这样半途而废,便是天黑也寻不得神医的踪迹。”若非越临希信誓旦旦,晏欢真想拉着他去寻朗玉,告诉他这才是真正的名医。 晏欢的挖苦也刺激不到越临希,斗志早被消磨殆尽。这王爷闲散惯了,走了这么久的歪路,早已经累得腰酸背痛。 眼见着太阳落山,腹中更是咕隆作响。晏欢只想朝天翻一翻白眼,得,又白费了一天的功夫。 两人就近的酒楼吃了一顿美食,越临希嘴馋,直吃得天色渐近黄昏。 晏欢眼见天色暗淡,这处又离主街较远,当下便叫越临希回去。越临希吃饱喝足,哪里有不听话的意思,当下带着晏欢和他的侍从影月,悠闲地从酒楼出来。 神医出没的地方太过偏僻,一路黑灯瞎火的,便是影月手中的提灯太亮,照在路上也只是朦胧光线。 听得越临希好笑地看着周围道“小丫头,你看这样的夜色,这样的荒郊野地,像不像戏文里说得,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啊?” 晏欢恼怒地横了他了一眼,他不说话没人把他当哑巴,这样不吉利的话也往外说,当真是心野。 却不想越临希这回竟然一语成箴!只见漆黑的夜色中破空出十几个黑衣人,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影月见危机四起,掏出一个引信,朝天上燃放,霎时间一声尖锐的鸣叫。影月发了信号,抽剑挡在他们二人身前。 晏欢连翻白眼的心思都没了,看着越临希咬牙切齿道“都怪你这张乌鸦嘴,你看如今怎么办吧?” 越临希只是随口一说,哪里想到这番变故。当即脸色也是一变。 枉他还是堂堂王爷,身边竟只带了一个侍从。 这群蒙面的黑衣人不知是冲谁而来,个个杀气腾腾。三人被围在其中,渺小如蝼蚁。 由不得晏欢胡乱猜疑,那首领模样的人伸手一挥,黑衣人齐齐举剑朝他们砍来,影月迎刃而上,与几人交缠在一处。 那边几个黑衣人也未放过越临希和晏欢,直奔着他们而来。越临希平日玩世不恭,但到底出身皇族,身上有武功傍身,黑衣人伤他不得。 只是晏欢未有功力,还得由越临希护着。黑衣人步步杀招,竟是铁了心要取他们的性命。晏欢被越临希执手护在身后,一时间竟成了拖累。 黑衣人首领见一时奈何他们不得,竟亲自出手,朝越临希杀了过来。越临希堪堪后退,要两手才能与首领抗衡,如此便将晏欢的手放开。 等越临希反应过来,惊觉大事不妙时,一个黑衣人已经朝晏欢而去。 那剑上寒光闪闪,晏欢的性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胁迫。这一剑势必要果决了晏欢的性命,那般的狠辣无情。 晏欢早已手脚冰凉,如何也想不到横空就遭了祸事。原以为杀手是朝着越临希而来的,却不想连她也要一并了解。或者,这些人一开始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晏欢!”只听得越临希惊叫一声,猛地推开首领,冲着晏欢飞掠而来。 “铿锵”一声,越临希手中的银质折扇飞起,阻断了杀手的剑,晏欢被越临希带往怀里,越临希的手臂却被杀手返回的剑意划伤,立时鲜血入注。 杀手再欲下手,半空中却飞来一只箭羽将杀手的剑射脱在地。原是逸王府的侍卫见影月的信号匆匆赶了过来,双方立时纠缠在一处,一时难解难分。 黑衣人眼见大势已去,急速地命令所有人撤退。最终消失在无边的暗夜之中,这场刺杀以越临希受轻伤告终。 影月原是想追出去,却被越临希告知不必了。晏欢将越临希扶起,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的伤势。还在伤口不深,稍稍包扎一下便好了。 晏欢惊魂未定“那些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们?” 荒郊野地出了这等祸事,想来那群人是有备而来。 听得越临希冷笑一声“除了他还能有谁?” 继而在晏欢怀疑的视线中,将杀手遗落的剑捡起,递给晏欢看。 晏欢瞧见那剑刃上方方正正的刻章,蓦然觉得天旋地转。这刻章如此熟悉,跟晏欢袖口的短刃一模一样! 那奇特云腾的刻章,一个方方正正的字体,赫然正是一个“雍”字! 九十七 你的城府有多深 “雍..雍…” 晏欢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心里有个清晰的声音在咆哮,不!绝对不可能是他! 越临雍见状,心下了然,挥退了一众酒驾的侍卫,沉默地站在晏欢身边。 这把剑,带给晏欢的震惊那么明显,晏欢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些杀手居然是敬王府派出来!会不会是哪里出了错,又或者何人栽赃陷害? “这个刻章是敬王府所有,所持之人皆是越临雍的死侍。从前我不知见了多少回,只是我却不曾想到他居然会向你出手。”越临希的口气带着一丝嘲弄,似是对这样的场面习以为常。 晏欢摇头,怎么可能呢?越临雍要杀她完全没有理由。蓦地想起那日江诚的警告,莫非是江诚要对她出手? 晏欢笃定眼见不一定为实,收敛了震惊的神色,道“如何听你的口气这般平淡,像是习惯了一般。” 听得越临希蓦然一笑,想伸手摸一摸晏欢的秀发,眼中不知是怜悯还是自嘲“小丫头,你莫不是以为皇室子弟都是手足情深吧?知道么,那年我出使月璃国,半路遭了埋伏,几乎丧生。这么多年,来来回回都是这样的把戏,他总是不知疲倦地想要我的性命。” 他指的是何人,已经不言而喻。晏欢堪堪侧头,躲过越临希的举动,叫越临希眼神一黯。 晏欢知道皇家的无情和残酷,越临雍对越临希下手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为何也要果决她的性命? 种种假想都不能成立。单凭越临希的一面之词就断定越临雍是杀人凶手,晏欢做不到。无数次的出生入死,又何必到现在才来杀她! 如果这样的信任都不能给,那她还算是个人么? 晏欢眼神坚定,对越临希的话置若罔闻。只是心中犹存一丝疑虑,叫她不由自主的掏出袖口的短刃,与杀手的剑做对比。 这字体纹路当真是一模一样!在亲眼见证那个真相的时候,晏欢只想仰头大笑。 这世界好生荒谬,荒谬得可笑! 猛地将杀手的剑扔在地上,那明晃晃的“雍”字那般刺目。 越临希见时机已到,蓦然开口“小丫头,你知道丽妃暴毙的消息么?” 丽妃暴毙?晏欢猛地抬起头,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她竟一丝都不知道! 越临希见状呵呵一笑“也对,那个人如何会让你知晓。” 晏欢惊觉越临希接下来吐出的话会让她难以接受,可是她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所有的真相一件一件地暴露在光天化日,露出它原本狰狞肮脏的面目。 “知道么,丽妃原是敬王府的侍妾,在敬王府极为受宠,不想却被父皇看重。越临雍为了攀附权贵,将爱妾送到了宫中。如今又蓦然策划了丽妃暴毙,将脏水悉数泼到我母妃身上。我母妃的头疾由此而来。小丫头,他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能利用,又如何会对你真心呢?”越临希的言语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讽刺,就好像越临雍便是描述中的这种人。 住口,住口住口!越临希的话让晏欢寒凉刺骨,不想听,不愿听,通通住口! “什么侍妾,什么暴毙,都是你拿来骗人的。越临雍不会骗我的!”晏欢指着越临希怒吼,那怀疑的神色伤了越临希的心。 王爷亲手为爱妾种下了一片梅林,许诺有了身孕便册为侧妃.. 那一日丽妃的话语历历在目,那样温柔的言语像是在回味天底下最动人的画面,缠绵缱绻。晏欢久久难以忘记。 耳中又蓦然想起越临雍的侃侃而谈,那片梅林是为了他生母而种.. 晏欢头痛欲裂,脑中丽妃与越临雍的话语纠缠难分,叫晏欢痛苦地抿紧下唇。 偏偏越临希步步紧逼“你知道么,越临雍的生母宸妃在他小时候上吊自尽,他就在那尸身面前守了一天一夜。他心里痛恨着父皇痛恨是皇族痛恨着所有的一切,一心一意只想报仇雪恨。你当真以为他与你一起是真心?他与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你头上的晏姓罢了!” 说罢又顿了一顿一脸痛惜“小丫头,我从前就告诉过你越临雍此人阴险狡诈。我就不信,他命人刺杀我时,不知你与我在一处。那些人有备而来,分明是要直取你我的性命!小丫头你如何还不明白!” 越临希说到最后竟隐隐带了凄厉,震得晏欢倒退了几步。她该明白什么?晏欢想笑,脸上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想不到,越临雍的身世竟然这么悲惨,他生辰那天说的话,想来也是真的。这样一个在荆棘中挣扎的男人,如何会想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 犹记得她问他,如若有人伤害你,你会怎么做?他的回答叫她内心发寒。 越临希负手而立“他与你表情浓情蜜意,背地却叫死侍取你性命。如此心狠手辣的人,哪里值得你真心交付。小丫头,醒醒吧” 越临希怜悯的眼神,叫晏欢心口刺痛。在这样的眼神下,自己就好像彻头彻尾的傻瓜一般,沦为了别人的棋子。 那日出了王府,江诚的一番警告突然出现在耳边,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有了眉目,只不过自己一心沉溺,丝毫没有察觉。 晏欢,晏欢。他对自己的好,仅仅是因为自己的“晏”氏么? 晏欢犹自不甘心“你口口声声身份所致,那么你接近我不也是因我姓晏?他竟是因为这身份,又如何要杀我?杀了我,我父亲岂能饶过他,于他的大业岂非不利?” 晏欢的咄咄逼人,出了越临希的意料。越临希自信地摇了摇头“不,我不需要。我母妃母族显赫,不需要你的晏姓加持。但是越临雍,他什么都没有。一个低贱的皇子,从小孤苦无依。他早已被扭曲了心智,可以利用任何一切。” 晏欢脸色刷白,眼中的犹疑逐渐泛滥,如洪水猛兽再也管不住闸口。 不想越临希却给了她致命的一击“小丫头,越临雍那样满心仇恨的人,是注定不该有软肋的。他上次为了你喝了丽妃的毒酒,差点身亡,如何能够甘心?留着你继续在他身边,只会阻碍了他的前程。你心里也早已明白不是么。” 杀人总需要一个理由,而越临雍杀她,竟是因为她成了他的软肋。这样荒唐的话听起来,竟这般讽刺。 她是越临雍的软肋么?不。 丽妃,丽妃,晏欢想起这个恶毒的美丽女人,如今所有的矛盾都找到了源头! 丽妃要杀她并不是一时兴起。晏欢与越临雍日渐亲密,那日在东宫越临雍的挺身而出,丽妃势必看在眼里。 那样一个曾被越临雍捧在手心里的人,如何能甘心将他拱手让人? 只是杀晏欢不成,反倒葬送了自己的性命。越临雍来得太过凑巧,谁又知道是不是别有安排? 一个连自己喜欢的人都能拱手送人,转身又制造了意外使其暴毙。这样的男人,又有什么做不出来? 归根到底,丽妃也不过是可怜人罢了。 那么她呢?她晏欢又算得了什么?妨碍了他的黄图霸业,便要将她连同越临希一起铲除么?她明明丝毫都没有阻拦他的前路啊… 那一片梅林,明明是为了丽妃,越临雍又为何要骗她? 晏欢缓慢地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之间,那股孤独无助的感觉,便是越临希都不由得心中一痛。 “欢儿..”越临希喃喃道“这些我本不想让你知道,可是今日情况凶险,日后不知还有多少变数,越临雍,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趁着感情未深,早日断了吧。” 晏欢一直屈身蹲着,听闻越临希的最后一眼,肩膀猛地一抖,而后难以承受似地捂住了面部,声音难掩的痛苦隐忍“来不及了,临希,来不及了……” 越临希面色一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敬王府 夜沉如水。谋士江诚的房间熄灭了灯,半响又重新亮起。 江诚拼着狐裘大衣,坐在椅子之上,脸色憔悴苍白。连日来的风寒,将他的旧疾又加重了几分,如今已是卧病在床足步难出。 只见江诚的面前跪着一个黑衣的男子,那男子身上挂了彩,难掩的惭愧“江先生,任务失败了。半道中杀出了一批来历不明的人。我们的人还未来得及动手,就被截在半路。” 今日的情形太过复杂,饶是黑衣人这等经验丰富,也猜不透大概。 这分明是有几波人同时行动,只不过抢先了他们几步。 江诚脸色一沉“可有看清楚是何人?” 黑衣男子摇了摇头,将江诚的不安加重了几分,莫非是行动泄了密? 正思量间,房门被人突然地推开,江诚连同黑衣人都一脸惊骇地回头,猛然瞧见了越临雍那张染着冰霜的脸。 “王爷!”两人几乎齐齐失声。 越临雍身后的墨九闪出身来,将黑衣人猛地擒住,黑衣人被扯下了面纱,目露绝望。 “墨十四,你好大的胆!”墨九在一旁冷笑,剑柄重重击打在墨十四头上,让他当场血流不止。 越临雍走了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江诚。 “江诚,我需要一个解释。” 九十八 狼烟四起 越临雍蓦然闯入,想是已经知晓了江诚的全盘计划。 江诚如鲠在喉,难以面对越临雍的威压。重病的身子控制不住地抖了抖,而后苍白着唇道“王爷,是江诚自作主张。可是在下一心都是为了王爷,还请明鉴!” 越临雍负手而立,声音清冷“江诚,你跟随本王几年了?” 江诚原是京城的一介布衣,出身贫寒,空有才华却郁郁不得志。最穷困潦倒时甚至沦落街边,若不是承蒙越临雍出身相救,江诚早就饿死街头。 这么多年,越临雍一手提拔他做了王府的谋士,也只有越临雍才能看到江诚的才华。江诚对越临雍敬重有加,一心只想扶持越临雍登上高位。 如今,距离那目标也不过咫尺之间。江诚却头一次枉顾越临雍的命令擅自行动。 “五年了王爷。”江诚道。 听得越临雍冷笑“五年,还让你学不会听命二字。江诚,你太让本王失望了。“ 若非越临雍提前知晓了江诚的计划,只怕晏欢此时已经被江诚的毒计暗杀。越临雍容不下任何违背他意愿的人。不杀江诚已是留情。 “我敬王府门庭太小,留不住江先生这尊大佛。先生明日便出府另谋高就。”只听得越临雍道。 江诚如何也想不到越临雍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个地步,毁了一个丽妃不说,如今连他也要被赶出王府。 心里对晏欢的痛恨已经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霎时一个激动,心神不稳,竟然狂喷出了鲜血晕厥过去。 江诚毕竟陪伴越临雍多年,如何也不能在他大病的时候赶他出去。眼见他身如枯木,越临雍鹰眸一黯,冷声道“扶江先生到床上去,请大夫为他治病。等江先生病好了,便叫他出府。” 说罢,寡淡着脸走出了房门。 清安堂 清安堂灯火通明,伙计将要歇业,却见自家掌柜的带着一个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眼下朗玉不在,伙计只好亲自为那位公子包扎伤口。 剑刃极其锋利,将越临希的手臂划开了一道口子,他那自命风流的折扇短期内,是不能再用了。 越临希脸上无不遗憾,一个风流倜傥的男人,若是没有了风雅的物件,岂不是有失体面。 晏欢见他这样不正经,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那群人若是再回来怎么办?你啊,日后出府还是多带些侍卫。太危险了。” 从前晏欢不了解越临希的处境,如今跟他走了这一招,便能明白他那玩世不恭下掩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杀机。 晏欢发现自己从未真正的了解过身边的这些人,朗玉是,越临希是,如今便连一心信任的越临雍,在她心中也出现了一丝动摇。 画皮画骨难画心,晏欢仅凭着自己的一腔直觉就自认为了解别人,如今想来倒是武断。 越临希笑了笑,举着手朝她保证道吧“好,小丫头,我日后一定听你的。多带几个护卫,不止我要带,你也要带,知道么?” 越临希的话惹得晏欢眉头一跳,晏欢抿了抿唇,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越临雍来找晏欢,眼见着晏欢正与朗玉在柜前整理着药材。朗玉很是耐心,几乎是手把手教晏欢分辨着这些复杂难懂的植物。 两人不时还相视一笑,空气里一股甜腻子的味道,叫越临雍鹰眸一沉。 “欢儿”越临雍喊了一声,晏欢抬起来了,瞧见了一身伟岸的越临雍。 哦,你来了。晏欢从地上站起,作势要到越临雍身边来。身后的朗玉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晏欢并未看见。 越临雍原是出城办事,经过了清安堂,便进来看一眼。墨九在门外候着,手里牵着越临雍的骏马。端看他一身简便的装束,叫晏欢疑惑。 “你这是要出城?”晏欢看着他的脸,问道。 嗯,越临雍点点头,朝晏欢清润一笑“我要出城几天,离走前来看看你。欢儿,这几天好么。” 好,晏欢好得不得了。平日不是在晏府呆着,便是在两个店铺游走,身子被朗玉调理的健康妥帖,哪里有不好的道理。 晏欢冲越临雍淡淡一笑“去哪都注意自己的身体,我祝你一路顺风。”言罢,又道“听说你府中的江先生身子不好,不知可有治疗,我这里倒有几味珍贵的药引。” 晏欢状似随口一问,越临雍听闻只是冷淡地示意不用,府中已有大夫为江诚诊治。 原来江诚还在敬王府,也是了,人家毕竟是越临雍身边的谋士。 晏欢脸上的笑意蓦然加深了几分,带有一丝缥缈的意味。 朗玉适时地走到两人中间,隔绝了这相互试探的氛围。 越临雍见了朗玉,拱手道“还未多谢朗先生那日的出手相救,越某一直未有机会向朗先生致谢。” 朗玉摆摆手“越先生客气了,我不过是看在欢欢的面子上罢了。如今越先生身体大好,欢欢高兴。我便也高兴了。” 两个男人之间一番客套,叫一旁的晏欢侧目。朗玉何时变得这般彬彬有礼,从前见了越临雍不还一副带了刺的刺猬一般? 这倒是有趣了。 未过多久,边境突然传来中熙国入侵的消息。而带兵领阵的赫然是中熙战神夏义夫! 中熙国近来行动诡谲,早在边境列兵之时,就让越国有所戒备。越军在边境严守以待,却不想还是被中熙偷袭成功,越国士兵伤亡惨重。 中熙国的屠刀在越国边境挥戮,不管平民百姓一律消灭殆尽。那中熙国的军队竟是丧心病狂了一般,连夜烧毁了越国好几个村庄,到处滥杀无辜。 如今狼烟四起,端得是民不聊生。与中熙军队苦苦作抗的晏傲将军送来了八百里加急的战报,连夜承到越帝面前。 皇宫 越帝听闻中熙军队的暴行,早已怒不可遏。堂堂越国天威,岂容外族进犯。当下便召见群臣,紧急商议。 如今局势刻不容缓,需得立刻派兵增援。 殿下群臣无数,文武百官分对而立。晏光耀义不容辞,早已上书请命。不想敬王越临雍却上前一步,跪倒在越帝面前,口中朗声道“父皇,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本是一个男儿应尽的本分。儿臣愿意亲自领兵,前往边境,不击退中熙贼寇,誓不回京!” 越临雍是诸多皇子中唯一说要领兵杀敌的,一时叫朝臣有些侧目。这位不得宠的皇子,沉寂太久,已经快让人忘却他在朝堂之上也有一席之地。 越临雍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叫站立在皇子席中的越临希心下嗤笑,这般迫不及待就要崭露头角,越临雍当真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晏光耀听闻后蹙了眉头“陛下,敬王经验匮乏。战场之上风云难测,中熙将领夏义夫更是用兵诡谲。臣恳请皇上派微臣前去,以解燃眉之急!” 越帝思虑一番,便同意了晏光耀。封晏光耀为镇西大元帅,前往边境平定中熙祸乱! 越临雍无功而返,退朝之时,又难免与越临希撞到一处。只听得越临希道“敬王兄当真是好志气,有杀阵杀敌这样的雄心壮志。只可惜,父皇心中还是信任晏将军,敬王兄的一腔豪情怕是要付之东流。” 越临雍想效仿当年的俊王,去边境平乱,仗着军功便可以册为太子,扶摇直上。当真是可笑之极! 俊王当了太子又如何,还不是被一道旨意废黜,贬为了庶人。最后暴尸荒郊野外,越临雍想走这条老路,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真是痴心妄想! 越临希的挖苦讽刺,丝毫动摇不了越临雍。越临雍眼见晏光耀匆匆走出,与越临希分道,冲晏光耀走去。 越临希看着那嚣张的背影,桃花眼闪过一丝阴霾,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晏光耀得了圣旨,要去沙场点兵。蓦然被拦了去路,却是越临雍。 “敬王殿下”晏光耀行礼道。今日越临雍在朝堂上的一席话,倒让晏光耀对这位低调的皇子有些侧目。 “晏将军这是要上战场了?” 晏光耀点头,如今形势刻不容缓,只待这两日整装,军队便要即刻开拔边境。 听得越临雍有些遗憾道“可惜本王才疏学浅,不能像晏将军一般上阵杀敌,驱逐敌寇。” 原是今日越帝驳了越临雍的请求,让他在京中最好自己的事。 晏光耀沉稳道“敬王殿下文武双全,又何必妄自菲薄。”说罢以军事为由,与越临雍告辞。 那意有所指的言语,却是让越临雍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晏府 晏晨要随晏光耀出征,回府收拾行李,顺便与妻子白娉婷告别。 白娉婷殷殷切切,一心要让晏晨注意安全。这战场上刀光无眼,若是可能白娉婷根本不想让丈夫上场。 可是征战沙场,从来都是晏晨的夙愿。如今夙愿即达,好男儿志在四方,白娉婷善解人意又如何能够阻止。 这一方两人依依惜别,连晏欢进来都不知晓。 “小妹,你来了。”晏晨放开了怀中的白娉婷,惹得白娉婷俏脸一红。见两兄妹有事相商聪明地出了房门。 “你是说,越临雍也向皇上请命,要出征边境?” 九十九 山雨欲来风满楼 晏晨将所听所闻一一讲与晏欢听。晏欢听得越临雍也要上战场,眼尾一挑,眼中有奇怪的暗流涌过。 越临雍要出征?这倒是新鲜事。这越临雍如今都在想些什么? 又听得越帝最后驳了越临雍的颜面,让晏光耀领军出征。 晏欢幽幽一叹,看来晏光耀出征的命运是改变不了。从前一心希望一家人平安和谐便好,如今大好时光才刚刚开始,晏光耀和晏晨又要征战四方。 “二哥,战场上凶险,你与父亲多多保重才是。”晏欢的担忧,让晏晨心口一暖。小妹从来都是这么懂事。 晏府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一桌团圆饭,席上老夫人一直忧心忡忡地看着晏光耀和晏晨,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务必保全自己。 晏光耀是难得的孝子,哪里有不应的道理。 席间白娉婷一直欲言又止地看着晏晨,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见晏晨与老夫人谈论着自己广阔的志向,噤了声,伸手抚摸着平坦的腹部,神情有些落寞。 这一微小的举动落在晏欢的眼里,晏欢若有所思。 几天后,军队开拔。晏光耀作为军队统帅,理所应当地行在最前方。一身银色铠甲威风凛凛,大将军气势威严,叫手下的士兵无一不臣服。 还是那个城门口,还是那个位置。只不过少了萧氏和晏瑶,身边多了一个白娉婷。 晏欢伫立在城门口目送着父亲远去,一如当年的样子。 晏晨突然回头冲白娉婷看了一眼,那年少的将军如今铠甲加身,更加英姿飒爽。白娉婷冲他柔柔浅笑,挥手示意。 这样一个寻常的举动,便是京城百姓的写照。多少人将自己的丈夫、儿子、父亲送出了城门口,目送着他们的离开。 军队肃穆庄严,劝让人群之外的多少人红了眼眶。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战争从来都是这般残酷。 如今京城与以往的繁华熙攘无异,只是边境祸事频发。这样的安详,不知又能维持多久。 中熙是虎狼之师,以军武立国。如今竟同时向越国和长业发兵。 据闻长业如今正在经历内乱,国家动荡。中熙找准了时机,派兵攻打,眼下已是乱成一锅粥。 这场战事已经持续了一月有余,中熙以战神夏义夫领兵出征,与越国大将军晏光耀正面交战,两人都是从军多年的对手,对彼此多有了解。战事一时难解难分。中熙毕竟国力繁盛,以大压小,越国纵不是节节败退,亦是吃紧得很。 京城以清安堂为首的商铺自发募捐了一批军资,运到边境助阵。清安堂的药材对将士们的伤势很有助益,一时间落得个德善仁心的美名。世人只知清安堂掌柜姓“晏”,却无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都对这位慷慨大义德的“晏掌柜”另眼相看,迫切地想知道她到底是何许人也。然而晏掌柜行踪诡谲,愣是无人知晓。 清安堂 “欢欢,你如今可成了京城人人闻而乐道的大善人了。”朗玉从门外进来,打趣道。 这几日慕名上清安堂的人不计其数,生意也极好,叫晏欢都不得不出来帮忙。 清安堂俨然已经成为京城最炙手可热的药铺,叫其他的商家望尘莫及。 晏欢本是低调行事,不知为何却走漏了风声。听得朗玉的话不免失笑“什么大善人,不过是做力所能及的事罢了。我亦不知为何会透露风声,若是知晓今日会生出闲言碎语,当初便更加严谨才是。” 朗玉笑眯眯地凑过来,将点心捧在晏欢面前“欢欢,你为了这批军姿几乎损耗了清安堂一半的财力。京城的商铺见战事突发,无不是明哲保身。你的行径是世上很多人比不上的。我相信你若是男儿身,势必要从军上战场的。” 晏欢将糯米糕含着嘴里,品尝着那一口软糯。心下苦笑。 朗玉当真是把晏欢捧得太高了,晏欢如何能有这样的觉悟。不过是晏光耀在边境吃力,晏欢如何都不能心安理得。 那些个掌柜商人嘴脸,没有几分道义,虽是联合募捐,却终究是晏欢的解意楼和清安堂在支撑。朗玉晓得晏欢的善心,当下都要把晏欢夸出花来了。 “我家欢欢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这天下地下独此一个。”朗玉将双手撑在下颚,眼冒星光地看着晏欢。 眸中的崇拜,便是连晏欢这等脸皮尚厚的都不免羞赧“哪有你这般夸人的,这样说来,我岂不是要将天下人都得罪了。” 谁知朗玉竟一脸认真地道“在我心中,你就是独一无二。” 晏欢微怔,而后伸手弹了弹朗玉的脑袋,叫他再胡说八道。惹得朗玉左躲右闪,不时两人的笑声便在清安堂传扬出来。 如今中熙、长业、越国三国混战,其他大国都坐山观虎斗。中熙以强大的实力挑战两国权威,竟也丝毫不落下风。 在战事中吃紧的长业与越国,双双生了联姻之心。不久,长业公主要来越国挑选驸马的消息不胫而走。 明面上是挑选驸马,实际上大有联姻共同抵抗中熙的用意。此番姻亲事关重大,若是哪位皇子得了长业公主的垂青,日后必然会为长业所助。 越国自废太子流放之后,再未立新太子。众皇子早已经是蠢蠢欲动,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 毓秀宫 丽妃的暴毙,在经过一波三折之后终于落幕。 容妃用尽一切办法洗脱嫌疑,却是失了越帝的欢心。如今皇后娘娘大病痊愈重掌六宫,容妃执掌六宫的旨意被蓦然收回,连带着越帝的宠爱也冷淡下来。 如今毓秀宫冷冷清清,已不复从前奢华明亮。 越临希被女官请进了内宫,眼见着自己的母妃一身华服,靠窗而立,望着宫墙之外的山河,怔怔出神。 “母妃”越临希走过去,端看着容妃倾国倾城的容颜。 容妃年近不惑,却保养得宜,犹如二十五六一般风韵犹存。身上有一股后宫女子没有的华彩,曾经让越帝钦慕不已。 只是帝王的恩宠终究会过去,等恩爱消散,才是苦难的开始。 容妃点头,算是回应了越临希。半响才听得容妃道“临希,你还记得小时候母妃告诉你的话么?” 容妃的声音太过清幽,叫越临希蓦地拽紧了手指。桃花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堪堪点头“儿子无时不刻不敢忘记。这么多年,一直谨遵母亲的教诲。” 越临希多年来行事沉稳,叫容妃很是满意。 容妃收回了视线,看着自己的儿子。越临希俊逸潇洒,一双桃花眼沉着冷静,是承袭了容妃的貌美。 但从近处看,却更像是另外一个人。那人出尘卓绝,是世间最优秀的男儿。 容妃一时竟觉得恍惚,仿佛那人此刻就站在身边。手指不由自主地扶上那日思夜想的容颜,却听得越临希沉声道“母妃?” 容妃的表情看起来很是诡异,仿佛透过他在看着别人。叫越临希倍感不适。 默默温情被瞬间打断,容妃自知失态,收敛了神色。端坐上贵妃榻,进入正题。 “听闻长业公主的事了么?” 叫越临希进宫便是为了商量此事,越临希点头。这消息早已传遍宫中,十有八九是属实了。 听得容妃继续道“长业内乱平息,长业公主定在此时入越,意义非凡。本宫听闻,这次前来的是长业的明凰公主。这公主极得长业皇帝的宠爱,便是在长业宫廷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你可明白?” 越临希挑花眼微眯,轻声道儿臣明白。 容妃斜视了他一眼,冷笑“不,你不明白。你如今的心思都在风花雪月之上,如何还能记得自己背负的重担!” 越临希如今连许成君也是爱答不理,加之丽妃上次失手,容妃虽已答应不对付晏欢,但是心中难免不满。 眼见容妃旧事重提,越临希眉头一皱,“母妃如何还耿耿于怀?” 容妃的怨怼太深,一不小心就会伤人伤己。丽妃便是最大的例子,眼下容妃被此事弄得心烦意乱,见谁都是一团火气。 “是本宫耿耿于怀还是你执迷不悟?本宫听说你至今还与那女子有诸多牵扯?临希,本宫不希望你被人蒙蔽了双眼,丧失了心智。你到底明不明白本宫的苦心!” 容妃发了怒火,将桌椅上的东西一并扫在地。那癫狂的模样,叫越临希不得不在她面前跪下,“母妃,儿臣从来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越临希柔声劝解,才叫容妃终于消了怒火。女官见娘娘发了这么大的怒火,急忙找了药让娘娘服下。容妃一副头痛的模样,叫越临希不敢再与之作对。 “好,你既已明白,本宫自不用多说。宫里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那个位置,那些个王爷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此次公主到我越国,你势必要拔得头筹。牢牢把握住这个机会。临希,你要争气,切勿让母妃失望。” 容妃的殷切,越临希如何不知晓。从小到大,每时每刻,那些担子都压在越临希的肩膀之上。他不敢忘,如何忘。 越临希将头深深垂下,沉重地点了点头。 一百 等我回来,娶你过门 边疆传来急报,说是我军的粮草库被中熙偷袭,已被烧毁近半。 越帝下旨,让越临雍作为先锋官,押送粮草运至边关救急。 越临雍当日请命出征不成,如今却落了这样一桩差事。 越临雍走得那日,晏欢送他出城。押送粮草的马车浩浩荡荡,长长的排成一行。越临雍迁就着晏欢,两人落到了最后。 他一身银装铠甲,像极了戏文里的银袍将军。一张脸清骏冰冷,在面对晏欢的时候却融化了寒梢。 “此去路途艰险,你押送着粮草,一定要注意安全。”晏欢看着越临雍,一一嘱咐道。她不明白朝中有那么多文武百官,偏偏要让越临雍这个敬王去做这样的差事。 一如她不明白,越临雍当日为何要上阵退兵一般。 越临雍瞧着晏欢的容颜,内心柔软了一块,忍不住伸手抚了抚晏欢的面颊,轻声道“欢,等这场战事结束了,我就去晏府提亲,让你做我名正言顺的王妃。” 他的鹰眸那般认真,晏欢几乎就相信了这个承诺。耳根子蓦地一红,晏欢拍开他的手,羞恼地瞪了他一眼“被人看见了可怎么了得,什么王妃不王妃的,谁要嫁给你啊!” 晏欢的面上的娇羞被越临雍看在眼里,知道晏欢不过是在故作镇定。越临雍鹰眸一挑“你不嫁给我要嫁给谁?我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越临雍,会迎娶晏欢。” 晏欢被这等没羞没躁的言语扰乱了心志,心跳迅猛地跳动,砰砰作响,让她双颊都不由得发烫。偏偏越临雍的眼神太过专注,叫她几乎无所遁形。 晏欢对这样的信誓旦旦不知作何反应,双手不自在地交缠在一起,便连双唇也微微抿起。 正巧此时,墨九过来了。晏欢只想谢天谢地,终于从这窒息的气氛中缓和了过来。 墨九甚是煞风景地道“王爷,车队已经出城。不知王爷何时启程?” 大好的春光都被墨九破坏,一腔春水瞬间化为了十一月的冰雪。越临雍的恼怒,叫晏欢不由自主地笑出声。偶尔看看越临雍吃瘪的样子,还是不错的。 就在晏欢幸灾乐祸时,越临雍鹰眸一闪,突然倾身朝着晏欢的脸颊轻轻一点。那蜻蜓点水的一吻,却仿佛将晏欢所有的力气都抽空了。 “你!”晏欢捂住自己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越临雍。这大庭广众,当着墨九的面,越临雍竟然亲了过来。这人这般模样哪里像个王爷,倒像个街上的浪荡公子。偏偏又生不出一丝轻浮的意味,叫晏欢无端羞愤。 越临雍似是心满意足,上了马,潇洒地勒了缰绳,冲着晏欢笑道“欢,等我回来。” 随即在晏欢的注视中扬长而去。 那马背上的人,背影恣意,看起来伟岸挺拔。晏欢本来羞怯的眸子逐渐微眯起来,脸颊被越临雍吻过的地方那般灼热,像是要把晏欢整个人都烤化了。 城墙之上,立着两个男人,目睹了这一切都默不作声。 两人的表情甚是古怪,都一同品尝到了酸涩的滋味。 越临希轻摇折扇,看着越临雍消失的方向呵呵一笑。桃花眼微眯,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又危险。 “你说他们在说什么?”越临希这样问,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对着一边的男人。 那人自看到越临雍亲了晏欢之后,脸色一直不太好。看起来阴阴沉沉,叫人不敢接近。只听得那人嗤笑了一声“我怎么知道他们说什么?不过他们说什么已经没有意义了。越临雍这一走倒是好事,这次便让越临雍也尝尝肝肠寸断的滋味。” 哦?越临希挑眉,你有主意了? 那人突然轻笑出声,嘴角神经质地牵起,看起来有些扭曲。 “就让我们亲手为越临雍送上一份大礼,让他彻底败在最爱人的手中。” 朗玉远远地走来,见晏欢立在城门口傻笑,不由得疑问道“欢欢,你一个人在那里傻笑做什么?” 原是晏欢脸上的表情收敛不住,叫朗玉看了个遍。晏欢不自在地轻咳出声,垂首间调整了自己的表情。 朗玉将脸凑了上来,狐疑地道“我说欢欢,你该不会是春心萌动了吧?我看你的脸颊都羞成两朵桃花了,那眼神啊比一腔春水还要温柔。” 去你的!晏欢被朗玉的椰撸弄得又羞又燥,忍不住推了他的肩膀一下。那小女儿家的模样叫朗玉哈哈大笑。 晏欢已不想再理朗玉,眼见着越临雍的车队已经消失不见,转身便要回清安堂去了。 朗玉站在原地,在晏欢转身后,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叫人胆寒的冷笑。 晏府 老夫人近日身体不适,晏欢一直留在晏府悉心照料。这厢才喂了老夫人吃药,便听到丫鬟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晏欢听闻挑了一下眉头,嘴角微不可见地咧起,竟隐隐有些兴奋。 萧氏已经疯了大半年,后院的那个铁锁一直没有解下。晏欢再一次见到这个女人时,几乎就要认不出她来。 端看她一双干枯凹陷的眼睛,形容枯槁的躯体,脸色蜡黄褶皱,浑身散发着恶臭,像是刚从臭水沟拉了出来。 遥记得那一日萧氏因侍女鞭笞晏欢之时趾高气扬的姿态,当真是时光如梭,一去不复返。 萧氏呆滞地跪在地上,见了晏欢进来猛地抬起眼睛。那双眼里充斥着浑浊惊惧,毫无清明之色。 “哎,萧氏,我来看你了。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当真是狼狈得很。”晏欢走了进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萧氏。一身光彩照人,与这个丑陋富人简直是云泥之别。 萧氏眼角狠狠地抽了一下,浑浊的眼神里阴阴有仇恨闪过。半晌低下头,喃喃自语着什么,完全一副疯了的姿态。 却让晏欢嗤笑不已,从袖口中掏出一封手信,将之甩在萧氏的头上。眼见着萧氏见状惊骇地往后退了一步,像看恶鬼一样的看着晏欢,晏欢掩唇轻笑。 “很惊喜是吧?我也是呢,我竟不知萧氏你居然是装疯卖傻,卖弄着心机要向你的母家通风报信。当真是委屈了你,一个将军府的主母,在这样小的房间里像条狗一样的苟延残喘。哎,也是天道好轮回啊” 侍女来通风报信时,晏欢尚不知萧氏竟恢复了神智。这个女人心机深重,居然买通了仆从要给萧氏主家通风报信。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萧氏因为思念晏瑶而得了失心疯,如何能让萧氏出去丢人现眼? 萧氏眼见计谋败露,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吼,作势要朝晏欢扑过来“你这个小贱人,害死了我的瑶儿,还将我囚禁在这里,让贱婢百般折磨我!贱人,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萧氏已被刺激得语无伦次,长久的囚禁让她身心极度受挫,眼见着终于恢复理智,可以逃出生天,却不想被这个小贱人毁了! 萧氏的手在撕扯晏欢之前,就被她狠狠地踩在地上,萧氏立马尖叫出声。晏欢用力地碾压着那指骨,听着那指骨碎裂的声音和萧氏的惨叫,心情终于舒缓了下来。 “你这个疯子!疯子!”萧氏趴伏在地上,手上撕心裂肺地痛,恶狠狠的咒骂,换不来晏欢的一丝怜悯。 晏欢面无表情的看着萧氏,吐露出来的话叫萧氏心口发寒“疯子?早在你将我娘亲丢到井口那一天,我就疯了。” 晏欢的话语,叫萧氏脸色一白,惊恐地看着她“你!你怎么会知道!你不是失忆了么?” 晏欢冷笑“我不失忆,又怎么能让你相信我?萧淑媛,我原本打算让你好好活着,是你不识抬举。你竟那么想逃出去,我便成全你。” 说罢,打了一个响指,立马有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冲进来。那些侍卫都是晏光耀留下保护晏欢的,对晏欢惟命是从。 眼见来者不善,萧氏惊惧不安,惶恐大喊,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听得晏欢阴测测地下命道“这女人一心想要出府,那么便将她的四肢都打断,让她再也走不了路写不了信,这样她就不会再动歪心思。嘴里不干不净,便把舌头拔了,留着一张嘴进食便可。好好看着她,切莫叫她自裁脏了将军府的地。” 晏欢毫无感情地道,话音刚落萧氏已经被人团团围住,晏欢懒得再看这个女人一眼,甩了袖便出了门,身后传来萧氏凄厉的嘶吼“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后院的铁锁在晏欢离开后再次落锁,里面的人会把萧氏的人照顾得很好。萧氏会长命百岁,好好看着晏欢如何逍遥快活。 那厢,白娉婷突然收到前线来的一封家书,心绪不宁之下,找到了晏欢。 却见晏欢从后院走了出来,白娉婷迎了上去“欢儿,你去了哪里?我一直在找你。” 白娉婷如何无缘无故会找自己?晏欢心口一跳,一股无端的不安油然而生。见白娉婷将家书递给了她,白娉婷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慌乱“欢儿,出大事了!我拿不定主意,只能来找你了。” 白娉婷的异动叫晏欢皱眉,撑起那家书一看,却是被震得倒退一步,晏欢面上血色尽失,不可置信地看着信上的一切。 家书是晏晨亲笔所写,上面只有寥寥几句 “父亲遇刺重伤,勿念。吾妻,吾妹,照顾己身。” 一百一 我就问你虐不虐心! “欢儿” 白娉婷被晏欢的异状惊了一下,伸手扶住晏欢。紧张地看着她道“欢儿,你说信上说得是不是真的?公公他是不是真的遇刺了?” 晏欢身子抖了一抖,如何也不能相信稳如战神的晏光耀会遇刺。晏光耀身边高手如云,又是一军主帅,如何能说遇刺就遇刺? 况且,这等大事,朝堂之上都未有消息传来,以晏晨的脾性是不会让家里人担心的。 晏欢瞬间冷静了下来,看着白娉婷“嫂嫂,这当真是二哥的亲笔么?” 白娉婷是晏晨的亲笔,定然知晓。只见白娉婷几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白娉婷早已被惊吓得六神无主,眼下只有仰仗着晏欢。 晏欢心乱如麻,若是晏晨的亲笔,那么此事可是当真? 压了压情绪,晏欢握紧了白娉婷的手“此事事关重大,如今奶奶身体不好,你且莫要让她知晓。我出门一趟,府中诸事劳烦你照应。” 说罢与白娉婷分离,朝门口走去。 逸王府 越临希下了早朝回来,面色一直不善。听闻王府外有一女子求见,越临希挑了眉头,却在听闻是晏欢时,染上了笑意,亲自出门迎接。 “小丫头,今日怎么想起要来我的王府了?莫不是终于晓得我的好?” 越临希的打趣被晏欢无视,如今晏欢全部心思都被晏光耀的伤势占据,哪里还有心思与他打闹。 越临希见晏欢神色严肃,收起了一身的轻佻,问道“小丫头,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径直走到内院,越临希伸手挥退了伺候的人。晏欢直视着越临希“临希,我今日前来是要问你一件重要的事。你可知道前线的事?” 越临希蹙了眉头,“小丫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越临希的回答仿佛坐实了晏欢心中的猜测,晏欢心口突然一寒,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转身,再不愿听到真相。 晏欢抿了抿唇,指尖扎着手心里的嫩肉,这样的痛楚,让她堪堪稳住心神“我父亲,可是出事了?” 这话问得极其艰难,连嗓子都不由自主地干涩起来。越临希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沉重,叫晏欢感觉越来越糟糕。 越临希桃花眼闪了闪,而后低声道“小丫头,这事本是朝廷秘闻。除了今日上朝的大臣,无人知晓。晏将军是我军统帅,万不可出什么事扰乱军心。父皇收到了前线密报,说是晏将军被自己人放了冷箭,身受重伤,如今已在紧急医治。” 什么!晏欢猛地站了起身,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错。白娉婷奉上晏晨的家书时,晏欢还心存疑惑。如今听得越临希这般说,起码信了八成。 “你说什么!莫不是军中出了奸细!什么人会对我父亲放冷箭!” 晏光耀是越国人人敬仰的大将军,战功卓著。如何就被自己人重伤?晏欢心神不宁,对晏光耀的伤势很是忧心,若非在逸王府,只怕此刻都要飞奔前线了。 越临希一道站起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小丫头,你听我说完。这是前些日子的战报,军医中不乏名医,只不过晏将军所中的毒箭淬着剧毒,要多治疗些时日罢了。你且放心。” 晏欢紧紧地皱着眉头,虽听得医治及时,却并未脱险。晏欢一颗心如何也稳不下来。 晏光耀是晏欢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如何也不能让他有事。晏欢心中对这个放冷箭的人早已恨上了千百遍,若是让她知晓是谁,她必然要将对方碎尸万段! 越临希将晏欢护送回将军府,在她耳边叮嘱道“小丫头,晏将军受伤兹事体大,万不可让旁人知晓。这本是宫中密信,我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担心。你且安心在府里,一有晏将军的消息我便赶来告诉你。” 晏欢堪堪点头,越临希这才放心地回了王府。 晏欢前脚刚踏进将军府,却如何也觉得放不下心。猛地停住了脚步,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要去找朗玉,这个无所不能的神医。晏光耀是她的父亲,她绝对不能冒这个险。 朗玉不在清安堂,而是去了解意楼。晏欢改了路线,满头大汗地找到解意楼,见朗玉正在认真地与小何对着账。 来不及打招呼,晏欢便将对方拉到了二楼的雅间,惹得朗玉一脸莫名其妙。 晏欢牵着朗玉的手,叫朗玉心下欢喜。脸上的笑意还未露出,便听得晏欢正经道“朗玉,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不知你肯不肯帮我。” 晏欢极少求人,除了上次越临雍的事情,晏欢就再未求过朗玉。眼下开了口,又这般急切,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朗玉没有任何思考,就脱口而出“好,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帮你。” 现下倒是叫晏欢怔住了,晏欢从未想到朗玉会这么爽快,叫她如何开得了口。 晏欢的狐疑被朗玉看在眼里,当下拉着她走上了桌椅,柔声道“欢欢,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你忘了我说过,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晏欢眼神一黯,晏光耀所中的是剧毒,必然只有朗玉这样的神医,才能够治愈,来不及多想,便开口道“朗玉,我父亲在前线遇刺,生死未卜。我去不了边关,想请你帮我去看一看我父亲。麻烦你了” 居然是晏光耀出了事!朗玉心中也是一惊,端看晏欢六神无主便知晏光耀的伤势不轻。 出了事,欢欢居然会想到自己… 朗玉心知晏欢的信任,心口蓦然一暖。伸手握住晏欢的手“欢欢,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晏将军的。我这就收拾行李,准备出发。你莫要担心,有我在,绝无意外的。” 朗玉的保证叫晏欢心下感动。自己究竟是哪里积来的福气,能有朗玉这样奋不顾身的朋友。 晏欢张了张口“朗玉,边关局势凶险,你要保重你自己。” 终究是晏欢自私,让朗玉前去战场涉险,战场那种地方,本来不该是朗玉去的。听得晏欢的担忧,朗玉笑出声“欢欢,我的武功你还不知道么。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的,好好等我回来,知道么?” 晏欢点了点头。心中又是激动又是酸楚。她亏欠朗玉,不是一次两次了。 晏府 老夫人的身体在调理之下渐渐好转,老人家不知出了大事,还整天念叨着晏光耀和晏晨,盼望这场战争早日结束。 白娉婷一直在身边伺候,听了晏欢的话,自然不敢透露半句。不过听得老夫人的感慨,总不免要唏嘘几句。 晏欢送了朗玉出城,回到晏府中。 寻了白娉婷出来,在花园里谈事。 “你叫我给夫君回信?询问详情?”白娉婷微微蹙了黛眉。看晏欢这架势是要找出晏光耀受伤的原因。 不错。晏欢点点头“我听闻父亲是被人放了冷箭,眼下知晓内情的不多。二哥是父亲身边的副将,他一定知道。” “可是,你知晓这些要做什么呢?”白娉婷有些担忧,战场上的事她们女儿家如何做得了主。如今能做的,便只有祈愿晏光耀早日康复罢了。 晏欢近日寝食难安,总觉得此事没有这般简单。听得白娉婷的疑惑,蓦然冷笑出声“我便是想知道,是谁这么大胆行刺我父亲。若是让我知晓此人,我定要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晏欢许久没有动过这样的怒气了,自从前世仇敌一一伏诛之后,晏欢以为自己心如止水。却不想有人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晏欢恨,她的幸福来之不易,为何偏偏要有人蓄意破坏! 不能饶恕,不能放过,一定要让地方付出代价。这样才能消弭晏欢心中的恨意。 晏欢的怒火来得凶猛。这个晏家二小姐,素来有自己的主见。 白娉婷斟酌再三,终于起笔回了晏晨的家书。只是一直都没有什么回音。 眼下已是十二月,京城落了大雪。听闻今年越国雪灾频发,大雪击垮了房屋,掩埋了庄稼。已经有好些人被活活冻死,加上边关战事频繁,有太多的难民流离失所。 再过几日便是晏欢的生辰,今日得了消息,越临雍已经临近京城,不久后便会抵达。 一想起越临雍离去前的承诺,那暖心的言语,成了晏欢煎熬内心的唯一救赎。 越临雍,越临雍,若他回来,当真来将军府提亲,晏欢会怎么做呢?她不知道。晏欢对越临雍的感情很复杂,许是小时候有了缘分,揭开了尘封的往事让两人间有了羁绊。 晏欢挂念着晏光耀,不敢将自己的心绪遥想得太远。只想着等越临雍回来,问一问晏光耀的事情。 却不想晏晨的一封回信,彻底阻断了他们的前缘。让一切都覆水难收。 再经过长久的等待之后,晏晨的回信终于送达。晏欢迫不及待的打开,却是脸色剧变,一张脸惊骇到了扭曲的地步,将信笺往地上一甩,口中破碎出几个字“我不信!” 晏欢的一双眼,震惊中夹杂着痛苦。突然情难自禁般仰头笑了声,明明是在猖狂大笑,那声音却凄厉得像是从心头滴出了血,“哈哈哈哈,这就是你送我的生辰礼物!” 眼见晏欢这般失了分寸,白娉婷心中疑虑,捡起信笺一看,却也是猛地变了脸色,那信上已经寥寥几句,却是换了一个意思。 只见晏晨的亲笔回信上,只有一个名字。便是这个名字,叫晏欢此刻内心煎熬得几乎撕心裂肺。 越临雍… 是越临雍…… 一百二 深渊万丈 冷冽的寒风呼啸,卷起晏欢黑色的衣袍,挥舞在半空中猎猎作响。 晏欢神情肃穆,看着脚下。这断肠崖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只要近一点,再近一点,双脚踩空,一切就回不了头。 晏欢被心魔指引,控制不住脚步。就在要踏空的那一瞬间,手被人蓦然抓住。她惊讶地转过身,看到了越临雍的脸,一如初见时的邪肆冰冷,一如越国雪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 “阿雍,你来救我了?”晏欢感动得几乎哭了出来,双目通红地看着拉住她的男人。这个男人总是在危及时刻出现,像她的真命天子,时刻保护着她的安危。 越临雍无声无息地看着她,鹰眸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这样陌生的凝视叫晏欢惶恐。 阿雍…阿雍…她颤抖着无声地呢喃。 脚下狂风大作,崖底的迷雾如无边无际的漩涡,吸扯着她,要将她吞噬进去。她紧紧地抓住越临雍的手,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要放开我...不要抛下我…. 越临雍听闻却突然笑了出来。嘴角勾出了一抹弧度,嘲弄地看着晏欢,在晏欢惊诧地视线中,将她的身子狠狠地推了下去。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身体在空中不停地坠落,视线最后是越临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的样子。她伸出手想抓住他,嘴唇无助地喊着“救我..” 却只能感觉冰冷的气流从她指尖穿行而过…那种无力的坠空感贯穿了她的全身。 何为肝肠寸断,何为撕心裂肺,从前她不明白现在她都明白了。 越临雍从始至终带着笑意,亲手将她推下了万丈深渊! 啊!晏欢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双目瞪得老大,视线中黑暗一片。等回过了神,才知道自己原是做了噩梦。 晏欢伸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全身乏力得厉害。这噩梦情感这般真实,叫她几乎招架不住。 此刻,还是夜色,房间里漆黑一片。窗外簌簌作响,想是昨日的落雪还在继续。 晏欢单薄着身子,走了出去。刚走出门外,那冰雪的寒气,就叫晏欢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虽是夜晚,庭院中却蒙着一层灰白,原是连夜的落雪,将庭院覆盖了一片白色。这雪色便是再黑夜里,也能看得清楚。 不知明日起来,这样的落雪,会将庭院的风景覆盖到什么程度?也许会掩埋所有的东西,将一切都隐藏在地下,再也不会显露半分。 所有的肮脏污垢都会被掩埋殆尽,呈现在世上的只是纯澈明亮的积雪。 而后世界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惨白。 今日便是晏欢的生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这一夜,还有几个人彻夜难眠。一间宽广的暗室灯火通明,有几个人端坐在哪里,沉默着一言不发。他们都有统一的紧身装束,身上背着各式各样的兵器,脸上蒙着银质的奇特面具,看不清楚任何人的脸。 一身肃杀,一身阴冷,像极了江湖中嗜血而生的杀手。 这群人中间,还站在一个红衣的男子,耳边挂着一个奇特的月型耳坠。这群人以这个男子惟命是从,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暗室的门被突然打开,一身月牙白的翩翩公子走了进来。红衣男子顺势叫众人退下,房里只余他们二人。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只听得公子问,声音说不出的清润动听。 红衣男子嘴角染着一抹嗜血的笑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月型耳坠“这次计划万无一失,定叫那个人有去无回。” 公子闻言轻声一笑“你若有十足的把握就行。如今那人已经回来,事情不可能再有所隐瞒。一定要趁着他未有察觉,斩草除根。” 公子做了一个封喉的手势,眉眼都是无情。叫红衣的男子露出一丝不屑的嗤笑。 清安堂 晏欢早早地来到了清安堂,径直走上阁楼。这个地方她来得极少,早期是因为跟朗玉学毒。 这阁楼里摆满了与众不同的东西,都是朗玉亲手炼制的毒药。毒性极强,世所罕见。 朗玉也算是谜一样的人物,既会救命又会杀人。这样的人物放在现世,都是一等一的奇人。不过朗玉志不在此,对美名远扬没有表露丝毫兴趣。 晏欢曾想知道他如何能将这样两极的手法运用得这样娴熟,都被他含糊其辞了过去。 阁楼的一角摆放着一些琉璃玉瓶,那些都是晏欢亲手试炼的毒药。 此刻,晏欢捞起最里面的一个白玉瓷瓶,放在手心细细打量。这毒厉害的很,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 毒素蔓延至骨髓,便能废黜这个人的武功修为,让他彻底沦为废物。过程极端痛苦,尤其是那种亲眼看着自己肌肉萎缩的恐怖感。 晏欢皱了眉头,将这白玉瓶放下。转身拿起一侧的黛蓝小瓶。这瓶原也是毒药,却并未那般厉害。只要轻轻一点,就能叫人瘫软无力。不过,若是日积月累,是一定会毒发身亡。这毒是慢性毒药,用于杀一个长远的仇敌,最是有效。 晏欢不知为何突然叹了一口气,将袖口的短刃抽了出来。那剑刃上方正的“雍”字,时至今日还是那般鲜明。 晏欢将黛蓝玉瓶中的药液往短刃上倒下去,又拿出手帕轻轻地擦拭,直把这液体涂满了短刃的每一分每一毫。 等到短刃中都弥漫着这种绮丽的芳香,晏欢才满意地收了手。 敬王府 回城的路原本是要好长时日,可是越临雍竟然提前了好几个脚程回到了京城。 今日是晏欢的生辰,越临雍决计不能食言。 风尘仆仆回到了敬王府,将老管家都吓了一跳。回房洗了个身,换了一身浅蓝的锦袍,鹰眸有一丝浅淡的疲惫。 边关局势凶险,好不容易完整地运送回了粮草,便赶回了京。这一路的艰险哪是三言两语就能道明的。 越临雍的回城之日比预定的快了好几天,便不急着向越帝复命。 奴仆端上来的一杯清茶,还来不及喝,便见管家递了一封书信上来。 “王爷,这是晏小姐给您的。说是等您回府务必要交到您的手上。”越临雍中毒之时,晏欢整日照料。管家对这个姑娘印象极是深刻,这是这么多年来,王爷第一次从府外带回的女子,如何能够不记忆犹新。 那日见晏欢光临敬王府,将信交托给管家,管家虽然犹疑却还是收下。 眼见着自家王爷,在看到信之后,冷冽的眉眼舒缓了下来,管家便知道自己没有收错。 “备马,我要出府。”只听得越临雍这般道。 管家连忙出声道“王爷,您才回府不久,多歇歇才是。” 越临雍再无多言,牵着他的骏马疾驰而去,身边未带一个侍从。 断肠崖,顾名思义便是叫人伤心断肠的地方。 据闻崖下深渊万丈,古往今来掉下去的人都无一幸存。 那日所见的天桥栈道已经断了,再未留有一丝痕迹,崖上方空荡荡的一片,和着崖下翻滚的云雾,看起来格外渗人。 有阴风阵阵,和着冰雪不断飞旋,扬起了晏欢披散在外的发丝。晏欢一身白衣,是从未穿过的样子。看起来出尘卓绝,像遗落凡间的谪仙。 越临雍从马上马下,便瞧见了这样画面。这一幕晃荡了他的视线,让他久久难以回神。 “欢儿”越临雍走了过去,在晏欢身边站定,和她一起看着断肠崖下的云卷云舒。 你来了。晏欢侧身看了他一眼,表情淡淡,连话语都带着一丝冷清。许久未见,越临雍风姿如旧,许是有了什么喜事,越发的神采奕奕。倒比刚离去时,多了几分意气风发。 越临雍一眨不眨地看着晏欢“欢儿,我回来了。这么久不见,你想不想我?” 想,晏欢如何能不想。日思夜想便是希望越临雍能够早日回来。如今对方已经出现在她面前,倒是叫她达成了夙愿。 晏欢点点头,叫越临雍心下一喜。又听得晏欢道“一路风尘,辛苦你了。你看这崖上的风光是不是很好看?人们都说断肠崖是叫人伤心的地方,可是身临其境,又叫人着实震撼。” 晏欢答非所问,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脸上的表情平静的不可思议,一双眼睛幽深邃远。 两个人并肩而立,一如当初越临雍带着晏欢到断肠崖散心时一模一样。 越临雍眼见着晏欢的出神,鹰眸一黯,而后牵起一抹清润的笑容,对着晏欢道“欢儿,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一句简短的祝福。若是从前的晏欢,必然会十分感动。只是如今,晏欢心里只剩下一片苍凉,一如断肠崖下常年萦绕的云雾,和和着冷风翻卷翩飞的雪花。 晏欢伸手接住了落雪,那雪花落在她的掌心,瞬间融化成了水。像极了从天而降的眼泪。 晏欢抬起望了一眼天空,那里积压着乌云,一如她眼里的阴霾。 沉静了良久,才听得她轻声问道, “阿雍,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一百三 决裂,一刀两断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当晏欢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越临雍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微妙,看向晏欢的眼神也炙热的起来。 两个人的周身围绕着一种奇妙的磁场,仿佛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就能捅破这一层关系。 欢儿,你… 晏欢抬头看着越临雍,清越的瞳孔里都是越临雍的倒影。她状似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越临雍诉说。 “阿雍,听到别人诋毁你,我会生气。听说丽妃是你的侍妾,我会嫉妒。在你吻我的时候,我会怦然心动。你说你要娶我,我彻夜难眠。我不知道什么是爱,爱这个词汇对我来说太过奢侈。但是我敢肯定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越临雍,这份喜欢让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晏欢长长的一段,像是积蓄了毕生的精力。让越临雍的神情都激动了起来。 眼中的炙热燃烧成熊熊火焰,视线之中晏欢张开了双臂,对他柔声道“阿雍,你能抱抱我么?” 越临雍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眼中只有那一个朝思暮想的人,在对他说,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越临雍猛地拥住她,就想拥住了全世界一般。在她耳边情不自禁地呢喃“欢,我的欢儿,你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多久么。” 可幸福还未降临几秒,就戛然而止。 胸口突然一阵剧痛,越临雍低下头,眼见自己的心尖插着一把短刃。那熟悉的剑身,是越临雍送给晏欢的生辰礼物。 玄铁所铸,削铁如泥。只要稍微碰触肌肤,就会翻出血肉。 晏欢手中拿着刀柄,一寸一寸地碾压了下来。那一张脸,那么冰冷,像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一般. 很长时间,越临雍都在出神,他不明白为什么柔情似水的晏欢,会用他送她的短刃,将他的心口刺穿。 痛,剧烈的痛,这种痛疼如骨髓。犹如饮了天底下最毒的鸠酒,却是由心爱之人双手奉上一般。 “为什么?”越临雍捂住胸口,很是费解。 晏欢从他怀中退出来,反手抽了刀柄。短刃带着血,应声落地。 那剑身上沾染的血迹,刺目不已。无不在控诉着晏欢的罪状。 怔愣着看着自己的双手,她竟下手了,她竟真的下手了! 眼见着越临雍的唇色逐渐苍白,鹰眸却是那般执拗,那样受伤的眼神叫晏欢几乎抬不起头。 在越临雍这样的质疑之后,晏欢却仿佛失控一般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浓烈的讽刺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为什么?越临雍你居然问我为什么?你自己做过什么好事你不知道么?” 短刃上淬着毒,已经让越临雍四肢开始乏力,越临雍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地看着晏欢。 明明幸福来得如此之近,为何转念之间竟是从天堂坠入到了地狱。 “欢儿,我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你信我。”越临雍的鹰眸闪了闪,终究没有多说什么,这样一句简单的回答,已经让他费了好大的心力。 晏欢的心尖狠狠地一抽,此刻越临雍在她心中已经是难以饶恕的罪人,任凭他如何花言巧语都打动不了她的心。 “在一起?”晏欢讽刺地勾了勾唇角,面无表情地看着越临雍道“越临雍,曾几何时我也要想要与你在一起。可惜,从你杀了杏依开始一切就回不了头。” 越临雍的脸色开始发白,紧抿这双唇看着晏欢。 听着晏欢的咄咄质问“我原以为你在杀我和越临希不成之后便会住手,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我的父亲下手!越临雍,你说好不骗我的!可是转身却叫侍卫对我痛下杀手,又在我的面前深情款款。我看不透你,到底哪一种才是你本来的面目。便是丽妃也是你随手就可以利用的女人,我明明未有碍着你的前路,你为何要骗我!为何要对我父亲放冷箭!” 晏欢的话到最后已经变得歇斯底里,不顾一切地嘶吼出声。是从来没有的失态。 和着断肠崖高旋的阴风,听起来凄厉渗人。 越临雍捂住胸口,猛地倒退一步,脸上血色尽失,一口血腥翻涌到喉咙里,口中都是铁锈的意味。 眼见晏欢已经陷入混乱,越临雍匆匆上前,迫不及待的想解释道“欢儿,你听我解释。” 却被晏欢猛地拍开了手“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证据确凿,你留着江诚不正是最好的解释么。越临雍,这一剑是为了我父亲。你送我的生辰礼物我没齿难忘!” 晏欢的眸中已经没有了温存,所有的星光都黯淡下来,只剩下一腔余恨。 那日与越临希一同遇刺,本是江诚的计划,却不想越临雍将此人继续留在敬王府。 晏欢已经知道了越临雍的回答,或许一切就是越临雍的授意。 心口隐隐作痛,看着越临雍的惨淡,竟然觉得不舍。 可是再不舍有什么用,早在晏欢将短刃淬毒,扎进越临雍的心脏之时,他们就彻底的回不去了。 覆水难收,一刀两断,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回不去了,一切都结束了。晏欢颓废地想。 一场重生后,破朔迷离的情投意合,原来都是别人的蓄意谋之。 晏欢咬了咬下唇,死死地盯着越临雍,问出了她一直以来的疑惑“越临雍,如果我不姓晏,你还会与我接近么?” 晏欢的信任早已土崩瓦解,越临雍百口莫辩。慌乱地伸手想抓住晏欢,却发现手掌乏力得厉害。 张了张口,一番话还未出口,却率先喷出了一口鲜血,而后突然颓然地半跪在地。 胸口撕心裂肺,所有的解释该如何说,怎么说?如果任由着误会延伸,该怎么继续? 断肠崖外,埋伏着一众兵马,见越临雍中剑倒地,纷纷露出兴奋的神色。只待着领头的红衣男子一身令下,便要冲出去。 越临雍突然的异状叫晏欢皱眉,她在剑上涂的毒并不浓烈,顶多让人虚浮乏力。况且刀口亦不深,如何会让越临雍这般痛苦? 晏欢皱眉,眸中涌起慌张,几乎就要控制不住上前搀扶越临雍。 却不想脚步刚动,身侧却突生异变,只见周围猛地窜出一群蒙着面的黑衣人,个个带着兵器,一身杀气地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 这是什么情况!? 那些杀手的兵器发着冷光,在冰天雪地里阴测得叫人生寒。 晏欢对这样的骤变感到心惊,下意识地跑到越临雍身边,伸手扶住了他。 “不是我”晏欢紧张地解释。却对上越临雍信任的眼神,叫晏欢眉头一跳。 “越临雍,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有人冷冽地说了一句,将刀口对准越临雍。 原来竟是冲着越临雍来的。 糟糕,越临雍此行并未带着侍卫,加之刚才被晏欢伤了心脏,如若这么多人冲了过来,越临雍哪里还有活路! 晏欢猛地挡在越临雍身前,承受着那股恶念。这样下意识的保护举动,叫越临雍和她都齐齐怔愣。 明明应该是恨的啊,为什么听到他有危险,会不顾一切地想保护他? 不,不该是这样的,这不是她。 晏欢的背影那般瘦小,却让越临雍鹰眸上的冰梢融化。 欢儿她,终究是舍不得自己的。这样就够了。 越临雍捡起地上的短刃,将晏欢拉到自己的身后。胸口点了穴道,鲜血早已止住。 毒性发作得厉害,连眼前也开始模糊,却是紧紧地握住剑柄,与这些突然出现的杀手对峙。 为首的那人冷哼出声,眼中杀机沉沉“死到临头还装蒜,越临雍,今天你别想活着走出去。” 那人带着浓烈的敌视,叫晏欢侧目。晏欢只觉他耳边的月型耳坠古怪得很,仿佛在哪里见过。 来不及多想,那人一身令下,便有杀手朝越临雍扑来。 越临雍的身手十分了得,早前他出手制服朗玉,便可知道他的厉害。 眼下身手刀伤,还可以应对自如,果然是不可小觑的狠角色。 越临雍紧紧地牵着晏欢的手,将她护在身后。任凭刀枪剑雨,都不让血腥沾了晏欢。 晏欢很是复杂地看着越临雍。为什么这个男人事到如今还想着保护她?明明她才出手伤了他啊。 越临雍一句解释都没有,眉眼却坦荡的耀目。 晏欢心口不禁生了一丝犹疑,那些事情,当真是越临雍做得么? 断肠崖外,另一批人马匆匆赶到。 为首之人一身白衣,见越临雍以一敌十居然不落下风,桃花眼阴狠地眯起。 眼见越临雍将晏欢护在身后,脑中突然毒计一出,伸手接过属下递来的弓箭,将箭头对准晏欢,而后松手。 羽箭破空而出,向晏欢疾驰飞来。那首领眼疾手快地发现了异状,见危险逼进晏欢,突然骇叫出声“小心!” 那声音仿佛恐惧至极,将越临雍和晏欢的吸引力都收了过来。 晏欢手脚冰冷地站在原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何能躲得过这蓄谋的冷箭? 却不想身体突然一暖,转瞬间被人抱住,而那箭头则没入越临雍的后背。 晏欢甚至听到肌肉撕裂的声音,那般可怖。越临雍闷哼一声,嘴角涌出鲜血。 “越临雍,你在干什么,你怎么这么傻!”晏欢惊慌无措地看着越临雍,伸手擦拭着他嘴上的鲜血,那鲜血却是越涌越多。 越临雍鹰眸痛苦,低垂下眼看着晏欢。 那眼神太过复杂,叫晏欢终身难忘。 一百四 诀别,何以我爱你 “你他妈疯了!”杀手首领冲到那放冷箭的人身边,狠狠劈下了那弓箭,怒不可遏。 断肠崖边,越临雍抱着手足无措的晏欢,抱得那样紧。后背插着一只羽箭,那剑上是淬着鸠毒的暗勾,阴毒无比。 这箭本是冲着晏欢来的,却不想被越临雍以血肉之躯阻挡了下来。若非如此,只怕晏欢此时性命不保。 那些黑衣人蓦然停止了动作,面面相觑。刚刚首领下的指令,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你怎么这么傻”晏欢神情难掩的激动,越临雍这样以命相救,到底算什么! 他们不是要决裂吗,不是要分道扬镳吗,为何到最后,却还是要让她欠他的人情? 晏欢心中五味杂陈,越临雍嘴角的鲜血那般刺目,叫她心如刀绞。 越临雍强压下痛苦,伸手抚摸晏欢的脸颊,鹰眸带着温柔,将晏欢整个人都映在瞳孔里,视线里出了她,再没有任何人。 “欢,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骗过你。”越临雍柔声道,嘴角的鲜血越控制不住地汹涌。 晏欢用袖口为他擦拭着,干涸的眼中有了湿意,“你别说了” 越临雍却是固执地抓住了她的手,叫晏欢无所遁形。 断肠崖下阴风测测,无数的雪花翻飞。 将人身上的衣袍卷的猎猎作响,冰冷无声无息地侵蚀,让人的心口发寒。 那厢,听得有人冷笑出声“你莫不是心疼了?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越临雍必须死,给我上。” 白衣人大手一挥,新来的人马立刻冲了上去。 首领眼见这人杀机毕现,早已失去理智,狭长的眸子闪着震怒,冲着白衣人咬牙切齿道“你敢对她下手,我决计饶不过你。” 却被白衣人横了一眼“妇人之仁如何能成就大事” 说罢,冲着崖边的两人走去。 眼见着黑衣人停下,又有一拨人登场。这波人浑身杀气,下手丝毫不留情。那些黑衣人面对晏欢尚有顾忌,这群人却是铁了心要让两人命断至此。 越临雍腹背受敌,早已吃力。拖着晏欢,只会是他的累赘。晏欢很多次叫他放手,他却固执得要命。 越临雍一身蓝袍染了很多的血迹,握着短刃杀红了眼,像是从地狱来的凶狠恶煞,却是晏欢眼中顶天立地得保护神。 眼见其中一人的剑口朝晏欢刺去,越临雍阻拦不及,却听得半空中“叮”地一声,变故顿生! 原是那个首领格挡住了剑口,将那杀手一击毙命。而后挡在晏欢面前。 战局一瞬间发生扭转,这样突如其来的反水,叫白衣人狠狠地蹙了眉。 黑衣杀手眼见首领生变,犹疑不决地站在原地,彻底脱出了战局。 有那红衣首领挡着越临雍得以喘息,双脚已经支撑不住,半跪在地。 晏欢用身体支撑着她,看到他额角青筋暴起,显然在承受难以忍受得痛苦。 “阿雍,阿雍”晏欢慌乱地呼喊,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轻颤。 越临雍摇摇头,疲惫地说了一句我没事,口中却狂喷出一口黑血,叫晏欢大骇。 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叫人根本应接不暇。越临雍不知哪里惹来的仇敌,竟分了两批要取他的性命。 如今这两拨人似是生了嫌隙,局势瞬息万变。 晏欢眼见越临雍大事不妙,想带着他赶紧离开。却不想这一举动被白衣人看在眼里,白衣人蒙着面,看不清楚样子,却可听到他冷笑出声。 提着剑朝越临雍劈来,那人功夫了得,将越临雍直逼到悬崖边上。再过几步便是万丈深渊,晏欢已经清楚地感受到悬上飞旋的气流,那般冰冷叫人望而生畏。 首领被众人缠住,分身乏术。 那白衣人眼见越临雍护着晏欢,猛然改变了策略,将剑口指向晏欢。白衣人就像知道越临雍的软肋在哪里,杀招突发,直冲向晏欢。 越临雍果然上当,情绪激动地反扑了古来。 白衣人眼中阴毒刺骨,趁着越临雍不备,突然伸手往晏欢的胸口重重一拍。晏欢的身影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眼见着就要掉下断肠崖! !!! 首领目眦尽裂,横劈了几个挡路的杀手,飞身到崖口,却见越临雍已经抓住晏欢,两人在崖口拉扯。 那白衣人居然想趁机下手! 首领怒不可遏,当下与白衣人交缠在一起,两人武功不相上下,缠斗得难解难分。 晏欢被甩出崖口之际,越临雍突然不顾一切地飞奔了过来,赶在最后一刻拉住了晏欢。若不是崖边有一块岩石勾着,只怕两人都要双双坠落。 越临雍身负重伤,却还要拖着晏欢全身,额角的冷汗都滴落了下来。 早在越临雍分身来救她的时候,晏欢就已经完完全全地呆愣住了。 双脚悬空,底下是暗无天日的深渊。越临雍紧紧地拉住她的手,像是在用生命支撑着她的生命。 晏欢无言以对,心里弥漫出无边无际的苦涩。越临雍,越临雍… 如果晏欢还有眼泪,此刻只怕已经泪流满面。 如果有一个男人,愿意为你奋不顾身,甚至为你牺牲性命。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么世间还有什么是真的感情? 晏欢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心一意想要为晏光耀和自己报仇。却不想这个男人从头到尾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有一句“你信我”在无声盘旋。 信,晏欢终于在这一刻彻彻底底的相信,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伤害她,唯独越临雍不会。越临雍只会用生命保护她,一如初见时那般义无反顾。 “阿雍,对不起”晏欢五味杂陈,口中挣扎出这样一句。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放松,惊得越临雍脸色巨变。 “欢儿,不要松手,抓紧我!”越临雍大吼,像是要唤醒晏欢一般。 晏欢如梦方醒,如何也不愿意再连累越临雍“放手吧,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没命的,是我对不起你,你放手吧。” 说罢,用另一只手去松开越临雍的手掌,却不想越临雍如何也不能松手,反而更加紧地握住了她。 崖边的那块勾石已经松动,越临雍一个不防,惹得两人的身子都向前倾了几分。 晏欢悬在断肠崖边,已是危险万分。如若再不将她拉上来,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晏欢,我爱你。”只听得越临雍突然这般说道,深情款款,直逼人心。像是要把晏欢溺毙在这深情里。 晏欢犹如被五雷轰顶,怔愣当场。 越临雍鹰眸闪过一抹决绝,叫晏欢看得心惊肉跳。一股子不安的预感翻涌,叫晏欢控制不住地喊出了声“越临雍,不要!” 只见越临雍突然猛地发力,将所有的内地汇聚在一个点,将晏欢猛地拉了上来,自己却与晏欢对换了个位置,朝断肠崖摔了下去。 晏欢被甩到了崖边,下意识地朝越临雍伸出手,却只抓到他蓝色的衣袍! 越临雍!晏欢撕心裂肺地嘶吼! 视线中越临雍嘴角染着笑意,一身沾血的蓝袍华贵无双,口中无声地对她说“我爱你”… 这一幕,永恒地镌刻在晏欢十六岁生辰的那一天。 后来的很多年,这都是晏欢午夜梦回,会令她肝肠寸断的画面。 晏欢此生唯一的悔恨,便是由此而来。这悔恨伴随着叫她终生,叫她终生难以释怀。 “越临雍!越临雍!”晏欢疯了一般,作势就要跳下去。 崖边首领与白衣人的缠斗在晏欢嘶吼的时候就已经停止,眼见晏欢不顾一切地随越临雍而去,首领一个飞身,将人桎梏在自己怀里。 晏欢已经陷入疯魔,对首领拳打脚踢,挣扎得很是厉害。她的眼里只有那个越临雍!越临雍掉下断肠崖,她便要随了他去! 首领眼眸一黯,忍不住一个手刀将她击晕。 晏欢昏倒在首领的怀里,突然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气息。眼角的余光眼见一边的白衣人扯上面纱,与首领并肩而立。 黑暗铺天盖地袭来,世界只剩下一片荒芜。 越临雍…. “想不到,越临雍可以为了她,做到这个程度。”白衣人看着脚下的万丈深渊,饶是镇定如他,也不免被震慑。 沉默了半响,才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断肠崖,古往今来,无人生还。 越临雍这样身负重伤的摔下去,势必没有任何生机,眼见着心腹大患终于除去,白衣人却并未表露出太多喜悦。 首领轻抚着晏欢的脸,狭长的眸子带着显而易见的温柔。再不复杀人时的冷血无情。 晏欢已经昏了过去,是万万看不到了。 她没事吧.. 白衣人犹豫着开口,想看一眼晏欢,却被首领挡住。 首领的眼神带着浓重的敌意和警告,叫白衣人的手尴尬地伸在半空中, “你居然会向晏欢下手,我真的是万般想象不到。原以为你找上我,不过是为了除去越临雍。却不想到最后,你却是要连晏欢都杀。”首领阴沉着声音。 白衣人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郁,眼眸深处有难掩的痛苦,这样艰难得抉择对他何尝不是剜心之痛。 可是他必须这么做,他知道越临雍的弱点,知道如何才能让他一败涂地。如今终于达成目标,他何乐而不为? 他不后悔,他绝对不后悔。 白衣人负手而立,是一副冰冷无情的姿态。 那首领抱着晏欢站了起来,与白衣人对立, “你伤害了晏欢,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这事不可能就这么完了。这一掌,我终会还给你。越临希,你够狠。” 穿插番外 丽妃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见到他的第一面便认定他是你此生唯一的良人? 爱情如何盲目,直叫人飞蛾扑火都在所不惜。 我叫梅瑛,梅雨时节,落英缤纷的梅瑛。 安平十年,献城织锦大户梅家尽数抄斩,成年男子一律斩首,成年女子没为官奴,其余悉数流放。 我在流放途中身患重病,几度昏厥,最终被丢弃在荒郊野地。 我的身体暴晒在阳光下,视线里都是青紫的天空。 终于,一个男人来到了我身边,见我可怜,将我带了回去。 那年我八岁,是梅家唯一幸存的女儿。 那人带我回家,治好了我身上的伤,还把我留在府中,做丫鬟。 后来我知道,这人姓封,是京城皇亲国戚封氏的子弟,是皇后的亲弟弟,封子景。 封子景为人淡泊名利,有皇后这样的亲姐姐和宁远候这样的兄长,却是不染凡尘一般的人物,在自己的别苑闲云野鹤。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收容了我,将我扶养成人。 我的美貌随着我的年龄逐渐显露,我的母亲是当年献城第一美人。慢慢的封子景看我的眼神也逐渐变却,更亲手教我琴棋书画,将我调教成一个无艺不精的女子。 偶尔,封子景会看着我出神,那偶然表露的温柔,曾经让我心悸不已。 后来,我明白了,封子景这样做其实不过是在调教一枚棋子,一颗对他忠心耿耿的棋子。 “瑛儿,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封子景负手而立,说出了他唯一的要求。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义无反顾,我跪在他面前,头垂到了尘埃里“公子,只要是您的吩咐,瑛儿就算拼尽这条命,也会为你达成。” 然后我听到了封子景满意的笑声。 终于,在我十六岁那一日,时机终于到来。我被送进了敬王府,送给了一个并不得宠的王爷。 封子景的目的十分明确,监视敬王,做一名优秀的细作,用我的美貌引诱敬王,让他成为我的傀儡。 封子景一生爱慕俊王的母妃,敬王的母妃宸妃害死了他的挚爱,他要报复宸妃的儿子,我就是他手中的一把利剑。 但是,他低估了敬王也高估了我,更忽视了一个女人的真心。 曾经我幻想过,若我遇见自己的良人,我会如何做? 这个念想在见到敬王的第一眼,有了回答。 留在他身边,为他生儿育女,与他携手一生,这就是我的回答。 那个男人锦衣玉袍,丰神伟岸,一双鹰眸仿佛有神奇的魔力,只要被他看上一眼就会被勾走魂魄。 敬王并不得宠,敬王府也是格外冷清。敬王本人不得志,也未有太大报复,整日闲赋在王府,闲情雅致得无可挑剔。 我将这一消息禀告给封子景,他却并未相信,一心认定这只是敬王的假象。封子景叫我引诱敬王,用我引以为傲的美人计。 我自被送进了王府,便被搁置在后院,连见敬王一面都难。我如何甘心,在花园中轻轻一摔,让敬王成功地注意到我。 他看我的第一眼并未有惊艳的表情,而是对我清冷一笑,伸手扶起了我。 我在那俊朗的笑意中无所遁形,心猿意马。 王爷对我一直以礼相待,既便我是达官显贵送来的侍妾,他也并未轻看我。 这让我更加确定他的与众不同。我有自信让他爱上我。 这份自信让我铤而走险,频繁出现在他的面前。封子景察觉到了我的异动,警告我不要轻举妄动。 我心中冷笑,早已对封子景的利用,感到厌倦。 那一日,我见王爷在后院里浇花,那庭院里种植着很多的梅树,枝上都发了嫩芽。 “ 王爷,这里如何会有这么多的梅树?”我不禁疑问出声,这个庭院我未曾来过,若非机缘绝不会找到这里来。 听得王爷道“这是我为一个人亲手所种,她一生最爱梅花。” 王爷眉眼淡然,隐隐带着一丝怀念。 我心头猛地一跳,控制不住地轻咬嘴唇。天知道,我最爱的便是梅花。王爷这般说,我是不是可以有所期待? 我羞红的脸颊,双手扭捏,细若蚊音地说道“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王爷看了我一眼,挑了眉头,你说呢? 我的心扑腾狂跳,身体发软,双颊像三月落英一般绯红。 我承认,在这一刻,我彻底沦陷了。 在王爷面前,我再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细作,我感觉我生病了,病得不轻。 我开始敷衍封子景,我忘了自己的使命,我的眼里只有王爷,我只想与他朝夕与共。 王爷并不是喜好女色的人,与我除了谈天说话,并未有过亲密。 我虽有失落,却也实在喜欢与他在一起的感觉。 某一日,管家在我耳边叙语,说是王爷无意中透露,若哪一日我有了身孕,便册我为王府侧妃。 管家感叹王爷对我的偏爱,说我是这么多年唯一入过王爷心的女人。 我心头狂喜,我更加忘了我的身份,只知道我是王爷偏爱的女子。 那一年梅花雨下,我在落英缤纷中惊鸿起舞。 然而,我最终没有等到成为王府侧妃的那一天,我等来了另外一个强大的男人。一个强大到可以操控别人命运的男人。 王爷跪倒在男人身边,沉默地等候着男人的旨意。我跪在王爷身后,看着王爷单薄的背影,我第一次知道王爷的处境竟然这般艰难。 王爷叫这个人为“父皇”,然而两人间却没有父子的亲情。 我的容貌愈发妩媚动人,那日梅下起舞,越帝竟对我一见倾心。 然而帝王最喜欢的便是出手占有,既便我是王爷的侍妾。 我不忍王爷左右为难落个抗旨不遵的名声,我爱慕这个男人,我对他的处境感同身受。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包括进宫为妃。 王爷对我深信不疑,我心中却始终有一个疙瘩。封子景在世一天,我的秘密终会被揭穿。我不能让王爷知道我的秘密。 封子景,不能再留在世上。 封子景对我尚有一丝信任,毕竟我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这给了我很大的便利,让我更游刃有余的对付他。 我的尖刀刺穿封子景的心脏,封子景的表情让我终身难忘。 我的手法干净利落,我亲手血刃了我的救命恩人,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我不后悔。这样世间再不会有人威胁我。 我进了宫,被封为丽妃,一路扶摇直上,飞上枝头成为凤凰。 当年流放边疆的小乞丐,如今成为后宫最得宠的女人。 这些我统统都不想要,我只想回到王府,回到王爷的身边。然而一切终究只能成为奢望。 越帝对我呵护备至,最爱我在他面前翩翩起舞。我的美貌让我在宫中腹背受敌,王爷却是我最坚强的后盾。 我要帮他。 我将这一决定告诉王爷,王爷极为震惊。我却更坚定了我的信念。 我在宫中培植党羽,开始了一系列的勾心斗角。 王爷终究是王爷,是那个冷清出尘的男子。在我离开王府多年,再未纳一个女子。 我既高兴,又失落。我再难以回报王爷的深情。 就在我以为王爷再不会喜欢别人时,她出现了。 初次在宫中相见,我便觉得这个女子非同一般。小小的年纪,眼中隐藏着一抹怨毒。 来自一个女人的直觉,叫我不得不注意她。王爷却凭空出现,带走了她。 我的指尖都在轻颤,我不能想象王爷那样的人居然会为了一个不想干的女子解围。 那一天,我记住了那一个名字,晏欢。 晏欢不知哪里招惹了毓秀宫里的人,一个二个要对付她。 毓秀宫里的人可不是好相处的人物,当晏欢的名字出现在太子妃的寿宴名单上时,我便知道有好戏看。 果然,晏欢在东宫被阴谋构陷,九死一生。 我以为这一次她难逃一死,却不想王爷再一次挺身而出,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她的手离开了东宫! 我生平第一次尝到了酸涩的滋味,对晏欢的嫉妒日日吞噬着我的心脏!我不甘心,不甘心王爷的生命中出现了另外一个女人来取代我的位置!我不相信,不相信王爷会移情别恋。! 一定是这个晏欢使了手段,迷惑了王爷。 容妃终于还是知道了我的秘密,她太阴毒,居然用王爷威胁我,让我亲手杀了晏欢。 看来,容妃亦被晏欢气得丧失了理智。 晏欢晏欢,当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容妃用我的秘密买她一命,不知是不是她的福分。 这样也好,我也想去会会这个女子。亲眼看看她有什么过人之处,让王爷念念不忘。 这样一个动摇王爷的人,我决计容忍不得。 醉生梦死,一种极为风雅的鸩毒。风雅的名字,剧烈的毒酒,我为晏欢亲手倒上一杯。 我终于见到了晏欢。这个女子面容没有我美,风姿未有我妩媚,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尽管从容淡然,却不是王爷喜欢的类型。我不明白我输在了什么地方。 我嫉妒,我发狂,我不甘心。 席间我谈起我与王爷的旧事,晏欢想必是听明白了,瞳孔有一瞬间的暗淡。我感到一阵痛快,这种报复的快感让我心神愉悦。 在后宫每个孤冷寂寞的夜里,谁又能懂我的痛苦? 我只差一步就要成功,王爷却闯了进来,当着我的面将鸩毒一饮而尽。 而后带着晏欢离开。 从前爱着我的男人如今已经为另一个女人遮风挡雨,并且心甘情愿替她饮下毒酒。 我瘫倒在地,在这一瞬间输得一败涂地。 后来,便注定了我的悲剧。 有人伪装成我宫里的心腹,对我进行谋杀,得逞前最后一段话,叫我肝肠寸断。 王爷,喜欢听话的棋子... 棋子…原来我从始至终只是一枚棋子么...那么我小心隐藏的秘密,我的真面目,在王爷眼中都如同透明一般... 如此可笑。 如今这枚棋子已经成为弃子,被王爷舍弃… 我想嘶吼,却只尝到了舌尖醉生梦死的味道。 而后七窍流血,世界沦为无情地狱。 弥留之际,我突然想到王爷从未说过爱我,甚至未与我亲近。 我甚至,从未真的看透过这个男人。 我想,我不是败给晏欢,我是输给了王爷,输给了我的天真。 我叫梅瑛,残雪红梅,落英凋零的梅瑛。 我爱过一个人,我为他飞蛾扑火,奋不顾身。这份爱最终带领我走向毁灭。 一百五 灰烬中重生(1) “晏欢,我爱你” 越临雍的身体不停地坠落,在断肠崖中呼啸而落,晏欢想伸手拉住他却怎么也够不到他的手。他的嘴角带着笑意,却不停地涌出鲜血,在层层的浓雾中开出一朵凄艳的红花。 越临雍! 晏欢尖叫出声,猛然睁开眼睛。视线中是一片青色的纱幔,晏欢两眼无神地望着,好半天都缓不过神。 那厢,朗玉听到声音,冲了过来“欢欢,你终于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朗玉面露喜色,拉住晏欢不停打量。晏欢目无焦距,三魂六魄都仿佛被勾走了一般,惹得朗玉心口一痛。 “欢欢..”朗玉呢喃了一声,在晏欢的床头坐下,伸手抚平了她额角的乱发。那温柔的动作,终于让晏欢回过了神。 晏欢张张口,发觉喉咙涩痛得厉害,只能破碎出几句不成腔调的言语。朗玉喂了她一口水,才让她缓了过来。 “你昏迷了好几天,让我好生担心。”朗玉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当初在断肠崖边看见昏迷的晏欢,晏欢身受重伤,那凄惨的模样叫朗玉蓦然一惊。若是自己来迟一步,只怕晏欢小命都不保。 晏欢看着朗玉,缓缓眯起了眼睛。良久,凑出一句话“朗玉?你怎么回来了?” 却见朗玉蹙起了眉头“欢欢,我还想问你呢。晏将军在边关根本没有受伤,我去的时候还被士兵当做流民轰了出来。欢欢,是谁告诉你晏将军受了伤?” 什么?晏光耀居然没有受伤?那么此前的情报是假的? 晏欢抿了抿唇,早已无力去分辨是真是假。她的身体虚浮得很,就连神智也是靠着硬念在强撑。 刚想起身,却发现胸口闷痛得厉害,晏欢捂住胸口,难掩地“嘶”了一声。 朗玉心疼地扶起她,为她递上软枕让她半靠在床头“欢欢,你的胸口有伤,伤势还未好,就不要起身了。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昏倒在断肠崖边?是谁伤了你?” 朗玉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看样子就像毫不知情一般。言语中迫不及待想知道问题的真相,但是却只听得晏欢的一声苦笑。 呵呵。晏欢突然低头嗤笑了一声,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她的眼上烙下一圈阴影。 朗玉心中涌起一股焦躁的不安感,这样过于平静的晏欢,让他倍感不安。 朗玉还想说些什么,晏欢却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角,撒娇似地说道“朗玉,我肚子饿了,想喝你做得粥。” 晏欢的声音太过温软,叫朗玉的心口都塌陷了一块,伸手摸了摸晏欢的头发,道了一声“好”。 这细微的举动,叫晏欢眼神一黯。朗玉并未发现异状,抽身离开房间,去小厨房为晏欢做膳食。 这里是朗玉在京城购置的房子,眼下晏欢正在阁楼之中养伤。静谧的四周,连个人气都没有。 在朗玉离开之后,晏欢迅速起身跑出了门。 “欢欢,粥熬好了”朗玉手里端着热乎乎的浓粥,轻巧着脚步走进房间,床上却空荡荡,哪里还有晏欢的身影。 朗玉气急,铿锵一声摔了碗筷夺门而出。 断肠边冷风呼啸,风雪早已止住,如今晴空万里,崖下的浓雾却如何也化不开。 进一步,粉身碎骨。退一步也不会海阔天空。 晏欢单薄着衣衫,站在崖边怔怔出神。大风撩起了她的长发,在空中狂乱舞动。 她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那团白雾,如若可能,她真想拨去这层浓雾,看看崖底是深是浅。 脑海中,越临雍坠落的画面一遍又一遍的播放,每重复一次,晏欢的痛苦就会加深一分。 晏欢伸开了手,嘴角缓缓露出一丝轻笑。 就这样吧,省得你总是在我脑海中作祟,叫我寝食难安。欠你的我现在就还给你,越临雍,这辈子你休想丢下我一个人先走。 脚下狂风呼啸,将她整个人都要卷起掠飞,晏欢的心却从未有过这么安宁的时刻。 身体微微向前倾,却被一股狠力猛地往回拽,晏欢被拉着偏离了崖边,回头却对上朗玉气急败坏的一张脸。 “晏欢,你到底想干什么?越临雍死了你也想陪他去死是么!刚才那般平静的样子,都是骗我的!”朗玉眼中除了愤怒还有深深的后怕,他万万想不到晏欢的心性如此之野,居然为了越临雍去殉情! 腰间的箍力那般重,像是要把晏欢都箍碎了一般。朗玉的从天而降,将晏欢从悬崖边上拉回来,可破碎的心却再也难以痊愈。 晏欢猛地推开朗玉,脸上再不复平和,她指着朗玉,有些歇斯底里“你救我干什么?你让我去死行不行?是我欠越临雍的,若是没有我越临雍也不会掉下悬崖,都是我的错。” 晏欢陷入了无边无际的自责,精神一度到达奔溃的边缘。如今所有真相都昭然若揭,心中对越临雍的愧疚愈演愈烈。 如果没有自己的那一剑,越临雍尚可以自保。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他根本不会掉下去。 都是她的自以为是害死了越临雍,她就是一个不祥的人,只会给爱她的人带来痛苦。 晏欢亲手刺的那一剑,不止斩断了她和越临雍的情分,同时也割碎了自己的良心。让她日后想起,都会痛不欲生。 “啪”的一声,在断肠崖边久久回荡。朗玉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叫晏欢僵在一边,回不过神。 脸上辛辣得刺痛,这一巴掌,却叫晏欢失控的情绪冷却了下来。 朗玉的手扬在半空之间,指尖都在颤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自己居然会下手去打他的欢欢。 “欢欢,对不起。”朗玉冲过去抱住晏欢。 晏欢就那么站在原地,侧着头,脸上五指的痕迹逐渐鲜明。 对不起,对不起。朗玉紧紧地抱着她,在她耳边无限歉然。 “欢欢,我是太害怕失去你。”刚才那一巴掌打痛了晏欢,也打伤了朗玉的心。 这一巴掌,却让晏欢彻底清醒了过来。她推开朗玉,颤颤巍巍地跑到断肠崖边,俯着身子探视着断肠崖下的一切。 哪里浓云密布,什么也看不到。就连不断呼啸的冷风,也带着一丝不真切。 越临雍武功如此之高,绝对不会命丧至此。晏欢绝不相信越临雍就这么死了! 朗玉想过来拉住晏欢,再不想看晏欢这样轻声的举动。却突然被晏欢扯住了衣袖,晏欢盯着他的眼睛,问“朗玉,我昏迷多久了?” 那一日晏欢在断肠崖刺了朗玉一剑,两人却被杀手包围。最后晏欢被人打中了胸口飞到了崖边,是越临雍用生命拯救了她。然后她就晕死了过去,再没有知觉。 等到醒来时,身边只有一个朗玉。 晏欢,我爱你.. 这句话已经成为一句魔障,将晏欢拉扯下地狱。 朗玉的眼神黯了黯“三日。你胸口的伤势很重,伤到了五脏六腑。” 三日?自己居然昏迷了三日?那这三日中是否已经有人找到了越临雍?越临雍是堂堂的敬王,他的失踪,一定会引起瞩目。 思及此,晏欢急匆匆地奔到敬王府,把朗玉都晾在了身后。 敬王府大门紧闭,周身吐露出一股衰败。一片乌云积压在王府上方,如何看着都像不祥。 晏欢捶打了大门,等了好半天,朱门才打开一条细缝。管家的头从里面露了出来,上下打量着晏欢。 “晏姑娘?你怎么来了?”管家对晏欢的印象很深,犹疑了一会便认出了她。 晏欢仿佛看到了希望,对着管家道“管家,我来找敬王殿下。他在府上么?” 晏欢心里多么希望管家能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然后管家却低垂下头,半晌才似叹气一般地说道“我们王爷出了远门,姑娘近期怕是看不到了。等王爷回来,姑娘再过来吧。老奴还有事,不招呼姑娘了姑娘请自便。” 说罢,不顾晏欢的脸色,将朱门再度阖上。 “彭”的一声,将晏欢隔绝在敬王府外。 晏欢僵在原地,脸上期待的表情还未隐去,就这样被拒之门外。 管家似乎知道了什么,对晏欢的态度极为冷淡,这更让晏欢确定,敬王府的人没有找到越临雍。 如何办才是好?这断肠崖不知深浅,越临雍还身受重伤,三天过去了,一定要尽快找到他才行。 一处隐匿的低谷,周围都被白雾围绕着。 谷中长着稀奇古怪的植物,却也生长着奇珍药材。这里长年累月不见人影,却丝毫不觉得荒凉。反而带着一股区别于人间的仙气。 一个身着粉衣,约莫二八年华的女子背着背篓往低谷走来。白皙的额角渗出冷汗,滴落在她出淤泥而不染的容颜之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朵池塘中含苞待放的睡莲,那般美好迷人。 女子的背篓之上背着好些着绿植,若是仔细分辨的话,便知这些都是稀世的珍贵药材。 女子显然是进谷采药的。可她显然没料到这个谷中,除了她之外还有另一个生人。 只见一处低洼之地,堆积着很多的枯枝残叶,那里仰躺着一个人,身下还压着一截树干残枝,显然是被此人压断了。 那断肢吐出的一个尖刺插着那人的腿,看起来鲜血淋淋。女子吓了好大一跳,等走过去一瞧,就看见了浑身凄惨的人。这人披头散发,看不出是男是女。 这浑身是伤,衣服也是破损重重,想来是从高处摔了下来。 女子仰头看了一眼,头上都是迷雾,隐隐只见漆黑的崖口。 唉,又有人摔下来了么?女子自言自语地叹息了一声,而后伸手探了探这人的鼻息,叫她更为惊奇了起来。 这人居然还活着么? 女子的美目灵动地一转,而后将手伸向了这个人。 一百六 灰烬中重生(2) 那一日晏欢自敬王府离去,很快的一个人便找到了她。 那人将她堵在半路,口中刻薄地吐出两个字“祸害”。一双眼睛像毒蛇一样阴毒地瞪着她,恨不得在她身上戳了两个窟窿。 晏欢看着眼前的人,还是一身青衫布衣弱不禁风的模样,脸色的病气日渐加深隐约可见青色。正是敬王府的谋士江诚。 “都是因为你这个祸害,王爷才会掉下悬崖。晏欢,你到底要害得王爷到什么地步你才甘心?” 越临雍赴晏欢的约出了府,最终导致坠下断肠崖的消息,最终还是传入了江诚的耳中。 早被赶出敬王府之时,江诚就已经恨毒了晏欢。不想昔日的担心终于酿成了大祸,这个女人当真是王爷的灾星! 眼见着江诚找上门,晏欢张了张口,对他的质问辩驳不出半句。 事实就是如此,再多说也是徒劳。 “你知不知道王爷为了你,舍弃了丽妃,还逐我出了府。晏欢,你的心思怎么这么恶毒,早知道当初我就叫人杀了你,省得你日后兴风作浪做出这些阴毒的勾当。”江诚咬牙切齿地道。 什么?晏欢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以为自己的听觉出了错。 怎么可能?越临雍居然将江诚赶出了府?连杀了丽妃都是为了她?不,这不是真的。 江诚厌恶地看着晏欢“都是因为你,王爷为了你毁了多年的基业,甚至不惜为了你牺牲性命!那可是高高在上的敬王殿下,如今被你害成这个样子,你满意了!” 文质彬彬的书声此刻因气愤涨红了脸,声声如刀剐刺着晏欢的耳膜。 晏欢脚步一个不稳,踉跄着几乎要摔倒。 不是这样的,当日她听到的真相不是这样的.. 江诚见晏欢如游魂一般失魂落魄,几乎想伸手甩她一巴掌。王爷就是为了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女人,葬送了他繁华似锦的前程。 老天爷对王爷何其不公! 江诚心中激愤,猛地咳嗽出声。 江诚是寒门学子出生,在京城世家云集的地方始终郁郁不得志。最落魄的时候甚至沦落街头。那一年,是王爷救了将要濒死的他,带他回了王府。这个世上只有王爷能看到他身上的才华,并且重用他。 让他从一介布衣,成为王府谋士。江诚敬重越临雍,一心想辅助越临雍登上高位,却不想这个女人的出现,毁了所有!江诚何其痛恨晏欢,每每见此人还苟活于世,就想亲手杀了她! “你说什么?那日刺杀我和越临希的人是你?”晏欢回了神,有些不确定的问。见江诚一脸冷笑地点头,心口猛地一沉。 “如今王爷已经死了,你也下去陪他吧。”江诚猛地从袖口掏出一枚匕首,作势就要向晏欢刺来。 昔日沉着冷静的王府第一谋士江诚,在听闻越临雍坠崖的消息后终于丧失了理智。如今只是一具披着人皮的行尸走肉,要来血刃自己的仇敌。 在一连窜的刺激之下,晏欢堪堪稳住了心神。见江诚疯癫的模样,脸色也冷了下来。 “不,越临雍没有死。”只听得晏欢这般确信道,那深信不疑的模样连江诚都有所动摇,匕首在半空中怎么也挥舞不下去。 可是,掉下了断肠崖,根本没有活路可言。江诚不敢相信,生怕这又是晏欢的蛊惑之言。 晏欢抿了抿唇,坚定道“我相信越临雍没有死,我能感觉得到。江诚,你是敬王府的谋士,如今敬王落难那你不去搜救,居然在这里拦杀于我,若是敬王知晓,岂非寒心?” 晏欢的一席话,叫江诚心口一震,震惊地看着晏欢。 “断肠崖虽然凶险,却未必没有活路。这几日我一直在命人在崖口探寻,看是否有到达崖底的路。江诚,你若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就回敬王府组织人手,随我一起去找。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晏欢的冷静超乎寻常,江诚脸上变了又变,匕首终于再难握住。随着他的松手,应声而落。 敬王府中,墨卫一直在寻找越临雍的下落。有了江诚回去主持大局,越临雍失踪的消息一时被压了下来。 对外只宣称敬王送军粮途中耽搁,一时半会回不了京。越帝听闻竟没有多余怪罪。 晏欢一直在苦苦寻找越临雍,甚至不惜花了重金去请江湖上的能人异士。可那些人一听说人掉下了断肠崖,都不敢接下这趟活,甚至劝慰晏欢早日放弃希望。 晏欢已经走火入魔,寻找越临雍成为了她的执念。 每每午夜梦回,都会梦到越临雍掉下悬崖的那一幕。那一日夜里,晏欢再一次梦到了越临雍的脸。 那华贵无双的蓝袍公子,就站在断肠崖边,向她伸出双手。鹰眸里深情款款,直可以教人溺毙在这深情里。 晏欢,我爱你…我爱你… 温润的声音一直在她的耳边重复,像是天荒地老也不会枯朽。 晏欢从梦中惊醒,身边空无一人。窗外风雨大作,在倾泻着瓢泼大雨。晏欢听了一会儿雨声,半梦半醒间仿佛听到有人喊着她的名字。 而后,她摸出了越临雍送给她的短刃,拿在手上细细打量,将刀口对比着自己的手腕。 玄铁所著,削铁如泥。刀刃触碰到晏欢的肌肤,带出了极深的一道口子,立时鲜血入注。 那疼痛如此鲜明,叫晏欢心口都扭紧在了一起。她看着自己的血慢慢流干,突然想起那一天在断肠崖上,越临雍的心口是不是也这么疼? 有人说,只要做错了一件事,便会有不可挽回的后果。这个恶果晏欢现在尝到了,这滋味当真苦涩无比。 朗玉在最关键的时候冲了进来,阻止了晏欢。 晏欢生平第一次见到生气的朗玉是这样的可怕,朗玉精致的五官完全扭曲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晏欢手上的伤痕,突然发了狠力将晏欢推倒在墙头,凶狠地吻了过来。 朗玉的吻毫无章法,就想野兽一般的啃咬,跟越临雍那缠绵的一吻完全没有可比性。 朗玉单方面的施暴,叫晏欢几欲窒息!好在朗玉不过一会就回了神,看着面无人色的晏欢,心中的悔恨排山倒海。他紧紧地抱住晏欢,将头埋在晏欢的胸口,突然像个孩子一般呜咽出声。 “欢欢,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对我这般残忍。不要抛下我。”朗玉是伤心极了,无论如何也不愿起身。委屈无助的声音一直在晏欢耳边回荡。 失血过多,晏欢的唇色逐渐苍白了起来,朦胧中瞧见朗玉戴在耳边的耳坠。那月型耳坠,那般古怪稀奇,偏生又耳熟得很。 晏欢迷离地说了一句“朗玉,你的耳坠真好看”而后昏死了过去。 欢欢,欢欢。朗玉摇着晏欢,却并未得到任何回应。朗玉彻底地慌了神,急忙为晏欢医治着伤口。不眠不休地照顾在晏欢身边。 这边才喂了晏欢汤药,就有人进门来看望晏欢。 朗玉瞧着那人不染纤尘的白袍,挑了眉“越临希?” 来人一柄玉质折扇,风度翩翩世间无二,不是越临希又是谁。 越临希眼见晏欢躺在床上,急切地走了过来,又在看到晏欢手腕上的伤口时,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朗玉露出不屑的嗤笑,斜眼看着他“不正是拜你所赐?” 这尖酸刻薄的话语落到越临希的耳中,好看的桃花眼瞬间阴沉了下来。放在袖口中的手蓦然握紧,而后又不着痕迹地松开。 “别装作一副假惺惺的样子,把她害成这样的不就是你么?越临希,你居然还有脸出现在这里,你送给她的那一掌,她到现在都没恢复。”朗玉口中无德,直把越临希贬低得一无是处。 如今晏欢这般作践自己,多半是败这个越临希所赐,朗玉看不惯越临希惺惺作态的脸,便不会对他和颜悦色。 越临希面上隐忍,缓缓勾出一抹冷笑“哦?害她的只有我一人么?别忘了你也是帮凶啊。” 你!朗玉怒然从床榻站了起来,阴毒地瞪着越临希。 两个男人彼此对立,空气中暗流窜动。越临希嘲弄的神情那般醒目,无不戳动着朗玉的神经。 帮凶?是的,帮凶。造成如今的局面,朗玉功不可没。 颓然地坐回原地,朗玉脸上再不复昔日神采。 晏欢失了太多的血,面色憔悴不堪。多日未见,竟把一个清灵的女子,逼成这般毫无生机。越临希心下黯然,与朗玉停止了较量,轻声问“如何弄成这样了?” 朗玉抚摸着晏欢缠满白纱的手腕,嘴角染上颓败“欢欢,昨夜割腕,我及时发现,却也阻止不及。” 朗玉轻飘飘的几句话,却犹如一记闷雷,轰响在越临希的心口。 晏欢她,居然会为了越临雍,做到这种程度。难道当日的决定,当真是错了么? 气愤一时凝滞,却听得晏欢嘤咛了一声。 越临希脸色闪了闪,吐露出一句“我改日来看她。” 而后逃也似地离开了晏欢的房间。 一百七 残酷真相(1) “懦夫” 朗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也不知是在说越临希,还是在说自己。 兜兜转转,晏晨真正的亲笔家书,终于送到晏欢手里。晏欢看着那洋洋洒洒的几笔,终于破涕为笑,只不过脸上的表情比哭了还难看。 “小妹,我与父亲、大哥在边关重逢。这几月战事吃紧,暂不能回家,请家中切勿挂念。为兄立了军功,如今已是父亲身边的副将。小妹,照顾好奶奶与你嫂子,等待着我们凯旋归来。” 这信上的词汇像极了晏晨的口吻,让晏欢更加确定。晏欢甚至能想到晏晨在提笔书信时,那意气风发的模样。 莲心院 白娉婷几日来一直心绪不宁,找了几个大夫来看,都是一样的结果。她轻抚自己的腹部,美丽的脸庞有着轻愁,正躺在床上怔怔出神。 蓦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原是晏欢进来了。 “欢儿,你来了。”白娉婷朝她柔柔一笑,连笑容里都有几分贤良淑德得意味。 晏欢看着白娉婷,最初见到这个女人还是在茶楼之中,那时她是琴艺惊艳的白老板,与越临希是故交。再相见,她成了晏晨的心上人,而后被风光迎娶进晏府,做晏晨明媒正娶的夫人。 到底人心是善变的,便是像白娉婷这样对越临希死心塌地的人物,竟然也会移情晏晨。 丫鬟为晏欢奉上座椅,晏欢坐上,伸手挥退了左右,房间里只余晏欢和白娉婷二人。 “欢儿,你莫不是有事要与我说?”白娉婷难得见晏欢这般郑重其事,不免一问。 却见晏欢挑了嘴角“也没有什么事,不过是我二哥的家书到了,想与嫂嫂一同看看罢了。” 晏欢不咸不淡地道,却让白娉婷猛然变了脸色,唇角刷地苍白了起来。 “二嫂嫂,你是最熟悉二哥手笔的人,你且看看,这是不是二哥的亲笔手信。”晏欢将信拿出,送到白娉婷面前。白娉婷紧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呵呵,晏欢见状冷笑了一声,双眼微微眯起“还是说,二嫂嫂是做贼心虚不敢看了?也是,仿写二哥字迹这等小事,对二嫂嫂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不愧是夫妻,这般心心相印。” 白娉婷听闻猛地抬起头,嘴唇开始轻颤,不可置信地看着晏欢。却在看见对方眼中的冷意之后,刹那间犹如一朵颓败的花蕊,迅速枯萎了下去。 原来你都知道了..白娉婷喏喏地开口,神情中难掩的疲惫。 晏欢调整了自己的坐姿,好整以暇地看着白娉婷。对她的颓然之态并未有丝毫同情,反而有些好奇地问道“我想知道理由?”言罢停顿了一声“让你背弃我二哥,背弃晏府,与我作对的理由。” 白娉婷的面色惨白一片,捂住腹部的手蓦然一紧。在听到晏晨两个字时眼中有明显的暗痛,这让晏欢有些侧目。 白娉婷心中煎熬,半晌才缓慢道“他对我有大恩,如若没有他我可能就要沦落风尘。我不能枉顾他对我的恩情。欢儿,你信我,这是我唯一做过的一件错事。我知道你不会再原谅我,对不起。” 曾经也有一个人让晏欢信他,可是晏欢却将这个人推下了万丈深渊。如果一句对不起就能挽回所有,那么世间又岂会有那么多误会和伤痛。 哦?晏欢挑眉,循循善诱道“那你告诉我这个人是谁?” 其实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不过想听白娉婷亲口说一说,才能够确认。那一日断肠崖那最后一眼,让晏欢刻骨铭心到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白娉婷眼中剧烈挣扎,一边是恩情一边是亲情,在晏欢压迫的视线中,白娉婷心中的天秤一再倾斜。最终吐露出一个让晏欢印象极深的名字。 果然如此。 晏欢听完从座椅上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白娉婷“白娉婷,你要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你的丈夫晏晨。你为了帮助他不惜伪造晏晨的亲笔书信,误导我以为我父亲在边关身受重伤。白娉婷,你的心机这般厉害,晏晨回来会怎么看你?他那样烈性的男儿如何会承受他的妻子心中始终挂念着另外一个男子。你若不爱我二哥,当初又何必嫁给他。” 晏欢的言语淬着毒,将白娉婷伤的体无完肤。见晏欢转身要走,白娉婷竟急速地起身,堪堪拉住晏欢的衣袖,哀求道“欢儿,是我做错了,我不奢望你的原谅,可是我对晏晨是真心的我从未想要利用和欺骗他。” 白娉婷的身子虚弱得很,几乎是半跪在地上。那一双美目如今夹杂着痛苦和悔恨,看起来楚楚可怜。 晏欢曾经也羡慕过这个女人,年纪轻轻便经营了那么大的一家茶楼。不曾想这背后居然有高人助力。 也许从一开始一切就是一个局。这个局设得太过巧妙,让晏欢这等身在局中的人辨不清是真是假。 如今,这个女人匍匐在她的脚下,口口声声她爱晏晨。爱吗?晏欢看不清。 “这些话,你留给晏晨说吧。”晏欢扯掉白娉婷的手,无情地道。 她没有那么多赋闲的时间,再去看这个女人惺惺作态的表演。可还未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极轻的声音。 晏欢转过头,皱眉盯着白娉婷“你说什么?” 白娉婷捂住自己的腹部,一脸泫然欲泣“欢儿,我已有三个月的身孕。算我求求你好吗?” 三个月?这么算来是在晏晨出征时的事了,难怪那时白娉婷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不想是因为这个原因。 晏欢纵然心狠,却在听闻这个消息时,止住了脚步。白娉婷的腹中是晏晨的亲生骨肉,她未来的侄子,如何能够弃之不顾? 晏欢紧紧闭了眼睛,良久叹息出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罢了,你且以你的名义将那人约出来罢。白娉婷,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长安楼 京城暴雨如注,已经好几天都不曾停歇。街上倾泻着大雨,叫过往行人纷纷闪躲。 为这个寒冬末尾,贴了几分湿冷。 晏欢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手中握着一个汤婆子。在温暖干燥的雅间,沉默地坐着。桌上摆放的那杯清茶已经失了温度,时间在缓慢地流淌。 半晌,听得门外传来一声轻响,有人推开了雅间的门走了进来。晏欢抬起头,四目相对之时两人都是齐齐一怔。 “原来真的是你。”良久,听得晏欢这样感叹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寡淡,让人猜不透心事。 越临希从门外进来,一如初见时的白袍加身,风流不羁。只是如今细看,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隐藏着太多的阴鸷,根本不似表面的那般潇洒放浪。 到底为什么会看走了眼?晏欢给不出任何的答案。 这个男子在初见时对她仗义执手,免于骏马的践踏,之后一次又一次的帮助她。晏欢本以为与他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却不想直至今日才发现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越临希似乎早已猜到了雅间之人时晏欢,对此并未表露出惊讶的神态。坐到晏欢对面的椅子上,潇洒落座。 扫了一眼晏欢的手腕,微微蹙了眉头。 晏欢手上的那道疤痕,如今已经结痂成疤,狰狞的一条暴露在视线之中。可想而知当初划得有多么坚决。 越临希沉着一张脸,整个人看起来冷冷清清。身上还沾染着外面的湿意,挥动衣袍间带起了一股冷风。 “听说长业的明凰公主不日便要到达京城。如今,你的心腹大患已经除去,不知作何感想?”晏欢为越临希添了一杯清茶,平淡地道。 没人想到再见面居然会如此心平气和。 越临希端起茶杯,隔着茶雾注视着晏欢,“还不错。” 越临希诚实的回答,省去了扭捏作态。 晏欢见越临希这般坦诚,扯了扯嘴角“借刀杀人,与白娉婷里应外合。离间了我与越临雍的感情,在断肠崖上凶相毕露,只为给越临雍致命的一击。这等精彩绝伦的心术,真是叫人叹服。” 是了。明凰公主要进越国招选驸马,越国众皇子之中只有越临希和越临雍未立正妃,那日与越临希一同被人谋杀,越临希讲出越临雍阴暗不堪的过往,直把所谓的真相剖露在晏欢面前。 晏欢信以为真。 这些不过是怀疑的种子,真正的导火索是晏光耀身负重伤的消息。朝中与晏光耀作对的只有越临雍,当日抢军功不成起了报复之心,也是有理有据。配合白娉婷的仿写手信,叫晏欢深信不疑。 再然后,便有了断肠崖上的一遭。这一遭,改写了晏欢的一生。 越临希的表情很淡,淡漠地听着晏欢的诉说,一直未多说什么。 听得晏欢突然道“临希,我很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动了杀机?是在断肠崖的时候?还是借着越临雍的名义给我送来草莓的时候?又或者在初见那天,你就想让那匹马踩死我?” 越临希手中猛地一抖,茶杯一个不稳,倾泻出大半的茶水。 一百八 残酷真相(2) 越临希突如其来的失态,将气氛一度推至冷凝巅峰。 晏欢侧头看着他,冷笑出声“怎么,我说错了?” 实现已经昭然若揭,此刻面对面本应尴尬无比。 不想越临希居然还能淡定自若,从容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晏欢,嘴角勾出好看的浅笑“小丫头当真是聪明得紧,这样聪明的丫头我又怎么舍得去下杀手呢。” 此言一出,晏欢的脸上再也止不住嘲弄“那一日我在断肠崖看得清清楚楚,推我下悬崖的是你,杀越临雍的也是你。白娉婷已将你供出,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临希,我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却如此对我?我究竟哪里对不住你?” 越临希摇了摇头,桃花眼有些深邃。 “我不狡辩,一切都是我做的。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知道得这么快。小丫头,你的聪明超乎我的想象,若是你懂得装聋作哑,那该多好。”说罢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若是装聋作哑的话便不是晏欢的个性。晏欢知道了所有真相,知道对面这个俊雅非凡的人,就是造就这一悲剧的罪魁祸首。晏欢再不可能装作若无其事。 不想越临希如今面对自己竟还能谈笑风生,连半丝愧疚也没有。晏欢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失望感,眼前这个男人当真是她认识的越临希?不,或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狡诈阴险、心狠手辣,以玩世不恭得表象迷惑着世人。 “不,我不是聪明,我只是太相信你。” 如今想来越临希的话漏洞百出,偏偏晏欢信以为真。 她不是聪明,她是天真。天真的相信了越临希,愚蠢得误会了越临雍。 晏欢一句轻描淡写的相信你,却让越临希止住了所有的言语。他垂下眼眸,将所有的情绪遮掩垂眸之间。无人知道他此刻的五味杂陈,除了他自己。 “小丫头,这世间上的很多事情,往往都是身不由己。命运于你于我,从来就没有公平过。”越临希轻轻地道,这般内心剖白却引不来晏欢的感同身受。 她就这么看着越临希,像是从来都没有看透过他“命运是不公平,可我从来不害无辜的人。越临雍是你的兄弟,你就这么想他死?” 兄弟?越临希嗤笑了一声,表情有些怪异。像是觉得这两个字实在是有意思。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在越临希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晏欢每每想到她与这么可怕的一个人推心置腹,就会觉得遍体生寒。 原本她以为她会勃然大怒,却不想当真面对越临希时,内心却仿佛静得像死了一般。 良久她听到自己问出声“临希,当初你接近我,是不是因为我是晏光耀的女儿?你既处心积虑地接近我,又为何要迫不及待地除掉我?” 这一番疑问让越临希长久地沉默,久到晏欢以为越临希就要矢口否认,却不想越临希居然点了头。 “怪只怪你与越临雍走得太近,小丫头我警告过你,离越临雍远一些。是你自己不听。”越临希动了唇,冰冷地说。 晏欢突然难掩自嘲地笑出了声,声音那般尖锐刺目。 “是啊,是我自己愚蠢,我又能怪谁!” 晏欢的笑意叫旁人听了难受,越临希神色一闪欲言又止,却又不知为何控制住了自己。 空气里隐隐有一丝轻叹,仿佛永远都挥散不去的阴霾。 良久,晏欢停止了这样的疯癫。自嘲地勾了勾唇,而后伸手去解手腕上的红玉琉璃朱绳。 越临希见状皱了眉头,阻止道“你这是做什么?” 晏欢瞥了他一眼,寡淡地道“是你说的,这琉璃朱结若是同时绑在两个人的手上,便会一生一世都不会放开。如今,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没有必要,没有必要。越临希的唇色开始发白,猛地起身想制止晏欢的举动,却被晏欢厌恶地躲开。 然而已经来不及。只见晏欢飞快地将那朱绳解了下来。放在越临希的面前“这朱绳我现在还给你,从此你我恩断义绝再无牵连。” 没有人知道晏欢此刻的心如刀绞,眼睁睁地葬送了这一段情谊。也许所有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如果她没有遇见越临希,也不会卷进这纷涌复杂的越国夺嫡,不会成为任人摆布的棋子,越临雍也不会因她而死。 越临希给了她很多的帮助,却也亲手将她送上不归路。 那时越临希一身白袍俊逸非凡,站在她面前亲手为她系上这红玉琉璃朱结,告诉她,月璃国的传说中,绑上这绳结的两个人将会一生一世被绑在一起,永不分开。 可笑到最后都不过是虚妄一场。 越临希的手伸在半空之中,无力地垂下。他看着这红绳就这样被晏欢解下,心中突然空荡一片。他的表情有些发怔,像是缓不过神。 这断了的朱绳,一如他们蓦然被斩断的缘分。错了,就是错了。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越临希,你会后悔如今的所作所为么?” 听得晏欢这么问,越临希闭了闭眼,再抬起眼时,眼中已经没有了半丝温度“不,我永远都不后悔。” 是的,不会后悔。他越临希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后悔! 双手握紧成拳,在袖口挣扎。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 这样的越临希,这样武断的口吻,才似一个高高在上的皇族子弟。 晏欢挑眉,脸上已回归沉静“到底是我不懂你,还是你不懂我?不过如今都不重要了。臣女在这里祝逸王能够达成所愿,成为长业驸马,切莫让自己栽了跟头再也翻不了身。” 一口一个臣女,一口一个逸王。将昔日的情分抹杀得干干净净。世间从此只有晏府的二小姐晏欢,和逸王府的逸王。 再没有风雨里相互温暖的越临希和他的小丫头。 越临希深吸了一口气,侧脸望过去有浓重的阴霾。良久只听得他低沉的语调“晏欢,既然这是你心中所想,我便成全你。” 从前越临希都是叫她小丫头,这样肃穆地唤她的名字还是头一遭。 越临希的话语中早已没有了昔日的温柔,有的只是冷酷和残忍。“哦,对了”越临希拿起桌上的红绳,状似感慨道“希望你不要再做自残这样的傻事了,就算你为了越临雍去殉情他也不会活过来。晏欢,好好保重自己。” 越临希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在晏欢看来却那般假惺惺。晏欢再也控制不住,将手中的汤婆子扔到越临希的脸上,将他俊朗的额角磕出一块血印子,霎时间鲜血直流。 “滚!”晏欢无不厌恶地喝了一声。 有血滴进了越临希的眼睛,让他不得不伸手去擦拭。额角被蹭破了一块皮,想是已经破相。 越临希面部表情发冷,桃花眼微眯,让人感觉不寒而栗。唇角的玩世不恭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阴冷。 他微眯着双目冷冷地看着她,半只眼猩红可怖,像是一头随时都可能发疯的野兽。红玉朱绳被他紧紧地拽着,随着他的举动沾了血腥。 有淡淡的血腥味散发,血顺着越临希的脸颊滑落,滴在光滑的地面。越临希突然勾了嘴角,配合着他一脸的血,看起来格外狰狞。 他突然猛地倾身,双手搭在晏欢桌椅的扶手之上,将晏欢围困在他的怀中,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蠢蠢欲动。 “滚?”越临希自言自语了一声,而后舔了舔自己的唇瓣“晏欢,永远不要对我说这个字,你不知道我发起疯来是什么样子。也许从遇见你的那一天,我就发了疯。” 说罢倾身朝晏欢低下头,那薄唇轻佻作势就要吻下来。 晏欢心中作呕,脸上都是屈辱的表情,猛地出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越临希,我们彻底完了!” “啪”的一声格外洪亮,也彻底止住了越临希的动作。 就在晏欢以为越临希要扑上来时,他却甩了衣袍,冷哼一声“完?晏欢,咱俩没完。” 而后气势汹汹地转身离开。徒留晏欢一人惊愕在原地。 “疯子!都是疯子!” 清安堂 傍晚时分,晏欢出现在门口。伙计将这个许久未见的掌柜请进了门,晏欢这才发现清安堂冷冷清清。 “如何人这般少?”晏欢环视一圈,都未找到半个顾客。 听得伙计道“如今世道乱了,好些个地方发了雪灾,京城涌进一批难民。百姓都不常来店里抓药了。” 伙计的感叹不无道理,想来如今的局势除了人祸还有天灾,都是难以避免。 朗玉从后院进来,手上还抓了好些药材,见了晏欢过来眉宇是藏不住的欣喜。 那日荒唐,两人都再未提起。原以为晏欢会从此与他生分,却不想如今竟然过来了。 欢欢,是来找他的么? 眼见晏欢一身隆装,风尘仆仆的模样,朗玉问道“欢欢,这是去哪了?” 清安堂的炭火烧的旺盛,将晏欢大的体温都烘暖了,“哦,也没去哪,不过是去见了越临希。” 晏欢随口一说,却见朗玉蹙了眉头“欢欢,你日后莫与那个越临希有过多来往。” 言语间的隐忧如何也掩藏不住,晏欢眼尾轻挑“哦?你很介意我与越临希来往么?” 一百九 御封郡主(1) 朗玉眼神有些闪烁,在晏欢灼灼的目光中垂下头。 手掌紧了又松,尽量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欢欢,越临希心思不纯,你日后小心他些。” 现在便连朗玉也开始提醒她小心越临希,莫非越临希的司马昭之心已经人尽皆知?这可就有趣了。 晏欢将手撑在下颚,注视着朗玉,有些答非所问“朗玉,我记得你耳边有一个挺好看的耳坠,怎么如今倒是不见了?” 晏欢如此一说,朗玉下意识地抹上自己的左耳,那里空空荡荡,古怪的月型耳坠已经消失不见。 没什么,早就丢了。朗玉轻声地说,半张脸隐匿在暗处看不清真切。 哦。晏欢点了点头“既然丢了我也就不再多问。朗玉,有些事不用我多说,你自己知道分寸的。” 晏欢眉眼冷淡,再不多问。这样缥缈的一句话,却叫朗玉的心口狠狠一颤,内心涌现出一股难言的恐慌。 郊外 一辆黄顶马车行驶在官途,周围有一批带刀的青衣侍卫守卫着,将马车保护得滴水不漏。 摆着一个起眼的架势,却出现在断肠崖周围这等荒无人烟的地方,当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一个白面的中年男子跟着马车随行,看了看周围的山色,对着马车内低声道“主子,便是此处了。” 马车内传来一声回话,说不出的低沉醇厚。 不想此时,变故丛生,只间半空中传来怒喝“狗皇帝受死吧!” 而后横空飞出一道道箭羽,直直射向马车。饶是周围高手如云却都暗箭难防,一遭箭雨下去折损了近一半的侍卫。 然而剩下的人却是奋不顾身地挡在马车之前,以血肉之躯护卫着马车内的人,似乎在用生命保护着了不得的大人物。 就在此时,从一旁的密林灌木中窜出一群红衣人,那群人全部蒙着面具,上面画着古怪的红云图腾。而后张扬着手中的兵器与青衣侍卫交战在一处。 一时刀光剑影,混乱不堪。 “主子!有埋伏,快走!”白面男子眼疾手快,将马车上的人扶了出来,掩护着他急匆匆地逃难而去。 晏欢又去断肠崖边走了一遭,依然一无所获。 越临雍至今下落不明,便是如何寻找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早前有绝世高手下了崖底,却发现崖下空无一人。 若是越临雍当真坠亡,应该会留有痕迹。晏欢只能期盼奇迹的降临,希望上苍保佑越临雍得以幸免。 朗玉的马车停在不远处,晏欢执意不让他跟来。 她徒步往回走,直想一个人放空一下思绪。却不想命运的改变往往是在一念之间。 周围都是高山密林,不时传来奇怪的虫鸣啼叫。山间不知何时起了一层稀薄的雾气,将一切都映衬得不真切。 才走出了几步,就听闻远处传来声响。晏欢站在原地细听,果然有刀剑声,听起来好像正在激烈交战。 这断肠崖终年不见人影,怎如今生了这等诡异的事?晏欢来不及多想,走了过去,掀开灌木打量着里面的场景。 却不想看到的景象叫晏欢大吃一惊!只见地上横着十多具尸体,青红相接。这里刚刚经过一场惨烈的厮杀,连周围的绿植都似风卷残云一般潦倒。 晏欢暗暗咋舌,这时视线中一个红衣男子提着刀朝一旁追去,那杀气腾腾的样子显然是追杀过去。 晏欢咬了咬牙,内心里的热血在一瞬间激燃,顾不上手无寸铁,提了裙摆就跟了上去。 白面男子带着他的主人逃了出去,不想这一绕竟绕道了断肠崖边。身后已经退无可退,带刀的红衣刺客已经追了上来。 白面男子义无反顾地挡在主人前面,显然是要与刺客作对。那刺客轻蔑一笑,朝他砍了一刀,白面男子立马昏死了过去。 断肠崖上一时只剩下两个人,刺客一身染血,像浴血杀来的罗刹。主人长身而立,身上自有一股威严,便是泰山崩于顶也面不改色。 刺客一心要了决对方的性命,提刀就下了狠招,主人怀有武功左右躲闪,却招架不住刺客的心狠手辣,手臂生生挨了一刀当场将明黄的衣袖都染得通红。 只要这一刀下去,此人必死无疑。刺客以为胜券在握,对周围丝毫没有顾忌,嘴边的狞笑还未张扬就被凝固,只因后背突如其来一阵剧痛。 原是晏欢将手中的短刃刺中了他的后背,刺客转身怒目而视作势要来取晏欢的性命,却不想四肢乏力,突然口吐黑血气绝身亡。 “别挣扎了,有毒的。”晏欢叹息了一声,似乎也没料到自己竟会这般勇敢。压下心中的后怕,捡起短刃擦拭干净,而后放进自袖口中。 主人见有人出手相助,一时放松了身心,不想眼前一黑竟也晕了过去。 “老伯,老伯?”眼见着人晕倒在自己面前,晏欢一时闪了神,冲到对方面前轻轻摇晃,却不想看见对方手上的手臂。那伤口隐隐发黑,看来是中了毒。 这可糟了。晏欢暗自摇头。 朗玉左右也等不到晏欢,心生焦虑,赶着来断肠崖找晏欢。却不料看见晏欢身前躺着几具尸体,朗玉一惊急忙冲过来。 疑问尚未出口,就听得晏欢道“朗玉,快帮我把他扶到马车之上。” 晏欢所指是一个面生的中年男子,身上穿着只有皇家贵族才能穿的明黄色锦袍。留着八字撇的胡须,一张脸看起来肃穆庄严。 朗玉眉头一皱,晏欢这随手救人的毛病还是没有改变。这人不知深浅,若是贸然救走,岂非留下后患? 晏欢如何不知朗玉的忧虑,当下冲他解释几句。朗玉这才将人搬上了马车,刚要走就听得一声闷哼,原是那个白面你尚有一丝气息。晏欢无奈,只得将两人一同带回清安堂诊治。 清安堂 这毒是江湖中人惯时的毒药,致命却不阴毒,碰上朗玉这样的神医便无性命之忧。晏欢将两人安置在清安堂的后院之中,着手去准备自己的事。 如今越国频发雪灾,大批的难民涌入京城。城门口虽然设立了关卡,却挡不住这些饥寒交迫的灾民。 大街上随处可见乞讨的人群,为这座繁华的都城,蒙上了一丝尘埃。 晏欢早早的就张罗了清安堂的伙计,在药铺门口施粥施菜。一碗浓粥,两个馒头,分发到衣衫褴褛的难民手中。 晏欢经商多年,身上却并未沾染商人的市侩。这样施粥多日,方圆的百姓无不夸赞清安堂的晏老板是个宅心仁厚的大善人。 其实她不过是在做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看着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如何也狠不下心。 晏欢穿着一身简练的衣衫,身上并未有繁复的装饰,越发显得与众不同。此时正与朗玉一道施粥,朗玉舀着粥她便一碗一碗地发放。清安堂前排起了一阵长龙,忙得几乎都喘不过气。 等到所有的粥都施完,额角的热汗亦低落了下来。朗玉将手中的毛巾递与晏欢,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心疼。晏欢却摇头说没事,回头间,正巧看见明黄男子倚在清安堂门口看着她。 “老伯,你醒了?”晏欢脸上带了些笑意,迎了上去。 明黄男子带着些和善,没有初见时的盛气凌人,眼下更与晏欢打趣起来“老伯?朕..我看起来有那么老么?” 男子不过看起来四十出头,只是眉间有一股郁气,想来是经常蹙眉之人。 晏欢摸了摸鼻子,悻然一笑。 “好了,不过与你说笑罢了。不必拘谨。你刚是在做什么?”男子言归正传,指了指清安堂前的粥摊。 晏欢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过是在略施勉力罢了,城外雪灾严重,流民四起,都是可怜人。” 晏欢施粥的善举被男子看在眼里,男子微眯剑目。眼中的审视逐渐淡去,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小小年纪,就能懂得体恤百姓疾苦,小丫头,你倒是与众不同。” 晏欢哪里担得起这样一夸,当下连连摇头“身为大越子民,这都是应该做的。况且我父亲在外杀敌,我又如何能够在京城安乐度日?长者与我说笑了。” 好好!男子听闻连连道了几声好,低厚的嗓音无端透着一股满意。晏欢眼尖发现对方的衣袍下缀着一串盘龙玉佩,很是耀目。 “你方才说你父亲在外杀敌?不知你父亲是哪位人物?”男子这般问。 晏欢抿了抿唇,不愿沾染借着晏光耀的名声招摇过市,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了句“我姓晏?” 晏?男子眯起眼睛,目光有些深远。良久,听得一声叹息“光耀他养了一个好女儿。” 这句话太轻,晏欢一时听不清。刚要追问便见长者径自进了里屋。 那白面人也已经醒了过来,在门口见到伫立着的晏欢,脸上堆起了笑意,冲她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好姑娘,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晏欢蹙眉,这些话说得没有头绪,叫人琢磨不透。 后来晏欢才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那么惊天动地。她日后的生活又岂是福气二字可以概括的。 一一零 御封郡主(2) 在朗玉的精心照料下,长者手臂的刀伤不日便痊愈。 席间与晏欢促膝长谈,那渊博的见解每每让晏欢佩服得五体投地。 晏欢渐渐能感受到此人的非比寻常,便是那举手投足间散发的威仪,都足够让人侧目。 此人想来是个皇亲贵胄,晏欢暗自猜测。对方不愿透露身份,便是连名姓也用化名。晏欢不是好事之人,懂得尊重别人的隐私。 三日后,晏欢再去清安堂,对方已经不见影踪。 听朗玉说对方昨夜已经离开,叫晏欢感叹了良久。这样不辞而别,想来是有事缠身,既然对方身份特殊,那么如此别过便也是甚好。 “欢欢,你这随手救人的毛病如何也未有改变?我瞧着那人身上有一股气势,看起来不是俗人。”朗玉将晏欢拉到椅子上坐着,严肃着一张脸,与她谈论着救人的风险。 晏欢难得见朗玉这般郑重其事,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朗玉,你何时变得这般胆小了?若我有所改变,那还是你认识的晏欢么?” 晏欢的固执向来是出了名的,要她改变除非再让她投胎一回。朗玉无奈,对着那一张笑容满面的脸,软了口气“欢欢,我是怕你有危险。你孤身一人去涉险,身上又未有武功。若是碰上个狠毒的,如何能够独善其身。” 知道朗玉担心自己,晏欢收了嬉笑之意,将手中的短刃抽了出来,在朗玉面前晃荡“你看,这便是我的护身符。你不必担心我,我自有分寸。” 晏欢细细地摩挲着剑柄上方正的“雍”字,眉宇间有别样的柔和。 她的手中是越临雍送给她的短刃,这把刃在越临雍离去之后日日陪伴在她的身边。代替着越临雍保护着她的安危。 朗玉瞳孔微缩,遥想那日晏欢便是用这把短刃割腕自杀。手腕上如今还横亘着一道伤疤。 越临雍纵然坠崖那么久,晏欢都不肯放弃希望。 如今那个男人已经成为晏欢生命中的执念,晏欢将他看得比任何人都重要。 不,不该是这样的。朗玉低垂下眼睑,在晏欢看不到的地方黯然神伤。 皇宫 越帝称病三日后,重新临朝。一身明黄龙袍威严赫赫,稳步登上龙椅之中,俯瞰着一众权贵大臣。 所有人匍匐在越帝的脚下,高喝“吾皇万岁万万岁。” 早朝间,听得丞相提起长业公主几日后进京的消息,越帝让逸王协同礼部尚书一起负责接待一事。再提了边关的战事战报,便散了朝。 下了朝之后,由越帝身边的大太监李向搀扶着朝御花园走去。御花园风景如画,开年更是盛放了好几种罕见的季节花蕊,想来是祥瑞的好兆头。 “李向,你觉得那人如何?”越帝看着一池锦鲤,悠悠说道。口中的那人含糊不清,李向听闻却是带了一丝笑意。 “奴才觉得晏小姐此人,聪慧果敢又宅心仁厚,是难得一见的妙人。”李向这番夸赞于越帝还是有所助益,越帝轻抚着右臂,那里有一道浅淡的伤痕,是在前几日意外受的伤。 越帝微眯着剑眸,眼中有些深意。 饶是揣摩人心如李向,如今也摸不清这帝王的心思了。 “她于朕有救命之恩,你看此时应当如何?” 听越帝的意思便是要重赏那位晏姑娘了,帝王的心思实在难测,李向斟酌了一番,才试探性地道“皇上若是喜欢,不如纳入后宫?” 却不想越帝听闻突然大笑起来“李向啊李向,她可是光耀的亲闺女,又是雍儿的心上人,朕真要把人纳了后宫,他们不与朕拼命才怪。” 李向听得冷汗涔涔,垂首站立在一边,附和着越帝笑了几声。 又听得越帝道“竟是光耀的女儿,朕便赐给她一份尊荣吧。你且去拿朕的墨宝过来,不日便亲自出宫宣纸吧。” 李向心头巨震,这御上亲封这等大事,本朝以来还是头一遭。这是何等的尊荣啊!想来晏欢那日挺身而救,终于得到了回报,这样的福气是世间很多人苦求一生也求不来的! 晏府 开年寒意消融,老夫人染了风寒,让晏欢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事情,回晏府照顾老人家的身体。 如今白娉婷逢着她便躲,许是太过亏心。老夫人心思不复从前精明,看不出所以然。眼下二人一同在住院陪伴着老夫人,倒是难得的其乐融融。 “娉婷啊,你的这一胎万万要保全好,晨儿回府看到自己的孩儿,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白娉婷的身孕为晏府添了喜色,让老夫人欢喜不已。晏欢见老夫人欢心,便对那日之事再绝口不提。 白娉婷到底聪明,知道分寸。眼下便卖力讨好老夫人,一心一意以晏府为首。难得白娉婷这么安分,倒是叫晏欢挑不出什么错处。 三人谈笑间,只听得门外一声高喝“圣旨到!” 那尖锐的声音刺激得众人面面相觑,而后以老夫人为首的晏府众人跪倒在门口接旨,生怕落了个礼数不周的名声。 晏欢见宣旨太监的那一瞬间,不免怔愣。此人不正是那日对她说福气的白面男子么? 晏欢心中疑云密布,听得李向朗声道“晏府二小姐晏欢,出身名门得天独厚,甚得朕心。今陛下亲笔手谕,册封晏欢为一品意安郡主,赐郡主府邸一座,黄金万两越锦百匹,钦此!” 什么!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震惊!晏欢更是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平白无故封了个一品郡主,叫晏欢如何担待得起。 李向见晏欢惊怔的模样,和善一笑,将圣旨奉上“意安郡主,接旨吧。” 老夫人示意众人磕头谢恩,晏欢这才接过了圣旨,那明皇的旨意,一如千金重般,压得晏欢几乎喘不过气。 “李公公,这是怎么回事?”蓦然听闻孙女册封了郡主,还是一品,老夫人也是难掩的激动。却克制着,率先询问李向。 这老夫人是先帝封得一品诰命夫人,李向很是敬重,当即拱手道“老夫人,皇上的旨意,奴才也无从知晓。老夫人身边有一个非同凡响的孙女,老夫人更应该欢心才是。” 欢心,老夫人如何能够不欢心。这御封郡主是多大的尊荣,晏欢此遭当真是光耀了晏府的门楣。 从将军府庶女,到御封郡主,晏欢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再不是从前唯唯诺诺不得宠的小庶女。 晏欢亲自送李向离开,到达将军府门口,见李向摒退了左右,对晏欢垂首道“那一日多亏了郡主出手相助,奴才铭记于心。” 说罢朝晏欢一拜,晏欢亲自将人扶起。 不想当日一时兴起,竟救了天底下最了不得的人物。晏欢这份因祸得福,实在来得太过反转。 “我竟不知长者便是当今圣上,那时鲁莽行事,幸亏圣上未有怪罪。”晏欢如是说道。 这份谦虚的姿态,听得李向又侧目了几分。嘱咐晏欢去皇宫谢恩,便回了宫。 毓秀宫 “什么?晏欢竟被皇上册封为一品郡主?” 晏欢被御上亲封之事,不时传的沸沸扬扬。这消息自然也进了容妃的耳朵。 容妃万万想不到那个小贱人居然会有逆转命运的一天,当下咬牙切齿。 越临希一直陪伴在容妃身侧,听闻这个消息,唇边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听得他轻声道“母妃,长业公主已经抵达朝阳,明日便会入京。” 容妃被转移了注意力,抬着桃花眼细细瞧着自己的儿子“你既知道公主入京,还杵在这里作甚?还不快回王府准备?” 容妃自失宠之后脾性大变,已不如从前从容冷静。便是说话也自带着一股火气。越临希微不可见地摇头,真是可怜的女人。 郡主府 朗玉听得晏欢被册封为郡主的喜事,欢心得不能自已,嚷嚷着让晏欢带他去她的郡主府邸坐坐。 晏欢无奈,只得待人前去。不想看到那座装饰华贵的郡主府时,还是不免觉得震惊。 朗玉坐在轩拦之上,听闻晏欢提起那日所救之人是当今圣上,微眯起了双目,有些兴味地道“欢欢,你这人救得倒是值了,日后我再也不阻拦你了。” 晏欢听得这般打趣,忍俊不禁。 郡主府早已打点妥当,有不少侍卫在此伺候,见到晏欢无一不是恭敬道一声“意安郡主”。 被人如此尊称,晏欢难免不适。从前在晏府得萧氏和晏瑶的百般刁难,几欲被踩进泥土里。不想今日,自己竟也做了一回俯视别人的人。 这感觉如此新鲜,叫晏欢几乎还以为是在梦中。 如今名利双收,身边只差一人并肩。晏欢脑海中回闪着越临雍的身影,不免黯然。 越临雍,你看到了么?如今我已经可以与你匹配,你可还记得那日要娶我的誓言?你如今身在何处? 翌日,京城大街小巷都挤满了人,原是长业明凰公主驾临,引得百姓纷纷围观。 百姓涌在城门口,迫不及待想一睹传说中的领国公主的芳颜。 这明凰公主进京弄得声势浩荡,势必要让天下人都知晓。 晏欢站在城门之上,看着远处扬起的尘埃。此刻万万想不到这明凰公主的到来,会颠覆她一直以来的观念,带给她难以忘却的震撼…. 一一一 明凰公主 长业公主的銮驾,在经过长头跋涉之后终于抵达越国。那浩浩荡荡的随从护卫,彰显了这位公主在长业的地位。 越临希骑着高头大马站在城门口,亲自迎接明凰公主的驾临。见銮驾进了城门,便同礼部尚书一起迎了公主。 公主坐在一座豪华的双头马车之上,并未下车。在原地停顿了不时,便被越临希等人请进了皇宫。 晏欢站在城墙之上,隔着厚厚的车帘,看不清楚公主的脸。只见越临希脸上洋溢着笑意,一脸春风得意,便知越临希对公主此行有诸多把握。 “我原以为会是你,却不想横空出了一个长业公主。”一声软语在身后响起,晏欢回头看到了一身浅紫的许成君。 许久未见,许成君清瘦了不少,美目萦绕着难解的忧愁,正怔怔的注视着越临希的背影。 晏欢心下了然。许成君对越临希一往情深,当日更是不惜与自己作对。如今出现了另外一个更加强大的女子,越临希又这般殷勤,她再心高气傲也不免被挫伤了锐气。 晏欢摇头失笑,让许成君不解,听得晏欢道“逸王殿下身份贵重,又岂会高看我一眼。我在这里劝慰许小姐几句,切莫过于伤心才是。” 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黯然神伤,才是最大的不值。晏欢并非怜悯泛滥,许成君那日在东宫的陷害她并未遗忘。只是看着一个韶华的女子为了越临希这般失落,不免觉得许成君也是一个可怜人。 越临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可惜许成君并不是这样想,只见她轻咬贝齿,言语间带着显然的嫉妒“你骗我,临希哥哥对你那般好,如何会不动心。他从来不会对我动怒,自从你出现之后一切便都不同了。如今你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临希哥哥他…” 见许成君这般执迷不悟,晏欢勾了个嘲弄的弧度,“既然知道我已是郡主,许小姐又何必来惹恼我?许小姐莫不是又忘了蛊粉的厉害?” 许成君听闻一张俏脸又苍白了几分,晏欢不再与许成君做口舌之争,转身潇洒离开。 御花园 明凰公主初入越国,便由逸王越临希全程作陪。 这公主与寻常娇贵的皇族女子,倒不同些。个性有些古怪,每每叫越临希摸不着头脑。 对他的殷勤又总是不咸不淡,直挑了越临希好多错处。饶是定力如他,也不免有些厌烦。 这一会儿,两人正在御花园赏花,偏天公不作美,一阵乌云密布后竟下起了微雨。越临希充作护花使者要为明凰公主撑伞,却被她挡了过去。 “承蒙逸王美意,不过本公主并未有与人共伞的习惯。”言罢见身后的墨衣侍卫提了一柄赤色雨伞为公主遮挡雨势。 越临希被抚了面子,桃花眼闪过一丝阴霾。继而与明凰公主继续谈笑风生。 “逸王殿下,本公主见那边景致不错,过去瞧瞧吧。” 晏欢进宫谢了越帝的恩德,受到了越帝好一通赏赐。当日断肠崖边落魄的长者,摇身一变成为主宰越国的皇帝。这样的视觉冲击,叫晏欢觉得惊奇。 由着太监带领着出宫,在半道上却被人拦住了去路。晏欢抬眼,面前站着一个橙黄色的身影,正恨意昭昭地瞪着她。 “晏欢,你这个贱人,居然还有胆子入宫!”那人出口便是辱骂的字眼,晏欢听得耳熟,好半天才终于想起这个人物。 哦,越敏。此女已经被朗玉毁容,不想如今还敢出现在她面前。 太监对越敏行了个礼,而后善意提醒道“公主殿下,这是意安郡主。” 郡主?越敏嗤笑了一声,上下扫了晏欢一眼“一个庶出的贱婢也配做郡主,真是贻笑大方!” 若不是眼前这个女人,越敏又何至于被毁容?如今失了父皇的宠爱,在宫中过得生不如死,全是拜晏欢所赐。越敏如何能够甘心?在宫中见了晏欢便迫不及待地寻她麻烦。 却不想晏欢听了这些竟然不恼。反而眼带怜悯地看着她,好似她在无理取闹一般。 晏欢脸色未变,“敏公主,臣女的封号是皇上御赐,皇上说臣女配臣女就配。听说敏公主小小年纪便毁了容,当真是可惜得紧。” 你!越敏被戳了痛楚怒不可遏,指着晏欢却半天也辩驳不出几句。 晏欢伸手推开她的手指,幽幽地道“公主这大呼小叫的毛病还是丝毫未改,莫不是又想将臣女带去何处毁容陷害?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指不定哪天就遭了报应。公主还是擅自珍重的好” 越敏脸上剧变,一副遭受侮辱的表情,不顾侍女的劝阻作势就要扇打晏欢,却被晏欢截住了手。 晏欢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臣女是御上亲封的一品郡主,便是公主殿下也未有资格对臣女指指点点。公主殿下还是多注意自己的身份,切莫贻笑大方。” 而后猛地甩了越敏的手,越敏一个踉跄,勾到了脸上的面纱,刹那间一张坑洼恐怖的脸暴露在大庭广众。 “啊!我的脸我的脸!”越敏捂住自己的脸,惊恐地尖叫。却被晏欢看得清清楚楚。 朗玉下手还真是狠辣,越敏这张脸毁得这么彻底,怕是日后嫁人也是为难。只不过她出生好,多得是人前赴后继。 这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越敏的伤痕曝光,已经陷入癫狂状态,侍女如何安抚也不起作用。晏欢懒得落井下石,行了个礼就要告辞,听得身后蓦然响起声响。 “你,你给本公主站住!” 晏欢面有不耐,公主还有何吩咐? 越敏眼神闪烁,紧紧地抿着双唇,好半天才喏喏开口“他,他还好吗?” 他?莫不是说朗玉?不想这个刁蛮公主还是个情种。 他..晏欢故意拖长了语调,听得越敏心头一紧。 听得晏欢毫不留情地道“他如今已经娶亲生子,娇妻美若天仙。就不劳公主殿下惦记,告辞。” 晏欢对朗玉的感情很复杂。听得越敏这般在意朗玉,下意识地不想让他们有任何瓜葛。果不其然才走了几步,便听闻身后传来情难自控的哭喊。 晏欢扯了扯嘴角,连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走到回旋的宫墙之时,突然听见周围发出一声“噗嗤”的轻笑,晏欢警惕的看去,就见暗处靠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年岁与晏欢差不多大,身上穿着不同于越国的华贵锦袍,那锦袍上繁复的云纹一看就是名家之手。 女子容色并未倾国倾城,然肌肤皙白如脂如玉,眉间有一道朱红的长痕,格外耀目。一身独特的风韵,叫人过目难忘。 只见她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挑着眼角好整以暇地看着晏欢。见晏欢转过头,打量了她几眼“你就是晏欢?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声音懒散,说不出的撩人。 晏欢暗暗皱眉,“你是何人?如何会知道我的名字?” 这女子浑身透着古怪,又不似越国人。虽然嘴上轻蔑,对晏欢却未有任何敌意。 那女子凑近她,在她面前站立,身量修长比晏欢还要高挑几分,带着些微神秘地道“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是越临希的心上人。刚才对峙越敏的一幕,倒很是精彩。看不出来,你还挺伶牙俐齿的。” 越临希?晏欢心下吃惊,摸不准这女子的盘算。 如此说来,刚才她与越敏遭遇之时,这女子一直在旁观看。这样无声无息,便将闹剧尽收眼底,晏欢无端生出一丝被看穿的感觉。 压下心惊,晏欢抬眼看着女子,朗声道“我不知你从何处听来这荒谬的言论。这里是越国宫廷,我见小姐眼生得很,不知是哪位贵人?” 那女子微眯双目,看起来像一只狡黠的狐,“你既不知我是何人,还敢与我这般说话,晏欢,你真是有趣。” 正说着,一个墨衣的侍从出现在两人面前,这侍卫举着一把赤色雨伞,走到女子面前恭敬道,“殿下,逸王正在四处寻找着您” 女子挑眉,“他爱找就让他找,不急” 墨衣侍卫再不言语,为女子遮挡着风雨,不让雨滴沾落女子半分。 晏欢心口巨震,这侍卫口口声声殿下,莫非此人就是长业国的明凰公主? 端看此人一身贵气逼人,眉宇间隐含清傲,原是这么一个传说中的人物。 明凰公主此时出现在她面前,不知意欲何为。晏欢心下思量,听得明凰公主道“晏欢,我记住你了。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说罢朝晏欢眨了眨眼,那副古灵精怪的模样,哪里还有一国公主的骄矜。 晏欢错愕,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扬长而去。 “殿下今日心情不错?”侍卫举着伞,瞧着明凰公主一脸笑意,不免多嘴一问。 明凰侧头看着他,眼中兴味盎然“你不觉得晏欢很有意思么?此行多有寂寥,难得多了个乐趣。” 侍卫还想多说几句,被明凰打断,“不必多说,趁着那人还未发现,多玩几天总是好的。你都不知道宫里有多闷” 一出口叫侍卫噤了声,远远便瞧见越临希赶了过来。 晏欢没想到的是,明凰公主所说的见面会来得如此之快… 一一二 故人重逢 清安堂 晏欢瞧着清安堂门口突然出现的女子时,不免有些讶然。 这女子换了一身衣装,眉宇间的红痕还是那般夺目,正笑脸吟吟地看着晏欢,不是明凰公主又是谁? “公主殿下?您如何会在此处?” 晏欢话未说完,就被对方的手势打断,“这大庭广众的,你这一声公主莫不是要让所有人都围观过来?我的行踪不宜暴露,你且小声些。宫里呆的闷,我出来走走。” 这明凰公主随行洒脱,倒真是叫晏欢侧目了。 不再拘谨,请了人便往清安堂走去。 朗玉见状,将晏欢拉扯到一旁,轻声询问“欢欢,这人是谁?大清早便出现在这里,也不言语。我看她身边的侍卫内功深厚得很,看起来不似善茬。” 晏欢挑眉,朗玉的洞察力是越来越厉害了。无奈只得与他耳语几句,听得朗玉一脸恍然大悟。 那厢明凰端坐在椅子之上,环顾着清安堂的大厅。一只手撑着下颚,一手轻叩着桌面,看起来慵懒闲适,惬意得不行。 “看不出来,你的桃花挺多的嘛。”见晏欢摆脱了朗玉,明凰打趣道。 听得晏欢耳根子一燥“什么桃花不桃花的,他是我的好友。” 明凰看着朗玉忙前忙后的身影,不知为何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晏欢,你还是不了解男人。一个男人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你,就注定不是普通的感情。” 明凰这一番感慨,倒像是久经情场。 晏欢在越国见过这么多千金公主,从晏瑶到许成君再到敏公主,无一人像明凰这样洒脱不羁的。 晏欢对这个异国公主,不免生出几分好感。 “听你这话说得,倒像你多了解男人似的。”晏欢随口回了一句,两人像寻常朋友那样你一言我一语。 “可不,我家那位就是一个醋坛子,哪儿也不许我去。我倒是羡慕你,有这么多桃花跟着。搁那人身上是万万容忍不得的。”明凰虽在数落,嘴角却染着温柔。双目深远像是在思念远方的某个人。 晏欢惊愕,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刚说那个人?你不是来越国和亲的么?” 中熙祸乱越国、长业,两国借机联姻以合力抗中熙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座皇宫,可如今听得明凰公主这般言语,像是已经有了良配,又如何来越国走这一遭?真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晏欢心头惊诧,一不小心表露了心思。 明凰公主轻笑出声,“谁告诉你我是来和亲的?你真是个傻丫头。” 明凰伸出手点了点晏欢的脑袋,晏欢反问“那你来越国做什么?” “自然是有重要的事,偶尔气一气那个人也是不错。谁叫他总是将我关在宫里”明凰状似神秘地眨眨眼,却不说破。 晏欢听闻,心中不禁为越临希惋惜。越临希费了这么大一番周折,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断肠谷 那人的伤势已经痊愈,却总是冰冷着一张脸。喜欢一个人站在谷口,望着远处的山色。 莲儿轻轻地走过去,将手中的药汁送到那人手中。见那人一饮而尽,欢心地笑了。 这一笑,犹如清水芙蓉盛放,将一地的春色都对比了下去。 那人却对这样的娇颜视若无睹,微眯着鹰眸在思量着什么。 莲儿对这样的忽视感觉不甘,却碍于对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不敢靠近。只能站在原地,咬着贝齿委屈地看着那人。 “是时候该回去了”听得那人自言自语,连带着断肠谷卷起的微风,飘散向远处。 解意楼 这一来二往,晏欢与明凰结识,彼此倒是气味相投。 明凰似乎呆不惯越国皇宫,总时不时出宫找晏欢游玩。她这一来,把越临希撇在后头,让堂堂的越国逸王一腔春水都付之东流。 晏欢曾问明凰若越临希怪罪可怎么了得,却听得明凰道“他哪里会怪罪,对我献殷勤不过是为了我的身份。我瞧着他那虚伪的面具就心烦,眼不见为净。” 明凰这般剖析越临希,叫晏欢惊奇。这个女子似乎有洞穿人心的魔力,看人都这般透彻。 晏欢为明凰倒上一杯解意楼的花酿,徐徐盈香扑鼻而来。 明凰浅酌了一口,道“当真不知越临希哪里好,你会喜欢他。” 晏欢矢口否认“不,我不喜欢他。” “我原以为你对他一往情深,那日宫中见你却并未表露情绪。原来你心中已另有他人”明凰惊奇道,与晏欢对碰了一杯。 另有其人么?晏欢抿了一口花酿,那花酿鲜甜美味,晏欢却无端尝出了一丝苦涩。 许是掩藏的情感难以得到发泄,晏欢又多贪了几杯,一副借酒消愁的模样。 明凰眼眸一转,“这花酿当真好喝的紧。我在长业也曾喝过这样的花酿,只可惜酿酒的那人已经不在了。世界上很多人的离去,往往都是这般没有道理”言语间有些怀念的意味。 雅间只余她们二人,连侍卫都被明凰赶了出去。这样一杯接着一杯,都有些微醺。 晏欢听得胸口一痛,一痛难以隐喻的伤感随之而来。 明凰似乎掩藏着很多秘密,偶然吐露的箴言,却都叫人无从反驳。 良久,听得她道“长业有一处雪山,积雪终年不化。传说能到达雪峰之上的两个人,便是被上苍祝福的人。就会一生一世永不分离。那人带着我登上了雪山,最终却遗留我一人在世上。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明凰似乎有些醉了,眼神逐渐迷离了起来。 晏欢听得她的心事,口中蔓延出无尽苦涩“是啊,曾经也有一个人说要娶我,可是他却食言了。我亲手断送了我们的缘分,更亲手将他打落了万丈深渊,你说我是不是更可笑?” 每每想起越临雍,心口就会控制不住的钝痛。这么久了,越临雍何尝不是她心口的伤痕,如何也抹不掉擦不净。 晏欢醉了,醉了之后便再也肆无忌惮。 “你不知道,那一日我用他给我的短刃刺中了他的心脏,他落下悬崖的那一瞬间,我的心也跟着死去。我原以为我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拥有爱。不,我根本不配有爱。”晏欢的表情难掩的悲伤,叫明凰侧目了几分。 明凰皱眉,“如何就不配有爱了!喜欢的就去争取,这感情不就是这个道理。” 晏欢无从反驳,苦笑了一声。心中挣扎不已。 那些阴暗的过往每一日都在侵蚀着她的心脏,她迫切需要一个切口,吐露出她所有的心绪。 明凰以清越的眼神看着她,未掺杂任何杂念。 晏欢动了恻隐之心。抿了抿唇,道“我心中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我从未告诉别人。” 说罢,借着醉意将她与封玉书和晏瑶的恩怨一并讲了出来。从重生前的惨死到重生后的复仇,再到遇见越临雍之后的种种事。 晏欢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宣泄过,在一个陌生的异国公主面前,将她掩埋已久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吐露了出来。 不知道亲信别人会有怎样的后果,但是晏欢在这一刻无疑是痛快的。 原以为明凰听得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会不相信,却不想明凰眯着眼睛沉默听着,最后竟然沉声道“我觉得你做得很对。” 你居然会相信?你不觉得这很荒谬么? 明凰表现得太过平静,叫晏欢错愕! 听得明凰冷笑出声“荒谬什么,这个世上别人负你你就要千百遍的去讨回来,让那些伤害你的人都得到惩罚!晏欢,这样做,没有任何的不妥。” 明凰眯着眼睛的表情,一瞬间有些狰狞。 却让晏欢听得心中激荡,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明凰。 “晏欢,你知道我为何独独对你表露兴趣么?”明凰如此说道,晏欢不解地摇了摇头。 “因为你的眼睛。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很多的东西。看着你就像在看着我自己一样。晏欢,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明凰在这一刻让人感觉她已历经沧桑,明明她不过与晏欢一般年纪,却似经历了几生几世的轮回曲折,尝尽了人生百态。 晏欢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这样一个高贵非凡的公主,却是这个世上唯一知道她的秘密,并且能够理解她的人。 “晏欢,你的过往并不是你身上的枷锁,你经历过那么多的不幸,相信已经心如玄铁,足够坚强。如若你爱一个人,那就放心的去追逐,你总有享受幸福的权利,而不是拘泥于过往。”明凰负手而立,声音铿锵有力。 晏欢猛地从桌上站起来,碰倒了桌上的酒酿,“啪”的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晏欢毫不在意,眼中有奇异的暗涌窜动,如大梦初醒一般! 清安堂 这一日,晏欢如往常一般去清安堂打点。 不想突然从门外冲进来一个人,那人神情掩藏不住的激动,见到晏欢猛地跪了下来“晏姑娘,晏姑娘!” 那人跑得急了,上下不接下气的。此人晏欢见过几次,是敬王府的家仆。晏欢眉头一跳,紧紧地盯着他。 听得家仆大声道“晏姑娘,是我家王爷,我家王爷回来了!江先生命奴才赶紧来告知姑娘!” 什么!晏欢面色剧变,声音都带了轻颤“你说的可是真的!阿雍真的回来了!?他在哪儿!?” 一一三 再见只是陌生人 “他在哪儿?” 晏欢神情难掩的狂喜,迫不及待地冲出清安堂。却撞上迎面而来的朗玉。 朗玉伸手一捞,将人稳稳地抱在怀里,“欢欢,你这般急切做什么?这要是摔倒了可怎么办?” 晏欢拉扯住他,欣喜道“朗玉,越临雍回来了!我要去找他。” 越临雍?那个人居然还会回来?朗玉眉头狠狠拧在一起。不想那越临雍居然福大命大,从断肠崖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都摔不死! 晏欢已经飞奔而去,朗玉看着那步履匆匆的影子,咬了咬牙也跟着冲了过去。 敬王府沉浸在一片欢天喜地之中,他们苦苦寻找的王爷竟然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江诚脸上动容,跪倒在越临雍面前半晌都不敢抬头。听得越临雍道“江先生,快快请起。” 越临雍言语平淡,却未有嫌隙。这样的姿态与从前无异,但是江诚却僵了僵。越临雍出府前早已经把他赶了出去,他擅自回了敬王府,早已做好承受王爷雷霆震怒的准备,却不想王爷居然这般礼遇有加? 这实在不符合王爷说一不二的性子。江诚心中一团疑云密布,面对越临雍却又看不出所以然。 晏欢被人请进了王府,到达大堂时,正巧看见了越临雍。 那人一身蓝衣,面容冰雪雕刻一般的硬朗,身姿挺拔出众,无一不是她梦中的那个模样。 再见面,竟然感觉恍如隔世。晏欢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这又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梦。 “阿雍?”晏欢轻轻地唤了一声,声音有些空灵。 在品茶中的越临雍抬起了头,见到晏欢时鹰眸不着痕迹地微眯了一下。 一路小跑过来,晏欢的额角沁出了汗珠,发丝也凌乱了几分看起来有些狼狈。神情却是难掩的激动,清澈的眼眸灼灼地盯着越临雍,像要把这个人镌刻进骨子里。 越临雍的表现太过平淡,江诚已经发现不对劲。他担忧地看着晏欢,晏欢太过专注没有看到这一暗示。 再三确定没有生出幻觉,晏欢突然难以自持地跑到越临雍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阿雍,你真的回来了!” 然而,预料中的深情款款并没有来临。 场中出现了叫所有人惊愕的一幕,只见越临雍抬头瞧了晏欢一眼,好整以暇地放下茶杯,而后将晏欢的手从自己的袖上一根一根地扒开,用一副厌恶至极的口吻说道“滚。” 滚?晏欢脸上发懵,有些不能理解这个词的意义。看着被越临雍甩开的手掌出神。 “阿雍,你说什么?”晏欢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饶是一旁的江诚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越临雍对晏欢的偏爱,从来都是人尽皆知的。像从前越临雍就可以为了晏欢舍弃丽妃和江诚,怎么此时竞像不认识晏欢一般,而且还很是厌恶的样子? 这是发生了何事? 晏欢不能接受越临雍突如其来的冷淡,他好不容易才重新回来,晏欢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开他。 抿了抿唇,又朝越临雍伸出手,不料一侧突然冲出一道藕粉色的身影,将晏欢狠狠推开。 “阿雍叫你滚,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那人以一身防护姿态站立在越临雍面前,晏欢被推开脚步踉跄几乎就要往后倒去,却被赶来的朗玉接住了。 晏欢眯着眼睛看着横空出现的这个人,不过二八年华,一张脸绝美出挑,一身藕粉色愈发衬得其人淡雅如莲。是个世间难见的美人坯子。然而一身的暴烈脾气,却与她的美貌并不相符。 “你干什么,哪有你怎么推人的?像个泼妇似的。”朗玉沉不住气,骂了几声。 那女子轻蔑地冷哼“是这个女人不知廉耻贴上来的,阿雍都叫她滚了,她却当做耳旁风,到底谁才是泼妇?” 这人一口一个阿雍,语气极为亲昵,想来是与越临雍熟稔的姑娘。晏欢被如此粗鲁地对待,越临雍居然能淡定喝茶毫不表态,任由别人唾骂她不知廉耻。 不知廉耻?晏欢不知为何突然想发笑。 在这样的氛围中,自己更像是那个突然闯入的第三者。再也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叫晏欢难堪。 如果这是越临雍对她的惩罚,那么他已经成功了。 朗玉面色阴冷,作势就要对藕粉女子出手,却被晏欢拦住。 算了,晏欢对朗玉摇了摇头。而后越过那个女子,对着越临雍道“阿雍,见到你平安无事我真的很欢心。你莫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如今越临雍终于回来,晏欢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可以放下。晏欢心下欢喜,对越临雍的冷淡也可以忽视了过去。 晏欢的言语软糯了下来,带了一丝恳切。 听得朗玉都蹙起了眉头,他的欢欢何时有这般低声下气得时候。若是越临雍这小子再得寸进尺,朗玉不怕当真晏欢的面教训他。 不想越临雍却似变了一个人,他从席上站起,冰冷地看着晏欢,“我敬王府岂是闲杂人等可以随意踏入的,来人,送客。” 言语间一点往日情分都没有,完全像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晏欢僵在原地,只觉得越临雍的眼神像寒冰利箭,凌迟着她的心脏。 越临雍此言一出,四周出现一片死寂,所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越临雍,你什么意思?”朗玉言语不善,眼中带了杀机。 朗玉挡在晏欢面前蠢蠢欲动,眼见着朗玉动了怒火,晏欢只好拉了拉他的衣袖。 越临雍的态度这般冷漠,不似在玩笑。今日情形实在诡异,晏欢只得暂时带着朗玉离开。 等走到一半之时,晏欢突然转身回望了一眼,房中越临雍一身蓝衣,与身边的藕粉姑娘仿佛天造地设一般的登对。 两人并肩的身影那般刺目,叫晏欢都要自惭形秽。 江诚目睹一切,心中波涛汹涌。这是什么情况?王爷居然会叫晏姑娘滚?而且,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又是谁? “王爷,晏姑娘她..”江诚踌躇地开口,晏欢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江诚有所改观,对晏欢也是客气了起来。 晏姑娘?越临雍闻言蹙眉,冷冽地道“不过是一个不懂规矩的小丫头。日后莫叫这个人进府,本王不喜欢。” 江诚张了张口,就听得那藕粉女子颐指气使地道“对,那个臭丫头太讨人厌了。你定不要叫她踏入王府半步。” 然后伸手勾住越临雍的手臂,撒娇似地说道“阿雍,你说对不对。” 越临雍面无表情,将女子的手拉了下来,“以后直呼本王的封号,莲儿,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叫莲儿的女子被这样的漠视伤了心,委屈地“哦”了一声。 江诚紧紧地皱着眉,如何也阻止不了心中的恐慌。 解意楼 “你说什么?那个男人带了个女子回府,还对你一脸冷漠?” 晏欢将越临雍回府的事讲与明凰听,见她一脸诧异,不免更加头痛。 晏欢到此时都分不清越临雍是否是故意生气,他看她的眼神那般陌生,叫她的底气荡然无存。 明凰撩着额角的秀发,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照理说,越临雍可以为你去死,是不会这么过分的。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他失忆了。” 失忆?怎么可能?晏欢张大了眸子,对这个解释倍感荒谬。 可越临雍种种陌生的行径,却又让晏欢渐渐相信了这个猜测。 除了失忆这一遭,晏欢难以接受一个口口声声爱他的男人,突然漠然的事实。 晏欢思衬半日,决定去找越临雍。却在敬王府门口,被侍卫截住了去路。 侍卫以敬王的命令为尊,决计不让晏欢进府半步。那刀鞘几乎就要出鞘,叫晏欢好一阵难堪。 晏欢抿唇,叫侍卫去通报江诚。如此僵持了一段时间,江诚才匆匆赶来。 江诚面上有些惋惜,却坐实了晏欢的猜疑“晏姑娘,依在下看,王爷已经认不得您了。” 江诚连番旁敲侧击,终于发现了越临雍的不对劲。晏欢这个人物好似从越临雍的脑海中清除了一般,没有半分印象。 甚至在江诚提及这个名字时,越临雍脸上都有难掩的厌恶。 “你的意思是,越临雍当真失忆了?”晏欢早有了心理建树,未表露出过多的情绪。可谁知这样宁静的口吻之下,内心是怎么样煎熬的窒息。 江诚见状摇头叹息“不,王爷不是失忆。他只是忘了姑娘。” 是的,越临雍记得所有的事情,却唯独忘了晏欢。听起来这般荒谬,却是不争的事实。 回府的途中,晏欢如无主的孤魂一般游荡,旁人见这个失魂落魄的女子,都以为她已经发了疯,个个都远离着她。 晏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如今已经面目可憎到人人惧怕的地步了么? 越临雍忘了她,越临雍居然忘了她!晏欢突然情难自禁地想仰天大笑一番。 这又是命运同她开得玩笑么?当她已经开始正视自己情感的时候,对方却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断肠崖边那句温润的“我爱你”还犹言在耳,再见面却只是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这便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惩罚她那日狠心伤了越临雍。 或许吧,或许这就是她轻信别人的报应! 越临雍,越临雍,晏欢喃喃自语。每呼唤一声,心口就要泣血一分。 迎面冲来一名醉汉,将晏欢撞到在地,见晏欢身形单薄起了恶念,作势就要将手中的酒瓶砸到晏欢的头上… 一一四 别不要我 紫宸殿 早朝,空气里似乎氤氲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越临希稳步踏入朝堂之上,却见丞相许杰的脸色不妥,一直看着某处暗自皱眉。 越临希寻着这一道视线望过去,碰巧看到了正与身边的文臣谈话的越临雍,四目相对之间,暗流窜动。 越临希一双桃花眼猛地眯了起来,眼前那个人一身朝服,赫然便是不久前坠崖的越临雍!他竟然还活着!他居然还活着?越临希的眉头拧了起来。 越临雍似也注意到了他,朝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那表情冷淡寡漠,与从前并无半分区别。 亲眼看着坠崖的那个人居然还会活着站在他的面前!是谁说掉下断肠崖必然死无全尸? 越帝上朝,着重夸赞了越临雍护送粮草的功劳,让他在文武百官面前显露了脸面。 端看越临雍那股谦逊自持,相比其他炙手可热的皇子也是毫不逊色。 越临希盯着那个人,端要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 下朝之后,越临希截住了越临雍的去路,扫了扫周围,沉声道“敬王兄?” 眼前的场景实在过于诡谲,越临希向来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如今的情况却又叫他怀疑。 越临雍看了他一眼,脸上冷淡“逸王这是何意?” 这声音神态是越临雍无异,越临希微眯了双眼“听闻敬王兄此前坠落悬崖,不想还能再见敬王兄一眼。王兄当真是福大命大,连臣弟都有些羡慕呢。” 越临希言词暧昧,刻意加重了“福大命大”的字眼。 听得越临雍意味深长地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便承逸王吉言了。” 越临雍此刻的表现一点异状都无,莫不是对那日袭击他的刺客一无所知?不,越临雍何等精明,如何会不懂其中的款曲。 如此镇定自若的越临雍,叫越临希愈发警惕了起来。越临希干笑了几声,便见越临雍告辞离去。 越临希看着那人挺拔的背影,侧手握紧成拳,眼中阴霾旺盛看起来阴郁不已。 越临雍! 京城 这一带是京城繁华的商区,周围林立着各式各样的店铺。 晏欢早早的去见越临雍,却被敬王府的侍卫赶了出来。江诚又对她说了那般诛心的话,眼下心神难宁,浑噩地游走在街上。 不想竟意外碰撞了一名醉酒的疯鬼,那酒鬼失了神智见她身形单薄,动了恶念。 嘴里骂骂咧咧着胡话,手上的酒瓶说砸就砸。 晏欢早已被撞倒在地上,根本防备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那酒瓶捶至脑袋,连眼睛都忘了眨一下。 却不想预料中的脑浆迸裂并未发生,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截住了那酒鬼。 只见那酒鬼的一条手臂都被来人扭废了,伴随着一声猪嚎,酒鬼已被来人一脚踢飞,窜出几米外。口鼻朝地,蠕动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那架势,便连晏欢看着都觉得疼。 晏欢抬起头,逆光之中身子被一个阴影遮住。许是今日的阳光太过灿烂,又或者那个身影太过伟岸,让晏欢不得不眯了眼睛。 越..越临雍? 晏欢看清了来人,有些不可置信地道。 越临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一张脸冰雪雕刻一般,未有什么温度,却少了那股子盛气凌人。 晏欢的眼睛一瞬间有些湿润,又莫名觉得有些委屈,这个人不是不认得她了么,又为何会再次救她? 总是这样猝不及防的撩拨她的心,却早已经把她忘了。晏欢怔怔地看着他,刹那间忘记了言语。 那股子傻劲落在越临雍眼里,却变了意味。越临雍抿了抿唇,鹰眸闪了一下。 而后在晏欢面前蹲下身子,注视着她的狼狈,冷清地问“知道错了没有?” 晏欢闻言鼻头一酸,几乎下意识地点头“我错了。” 又听得越临雍问“日后还信不信我?” 晏欢哪里有说不的道理,心里的酸楚排山倒海地涌来,脑中走马观火都是两人这几年的过往。不知不觉间,越临雍的一举一动都镌刻进了晏欢的心里。晏欢竟记得这般清楚。 晏欢再抬头,早已泪眼婆娑,言语之中带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软糯“阿雍,我错了,你别不要我。” 晏欢这话说得情真意切,惹得越临雍鹰眸深处动容不已。 在越临雍离去之后饱尝了相思之苦,是再也不愿经历这种锥心刺骨。她深深地看着越临雍,内心却无限惶恐,生怕越临雍又说出陌生的言语,叫她滚。 她知道错了,她真的知道了。 越临雍眼角的冰捎逐渐融化,伸出双手捧起她的脸,让她面对着自己“欢儿,你叫我拿你怎么办。” 越临雍的无奈之中带了深沉的溺宠,叫晏欢再也控制不住地扑到他的怀里。 这个怀抱是温热的,这个男人还是她认识的越临雍。一切都如同从前一样,丝毫未变。 “阿雍,对不起。”晏欢在紧紧地抱住他,说出了积蓄已久的愧疚。这么久了,她对谁都没有服过软,唯独面对越临雍却有太多太多的亏欠。 越临雍轻抚着晏欢的秀发,嘴边染了一抹笑意。 两人的距离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靠近,仿佛兜兜转转,最爱的那个人终于在自己的怀里。 大庭广众之下,已有不少看客在指指点点。原以为这女子是得了失心疯,却不想一个俊朗的男子从天而降。 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相拥,彼此眼中都有动容。许是恩爱缱绻的两夫妻吵了架如今终于和好了吧,众人暗暗猜测。 被围观了许久,晏欢多少觉得不好意思。扯了扯越临雍的衣袖,叫他带着她离开。 这样一个举动之下,才惊觉手掌刺痛的厉害,原是刚才酒鬼的那一推将晏欢的手掌都蹭破了皮,眼下鲜血簌簌。 越临雍拉过晏欢的手掌,鹰眸有淡淡的心疼“如何不保护好自己?” 言罢便拉起晏欢,牵住她的手从人群中穿行而过。 被这么多人注目晏欢的脸上多有羞赧,忍不住拉了拉越临雍,示意他放开。 却不想越临雍的手章如坚石般巍然不动,侧身看着她,嘴角勾起清润的笑意“怕什么,你日后注定是我的夫人。” 夫人这句话说得这般理所当然,瞧着他的样子又是底气十足。晏欢哪里知道越临雍这般放肆,当即一双耳朵都燥火了起来。耳尖红扑扑,连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阿雍,你怎么这般胡说,谁,谁要做你的夫人了。” 难得见晏欢这般娇羞,越临雍笑得愈发肆无忌惮。那春风化雨般的笑意,叫晏欢都看怔了去。 偏生这样温情款款的一幕,被另外一个人看在眼里。 越临雍牵着晏欢,本欲去清安堂包扎伤口,不料才行了几步,便见朗玉直直地站在那里,像是站了好久一般。 朗玉脸色阴沉,狭长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晏欢和越临雍牵着的手掌。晏欢心口一惊,下意识就想放开越临雍,却被他握得更紧。 “欢欢”朗玉这般叫道,完全没了往日的嬉笑温柔,多了点阴寒的意味。 这样的朗玉,阴冷又危险。是晏欢从未见过的样子。 我..晏欢张了张口,对这个局面百口莫辩。手腕被轻轻拉了一下,她不解地看着越临雍。 越临雍脸色丝毫未变,牵着晏欢的手,明目张胆地对朗玉示威。在朗玉看来,那张脸此刻满是挑衅,若不是晏欢在场朗玉真想冲过去再次将这个卑鄙小人退下悬崖! 为什么,为什么死了又活过来?为什么总是三番五次地出现在晏欢面前? 朗玉眼眸深处难掩痛楚,觉得此情此景那般难堪。 晏欢就这样任由越临雍牵着她的手,一丝反抗也无,眼中更是多了几分温柔。叫他看着都心动不已。 可惜晏欢的柔情从来都不是为了他。 朗玉陷入了自我挣扎,晏欢注意到他的异状,脑中猛地闪过明凰对她说的一句话,她说“一个男人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你,就注定不会是普通关系。” 眼见朗玉这般,晏欢心下有了了然。 晏欢的手背越临雍紧紧牵住,他的大手温柔宽厚,牵制住了晏欢的所有理智。 晏欢突然对着朗玉笑了一下,毫无芥蒂,“朗玉,你不是随古老板去验药了么。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其实哪里是巧合,朗玉见晏欢整日失魂落魄,不放心她便偷偷地跟着她,不想却在主街看到这样的一幕。 这个越临雍,哪里还有半分失忆的样子。这样扮猪吃老虎,偏偏晏欢对他深信不疑。这样一个城府极深的人,留在晏欢身边迟早是个祸害。 越临雍的腹黑和阴毒,朗玉看得分明。 朗玉抿了抿唇,别开了视线,再不愿见他们二人手指交缠。 久久未等到回答,晏欢兀自轻叹了一声。掌心的伤痕还在流血,这样一个细小的伤口却仿佛被切断了经脉般,鲜血如何也阻止不住。 朗玉眼尖瞧见晏欢滴血的手掌,那地上几滴鲜红格外刺目。顾不上心中吃味,连忙带着晏欢去清安堂包扎伤口。 越临雍那个碍眼的男人却是如影随形,任凭朗玉脸色不善,都丝毫不动摇。 原是有一颗细小的石子嵌进晏欢的皮肉,朗玉将它小心取下,又取了纱布要为晏欢包扎。 却不想此时越临雍道了声“我来吧”,便要从朗玉手中接过纱布。这一举动叫朗玉彻底爆发了出来。 “姓越的,你不要太过分!” 一一五 镜花水月一场空 “姓越的,你不要太过分!” 朗玉高扬了一声,猛地将手中的纱布捶到桌面上。与越临雍当面对峙,那剑拔弩张的气势,叫伙计都吓得不敢噤声。 越临雍倒是一脸悠然自得,好整以暇地看着朗玉发怒。鹰眸上挑,像是颇觉得有趣。 朗玉的怒火来得莫名其妙,把一旁的晏欢都吓了一跳。晏欢见着这两人周身的暗流,暗叹不好。 急忙拉了拉朗玉的袖口,软下声音“朗玉,我这手还没包扎呢。”言罢举了举自己惨兮兮的手掌。 晏欢下意识的举动,叫朗玉心口一喜,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越临雍见状,鹰眸一沉。 然而朗玉的欣喜还未维持住,便又听得晏欢对越临雍道“阿雍,我饿了。想吃解意楼的花糕。”这撒娇似的语调,让朗玉脸上一僵。 越临雍知道晏欢是借故支开他,明心如他又岂会真的让她为难。当下摸了摸晏欢的秀发,道了声“好”,便转身离去。 堂中,朗玉眼中黯然。身上的棱角似被打磨殆尽,连多余个情绪都是累赘。 沉默地为晏欢缠着白纱,那一圈一圈,不知在禁锢着谁的心。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清安堂的伙计见氛围不对,早已寻了各种缘故离开了大堂,如今空旷的药铺只余他们二人。 朗玉身上有一股好闻的药香,是长年浸润在药材中熏染出来的。晏欢从前并未仔细闻过,可这一暗香却始终记忆犹新。 好了。朗玉低声道,在那白纱之上打了个好看的绳结。 朗玉的手骨指分明,过分白皙,以至于手上的青筋都能看得清晰。晏欢觉得稀奇,放在眼前细细瞧着。 朗玉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长久之后,晏欢见朗玉抬起了头,朗玉一脸真挚地看着她,眼中是从未有的赤城“欢欢,跟我回神医谷吧。” 从前朗玉只说自己是神医谷的弟子,与神医决裂从而出谷。当初花容来寻他,他都不走。如今面对着她,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晏欢心中五味杂陈,对着这样一个待她真诚的人,始终说不出绝情的话。 朗玉问完之后,一直盯着晏欢。抖动的指尖泄露了他的紧张心事。 “欢欢,我从前与你说的都是真的。我想跟你在一起,想带你回神医谷。你随我走吧。”朗玉朝她伸出手来,脸上的卑微叫晏欢不忍。 然而再不忍,事情终有要解决的一天。如此下去,只会伤人伤己。 晏欢摇了摇头,从椅子上起身,“朗玉,我不能跟你回去。” 为什么!朗玉神情有些激动,大声地疑问出口。眼中的受伤那般明显。 晏欢狠了狠心,“朗玉,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我会一直陪着他走下去。很抱歉。” 朗玉的脸色有一瞬间的狰狞,“是不是因为越临雍?如果是因为他,我”朗玉咬牙切齿,像一头在囚牢里挣扎的困兽。 晏欢打断了他,“不,没有他我也不会跟你走的。朗玉,这么久了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好朋友,你在我艰难的时候陪在我身边,这份情谊我铭记于心。” 朗玉的手掌握成拳,猛地砸在晏欢身后的立柱之上。晏欢平静地看着他的失态,清越的眼眸没有半分涟漪。 听得朗玉惨笑一声,嘴角的自嘲那般醒目,“是啊,没有越临雍还有别人,你的目光又何曾多看我一眼。情谊?去他的情谊。晏欢,我的心也是肉做的,我也会心痛。你却从来都不肯骗骗我,哪怕是给我一丝希望也好。” 晏欢心口微酸,在这一刻,朗玉的高傲和坚持荡然无存。有的只是一个普通男子的心碎。晏欢曾经备尝这种苦楚,可如今她不得不做一回罪魁祸首。 “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会骗人,亦不喜欢别人的欺骗。朗玉,我知道那日在断肠崖的杀手是你,你身上的味道你的耳坠,我通通都知道。你对越临雍动了杀机,这触犯到了我的底线。你对我好,我不愿伤害你。我亦不想耽误你。你走吧,趁着越临雍还未发觉,回神医谷吧。” 晏欢苦口婆心,只希望朗玉能够明白。 朗玉猛地抬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晏欢,未曾预料自己的阴谋早已被晏欢洞穿。 “欢欢,你都知道了?”朗玉的唇色有些苍白。早在与越临希合作之时,朗玉就知道事情终有败露的一天。 与虎谋皮,从来都不会有好下场。如今越临雍死而复生,晏欢知晓所有真相。当着他的面挑明了一切,他们的过往就算再坚韧,也难再回到从前。 朗玉心中的恐慌一步一步变为现实,双手轻微颤动起来,他抓住晏欢的双肩,想解释什么,却在晏欢淡漠的视线中哑口无言。 能解释什么呢?就像晏欢说得,她这一辈子最恨别人骗她。更别说朗玉要杀了她的心上人。 回不去了,朗玉颓然地想。 然而仅有的一丝自尊,让他强撑住了颜面“晏欢,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既然你如此绝情,我便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朗玉咬了咬,猛地提步离开。那疾步掠去的姿态,生怕别人发现他的支离破碎。 那时晏欢送别初一,朗玉在城门口对她轻声安慰,“放弃有时候对别人反而是一种成全。” 却不想真的应验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是这般的艰难。 取舍如何艰难,抉择如何心碎。他用最后的骄傲保留了仅剩的尊严,却不想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欢欢,欢欢…. 越临雍提了食盒回来,见晏欢正坐在椅子上发怔,周围已经没有了朗玉的身影。 越临雍猜了个大概,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将糕点递到晏欢面前。 色泽鲜艳,鲜香诱人的花糕,在晏欢看来却有些叫人反胃。晏欢喝了一杯清水,听得越临雍道“解决了?” 晏欢点点头,闷不吭声。半晌又抬头看着越临雍,“阿雍,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那日断肠崖之上的杀手来得太过蹊跷,一看就是蓄谋良久。以越临雍的睿智,如何能探查不出。越临雍之所以蛰伏隐忍,必是为了伺机谋动。 越临雍眼见晏欢这般紧张,鹰眸有了些许笑意,“欢儿是怕我对付朗玉?” 骤然被拆穿心事,晏欢悻然地摸了摸鼻头。的确,晏欢害怕越临雍的报复,朗玉纵然犯错却不是罪无可恕,晏欢不希望他们两个人斗得你死我活。毕竟罪魁祸首还在逍遥,朗玉不过是被嫉恨冲昏了头。 越临雍哪里不知道晏欢的小心思,失笑连连“欢儿多虑了。” 可见他对朗玉并未有出手的打算。晏欢心下一暖。 听得越临雍的保证,舒缓了一口气。越临雍从来一言九鼎,言出必行。 又听得越临雍道“怎么,你很在意他?”这般样子,似是吃醋了一般。 晏欢心下好笑,挑着眉头看着他“我还未问你如何带了一个美人回府,还叫她羞辱于我。你倒好,率先质问起我了。当真是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的好手。敬王爷,您起码先给我个解释啊。” 晏欢语调轻佻,斜眼瞧着越临雍。这般轻狂的模样,却是叫越临雍爱到骨子里去。 越临雍鹰眸一挑,似笑非笑,“哦,原来欢儿是在为这个吃味,想不到我未来的夫人还是一个醋坛子” 三言两语,就把话头引到了晏欢身上。晏欢又羞又臊,忍不住捶了捶他的胸口,你就不能正经一点… 不想,越临雍一把扯住了她的手,将她往怀中一带。醇厚的声音蓦然在耳边响起“对你,不行。” 晏欢又反驳了几句,皆被越临雍一一招架。晏欢无奈,只能任命地窝在他的怀里。 越临雍身上的冷香极是好闻,叫人的思绪都冷静了下来。彼此温暖的体温,溶解了朗玉离去的伤感。 晏欢越国越临雍的肩头,看着清安堂门外。那里人山人海,都是川流不息的行人,早已没有了朗玉的身影。 朗玉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吧,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样也好,回神医谷,回到他应该去的地方。 晏欢在心口幽幽叹了气。 不曾想,两人再相见竟会是在那么意外的情况之下。那时晏欢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朗玉也早已不是当初心高气傲的鲜衣少年。 而他们的分别,也最终成为了彼此生命中的遗憾。 逸王府 越临希在王府翻阅着书卷,听得亲信送来令人震惊的消息。 越临希听闻,脸色一变,急匆匆地进了宫。却在半道被容妃的人请进了毓秀宫。 原是今日明凰公主与越帝达成书面协议,两国合力抗击中熙。长业与越国同时发兵反攻中熙,直要将中熙合围,一举围歼。 明凰公主诚意昭昭,越帝当庭答应与长业世代友好,绝不起兵戎之争。眼下协议已签,就等着明凰公主回长业复命。 这样一来,和亲之事就注定成为泡影。 “母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越临希脸色不善,本以为已经运筹帷幄,却不想横生变故。 容妃被头疾折磨得厉害,由着女官为她按摩,双眼凌厉“本以为长业公主是来和亲,不想却是另有目的。这明凰公主太过厉害,将所有人都蒙在鼓里戏弄一番。” 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叫越临希如何能够甘心! 一一六 难得情真 明凰公主的蓦然变卦,打断了越临希的全盘计划。 一朝竹篮打水一场空,偏生又在这个公主身上浪费了那么久的时间。如今越临雍已经归来,若是再不采取行动,只怕一切都要付之东流。 越临希心中不甘,脸色愈发阴沉。好似把周身的阴霾都散发出来,与从前风流雅致的逸王格格不入。 好在这只是转息,不一时他又恢复了从容冷静。 容妃见儿子这样,不免叹了一口气。母子相似的桃花眼,都有相似的沉重。只听得容妃冷声道“既然与长业的婚事作罢,那便不用强求了。临希,你也到该成家立业的时候了。” 越临希沉默无声,惹得容妃眉头一挑“怎么?你不愿意?” 越临希低垂着头,容妃的意思他岂非听不明白。遂顺从地道,儿臣明白。 “你明白便好。你与君儿从小定有婚约,她又是丞相府的千金。如今你也该履行你的诺言,本宫这就去求皇上为你们的婚事做主。”容妃言语间已经决定了越临希的终身大事,这个刚愎自用的女人从来都不会过问越临希的意见。 越临希脑中蓦然闪过一张清丽娇颜,那人眉间的朱砂痣盈盈如泪。越临希心口一痛,眼里充盈痛楚。而后沉声应了一句“是。” 清安堂 明凰回长业之前,找到了晏欢。却不想看见了晏欢与一陌生男子在一处,而一直跟着晏欢的朗玉去不见了踪影。 明凰眼见那人眉眼深情,心中了然。 “晏欢,这便是你思慕的那位君子?”明凰明知故问,当着两人大的面捅破了晏欢的心事。 越临雍的视线扫了过来,叫晏欢面上一红。惹得明凰在一旁啧啧称奇。 “这位是?”越临雍表现得彬彬有礼,让明凰又侧目了几分。端看越临雍一身华贵无双,必然是人中龙凤。 明凰暗暗将他与逸王越临希做比,发现两人都优异得不相上下。不过对比越临希那张做戏的脸,越临雍倒是顺眼多了。 还未听得晏欢介绍,就见明凰兀自接了对话“在下洛殊,是晏欢的朋友。” 明凰做一身公子打扮,显然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越临雍点点头,便留了空间给她们二人。 越临雍一走,明凰便卸下了一身矜持,懒散地靠坐在椅子上,叫晏欢瞠目结舌,“你好歹是一国公主,多少注意仪态。” 哪知明凰轻笑了一声,冲着晏欢椰撸道“公主也是凡人,在你这里没有那么多拘泥。晏欢你长志气了啊,什么时候藏着一个如此优秀的男子,难怪连身边的桃花也不要了。” 这朵桃花便是指朗玉。一提起朗玉,晏欢多少有些黯然。自那日争吵过后,朗玉再未出现在晏欢面前。或许是回到了神医谷,做他逍遥自在的神医去了。但她并未打算与明凰说。 晏欢幽幽地感慨道“越临雍,他是越国敬王,以我父亲的态度是断然不会让我们在一起的。” 现在横亘在越临雍和晏欢面前的,不是身份地位,而是晏光耀。如今边境的战事未定,晏光耀又排斥子女与皇族子弟来往。若是知道晏欢与当朝敬王定情,指不定会生出什么风波。 不想明凰听闻竟然摇了摇头,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非也非也。以我看这越国未来的天下,不是在越临希手上便是在这位敬王掌中。晏将军手握重兵,自不可能独善其身。以大将军的睿智,知道如何才是最好的选择。你且看着吧。” 晏欢听得心神巨震,原来朝中的局势已到了如此地步了么?越临希与越临雍的战争已经摆上台面了么?晏欢一知半解,眼下明凰点破叫她陷入了沉思 “好了晏欢,作为朋友,我自希望你有个好归宿。越临雍此人稳妥,想来也与你情投意合。好好把握罢。”明凰心思坦荡,对晏欢也是真诚。 晏欢失笑“你才见过他一面便知他稳妥了?你是不知他府中还藏着一名妙龄女子呢?” 明凰闻言呵呵一笑,挑了眉头看着晏欢,“既然是妙龄女子,便处理了罢。让世人都知道这个男子是你的,叫她们不敢觊觎。否则啊你往后的日子多得是苦恼。” 明凰眼中透着狡黠,这番言论霸道非凡。 两人絮语了良久,便听得明凰告辞。原是长业新帝着命明凰速速回国,明凰耽误不得便与晏欢告别。 虽是短短时日,两人却似是认识了长久一般。 “晏欢,这是我的信物。若你有需要便来长业找我,我定会倾尽全力帮你。” 明凰将手中的信物交给晏欢,嘱咐她定要小心收好。这小小的一枚玉珏,放在晏欢手中却好似千斤压顶一般。 明凰的言语似另有深意,知晓明凰在长业的地位,若是得到她的帮助只怕长业也不会袖手旁观。这份情谊,当真是叫晏欢感动不已。 明凰的提议叫晏欢心动,晏欢想亲自去敬王府会会这个莲儿,不想莲儿已经被打发走了,早不见了影踪。 听得管家的解释是,当日与晏欢不欢而散之后,越临雍赠了莲儿好些金银珠宝,打发她离开了敬王府。并让她永世不得出现在京城。 晏欢闻言哭笑不得。 不想当日的所见所闻,竟是越临雍为她做的一场戏。这个男人的心思这般难测,却又让晏欢反驳不出所以然。 “阿雍,你老实告诉我,你对莲儿有没有动心?”晏欢这般问越临雍,那认真的模样却是叫越临雍轻笑不已。 晏欢被那戏谑弄得面红耳赤,在越临雍深沉的目光中无所遁形,作势就要走。 “我的欢儿这是吃味了?”越临雍却趁机将她从身后环住,在她耳边轻呵了一口气。惹得她轻颤连连。 口鼻都是越临雍身上的冷香,那股子味道从初见便未有变过。一想到这个男子心思叵测,居然上演了失忆这一出。 晏欢不免有些烦闷,可是越临雍竟霸道得连让她与情敌对峙的机会都不给。 这样深沉的男人,当真是叫晏欢又爱又恨。 晏欢冷哼了一声“随你怎么想,你爱找谁便找谁罢,我又有什么资格管你。” 这话一出明显变了意味。两人的关系不清不楚,越临雍的身份又太过特殊。 晏欢至今未能忘了丽妃那一遭,像莲儿那样的女子都对越临雍如此上心,那么之后呢?之后还会有多少女子? 晏欢经历了前世的惨剧,绝不愿委屈自己与别人共侍一夫。如若越临雍再做出与封玉书一样的事情,晏欢当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她信任越临雍,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可是思绪却是这样无由地蔓延下去,叫她心生恐慌。 越临雍越临雍越临雍…这样好的男子,晏欢又怎么甘心将她拱手相让。 听得晏欢言语间的不安,越临雍扳正了她的身子,让她面对着自己。 越临雍沉沉地看着她,那鹰眸里掩藏了太多的情绪,却是坦诚得那般磊落。 晏欢心念一动,突然将手抵住越临雍的胸口。那里,越临雍的心跳沉稳作响,惹得晏欢心口一烫。断肠崖那一剑晏欢恰好刺中了这里,不知道越临雍会不会留下伤疤。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叫越临雍神情一窒,难以自持地呢喃出声“欢儿…” “阿雍,你恨不恨我?”晏欢久久难以释怀,那一剑太过诛心。若是越临雍心有芥蒂,晏欢也毫无怨言。 越临雍伸手叠住晏欢的手掌,与她五指交缠,“欢儿,我的这颗心从过去到未来都只为你跳动。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便一直在你身边。就算你离开我,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 越临雍难得的情话,却足能将晏欢溺毙在其中。晏欢心软得一塌糊涂,眼中渐渐泛起迷雾。 将头埋在越临雍怀中,长久不愿起身。 听得越临雍在她耳边温言道“欢,等晏将军回府我便去晏府提亲。我的心意,你终有一天会明白。” 越临雍只感觉怀中的女子轻轻地点了点头,那小小的举动却叫越临雍再难掩住笑意。 边关战事在绵延了几月之后终于迎来转机,长业与越国合力抗中熙,各自派遣精兵强队对中熙实施全面反扑。 中熙应付两国已经显露吃力之势,如今两国合力对抗,纵有战神坐镇,也难以抵抗。 不出多久,便奉上降书,割地求和。这场由中熙发起的战乱,以中熙的投降而宣布终结。 晏光耀的军队已经回城,不多时便会荣耀回京。 晏府 如今白娉婷的肚子已经显露出来,整个人都平添了一股母性的光辉,愈发显得温柔和善。 越临雍完好归来,晏欢与白娉婷的嫌隙缩小了不少,到底是自己的亲嫂嫂的,如何能够不管不顾。 “欢儿,还是让我来吧。” 晏欢正在为白娉婷腹中的小人儿绣着衣物,那红色小肚兜上的一针一线她都绣的极为细致,叫一旁的白娉婷有些过意不去。 从前白娉婷并不知道晏欢竟会做小人儿的衣服,见她这般熟练,不免感叹“欢儿真是心灵手巧,这些小东西我都不会呢。” 晏欢清浅一笑,前世她怀有身孕便亲手给孩子绣过不少衣物,只可惜那孩子命薄未能降生到这个世上。 如今已经释怀,眼见着白娉婷有了身孕,晏欢心底却总还是会有所唏嘘。 “嫂嫂,不碍事的,我来便好。”说罢将最后一针绣好。一件绣着“福”的可爱肚兜便完工了。白娉婷拿到手中端详,更是欢喜不已。 “再过不久,你父亲便要回来了,小侄儿要乖。”晏欢轻声地对着白娉婷的肚子说道,那较真的模样叫白娉婷忍俊不禁。 想来战局已定,在经过半年的分离之后,马上就可以一家团聚了。 如今外面的店都由伙计打理,晏欢便在晏府陪着老夫人和白娉婷,等着晏光耀和兄长的回来。 白娉婷柔柔一笑,看着晏欢道“欢儿,你这么喜欢孩子,不如自己生一个罢。” 晏欢面上闪过一丝羞赧,嗔怪道“嫂嫂胡说什么呢,我还未出阁呢。” 白娉婷眼中明亮,笑意愈发掩藏不住“敬王殿下便很好,欢儿你说是不是?” 一一七 敬王妃(1) 敬王如今来晏府来得勤,白娉婷见了几次便心如明镜。白娉婷毕竟是过来人,知晓男欢女爱就是这么一回事。 听得白娉婷这么说,晏欢将目光望向远处的天空,将手撑着下颚悠悠道“他是很好。” 晏欢的心思难猜,白娉婷背叛了她一次,本以为要被彻底赶出晏府。不想晏欢竟看在孩子的份上,将她留了下来。白娉婷早已悔恨不止,如今一心一意要做晏府的人。 晏欢嘴硬心软,虽然这般说却不曾苛待她。白娉婷由衷地希望这个小姑子能够有个好归宿。 两人这么说着,门外有仆从进来禀告,说是有人来找晏欢。 晏欢走出去一瞧,发现是越临希。 长久未见,越临希敛去了一身的玩世不恭,变得深不可测。一双桃花眼直直地盯着晏欢,眸中犹如深潭幽邃。 晏欢蓦地皱起眉头,这个人竟还有脸找上她? 那日决裂之后,晏欢与越临希再未见过。如今在晏府门口一见,竟觉得这般陌生。气氛难掩的尴尬,越临希却仿佛全然未觉。 “小丫头”越临希这般唤道。这脱口而出的昵称,叫晏欢眉头深蹙。 “逸王殿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晏欢面上冷清,与越临希客套一句也是不愿。立在晏府门口,端要看这越临希要作何把戏。 呵,越临希扯了扯嘴角,眉宇黯淡“小丫头定要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么?什么时候我与你竟这般生分了?” 晏欢已不想理会越临希的惺惺作态,这人嘴上功夫了得,便是连对话都能颠倒,似是晏欢负了他一般。 若是无事,便请逸王殿下离开吧。晏欢下了逐客令,一丝往日的情分都不念。 越临希心中的猛兽就要失控,晏欢态度冰冷,无一不是在狠狠刺痛着越临希的心脏。 错了就是错了,便是想挽回都没有余地。 越临希放在袖口的手紧了又紧,调整了淡然的表情,冲着晏欢道“小丫头,我要成婚了。” 听越临希的意思,是皇上同意了越临希与许成君的婚事。如今天下太平,只盼着良辰吉日,便会大婚。 原来兜兜转转,他们才是注定的良人。想来许成君心心念念,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晏欢心中讽刺,面上淡然道“哦,那便恭喜逸王殿下了。” 为何晏欢竟表现得这般云淡风轻?越临希内心失望,脸上的笑意几乎维持不住。日思夜想的人如今就在自己面前,他突然想伸手摸一摸她的秀发。 越临希伸手间,晏欢瞧见他的手腕绑着一模一样的两根琉璃朱结,那是晏欢还给他的,不想他竟戴在自己的手上。 这又是何意?晏欢微微失神,一时不备。 就在越临希将要得逞时,半空却横出一条手臂,将越临希的手狠狠挥开。越临希抬眼,看见了脸色不善的越临雍。 “逸王,注意你的身份。”越临雍冰冷地道,不动声色的将晏欢护在身后。 越临希微眯双目,这越临雍神出鬼没竟来坏他的好事!在朝中与他作对还不够吗,连与晏欢见面他都要横插一脚! 越临希对越临雍恨意昭昭,却不愿在晏欢面前将脸皮撕破。 越临雍突然到来,让晏欢有些意外。她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不料却被越临雍牵住手掌。 当着越临希的面,越临雍对她款款道“欢,你忘了今日要与我去郊外赛马?” 晏欢后知后觉才终于想起,今日是与越临雍有约。不想越临希的初现扰乱了她的思路,她竟给忘了。 晏欢摸了摸鼻尖,冲越临雍眯眼一笑。那副女儿家的小动作,像是撒娇一般。让越临雍周身的清冷都缓和几分。 越临希在一旁看得刺目,这两个人居然当真他的面浓情蜜意!心口隐隐作痛,他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围观着他们的幸福! 越临希心口的困兽哀鸣,再也稳不住情绪。狼狈地转身离开,不想再看这碍眼的一幕一幕。 瞧着越临希有些失魂落魄,晏欢多看了他一眼。越临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春风得意,反而有些意兴阑珊。不知是否是未能一帆风顺,如愿以偿的缘故。 这一出神,叫越临雍不满,越临雍握住了她的双手,迫使她回了神。清越的瞳孔里都是自己的倒影,越临雍才满意了几许。 伸手捋了捋她额间的秀发,状似不经意地问“欢,你很在意他?” “在意又怎么样?”晏欢挑了眉头,轻佻地道。突然生出想气一气越临雍的心态。 果然听得越临雍沉声道,“欢,我会吃醋。” 越临雍这般坦荡叫晏欢一愣,而后越临雍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鹰眸灼灼地看着晏欢。 晏欢知晓她的意思,脸上开始发烫。晏府门前人来人往,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这里,若是晏欢不遂了越临雍的意,只怕两人还会再拉扯上一段时间。 晏欢眼神闪了闪,在经过踌躇之后,踮起脚尖在越临雍的脸上轻啄了一口。而后面红耳赤地低下头。 头上传来低沉的笑声,越临雍满意地说了一声“乖”。 晏欢羞赧不已,越临雍当真是越来越霸道了。 纵然有些无奈,内心却更多了一丝甜蜜。 越临希与许成君将要大婚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逸王与丞相千金的结合,多少都带了点政治意味。愈发耐人寻味。 晏欢与越临雍提起此事,越临雍却表现得淡然。晏欢对越临雍的处境感到忧心,然而越临雍只是让她不要在意这种小事。 越临雍表现得稳妥,叫晏欢放心。 在长达半年的征战之后,晏光耀终于凯旋而归。 城中的百姓都对整只军队奉以英雄的敬意,这样在沙场征战的越国军队,就是越国百姓的守护神。 军队被簇拥着进了城,晏光耀还是那副威武的姿态,只是髻上染了不少白霜。身边的晏晨也是一副肃穆的模样,想是时战场终于历练了他的性子。 晏府众人在城墙之上等着晏光耀他们的身影,在看到他们归来之时都喜极而泣。 一家人终于得以团聚, 白娉婷在看到晏晨脸上的伤疤时,哭得不能自已。晏晨原本俊朗的面部平添了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左眼下方斜划下去。 晏晨云淡风轻地解释着是在战场上受的轻伤,却无论如何也抹平不了白娉婷的眼泪。 白娉婷怀中身孕出门迎接,给了晏晨一个极大的惊喜。晏晨现下手足无措地哄着自己的媳妇,还像一个毛头小子一般。 “婷儿别哭了,真的没事,你看你..哎”晏晨一脸无奈地摸着白娉婷脸上的泪珠,那副心疼不已的模样叫旁人看了都要艳羡三分。 晏欢在一旁瞧着,眼里有浅淡的笑意。若白娉婷的存在,能让晏府平添几分和气,那便留着她罢。 越临雍是个言出必行的主,晏光耀回来不过几日便提着好些奇珍异宝来晏府拜访,吓得晏欢急忙出门将他拦在了门外。 “阿雍,你是认真的?”端看越临雍穿戴得体,那一脸真挚的模样,叫晏欢皱了眉头。 原以为越临雍不过是戏言,不想他当真上门时晏欢的内心却生出几分慌乱。 晏欢熟知晏光耀的脾性,加之越临雍敬王的身份,只怕此去会被晏光耀推拒出来也不一定。 晏欢并不希望越临雍过早暴露在晏光耀的面前,他们的感情还没有强大到可以承受一切腥风血雨。 不想越临雍突然清润一笑,摸了摸晏欢的秀发“欢儿这是害怕了?” 晏欢摇摇头“阿雍,你听我说,我父亲不许我与皇族子弟来往。我们日后再商量好么?” 不好。越临雍一口否决了晏欢的提议,惹得晏欢惊讶地抬起头。 “欢。我要娶你从来不是戏言。”越临雍这般道,鹰眸里装满的都是晏欢的影子。 晏欢心下震惊,转而狂喜中参杂了几缕酸涩,她晏欢何德何能竟让越临雍真心至此! 晏欢咬咬牙,抬眼看着越临雍,字句分明地道“越临雍,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你若是要娶我,今后生命中只允许有我一个人。我不许我的夫君三妻四妾,我晏欢绝不会同别人共侍一夫。这些你做得到么?” 晏欢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将自己的底线提前袒露了出来。在等待越临雍回到的每分每秒,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越临雍有他的志向抱负,注定不会只为她停留。可是晏欢不甘心,她执着地想得到一个答案。也许这个问题出口之后,等待她的会是残酷的答案。 见越临雍微微张大了双眼,晏欢自嘲一笑,嘴角的苦笑那般鲜明“做不到吧,也是,谁会想要娶这样一个霸道的女子。阿雍,你还是回去吧..我…” 哪知话还未说完,就被越临雍猛地雍在怀里。 你! 晏欢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却听得越临雍的闷笑从头顶传来“欢,我的欢,你如何能这般可爱。” 晏欢几欲恼羞成怒,越临雍却将她抱得那么紧。听着对方强有力的心跳,晏欢所有的恐慌也逐渐退散。 如今拥抱都成了一种习惯,这怀抱让她贪恋,怎么舍得放开。 欢,晏伯父会同意的。 越临雍临走前只留下这么一句话,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倒是生出几分神秘感。 越临雍带来的东西一并提进了晏府。晏光耀请越临雍进雅间叙话,良久也未见人出来。 晏欢在清心院等的心急如焚,生怕晏光耀与越临雍一言不合,便会将人轰出晏府。后来,晏欢才知道。她的想法有多么简单,简直到了可笑的地步。 她竟然完完全全猜错了晏光耀的本意,也低估了越临雍的手段。 一一八 敬王妃(2) 晏欢预料中的尴尬场面并未出现,侍女禀报说大将军与敬王殿下在主院品茶,很是其乐融融的样子。 晏欢怀疑自己听错了,等到了主院时,却只见晏光耀一人坐在主席,侧席还有半杯清茶散发着热气,显然越临雍才刚走不久。 晏欢瞧着这一幕,心口一惊。 莫不是横生了什么变故?可晏光耀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晏欢可不敢当着晏光耀的面出门寻找越临雍,只得低声唤了声“父亲”。 越临雍将手中的清茶放下,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小女儿已经成年,与她的母亲越来越相似,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晏欢将晏光耀看着她,以为哪里出了错,心中计较难安。却听得晏光耀突然笑出声“别找了,为父叫他先走了。” 这个他,指得自然是越临雍了。晏欢心头一跳,却装作不动声色地垂首在一旁,乖巧得叫人看不出半分破绽。 晏光耀洞穿了一切,也不点破,叫晏欢坐在一旁,才悠悠叹了一口气“欢儿如今长大了,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看着你成家,你母亲在天之灵也能安息。” 这话题无端有些伤感,看着晏光耀怀旧的模样,晏欢心下一酸。从小到大,父亲晏光耀是晏欢心中的一座大山,这座山可以为她遮风挡雨,却不想再高的一座山峰也总有苍老的时候。 晏光耀常年征战,鬓角都开始染上了白霜。 晏欢看着晏光耀,眼角微红“父亲莫要伤心,欢儿就算嫁人也是父亲的女儿。父亲若舍不得欢儿,欢儿便一辈子不嫁。” 这般轻声安慰,倒是把晏光耀给逗笑了,“如何能说一辈子这样的话?女儿大了若总是留在父亲这里,岂不是父亲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 晏光耀这般言语,叫晏欢不知该说什么。 又听得晏光耀道“敬王成熟稳重,是难得的青年才俊。若这是欢儿的选择,为父会支持你的。” 晏光耀居然答应得如此爽快,叫晏欢讶然。这才与越临雍交谈了一会,怎晏光耀的态度竟会变化得这么大? 从前晏光耀对皇族的态度,在晏欢脑海中已经根深蒂固。 晏欢总以为晏光耀不喜欢皇亲国戚,不想今日晏光耀竟对着她说了这些话。晏光耀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今日做了这样的承诺,势必会做晏欢身后坚强的后盾。 一个父亲能为女儿做到这个地步,叫晏欢如何不感动。 “父亲…”晏欢糯糯地开口,眼中百感交集。 晏光耀露出宽厚的笑意,一如父亲对女儿最真心的疼宠。 皇宫 明黄龙袍的越帝端坐在龙椅之上,底下垂首着一身墨色的男子。近看之下,两人的眉眼竟隐隐透着神似。只不过越帝脸上的老态更加明显。 “你要迎娶意安郡主?” 越帝上下打量着越临雍,端看他一脸肃穆,便知此事已无回旋的余地。 越帝微眯龙目,意安郡主是晏光耀的亲生女儿,这封号还是他亲自所赐。他见过晏欢这个女娃,对她也颇是喜欢。 “是。还望父皇成全。”越临雍毕恭毕敬地说道,言语间却未有半分让步。 越帝似笑非笑“你如今倒是终于开窍了,若是早这般,又如何能到今天的田地。” 越帝一语双关,越临雍沉着地站着,未表露出多余的情绪。 越帝知道他的执拗,当下也不做反对,“罢了罢了,意安是个好孩子,与你也是般配。如此父皇便为你们赐婚便是。” 越临雍嘴角勾出一丝浅淡的笑意,朝着越帝拱手“儿臣多谢父皇。” 越帝摆了摆手,突然咳嗽了几声。如今越帝身体已是一年不如一年,前些日子着了风寒,几日也未见好。 见越帝咳得厉害,越临雍走上前询问了越帝的情况,却突然被越帝抓住了手腕,越帝唇色苍白,龙目中却有惊人的偏执,叫人触目惊心! “雍儿,切莫忘了你的正事!” 晏府 当宫里传来圣旨时,晏府众人正在庭院内围观着晏晨舞剑。 晏晨的动作行云流水,极难的剑术在他手上回转,叫人看得目瞪口呆。 晏欢才刚赞叹几句,就听得晏府外一声洪亮的“圣旨到!” 晏府众人俱是一惊,以晏光耀为首的晏家人跪在晏府候旨,听得太监高亢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意安郡主出身名门、纯良恭孝,今册为敬王正妃,与敬王着吉日完婚,钦此!” 当太监的话音落下时,晏欢猛然闭上了双目。 当愿望终于成真的时候,晏欢心中更多的是惊怔和难以置信。 一旁的晏晨甚是惊讶,小声地嘀咕道“怎么会是敬王”言语间似乎倍感怀疑,被白娉婷扯了扯衣角,适时噤了声。 送走了宣旨太监,晏欢看着手上的澄黄圣旨出神。白娉婷脸上带着真挚的笑意,对晏欢恭喜道“欢儿,恭喜你啊。” 白娉婷对晏欢和越临雍的事情知晓一二,如今两人终于修成正果,心下也是真心替晏欢高兴。 晏欢收回视线,清浅一笑。 逸王府 因为逸王和许成君的大婚将至,逸王府布置得很是喜庆。 影月将陛下赐婚的消息耳语给逸王,却见一向温良的逸王蓦然发了怒火。越临希将手边的琉璃瓷瓶往地上重重一摔。 那猛然的声响和四溅的碎片,惊扰了一众下人。众人纷纷回头,惊讶于王爷的失态。 “滚!都给本王滚!”越临希怒吼,喝退了所有的仆从。 一张俊逸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在一起,看起来有些狰狞。 “晏欢,你居然,你居然敢嫁给别人!”越临希咬牙切齿,又踹倒了一旁的紫檀桌椅。 良久,所有的怒气发泄殆尽。越临希颓然地捂住自己的脑袋,头痛欲裂几乎就要癫狂。 越临希怔怔地看着前方,窗柩上的大红“囍”字看起来格外刺目,像是对他的不尽嘲弄。 越临雍眼中阴狠大盛,突然发了劲往那窗口狠狠踹去,那窗柩哀鸣一声,彻底寿终正寝。 解意楼 这厢越临希在逸王府发着疯,那厢晏欢已经来到了解意楼。 晏欢站在窗前,望着酒馆下的车水马龙。 如今解意楼的规模又扩大了几分,已是京城很有名气的酒楼。加之经营完善,几年后已经完全立足于繁华的京城之中。 晏欢的思绪飘远,对身后的脚步声置若罔闻。 身体突然一暖,原是被人从身后环住。那熟悉的冷香,惊扰了晏欢的思绪,让她回过了神。 “在想什么?”越临雍将下巴抵在晏欢的肩上,双手环着她的纤腰,将她整个人都圈进自己的怀里。 这样占有欲强烈的动作,偏偏让他做得这般温柔。 晏欢眼眸一转,眼尾勾起一抹狡黠“你猜。” 寻常男子若是听到这样的回答势必要不悦几分,越临雍却偏生喜欢晏欢的小趣味。他故意在晏欢耳边低沉道“让我猜猜,我的欢儿莫不是在想我们大婚时的情景。” 越临雍的鼻息喷洒在晏欢的耳边,惹得她心口轻颤。 “胡说”听得这样的打趣,晏欢羞恼,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越临雍的胸口。却被越临雍趁握住双手,与她十指交缠。 晏欢躲闪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的双手交握在一处。 如今婚事已定,越临雍愈发肆无忌惮了。 这个男人,从前倒瞧不出这般强势,如今转换了身份,便是恨不得天天与晏欢腻在一起了。 晏欢轻笑一声,随了他的动作,而后问道“阿雍,你要与我说何事?” 两人虽被皇上赐婚,婚期还未定下。如此私下见面原是不合礼数的,可越临雍和晏欢都不是拘泥俗礼的人。 晏欢心中也是期待着大婚的画面,想着穿着嫁衣的那一天。越临雍此言倒不是胡说。 只是她一心期盼着寻常便好,哪里会想到他们的大婚竟会在那个金碧辉煌,旁人穷极一生也不会追逐得到的金殿之中举行。 当惊喜和意外同时发生时,除了顺应天意,再无他法。 当然这些不过是后话。 听得越临雍轻笑道“欢,你莫不是忘了明日逸王大婚?你是我的未婚妻,自然要与我一同去参加。” “未婚妻”这个字眼,叫晏欢一时又乱了分寸。越临雍这个人,总有撩拨晏欢心思的魔力。 越临希么?自从上一次在晏府不欢而散,晏欢已经许久未见到这个人。如今再次听闻他的消息,竟是因为他要大婚了。 明日么?晏欢心下计较,以他们三人的恩怨,若是同时碰面只怕情景比上次要愈发尴尬。 晏欢心里总是不愿面对越临希,尤其当那双桃花眼染上陌生的阴霾时,会叫晏欢喘不过气。 可是她已经是未来的敬王妃,一切都必须要去面对。 晏欢怔愣间,越临雍已将一件礼盒摆到晏欢面前。 “这是何物?”晏欢不免好奇,打开一瞧,原是一件越锦织就的蓝色罗裙,清浅的花色,叫晏欢一看就喜爱不已。 越临雍竟这般了解晏欢的喜好,晏欢心下欢喜,将衣裙放在手上观看。不想越临雍接下来的一句话击溃了晏欢的防线。 越临雍将晏欢眉眼的喜色收在眼里,嘴角的笑意缓缓扬起, “欢,明日随我赴宴吧,也是时候让世人知道晏欢是我越临雍的王妃。” 一一九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逸王府张灯结彩,随着逸王与丞相千金婚礼的到来,来往权贵宾客众多,局面热闹非凡。 越临雍与晏欢齐齐出现在逸王府,那相执的双手,叫一众人侧目。 有人窃窃私语“这不是敬王和意安郡主么,想不到他们也来了,当真是般配啊..” “是啊,皇上已经赐婚,两位珠联璧合简直是天作之合啊” 这样的溢美之词不绝于耳,不过碍于越临雍的冷清,都不敢上前打扰。 越临雍牵着晏欢的手,一路走到大堂。 越临希已经拜完堂,一身大红的新郎服饰,为他俊逸的容颜增添了一抹喜色,将整个人都衬得神采奕奕。 听得有仆从大喊“敬王、意安郡主到。”接着所有人的视线便朝俩人望来。 越临希第一眼就看见了晏欢,晏欢还是从前的样子,那般清丽夺目,一身独特的华彩叫人难以移开视线。 此时一身蓝色罗裙,蹁跹耀目。与一旁蓝袍的越临雍相得益彰,俩人靠得那般近,说是天造地设也不为过。 越临希注意道他们交握的双手,瞳孔猛缩,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剧痛。将所有的情绪都吞咽道肚子里,艰难地换上云淡风轻的笑容。 缓步走到两人身边,对着越临雍寒暄道“敬王兄光临,当真是让本王的逸王府都蓬荜生辉啊。啊,意安郡主也来了啊。” 越临希似是才注意道晏欢,向她投来一个视线。 越临雍不着痕迹地挡在两人中间,对着越临希道“逸王大婚,王兄怎能不来。恭喜你了。这是你未来的嫂嫂。我们也将大婚,到时逸王定要前来喝几杯喜酒才是。” 晏欢侧头看了一眼越临雍,见他眉眼坦荡,将“嫂嫂”二字说得天经地义一般。又看了一眼脸色微变的越临希,晏欢心中突然觉得好笑。 越临雍这个人啊,实在是小心眼得很。 这两声“嫂嫂”无疑是在剜越临希的心,越临希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克制着自己。双手早在袖口侧握成拳。 “恭喜”晏欢淡淡地看着他,吐出了这样的字眼。 越临希心下灰败一片,觉得所有的力气都倾泻光了。 敬王与意安郡主在逸王府的过场,让所有人都知道了晏欢便是越临雍未来的王妃。 敬王与晏府的联姻,让很多暗地里的人开始衡量局势。有些权臣甚至已经在暗处重新站立位置。 傍晚,烂醉如泥的越临希被抬到了婚房之中。那里一身红色嫁衣的许成君已经等候良久。 见越临希进来,许成君双手不安地交叠在一处。心下又是欢喜,又是紧张。 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夫君挑了她的盖头,新房里静谧无声。 许成君心下狐疑,偷偷挑了盖头,却发现越临希已经醉倒在喜桌上,脸色绯红,倒地不醒。 “夫君..夫君…”许成君走过去轻轻地唤着,却唤不回越临希的神智。 席间越临希一直在灌着自己,在敬王和意安郡主离去之后,更像是疯了一般一杯接一杯,似是不灌醉自己誓不罢休。眼下终于不胜酒力醉了过去。 新婚之夜,丈夫竟在婚房醉得不省人事。连盖头都未揭开,便自顾酩酊大醉。传出去都是天大的笑柄。 许成君得偿所愿,却要独守空房,所有的苦楚只能往肚子里咽下去。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没有任何怪罪的余地。 她爱越临希,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成为了逸王妃,纵然知道他心里没有自己,可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放手。 许成君拭去了眼角的泪珠,将越临希扶到床上让他安稳休息。许成君望着越临希的脸,眉宇间是抹不平的哀愁。 两人一身成对的喜服,纵然喜结连理,却是天底下最遥远的两个人。 安平二十二年,越帝病重,已重病至不能临朝。 太医说是越帝的风寒过重引发了旧疾,毒素攻心,侵入五脏六腑。朝中寥寥数人知晓,越帝这旧疾是当年瑾真太子下的剧毒,这剧毒曾险些叫越帝丧命。 眼下所有的皇子都到皇宫侍疾,连越临雍也不另外。 越帝的寝宫外乌压压地跪在一群人,所有的皇子按辈分跪着,各自心怀鬼胎。 如今越帝这般病重,无数双眼睛盯着越帝的那把龙椅。 越临希与越临雍跪在一处,侧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一脸肃穆,气息沉稳。越临希心下嗤笑,这人当真是能沉得住气。 大太监李向一直近身伺候着越帝,不久后带来一个叫所有人震惊的消息。 原是越帝清醒过来,下了旨意,命敬王越临雍监国,待掌国事。而后叫所有人都退下。 一言激起万重浪,所有人看着越临雍,尤其越临希更是难以置信地站起身了“不可能!父皇绝对不可能下这样的旨意!李公公你莫不是搞错了!” 越临希高声大喝,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这样的局面!如今朝中风头正盛的是他越临希,怎么也轮不到越临雍这个不得宠的皇子监国!越临希不服! 李向不卑不亢“这是陛下的旨意,还请逸王慎言。敬王爷,陛下宣您进殿。” 李向是越帝的心腹,自幼跟随越帝左右。宫中无人不给他三分薄面,越临希被震得哑口无言,眼睁睁地看着越临雍从容不迫地从地上起身,被李向请进越帝的寝殿。 越临雍临行前给了越临希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叫越临希咬牙切齿。 “逸王兄,走吧”英王越临英见越临希沉不住气,好脾气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却被越临希猛地甩开。 滚开!越临希怒斥一声,而后怒气翻腾地甩袖离去,完全没了往温雅的仪态。 越临英被这样冷遇,心中多少气愤,口中嚷嚷道“什么嘛,发这样大的火气,父皇叫敬王兄监国也不必如此生气吧…” 逸王府 越临希心中烦闷,回到了府中便酗起了酒,许成君前来劝阻,却被越临希狠狠地甩了一巴掌打发了下去。 许成君带着哭腔跑了房门,那哭声叫越临希越发厌烦。 他是堂堂的逸王,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子。高贵的出身、父皇的疼爱,无一不是加持在他身上的金光。朝中的大臣见他胜券在握,纷纷投靠站位。 本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想输给了一个一无所有的敬王!那些大臣更是见利忘义,见越临雍监国,纷纷倒戈投向! 越临希不甘心,他如何甘心!越帝此举无疑在他脸上甩了最狠辣的一巴掌,阻隔了他所有的希望,昔日的天之骄子彻底沦为笑柄,眼睁睁地看着越临雍踩着他扶摇直上! 不甘心!越临希猛地站起来,摔碎了手中的酒坛。素来修身养性滴酒不沾的他如今也开始借酒消愁。 不,绝对不能就这样认输,白白便宜了越临雍那个臭小子! 越临希眼中凶相毕露,急匆匆地进了皇宫。 毓秀宫 越临雍监国一事打乱了容妃的所有计划,她已经迫不及待。 越临希闯了进来,一身酒气让容妃皱起了秀眉“看看你这不争气的样子。” 越临希无暇听容妃的抱怨,而是开门见山地道“母妃,如今越临雍已经监国。越帝病重只怕时日无多,若是越临雍上位,以从前的恩怨只怕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眼下该如何办?” 容妃眼中勾勒出蚀骨的阴狠,嘴角沁出一丝冷笑“竟然如此,索性下手为强。那个老不死的也没多少好日子可活了,是时候让他血债血偿了。” 容妃眼中刻骨的怨毒,叫人触目惊心。对越帝一口一个“老不死的”似乎怀揣着极为强烈的怨恨。 越临希早料到容妃会如此,当下未表露出多少意外。母子各怀心思,商量了一会,便各自去准备。 晏府 近日来,晏光耀与晏晨都行色匆匆,虽然极力掩饰却还是让晏欢看出了蛛丝马迹。 晏欢趁机逮到了要外出的晏晨,询问他最近发生了何事? 晏光耀与晏晨脸上都太过浓重,晏欢隐隐嗅到了大事不妙的气息。晏晨欲言又止,在看见跨门而入的越临雍时聪明地噤声,行了个礼便匆匆告辞。 “阿雍,你来了?”晏欢见到越临雍,多少有些意外。 越临雍自监国以后,就繁忙了起来,两人的婚期也被搁置。 越临雍着一身墨色,浑身清冷。连日的繁忙并未让他面露疲态,还是从前那般丰神俊朗,气质也愈发沉稳内敛。 起初越临雍监国,晏欢也是吃惊的。素来听说越临雍不得宠,却不想来了这一出惊天逆转。不过越临雍其人,确实是堪大任的人物。晏欢不过惊讶了一会儿,便觉得理所当然。 “我来看看你”越临雍这般说完,将晏欢揽在自己的怀中。长久的分离让他想紧紧地抱住眼前的这个人,唯有这样,心里才会有踏实的感觉。 越临雍与晏欢提起很多事情,等晏欢询问最近的异动时,越临雍却说出了叫晏欢震惊的消息。 “什么!你说越临希要谋反!怎么会如此!” 一二零终章 大结局 晏欢猛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道。 原是越临希自越帝病重之后便开始暗自召集人马,意欲联合容氏、许丞相与禁军一同逼宫。 却不想禁军统领何焰是晏光耀的生死之交,一切都被晏光耀和越临雍等人洞悉,只待着越临希起兵谋反便可将其一网打尽。 这般惊心动魄的场景却被越临雍三言两语带过,晏欢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越临雍此次出宫便是提醒晏欢,越临希生了谋逆之心,不择手段,只恐要对晏欢下手,叫晏欢多做防备。 越临雍将手边的心腹侍卫墨七留下保护晏欢,便又进了宫。 墨七是个冷冰冰的人物,脸上的刀疤为他平添了几分狰狞,不过面相倒是英俊。 晏欢从墨七的口中得知越临雍从前竟派他来保护晏欢,多少次晏欢险中脱身,都是越临雍在背后默默保护着她。 晏欢从前并不知道,如今在一个外人口中听闻越临雍为她做的事,心里柔软成海。 越临雍这个傻瓜,为何做了这么多事却不让她知道? 如今皇城风云四起,只消一粒石子便能翻起惊涛骇浪。 容妃与越临希敲定今夜动手,万事俱备只欠最后一搏。 越临希离去之后,容妃召集了女官进来,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容妃桃花眼森冷一片,女官讶然,得令后迅速退下。 晏欢正与老夫人用晚膳,心里一直在思量着越临希谋反的事情。等从主院出来,天色都已发黑。 墨七原在身边跟着,不知为何不见了影踪。 晏欢急着脚步回清心院,不想半道之中横空出现一人,在晏欢还未来不及回应之时猛然出手将晏欢敲晕,而后扛着她急速离开。 安平二十二年,注定是要载入史册的一天。 这一天,逸王越临希谋反,以清君侧为名,半夜率禁军包围了整座皇宫。 病重的越帝与监国的敬王未作防备,双双被困在皇宫。 越临希兵不血刃便进入了越帝的寝宫,一路顺利得不可思议,叫越临希自己都不敢相信。 紫宸殿 越帝形容枯槁,躺在龙床之上,越临雍则站在一旁。 见越临希一身银铠,提着尖刀在禁军的簇拥下进了紫宸殿,越帝颤巍地指着越临希骂道“逆子!” 那声音说不出的哆嗦,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威严赫赫。越临希听闻不由得大笑出声“逆子?你又何尝真的当我是你的儿子。” 越帝气急,恨恨地瞪着这个谋反的逆子。 听得越临雍突然出声,“越临希,你居然敢煽动禁军谋反。” 越临希冷哼一声,“成王败寇,如今整座皇宫都在我的控制之下,越临雍你以为你能逃得出去?父皇,儿臣劝你快快写下诏书,退位让贤,我还可以留你一命。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越临雍的表现太过平静,从禁军进殿以来就未变过脸色,好似大局在握一般。这样的神态叫越临希打心里感觉不安。 越临雍突然抬头,朝越临希讽刺一笑。越临希悚然一惊,只觉大事不妙,刚想抬脚却听得殿外兵刃相接的声音。 糟了!越临希大惊失色,桃花眼闪过阴毒只想一不做二不休,命令跟随的禁军统领何焰和副统领容怀等人将越临雍和越帝,立刻斩杀。 却不想变故横生,容怀被何焰一剑刺死,而何焰带血的刀刃也架到越临希的脖子上。 “你这个叛徒!”越临希被桎梏在原地,对何焰怒目而视。 不想何焰竟冷笑出声“越临希你举兵谋反其心可诛,微臣从来都只效忠陛下,如何会对你这个卑鄙小人言听计从。” 一旁的越临雍拍手叫好“不错,多亏了何大人深明大义,不然如何能取信于你?越临希,这便是你自作聪明的下场。” 越临希幡然醒悟,自己的一举一动居然都被越临雍洞若观火。 越临雍就等着自己自投罗网,好落实谋反的罪名。 好一招瓮中作弊!到头来都是越临希自己作茧自缚!完了,一切都完了! 越临希恨意昭昭,直恨不得冲上前去撕开越临雍虚假的面具。只是脖子上架着刀刃,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越临雍好整以暇地走了过来,站在越临希面前,突然伸脚往越临希的腹部狠狠踹了一脚。 “狼子野心,举兵造反,实在该死。”越临雍面无表情地道。 越临希被踹得五脏六腑受损,半跪在地上直不起身。 越帝躺在龙床上,看着兄弟相残的戏码,浑浊的眼珠滚动了几下,而后化为无声无息的麻木。 禁军大多数都是跟随何焰的人马,容怀的旧部早被晏光耀率领的军队斩杀殆尽,如今皇城内外都是晏光耀的兵马。 越临希自诩的胜利,瞬间土崩瓦解。 就在这时,容妃提着一人出现在众人面前,晏晨大惊失色,从马背上跳下来,惊惶地喊了一声“小妹!” “别过来,所有人都后退!”容妃的匕首架在晏欢的脖子上,因为太过用力,已让晏欢那白皙的颈部划出一道血痕。 容妃一身素稿,表情狰狞,显然已经失常。晏晨不敢拿亲妹妹的性命开玩笑,当即叫所有的士兵连连后退。 晏欢在晏府被人打晕,醒来时却成了容妃手中的人质。容妃手握着晏欢的命脉,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紫宸殿中。 “越临雍,你看这是谁!”容妃猖狂的声音蓦然响彻在紫宸殿。 殿里的所有人朝殿门口看去,发现了容妃挟持了晏欢。 越临希猛地地抬头,见到这一幕,极为震惊,控制不住地喊出了声“母妃,你这是做什么?” 他千算万算都没想到容妃居然会拿晏欢做质子,当初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动晏欢,不想容妃居然置若罔闻! “做什么?”容妃轻蔑地看着越临希,仿佛在看一条不中用的狗“替你这个废物收拾残局,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太叫本宫失望了。” 容妃眼中的冷漠叫越临希心中的恨意铺天盖地,晏欢投注过来的眼神压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越临雍,晏欢在我手上,我看你要怎么办!”容妃已经疯了,早已经歇斯底里。 越临雍看着晏欢脖颈的血痕,鹰眸一沉,停止了所有的动作一脸阴霾地看着容妃。 晏欢对着越临雍摇头,发白的嘴唇轻声道“我没事。” 容妃此举,无疑是想用晏欢威胁越临雍。眼看现在的局面,越临希被囚困在地,外面都是晏光耀的兵马,想来越临雍已经大获全胜。若是晏欢在此时成为越临雍的软肋,晏欢势必不能原谅自己。 在心里盘算好了主意,晏欢表现得格外冷静。 眸子清亮地看着越临雍,似乎还隐隐透着笑意。 他们彼此都太过熟悉,越临雍能猜到晏欢此时的想法,这样的心思叫越临雍胸口一痛。 越临雍微眯鹰眸,对着容妃冷声道“你想要什么,冲我来。放开她。” 越临希身上一松,原是被人放回了容妃身边。他步履蹒跚着走到容妃身边,容妃却是连看他一下都不愿意。 “好,好得很,不愧是和越子丰一样的情种。”容妃猖狂一笑,笃定了越临雍的妥协。 “越临雍,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自刎以谢天下。否则的话,晏欢的性命就难保了。”容妃的手劲又推动了几分,立马有血顺着晏欢的脖颈划下。越临希的瞳孔猛地微缩。 江山和美人,从来都是两难的抉择。越临希尚且可以为了江山,放弃挚爱。容妃又如何能够笃定越临雍会为了晏欢,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 晏欢微微皱眉,却是急切地对越临雍喊道“阿雍,你别听她的,我没事的。” 晏欢心里恐慌,生怕越临雍当真会做傻事。当看到越临雍当真将禁军的长剑抽出来时,晏欢骇得目眦尽裂。 容妃见状,突然仰天猖狂一笑,看着奄奄一息的越帝得意道“越子丰,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的报应,我今天就让你最心爱的儿子死在你面前,你就好好享受这份痛苦吧!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通通还给你的!” 越帝眼中震怒,奈何身子瘫痪,只得指着容妃颤巍不止,口中破碎的皆是“毒妇,毒妇!” “好,你放了她。”越临雍没有一丝犹豫,将剑刃对准自己的脖子。 晏欢看得心惊肉跳,不管不顾地嘶吼出声“越临雍,你如果敢这么做,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越临雍却是朝她轻轻摇头,眼中那般坚定,“傻欢儿,没有你,我要这天下又有什么意义。” 这样含情脉脉的对白,显然刺激了容妃,容妃眼中狂乱,口中暴戾出声“竟然你们这么恩爱,那就去黄泉路上做一对苦命鸳鸯吧!” 说罢高扬起手臂,将匕首挥向晏欢。 这变故来得太过急速,饶是越临雍也阻拦不及,越临雍暴喝了一声“欢儿!” 然而,容妃的毒计终究是没有成功,因为一个人推开了晏欢,挡在了她的面前。 容妃的匕首整个没入越临希的心脏,分毫不差。越临希闷哼一声,倒退一步后口吐鲜血。 “希儿?希儿?!”容妃似是不可置信,不敢相信越临希竟这样义无反顾地为晏欢挨了致命一刀! 这是她的儿子她的一切,就这样亲手被她毁了! 不!容妃撕心裂肺地嘶吼,却被一旁的禁军摁倒在地,发丝狂乱一地配合她那鬼哭狼嚎,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越,越临希? 晏欢被推到一边,一时有些发懵。等回过神时,越临希已经被容妃刺中了胸口。越临希嘴角染着血,微笑地看着晏欢。眼神纯澈的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小丫头,没事了。”越临希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吐露出了这样完整的一句话。而后朝着身后轰然倒去。 “欢儿,你没事吧?”越临雍飞奔上来,扶住了晏欢。却被她一把推开。 晏欢不顾一切地跑到越临希的身边,将他半个身子从地上提起,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越临雍看着空荡荡的手掌,一时有些发怔。抿了抿唇,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一言不发。 “越临希,越临希”晏欢不停地摇晃着越临希,试图让他从昏迷中苏醒。 越临希唇角的鲜血越来越汹涌,那一剑刺破了他得心脏,饶是神医在世,也回天乏术。 越临希从混沌当中醒来,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孩。他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脸颊,却不想手上沾满了自己的鲜血,已经把女孩的脸弄得脏污不堪。 晏欢的双目通红,狠狠地瞪着越临希。 越临希这个疯子,是想要她内疚一辈子吗! 不是说了老死不相往来,不是说了从此恩断义绝,为什么还要为她挨这一剑,她不会感激的,她不会感激这个三番四次利用她的人! 晏欢这么想着,可是看着气息奄奄的越临希,心中的恐慌却怎么也掩藏不住。不是的,她不想让他死的,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越临希,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晏欢有些语无伦次,那手足无措的模样叫人心疼不已。 越临希嘴角勾了勾,支离破碎地道“傻瓜..我这一辈子..太累了…这样…也好.…” “小丫头…如果,我们之间,没有那么多的误会,你会不会…喜欢我一点点…” 越临希的吐词已经十分艰难,却还是在执着于一个答案。晏欢咬了咬牙,在那灼灼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越临希眼中倏然一亮,像是有火焰死灰复燃了一般,叫晏欢几乎都要不忍。 越临希吃力地举起手腕,袖口滑落时露出两条交缠的琉璃朱结,他示意晏欢取下,而后将这两样东西交握在晏欢手中。 “这个…算是个纪念…莫要再丢了….遇见你,是我一生..最开心的事…只是可惜..我们终究有缘无分…” 越临希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眼中的生机黯淡最终消失不见。 容妃暴发出一身惨烈的嘶吼,被禁军狠狠敲了一脑袋。 晏欢怔怔地看着双目紧闭的越临希,他在她的怀里,已经没了呼吸。 脑海中,不期然划过初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越临希从天而降,一身月牙白袍,手中折扇一枚,将晏欢紧紧地护在怀里,那样玉树临风,潇洒不羁。 明明抱得那么紧,口中却轻快地椰撸道“小公子,抱够了吗?” 时隔多年,越临希在晏欢脑中最鲜明的印象,莫过于那不染凡尘的模样。 可惜,很多事情不可能重来。有些人错过了,便是一辈子。 从此世间,沧海桑田,再未有一个叫越临希的男人。 晏欢再难自控,突然控制不住地呜咽出声。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声音从呜咽逐渐转向哀鸣。 这是多年之后,她唯一一次掉过的眼泪。 越临雍走过来,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让她在自己的怀中纵情大哭。 安平二十三,越帝薨,史称越文帝。 越文帝在位二十三年,平定中熙之乱,功德显著。薨逝后传位皇四子越临雍。 越临雍一生极富传奇,为越国千古明君。 新帝继位后,废黜三宫六院,后宫中唯有皇后一人,并执此一生,与皇后恩爱缱绻。两人忠贞不渝的爱情,随着新帝的功绩,在后世广为流传。 越国新帝登基仪式,随着封后大典一同举行。 那日碧空万里无云,连微风都带着暖意。 越临雍一身正红隆装,站立在越国皇城巅峰,看着一身正红凤袍的晏欢缓缓走来。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走越近,两人都褪去了初见时青涩稚嫩的模样,长成了顶天立地的样子。 年幼时冷宫中的那一眼,终究让两人的命运紧紧地牵绊在一起。 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相爱的两个人,终于走到了一起。 越临雍执起晏欢的手,端坐在龙椅之上。接受着百官的朝拜,底下无数臣民在欢呼雀跃, “帝后万福金安,帝后万福金安!” 红罗帐暖,春宵一梦。 越临雍摘下晏欢头上的簪子,一时间青丝如瀑。 越临雍竟是看痴了,“欢,我终于等到这一刻了。”越临雍喃喃自语,眼眶微微发红,似是情动似是唏嘘。 晏欢看着两人交缠在一起的青丝,眼中氤氲着雾气,良久温情地道“我也是。” 曾几何时,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靠着晏光耀若有似无的庇护在晏府艰难求生。 不想命运竟待她宽厚,给了她重生,让她从一个将门庶女成长为京城富商,再到御上亲封的意安郡主,再是敬王妃,后来便是越国皇后。 这一生,能够重来实在是太好了。能够遇见心爱的人,是命运对她最大的恩赐。 她瞧着身边的男人,那熟睡中的眉眼,那般俊朗,是她在世上看过的最好看的样子。 她伸手扶上男人的脸,嘴角染起笑意,那笑意透过眉梢直达心脏,看起来那般幸福。 在日后漫长的岁月中,他们将携手共度一生。 男人突然张开眼睛,将她幸福的模样尽收眼底。 男人勾起好看的弧度,侧身将她拥在怀里,浅浅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听得男人温情款款地表白道, “欢,我爱你。就算重来一百次,我也爱你。” ————完———— 越临希(1) 佛说,人生七苦,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我将这七苦都尝了个遍,最终落得一无所有。 我是越临希,越帝第七子,越国逸王。 我这一生,最恨的一个名字,不是越临雍不是容妃,而是瑾真太子。 瑾真太子,先帝在位时最德高望重的皇子,年纪轻轻便稳坐东宫之位。却不想一朝不慎,竟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举动。 先是残害手足,下毒暗害了齐王,致使其差点毒发身亡。接着在先帝病重时举兵造反,却最终失败了。 最终被先帝废了太子之位,在天牢绝望自杀。 瑾真太子一身光明磊落,却不想临了那般糊涂。世人说他是迫不及待想登上大宝之位,糊涂一时。 其实他已经是太子,登上皇位是迟早的事,又何必多此一举? 很多人相信瑾真太子是被人构陷的,其中便有我的母妃。 我母妃是容氏的嫡女,与瑾真太子情投意合,只待时机成熟就会嫁入东宫。可惜,最终却与瑾真太子天人永隔。 先帝病逝后传位与齐王,也就是如今的越帝。越帝继位后,纳了母妃进后宫,成为宠冠后宫的“容贵妃。” 我在母妃进宫后第八月出生,母妃受惊后早产出生,被赐名“临希”。希望的希。 我从出生起,便背负了母妃的希望和怨念。 母妃一生痴恋瑾真太子,恨毒了越帝,一心认定越帝就是构陷瑾真太子的罪魁祸首。 她要报仇,我就是她最强有力的棋子。她告诉我,我体内流着瑾真太子的血脉,我要替我的生父夺回那皇位。 一个人,要喊杀父仇人为父皇,并且连同母妃一起对仇敌虚与委蛇,是什么感觉? 在后宫里带着虚伪的面具挣扎多年,耳濡目染容妃的阴毒和权术,我幼小的内心逐渐扭曲。 我从幼年时便知道如何利用别人,成就自己。 五岁时,一个我不喜欢的宫女弄脏了我的衣袍,我设计让容妃目睹宫女与侍卫私通,宫女当场被杖毙,我看着宫女一身鲜血被拖下去,心口满是愉悦。 我终于不用再见那张讨厌的脸,多开心。 那一年,宫中出了大事。 宸妃和如妃因为争宠自相残杀,曾经不可一世的宸妃之子越临雍跌入泥潭,而如妃之子越临杰成为皇后养子。 看到越临雍云泥两极的人生异变,我很欢喜。 宸妃曾经那么受宠,风头甚至盖过了容妃。 容妃一不顺心,便会拿我出气,动辄打骂不说还会让我饿肚子。我最讨厌饿肚子了,如今没了宸妃,容妃便再不会将我当成出气筒。 越临雍那么聪明,处处与我最对,我早就看他不顺眼。 不想他们母子也有自取灭亡的一天。 我是众皇子中,唯一与越临杰交好的。直到他后来成为了太子,还把我当成无话不谈的好兄弟。 我在内心鄙夷,越临杰狂妄自大,若不是仗着他皇后养子的身份,我如何会高看他一眼? 听说越临杰经常到冷宫欺凌越临雍,越临雍处境悲惨,我想是时候去看一看这个讨厌的人了。 却不想,我刚走到冷宫门口,便见到有一个青色衣服的小丫头从冷宫里跑了出来,那小丫头我从未见过,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我从门外看到越临雍,他鼻青脸肿显然刚被人教训过,此刻却捧着一个纸蝴蝶发笑,那笑意带着满足与周围破败的场景格格不入,让我突然觉得很嫉妒。 是的,嫉妒。 明明越临雍已经一无所有,却还可以笑得这么满足?明明我什么都有,却总是觉得不开心?为什么为什么! 这让我对越临雍有了无端的恨意。从此之后我想尽一切手段,让越临雍在冷宫过得生不如死,他越是悲惨,我就越是开心。 然而越临雍,却不再是冷宫里孤苦无依的弃子,他聪明狡猾,很难对付。甚至可以说是我最强大的对手。 这样到了成年离宫,我已经成为越国最优秀的皇子。 很多人因为我温和无害的表象迫不及待地巴结我,我内心鄙夷不动声色地把他们当做我的棋子。 越帝很是宠爱我,却从不提立我为太子。某一日我与他在御花园,他竟看着我眯起了眼睛“像..真是像” 我内心惊恐,唯恐越帝已经看出破绽。君心难测,这样意有所指的话已经让我心中警铃大作。 我开始将自己伪装成玩世不恭,不善权谋的样子,在逸王府闲云野鹤。 暗地里却加快了夺嫡的进程,我生怕再这样下去,我的秘密迟早会被揭穿。 我将触手伸到了晏将军府。晏晨是我从小的玩伴,他有一个军功显赫的父亲。 母妃一直想让我迎娶许丞相的女儿许成君,这女人从小到大跟在我身后,我不过当她是一个好看的花瓶。花瓶空有美貌,没有内涵,如何能与我匹配? 中熙国进犯,越帝命晏光耀迎敌。我在宫中与晏光耀打了照面,打定主意要让晏光耀入我麾下。 可晏光耀为人高傲孤僻,从不参与党争,如何能够为我所用? 我在等待一个最佳时机,几天后,我等到了。 遇到晏欢以前,我并不知道什么是真心。我的真心,早在成长过程中消磨殆尽。 那一日出逸王府,在街上看到很多人聚在一处围观。 我在人群外看了良久,原是一个小公子在为一个女子打抱不平。 小公子与小偷辩驳得不卑不亢,声音脆嫩却铿锵有力。端看那侍从一身武艺,便知不是寻常人家。 我看得津津有味,阻止了影月出手帮助。 不想,横空冲撞过来一匹失控的骏马,眼看着就要踩踏在小公子的身上。他似乎没有武艺,僵硬在原地。 我在那一刻,身体不随意志游走,竟冲了过去拦腰抱住了他,将他带离危险。 我救了他。此前我是个自控力极强的人,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冲动。 这份冲动,也带给了我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在我的怀里惊怔,一张小脸吓得煞白。紧紧地拽着我的衣袍不敢松开,仿佛我就是他所有的依靠。 我一怔,竟是女扮男装的姑娘? 我闷笑“小公子可抱够了?” 我见她涨红了一张俏脸,手忙脚乱地从我怀里离开。我竟莫名感到了一丝失落。 她对我很是客气,一直对我道谢。我摆了摆手不,说道不足挂齿,却见她蓦然舒心一笑。 她一笑,脸上仿佛开了花一般,叫人移不开视线。原本只是清丽的容颜,因为这一笑带了几许别样的华彩,我心念不动,想伸手摸一摸她的秀发,却不想猛然被她推开。 她似乎很抗拒别人的触碰,一副受惊的模样。我头一次遭受这样的冷遇,觉得有趣极了。 这样一个有趣的人物,放走岂不是可惜? 我让她请我去酒楼坐坐,她很是慷慨,席间与我交谈几句,我愈发觉得她与众不同。 散后,让影月去查一下此人的行踪,影月说她进了晏府。 晏府么?我眯起眼睛饮了一口纯酿,对这个意外收获很是满意。 她的身份,注定了我们不可能只是萍水相逢。 借着晏晨回来,我进了晏府。 在晏府的后花园中,瞧见了一身青衣的她。她穿着女装与男装的样子差别极大,我几乎认不出她来了。 “小丫头,你长得真好看”我围着她转了一圈,情不自禁地说。 她叫晏欢,好听的名字。 我咀嚼着这个名字,嘴角染了笑意心中竟有一丝甜蜜,许是我已经微醺了。谁知道呢。 一来二往,彼此逐渐熟悉。她很有意思,眉眼倔强,似乎隐藏着很多的秘密。对我总是彬彬有礼,不亲不疏。 寻常女子见了我,无不赶着投怀送抱,她倒好从始至终未多看我一眼。 她的身份很是特殊,是晏府的庶女。我知晓一个庶女在府中的生活难熬,却不想晏欢的处境竟然这般艰难。 那一日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承受着晏瑶的苛责,晏瑶竟动手想打她。我发了怒火,连我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我让影月狠狠地掌了晏瑶的嘴。 我将她抱在怀里,郑重其事地说道“小丫头,我越临希,日后会保护你的。” 她的表情很惊怔,又带着感动,许是轻信了我的誓言。 然而我最终背弃了我的承诺。 从那一天开始,我们的关系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她越来越信任我,将我当成无话不说的好友。 每每见她对我露出真心的笑意,我的内心却感到很复杂。她这样大的真心相待,我对她却别有用心。 我感到迷茫,她是唯一一个让我利用得有所顾忌的人。 她是晏光耀最疼爱的女儿,虽然是个小小的庶女,于我却是一个强有力的棋子。然而,仅仅只是棋子么? 为何看着她的时候,我的心念会微动?为何思绪会跟着她的喜怒哀乐游走?为何当看到她受欺凌,我会怒不可遏? 这样乱七八糟的情绪烦扰着我,让我觉得自己不再是心硬如铁的逸王了。 我们的感情刚刚升温,我就被越帝派遣出使月璃国。月璃国路途遥远,等我回来之时,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我将从月璃国带回的琉璃朱结亲自套在她的手上,并告诉她,同时佩戴这个朱结的人,会一辈子在一起。 我以为她已经听懂了我的心意,却不料她告诉我她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玩笑么?她居然以为是玩笑么? 越临希(2) 我离开的时间太长了,她已经对我有了隐瞒的事情。 我知道她开了酒楼,只是她一心隐瞒,我便不去戳破。可是她竟然与越临雍走到了一处! 越临雍,这个城府极深的男人,在我出使月璃国时不止一次下了杀手,一心想要取我的性命。我九死一生回到了越国,他却捷足先登找上了晏欢。 我感到愤怒,找到了晏欢并告诉晏欢越临雍此人阴险狡诈、不值得深交,却不想晏欢竟因此与我冷战,还口口声声指责我心胸狭隘。 越临雍绝对不是善类,我只是不想晏欢深陷泥潭,却不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晏欢竟与越临雍产生了这样强烈的感情。那种信任感,是我渴求不到的。 我的内心第一次品尝到嫉妒和苦涩,我不甘心。 我在朝堂之中与越临雍明争暗斗,互相争锋相对,无数次想置对方于死地。 晏欢与我逐渐疏远,我刚刚被捂热的心又蓦地冷却了下来。 可能勾心斗角才应该是我的生活方式,我与晏欢相处时的轻松惬意,本来就只是假象而已。 再见面时,是在皇宫。 我故意不搭理晏欢,却在看她不见时还是忍不住出来寻常她,却不想看到了她与越临雍并肩而立的一幕。 越临雍,又是越临雍!我看着他们一同消失的身影,手掌不由自主地握紧。 我终于等来了一个时机,与晏欢冰释前嫌。 晏欢带我回了酒楼,在那里我碰到了一个叫朗玉的少年。朗玉看晏欢的眼神太过露骨,叫我很是不喜欢。 一个越临雍还不够,还要加上一个朗玉么?晏欢是我的,我不许别人觊觎。 我内心悚然一惊!什么时候,我竟把晏欢当做了我的所有物? 这不该是我应有的情绪! 晏光耀凯旋回京,父皇竟然册立了越临杰为太子。越临杰不过是随行罢了,不想竟然一朝冲天成了东宫太子。 越帝宁愿立越临杰这个草包做太子,也不愿让我入主东宫!这个该死的老东西,我比那越临杰不知优秀了多少倍! 容妃终日在我耳边埋怨我的懦弱无能,我听得心口生刺,直恨不得拔了越临杰这个眼中钉。 与越临杰在东宫虚情假意,恰巧越临雍也来恭贺。越临杰和越临雍素有旧怨,如今越临杰上位,是势必容不下越临雍的。 我在越临杰耳边煽风点火,只待两人斗得你死我活,我好坐收渔翁之利。 可惜越临杰太愚蠢了,竟然做出诬陷越临雍的举动。越临雍是何人,能乖乖束手就擒? 越临杰这个废物太让我失望了,完全不是越临雍的对手,留着他已经没有任何用途了。 晏欢及笄,生辰那日我去见了她。她逐年成长,脸上已经褪去了青涩。我与她谈笑了几句提到了她的婚事,她对我道“不如你娶了我可好?” 她生了顽劣之心,眉眼都是慧黠。却不知我的心在那一刻惊跳如雷。我在她清越的视线中,强压下心中的悸动,对她说“好,只要你愿意,我便娶你。” 她却只当我是玩笑。玩笑么? 连我自己都已分不清我是在试探玩笑,还是已经动了真心。 她与越临雍在护城河岸上相拥,被我和朗玉看得正着,朗玉极为恼怒想冲上去将两人分开,被我阻止。 我暗示朗玉我们有共同的仇敌,可以联手合作。 我想除掉越临雍,他想得到晏欢的心,如此合作,何乐而不为? 我早就查到了朗玉的身份,知晓他有自己的手段。那日在酒楼我便留心此人。 人心啊,只要抓住一点破绽,便可以无限利用。 晏欢与越临雍越走越近,朗玉心中的恨意越发浓烈。我看着他们卿卿我我,心中何尝不希望把越临雍碎尸万段。 可是我要等,等一个最佳时机。 封玉书与晏瑶联姻,封玉书是皇后那边的人,越临杰越发如虎添翼。我势必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 我在暗处暗自周旋,却不想还未出招,封玉书与晏瑶竟然连连遭殃,最终一个惨死牢笼一个被当街砍头。 一切就像是有人蓄意而为,偏偏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不过我要感谢这个人,为我清除了大患。 晏府与封氏的联盟轰然倒塌,越临杰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越敏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与她同母异父,从小便没有多少感情。 她要我带她出宫,我心里极为厌烦,却不得不敷衍。 不想她竟对朗玉一见钟情,还鬼迷心窍要对晏欢出手。 看到越敏抓了晏欢,要毁她容的那一刻,我怒不可遏。狠狠地甩了越敏一巴掌。 我对你晏欢的感情越来越复杂,我已经预感大事不妙。 这件事终于还是被容妃知晓,她把我叫进毓秀宫,对我耳提面命,要我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切莫因为儿女私情耽误正事。 我明白,若是我再轻举妄动,只怕晏欢的性命都要不保。 越敏被毁了容,将所有的过错推到晏欢身上。撺掇许成君去陷害晏欢。 在太子妃寿宴中晏欢被众口陷害,百口莫辩,几乎就要被暴怒的太子掐死。 我与越临雍半道相遇,却见了这样的一幕。我心中震怒,想冲上去,不想越临雍的速度比我更快。我想起容妃的警告,最终咬了咬牙什么也没做。 越临雍转眼间已经扭转局面,成为了拯救晏欢于水火中的英雄。 我从始至终都只是站立在一边,当了回彻头彻尾的看客。 晏欢被越临雍带走,离行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无波无澜,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知道她在埋怨我不出手相助,从前说了要保护她的誓言,在这样的局面下显得苍白无力。 我不敢去看她失望的眼神,欲言又止,最终低下了头。 越临雍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出东宫。我们的距离逐渐拉远,我无能为力。 我找到她时,她靠在越临雍的怀里,两个人依偎得那么紧。像是任何人都无法插足进去。 我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像是捧在手心的鲜花终于成为别人手中的宝贝。 那般,叫人失落。 太子与太子妃因为侧妃苏氏生了嫌隙,我索性杀了苏氏,让这嫌隙再大一点。 越临杰这个草包,当真与太子妃决裂,要知道太子妃可是皇后的亲侄女,这无疑是在打皇后的脸面。 越临杰与皇后嫌隙纵生,最终做出了弑母的举动。 越临杰被废,我去牢里看望了越临杰,越临杰竟天真地想让我为他求情。我轻蔑一笑,告诉他绝对不可能。 越临希发了狂,狼狈不堪。我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死人,这样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早该下地狱了。 越临杰已死,太子之位高悬,如今唯有我被给予厚望。是我的终究是我的。 如果我始终无法得到,那就毁了吧。我想。 而后我做了一件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我假借着越临雍的名义,往晏府送了一箩筐进贡的草莓。 那草莓涂满了剧痛,只要入口便是神医在世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可是刚做完,我便后悔了。我发了疯似的想冲到晏府,可是却听得影月禀告晏欢底下的婢女中毒身亡的消息。 我才堪堪跌落回了座椅,还好,还好晏欢安然无恙,不然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朗玉知晓了此事,警告我不要再轻举妄动,否则就对我不客气。 不久后,我在街上偶遇朗玉,他状似癫狂,口口声声要杀了越临雍,显然受了极大的刺激。 我心下冷笑,我比他更想让越临雍死。 越临雍身中“醉生梦死”的剧毒,本来必死无疑。可是朗玉竟然救了他。 朗玉告诉我,他没有办法。晏欢以生命威胁他他做不到不管不顾。 我在城楼上目睹晏欢与越临雍吻别,终于明白了朗玉的感受。 看着他们浓情蜜意,我的心突然像被生生剜了一块,撕心裂肺的疼痛。 我明白,我爱上了晏欢,我有了感情有了软肋。我的理智我的从容冷静,从此将一去不复返。 我与朗玉联手设计了后来的一切。 我寻了名义,让晏欢陪我去郊外,在杀手出没时故意露出破绽,让晏欢知晓越临雍的真面目。 从越临雍扭曲的过往,到阴毒的手段,再到丽妃的事情,晏欢很是震惊,眼中剧烈挣扎。 我原以为晏欢知晓了一切会离开越临雍,却不想晏欢却告诉我“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是什么意思?晏欢爱上越临雍了么? 不,绝不可能。越临雍必须死! 我在晏欢心中埋下一颗种子,只待它生根发芽。 白娉婷是我安插在晏府的眼线,配合着她的表演和我的阴谋还有朗玉的辅助,一切都天衣无缝。 晏欢终于相信越临雍暗害晏光耀,是三番五次置她于死地的罪魁祸首。 在断肠崖,当晏欢的匕首刺向越临雍时,简直大快人心。 越临雍终于尝到了被诛心的痛苦,这种痛苦比万箭穿心还要剧烈几倍。 朗玉率先带领杀手对越临雍展开杀机,可是越临雍武艺高强,朗玉又碍于晏欢,束手束脚。 我如何肯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越临雍一直保护着晏欢,晏欢从来都是他的软肋。 我突然横生一计,将手中的弓箭对准晏欢,我倒要看看越临雍还能怎么以一敌十。 越临雍用身体护住了晏欢。我的箭箭勾之上淬着剧毒,越临雍已必死无疑。瞧着越临雍守护晏欢的举动,我心中又妒又酸。 朗玉对我刀兵相向,我的举动彻底惹恼了他。 我顾不得那么多,对越临雍出手,我今日定要果决他的性命。 越临雍太过难缠,缠斗间已经来到了崖边。眼见了越临雍还有余力,我心一横,将掌风刮向晏欢。 晏欢被带到崖边,被越临雍堪堪拉住。 看吧,看吧,我就知道对晏欢下手,是对越临雍最好的打击。 朗玉与我缠斗在一处,正打得难解难分时,突然听闻晏欢撕心裂肺的吼叫,原是越临雍用自己的生命救了晏欢,将她拉到了悬崖上。 晏欢不顾一切地想跳下去殉情,却被朗玉打昏了过去。 我掀开面纱,看着断肠崖上翻滚的云雾。心中五味杂陈。 越临雍,我曾经最强大的对手,如今已经被感情所累。女人最终成了他致命的软肋。 他不是败给了我,是输给了他的深情。这样被执迷于感情的人,怎么配与我争锋? 我也是迫不得已,晏欢会明白的。我这样安慰自己。 我的仇敌已经死了,如今世界上再没有制衡我的人。 我本该很高兴的,可是看着晏欢行尸走肉一般,我却半丝欣喜也无,甚至心中还涌起了一股愧疚。 我没有错,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大业。我这么想着,却终日难眠。 晏欢终究是太聪明了,不过多久,她就知道了所有的一切。 我知道,当她醒悟过来的时候,我与她之间会为随之完蛋。 晏欢以白娉婷的名义邀了我出门,我早就知道白娉婷怀有异心,已经将我出卖。我还是出门了。 “原来真的是你。”晏欢等着那里,见着我便是这样的一句话。 我面无表情,心中却苦涩一片。 晏欢要跟我摊牌,然后呢? 我等着她开口与我决裂,我甚至做好了她要动手为越临雍报仇的准备。 然而晏欢的表现太平静了,她只是问我是不是早就想杀她?接近她是不是因为她的身份?我哑口无言,沉默点头。 事实如此,我没有辩解的余地。 她的心平气和,远在为我的意料之外。这样冷静的她,却更让我觉得不安。当她解下手中的琉璃朱结时,我慌了神,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个不行。 “你我从此恩断义绝。”晏欢冷漠地下了逐客令。 我生命中,唯一的阳光,也黯淡了下去。 我拽着那条断了的朱结,不知道怎么走出酒楼的大门。只感觉每一步都如此沉重。 明明是我自己造的孽,可是当我开始品尝恶果时,我却尝到了蚀骨之痛。 越临希(终) 就这样吧,与其一次又一次地被我利用和伤害,还不如趁早与我两断。这对她,是最好的选择。 我不后悔,我这样跟自己说。 我是瑾真太子的遗腹子,我身上背负着瑾真太子的血海深仇,我不配有感情。 丽妃在世时在越帝身上下的毒已经开始起作用,如今越帝的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我在朝中素有威望,眼下已有不少大臣向越帝谏言要立我为太子。 我面上谦逊,心中却冷笑不已。老不死的,我看你还能撑多久。 我周旋在达官显贵之中,无暇分身,在权术心谋里游刃有余。 一日实在煎熬,我悄无声息地站在街角,注视着清安堂内晏欢忙碌的身影。 我一直知道清安堂是晏欢的产业,她苦心欺瞒,却不知我一直都看在眼里。 晏欢的聪慧,晏欢的倔强,她的眉眼她的身影,无一不牵动着我的心。 可如今我早没有了站在她身边的资格,便是想见一面都只能远远观望。 清安堂来了一位老妪,晏欢伸手将她扶了进去。进门前突然朝我这里望了过来,我急速地躲闪了过去,生怕让她发现我的存在。 晏欢封为“意安郡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消息传到我耳朵时,我忍不住微笑。这个小丫头,总是能给别人意外的惊喜。 如今已经贵为郡主,不再是将军府小小的庶女,势必不会让别人欺负了去。 就在我以为胜券在握时,越临雍回来了。我亲眼看着掉下断肠崖的人,竟然还有命回来! 越临雍的出现,让我的计划受到了极大的震动,朝中风云诡谲,随着越临雍的回归又生了不少变数。 我与越临雍撞面,试探了他的心意,不想他居然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我暗自心惊,以越临雍的手段,只怕已经知晓了我的举动,势必是要报复我的,我定要更加小心,不能露出蛛丝马脚。 为了大计,容妃让我迎娶许成君。 我多年来未立正妃,已经让朝野非议。如今许成君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我却犹豫了,当容妃提起婚事时,我脑海中闪现的居然是晏欢的身影。 面对容妃的咄咄逼人,我又再一次丢肩上的重担妥协。答应了容妃迎娶许成君。 圣旨下了的时候,我来到了晏府。晏欢出门迎接,在看到我的那一刻,脸色有些僵硬。 一股尴尬的陌生感蔓延,原来我们之间已经这么遥远了吗? “我要成婚了”我这般跟她说。 我心中奢望,如若她有那么一点点在意我,是不是会表露不一样的情绪呢? 可是,终究是我天真了。 晏欢不过是冷淡的恭喜我,便要我离开。 我不甘心,伸出手想拉住她,不料半道横过来一个越临雍。 越临雍强势地横亘在我们之间,阻隔了我们的交流。见他与晏欢熟稔的模样,便知感情已经日渐笃定。他们在我面前毫不避讳亲昵。 我心中狼狈,仓皇而逃。不想再看这诛心的一幕一幕。 我对婚礼意兴阑珊,一律交由容妃打点。 在听闻越帝赐婚越临雍和晏欢的那一刻,我失态了。 我摔碎了西域进宫的琉璃瓷,砸了贴着“囍”的窗柩,这些通通都难以消弭我心中的恨意。 我难掩痛苦,我痛不欲生。这些我通通承认! 我为了容妃所谓的大业,牺牲了我的一切,现在连晏欢也离我而去。 大婚那日,越临雍带着晏欢前来。两人穿着相配的衣着,那般登对,仿佛天造地设。 越临雍是来向我示威的,他的那声“嫂嫂”那般刻意,我真恨不得撕碎他这虚假的面具。 晏欢的一声“恭喜”落到我的耳边,我的五脏六腑都在抽痛,却要笑得云淡风轻。 我早已习惯了我虚伪的面具,所有人都以为我是温润如玉的逸王。只是再僵硬的伪装也有裂痕,再恶毒的人也会心痛。 我的心碎,谁人又懂? 那一日我喝得烂醉,根本未与许成君同房。成婚第二日我便搬离了新房,去了主院。 许成君只是我的一枚棋子,如何配与我举案齐眉。 容妃在我耳边无时不刻地提醒我,不要忘了自己的使命。 我的使命是什么?是延续瑾真太子的遗志,成为越国皇帝。 越帝病重,下旨让越临雍监国。这彻底燎原了我的理智。 爱情与事业双双失利,我还剩下什么?我决定做最后一搏,一不做二不休,与其这样没完没了,不如彻底来个了断。 当我决定要逼宫造反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已经没有了退路。 我只是没想到越临雍居然那么聪明,洞穿了我的一举一动。 我小心翼翼的造反谋略,在他眼中不过是笑话。 越帝和越临雍联手设了个局,引着我入瓮。 越帝指着我怒喝“逆子”。我嗤笑,逆子?越帝心中又何尝当我是亲生儿子。 我失败了,在越临雍面前尊严粉碎得一塌糊涂。这个我最看不起的人,手段却比我毒辣得太多。 我没想到,母妃居然要要挟晏欢进宫,晏欢脖颈的伤痕那般刺目,她看我的眼神,完全在看一个乱臣贼子,我羞耻惭愧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容妃已经疯了,对我冷言冷语,她早就忘了是谁继承着她的怨念,帮她报仇雪恨。 我恨,恨容妃轻视我。我恨,恨她利用晏欢。 容妃逼迫越临雍就地自刎,晏欢很惊慌。 我冷眼旁观,我在江山和爱情面前选择了江山,我不相信越临雍会为了女人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 可是,我再次错了。 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像我这样违背本心。越临雍选择了晏欢。 我终于明白,为何我在越临雍面前,会输得一败涂地。 我追逐权力,却迷失了自己。难怪会痛失最爱。 当母妃手中的匕首,要刺向晏欢时,我遵循了自己的本能,义无反顾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匕首连根没入,我的心脏蚀骨剧痛,口舌蔓延过血腥味,视线开始无边无际的昏暗。 我看着她脱险,努力地扯了扯嘴角,“小丫头,没事了。” 这句话,倾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她将我揽在怀中,摇着我的肩膀,我睁开眼,看见她通红的双眼。 那双眼里没有了计较,没有恨,有的只是盈盈的泪意。 我突然想伸手摸一摸她的脸颊,可是我忘了我的手上沾满了自己的鲜血,她的脸颊被我沾了血色,我堪堪收回手。 越临希,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我听着她的张皇失措,内心却涌起前所未有的满足。原来我的小丫头也会担心我么,原来她也会在意我的生死么? 我问她,如果我们之间,没有误会,她会不会有一点点喜欢我? 她看着我点了点头,我瞧见一旁的越临雍脸色黯淡了下去。 我在晏欢的心中,终究留有一丝余地。越临雍,并不是大获全胜。 虽然知道她是在骗我,可是这个回答,还是让我觉得欢喜不已。 我将手中的琉璃朱结解下,留给了晏欢。不知道往后当她看到它时,会不会有一点点想我。 我多想告诉他,那个月璃国的传说是真的,将琉璃朱结戴在手上的那一对,会一生一世永远在一起。 可惜,是我最终丢了这缘分。这好好的一对,也彻底散了。 我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将她的容颜镌刻在我的脑海。 永别了,我的小丫头。 我累了,最终顺应了天命,闭上了眼睛。 耳边传来晏欢的呜咽,她似乎哭了,冰凉的泪水滴在我的脸上,让我冰冷的心脏犹如置身大海。 我却再也没有力气,为心爱的姑娘,拭去泪水。 我这一生,都被“瑾真太子”这四个字所累。 每天过着尔虞我诈的生活,带着虚假的面具。身边的一切,可以为我所用的,都是棋子。 我最终爱上了自己的棋子,尝受了蚀骨之痛,这就是我的报应。 佛说,人生七苦。我说最苦的,莫过于求而不得。 爱憎会,怨别离,求不得。 终究我的一生,从来都只是求而不得。 朗玉 朗玉番外 温朗如玉,岁月静好。 我的母亲为我取名朗玉,是希望我日后能人如其名,一生安乐。 然而我最终没有长成她所期望的样子。 我更喜欢叫自己萧朗玉,而不是随白悬壶的姓。 我的母亲是江湖赫赫有名的毒圣萧君兰,一身毒术举世无双。 偏偏生得娇俏妩媚,多少江湖豪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对她又爱又恨。 然而她却爱上了当世神医白悬壶,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白悬壶承了别人设的局,将我娘掳到神医谷,破解了她引以为傲的天下奇毒。 一个毒圣,一个神医。本该水火不容。 我娘却被白悬壶温润的表象欺骗,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直到怀有身孕,被赶出了神医谷。 我和我娘在外孤苦无依漂泊五年,江湖人都知道我娘是被白悬壶抛弃的破鞋。我们娘俩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整整五年。 我恨白悬壶,我没有爹。 直到五年后,我和我娘被接近神医谷。我娘成为神医谷的夫人,我成为神医谷的大少爷。 然而我却不情愿,白悬壶抛弃了我们五年,如今又算什么? 他想让我叫他爹,我偏不。 我从小就被人骂是没有爹的野孩子,我没有爹。 我长大后若是娶了媳妇,一定会拼命对她好,不让她受一点苦。绝对不会像白悬壶这个大坏蛋,把媳妇和儿子都抛弃在外头。 我娘一遍一遍地告诉我,白悬壶是有苦衷,当年是被人设了局,否则不会抛弃我们,也不会让我们流离在外那么多年。 我不信。 这只是白悬壶诓骗我娘的说辞。我娘善良才会信以为真。 白悬壶要将他的毕生医术传授于我,我学着,指望有一天成为比白悬壶更厉害的神医,将他彻底踩在脚下。 我的母亲是毒圣,我承袭了她制毒的天分,从小就是个毒术奇才。 医术和毒术,在我手中宛如戏水弹珠,被我操控得游刃有余。 七岁那日,我用毒术将白悬壶的一头黑发毒得全部脱落,白悬壶一觉醒来成为了个光头。 我幸灾乐祸,开心得不能自已。却被我娘发现了,我娘追着我满山的跑,最终我的小屁股光荣地红肿了。 夜里趴在床上不能动弹,我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一想到白悬壶那个败类成为丑陋难看的大光头,我就开心,挨我娘的揍也不是那么疼了。 却不想白悬壶突然闯进来,我只得将头蒙在被褥里不敢动弹。 我娘对我很是严苛,惩罚我的时候绝不允许任何人来看我。这次她很生气,好几天都不理我了。 白悬壶显然是背着我娘进来的,为我上了药,还装模做样的摸了摸我的后脑勺。感慨道“真是傻孩子,被你娘发现了吧,下次可要机灵一些”。 白悬壶已经知道是我做的了,言语间竟然没有责怪。我偷偷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嗯…就算变成了光头,还是有一点小帅….而且他脸上的表情也太慈祥了吧… 我神游天外,一不小心就被白悬壶抓了包。在他的注视下,我有些做贼心虚地低下头,反而惹得他笑了几声。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小屁股不红肿了也不疼了,算算我来神医谷的这两年,白悬壶对我还算可以。 看在他昨晚为我擦药的份上,我决定原谅他一点点。 不过我还是不承认他是我爹,一点小药就想收买我,休想。哼。 白悬壶开始收徒,很多与我差不多大的孩子进了神医谷。我娘说是我太孤独,白悬壶让他们陪伴我。 什么天资聪颖的孩子,在我看来都是一群没有脑子的小白痴。 尤其是那个叫花容的臭丫头,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师兄师兄”的叫,把我耳朵都给叫出茧子了。 我看着她那娇滴滴的脸,矫揉造作的动作,我就想吐。我真是烦够了这个臭丫头。 那一年,有一个和尚来神医谷求医。听我娘说,是得道的高僧。 那个红袍子光头,见到我的第一眼,眼睛都亮了。 拉着我的手,夸赞我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日后必大有作为。 替我看了手相之后却又换上了一副悲悯的脸色,说道“可惜姻缘线薄,痴情恐无疾而终。” 并告诉我我十七岁的时候会遇见自己的情劫,如果能渡过,我便一生无忧,如果不能很可能会孤独终老。 我原以为一切都是无稽之谈,却不知当我真的遇到自己的情劫时,那情感却是如此的叫人肝肠寸断。 我问我娘,情劫是什么意思? 我娘告诉我,就是我心爱的姑娘。听高僧的意思,我十七岁的时候会遇到心爱的姑娘。 我陷入了思考,我心爱的姑娘是什么样子的?要是像花容那样丑不拉几的丑八怪,还是算了。 我娘抱着我,告诉我日后我若是遇到心爱的姑娘,一定要告诉对方。这样对方才会知道,才会喜欢我。 我看着我娘说“就像娘和白悬壶一样么?” 我还是不肯叫白悬壶一声“爹”,我娘很是无奈,却执拗不过我。 我娘说是的。 我的小心脏又陷入了纠结,白悬壶那么败类,若我和心爱的姑娘成了他们那个样子,岂不是不好? 日光荏苒,光阴错落。 时间一晃而过,我已经到了十七岁的时候。 我的医术和毒术登峰造极,连我娘都已不是我的对手。白悬壶嘛,比我厉害那么一点点。 我是神医谷毋庸置疑的继承人,没有人能够怀疑。 白悬壶居然以我成年为由,要让我强娶花容那个丑八怪。 花容是武林某个门派的掌门千金,她爹与白悬壶有几分交情,我都要喊世伯的那种。 花容躲在我娘身后,娇滴滴地看着我,我一阵反胃。 我与白悬壶产生了强烈的争执,我不愿意。凭什么白悬壶为了做人情,就要牺牲我的终身幸福,花容那么丑,谁娶她谁后悔。 我已经十七岁了,是时候去见心爱的姑娘。 我出了神医谷,决心一人独闯天涯,去寻找我心爱的姑娘。 可是天下那么大,我到哪里才能见到她呢? 我在越国京城附近游走,遇到了一群打劫的山贼。那个匪首看我年少,对我上下起手,我一个不耐,毒死了他。 从小到大,得罪我的人,从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靠着我的一身正气,成为了山寨的新寨主。 底下一群虾兵蟹将见前寨主死状凄惨恐怖,纷纷对我投诚,直恨不得对我剖心挖肺聊表赤诚。 我走马上任,唯一定的规矩,就是专门打劫有钱人。 好巧不巧,越国第一富商秦家的小少爷落在了我的手里。这可是笔大买卖,比从前的人头都值钱。 可是秦家人太奸诈了,竟让这个兔崽子跑了。 我亲自带人去追,本以为只是猫捉老鼠的游戏,却不想遇到了我一生的宿命。 我挣不脱,逃不开,命运指引我向她狂奔而去。 见到晏欢的第一眼,我知道那红袍光头的话应验了。 我难以移开自己的视线,我对她一见钟情。在那一瞬间就认定了她是我命里的姑娘。 可笑吗?一点也不。 我把她掳上山,让她做我的娘子。她的脾气很暴烈,居然甩了我一巴掌。 而后又有些后怕地盯着我,生怕我做出什么举动。 以为我会打她吗?这个傻姑娘。我开心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打她。 我欢欢喜喜地准备着我们的嫁衣,只想早日跟她结拜成亲,却不想她居然骗我,带着秦家那个兔崽子跑了! 我很生气,被心爱的姑娘欺骗,这滋味太难受了。 我当小霸王当了十七年,什么时候轮得到我难过?可遇到晏欢,一切都不一样了。 后来我才知道,她欺骗我何止一两次。我要承受的滋味,又何止难过一种。 我发了疯似的下山找她,却在枯木里看到她与一条蛇博弈。她居然为了那个小屁孩,要以身饲蛇。 我骇得目眦尽裂,出手钉死了那条眼镜王蛇。 她似乎很意外我的出手相救,怔怔地看着我。我冲上去抱住她,后怕得一塌糊涂。 又伸脚将那个碍眼的小屁孩踢飞,得了,那一脚把人踢失忆了。 我就是故意的,就是看不顺眼,怎样。 我本来是想直接弄死这个小屁孩的,但她却像护犊子一样的护着他。 我嫉妒地瞪了他一眼,更想杀他了。 在掳了小屁孩和她之后,山寨被一群官兵一锅端了。 我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只能去京城寻找她。 靠着我的聪明才智,在京城当了份闲职。给望江楼的老板杨获做杀人放火的事情。 哎,怎么我找的差事总是打打杀杀,我也不想这样的。 杨获对新崛起的解意楼很是忌惮,叫我去端了它。 我设了计让解意楼声名狼藉,可这个酒楼的老板是个人精,不出半月又起死回生了。 我冷笑,命人去纵火。 不料那个手下太废物,竟被人一路跟踪。我被当场抓获,对方两个人将我团团围住,可惜武功太弱都不是我的对手。 我耐着性子,跟他们玩了两招。等我要脱身时,一个男人加入了战局,这个人太厉害,三招之内将我制服。 我神医谷小霸王,头一次栽了跟头。 不想一个眼熟的人出现在我面前,我抬头眼睛一亮,啊!是我的娘子! 朗玉(终) 原来解意楼的幕后老板是她,我好巧不巧触碰了她的逆鳞。 她很生气,喂了我毒药。我一尝那味道,就知道出自神医谷。 她想利用这个毒药控制我,让我听从她的命令。她心机得逞的时候小表情太可爱了,我都舍不得眨眼睛。 她不知道我从小在千草浴中长大,百毒不侵。 我正瞅着没有理由留在她身边,此番倒是隧了我的意。 我心甘情愿地跟着她,就算她让我做解意楼的算账先生,来偿还我的罪过。我也甘之如饴。 杨获三番五次地与她作对,让她很生气。我告诉她望江楼的幕后老板是宁远世子封玉书,她更生气了。 她要端了望江楼,我举双手支持。杨获那个草包,盛气凌人的模样我早已看不下去,况且又是她讨厌的人,她讨厌的我都讨厌。 我杀人放火,将望江楼付之一炬。而后陪着她在人群中欣赏着这一切。 她的脸上被红光映得明艳动人,犹如地狱里盛放的曼珠沙华。 我偏偏爱极了这种柔软中带着剧毒的花。 她不喜欢我叫她娘子,我便叫她欢欢。 欢欢,欢欢,是独属于我的称呼。 那天是她的生辰,我看到越临雍抱了她,我很生气。我想弄死那个触犯她的人。 然而越临希出现了,越临希是个心思难测的人,表面温和儒雅,心思却比我还恶毒。 他让我跟他合作,一起除掉越临雍。 我陷入了沉思,却并未答应越临希。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很危险。 我与她好久未见,想念得很。便偷偷上了晏府的房顶,想去看她一眼。她发了高烧,浑身滚烫。 我喂了她药,等第二夜过来时,却被她当场抓住。 她的眼神黑沉,失去了往日的灵动,多了层层阴霾,像是乌云积蓄一般,叫我触目惊心。全身清瘦得厉害,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去。 这才多久未见,她竟成了这个样子?我的心在刹那间疼得不能自已。 我暴露了我的身份,她却赶我走。我怎么会离开她,我请求她不要让我走。 她挑起我的下巴,眼底有试探“为了我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愿意,我愿意的。 她听到我的回答,突然笑了。 我也笑了。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她身边。 她有很多的秘密,心思也不像表面中那般纯良。她似乎恨毒了封玉书和晏瑶,那样浓烈的怨毒,便是我都难以理解。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只要是她恨得,我都会被她清除障碍。 我目睹了她的心机,她的手段,她的恶毒。我却越来越爱她,越来越难以离开她。 她终于大仇得报,所有她恨的最终都遭了报应。 那一天,封玉书被砍头。 她在山谷焚烧冥纸。一身白衣,面前还立着一个无字的牌匾。 她孤零零地跪在那里,表情那样迷离。 我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她眼中的释然和解脱,或许我穷尽一生也无法理解。 我想保护她,我不舍得看她流露出哀伤的表情。这成了我的执念。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 越临雍强势侵入了她的生活,与她越走越近。越临希穷追不舍。 他们两个就想两只苍蝇,一直紧盯着欢欢不放。我却知道皇家子弟,都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对晏欢的爱毫不掩饰,我一直告诉她我的心意,可惜她却总是当我在玩笑。 欢欢很有经商天赋,不久后又成立了药铺。我倾尽我的所能,为她保驾护航。她偶尔也会感慨我是她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左膀右臂吗?我要的可不仅仅是这些。 直到那日,我在街上看到越临雍吻着她,她的双脸被吻得娇红,却顺从地靠在越临雍的怀里。 我头一次饱尝心碎的滋味,一颗真心被碾压得稀巴烂。 越临雍在向我示威,我强压住了暴走的真气,转身离开。 没有人知道我转身时的不甘,就像打碎了牙硬生生地往自己的肚子里咽下去。 有人挡了我的路,我不顾一切地想杀他。是越临希。 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毫不掩饰我的杀机,我要杀了越临雍,杀了那个混蛋。 老天有眼,越临雍中了剧毒。我以为他死定了,可是欢欢居然用生命威胁我,让我救越临雍。 我在那一刻突然觉得苍老了。 我心心念念的姑娘,居然为了另一个男人,用生命威胁我。 欢欢从来都知道什么手段能叫我肝肠寸断。我比不过越临雍,我在这一刻输的一塌糊涂。 我终于还是救了越临雍,用我的鲜血。欢欢在看到我放血时,眼中有些愧疚。 我没告诉她放血要耗费我的真元,我的身体会受到极大的损伤。不过都不重要了。 我出了敬王府,外面瓢泼着大雨。连老天都看不惯我的黯然神伤。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买醉,整日喝得醉醺醺的。酒是个好东西,能让我忘记很多伤心的事。可梦里每每出现欢欢的影子,又让我觉得心痛得无法呼吸。 不会有人理解我对晏欢的感情。我从小就立誓,我若遇到心爱的人,一辈子都不会背弃她。 晏欢终究来找我了,她对我的借酒消愁很是不满。 我发了高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我知道她一直在我身边,这让我觉得高兴。 我拉住她的手,告诉了她我娘对我说过的话。 可是我娘却没有告诉我,有些时候,就算告诉了对方你的心意,对方也未必会喜欢你。 欢欢只拿我当朋友,我终于明白了。 我主动找上越临希,与他一起对付越临雍。在城墙上看着越临雍轻吻晏欢的脸颊,我内心波涛汹涌。 我侧头看了越临希一眼,他的表情也不是很好受。 真好,这个世界上,原来不止我一人被情爱所伤。 越临雍掉下了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欢欢醒来后伤心欲绝,竟然要去断肠崖为他陪葬。后来竟然为了他割腕自杀!我怒不可遏,甩了她一巴掌,又将她摁倒在床上狠狠地吻了下去。 这是我的初吻,毫无章法。我吻到了心爱的姑娘,内心却苍凉一片。 我的爱情,终究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越临雍回来了,身边还跟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欢欢很是伤心,我对她说,跟我回神医谷吧。 其实这是我一直以来想对她说的话,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她知道我是断肠崖边的刺客,为了越临雍她与我决裂了。 我知道木已成舟,为时晚矣。 有时候放弃一个人,是对她最好的成全。既然欢欢与我在一起不快乐,我便成全她。 我假意愤怒,说了绝情的话,从清安堂跑了出来。 我强迫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去看晏欢。不要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 我很好,我成全了她。 我在那一天心如死灰。 我回了神医谷,做了合格的继承人。 我娘以为我终于开窍,可她哪里懂得我已经另经沧桑。 花容嫁给了同门的师兄,见到我孤身归来还一脸惊奇地问我“师兄,你的晏欢呢?” 我的晏欢,已经留在京城。留在了越临雍的身边。 再后来我已经不过问红尘俗世。 直到有一天,花容慌慌张张地跑来,说是皇宫里的皇后娘娘病重,急召天下名医入宫为皇后医治! 花容告诉我,晏欢已经成了越国皇后,如今病重危在旦夕。 我慌了神,马不停蹄地赶到皇城。 却不料在皇宫中看到一身华服的晏欢,正靠坐在床头,虚弱地冲着我笑。 “我就知道你会来”她的唇色苍白,眼神却是那般坚定。仿佛笃定了我一定会进宫一般。 我们的容颜都未改变,那一瞬间,我只觉得沧海桑田。 她怀了双生胎,难产。所有的御医都束手无策,放出了皇榜不过是为了请我进宫。 她太了解我了,知晓我若得知她的危情,一定会奋不顾身。 我再一次领略她的小心机,双眼却突然发涩得厉害。 在我的妙手回春之下,她生了一对麟儿。 她和越临雍很是恩爱,连为孩子取名都是一同思量的。 越临雍说,大的便叫云诺吧。 她思索了一下,说“大的叫云诺,小的便叫云忆。” 云忆云忆,我听她声音感慨,心念一动。不知她是在追忆什么人。 她因为难产,身体格外羸弱。我在皇宫照料着她的身体。 越临雍这个霸道的男人,竟然会允准我与她在一起。 每每面对这个男人,我还是会觉得碍眼得很。两个男人彼此都看不顺眼,不过为了晏欢一一隐忍了罢。 她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眉眼却还似从前清澈。她看着我的时候,我的身影都倒映在她的瞳孔之上,叫我张惶无措。 “这么多年,你还好吗?”她这样问我。 我回她,我很好,我如今已是神医谷的谷主,声明远播,如何能不好。 然后我们都笑了,她眼中有释然。 这样就好了,我想。我不后悔当初的选择,看着她现在幸福的模样,我觉得值得。 大皇子越云诺出生时在母胎受损,体质极差。我提出要带越云诺回神医谷医治的想法。 越临雍反对,晏欢却是答应了。 我的手心紧张得冒汗,生怕晏欢看出我的私心。 我带着越云诺回神医谷,让晏欢的儿子做我的关门弟子。 从此我与她之间,又有了牵绊。 我把毕生的医术教给他,却不会教给他毒术。我的毒术,只教过晏欢,她是我此生唯一的徒弟。 我再未爱过世上的任何一个人,我的心和灵魂随着晏欢一并离去,留在神医谷的只是一个躯壳。 很多人临了都不知道“情有独钟”这四个字怎么写,我却刻骨铭心。 我终其我的一生,忠诚于我的爱情。 神医谷的寒梅傲放,又是一年隆冬。 我对着苦背医书的越云诺威严道“诺儿,再过不久便是你母亲的生辰,你回宫里为她贺寿去吧。” 神医谷距离京城路途遥远,我必须亲自护送越云诺回去。 好了,我现在牵着越云诺的手,去往越国皇宫,我要去见我最心爱的姑娘一面。 温朗如玉,岁月静好。 我这一生,刚刚好。 越临雍 解密篇 越临雍解密篇 是她? 我几乎第一眼就认出了她,她比从前变了很多,个头长高了,眼神也变了。 敬王府的暗室里藏着一张她的画像,是她十二岁的时候,我亲手画的。每一笔都是我亲手描摹。 不想等我从关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像变了一个人。 我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她在酒后吐露出了惊世的言论,我渐渐的明白她藏着许多的秘密。 直到有一天,我做了梦,梦到前世里的种种。我才惊觉她背负了多大的血海深仇。 我是越国唯一知道她秘密的人,那又怎么样呢。她要复仇,我便帮她。 从小我就知道,她未来一定会是我越临雍的媳妇。 我的人生不可能只有爱情,我却可以忠诚于我的内心。 母妃祭日,越临杰那个蠢材设计陷害我,我被父皇罚跪。 我去了母妃的栖霞宫,那里是我成长的地方。不想父皇竟然早就等在了那里,父皇告诫我“不要忘了我的恨。” 当年我母妃被人联手陷害,我亲眼目睹她上吊自尽,我在她的尸身旁守了一天一夜。从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都说越国后宫里最得宠的是容贵妃,其实不然。我母妃在世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万千宠爱于一人。 单就一个封号,也能看出分量。越国后宫只有一个“宸妃”。 父皇与母妃从小青梅竹马,母妃陪伴着父皇走过最艰难的岁月,他们的感情早已超越一切。然而父皇的宠爱,最终给母妃带来了杀身之祸。 我是父皇最爱的女人生的孩子,他希望我亲手为母妃报仇雪恨,继承他的皇位。 父皇痛失挚爱,却让我自己报仇。我难以理解。或许这就是世人所说的君心难测。 我不明白,父皇明明偏爱我,却让我从小在冷宫备受欺凌,成为旁人眼中最低贱的皇子。 父皇对我寄予厚望,在幼年时便请了晏光耀做我的太傅。 世人谁能想到,从不参与党争的晏光耀,从来都是站在我这边。 这也是后来,晏光耀同意我和晏欢亲事的缘由。 父皇一门心思把我当成继承人培养,可我依然是外人眼中的冷宫弃子。 我不懂父皇。 我成为敬王,把姬妾献给父皇。我知道父皇一定会宠爱她,毕竟她有几分像我母妃。我让丽妃给父皇下慢性毒药。 父皇明明洞若观火,却是默许了我的举动。 我杀越临杰杀丽妃,父皇居然不为所动。 我真的不懂父皇。或许他是老了。 九五之尊,天下之主,却也是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越临希在我坠崖后露了马脚,在父皇来寻我的时候动了杀机。却不料给了我一个彻底铲除他的机会。 我寻着蛛丝马迹,查出越临希是当年瑾真太子的遗腹子。我将这个消息禀报给父皇,父皇动了杀机。 我和父皇联手演了出好戏,逼迫越临希逼宫造反。 我终于不负所望成了越国皇帝,所有暗害过我母妃的,包括皇后包括容妃包括他们的孩子,都没有一个好下场。 如今我成家立业,挚爱的妻子就在我的身边,我们生儿育女携手一生。 我遵循着自己的意志过着这一生,没有再重蹈父皇的覆辙。 夫复何求。 (别看了,点了公告变收费了,我勒个去) 完结感言 六十九天,四十万字,我的第一本处女作《侯门恶女》完结了。 我是个勤更的小能手,却不是个优秀的造梦者。 我创作了很多人物,却没有给他们饱满的人生。情感刻画和人物纠葛都没有写好,这是我最大的不足。 其实《侯门恶女》最开始设定的男主角是越临希,后来才换成了越临雍。中间一度写崩。 我以晏欢的复仇为主线,把所有的配角都淡化了,这是很失败的。 我会正视我的不足并且勤加改正。 我本来已经做好了单机到完结的准备,却不想会有人会追我的小说。 在这里特别感谢一直给我留言的亲,感谢订阅的小伙伴,你们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新文过不久就会上线,这次来一趟现代之旅。 再一次感谢大家! ——《侯门恶女》,烬夜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