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来乍到 缓缓睁开眼睛,宁天悠蓦然发现自己身处一顶软轿之中,软轿装饰华美,轿子里还放了一只香炉,炉上雕着龙凤呈祥的喜庆图案,却又不显得俗气。一缕香烟从炉上缓缓冉冉升起,使得整个软轿中充满了,让她心神感到一阵松弛。 自己这是在哪里,宁天悠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脑海中能记得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自己为了躲避几个乱穿马路的小孩,猛打了方向盘,却被迎面而来的一辆重型货车撞上。待她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里。 难道是在救护车上,但她自幼学习中医,长大了一直在医院工作,却从没见过这样的救护车。宁天悠用手撩开软轿的帘子,探出头向外望去,顿时惊呆了。 自己乘坐的这顶软轿置身于一条繁华的大路上,两旁店铺林立,店铺外面也满是摊子,小贩们的叫卖声让整条街道充满了喧嚣。这些都只是寻常景物,真正让宁天悠震惊的是所有人都穿着古代的服饰,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也都是轿子、马车。宁天悠忙低头看了看自己,才发现自己也穿了件绿色的锦衣。 这是怎么个情况,难道一场车祸就让自己穿越了?宁天悠有种捅自己一刀,再穿回去的冲动。 “小姐,你醒来啦!”她的耳边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宁天悠低头一看,就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站在软轿的窗下,正一脸惊喜地看着自己,脸上还挂着几道泪痕,一双眼睛肿得像两颗熟透了的桃子,显然是刚刚痛哭过一场。 小姐?是在叫我吗?看来自己还出身在大户人家,想到这里,宁天悠的心情稍稍好了一点。 小丫头还在自顾自地往下说:“这次小姐落到湖里,若不是有人舍生相救,恐怕小姐就沉到湖底了。若是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桔梗也只能跟小姐一起去了,不然非被老太爷剥了皮不可。” 宁天悠也不去接那丫头的话,只是问出了此时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我是谁?我这是在哪?”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小丫头桔梗的眼睛里又流露出惊恐,“莫不是被水鬼上了身,等回府了得赶紧找个道士来驱鬼。” “桔梗,不必担心。我只是受了惊吓,一下子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休息一阵子应该就会好起来的。”宁天悠缓缓闭上眼睛,自己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两个汉子抬着软轿在街上又走了一会儿,这才在一座朱红色大门前停了下来。 桔梗扶着宁天悠下了软轿,看着眼前这座气势恢宏的府邸,朱红色大门只有达官显贵才能使用,门上悬着一块金匾,上面写着“宁国公府”四个金字,彰显着宅邸主人的身份。宅子里的人之前就得到了通报,现在早有一大群人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天悠,你还好吧?”一个关切的声音在前面响起。 叫我天悠,这里又是宁国府,莫非自己在这里也叫宁天悠,这难道是冥冥中的天意吗?宁天悠被这声叫拨动了心思。 “小姐,夫人在和你说话呢!”桔梗在一旁紧张地捅了捅已经神游物外的宁天悠。她这才反应过来,循着声音望去,只看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被一群人簇拥着站在那里,正关切地望着自己。 待宁天悠看清楚那女人的面容,一声娘冲口而出,泪珠也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滚滚而下。这个女人竟然和自己的母亲长得一模一样。母亲为了她吃尽了苦,等她大学毕业了,却得了重病,撒手人寰。这个与母亲长得一样的女人触动了她心中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加上突然来到陌生地方的压力,竟然让宁天悠一下大哭起来。 那女人见她哭了,忙赶上来,将宁天悠抱在怀里,一边问:“悠悠不哭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好好的怎么就掉进了湖里呢?” 宁天悠靠在她的怀里,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抽泣。 还是桔梗在一旁向女人解释:“夫人,今天小姐应二皇子之邀去莫愁湖游湖品蟹,小姐本来在画舫上站得好好的,却被殷府的小姐在背后推了一下,落入湖里。几个小姐都不会水,全在画舫上吓呆了,二皇子和殷府小姐更是哈哈大笑,幸好有一个同席的男子及时跳下湖,把小姐救起。只是小姐受了惊吓,现在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宁夫人听了桔梗的话,勃然大怒:“这二皇子实在太不像话,悠悠可是与他有婚约的,他倒好整天和殷如霜搅合在一起,还敢害我家悠悠,当我们宁国府好欺负么。待老太爷回来了,自会去向他们讨个公道。” 说罢她又转头对后面的下人说道:“抱琴,还愣着干嘛,赶紧去太医院找王太医,就说宁国公府有请。” 宁天悠又抽泣了几声,才把头从宁夫人怀中探出来:“娘,我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而已。” “我知道我们悠悠不会有事的,”宁夫人爱怜地帮宁天悠梳理了一下飘散的头发,“但还是要请王太医来看过才放心。你先回房间好好休息吧。” 说话间,就有两个健仆抬着一张腰舆过来。这腰舆与后世的滑竿有些类似,只不过不是用肩抬,而是由两人抬在腰间。轿子进门后在宅子里使用不便,所以豪门官宦人家都会用腰舆。 宁夫人和桔梗将宁天悠扶上腰舆,两个健仆就将腰舆抬起,往那朱红色大门里去了。 宁天悠靠在腰舆上,闭着眼睛,心里却是心潮起伏。自己阴差阳错之下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想到竟然贵为国公府的小姐,更是遇到了与自己母亲酷肖的宁夫人,整个人仿佛在梦中一般。 只是刚刚桔梗提到的二皇子和殷如霜又是什么样的人,尤其是那个二皇子,明明和自己有了婚约,为何要纵容殷如霜在画舫上作弄自己,还幸灾乐祸。想到这里,宁天悠心里多了一丝阴霾。 ------题外话------ 新书上传希望大家能够支持一下更新稳定给力~ 第二章 天悠的决断 宁国公府的丫鬟们把宁天悠在闺房中安顿好,便都退了出去,免得打扰小姐休息。只有桔梗一人守在宁天悠的床边,随时听候她的吩咐。 不一会儿,一个大夫模样的人提着一个药箱,在一个老妈子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小姐,王太医来了。”桔梗小声提醒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的宁天悠。 宁天悠闻言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站在自己面前,便猜到这人便是宁夫人之前提到的王太医:“王太医,小女染恙,不能起身迎接,实在是失礼了。” 王太医捋了捋自己颔下的美须,微微笑道:“宁小姐客气了,我听府上下人说今天宁小姐落了水,受了些寒气,所以赶紧过来看看,免得寒气侵入脉络,落下病根。还请宁小姐将手腕伸出来,好让老夫号一号脉。” 宁天悠依言伸出手来,一截皓腕放在玉枕上。王太医伸出三指,按在腕上,闭上了眼睛。 “宁小姐脉象细小如线,脉搏缓慢,应该体虚受寒所致,老夫用当归、党参、白术、五味子等药材配制的人参养荣汤正好能治此症,且给你开上几剂,你再注意调养一阵子,身子自然会好起来的。至于宁夫人所说的失忆,老夫倒是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 宁天悠感激地冲王太医笑了笑:“那个失忆不妨的,我想我休息几天就会恢复。有劳王太医了。” “宁小姐客气了,如果还有什么不舒服,只管来太医院来找老夫就是了。”王太医将玉枕收进药箱,就准备离开。 宁天悠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道:“还有一件事要麻烦王太医。” 王太医正准备出门,听了这话又转过身来:“宁小姐但说无妨。” “还请太医用石莲肉、莲须、麦冬、芡实、甘草给我配一剂安神汤。”宁天悠穿越到此地,整个人都还有些恍惚,头昏目眩的,正需要养气安神。 王太医自然答应下来,出门的时候却又在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知道安神汤的方子。 桔梗也有些惊讶,望向宁天悠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些不可思议:“小姐,你什么时候会医术的,刚刚你报出那串中药名字的样子和庆仁堂里的坐馆大夫似的。” “我这些还不是都从医书上看来的,没什么好稀奇的。”宁天悠看着眼前一惊一乍的小桔梗,心里不知怎么的就轻松了许多。 “可是小姐,我还从来没见你念过书?”桔梗眼睛里的惊讶更浓厚了。 宁天悠的目光在闺房中逡巡了一圈,发现偌大的房间里果然连一册书都没有,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宁天悠啊宁天悠,不读书不看报,你怎么就那么不上进呢,嘴上却岔开话题:“桔梗,你帮我拿面镜子过来,让我瞧瞧。” 从桔梗手中接过镜子,宁天悠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一张瘦削的瓜子脸,因为受了惊吓的缘故,没有半分血色;五官都生得很普通,凑在一起,倒还有几分韵味,只是仍然称不上美貌,镜子里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而已。 怪不得自己被人捉弄落入湖中,与自己有婚约的二皇子也只是在一旁幸灾乐祸。以他的权势地位,要找到比自己更好的恐怕是易如反掌,现在却被一纸婚约束缚,要和她这个姿色只有中上的女人在一起,心里肯定极不情愿,甚至对她恨之入骨,巴不得她死了才好。 想到这里,宁天悠有些黯然地放下手中的铜镜,从开着通风的窗子望向外面的小园。此刻正值秋风起、螃蟹肥的时节,院子里树木的叶子都落了大半,仍停在枝头的叶子也都泛黄了。 她发了会儿呆,才对在一旁紧张地看自己的婢女说道:“桔梗,跟我说说,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和二皇子、殷如霜又是怎么一回事,我记不清了。” 桔梗刚刚看到宁天悠照完铜镜就呆呆地看着窗外,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宁天悠犯了什么痴病,现在见她说话,一颗心才放回到肚子里,开始给宁天悠讲述起来。 听了桔梗的讲述,宁天悠才逐渐了解自己的境况。 她的爷爷宁威是开国世袭四国公之一,宁家曾经在京都烜赫一时,是名符其实的豪门大族。本来他的父亲要袭宁国公的爵位,却在和突厥的一场大战中丧生,只留下宁天悠一个独女。宁威晚年丧子,生了一场大病,辞去了所有军务,只在家里颐养天年。皇帝体恤老臣,又有心要照拂宁家,就下旨赐婚,待宁天悠成年就嫁给二皇子为妃。有道是人走茶凉,随着宁国公的归隐,他在朝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弱,原来门庭若市的宁国公府也门前冷落鞍马稀,来拜访的人一年不如一年,宁家不复往日的荣光。 现在皇帝年事已高,去年左相国殷天明进言请立储君,群臣附议无数,却仍没有定下储君人选。但凡觉得自己有希望问鼎那个位置的皇子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一时间京都城里暗流涌动。 左相国是支持二皇子的,条件就是二皇子娶了自己的女儿殷如霜,将来自己也好做一把国丈爷。二皇子本来就觉得宁天悠相貌普通,不是自己的良配,再更何况宁国公府已经淡出权利中心,无法为自己的野心提供支持,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只是皇帝一日金口未开,他和宁天悠的婚约就仍然有效。但二皇子对此毫无顾忌,再加上他生怕别人不知道左相国对他的支持,便与殷如霜公然出双入对,好得蜜里调油,直视皇上金口指下的婚约如无物,甚至还纵容京都里的王孙公子、豪门千金欺凌宁天悠,宁天悠也是生性懦弱,敢怒不敢言,打落了牙齿也往肚里吞。那群人见她软弱可欺,也就变本加厉起来,这次竟然把她推落莫愁湖。 听了桔梗的话,宁天悠喟然叹了口气。这几年苦了你了,她默默地对着那个已经消失了的宁天悠说道,我一定会给你讨回一个公道的。 第三章 宁国公 傍晚时分,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提着个鱼篓的老头背着两根钓竿,走近了宁国公府的朱红色大门。奇怪的是宁国公府的门子并未阻拦他,而是赶忙打开门让他进去了。 宁国公府管家宁远看到这个渔翁眼睛顿时一亮,几步敢上前去,帮这渔翁脱去身上披着的蓑衣,口中直念叨:“老太爷,您可回来了。”这个穿着蓑衣,一身渔翁打扮的老头竟然就是开国四国公之一宁国公宁威。 “唉,别提了,在河边坐了一下午,只钓上来两尾鲤鱼,真是晦气。”宁威把装着两条鱼的鱼篓在池子上面翻转过来,两尾鱼就落到了池子当中,“人哪,和这鱼又有什么分别。” “老太爷,你可别再大发感慨了。”宁远有些哭笑不得,自从赋闲在家后,宁国公就迷上了钓鱼,“今天出大事了,小姐被殷家姑娘推到了莫愁湖里。” “什么?!悠悠没事吧?”宁威脸色一沉,之前他就听到过自家孙女被人欺负的传闻,但自己只把它当做小辈之间的玩笑,从来没有往心里去过,谁知道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他连衣服都没换就向宁天悠住的别院走去,宁远小心地紧跟在宁威的后面。宁天悠从小就是宁威的掌上明珠,这次知道孙女受了这么大委屈,按照宁威的性子,非把天捅个窟窿出来不可,自己身为宁国公府的管家,恐怕要置身于风口浪尖了。 宁威气冲冲地走进宁天悠锁住的别院。当他看到宁天悠面色苍白地睡在床上时,眼圈都红了:“悠悠,你还好吧?” 宁天悠本就只是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假寐,听到宁威的声音就睁开眼睛,发现说话的是一个魁梧的老人,望向自己的眼睛里充满了慈爱和伤心。 “爷爷。”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叫了出来。 “殷天明这老狗,实在是欺人太甚!悠悠,这件事爷爷一定会为你做主,明天我就进宫去面见皇上,要殷家给我们个交代。”宁威气急之下,花白的胡子都开始颤抖了。 “爷爷,明天若是进宫面见皇上,也带我去吧。”宁天悠开口道,此刻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要给自己争一口气。 “这个没问题,皇上看见你也会很高兴的。只是进宫了一切都要小心,宫里规矩大,容不得你犯错。”宁威以前也不是没有带宁天悠进过宫,所以对她提出的这个要求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早,宁威带着宁天悠乘着宁府的马车直奔宫门而去。到皇宫时,天色仍未大亮,皇宫门禁未开,宫门仍然紧紧闭着,门口只有几名侍卫。 “爷爷,我们干嘛起这么早,宫门都还没有开。”宁天悠打着哈欠,有些不满地说道。今天天还未亮,她就被桔梗从床上叫起,直到现在还睡眼惺忪。 “嘿嘿,”宁威干笑了几声,“这个你们小孩子家就不懂了。我们是来告状的,要告状就得趁早。若被殷天明这老匹夫在皇上面前先胡乱说上两句,那我这一状的效果就要降低许多了。” 宁天悠这才恍然大悟,姜还是老的辣啊。 在宫门等待了片刻后,宁天悠只听见宫里传来一声悠远的钟声。这钟声一响,就意味着皇上已经起身了。随即朱红色的宫门发出巨大的声响,在宁天悠面前缓缓打开,仿佛张开了一张吃人的巨口。 从宫门内走出一名小黄门。 “请公公通传一声,宁国公携孙女宁天悠进宫面圣。”宁威向那小黄门笑着道,手中将一块金牌递了过去,同时递过去的还有一绽银子。 “国公爷客气了,”那小黄门收下了银子,脸上顿时溢满了笑容,:“谁不知道国公爷有进出宫门的金牌,不用通传,直接进去吧。” “不妥,不妥,”宁威摇了摇头,“我这次来还带着孙女,若是不通传便进宫就是坏了规矩,被别人看在眼里,都要以为我宁威是个不懂规矩,不知进退的人。” “哈哈,还是宁国公心思细密,我倒是差点误了国公爷。那请国公爷在此稍后,我去通禀一声。”说罢,那小黄门便从宫门进去了。 不一会儿,那小黄门又走了出来,将那块金牌交换给宁威:“国公爷,皇上命你们去御书房,您快带着小姐进去吧,别让皇上久等了。” “有劳公公了。”又是一小绽银子不带烟火气地塞入小黄门袖中,宁威才领着宁天悠走进宫去。 宁国公府修建于宁家如日中天的时期,已经是京都城内一等一的府邸,但与这恢弘大气的皇宫比起来,仍然差得远了。若不是有两名宫人在前边引路,宁天悠非迷路不可。 在宛如迷宫的皇宫中走了一会儿,在前面引路的两人停在了一间书房前,轻轻叩击了一下房门。 房内传来一个沙哑而威严的声音:“进来。” 两名宫人打开房门,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宁威便带着宁天悠走了进去。 虽说是御书房,但布置的并不奢华,而是简单清雅,一张书桌、两幅字画、一炉香、一壶茶、文房四宝、高如小山的奏章就是这御书房内的所有陈设。 皇帝听到宁威和宁天悠进来的脚步声,却并没有抬头,而是低头在批阅奏章,宁威也不敢出声打搅,这倒给了宁天悠一个观察他的机会。 他看上去要比宁国公年轻一些,但头发却和宁国公一样已经花白,背驼得厉害,面色有些灰败,显然是操劳过度造成的。没想到个帝国的主人是这样一个虚弱的老人,宁天远在心里暗暗想道。 皇上把手上奏章批阅完了,这才把笔搁下,抬起头,对宁威露出微笑:“宁爱卿,好久没来看朕了,这次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微臣叩见陛下。”宁威见皇上从案牍之中抬起头,忙要行礼。 “好了好了,说过多少次了,就我们两个的时候不用来这套。宁老哥,我们可是一块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过了命的交情,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大哥。”皇上从书桌后站起,几步上前扶住了宁威。 第四章 面圣 “皇上……”宁国公被这一席话说得喉头一阵哽咽,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两个字。 “好了,好了。”皇上拍了拍宁国公的肩,笑着道:“这么一大早来找朕做什么?还把天悠都带上了。” “皇上真是慧眼如炬。”宁国公叹了口气,“微臣一早求见就是为了我这个孙女。” “哦?天悠出什么事了?被你这么一说,朕倒是有点好奇了。你坐下慢慢说,我也趁你说的功夫喝杯茶。”皇上走到书桌前不知在哪里按了一下,御书房里就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声。 铃声响起的同时,门外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御书房的门被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了一个身穿红色袍子的老太监。 “冯铨,给宁国公赐茶赐座。”皇上吩咐道。这个冯铨跟了他有二十几年了,办事从未出过差错,极得他的信任,在这宫里也是极有权势。 “老奴这就去办。”冯太监躬着腰退出了御书房。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小黄门端着一个锦缎坐墩和一个茶盏进来。 宁国公在坐墩上小心坐下,虽然皇上赐座,但他也不敢坐得散漫,只有小半个屁股坐在坐墩上。保持着这个姿势,他把宁天悠落水一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宁天悠没有被赐坐的资格,此刻只能小心地侍立在一旁。 听了宁国公的叙述,皇上的一张脸已经完全地阴沉下了:“这殷天明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连家人都管不住,是该好好敲打一下了。至于晟儿那里我也会说他一顿,禁足一年,让他这今年不用再出府了!不知天悠对朕的做法是否满意?”他望向站在那里一直不曾开口的宁天悠。 “悠悠还不快谢皇上为你做主。”宁国公忙对身后的宁天悠说道,禁足一年对于皇子来说已经是很重的责罚了,皇上这么说也是给足了自己面子。 没想到宁天悠摇了摇头:“回禀皇上,天悠并不希望皇上责罚二皇子。” “噢?那你希望朕怎么做呢?”皇上听了她的话,脸上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情,而宁国公则心里忐忑不已,深怕宁天悠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触了逆鳞。 宁天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天悠斗胆恳请皇上能够收回成命,取消天悠和李晟皇子的婚约。天悠容貌、才学都不出众,实在不是李晟皇子的良配。还望皇上三思。” 她这话一出口,皇上的脸色就变了数变。 宁国公的背上也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皇上之前的赐婚有着更深层次的考虑,宁天悠事先也没有和宁国公通过气,突然来这么一出实在让他有些猝不及防,差点从坐墩上滑落下来。此刻的他也不敢插口说什么,只是在坐墩上正襟危坐。 皇上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江南贡上来的明前龙井,看着跪在地上的宁天悠,并不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 宁天悠跪在地上,身子微微有些发颤,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触怒皇上,最多也就是一个死而已。她已经死过一次,对生死早已经没有了原来的那种恐惧,能在这里继续活着固然不错,若是死了,她也只当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她早就知道皇上是九五至尊,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就做不得更改,自己这番跪地恳求他收回成命,实在是有些为难皇上了。只是自己昨天就已经想好,不管是为了曾经备受欺凌的宁天悠还是为了自己,都不能嫁给李晟,不仅不嫁,自己还要让他和殷如霜后悔曾经那样对待于她。 虽然此刻的宁天悠还没有想好怎样才能让那对狗男女后悔,但她知道当务之急还是把自己从该死的婚约当中解脱出来。所以她才央求宁国公带她一起面圣,好逮到机会提出自己的请求。 过了良久,皇上才搁下手里的茶盏,站起来,背过身去说道:“也许朕当年的决定确实有些草率了,晟儿也老来我这里磨着想要解除婚约,可能你们两个真的不是良配。罢了,既然你和晟儿没有缘分,我也不再强求什么了。明天我就下一道口谕,取消你们的婚约吧。”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有些疲惫。 宁天悠跪在地上,低着头,小心地掩饰着自己的惊喜,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身上的桎梏竟然这么容易就解除了,之前准备的说辞都没用上,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怎么?朕都已经答应你了,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满?”见宁天悠不说话,皇上转过身有些奇怪地问道。 “别人都说皇上金口玉言,说出的话就不再更改,天悠没想到皇上能这么快就能收回成命,解除婚约,一时又惊又喜,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宁天悠这才反应过来。 “朕执掌天下,没有什么是朕改不了的。”皇上听了宁天悠的话嘴角上挂起一丝微笑,“这么做,顶多被几个言官骂上几句,朕早就习惯了,你起来吧。” “还不快向皇上谢恩。”短短的时间里,宁国公的汗水都要把背后的衣衫湿透了,见皇上没有责难的意思,忙对宁天悠说道。 “哈哈,宁国公就是规矩大。好了,天悠你先在宫苑里玩会儿吧,我和你爷爷有要事要谈。可惜今天永安公主去皇觉寺还愿了,不然还可以让她陪陪你。” 宁天悠如蒙大赦,忙从御书房溜了出去,御书房里只留下皇上和宁国公。 此时正值深秋,禁苑里种着的一片片树林都已经变了颜色,一眼望去,层林尽染,蔚为壮观,禁苑内五步一阁,十步一池,繁华迤逦,都是宁天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宁天悠整个人犹如置身于画卷之中,一时间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就这样一路赏玩下去。 突然从重重亭台深处传来一阵呜咽的箫声,箫声低沉委婉,让宁天悠本来轻快的心情往下猛地一沉,再看宫中的秋景,只觉得总是带着一丝愁的滋味,不由对吹箫之人起了一丝好奇心,她便循着箫声往禁苑深处走去。 转过重重亭台,她的眼睛蓦然一亮,只见前面不远处的水榭之中,有一个男子斜靠在水榭的柱子上。 第五章 谁家玉笛暗飞声 这个男人生着一张轮廓分明的脸,身穿一袭水蓝色箭袖,外面罩了件纱制的小褂,头发随意地用一根发带梳拢在脑后,双手持着一支绿玉洞箫在嘴边吹着,双眼闭合,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箫声中了。 他斜靠在那里,却似和整座水榭、整池秋水连成了一个整体。一阵秋风吹过,带走几片黄叶,从他身边飘过,落在池子里,又给整个画面平添了几分凄美。 宁天悠一时看得呆住了,站在回廊上,远远地望着那个吹箫人,不敢出声惊扰,唯恐打断那哀婉的箫声。 但那个男子却似发现了宁天悠的存在,一曲终了,他放下手中洞箫,一双眼睛向宁天悠站着的回廊望过来。 宁天悠被他一望,心猛地跳了几下,忙转过头想要逃走,后面却传来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这位姑娘,难道不记得在下了吗?” 听了这个声音,宁天悠刚要抬起的步子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转过身仔细看了端详着这个正向自己走来的男人。他的眉眼间透出一股勃勃的英气和强烈的自信,全身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威压,这是久居才能养成的气质。被他刚刚这么一提醒,宁天悠还真的感觉以前似乎见过他,却实在想不起来。 那男子见宁天悠在原地呆立半晌,却想不起自己,不由一笑:“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昨天在莫愁湖正是在下救了姑娘。” “昨日落水受了些惊吓,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请公子不要见怪。”被他这么一说,宁天悠倒有些不好意起来。虽然她自己并不知道昨天的情形,但想到自己的身体被这个男人抱着从湖里出来,宁天悠心里不由有些面红心跳。 “在下可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那个男人见宁天悠有些慌乱,忙解释道,“你是宁国公的孙女吧,真没想到能在禁苑里遇到你,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宁天悠,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李闲鸥。” 李闲鸥?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宫里的哪位皇子吧,宁天悠暗暗想道。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宁姑娘,可算找到你了。”一个小黄门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你怎么走这里来了,宁国公要走了,皇上差我来领你去宫门口。”这时他才看清站在宁天悠身边的李闲鸥,忙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道:“哎呀,王爷,您怎么也在这儿,奴才不小心冲撞了王爷,还请恕罪。” “无妨,你领着宁姑娘先走吧,我再在这禁苑里坐会儿。”李闲鸥一挥手,便转过身走了。 宁天悠一边随着小黄门走着,一边拿眼睛看着李闲鸥的背影,直到李闲鸥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蜿蜒的回廊中。 王爷?没想到这宫里还住着个这么年轻俊俏的王爷,皇上怎么放心的下宫里的妃子。说不定刚刚他吹的那一曲箫就是在和某个深宫怨妇暗通曲款。宁天悠想到这里,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引得前边走着的小黄门往后看了好几眼。 小黄门对宫里的路径了如指掌,转朱阁、低绮户,不一会儿就带着宁天悠到了宫门口。宁国公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两人上了宁国公府的马车。 一上车,宁威就把脸一黑:“你这臭丫头,胆子也忒大了!竟然找皇上退婚,你让皇家的颜面往哪里放!” 宁天悠早就把自己在御书房里的惶恐抛到了九霄云外,满不在乎地答道:“这不是有惊无险吗?爷爷你实在是多虑了。” “哼,这次是你歪打正着!若不是皇上留着我们宁家还有用,早把你收拾了!下次做这种事之前一定要和爷爷通一下气,不然非闯下弥天大祸不可。” “知道了,爷爷,下次我再也不敢了。”宁天悠搀住宁威的胳膊用力晃了几下,她已经许多年不做这种撒娇的动作,身上都被自己的动作恶寒出一片鸡皮疙瘩。 见宁天悠表了决心,宁威的脸色才稍稍好一点。他闭上眼睛靠坐在位置上,想着自己刚刚和皇上在御书房里的谈话。 “宁威,其实天悠和李晟解除婚约也不算是件坏事,原来把天悠许给晟儿就是想让他和殷天明那老狐狸保持距离,现在看来殷天明是铁了心要把女儿嫁给晟儿,把自己和他绑在一块儿了。” “二皇子是最有希望和大皇子争夺储君之位的人选,大皇子那边已经有右相国文彦康了,所以殷天明也只有捧起二皇子才能和文彦康打对台。朝中大多数大臣恐怕都已经站好队了。”宁国公冷哼了一声,显然是对他口中提及的那些大臣很是不屑。 “他们只要押对了宝,那就是从龙之功,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还能荫及子孙,只是朕还没有死。这几天又有二十几份奏章,说朕年老体衰,请立储君。哼!他们眼里还有朕这个皇上吗!”皇上面色铁青,猛地锤了一下桌子,桌上的茶盏都是猛地一跳,自己也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见皇上龙颜大怒,宁国公忙拜伏在地上:“皇上息怒,还请珍惜龙体。” “起来吧,”皇上掏出锦帕擦了擦嘴角:“现在朕的几个好儿子都在蠢蠢欲动,朝里的大臣也是各有心思,我真正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了。现在天悠和晟儿的婚约即将要解除,你和晟儿那边也就没了关系,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能为皇上分忧,臣万死莫辞。” 当啷一声,一块黑铁令牌落在了宁国公面前。 “宁国公听圣谕,即日起凭此黑铁令,节制皇城西苑三千玄甲军,领军出入宫门无需请旨。” 宁国公目光一凝:“皇上,形势已经这么严峻了吗?京都的禁军难道也不可靠了?” “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这些年往禁军里掺了不少沙子,虽然禁军的统领都换了几茬,但我还是不放心。老哥哥,朕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老太爷,我们回府了。”车夫宁忠的声音打断了宁威的回忆。 宁威被宁天悠搀着下了马车。他望着宁国公府朱红色的大门和躺了金的牌匾,心里忽然一阵萧索,不知道几年后,这座府邸是否还姓宁。 第六章 救世人良医胜良相 两天后,宫里传了口谕出来,取消宁国公嫡孙女宁天悠和二皇子李晟的婚约,又有旨意传到二皇子府上,责令其禁足一年。 这个消息在京都豪门公子、千金的圈子里掀起了轩澜大波。虽然解除婚约的口谕里并没有提到宁天悠和李晟二人之间的恩怨,但传到二皇子府上禁足的旨意无疑让众人明白皇上对二皇子的所作所为非常不满。更让众人想不通的是宁家已经远离京都权利中心,宁天悠更是素来软弱可欺,到底是怎样才让金口玉言的皇上收回成命的。 朝廷里的言官更是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异常,一道道折子往宫里递,质问皇上为何朝令夕改。皇上收到言官的奏章也不打开看,直接扔到一边。言官的气势汹汹倒是让殷天明急坏了。婚约的解除在他看来是宁国公对他这个当朝左相国的退让,让他借着殷天霜和二皇子结盟,对抗大皇子一党。所以,他只能冒着犯众怒的危险,四处走动,安抚言官。 本应该处于风口浪尖的宁天悠却和一个没事人儿似的走在京都的朱雀大街上,她的身边则跟着贴身小侍女桔梗。 “小姐,你身子才刚好些,可不要累着了。”桔梗在宁天悠身后走得气喘吁吁,心里满是无奈。 这两天,宁天悠一有空就走出宁国公府,在京都里的大街里逛,却又不买东西,只是在不同的铺面里穿梭,还专找那些门口挂着转让木牌的铺子看,这让桔梗心里满是不解。 “你也太小看本姑娘了,”宁天悠转过身在桔梗的脸上轻轻拧了一下,“我看你是怕自己累着才是。” “小姐冤枉啊!”桔梗忙抱起撞天屈,“我桔梗跟着小姐鞍前马后,从来不敢说一个累字。” 宁天悠这几天在街上逛是有原因的。 她前天晚上在自己闺房的樟木箱子里找到了一封银子,打开一看竟然有三百两银子之多,应该是之前攒下来的。 看着这么大一封银子她心念一动,不想让自己的一身医术在宁国公府里发霉,就起了在京都开一家医馆的心思,所以她就拉着桔梗一起,在京都里看起了铺子。 这样逛了两天,宁天悠算是真的领略了京都城的繁华。临街的铺子生意都是极好,极少有人愿意转让。偶有几家店铺因为经营不善,挂出了转让的木牌,她进去一问,要价又极高,开口就是一年两百两纹银的租金。 宁天悠一共只有三百两银子,盘下店铺以后还要翻修、购买药材、雇佣人手,若是手头只有一百两银子,那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她又不想向府里拿钱。这两天宁天悠也听桔梗念叨了许多,知道这几年宁国公府是一年不如一年,就连老家的许多田产都已变卖了,才能维持宁府上下的开销,保持外表的光鲜。所以她只能放弃了几家不错的铺子。 虽然现在的天气秋高气爽,但在朱雀大街上走了半天,宁天悠身上也出了一声香汗。 她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忽然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一家铺子。这家铺子边上的几家都不停有客人进出,就那家铺子没有一直没有人进出。 宁天悠领着桔梗便向那家店铺走去。 走近了她才发现铺子门口竖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的却不是“转让”,而是林记书铺这四个墨绿色的大字。 她让桔梗在门口等着,便撩起裙角,踩着石阶走进店铺。 店里连个柜台都没有,只有一个年轻的男子,穿着一身缀满补丁的褂子,坐在一张官帽椅上,手中执着一本书正聚精会神地读着,连宁天悠进来都没有看到。 “掌柜的,有客人来了。”宁天悠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这个看着书的男子。 听到宁天悠说话,他才意识到有人进了店,忙放下书站起来,向着宁天悠作了一揖道:“小生失礼了,怠慢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却不知道姑娘要买些什么书?” 宁天悠这才看清楚他原先被书本遮挡着的脸。那时一张书卷气极浓的脸,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良,所以透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 好一副落魄书生的模样,和宁采臣有的一拼了,不过自己可不是小倩。宁天悠心里有些促狭地想到,口里却说:“本姑娘今天来不是为了买书,而是为了盘下你这铺子。” “姑娘还请回吧,小生并没有转让这间铺子的意思。”没想到那个男子听了宁天悠的话,冒出来这么一句,直接又坐回了那张官帽椅,自顾自地看起书来。 宁天悠见他如此怠慢,加上在京都城里逛了老半天确实有些乏了,一股火气也升了上来:“你这酸儒,守着这么家临街的店面,却连件新衣衫都穿不起,这铺面在你手里真是糟践了。像你这样经营下去,再过个半年,估计你自己都要饿死在铺子里了!” 听了宁天悠这么一番夹枪带棒的话,这个男子也不恼怒,而是一脸悠然地道:“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宁天悠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时气结:“你这人好生奇怪,什么都不用管,每日袖手高坐,每个月都有百十两银子送上门,这么好的事竟然还往外推。” “君子不言利。这间临街书铺是我父亲留下的。若我是贪图银钱的人,这几年我生活窘迫,早将书铺盘出去了,再不济卖些胭脂水粉也能糊口,”那男子叹了口气,“只是这间书铺是我家父的心血,我却不愿意将它交到那些追名逐利的商贾手里,让书香被铜臭所玷。” 听他这么一说,宁天悠忽然眼睛一亮,心里冒出了一个想法:“如果把这书铺改作医馆,济世活人,是不是就不会让你这家传的书铺染上铜臭了?” “不错,救世人良医胜良相,如果能改作医馆倒也不错,”那个男子微微颔首,但随即又摇了摇头:“唉,只是这铺子是家父一生心血,我心里实在是割舍不下。” 第七章 桔梗的心事 宁天悠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得意地一笑:“我有办法,既可以让你这书店继续开下去,又可以让我的医馆开张,让你每个月都有份租金的收入。” 那个男子眼睛一亮,问道:“不知姑娘有什么妙法?” 宁天悠盈盈一笑:“我看你这件铺面也不算小,我想不如把它一分为二,前面我用来做医馆,后面用来做药房和书铺。若是有人来在医馆看了病,自然就会到后面的药房抓药,你可以在书铺里摆些医书或者养生类的书,销路应该还会不错的。若我的医馆经营的好了,也会买些你的养生书送给来医馆求医问药的病人。只不过你不能再卖些四书五经了,这种书只有你这样的酸儒才会看。” 他听了宁天悠的话,仔细想了想方欣喜地说道“姑娘的这个方法倒是不错,这样一来就能两全了。那就依姑娘所言,将这书铺分为两半吧。今天我准备一下契约文书,明天一早送到府上。对了,在下林子言,还不知道姑娘芳名,家居何处?” 见他对自己话中带着的刺毫无反应,宁天悠微微感到悻然:“我叫宁天悠,你也不用把文书给我送来了,明天我自己来取就行了。对了,你还没有说租金是多少。” “这个……”林子言不过是个落魄书生,对沿街铺面的租金并没有什么了解,眉头皱了半天,想到之前宁天悠提到袖手高坐每月都能拿百十两银子的话,才有些犹豫地开口道:“既然宁姑娘想出了两全其美的法子,使得小生的书铺还能继续开下去,小生也不好意思收得太多,一个月七十两,不知道姑娘能够接受。”他想着要给宁天悠一些优惠,所以还往下减了三十多两。 宁天悠听了林子言的话差点笑破肚皮,今天出府没有看黄历都能遇到贵人,没想到朱雀大街上还隐居着这么一位老实人,这书铺虽然被划成了两块,但后面那块主要还是用来当做药房的,只是给了林子言一个位置卖书,让他的林记书铺不至于关门而已。朱雀大街上像这样的临街铺面,少说也得两百两的租金。 宁天悠不想被林子言看出端倪,强忍着笑意,做出严肃地样子,假装思忖了一下才开口:“林公子开得价格也算厚道,那我也就不再还价了,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一早我来取文书。” 两人说定之后,林子言就将宁天悠客客气气地送出了书铺。 等在外面桔梗见宁天悠被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送出了书铺,心里就起了疑,又见两人在门口说了几句话后,宁天悠就是满面春风的向自己走过来,她心里更是咯噔了一下。 “这次真的是捡到宝了!”宁天悠眼冒精光,兴奋地对桔梗说道。 桔梗心中暗叫一声完了,小姐一定是听那些才子佳人的戏听迷糊了,竟然看上了这么一个穷书生。要是被老太爷知道自己陪着小姐出来私会情郎,自己非被好好修理一顿不可,三十下板子肯定是逃不了的。 想到这里,桔梗决定为了自己的屁股豁出去了:“小姐,桔梗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桔梗但讲无妨。”宁天悠一听这话就觉得耳熟,随口就应了过去,说出口才猛地反应过来,这不是她穿越前看的狗血古装电视剧的经典台词之一嘛。 得到宁天悠鼓励的桔梗这才开口道:“小姐,我觉得你的决定还是太草率了些,老太爷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宁天悠拍了拍桔梗的肩膀,爽朗地说:“你这是皇帝不急急太监,这次我要大干一场,在这京都城一炮打响,我爷爷那里你就不用担心了。” “小姐,你这种话以后不可再随便乱说,是对皇上的大不敬,幸好只有我听到了,若是被别人听了去,不知道惹出多大祸事!”桔梗听了宁天悠的话,一张小脸吓得煞白。 “知道了,下次我会注意的。走吧,赶紧回府去,这两天可把我累坏了。”宁天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便向前走去。 桔梗急忙跟上,一边走一边在回味刚刚宁天悠说的话,一想到宁天佑那句这次我要大干一场,就是一阵面红心跳。她心里不由想到,小姐若你执意要做崔莺莺,那我做一回红娘又有何妨。 桔梗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跟着宁天悠回到了宁国公府。 第二天早上,宁天悠还睡得迷迷糊糊的,耳边就传来了桔梗的声音。 “小姐,赶紧起来吧,永安公主差人送了帖子来,说今天上午在水心阁有个文会,要请你去参加。” 宁天悠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说道:“你和送帖子来的人说一声,我身体不舒服就不去了。”开什么玩笑,她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个永安公主,更是对什么文会一窍不通,更何况上午还要去林记书铺取契约文书,好继续进行自己开医馆的大计。 “小姐,这京都城里就数永安公主和你最要好了,她还经常为你打抱不平。以往只要是她发的帖子,你一定会去的,这次突然称病不去,恐怕不太好吧。” “我都不知道那个文会是干嘛的,而且我上午还得去趟林记书铺。”宁天悠干脆用被子捂住了头。 “小姐我看你是想去见昨天那个书生吧。”桔梗噗嗤一笑:“要不你干脆去林记书铺接了那书生一起去参加文会。反正文会就是干些风花雪月、吟诗作对的事情,看他文绉绉的,一定很擅长这些。” “他又没收到帖子,去得了么?”宁天悠被桔梗说得没法再睡,猛地一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咦?小姐,你又不是第一次参加文会,怎么会不知道?。去参加文会的公子王孙没有几个有真才实学的,所以都会带上几个会舞文弄墨的门客一同去,免得在文会上丢脸。如果姓林的书生真有些本事,能在文会上露上一手,那一定能在京都城的文人里声名鹊起。小姐,这可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啊。” “好了好了,依你还不成吗。”宁天悠叹了口气,“你老念叨着昨天的书生,莫不是看上他了?” “桔梗若有此心,天诛地灭!”桔梗忙梗起脖子撇清道。 ------题外话------ 新书上传,希望喜欢的朋友能收藏一下,也好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更新稳定~!绝不断更 第八章 赴会 宁天悠实在是拗不过桔梗,只好不情愿地起床。 等梳洗完了,她就带着桔梗,坐着宁国公府的马车往林记书铺赶去。 林子言早已在书铺里等候多时了,见宁天悠和一个侍女走了进来,忙从椅子上站起,将一叠文书交到了宁天悠手中:“宁姑娘,所有的文书都已经在这里了,我都已经在上面签押了。你只要在这些文书上签字画押然后送去京都府衙登记,这些文书就算是生效了。” “林公子有心了,”宁天悠接过文书,郑重地承诺:“铺子的租金我绝不会拖欠的,每个月的第一天保准给你送来。” “我既然把家传的书铺盘给你,自然是信得过你的。只是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林子言说到这里,面上有些尴尬。 “哦?林兄难道是嫌我给的租金低了?”宁天悠心里暗暗有些紧张起来。 “小生绝没有这个意思。”林子言急忙摆手道:“只是两年后就是四年一度的科举。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是每个读书人的梦想,小生也不能免俗。所以我想暂时放下书铺这边的事情,专心准备科考,希望姑娘能帮我照看一下书铺。” 见宁天悠面露难色,林子言忙补充道:“姑娘只需稍加照看就可以了,具体的经营我会再请个伙计。若是姑娘答应,租金还可再减十两。” 听他这么一说,宁天悠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之前在租金上已经占了林子言一个很大的便宜,若是再减十两实在是说不过去。 她想了想便道:“林公子,你愿意把书铺盘给我,我已经感激不尽,帮你照看一下书店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公子所说的再减租金我看就不必了。不过既然我帮了林公子这个忙,还希望林公子能投桃报李,也帮我个小忙。” “宁姑娘且说说看要我做些什么。若是力所能及的事,我决不推辞。”林子言回答得甚是爽快。 “今天上午我受邀要赴一个文会,只是我对舞文弄墨实在是一窍不通,又不想在文会上折了颜面,所以还想请林公子出马,为我撑一撑门面。” “这点小事小生还是能帮的上忙的。不如我们现在就出发,免得赶不上你那文会。”林子言听了她的话,倒是松了口气,他原以为宁天悠会提出什么让他为难的事情,所以刚刚的话里还给自己留了点余地,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件小事,实在是让他有些意外。 站在一旁一直琢磨着宁天悠和林子言之间关系的桔梗一听到林子言这话就笑了:“你穿成这样是去给我家小姐撑场面还是去跌份子的?” 林子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那身缀着好几个补丁的袍子,苦笑了一下道:“林某不过是一介穷酸书生,都没有一件像样的衣衫,让两位姑娘见笑了。” “还好我们家小姐心细如发,早就为你想到了。”桔梗把手中提着的包袱打开,从里面抖出了一件崭新的锦袍,递给了林子言,“以后可要对小姐好一些。” 宁天悠一听这话立刻瞪了桔梗一眼,嗔道:“你这丫头再胡乱编排我,小心我把你赶出府去。” 林子言却没有理会桔梗的疯言疯语,道了几声谢,便到后面去换衣服了。 其实心细如发的并不是宁天悠而是桔梗。 桔梗昨天在林记书铺前见到林子言时,就发现他衣着寒酸。为了不让这个她心中未来的姑爷丢脸,桔梗在来林记书铺的路上缠着宁天悠在李记成衣铺给林子言买了件衣衫。 过了一会儿,衣着焕然一新的林子言就从店铺后面转了出来。 正所谓人靠衣衫马靠鞍。换上了一身青色的袍子,林子言浑身上下焕然一新,手中还拿着一柄描金扇子,唰得一声打开,扇面上画着一副寒江独钓图。林子言轻轻摇动折扇,一副家世清华的公子派头。 一向对帅哥没有免疫力的宁天悠立刻有了一刹那的恍惚,桔梗更是看直了眼睛。 “这把家传的折扇配上这身衣衫应该还算得体,想必不会辱没了宁姑娘。”林子言把折扇一合,袖在了衣袖当中,笑吟吟地对宁天悠说道。 虽然宁天悠刚刚确实被林子言的闪亮登场惊艳了一把,但她并不想在嘴上承认:“想不到你这酸儒打扮一下倒也人模狗样的。好了,再不走真要来不及了。”说罢她就把手中的文书捧在怀里,一转身,挽着裙袂向门外走去。 “小姐,你说话不要总带着刺好不好。”桔梗一边抱怨一边跟上宁天悠。 林子言仍然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架势,对宁天悠的话不以为意,走在最后锁上了书铺的门。 宁天悠和桔梗上了宁府的马车,林子言因为是男子,不便与两人同乘一车,所以便坐着一匹马。三人一起向水星阁进发。 京都城素来有一河一湖一池三处水的说法。一河是指通济河,通济河贯通京都城,京都城的粮食漕运都要通过这条河;一湖是指莫愁湖,莫愁湖位于京都城西北,风景秀丽,不仅仅是王孙公子经常游赏的地方,也是寻常百姓郊游赏景的绝佳之地;一池则是指桂池,桂池位于长乐宫中,寻常的百姓终身无法得以一见,水心阁则是桂池上风景最好的一处水榭。 宁府的马车辚辚地驶到了长乐宫门口,宫门口站着的侍卫见是宁国公府的马车,赶忙迎了上来。虽然这几年宁国公府在京都城的权势下降了很多,但仍然不是小小侍卫能够怠慢地起的。 宁天悠被桔梗搀扶着下了马车,将永安公主的帖子递给了侍卫。 “宁姑娘您总算来了,永安公主可等您好久了。”侍卫接过帖子,满脸堆笑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这位林子言林公子是本姑娘的朋友,是我邀他一同来赴水心阁文会的。速在前面带路吧。” 那侍卫不敢再多问,忙打开长乐宫门,引着宁天悠三人往水心阁走去,另一名侍卫则牵过林子言骑来的马,往马厩去了。 第九章 罚酒三杯 长乐宫是皇上的别宫之一,因为风景秀美,所以常被皇族用来作为宴游之地。 待宁天悠和林子言在侍卫的带领下来到水心阁的时候,水心阁的宴席已经开了。桔梗并没有和他们一起来,她只是宁天悠的贴身侍女,论身份是不能进入水心阁的,所以早有人带着她往桂池另一侧的听风楼去了,那里为随行的婢女小厮也摆下了一桌酒菜。 宁天悠一走入水心阁,就被人注意到了:“这不是宁大小姐吗,永安公主发的帖子你都敢迟到,先自罚三杯吧。” 宁天悠抬眼望去,见说话的是一个长得十分艳丽的女子,面容姣好,是能够让男人神魂颠倒的类型,只是两片薄薄的嘴唇让人觉得她有些刻薄寡恩。此时,她也正向宁天悠看来,一双眼睛里带着明显的挑衅。 水心阁里的人一下子就从她说的话里嗅出了一股浓重的火药味,不约而同地看向宁天悠,看她怎么应对,许多人的目光里还带着幸灾乐祸的意思。 “如霜,你又不是不知道天悠前些日子才落水过,身子受了寒,暂时是吃不得酒的。”一个坐在上首的姑娘站了起来帮天悠解围道,“来,天悠坐我边上,我就知道我请客你一定会来,还特意给你留了座。” 说话的女子生了一张鹅蛋脸,此时正对着宁天悠露出充满笑意地笑容,脸颊上露出的两个小酒窝让宁天悠觉得非常亲切,顿时就对她产生了好感。 宁天悠见这个女子坐在上首处,心里便猜到她就是这次文会的东道永安公主。 “天悠多谢永安公主。”她道了声谢,就和林子言走到永安公主身边。 不过宁天悠并没有坐下,她端起酒壶将放在自己面前的酒杯注满,端起来对着众人抱歉地说道:“天悠姗姗来迟,自罚三杯,还请各位恕罪。”说罢,她手一扬,将将一杯酒饮了下去。 这样三杯酒喝下去后,宁天悠原来有些苍白的面颊上立刻腾起了两朵红晕,原本看上去相貌普通的她此刻显得有些娇艳。饮尽后,她将酒杯翻转过来,盈盈地向在座的众人展示了一下,这才坐了下来。 宁天悠自罚三杯的举动被众人看在眼里,倒也觉得她有几分磊落,殷如霜也只是在鼻子里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便也不再言语。 坐在宁天悠边上的永安公主见宁天悠面上红彤彤的的,有些关切地问道:“天悠你没事吧?你酒量本来就不好,一个弱女子逞什么英雄?” 宁天悠微微一笑:“公主不必为我担心,我来之前就吃了一剂解救的药,喝几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坐在宁天悠右边的林子言也向她投来了关切的目光,她对他笑了一下,示意自己没事。 此时,宁天悠才找到机会好好看看桌上坐着的这些人。这一看之下,她才有些惊讶地发现在座的人当中有一个是她的熟人,赫然就是那日在皇宫禁苑中遇到的李闲鸥。 此时坐在这里的他只穿着一件普通的棉布袍子,只有头顶束着的二龙抢珠金丝璎珞透露出他身份的不凡。 李闲鸥从宁天悠一进入水心阁就注意着她了,此刻见她向自己看过来,轻轻举起酒杯,对她颔首致意。 宁天悠和他的目光触碰在一起,就感觉面上一烫,忙把视线移开。幸好她刚刚饮了三杯酒,此刻面上通红,也没有看得出她的异样。不过目光一移之下,她又发现了一个奇妙的人物。 这是一个年轻的胖子,而且是一个不一般的胖子。他身上罩着一件黑色的蟒袍,因为体积过大蟒袍裹在他的身上就好像裹着一个粽子一般,脸上也堆满了肉,一双眼睛被挤压得眯成了一道缝,就连举箸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都显得有些笨拙。宁天悠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论断,这是一个重度肥胖症患者。 看他身穿蟒袍,一定是朝中的贵人,没想到却罹患这种病症,真是造化弄人啊。宁天悠在心里暗叹一声,便转头问永安公主:“永安,那个穿着蟒袍的是谁?” 永安公主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宁天悠:“我听传闻说你落入莫愁湖里以后就失忆了,不会是真的吧?” 宁天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当时是受了些惊吓,有些事情记不得了,不过我可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啊。” 永安公主听她这么一说,心中的诧异又被欣喜取代:“我就知道我们关系这么好,你忘了谁都不会把忘记的。那个穿着蟒袍的是我大哥。” “他就是大皇子?”这下轮到宁天悠感到诧异了。 “是啊,我大哥也真是可怜。他宅心仁厚,待人即好,在朝廷里也很得人心,若不是他身体痴肥,太子的位置早就是他的了。父皇就是因为不喜他的肥胖,所以太子之位才一直悬而未决。”永安公主的表情有些黯然,看得出她是从心底里为她大哥感到难过。 “那大皇子边上坐着的那个李闲鸥是什么人呢?”比起大皇子,宁天悠更关心地是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李闲鸥。 “皇叔可是我朝的柱石。他是我父皇的幼弟,被封为睿亲王,多年来一直镇守北疆,抵御突厥,杀得突厥闻风散胆,不敢再犯边。这次他入京述职,估计要在京都城里好好休养一段日子才会再回北疆。”永安公主讲起李闲鸥是一脸的自豪。 “而且皇叔是还是有名的美男子,这次回京不知道多少达官显贵的千金小姐蠢蠢欲动呢。如果你对皇叔也一见倾心,那不妨把我收买了,我可以替你牵线搭桥。”她又有些促狭地补充道。 就在两人小声交谈的时候,桌上突然传来叮叮的一阵脆响,两人抬头望去,只见殷如霜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手中拿着一只小铃铛,刚刚的声音正是这铃铛发出来的。 殷如霜见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她身上,这才开口道:“我们这次既然是文会,自然少不了吟诗作对,现在酒至半酣,不如进入正题吧?” 永安公主面色一寒,低声对宁天悠道:“这殷如霜仗着殷丞相和二皇子,现在是愈发嚣张了,竟然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竟然在我做东道的文会上喧宾夺主。”说罢她冷哼一声,便站了起来。 第十章 穷书生名动水心阁 永安公主说完便站了起来,笑了一声道:“如霜说得不错,我们既然是文会怎么能没有诗词歌赋助兴?不如我们就以秋池为题一起作几篇赋吧?” “最近几次文会都是作赋,难免有些无趣,这次不如换歌花样吧。不瞒各位,如霜近日结识了一位对对子的高人,就是坐在我边上的刘颂刘公子,号称对遍江南。”殷如霜嘴角噙着笑,将坐在他身边的一位年轻公子介绍给大家,“因为刘公子在江南一带觅不着对手,难免觉得寂寞,听说京都卧虎藏龙,所以才来京都城,想以对会友。所以这次文会我就特意邀他与我一同来,也好让他看看我们京都的文人风采。所以我建议我们这次文会不妨就赌赛做对子吧,也好一尝刘公子的夙愿。” 那位名叫刘颂的年轻人闻言也站了起来,对着一桌人团团作了一揖,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儒雅。 殷如霜和刘颂显然是有备而来,要在这场文会上掌握主动权,一方面让刘颂能在京都城里声明鹊起,另一方面还能帮殷如霜扫一下永安公主的面子,告诉京都里的贵族子弟,自己才是京都最明亮的星,是李氏王朝未来的皇后。 永安公主面沉如水,殷如霜和刘颂两人一唱一和已经将她逼到了角落,若是再不答应难免会被人认为自己怕了殷如霜,刻意打压刘颂,又想到随自己来的几人之中也是有人擅长作对的,这才缓缓点了点头:“既然殷姑娘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作对子吧,还希望刘公子不要让我们失望。” 刘颂微微一笑:“刘某这次来参加文会,事先也是做了些准备的,想了几个对子,还希望在座的各位能指教一二。” 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这刘颂既然被称为对遍江南,那手里必然有几把刷子。在场的人都不敢小觑了刘颂,特别是几个豪门公子的门客更是注意地看着刘颂,等着对上他的对子,好在自家公子面前露露脸。 刘颂从袖中摸出一柄纸扇,刷地打开,上书四个大字,对遍江南,轻轻扇了两下风,缓缓吟出了上联:“船载橹、橹摇船,橹动而船行。” 这是一个顶真联,却也不算太难,立时有人对了上来:“线穿针、针引线,线缝而线缀。” 刘颂又出了几个上联,也被在座的几个文人随意对上。宁天悠不由在心里将这刘颂看轻了几分,什么对遍江南,这么胡吹大气,也不怕闪了舌头。其余的宾客中也有几人的心思与宁天悠一样。就连那殷如霜面色也有些变了,这刘颂也是别人介绍给她的,因为她这次急于要在文会上露露脸,所以才把刘颂带上。至于他是否真的能对遍江南,殷如霜也没有考证过。 刘颂几个对子都被对上,也没有失了方寸,而是气定神闲地道:“刚刚几个对子不过是给各位练练手而已,接下来才算真正进入正题了。”说罢他就缓缓吟出了一个上联。 “十口心思,思国思君思社稷。” 这是个拆字联,十、口、心三个字合在一起便是个思字。要在这宴席之中即刻用同样的拆字手法工整地对出下联极有难度,众人都微微蹙着眉头,思索着怎么才能对上这个拆字联,一时间整个水心阁里都安静了下来。 “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名满天下的京都文士也不过如此而已。”刘颂见没人对得出,心里有几分得意,手中纸扇轻轻晃动,一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架势。这话一出,席间坐着的大部分京都文人都起来同仇敌忾之心,奈何一时对不出下联,只好默默忍受这种羞辱。 殷如霜也微微皱眉,她没想到刘颂得意之下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平白给自己树敌,不过眼下正用得着刘颂,也就没有开口训斥什么。 宁天悠用脚轻轻踢了踢坐在边上正在小口喝着梨花羹的林子言:“你别只顾着吃啊,倒是给本姑娘露一手,杀杀那个刘颂的气焰,给我出口气,你看那个殷如霜鼻子都快要翘上天了!” 林子言只好放下手中的汤盅,朗声对道:“寸身言谢,谢天谢地谢君王。” 这下联一出,席间立刻轰然传出一阵叫好的声音,一方面是因为这下联对得极工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林子言杀了一下刘颂的威风,让京都文士面子上好看了些。 “没想到林兄深藏不露啊,”刘颂刚刚看着林子言和宁天悠一起进来,坐下后就没说过话,不免就将他忽视了,此刻见林子言对上了下联,心里也暗暗吃惊。 “刘兄过奖了。”林子言却只淡淡一笑,并不多说什么。 “刚刚是我小觑了京都文士了,”刘颂大笑几声,“既然如此,我便再出几个上联,与林兄切磋切磋。” “刘兄但说无妨。”林子言也不再坐着,而是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打开那柄绘着寒江独钓图的描金折扇轻扇了几下,其文采风流又要胜过刘颂一筹。席间坐着的许多女宾看了都是眼前一亮,心中暗暗疑惑,这京都城什么时候又出了这么一位倜傥的少年公子。只有大皇子在看到那柄描金折扇时,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不过因为他的眼睛总是眯缝着,也没有人注意得到。 刘颂想了想便道:“一杯清茶,解解解元之渴。” “七弦妙曲,乐乐乐府之音。”林子言应对如流、 “移椅倚桐同赏月。” “等灯登阁各攻书。” “寸土为寺,寺旁言诗,诗曰:明月送僧归古寺。” “双木为林,林下示禁,禁云:斧斤以时入山林” …… 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你来我往,语速越来越快,在座的人也是看得目眩神驰,每当林子言对上,都会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刘颂见自己的风头已然被林子言盖过,心中恚怒,暗下决心要让林子言出个丑,便出言道:“二猿断木深山中,小猴子也敢对锯?”却是巧妙地用了“锯”和“句”的谐音,将林子言比作了山中猴。 “一马陷足污泥内,老畜生怎能出蹄。”林子言毫不相让,立刻反击,将刘颂骂作老畜生,引得席间一片哄笑。 刘颂气得满面通红,手中的折扇也啪得一声合上了:“林兄神乎其技,刘某十分佩服,若是你能对出刘某接下来这联,那刘某就甘拜下风,从此不敢再进京都。” 第十一章 烟锁池塘柳 见刘颂撂下了狠话,林子言自然也不会退缩:“刘兄尽管出题吧,若是在下对不上来,也是甘愿认输。” 他这话一说出口,水心阁里的人就开始窃窃私语。刚刚林子言的表现已经赢得了水心阁中不少千金的芳心,大家都知道对下联要比出上联难上不少,此刻都是为林子言捏了一把汗。其余的京都文士也都觉得林子言不该这么草率就被刘颂所激,应下以一联定输赢。 永安公主望向林子言,目露激赏之色,开口道:“这么一场精彩的赌赛,总不能少了彩头。赵总管,去我的私库里取五匹红蝠绡来。” 一直侍立在水心阁外的一个太监闻言立刻匆匆走开了,不一会儿就捧着一个托盘回来了。 托盘铺着层层叠叠的红绡,犹如天边晚霞般的红绡上还绣着淡金色的蝙蝠花纹,赫然就是内务府织造的红蝠绡,专供宫中使用,市面上几乎看不到,这五匹红蝠绡作为赌赛的彩头可以说是不菲了。 “林公子、刘公子,两位不论是谁赢了,这五匹红蝠绡就是他的了。”永安公主目光从林子言和刘颂两人面上扫过,随后一拍坐在她身边的宁天悠道:“天悠,我都有表示了,林公子可是你请来的,你总得意思一下吧。” 宁天悠暗叹一声,一边在心里哭道自己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了,一边还得面带微笑把手腕中带着的一个翡翠镯子摘了下来放在托盘中,故作大方地道:“这次来得急了,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这个玉镯了,还请两位公子不要见怪。” 殷如霜冷哼一声,把头上戴着的一支金钗摘了下来,也放在托盘之中。在座的其他千金小姐也纷纷从发髻、皓腕、腰间摘下日常佩戴着的金玉饰品放在托盘之中,许多公子哥也把日常把玩的如意、手串之类的拿了出来当作彩头。 托盘在水心阁里这么一圈转下来,竟然已经放得满当当了。 永安公主将托盘放在桌上,接着便示意二人可以开始了。 刘颂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紧,若是这次他能取胜,想必能名噪京都,自己在水心阁舌战京都群雄的事迹说不定还能传为一段佳话,自己在殷府的地位也能水涨船高,若是被殷相国一双慧眼相中,那飞黄腾达更是指日可待。刘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一场胜利。 他定了定心神,才涩声念出了上联:“烟锁池塘柳,这便是刘某的上联。若是你能对出下联,那刘某二话不说,掉头就走,这一生不再踏入京都一步。” 这则上联是刘颂在一册古书中读到的。烟锁池塘柳这联看似平淡,却暗藏杀机,五个字的部首中将金木水火土五行都包罗在内。刘颂自己苦苦思索多年也未能对上,在江南也和众多文士探讨过,都把这一联当作是绝对。在刘颂看来,林子言断然不可能对上这一联。 林子言听了这一联,立刻就品出了其中的五行玄机,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得凝重起来,手中的描金折扇也合了起来,轻轻在手中上敲击,显然是陷入了沉思。 水心阁中的其他文士也都不是泛泛之辈,也都对于这上联的难度有了明悟,也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小声探讨起来。 永安公主一双手慢慢捏紧,心里也是十分忐忑。她原本看林子言对答如流,便觉得他能胜了刘颂,这才提出要设立彩头,好让林子言赢了去,让殷如霜丢一次面子,没想到刘颂最后一联会那么难,这次她搞不好要搬石砸脚了。 宁天悠听到“烟锁池塘柳”这句话时先是一愣,随后就觉得耳熟。在记忆里梳理了半天才猛的想起这句诗自己曾经读到过,似乎是陈子升的《柳波曲》。 那刘颂见林子言半晌没有对上下联,心里着实松了口气,他边上的殷如霜更是一脸得色,时不时眼含嘲讽地看一眼永安公主。 林子言绞尽脑汁,却仍然想不出一个妥帖得体的下联,长叹一口气,正准备开口认输,就感到桌下有人在用脚踢自己。他也不用看,就知道又是宁天悠在作怪,便侧过头向宁天悠看去。 此时的宁天悠酒意还未褪去,两颊带着潮红,正侧着身子抬着头望向他,眉眼间带着一丝媚意,如星的眸子里又带着几分挑衅。这个相貌普通的女子竟然让林子言刹那忘言。 直到他又被宁天悠踢了一下,林子言才醒悟过来,顺着宁天悠的手看去。只见桌上用酒写了五个字:灯垂锦槛波,想必是宁天悠用手指蘸着酒水写下的。 灯垂锦槛波不就是下联吗,林子言猛然醒悟过来,看向宁天悠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诧异,他实在是想不到这样一个话中时常带刺的女子竟然还有满腹的锦绣。 见他反应过来,宁天悠才收回目光,轻轻把桌上酒水写就的字迹擦去。 林子言手中的折扇啪得一声打开,在场的众人被这一声所吸引,都向林子言望来。 “灯垂锦槛波,不知在下对的这个下联能否入得了刘兄的眼?” 听了林子言给出的下联,水心阁中的众多文士都是眼前一亮,纷纷出言赞叹。这个下联不但对得工整,而且富有诗意,与上联浑然天成。 刘颂听到灯垂锦槛波这五个字,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嘴里喃喃地重复着这五个字,良久之后才黯然叹道:“林兄天赋奇才,刘某认输了,今后绝不再踏入京都城一步。”说罢,他转过身就要离开。 “刘兄请留步,在下还有一言相赠。”林子言见刘颂就要离开,忙出声阻住。 刘颂听到他的话,在原地站住了,却并不回头,只是听着林子言要说什么。 “刘兄,我们读书人追求的是治国安邦,匡扶社稷,吟诗作对不过是微末小道。刘兄才学出众,用在对对子上未免有些暴殄天物,还望刘兄三思。至于不再踏足京都,不过是句戏言,刘兄也不必当真了。” 刘颂身子震了震,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离开了水心阁。 第十二章 夜奔 天色渐暗,水心阁中的文会也告一段落,众人纷纷离去。 宁天悠和林子言也向永安公主告辞。永安公主挽留了一下,见挽留不住,便亲自送着两人到了长乐宫门口,此刻桔梗早就坐在马车上等着宁天悠了。 永安公主一挥手,身后的一个侍卫便端着个托盘走了上来。永安公主接过托盘,微笑着对林子言道:“林公子才思敏捷,这盘中的彩头是你应得的。” 林子言心知最后一联其实是宁天悠对出的,此时宁天悠就在边上,他怎么好意思接过那个托盘,心中踟蹰,就想拒绝。 然而正当他要拒绝的时候,一双玉手却从一旁伸了过来,从永安公主手中接过了那盘彩头,然后就听到宁天悠的声音:“那我可代林公子谢过永安了。” “恩,天色暗了,你们路上小心些,我也就送到这了,皇叔和大哥还在里面等着我招呼呢。”林子言刚刚踟蹰的样子也被永安公主看在眼里,逗得她扑哧一笑,两个好看的小酒窝又出现在脸上。 永安与两人道了别,就转回来长乐宫,宫门口只剩下宁天悠和林子言两人。 “林公子,此番还要多多亏了你仗义出手,才保住了京都文士的颜面,也让我扬眉吐气了一下。这盘金玉红绡还请林公子收下。”宁天悠向林子言盈盈施了一礼,向他表示感谢。 “宁姑娘,最后一联并非在下之功,若是没有姑娘的指点,在下恐怕也要被最后一联难住,闹得个灰头土脸了。”林子言摇了摇头,显然对宁天悠的话并不认同,“更何况我参加这次文会只是为了帮姑娘一个忙,并不是为了彩头而来,这盘中之物,在下受之有愧。” “林公子过谦了,若是这次没有你,恐怕京都文士的脸都要丢光了,这不是我给你的,而是林公子凭着自身的本事赢来的。”宁天悠执意要他收下。 “既然如此,我便去了这只翡翠镯,做个纪念,其余的便转赠给宁姑娘吧,红绡金玉配美人也是相得益彰。”林子言见推脱不了,便取了托盘上的一只翡翠镯子。这只翡翠镯子赫然就是宁天悠之前从手腕上摘下的那只。 宁天悠见林子言单单挑走了自己的手镯,脸腾得一下就羞红了。林子言将翡翠镯子收在袖中,向宁天悠挥了挥手,连马也不骑,把面带羞色的宁天悠留在原地,就这么飘然而去了。 宁天悠看着林子言远去的背影,心中暗骂一声登徒子,这才端着那个托盘上了宁府的马车。 马车里桔梗已经等候多时了,见宁天悠上来,手中还端着满满一盘金银玉器,眼睛都放光了:“小姐,你从哪里得了这么多首饰?还有这红绡,绝不是市面上普通的红绡能比的!”桔梗手摸上垫在托盘下的红蝠绡一脸的兴奋。 宁天悠一面盘点着自己的收获,一边向桔梗讲述这次文会的始末,只是隐去自己提示林子言的那一段不提。 桔梗听得一脸神往:“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没想到林公子真的有满腹才学。不对,怎么能说人不可貌相呢,林公子明明就是一表人才。可惜我没能进水心阁一睹林公子的风采,真是太可惜了。” 宁天悠的手闪电般地探向桔梗的脸。桔梗头往边上一偏,但仍然没有躲过宁天悠的魔爪,脸上的肉被宁天悠捏个正着。这是宁天悠这几天来最爱玩的游戏,桔梗肉嘟嘟的脸总让她悠很想捏的*。 “我看你是犯花痴了,要不要我和林子言去说一声,让他收了你得了。”宁天悠收回手,笑着对桔梗说道。 “我才没那么好的命呢。”桔梗低着头幽幽地说道,“小姐我真弄不明白了,你和林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宁天悠听了桔梗的话不由有些愕然,自己和那个登徒子还能有什么关系。 桔梗仍然低着头自顾自地往下讲:“我原以为小姐和林公子一见钟情,能成就一段好事,谁知道小姐今天和林公子见了面谈的又都是店铺的租金,对林公子说的话也总带着刺。林公子虽然家境贫寒了些,但一表人才、满腹经纶,也是难得的良配,难道小姐想要对他始乱终弃?” 宁天悠被桔梗说得一阵恶寒:“桔梗,你小小年纪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东西?我和林子言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你要再这样胡说八道,我真要对你不客气了。”说着,她便又伸出手去,要捏桔梗肉嘟嘟的小脸。 桔梗这次学乖了,敏捷地把头挪开,避过了宁天悠的禄山之爪。 “看不出来,你还长本事了。”宁天悠见被桔梗躲过,狞笑一声,便向她扑了过去,两人在马车内闹作一团。 玩闹间,宁天悠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似乎有人骑着马从后面奔来。接着她就感觉到自己乘坐的马车缓缓靠向路边,停留下来。 这策马而来的人到底是谁?自己乘坐的宁国公府的马车都要停在路边避让,这马上的骑士地位显然要在宁国公之上。宁天悠的心里不禁有些好奇,便停止了和桔梗的玩闹,撩开马车的帘子向外看去。 天色已经暗下来,道路两旁的店铺纷纷挂出了灯笼。一匹黑色的骏马沿着街道向自己的马车狂奔过来,马蹄重重地踏在路面上,几乎要把铺路用的石板踏碎。马上的骑士和他胯下的骏马被暖黄色的灯火照着,仿佛披上了一层金甲,更增添了几分英武。 这一人一马若风驰电掣一般,瞬息间就到了宁国公府的马车边上。 宁天悠这才看清楚马上的骑士就是李闲鸥。 此时李闲鸥也看到了坐在马车中撩起帘子的宁天悠。他猛地一勒马缰,原本正在高速奔跑的骏马在他这一勒之下硬生生地停了下来,双蹄高高扬起,马身直立起来,看得宁天悠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坐在马上的李闲鸥这才气定神闲地向宁天悠一抱拳道:“宁国公府的马车走得好急,在下追了半天才赶上宁姑娘。在下鲁莽,惊了宁姑娘,还望恕罪。” 第十三章 骊姬 宁天悠听李闲鸥这么一说,便知道他纵马赶来就是为了见自己,心里不禁感到有些诧异,便开口问道:“不知道睿亲王找天悠做什么。” “宁姑娘还是不要叫我睿亲王吧,那样显得太生分了,叫我闲鸥就好了。”李闲鸥听到宁天悠对他的称呼,微微有些不满。 “闲鸥……”宁天悠叫出这个名字后就是一顿,这个称呼显得太亲密了,让她感到有些不适应,“我还是叫你李公子吧。不知李公子来找我做什么?” “我找你是想问宁姑娘一个问题。其实这个问题上次在禁苑中第一次遇见你时我就想问了,可惜被人打断。今日在水心阁中,又是人多口杂不便相问。我只好出此下策,待宁姑娘离开长乐宫后再追上来一晤。” “好吧,看在李公子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宁天悠心里也有些好奇,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问题会让堂堂的睿亲王那么魂牵梦萦。 李闲鸥从马上跃下,走到马车的窗边,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宁姑娘,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作骊姬的女人?” 骊姬?宁天悠在脑海中把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的人都过了一遍,并没有在自己认识的人当中发现有叫作骊姬的,甚至连名字当中带着个骊字的都没有。 她对着李闲鸥摇了摇头:“我并不认识你口中说的骊姬。” 听到宁天悠说不认识,李闲鸥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不过宁天悠的下半句话又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李公子不妨和我说说骊姬的体貌,我好再回忆一下。” “骊姬和你长得很像,你就像年轻了不少的骊姬。”李闲鸥口中喃喃地说道。 “所以你觉得她和我之间有什么联系是吗?”宁天悠似笑非笑地问道。 李闲鸥坦然地点了点头:“不错,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相像的两人。我有时候甚至会有错觉,看着你就好像看见了她。所以我感觉你们两个人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说不定她是你失散多年的姐姐。” 听了李闲鸥的话,宁天悠也有了想见见骊姬的想法,看看自己和她是不是像李闲鸥说的那么相像:“不知道李公子口中的骊姬现在在哪,被李公子这么一说,天悠倒是很想看看另一个自己了。” 李闲鸥惨笑了几声,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干涩起来:“若是她还在,这个问题也不用我来问你了。骊姬已经死了。” “实在抱歉,天悠不是有意触动李公子的伤心事的。”宁天悠感觉到骊姬是眼前这个男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的心里不知怎的就是一酸:“只是我真的不知道你所说的骊姬。” “无妨,是我冒昧了。天色晚了,宁姑娘还是尽快回府去吧,在下也要回宫去了。”李闲鸥已经从刚刚一瞬间的神伤中恢复了过来,洒然一笑,便牵着那匹黑马转身向后走去。 宁天悠看着李闲鸥的背影,只觉得他的背影透着一种萧瑟,再想到他纵马飞奔而来时的英姿勃发,宁天悠的心中也有些不忍。 “李公子请留步。”鬼使神差之下,宁天悠脱口而出道。 李闲鸥听到她的声音,停下来脚步,转过头,有些疑惑地望向宁天悠。 宁天悠被他的一双眼睛看得有些慌乱,再加上自己开口前根本没有想好要对他说些什么,只好语无伦次地说道:“那个,李公子,骊姬的事情我会再好好回忆回忆的,恩,你要节哀顺变啊,那个我回府了也会问问家人,我记性不好,说不定是我给忘了。” “那我就先谢谢宁姑娘了。” 宁天悠目送着李闲鸥的背影,直到他完全消失在夜色当中后,她才轻轻叩击了一下马车厢的前挡板。坐在前面的马车夫听到了声音,才缓缓催动马车,向宁国公府邸驶去。 回府的路上,宁天悠的脑海中一直浮现在李闲鸥黯然神伤的样子。她心里也在不断琢磨着骊姬和李闲鸥之间的事情,短短的时间里骊姬和李闲鸥已经化身为多部宁天悠曾经看过的韩剧的女主和男主,上演了一幕幕催人泪下、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这种略带哀伤的脑补让宁天悠乐在其中,甚至忽略了桔梗那张肉嘟嘟的小脸。 两天后,京都城朱雀大街的一家店铺前张灯结彩,鞭炮齐鸣,甚至还有两个舞狮队在铺子门前表演,引来许多人的围观。 宁天悠端坐在铺子里,志得意满地打量着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宁济堂。整个宁济堂已经被她雇佣来的几个伙计打扫得干干净净,张掌柜也在铺子里忙碌着,招呼着进来的客人。张掌柜名叫张长贵,原来是城西六和堂的老掌柜,经验丰富,宁天悠用了每月六十两的高薪才把他挖了过来。宁天悠虽然懂医术,但对于医馆的日常打理却并不擅长,所以需要张长贵这样经验老道的人在一旁扶持。 至于坐馆的大夫,就是宁天悠自己了。此刻的她一身男装的打扮,好整以暇地坐在诊桌前,乍一看还就像一名年轻的大夫,只是耳垂上的两个小小耳洞和她柔和的面庞出卖了她的性别。 宁济堂虽然才刚刚开业,但里面已经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但让宁天悠感到无奈和遗憾的是,拥挤在宁济堂中的人看上去一个个活蹦乱跳的,一点都不像得了病的样子。 在宁济堂开张之日前来光顾的都是京都城中的豪门千金。她们来这里绝不是为了给宁天悠的生意捧场,而是为了一睹林子言的风采。林子言那日在水心阁中力挫刘颂的光辉事迹已经被那些与会的小姐们传扬开来,这些素来八卦的千金小姐们还往往会在最后略带神秘地加上一句,这位林公子不仅仅文采斐然,更是生得风流韵致,龙章凤姿。 一时间,林子言在京都城内声名鹊起,人气急升,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年轻公子之一,昨天更有好事者打听到了林子言在朱雀大街上开了一间书铺。这个消息一传开,就有许多尚未见过林子言的千金小姐在丫鬟的簇拥下来到了这里。 ------题外话------ 新书急需大家支持啊TT在这里求收藏了你的支持就是我更新的最大动力 第十四章 宁济堂开张 今天是宁济堂开业的第一天,所以林子言也来了,要给宁天悠捧捧场,他手中还拿着一幅“妙手仁心”的字,准备送给宁天悠。 他的脚一踏入宁济堂的大门,整个人就呆住了。林子言对宁济堂开业的情景有过无数次想象,只是他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情景。 除了掌柜和伙计外,整个宁济堂中都是年轻的女子,一眼望去真是蔚为壮观。这时不知道是哪个眼尖的丫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林子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小姐,你看,林公子就在门口。” 这一声仿佛往风平浪静的湖中投入一块石子,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宁济堂中的所有人几乎都向立在门口的林子言望来。 林子言被这一道道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轻轻咳嗽一声,低了头就快步往宁济堂里面走去,试图趁着大家都没反应过来,走到宁济堂后边自己的书铺里去。 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注定是要落空了。聚集在宁济堂前面的莺莺燕燕就一下子围了上来,各种请柬、帖子雪片般地飞来。 林子言哪里见过这个架势,当即抱头鼠窜,穿过拥挤的人群,向后面的林记书铺逃去,慌乱间手掌拿着的那幅字也不知被谁扯了去。那些特意来见他的人群也随着他一起涌入后面的药房,转眼间宁济堂的前厅就只剩宁天悠、张长贵和几名伙计了。 不一会儿,宁天悠就看到三三两两的人从后面的药房走出来,只是手上拿着的并不是抓好的药材,而是从林记书铺里买的书。 她不由一阵气苦,那林子言不就是生了副好皮囊,又有点歪才,怎么连带着她铺子里多少年没人问津的书都好卖了起来。 就在这时,她的耳旁响起了一个甜美的声音:“天悠,今天你的医馆开张大吉,我特来祝贺。” 说话的人是永安公主,她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手中抬着块木匾,上面写着杏林国手四个大字,显然是送给宁天悠的。 宁天悠忙从诊桌后面站了起来,迎了上去:“我就知道医馆开张的大日子你一定会来的。” “那是,咱俩谁和谁啊!你们两个还愣着干嘛,赶紧把牌匾搬进来挂好。”永安公主指挥着两名小厮将那块匾搬了进来,又有两个宁济堂的伙计上前帮忙一起把匾悬在了医馆的大厅中。 待匾挂好了,永安公主才亲热地挽住宁天悠的手臂,有些兴奋地问道:“听说林子言的书铺就在你这宁济堂的后边,是不是真的啊?” 宁天悠一听这话,登时就明白了永安公主的真实来意,掩口笑道:“想不到永安也和京都城里的那些千金小姐一样,对林子言那么有兴趣。我看你这次来我这宁济堂送匾是假,看看林公子才是真的。” 永安公主被宁天悠一阵调笑也不着恼,而是眨了眨眼睛,深深看了一眼宁天悠问道:“难道你对这个近在咫尺的翩翩公子就没有一丝好感吗?他还是你邀请来参加文会的呢。” “我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宁济堂的生意了,至于那个林子言我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若是你对他有兴趣,千万别顾忌我,尽管放手去爱吧。”宁天悠嗤笑一声,道破了永安公主的心思。 永安公主脸皮本来就薄,被宁天悠这么一说微微地就有些红了:“这可是你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许和我抢。他现在在里面吗?” 宁天悠笑着点了点头。 得到了肯定答案的永安松开了宁天悠的胳膊,像一只穿花的蛱蝶一般,款款飞到后面的书铺去了,只留下宁天悠一人坐在那里自怨自艾,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实意地来看看她呢? 就在她心理极度不平衡的时候,一个显得有些臃肿的身影出现在了宁济堂的门口,挡住了从大门射进来的光线,让铺子里一下子暗了许多。 宁天悠注意到了光线的变化,猛地向那人看去,发现来的竟然是大皇子,他并没有带随从,看来是来微服私访的。 张长贵的眼睛也很是毒辣,见来人虽然胖了些,但雍容贵气,身上的穿戴更不是寻常富贵人家能比的,一下就知道来了贵客。他忙从柜台后面走出来迎了上去:“不知道这位公子患了什么病症?别看我们这里坐馆的大夫年轻,他可是神医杜立的关门弟子,得了杜立的真传,放眼整个京都城恐怕都找不到医术比他高的大夫了。”张长贵生怕来人嫌大夫年纪太轻,便不停往宁天悠脸上贴金。 宁天悠在一旁听了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站起来正准备自谦几句,却从大皇子口中听到了一句让她几乎晕倒的话:“不知道林子言林公子是否在这里。” 这是什么世道,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一看就知道有病的男人,找的竟然还不是自己这坐馆的女大夫,难道林子言真的就有那么大的魔力男女通吃? 张长贵听了大皇子的话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手往后面一指,便重新回柜台内去了。 大皇子道了声谢就往后面的药房走去,就在这时刚刚进去不久的永安公主也从里面走了出来。以大皇子的体态想要不引人注目都难,所以永安公主一眼就看到了他。 “大哥,你怎么也来了?”她有些惊讶。 大皇子在这里看到永安公主,一向好脾气的他面上竟然有点阴沉下来,不过声音仍然很温和:“我来看看最近名动京都的林公子。” “看来大哥是起了招揽他的心思啊。”永安见林子言能得到大皇子的赏识,笑得一双眼睛都眯缝了起来,“他就在后面的书铺里,不过你可要做好三顾茅庐的准备,现在围着他的人可多呢。” 大皇子脸上挤出一丝笑,点了点头,便走进了宁济堂后面的药房。 一进门他就觉得眼前一花,屋子里满是穿着各色衣衫的女子。他的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才找到了坐在一角的林子言。 在人群中费力地挤了半天,大皇子才挤到了林子言身边,他的这些举动也引起了周围几个女子的不满。林子言也注意到了大皇子,并冲着他感激地笑了笑,因为大皇子的身躯如同一堵墙,把林子言和后面那些让他有些畏惧的人潮隔了开来,让他有了片刻的清净。 “在下李润诚,这次来拜访林公子,是想借林公子那日在水心阁把玩的折扇一观。”大皇子用只有他和林子言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道。 第十五章 描金折扇 “不知李公子为何想看我的那把折扇?”林子言听了李润诚的话,心里有些疑惑,这样专程上门来看一把扇子的举动实在是有些可疑。 “不瞒林公子,我是一个画痴。那日在水心阁文会上见到林公子的扇面,就被上面那幅寒江独钓图吸引住了。这几天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才打听到林公子所在,这就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想要好好看一看公子的扇面。”这番说辞是李润诚早就想好了的。 林子言知道确实有些人会为画成狂,但眼前这个人目光平静,一点都没有画痴应该有的狂热,心中便开始怀疑。不过李润诚说的冠冕堂皇,又只是想借折扇一观而已,林子言也不好拒绝,便从袖中取出那柄描金折扇递了过去。 李润诚打开折扇,一幅水墨画就的寒江独钓图就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扇面,整只手都在微微颤抖。这个细节被林子言看在眼里,也不觉得奇怪,这才像个爱画成痴的人啊。 “林公子能否告诉在下,这幅扇面出自哪位名家之手?”李润诚看了一会儿,才将扇子递还给了林子言,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李公子的这个问题,在下实在不知。这柄扇子是我祖父留下的,说是家传之物。家父也曾叮嘱过我,要保管好它,不可遗失了。” “原来如此。不知林公子能否为我引见一下令尊?我还有几个关于这个扇面的问题想要请教一下他。” “家父和祖父都已经过世了,我想这个世界上已经不会有人知道这幅扇面的来历了。”林子言苦笑一声道。 “难道令堂也不知道这寒江独钓图的来历吗?” “我出生时家母就因为难产过世了,我从未见过她。”林子言的声音变得有有些黯然。 听林子言这么一说,李润诚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忙抱歉道:“林公子,实在对不住,在下实在是不知道……” 他还没说完就被林子言打断了:“不知者不为罪。李公子也不是有意的,就不用放在心上了。”“ 当宁天悠看见脸色灰败的李润诚从后面药房走出来时,心中着实吓了一跳,忙走上前去关切地问道:”大皇子,你没事吧?要不要坐下来,我替你把把脉?“ 李润诚也知道以自己的体型要想微服私访不被人看破身份有点痴心妄想,所以当他的身份被叫破时心里也没有太过惊讶,只是仔细打量宁天悠一眼。 由于宁天悠现在穿着一身男装,李润诚这一眼也没能认出来她是谁,便只是摇了摇头,几步走出了宁济堂,上了一辆一直侯在门口的马车。随着车夫的一声鞭响,马车就缓缓向前驶去。 马车中只坐了李润诚一个人。他手探入衣袖中摸出了一柄折扇。这柄折扇与林子言那把有些相像,也是描金的。李润诚小心地将折扇打开,看着扇面上的水墨画陷入了沉思。 若是林子言此刻也在这马车中,一定会惊讶地叫出声来。因为大皇子手中执着的扇子上也画着一幅寒江独钓图,竟与林子言扇上所画一模一样。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宁天悠目送着李润诚离开,心里着实有些懊恼,都快一个上午过去了,宁济堂还没有开张过。照这个势头下去,这开业大吉的日子估计是一笔生意都做不成了。 租金、翻修铺面、请伙计、雇掌柜,这两天宁天悠的银子流水般地花出去,早已囊中羞涩,若是再没有进账,恐怕再过一月这个宁济堂就得关门歇业。更让她感到气愤的是林记书铺酒香不怕巷子深,藏在那么角落里竟然还门庭若市,时不时有几个女子捧着几册书兴高采烈地离开,和她的惨淡经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行,我要自救!宁天悠咬牙切齿地想到。她听着药房那边传来的喧嚣声,一个计划就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既然林子言这么受追捧,自己何不借用一下他的知名度来宣传一下自己的宁济堂呢? 想到这里,宁天悠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快步向后面走去,推开药房的门。 药房里人声鼎沸,林子言被一群女的围住,头上都要冒出汗了,根本没有注意到此时推门而入的宁天悠。 宁天悠可不想从门口一直挤到林子言边上。刚找到自救方法的宁天悠现在正处于十分亢奋的状态,也没多想,就放开嗓子对着里面大喊一声:”林子言,还不快给我出来!“ 这一声吼宛若平地一声惊雷,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林子言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也早就想逃离此处,立刻就抓住了这个大家都在发愣的机会,穿过人群,向站在门口的宁天悠冲去,一把拽住她的手,就往外面跑去。 待两人跑出来宁济堂,药房里的人才反应过来,药房中顿时充满了议论的声音。 ”你刚刚看见了吗?林公子拉着一个男的跑出去了!“一个有些婴儿肥的女子双眼放光地对她的侍女说道。 ”你确定是个男的吗?我听她之前喊的那一嗓子倒像是个女子。“边上一个穿着蓝裙的姑娘插口问道。 ”不会错的,我绝不会看错,他的穿着分明就是个男子。“之前说话的女子斩钉截铁地道。 ”林公子和一个男人手拉手地跑出去?难道……“边上一个女人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就在这些女人作出各种份匪夷所思的猜测时,林子言已经拉着宁天悠跑出了老远。 两人弯着腰站在路边直喘粗气。宁天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林子言拉着。 堂堂宁国公府千金的小手也是你随便能牵的么?宁天悠愤然将手抽出,顺带着往林子言屁股上踹去:”你这登徒子,竟然敢占我的便宜,本小姐是这么好欺负的吗?“ 林子言屁股上又挨了一脚,脸色却丝毫不变:”宁姑娘,有道是事急从权。若不是我刚刚抓住时机拉着你跑出来,恐怕我今天都离不了宁济堂了,你也不可能有机会站在这儿跟我说话。“ ------题外话------ 斋主泣血求收藏T_T有喜欢我的文的朋友请点击下加入书架吧 这是对斋主最大的支持了… 第十六章 名躁京都 宁天悠心里一想,觉得也是这么一个道理,再加上她还要请林子言帮忙,也不好意思一直黑着脸,便借坡下驴:“这次算你走运,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也不跟你计较。若是还有下次,不把你的咸猪手剁了我就不姓宁!” 林子言忙又是打恭又是作揖地赔了半天不是,这才开口问道:“宁姑娘喊我出来所为何事?” 宁天悠却不正面回答林子言的问题,只是故作神秘地笑道:“你别多问了,跟着我来就行。” 一个时辰以后,宁天悠和林子言手上提着大包小包出现在了京都城最富盛名的青藤画院。 青藤画院的老画师见两人进来,忙迎上来问道:“两位客官可是要画像?” “不错,带我们找一间清静的画室,这位林公子要画几幅全身肖像。” 到了画室,宁天悠就打开手中提着的包袱。包袱里面装着的是她和林子言刚刚在街市上买的几件成衣。 “赶紧把新袍子换上,画完一张别忘了换一件衣服。”宁天悠叮嘱了几句,就关上门出去了,只留了老画师和林子言在那画室内。 宁天悠在画室门外百无聊赖地等了许久。就在她终于忍不住想要进画室看看画得怎么样时,画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老画师手中拿着四五张画卷,后面则跟着穿着一身簇新长衫的林子言。 不得不说林子言是个天生的衣服架子,不管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赏心悦目。 宁天悠偷偷地在心里将林子言和李闲鸥做了个比较,觉得李闲鸥身上更有种雄姿英发的感觉,而林子言身上更多的是儒雅。 想到李闲鸥,她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那晚李闲鸥牵着马萧索离开的背影,心中突然就莫名一痛,原本有些兴奋的情绪也变得低落。 宁天悠付讫了画银,便和林子言离了青藤书院。 “在下还真是要感谢一下宁姑娘,在下这几天穿的新衣衫要比过去几年加起来的都要多。”林子言也看出了她情绪低落,便开了个玩笑想逗逗她。 听林子言这么一说,宁天悠发现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想到自己最初在林记书铺见到林子言时,他还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才过了没几天就变成了风度翩翩、在豪门千金中人气极高的俊美少年,而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还是自己一手促成的,宁天悠就感到有些得意,嘴角上也噙上来一丝微笑。 见宁天悠心情转好,林子言觉得自己也轻松了不少,这才开口问接下来的行程:“宁姑娘,逛了成衣铺又来过了画院,接下来又要去哪里?” “你可以回去了,接下来的事情我一个人做便行了。” “在下可不想回书铺,”一想到那人潮汹涌的场景,林子言就有些后怕,“这几天我都不来书铺了,专心在家温书,书铺的打理还希望宁姑娘能上点心。” “我看你不是为了专心看书,而是怕了那么多的姑娘吧?”宁天悠一语点破了林子言的心思。 “宁姑娘真是慧眼如炬,这么多姑娘围在身边我实在是不堪其扰,怪不得圣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宁天悠扬起手作势要打:“竟敢指着和尚骂秃子,林子言,我看你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 林子言自知失言,攻击范围太大,竟然连眼前的宁大小姐都骂进去了,忙转身就想遁走,却被宁天悠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了衣袖。 “宁姑娘,在下只是一时失言,并不是有心冒犯。”林子言只好又一次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我可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还有几句话没说完,”宁天悠笑吟吟地说道,脸上一点都看不出刚刚的凶蛮,“这几天你可以先不用来书铺,但每周一定要来一次,保持你和宁济堂良好的联系。另外这两天我要借林大哥的名号搞一些宣传活动,希望林大哥不要介意。”因为有求于林子言,宁天悠连称呼都变了。 虽然林子言并不是很明白宁天悠所说的宣传活动是指什么,但想来宁天悠也不会害他,更何况她连林大哥都叫出口了,他实在没法拒绝,便点了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整个京都城被惊动了,或许用轰动这两个字更为恰当。 一夜之间,京都城各大通衢要道边的墙面上都被贴上了一个俊秀飘逸少年的画像。画像的一侧还写着龙飞凤舞的一行大字“宁济堂——京都才子林子言推荐医馆”。 这自然是宁天悠的杰作。她昨天与林子言分开后,就跑去了印书局,将林子言的画像刻成木版,又加上了宣传宁济堂的话,做成了宣传海报,加急印了近千份,又在城里雇了人连夜张贴,这才在天亮前让海报出现在了京都城街头。 除此之外,宁天悠还刻了两版传单,一版用来介绍林子言,另一版用来宣传自己的宁济堂,每一版都印制了六千份。 此时此刻,一群被宁天悠雇佣的伙计正在京都城内的大街小巷上穿梭。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厚厚一叠传单,分发给从身边经过的行人,口中还吆喝着:“新鲜出炉的京都才子,新鲜出炉的宁济堂!都来看看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宁天悠这次算是真的下了血本,把那五匹红蝠绡和金玉饰物全都当了,换来的白花花的现银一股脑都投到了刻版、印刷和雇人上。 她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这次宣传攻势上,若是不能让宁济堂一炮走红,那就直接关门算了。 京都城里的百姓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暴风骤雨般的宣传攻势,一个个都凑在海报前面探着头看上面画着的那个神仙似的人物。 派发出去的传单也在不同人手中传递着,有些不识字的还会请识文断字的人念给他们听。 本来林子言的才名只是在京都公子千金的圈子里小范围地流传,现在在传单的攻势下普通市井百姓都开始知道京都城出了一个叫林子言的才子。很多人连林子言的面都没见过,却能对他的事迹如数家珍,自称与他神交已久。 第十七章 门庭若市 林子言昨天被那群来林记书铺找他的姑娘弄得疲惫不堪,又和宁天悠在街市上逛了半天,所以早上起得有些晚了。 他打算去附近王大嫂摆的早点摊上买两根油条就着豆腐脑吃了,这是他钟情的早餐。 刚走出家门,就有一个口里不断吆喝着的汉子往他手上塞了两张纸。 林子言低头看去。第一张纸上的标题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京都多才俊,英雄出少年。 再往下看,说的是京都城一位少年才子的故事。传单上说这个才子五岁就能作诗,七岁开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攻读儒家经典,还受到了宁国公的称赞。 读到这里林子言暗暗咂舌,这京都城真是卧虎藏龙,要想在两年后的大比中金榜题名自己还须更加努力。 他又往下看了几行,嘴就再也合不拢了,这写的不就是他的事情么,什么水心阁力挫对遍江南,大皇子折节下交。可是林子言明明记得自己五岁的时候大字都识不了一箩筐,更别说作诗了。 最让林子言脊背发凉的是传单在最后点出了他的名字,还提到每周林子言都会去宁济堂,希望仰慕他的人能够抓住机会。 这就是宁天悠所说的宣传攻势吗,林子言开始后悔了。 当他看第二张的时候才发现第一张传单还是比较靠谱的。林子言是看着宁济堂开张的人,对它知根知底。 这个开业不过两天,还未有过一个病人上门的医馆直接被吹嘘成了有着皇室背景、杏林国手坐镇。最后还大放阙词,说坐馆大夫已经治好了许多疑难杂症,是最受皇上宠爱的永安公主和京都新晋才子林子言的指定大夫。 林子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将两张单子收进了衣袖,继续信步向早点摊走去。 只可惜他今天吃早点的心愿是注定无法满足了。 当他走过一个十字路口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喊声:“看,他不就是画上的那个人吗?” 林子言循着声音望去,发现一大群人正向自己看过来,许多人的眸子里还带着仰慕。而他们身后的墙上则贴着一幅自己的画像。 “宁天悠,你也做得太绝了吧!”林子言在心里发出了愤怒地呐喊,当机立断,转身就像家中跑去。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感觉有时候就是那么的苦涩。 就在林子言狼狈逃窜的同时,宁天悠坐在宁济堂中乐得合不拢嘴。她这一注赌赢了。 今天来宁济堂的客人比昨天还要多,都是看了宁天悠做的传单和海报后来的。与昨天来的是清一色的姑娘有所不同,今天来的人当中既有缙绅员外,又有寻常的市井百姓。有的人来这里纯粹只是为了看个热闹,见识一下轰传京都城大街小巷的林子言和宁济堂,有的人则是身患顽疾,在其他的医馆久治不愈,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宁济堂看看。 对于这两类人宁天悠都是喜闻乐见的。第一类人不仅仅给宁济堂增加了人气,其中的一些豪绅在医馆里转了一圈后不好意思空着手出去,还会在药房里买些常用的药剂带回家备着,给宁济堂带来收入。对于第二类人,宁天悠更是欢迎之至。她自认为自己的医术绝不会比京都城里的任何一个大夫逊色,也有信心能治愈部分疑难杂症。 每一个大夫在多年行医的过程中都会有自己独到的经验,这些宝贵的经验他们是不会轻易外传的。至于有些疑难杂症的药方,他们更是严格保密。因为同行是冤家,若是自己的方子泄露了出去,被其他的大夫知晓,自己就不再有这方面的优势。 正因为这种敝帚自珍的态度,使得各个医馆间的交流极少,宁天悠在这方面就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从后世穿越过来的她对于古代医书都有涉猎,《千金方》、《本草纲目》之类的书更是记得滚瓜烂熟。与这个时代的还在不断探索的大夫相比,宁天悠在对药材和药方的理解上要更有优势。正因为如此,她才有信心治愈其他大夫眼里的疑难杂症。 宁天悠一边给病人号脉一边在心里得意地想着,只要这些疑难杂症之中有几例被她愈了,那经过病人的口口相传,宁济堂在京都城定时要名声大噪,一个神医的名号也是逃不了的了。 事情的发展果然在宁天悠的意料之中。这天来宁济堂中就诊的病人经过她的诊治、吃了她开的药后,竟有二十几人在十几天后便痊愈了。这些人还特意送了牌匾来宁济堂感谢宁天悠。一时间宁济堂的前厅里挂满了妙手回春,济世活人之类的木匾。 这个消息传出后,本来对宁济堂坐馆大夫水平仍然存在怀疑的人也打消了心头的疑虑,放心地来宁济堂就诊。 这样一来,宁济堂每天都门庭若市。除了每日收入的诊金以外,还有些家底殷实的豪绅会在病愈后封一些银子送来表示感谢。有了这两方面的收入,宁天悠的经济情况一下就得到了改善,还另外请了两名大夫来宁济堂坐馆,分担自己肩上的压力,也让宁济堂愈发地红红火火。 桔梗是宁天悠的贴身婢女,理应随时陪侍在宁天悠身边,但宁天悠现在整天忙于治病救人,桔梗在一旁也帮不上什么忙。宁天悠便索性让她跟着张掌柜,学着打理医馆,日后也好让她帮忙。 林子言被宁天悠的海报和传单打造成了京都城家喻户晓的才子,更有好事者打听到了他的住处。一时间各种文会的请柬雪片般飞向林子言的家。纵然林子言百般推辞,但总有几家豪门或是以势压人或是整天在林子言家门口软磨硬泡,最终将他请去。 他腹中有真才实学再加上外形俊美,在文会上偶尔作的诗赋都能被京都城里的千金小姐竞相传抄,更是坐实了他的才子之名。 尽管林子言一面要准备科考,一面还要时不时地去文会露个脸,日程安排地相当紧凑,但他一直恪守着和宁天悠的约定,每周必定抽一天时间去宁济堂露个脸,顺便看看林记书铺。 这天一早,林子言又到了宁济堂。 第十八章 各怀心思 因为时候尚早,医馆里的病人并不多,宁天悠一眼就看到了走进门来的林子言。 “林大才子,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宁天悠笑着问道。 “昨天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所以一早就来看宁姑娘了。”林子言身穿一一件玄色锦袍,腰间悬着块玲珑剔透的玉珏,说不出的潇洒飘逸,怎么都看不出一个多月以前他还只是个落拓书生。 “桔梗,还不快给林公子泡茶。”宁天悠合上刚刚在翻看的宁济堂的账本,对正坐在柜台后面神游物外的桔梗喊道。吩咐完了她才问林子言:“你昨天睡不好和今天一早来看我有什么关系?” 林子言微微一笑:“宁姑娘没有听说过一句诗吗?” 这时桔梗已经端着两盏茶过来了,她听林子言这么一说,便有些好奇地问道:“林公子说的是什么诗啊?” “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林子言接过桔梗递过来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 “怎么越来越不正经了,整天油腔滑调的,可见什么劳什子文会就不是个正经的去处,你还是专心准备科考吧。若是落了第,你这才子的牛皮就要被戳破了。”宁天悠不去理他说的疯话,自顾自地叉开话题说道。 林子言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几次想向宁天悠剖白心迹都被宁天悠轻轻巧巧地避过。 林子言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被宁天悠吸引的,眼前这个相貌普通的女子给了他太多的惊奇。从租店铺到参加文会,从帮他对对子到宁天悠所谓的宣传攻势,都让他感觉到宁天悠是一个内秀的女子。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宁天悠就使他从一个潦倒穷书生蜕变成京都城家喻户晓的年轻才子,更让开业不久的宁济堂成为京都三大医馆之一。这些都让林子言眼中的宁天悠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林子言总是会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撩开这层面纱看清楚宁天悠。 这段日子,林子言也算是在京都城的名利场里走了一遭,眼睛里看到的富贵荣华让他有一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感觉,整个人的心境也变得有些浮躁起来。但每次走进宁济堂看到宁天悠时,他那一颗躁动的心都会慢慢平静下来。哪怕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她忙碌,也让林子言感觉到心灵的慰藉,当然若是能被宁天悠刺上两句就更完美了。 就在林子言心里暗叹的时候,桔梗眼前一亮,忙对宁天悠道:“小姐,永安公主来了。” 宁天悠被桔梗提醒,抬头便看到永安公主已经从正门走了进来,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一身粉色蚕丝八宝裙配上她标志性的两个酒窝,衬得她像个粉雕玉琢的娃娃。 永安公主的身份不一般,宁天悠忙站起来迎了上去道:“永安,几日不见怎么又清减了。” 一张婴儿肥的圆脸是永安公主心中无法言说的伤,宁天悠这句话让永安公主高兴得眼睛都眯缝在了一起:“父皇也说我瘦了不少,我之前还以为他在诓我呢。” “君无戏言,皇上乃堂堂一国之君,怎么会骗你这个小姑娘呢?” “那可说不准,你不是都让父皇收回成命取消了你和二哥的婚约吗?”永安公主一边说话一边拿眼睛瞟着端着茶盏坐在边上的林子言。 宁天悠自然看到了永安公主飘忽不定的眼神,扑哧一笑道:“好了,在我面前就别装模作样了,赶紧向你的林公子请教诗文去吧。” 永安公主扭捏了几下,便取了几张字纸出来,对林子言说道:“林公子,这是我近几日做的几首小令,希望林公子能指点一二。” 林子言自然应允。他也知道永安公主是他的铁杆拥趸,只要有林子言参加的聚会永安公主必定到场,只要是永安公主组织的文会也必然会邀请林子言。就连每次林子言来宁济堂,永安公主都会得到消息,林子言前脚刚到,永安公主后脚就赶来了。这在京城公子千金的圈子里还一时传为笑谈。 宁天悠知道永安公主对林子言的心思,所以每次两人来宁济堂,她都会主动给永安公主创造机会。 林子言又何尝不知道永安公主心中所想。只是永安公主从未对他说过心中所想,和他接触又一直打着讨论诗文的旗号,让林子言根本无从拒绝。 待宁天悠看过十几个病人后,林子言对永安公主小令的指点也已经告一段落。 此时已经近午,几人都觉得腹中有些饥饿。 永安公主提议道:“我知道附近新开了一家海渊阁,做的扬州菜算的上是京城一绝。上次我和双英她们吃了都说好,不如我们中午便去那里?” 宁天悠和林子言自然不会有意见,便都同意了。 宁天悠把桔梗也叫上,只留了张掌柜和几个伙计在宁济堂里,四人便信步向海渊阁走去。 海渊阁也坐落在朱雀大街上,与宁济堂隔的并不远,所以四人只走了几分钟就到了。 宁天悠在海渊阁二楼挑了个临街的雅间,点了几样招牌菜。桔梗与他们三人年岁相近,加上讨人喜欢,没有外人时宁天悠几人也不把她当作下人,便要她一起上桌坐了。 海渊阁做菜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菜便上齐了。一桌菜肴清爽悦目、风味清鲜,确是有着扬州菜系的精髓,难怪能得到永安公主的推崇。 四人正吃着,忽然就听到海渊阁外的朱雀大街上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宁天悠从开着的窗户往外望去,便看见一队衣甲鲜明、威风凛凛的骑兵骑着清一色的枣红骏马,从朱雀大街上缓缓经过。这些骑兵的头盔顶上还都装饰着洁白的鸟羽。 “那些是羽林郎,再过几天便到了秋狩的日子,他们应该是奉命出城检视围场的。”永安公主见宁天悠的目光被那队骑兵吸引,便在一旁解释道。 第十九章 秋狩 宁天悠也听说过这羽林郎的名头。 羽林郎是天子亲军,都是从贵族子弟中精心挑选出来的,身材魁梧,面容俊朗,充作宫廷的仪仗、皇上的亲兵。因为都要在头盔上装饰白羽,所以又被称作羽林郎。 “小姐,这次秋狩你可要上点心,别像去年那样,折了老太爷的颜面。”听永安公主说到秋狩,原本专心吃着菜的桔梗抬起头对仍然望着窗外出神的宁天悠说道。 永安公主也郑重地对宁天悠说道:“是啊,天悠。到时候整个京都的权贵都要参加秋狩,皇上也要亲至。你若是仍然像去年那样一点收获都没有,那可真要沦为京都笑柄了。” “可怜围场里的飞禽走兽又要受一次无妄之灾了。”宁天悠一撇嘴,显然是对秋狩不屑一顾。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去年到底有多丢人,但她打心底里就对这种残酷的运动没有什么兴趣。 “宁姑娘这么说就不对了,”林子言对宁天悠的看法也不以为然,“本朝与北方突厥一直战火不断,所以对骑射一直都很重视。一年一度的秋狩就是为了让权贵们居安思危,不至于忽视武备,忘记如何骑马打仗。围场里的飞禽走兽吃点苦,总好过被突厥杀到京都、生灵涂炭。” 永安公主也在旁边帮腔:“是啊,是啊,林公子说的没错。天悠,你也不用太担心啦,大不了我猎到的兔子分你几只便是了。” 这句话让宁天悠有些好奇了:“永安,你难道还是打猎的一把好手?” “那是当然,”永安公主得意地道:“不是我自夸,我的射术在京都城的红粉军团中可是名列前茅的,每年秋狩都能得到不少赏赐。”说着她偷偷看了眼林子言,想看看他的反应,见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不禁感到有些失望。 “永安公主的射术自然是好的,不过桔梗听别府的丫鬟说京都城女子中射术最好的还是殷府的小姐。”秋狩是京都权贵间隆重的活动,所以连桔梗这样的公府丫鬟也听说过不少传闻。 永安公主一听桔梗提到殷如霜,冷哼一声“别提她,一提她就心烦。” 两天的时间不过是弹指一挥,眨眼便过去了,一年一度的秋狩正式拉开了序幕。 宁天悠穿着一身劲装,身体曼妙的曲线被勾勒得轮廓分明。 她本就不擅骑马,所以宁国公府特意给她准备了一匹黑色的温驯小马,使她更容易驾驭。 此刻宁天悠跨着那匹黑色小马,宁国公宁威骑着马在她边上。除了被禁足的二皇子外,京都城的权贵们全都到场了,就连身体臃肿的大皇子也坚持骑着马在道旁等着。 能让这么多人翘首以盼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当今圣上。 片刻之后,宁天悠就听到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官道上尘土飞扬,不远处来了一队人马,人人头上都有一簇白羽,正是皇上亲卫羽林郎。 这队羽林郎约有五百人,行到众人面前,才分列道旁,露出了被他们团团护在中间的皇上李承天。 李承天身上披了件明黄色的铠甲,系着条红色披风。虽然他已不再年轻,但举手投足之间仍然透出一股威严。 他的身边则站着一个年轻的公子,身上穿着亮银软甲,后面系着黑色披风,面容冷峻。 看到他,宁天悠眼睛便是一亮,这个站在皇上身边的男子就是李闲鸥。 在场几个手握大权的公侯重臣看清楚皇上身边站着的李闲鸥,都是心中一惊。以往的秋狩,皇上可都是让二皇子或是三皇子伴驾的,这次突然换作了睿亲王,其中到底隐含了什么意思。难道皇上已经放弃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完全倒向了大皇子?还是说皇上最倚重的皇弟李闲鸥也有角逐皇位的机会? 李承天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他对这几个忠诚也是知根知底,别看他们几个现在脸上平静地很,但李承天知道他们此刻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开围场!”李承天一挥手,便有两个羽林郎上前缓缓拉开了围场紧闭的大门。 李承天胸中豪气顿生,一边策马冲进围场,一边喊道:“众位爱卿各自努力了,朕要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李闲鸥和五百羽林郎紧跟其后,像一阵风一般驰入围场。 殷天德等几位重臣被皇上留下的那句似乎颇有深意的话弄得心中忐忑,但此时显然不是揣摩圣意的时候,便也都催马进了围场。宁天悠等年轻一辈紧随其后。 围场其实就是一片广大的丘陵,其中放养了许多飞禽走兽,从兔子、獐子到豺狼虎豹应有尽有,就是一个大型的皇家动物园。 一行人在一块空地上扎下来营帐,就牵着猎犬,三三两两地进林子寻找猎物去了。 围场中圈着的野兽中有着七八只虎豹。因为这种凶兽的存在,一般人都不敢单独行动,往往会和相熟的人一起行动。 刚扎下营,宁国公就去了皇上的御帐,一直未回来;永安公主又和两位皇子、公主李双英、驸马王可成先入林子去了;剩下的小姐们都以殷如霜马首是瞻,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殷如霜往远处去了,只剩下宁天悠孤单一人。 无奈之下,宁天悠只好自己一人骑着小马往林子里行去,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 她也知道围场中有老虎之类的猛兽,不过她只打算在营帐附近看看,应该不会遇到危险。 宁天悠未穿越时只在马场里骑过几次马,说她骑术不精都算是夸她。因此她并不敢策马奔腾,只是小心地坐在马背上任这匹温驯的小马信步走着。宁天悠一边向前,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手中端着把小弩,随时准备射击。因为女子的臂力有限,往往拉不开弓,所以参加秋狩的京都女子们用的基本上都是弩。虽然弩的威力和射程都不如弓,但弩不需要什么训练就能使用,而且易于瞄准,因此很受少女们的欢迎。 第二十章 一只黄麂引发的冲突 宁天悠正策马走着,忽然边上的草丛中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 这是有猎物出现的节奏,宁天悠立刻来了精神,手中的弩对准了那团草丛。 刹那间,一道灰色的影子从草丛中冲出,闪电般对着宁天悠的方向冲来。 宁天悠被这道灰影一惊,在她看清楚这道灰影只是只灰兔前,手指就已经扣动了弩的机括,一道弩箭射出,哆的一声钉入前方一棵树的树干中。还没等宁天悠装上第二支弩箭,那只灰兔就从他的眼皮底下飞也似地逃走了。 宁天悠有些郁闷地舒了口气,看来打猎还真是一门技术活。 她重新装好弩箭,催马向前走了几步,就看到一头黄麂向自己所在的方向狂奔过来。 此时黄麂也看到了持弩立马的宁天悠,猛地一侧身,就想换个方向。 只是宁天悠情急之下,根本来不及瞄准,下意识地一扣机括,弩箭便向那只黄麂激射而去。 也许是宁天悠时来运转,并未瞄准就射出的这支弩箭竟然射入了那只黄麂的左眼。 黄麂发出一声惨嘶,借着惯性又向前冲了几步,才栽倒在地上,四条腿还一抽一抽的,眼看就不能活了。 宁天悠看着倒在地上的黄麂,心里一阵狂喜,原来打猎就是这么一件简单的事,自己只不过才射出了第二箭,就收获了一只黄麂,若是让永安公主知道了,她非惊讶地从马上坠下来不可。 然而,正当宁天悠要翻身下马去检查一下自己的收获时,前方奔来了六名英姿飒爽的女骑手,为首的正是相府千金殷如霜。 殷如霜见黄麂倒在地上,也是面上一喜。刚刚她一箭射在黄麂的背上,黄麂吃痛逃跑,她们六人紧跟在后面追了半天。 “如霜,没想到这只畜生那么能跑,被你射中了还跑出这么远。”一个女子翻身下马,就向黄麂走去。 宁天悠认得这个女子,她是平山候张显的孙女张玉儿。 宁天悠可不打算将自己的猎物拱手让出:“张玉儿,这黄麂明明是我射死的,什么时候变成你们的了?” 张玉儿走近倒在地上的黄麂,才发现黄麂的眼窝里插着一支弩箭。她意识到这只黄麂确实是被宁天悠射死的,便扭头望向一直坐在马上的殷如霜。 “以你的箭法怎么可能射得中奔跑中的黄麂”殷如霜轻蔑地看了宁天悠一眼,声音冷得能把人冻成冰块,“我看你是看到黄麂倒在地上,起了贪心,这才插了一支弩箭到它的眼窝,想要冒认。文怡,你帮玉儿把黄麂驼到马背上,先回营去,我带她们几个再去看看。” 听了殷如霜的话,她身后一个穿着墨色箭袖的姑娘就下马上前要和张玉儿一起抬地上的黄麂。而殷如霜则一勒马缰,调转马头就要往别处去了。 宁天悠气急,自己好歹也是国公府上的千金,怎能容她们如此欺辱。 她双腿一夹马腹,催着马向前走了几步,到了黄麂边上,双眸一冷,手中的弩便指向了站在地上的张玉儿。 “谁敢动我的东西,我便让她血溅三尺!”宁天悠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 站在那里的张玉儿被弩指着,两腿都有些发软,向后退了几步,后面正要走来的文怡也惊恐地止住了脚步。她们直愣愣地盯着宁天悠,仿佛这一刻才认识她似的。 本要打马离开的殷如霜也听见了宁天悠的话,重新转过头来,双眼微微眯缝起来,打量着宁天悠,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其余几人紧张地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紧张的气氛几乎要使空气都凝固了。 殷如霜盯着宁天悠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我看中的东西,哪怕是血溅三尺也要得到。”说罢,殷如霜的右手一抬,一枝箭便从弩中射出。 不过这枝箭并未射向宁天悠,而是一下子射在了宁天悠坐骑的马股上。 宁天悠胯下的马发出痛苦的长嘶,双蹄高高扬起,又狠狠踏下。 宁天悠被这么一颠,心中惊惧,左手忙攥紧马缰,右手却在慌乱中不知不觉地按下了机括,弩中的箭立刻射了出去。 所幸宁天悠被马一颠,弩已经不再对着张玉儿,射出的箭只是从张玉儿身边飞过,插在边上的泥土里。 那匹中了箭的马因为股上吃痛,颠了宁天悠一下以后,就撒开蹄子往围场深处狂奔而去。宁天悠本就不擅控马,此刻连弩也丢了,双手紧紧抱着马脖子,生怕从马上坠落。 瞬息之间,一人一马就跑出老远,只留下殷如霜这几人站在黄麂边上。 殷如霜看着宁天悠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一团怒火在翻腾。她不知道为何原先逆来顺受的宁天悠怎么突然间就转了性子,不但在水心阁文会上落了自己的面子,听说还在京都城里开了家医馆搅风搅雨,今天竟然还敢持着把弩公然和她叫板。 刚刚射出的这一箭应该能让宁天悠长长记性,知道殷大小姐是她惹不起的人。殷如霜用力甩了甩头,似乎想把心中的不快甩掉,然后对张玉儿和文怡丢下句话:“你们两个把这黄麂带回营去。”说罢,殷如霜就带着另外几人一阵风似地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张玉儿刚刚看着箭矢从自己身边飞过,背上早就吓出了一声冷汗,面色也变得苍白,被殷如霜这么一说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就和后面的文怡一起去搬那黄麂。 宁天悠的双手仍然死死抱住马脖子。这匹马被那一箭射出了狂性,一路飞奔,竟然丝毫不做停歇。宁天悠只看到两边的景物不断后退,她心里知道自己与营帐的距离正越拉越远。 意识到这一点的宁天悠心中有些恐惧。不能再让它这样漫无目的地一直跑下去了,不然真的深入了围场还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些什么,若是马跑的脱了力,自己说不定连营帐都回不去。当务之急就是让狂性大发的马停下来。 一想到这里,宁天悠的脑海里就浮现出李闲鸥那晚在自己的马车旁勒马扬蹄的样子,心中一动,便也壮起了胆子,双腿夹住马腹,双手松开马脖子,学着李闲鸥的样子,挽住缰绳向后一拉。 第二十一章 坠马 宁天悠这一拉算是闯了祸。李闲鸥长年在北疆骑马作战,马术精湛,所以简单的一勒马缰就能让奔马止步。而宁天悠不过是个三流骑手,连纵马飞奔的胆子都没有,她一拉马缰,不仅没有让马停下脚步,反而激起了马的凶性,竟在原地扑腾起来,要把宁天悠甩落马背。 宁天悠原来双手紧抱马脖子,方能保持自己的平衡不从马背坠落。现在她双手拉着马缰,心中又没提防,一下子就被马掀了下去。 宁天悠发出一声惊呼,眼看头就要摔在地上。 千钧一发间,宁天悠伸出手臂往地上奋力一撑。 当手掌按在地面上的时候,一阵钻心的剧痛从手臂上传来,宁天悠甚至还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响声。 完了,骨折了!这个想法在她脑海中一掠而过,随后她整个人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肇事的马见甩掉了背上的累赘,得意地嘶鸣了一声,撒开四蹄就跑开了,留下宁天悠一个人倒在草地上。 宁天悠挣扎着从地上坐起,左臂上骨折的疼痛让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下来。 现在医疗条件恶劣,若是不尽早接骨,可能会落下终身残疾。 宁天悠环视周围,发现不远处就有一棵大树,向外伸出许多枝桠。她心中一喜,不妨先折几根粗些的树枝,做一副简单的夹板,自己再用些手法,把骨折端复了位,用夹板固定住,回去再服一些接骨续筋、活血化瘀的汤药,调养上一段日子,应该就能恢复了。 这样一想,宁天悠便要站起来。谁知道她的腿脚刚一用力,就从右脚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让她哎呦一声跌坐回地上。 不会脚踝也骨折了吧,宁天悠心中一片冰凉。她忙用手在脚踝处按了几下,发现只是普通的扭伤,并没有伤到骨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有人吗?”宁天悠坐在地上大声喊道。她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附近有前来秋狩的贵族,能来帮自己一把。 宁天悠又喊了几声,却始终没有人回答她,只有萧瑟的秋风从她身边吹过。 她长叹一口气,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若不是和殷如霜争抢黄麂,自己也不会落到这个田地。想到殷如霜,她的眉头都紧皱在了一起。等自己手臂养好了,非让殷如霜这个小蹄子知道自己的厉害不可。 宁天悠一边想着一边不停用手摩挲着扭伤的脚踝。她想等脚踝上的红肿稍退再站起来去折几根树枝。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她卖力地给自己按摩时,耳朵里听到了边上传来了细碎的声音,不像是人的声音。 她忙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待她看清楚后,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见一只与狗有些相似的动物从树林里钻了出来,眼睛里闪烁着凶芒,死死地盯着她,想必是被她刚刚的呼喊声吸引过来的。 狼!宁天悠立刻猜到了眼前的动物是什么,也顾不得按摩脚踝,立刻拔出了猎刀,警惕地看着两只狼。 殷如霜你这贱人!若是我死在了这里,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宁天悠在心里狂喊。内心的恐惧和身上的疼痛让她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 那头狼显然是看出了宁天悠的恐惧和孱弱,又往前走了几步,这个距离已经让宁天悠能够闻到它身上的臭味。 她只觉得喉咙发紧,慌张地比划着手里的猎刀。猎刀其实只有巴掌大小,对眼前的狼并无法构成太大的威胁。 不过闪烁的刀光还是让它产生了一丝顾忌,不再靠近宁天悠,而是向边上走去,似乎是要绕到她的背后再对她发起攻击。 宁天悠立刻看破了它的企图,也随着狼的走动缓缓转动自己的身体。只是她左臂骨折,脚踝又扭伤了,每动一下身子都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那狼似乎也看出了宁天悠现在是强弩之末,所以也并不着急,仍然不紧不慢地绕着宁天悠缓缓转着圈子,等待着时机。 宁天悠知道再这样耗下去,自己肯定要葬身狼吻,便大声喊起来救命,惶急之间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哭腔。 宁天悠呼喊的瞬间,身子缓了一下,就被狼绕到了侧面。 它发出一声低吼就向宁天悠纵身扑去。 见狼向自己扑过来,宁天悠如坠冰窟,浑身上下一片冰凉。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才不过月余,就又要走了吗,一瞬间她的眼前掠过了许多人的身影,宁国公、宁夫人、桔梗、永安公主、林子言…… 然后她就感觉自己被狼扑倒在地。 她闭上眼睛,等着狼用锋利的牙齿把自己的喉管咬断。 她等了几秒,也没有狼牙接触自己皮肤冰冷的感觉,这才睁开眼睛。 她发现刚刚还生龙活虎的恶狼现在正倒在自己前面,一根箭矢穿透了它的头颅,鲜血正汩汩地流出,这头狼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这时她才听到前方有马蹄声传来,抬眼望去,只看到一个身披亮银甲的骑士正向自己驰来,手中还握着一张弓。来人正是李闲鸥,刚刚就是他一箭射死了恶狼。 宁天悠深深出了一口气,浑身的压力一松,竟然眼前一花昏了过去。 待她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柔软的羊毛毡上。她转头一看,发现自己的骨折了的手臂已经被几根树枝和一条锦带固定住了。她检查了一下受伤的手臂,发现骨折端已经被复了位,这才松了一口气。若是骨折复位没做好就随意上了夹板,那她非落下终身的残疾不可。 “宁姑娘你终于醒了?”她耳边传来了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 宁天悠抬头看去,只见李闲鸥手中提着一个水囊,正向自己走来,显然是刚刚去附近的小溪打了些水。拴在一旁树上的李闲鸥的马看到主人回来,口中也发出嘶鸣,给静谧的林子增添了几分活力。 看到李闲鸥手中提着的水囊,宁天悠就感到口中干渴,自从离了营帐,她还没有喝过一口水。李闲鸥一眼就看出来她的心思,把水囊递给了她。 宁天悠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才满足地舒了一口气,对一直关切地望着她的李闲鸥感激道:“多谢李公子救命之恩。李公子真是天悠的贵人,才一个多月就救了天悠两次了。” 第二十二章 追忆 听宁天悠这么一说,李闲鸥脸上的笑意更浓:“宁姑娘这么说可折杀在下了。在下刚刚也只是隐约听到有人呼救,才循着声音过来看看,这才撞见宁姑娘遇险。刚刚贸然出箭,幸好没有误伤到姑娘。却不知宁姑娘怎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 宁天悠不知怎么的,心里并不想让李闲鸥知道自己和殷如霜之间的龃龉,便含糊地道:“我的马受了惊吓,一路跑到了这里。我骑术不精,就被甩下马,摔成这样,倒是让李公子见笑了。”说着她又抚摸了一下左臂的伤处,笑着说道:“没想到李公子不但骑射无双,还精于医道。李公子的接骨之术,我看京都城里的大夫都没有这么好的手艺。” “宁姑娘过奖了,我并不通医术,这点正骨的手法还是别人教的。” “哦?不知道是什么人才能教出李公子这样的高徒。”宁天悠刚刚检视了自己的伤处时就发现,不管是骨折端的处理还是简易的夹板都显出李闲鸥对于接骨正骨很是熟练,能教出这样弟子的人想必是杏林中的前辈高人,所以她不免有些好奇。 李闲鸥脸上掠过一丝落寞:“这个人你也知道的,就是骊姬。” 听了李闲鸥的话,宁天悠有些愧疚,她之前答应要帮李闲鸥打听一下骊姬的来历,她也问过宁国公和宁夫人,甚至还向宁国公府里的下人打听过,但仍然没有一点骊姬的消息,没能帮上李闲鸥的忙。 李闲鸥很快就从有些伤感的情绪里走了出来:“听说你在京都城里开了一家宁济堂,自己当起了坐馆大夫,还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 “我也只是歪打正着,治好了几个人,没想到都传到李公子那里去了。”宁天悠又是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连李闲鸥都知道了宁济堂,那宁济堂在京都城的贵族圈子里应该也算闻名遐迩了。 “宁姑娘何必过谦,”李闲鸥一笑:“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是莫大的功德,有宁姑娘这样的大夫在京都是所有京都百姓的福气。”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你真的和骊姬很像,她在医术上也有些造诣,救了不少边军兵士的性命,我也被她救过。”说着,他盯着宁天悠的脸仔细看了起来,“如果不是我早就知道你是宁国公的孙女,看上去又比骊姬要年轻许多,我真要以为你就是骊姬了。” 宁天悠被他一双深邃如幽潭般的眼睛看得脸上微微发烫,忙转过头去,避开李闲鸥的目光。 在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后,宁天悠开口问道:“我心里一直有个问题,但怕说出来会冒犯公子。” 李闲鸥闻言一笑:“宁姑娘这么说就有些见外了,问个问题而已,我又怎么会生气?” “你和你口中的骊姬到底是什么关系”宁天悠能猜到骊姬应该是李闲鸥心中所爱,但她仍然想从李闲鸥那里得到他的亲口确认。 李闲鸥没想到宁天悠会问出这么个问题,脸上露出了迟疑的表情。 宁天悠看了他的表情,心中有些失落,嘴上却道:“如果公子觉得为难的话,那只当天悠未曾问过就行了。” 李闲鸥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对宁天悠说道:“这个问题没必要瞒着宁姑娘,我想以宁姑娘的聪慧,心中应该早有猜测。骊姬是我心爱的女人。” 宁天悠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次,我带着人马北击突厥,在一片草原上看到了骊姬。她孤身一个人坐在草地上,远远地看着我策马来到她的身边,就好像她一直在那里等我,等我去见她。我看她穿着汉家的服饰,猜她是汉家儿女,就收留了她,一起回了定远城。” “她不会说话,但是会写字,所以我们之间只通过纸和笔交流。她告诉我她叫骊姬。骊姬举止优雅,额角还刺着一朵XX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这种气度我只在京都城的勋贵身上见过。但骊姬一直不肯告诉我她的身世,我也派人来京都查过,也没有找到骊姬的线索。” “很快我就发现带骊姬回定远城是一个很明智的决定。骊姬不仅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还能帮我处理军中文书,很快就成了我的左膀右臂。除此之外,她还懂得医术,每次都随军出征,医治伤病,救下了不知多少条人命。” “虽然骊姬的容貌普通,但和她相处的时间长了,我就发现她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特质,深深地吸引了我。她看着我的目光也和旁人不同,总是带着一些说不清的意味,”说道这里李闲鸥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那种感觉,就好象她很久以前就认识我似的。” “后来,我在定远城遇到突厥刺杀,骊姬舍命为我挡下,身中数刀。临死前,她蘸着血在我手心里写了去京都几个个字。” 说这几句话时,李闲鸥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虽然他只是寥寥几句,但宁天悠已经能想象刺杀当时的惨烈。 “所以你就来京都了?”宁天悠问道。 “不错,骊姬死后,我才知道自己对她的思念竟然那么深,多少次夜半梦回,伊人倩影,难以忘怀。定远城的睿王府中处处有曾经,我实在无心再待下去,便依着骊姬临死前留下的话,来京都城。”李闲鸥眉宇间流露出一丝迷茫,“只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骊姬留下的这三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后来遇到了和骊姬长得神似的你,我还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揭开谜团的钥匙。” 宁天悠听李闲鸥说完,心里一时间五味陈杂,又是感动、又是神伤,心底还有一丝说不出的空荡荡。 她见李闲鸥脸上又出现了哀戚的神情,忙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装模作样地说道:“没想到王爷还有这么一段荡气回肠的往事,真是让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啊。” 李闲鸥被她逗得扑哧一笑,原本抑郁的情怀稍有舒解:“宁姑娘学起茶肆里的说书人倒是有几分神似。好了,我们也休息够了,还是尽快和我回营地去吧。” 第二十三章 刺驾 宁天悠因为左臂骨折,所以自己没法上马,还是李闲鸥在她的腰肢上用力拖了一把才将她送上马背。 虽然已入深秋,天气逐渐转凉,但因为出来秋狩的缘故,宁天悠特意穿了单薄的衣衫。李闲鸥在她腰上的这一扶让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掌上传来的温度,不由面上一红,心跳也不争气地加快了几分。 李闲鸥将宁天悠送上马背后,自己也跃上马背,坐在宁天悠身后,双手握着马缰,两腿一敲马肚。马打了个响鼻,就迈开步子,载着两人向营帐的方向小跑而去。 因为要拉住马缰,李闲鸥的两臂从宁天悠双肩边上环过,看上去就好像搂着宁天悠一般。而宁天悠身上带伤、骑术也不精湛,只有靠在李闲鸥怀里才能保持平衡,防止自己从马背上坠落。 靠在李闲鸥的怀里,宁天悠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男子的气息,让她觉得很安全,心跳也不争气地开始加速。李闲鸥似乎也在想着什么心事,也不开口说话,只有马蹄落在地上的哒哒声敲击着宁天悠的心房。 为了打破这有些暧昧的沉默,宁天悠首先开了口:“李公子,你打算在京都待多久?” “本来是想一直留在京都,直到我弄清楚骊姬临死前让我来京都的意思,再回北疆。不过现在情况有变,我恐怕不能再在京都待下去了。”李闲鸥想到今天几个朝中重臣见到自己站在李承天身边流露出的表情,不由叹了口气。 “李公子是怕继续留在京都城里被猜忌吧?”宁天悠问道。像李闲鸥这样手里握着重兵,人望又很高的皇族在立储的敏感时期滞留在京都城里确实会让人侧目。 李闲鸥听了宁天悠的话,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察觉到李闲鸥的情绪不高,宁天悠便开口安慰他道:“早些回北疆也好。只有北疆那样高远的天空才能让李公子这样的鸿鹄振翅,京都城只是一个樊笼,只能束缚公子的羽翼。” 李闲鸥没想到宁天悠这个才十六岁的小丫头也来宽慰自己了,心里暗暗感到好笑,口上却说道:“不知道宁姑娘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他不等宁天悠作出反应,就继续说了下去:“古时有一种鸟叫作鹓雏,它从南海迁徙到北海,一路上只在梧桐树上落脚停歇,只吃百年竹子开花后结出的果实,只饮用甘美的泉水。有一日,它飞到了京都,恰逢一只鹞鹰找到一只腐烂的老鼠。那只鹞鹰见鹓雏从空中飞过,担心鹓雏夺走自己的食物,便发出鸣叫,驱赶鹓雏。” “你就是那只鹓雏吗?”宁天悠仰头看着李闲鸥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这只是个故事而已,你觉得我是什么,那我就是什么好了。”李闲鸥却没有正面回答宁天悠的问题。 宁天悠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我倒觉得你像那只被鹞赢找到的死老鼠!” 李闲鸥闻言哈哈大笑。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忽然就看到前方有一骑朝着自己飞奔而来。马上的骑手头顶上插着一支白羽,正是护卫在皇上身边的羽林郎。 李闲鸥一看到羽林郎心里就咯噔一下,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羽林郎是绝不会离开皇上身边的。 马上的羽林郎也看到了李闲鸥和宁天悠,远远地就喊道:“王爷,不好了!” 在李闲鸥眼里,京都城里的羽林郎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除了装备精良、仪表堂堂之外就没有什么其他可以称道的地方了。他见眼前这个羽林郎这么沉不住气,就有些生气,叱道:“出什么事了,这么咋咋呼呼的!你们统领怎么带的兵!” 羽林郎却顾不上李闲鸥的呵斥,慌张地道:“皇上遇刺了!王爷您赶紧回营吧!” 听了这句话,李闲鸥和宁天悠都是面色剧变。 李闲鸥当机立断,翻身下马,对羽林郎道:“我骑你的马回营,你牵着我的马,带这位姑娘回来。” 那羽林郎立刻把自己的马让给了李闲鸥。李闲鸥骑了马就向营帐的方向狂奔而去。 羽林郎牵着马走在前面,宁天悠则趴在马背上。刚刚李闲鸥与羽林郎的对话也让她大惊失色。 “皇上真的遇刺了吗?”她仍然有点不敢相信,向羽林郎求证道。 羽林郎并不认得马上的这个少女,但见她和睿亲王合乘一骑,便猜到她身份不凡,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地告诉宁天悠:“是啊,刚刚皇上带着我们围猎。不知怎么的,有一只獐子逃出了包围。皇上一骑当先,几个亲卫跟着,追着獐子就进了密林。我们想着不过是一只獐子,也就没放心上。谁知道,一会儿就有人来报,说皇上在林中遇刺,胸口中了一箭。” “那皇上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宁天悠心里非常紧张,若是皇上驾崩了,那京都城里恐怕很快就要乱成一锅粥,三位皇子之间肯定会为了皇位的归属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若是让二皇子登上皇位,自己曾经得罪过他和殷如霜,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这个属下并不清楚。”羽林郎抱歉地道,“我接到皇上遇刺的消息就直接出来找睿亲王主持大局。” “刺客抓住了吗?是什么身份?” “三名刺客已经被当场格杀,他们的身份不是我能够打听的。”羽林郎又抱怨道:“也不知道这三个刺客怎么进到围场来的,这次恐怕有不少人要掉脑袋了。” 宁天悠在心中暗暗点头,皇上遇刺,不管是生是死,这个责任都要有人来承担,就连眼前这个牵马的羽林郎说不定都要担上护驾不力的责任,丢掉性命。不知道爷爷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被卷入这场刺杀。 等羽林郎带着宁天悠回到营帐时,营帐的气氛与她出去那会儿相比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队队羽林郎在营地里来回穿梭,所有的人都被勒令待在帐子当中,不许随意走动,更不许互相串帐。这都是李闲鸥下的命令,防止围场之中有人密谋不轨。 第二十四章 临危受命 宁天悠回到宁府的大帐时,宁国公正一脸焦急地在帐中来回踱步。 他见宁天悠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停下了焦躁的脚步,关切地问道:“悠悠,你出什么事了,怎么弄成这样了?” 宁天悠在椅子上坐下,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水才把自己和殷如霜的冲突、遇险和获救的过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宁国公。 宁国公听了宁天悠的话,一张脸涨得通红,恨恨地道:“二皇子还不是储君,殷如霜那丫头就这么跋扈了吗?”说罢又在帐子里疾走了几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宁天悠不敢打断他的思绪,只安静地坐在边上。 过了一会儿,宁国公才重重地出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对宁天悠说道:“现在皇上遇刺,生死未卜,形势扑朔迷离,我们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不能再节外生枝了,这次要你受点委屈了。” 宁天悠懂事地点了点头:“爷爷,现在皇上的情况怎么样了?” “宫里的太医已经赶来了,有关皇上伤势的情况已经完全被封锁了,只有睿亲王、主治的太医和三位皇子知道。”此刻的宁国公也是忧心忡忡,如果皇上真的驾崩了,那他只能在三位皇子之中选一个支持。他手中掌握着的三千玄甲军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若能下对注,就能扭转宁国公府目前的颓势。只是若他押错了宝,那宁家从此就会在京都城里消失。 宁天悠听宁国公说宫里来了太医,就松了口气。既然来了太医,那就说明皇上还没有死,还有被救回来的希望。只要皇上还有一口气在,京都的局势就不会走向混乱。 营地中间有一顶明黄色的帷帐,比周围的要大上许多,帷帐周围立着许多羽林郎,显示出帷帐主人身份的不一般。 此刻帷帐中正躺着当今圣上李承天。他面若金纸,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只有一双眼睛里透露出生气。他的胸口处有一个鸡蛋大的窗口,鲜血正不断从伤处涌出。 站在一旁的太医手忙脚乱地用白色布帛去堵伤口,却怎么也止不住汹涌而出的鲜血,白布很快就被血染得通红。 太医心中惶急,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刚刚他给皇上拔箭,却没料到这是一杆狼牙箭。没入李承天胸腔的箭头上满是倒刺,被他这么一拔,倒刺扯去了伤口处的一大块皮肉,伤口处的血怎么都止不住。若是皇上死了,他这个太医肯定也要掉脑袋。 “刘太医,皇上身体虚弱,已经不能再流血了。”站在一旁的李闲鸥见刘太医一直止不住血,不禁担忧地提醒道。 刘太医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转过头来对李闲鸥说道:“回禀王爷,下官实在是无能为力了。”说完这话,他整个人都软到在地上,已经做好被拖出去的准备了。 李闲鸥目光一凝,突然想到了宁天悠,她是宁济堂的坐馆大夫,说不定有止血的好办法。想到这里,他转头对站在一旁的大皇子道:“润诚,你速去宁国公的帐子里请宁天悠来。” 大皇子还未答话,一旁的一个年轻男子便道:“刘太医都无计可施,请她来又有什么用?”他便是三皇子李卓,一双眼睛里闪着阴戾的光。 李闲鸥冷哼一声:“宁天悠是京城宁济堂的坐馆大夫,刘太医不行,未必她也不行。”说罢,用征询的目光望了望躺在那里的皇上。皇上虽然虚弱,但还是将几人的话都听在了耳朵里,费力地点了点头。 见皇上点头,大皇子不敢再怠慢,忙走出帷帐去找宁天悠。 不一会儿,他就领着宁天悠进了大帐。 宁天悠进帐后看到皇上胸口不停涌出的鲜血,立刻明白了大皇子找自己来的原因。 “宁姑娘,你也是个大夫,请你看看有没有办法能止住血。”李闲鸥殷切地望着宁天悠说道。宁天悠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了,若是宁天悠也没有办法的话,皇上是撑不下去了。 宁天悠走上前去,检视了一下皇上胸前的伤口,心中也是一惊。她原来以为只是普通的箭伤,没想到伤口的面积远远超过了她之前的预料。 “王爷,请你派人去各个营帐问问,找一些针线来,我想总有些女眷随身带了针线荷包。另外再准备一坛烈酒。”在这么多人面前,她不敢放肆,还是恭恭敬敬地叫了李闲鸥一声王爷。 李闲鸥自然不会有异议,喊了一声,立刻有个羽林郎进来。 “你带几个人挨个营帐去找针线,再去取一坛子烈酒过来,速度要快。” 羽林郎诺了一声,转身便出去了。 “宁姑娘,不知道你要针线做什么?”大皇子被宁天悠找针线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要把皇上的伤口缝合起来,只有这样才能止住血。”宁天悠答道。虽然她是中医,但对手术缝合也有所了解,现在这个情形如果不尽快缝合伤口,皇上很快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听了宁天悠的话,李闲鸥和两位皇子都变了脸色,刘太医更是惊讶惊讶地叫出了声:“宁姑娘,你这方法真的可行么?皇上千金之躯,可不能涉险!”他见宁天悠左臂的夹板,又加了一句:“就算你的方法真的可行,你现在手臂受伤,又怎么保证不会失误?” 听了刘太医的质疑,三皇子也问道:“宁姑娘,你可有把握救我父皇性命?” 宁天悠冷声道:“皇上已经危在旦夕,若是像你们这样前怕虎后怕狼的,延误了时机谁来负责?” “我对宁姑娘的医术很有信心,宁姑娘只管放手去做,责任由本王一力承担。”李闲鸥立刻表示了对宁天悠的支持,他严厉地看了一眼刘太医和三皇子。被李闲鸥的目光一刺,刘太医和三皇子才讷讷地闭口不言。 很快就有羽林郎找到了针线,送了进来。一起带进来的还有一坛子烧春。 宁天悠从酒坛中舀了一瓢酒,坐到了床边,缓缓将酒倒在了皇上的伤口上。现在的医疗条件简陋,也只能用烈酒对伤口进行消毒防止感染了。 第二十五章 帝王心术 简单地用烈性酒中的酒精对皇上的伤口做了初步的处理后,宁天悠又拿过油灯,将绣花针的针头在油灯的火苗上炙烤了一会儿,穿上了线,这才对躺在床上的李承天说道:“皇上,现在来不及用药草配制麻沸散,所以缝合的时候会有些疼痛,还希望皇上能忍住。” 刘太医听到麻沸散三个字,眼睛顿时一亮:“宁姑娘莫非知道麻沸散的配方?” 李闲鸥听他这么一问,心中就是不悦,叱道:“刘太医,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闲心问这种问题?” 刘太医话一出口,便知不妥,被李闲鸥这么一说,忙告罪道:“王爷恕罪,是下官不分轻重了。”说罢便恭谨地站在一边,不敢再开口说话。 宁天悠将一块汗巾卷成棒状,让皇上咬着,免得痛不过的时候咬了自己的舌头。 没想到李承天摇了摇头,吃力地说道:“关云长刮骨疗伤,谈笑自若,朕虽不如关帝,但这么一点痛还是能忍的。” 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宁天悠也不再坚持。她转身对李闲鸥说道:“我左臂骨折,缝合不方便,还请王爷过来帮我合拢皇上的伤口。”李闲鸥走上前来,依言按住了李承天的伤口。 宁天悠手上一用力,绣花针就刺入了李承天伤口边的皮肤。 绣花针刺入的瞬间,宁天悠感到李承天的身体一震,显然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他仍然死死地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声呻吟,维护着九五之尊应有的尊严。 宁天悠心里暗暗倾佩,手上也加快了速度,针线在皮肉间飞速穿梭。刘太医、大皇子和三皇子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刘太医身为太医,见多了血,所以只是两腿有些发软。大皇子和三皇子一向养尊处优,哪见过这样的场景,脸色都变得苍白无比,仿佛此刻在那里承受痛苦的不是李承天而是他们。李闲鸥镇守北疆,在修罗场中打滚,见惯了生死,所以在场的人中只有他一直脸色不变。 宁天悠很快就把伤口缝合在了一起,只在中间留出了一道小口子,用来排脓。伤口缝合好后,宁天悠又从刘太医带来的药箱里取了金创药给皇上敷上,最后取了一截白绫,小心地包裹住伤口。 自始至终,李承天都没有发出过一声呻吟,宁天悠由衷地赞了一声:“皇上风骨不让关云长啊。” 李承天平日里听惯了阿谀奉承,听这么一个小姑娘这样发自内心地称赞自己还是头一回,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宁天悠转头对站在一旁的刘太医道:“血已经止住了,接下来只要按时敷药,休养几个月,应该就会恢复了。” 刘太医见皇上的血已被止住,之前又听宁天悠似乎知道麻沸散的配方,对宁天悠的医术已经信服,忙不迭地点头。 “皇上已经无恙,天悠就先行告退了。”宁天悠向李闲鸥、大皇子和三皇子施了一礼,就想离开。 没想到躺在床上的李承天开口道:“天悠,你随朕一起入宫吧,且当一阵子朕的医官吧。” 宁天悠一愣,心想这不是太医院的差事吗,怎么要自己来做? 李闲鸥见宁天悠站在那里发愣,迟迟不答话,不由大急,若是忤逆了皇上那可是不小的罪过,忙在边上提醒道:“宁姑娘医术超群,现在皇上龙体欠安,还望姑娘不要推辞。” 被李闲鸥这么一说,宁天悠瞬间醒悟过来,要自己入宫的是九五之尊,自己根本没有犹豫的资格,忙开口道:“能入宫伴驾,天悠求之不得。天悠刚刚是受宠若惊,一时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惊喜,君前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你先下去吧,一会儿会有人来传旨的。”李承天并没有把宁天悠小小的失礼放在心上,“刘太医、润诚、卓儿,你们也下去吧,朕累了,要休息一会儿。” 宁天悠听了这话,如蒙大赦,忙离了大帐。大皇子、三皇子和刘太医也纷纷告退。 待帐子里只剩李闲鸥和李承天两人时,李承天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闲鸥,你觉得这次是谁下的手?” “臣不敢妄言。”李闲鸥隐隐感觉这起刺驾和几位皇子之间有着联系。即便他身为亲王,也不愿意参合到其中。 李承天一声冷哼,显然是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闲鸥,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就不用藏着掖着了。” 李闲鸥只得开口:“臣以为皇上这次遇刺可能和几位皇子有关。” “哦?你仔细说说?”李承天的脸上毫无表情。 “两名刺客虽然被当场格杀,但他们用来行刺的的都是军中所用的制式弓弩,这说明刺客和军队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能使得动这种刺客的幕后主使一定是身居高位的公卿。现在朝中正为立储的事情闹得风风雨雨,皇上这个时候遇刺一定与立储有联系。所以我才推断这次刺驾与三位皇子有关,即便不是他们中的一人指示的,也是他们阵营中的大臣的手笔。” 李承天微微颔首,似乎是认同了李闲鸥的看法。随即他就闭上眼睛,陷入了沉默。 皇上没让李闲鸥走,李闲鸥也不敢轻动,也只能安静地站在那里听候皇上的吩咐。 帐子里的沉寂持续了很长时间,李闲鸥的后背都被汗水完全湿透了。他不知道皇上迟迟不开口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怀疑到了他的身上? “闲鸥,现在朝里的大臣基本上都已经站队了,你呢?你看好哪个侄儿啊?”李承天的声音终于响起。 这句问话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浇下,让李闲鸥浑身上下一片冰凉,忙翻身跪倒在地上:“皇上明鉴,臣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日后不管是哪位皇子继承大宝,臣都将恪尽职守,尽心扶持!” 皇上沉吟了一会,才道:“闲鸥,你一直是朕的左膀右臂,是社稷柱石,朕实在是不该猜忌于你的。只是现在百官各怀心思,连刺客都用上了,朕实在是有种十面埋伏之感,一时失了方寸,你可不要怪我。” ------题外话------ 好孤单啊好落寞啊求收藏… 第二十六章 和雍郡主 不等李闲鸥回答,李承天又说道:“这次刺驾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就交给你去查了,一定要查出个结果。” 虽然李闲鸥心中极其不愿意卷入几位皇子之间的纷争,但现在皇上金口已开,容不得他再拒绝,也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宁天悠回到了宁国公府的帐子里。宁国公看到宁天悠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皇上没有大碍吧?” 宁天悠摇了摇头:“已经没事了,血已经止住,调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如常了。”接着她把自己怎么替皇上止住血,皇上怎么要自己入宫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说完了才疑惑地问道:“爷爷,皇上的伤势已无大碍,皇宫里又有太医院的大夫,为什么还要我进宫?” 宁国公听了宁天悠的话,哈哈笑了几声,才压低了声音对宁天悠说道:“皇上让你进宫,表面上是看重你的医术,其实只是想把你带进宫里,放在他的眼皮底下,让我在宫外不敢轻举妄动。” “爷爷是说我进宫是做人质吗?”宁天悠奇道,“我们宁家早就只剩个空壳子了,名号也只能吓吓人,皇上还顾忌我们什么?” 宁国公苦笑一声:“现在京都城里的三千玄甲军由我执掌。玄甲军是京都城最为精锐的部队,战力尤在禁军之上。皇上遇刺,说明他对京都的局势已经失去了控制,这样的情况下,他又怎么放心让我掌军。” “既然皇上不放心,爷爷干脆向皇上说一声,解甲归田算了,免得整天被猜忌。”宁天悠恨恨地道。 宁国公摇摇头:“我倒是想撒手不干,但是皇上不愿意放我走。京都城里没有站队的大臣已经不多了,皇上一时间也找不到可靠的人,所以他要留着我,制衡执掌禁军的江都统。” “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宁天悠只觉得一阵头痛,不由感慨道。 这时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宁天悠和宁国公对望一眼后,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两个羽林郎走进了营帐,宁天悠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人手中端着一个托盘,盘上放着一个黄色绫锦卷轴,卷轴上还绘着祥云瑞鹤的图案。虽然宁天悠之前从未见过这个东西,但她凭着前世看宫廷剧留下的记忆仍然迅速猜到了这个卷轴的真实身份。 “宁天悠何在?”一个羽林郎问道。 宁国公忙迎上去:“有劳两位传旨,只是仓促之间,没有备下香案,这样接旨恐怕有损天家颜面。” “国公爷,无妨的。皇上已经吩咐过了,现在正值秋狩,一切便宜行事,繁文缛节能省则省。这不,宫里的公公们都没有来,传旨的差事也由我们两个越俎代庖了。”那个羽林郎似乎早就知道宁国公会问这个问题,笑吟吟地解释道。 宁国公这才放心,退到一边。那个端着托盘的羽林郎口中朗声道:“宁天悠接旨。” 宁天悠忙伏在地上,听他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府嫡女天悠淑慎雍和,医术超卓,救驾有功,回天有术,封和雍郡主,加封太医院院判,赐金鱼袋、白玉斗一双,敕令入宫。钦此。”羽林郎的声音抑扬顿挫。 待宁天悠接了旨和皇上的赏赐的金鱼袋和白玉斗,羽林郎才变了语气,恭敬地对宁天悠说道:“郡主,皇上说了,怕您一个人入宫,用不惯宫中的下人,所以特准您带一个体己的下人一起入宫。” 宁天悠口中连声称谢,宁国公更是将几绽银子塞到了两个羽林郎手中。 送走了前来传旨的羽林郎,宁国公才笑着对宁天悠道:“悠悠,你这次救了皇上,皇上给你的赏赐可不薄啊。” 宁天悠脑袋里还晕乎乎的,自己不过是给皇上缝了几针,就得了个郡主的封号。以后旁人若是见了自己也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郡主,光是想想宁天悠都要笑出声了。 宁国公又叫了她几声,宁天悠才从喜悦中醒悟过来,附和道:“是啊,没想到我摇身一变就成了郡主了,桔梗知道了肯定要吓一跳。” 宁国公瞪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出息了?没有食邑的郡主不过是个虚名而已,除了面子上好看一些外,一点用处都没有。爷爷看重的是太医院院判的官职和皇上赐你的金鱼袋。” “当大夫有那么好吗?给宫里的贵人看病若是出来什么差池可是要掉脑袋的。”宁天悠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宁国公摇了摇头:“太医院的院判可是正五品的官。别人想当上正五品的官要寒窗苦读,考取功名,更要苦熬资历。皇上这次为了笼络我们宁家是下足了功夫啊。” “封再大的官对皇上来说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哪有爷爷说的那么严重。” 宁国公被宁天悠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悠悠啊,你还是太年轻了。皇上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可以为所欲为。皇权一直受到朝中文武百官的掣肘。你是女儿身,本来是不能获得官身的。皇上这道旨意一下,就要承受来自朝廷的巨大压力。更何况皇上不仅仅给了你官身,还赐了你金鱼袋。” “难道这个金鱼袋不仅仅是个玩物,还有着什么特殊作用不成?”宁天悠用手抚摩了一下已经被她佩在腰间的金鱼袋好奇地问道。 “不错,这金鱼袋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佩戴的。除了朝廷三品以上的大员外,就只有得到皇上垂青、特赐金鱼袋的官员才有资格佩戴。曾蒙特赐金鱼袋的人后来无一不成为权倾朝野的重臣。皇上在这个时候赐你金鱼袋,其中的含义很深呐。”说道这里,宁国公突然振奋起来,猛拍了一下宁天悠的肩膀,“悠悠,好好努力,说不定你日后就能承袭我的爵位,成为开国以来第一位女公爵!” 宁国公的爵位是个袭爵,只要宁国公有子嗣,这个爵位就会世代罔替地一直流传下去。宁天悠父亲战死后,家中就再无其他男丁,宁国公眼看着爵位就要断在自己手上,突然发现自己的孙女有希望承袭自己的爵位,激动地差点落下泪来。 第二十七章 入宫 当晚,在羽林郎的护卫下,皇上起驾回宫。参加秋狩的达官贵人们也无心继续留在围场,纷纷赶回京都城。一年一度的秋狩就在一片惶急中落下了帷幕。 随着秋狩的草草结束,关于皇上遇刺的留言也在京都城的大街小巷中疯传。甚至有好事者称皇上已经驾崩,但因为朝局不稳,所以宫中一直秘不发丧。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以至于一些富商担心京都城发生动乱而迁离。 这种惑乱人心的流言也传到了宫中,皇上龙颜大怒,听说连他最喜欢的两方端砚都被砸了个粉碎。为了平息京都城里的留言,震慑蠢蠢欲动的宵小,皇上不顾身上的伤势未愈,乘御撵沿着朱雀大街往京都城外的大相国寺进香。他这一露面,京都城中的传言才彻底消失。 尽管这几天京都城里人心惶惶,但宁天悠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她随皇上回宫后的第二天,宁国公就把桔梗送了进来陪她。从那以后,她就一直没出过宫门,一直待在皇宫中。 皇上召宁天悠进宫,原本就没想让她给自己敷药包扎。太医院里的大夫们知道宁天悠不仅仅是三品的院判,还是皇上御封的郡主,更得皇上赏赐了金鱼袋,前途不可限量,所以一个个都刻意逢迎巴结,绝不会让她到宫里去出诊。 入宫前宁天悠已经把宁济堂的一切事务都委托给了永安公主,永安公主乐得能和林子言多一些接触的机会,欣然答应。永安公主在京都城里猛挖各大医馆的墙角,就连太医院都有几名大夫在永安公主的软磨硬泡下答应在空闲的时候到宁济堂坐馆。 这样一来,宁天悠成了名副其实的富贵闲人,整天无所事事,不是在太医院里闲坐,就是带着桔梗在后宫的花园里闲逛。宁天悠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就要这样一直无所事事,直到刺驾一事水落石出,皇上才会放自己出宫。 没想到就在宁天悠萌发这种想法的当天,就有事情找上了她。 宁天悠正和桔梗一起坐在流云水榭中。流云水榭原本叫听雨榭,取的是李义山“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的诗意。后来皇上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苦寒,才改名为流云水榭。 宁天悠第一次走进流云水榭看到那一池残荷就立刻喜欢上了那种繁华褪尽后的萧索和宁静,所以有空的时候就会带着桔梗一起来流云水榭。 桔梗对宁天悠的这一行为表示非常不解:“小姐,这些枯枝败叶有什么好看的,藏菊圃的菊花现在开得正好,还不如去赏菊呢。” 宁天悠微微一笑,像桔梗这样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怎么会懂得其中的意趣,自己虽然也年轻,不过已经两世为人,所以流云水榭萧索落寞的景色才特别容易引起她的共鸣。 “桔梗,菊花虽美,这里的景致也别有一番情趣。寒潭渡鸦影说的不就是这样的景色么。” 桔梗掩口偷笑:“小姐,你什么时候开始和林子言一样了,老念些我听不懂的诗文,酸死人了。” 被桔梗这么一说,宁天悠才猛然想到自己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林子言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被永安公主缠着的滋味可不好受。 她的思绪很快就被打断了,一个太监急匆匆地走进了流云水榭,气喘吁吁地对宁天悠道:“和雍郡主,咱家总算找到您了。您不在太医院好好坐着,来这里做什么?皇上召您过去呐。” 宁天悠认得这个太监,他是太和宫的刘喜,甚得皇上的宠幸。宁天悠被他这么一说,也有些不好意思,她身为太医院院判,在太医院内呆的时间却是最少的,绝对算得上是玩忽职守。 她抱歉地道:“在太医院坐得有些闷了,才想出来走走,实在是有劳刘公公了。” “咱家累点倒不要紧,只是怕皇上久等了。还请郡主随奴才赶紧去太和宫吧。” 太和宫是皇上的寝宫,看来真的是召她了。宁天悠让桔梗先回太医院等着自己,便跟着刘公公去了。 她一边走一边猜测着皇上召自己去的原因,难道是爷爷在宫外做了什么?想到这里,她心里七上八下的,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探探口风。 “刘公公,不知道皇上突然召我过去为的是什么。” “郡主是太医院院判,皇上召您还能为了什么?”刘公公并不愿意多谈。 宁天悠只好从头上摘下一支金钗,塞给刘公公:“刘公公,我匆忙间倒忘了带些银两,这支金钗也还值点钱,还请公公笑纳。” 刘公公不动声色地将金钗藏入袖中,才开口道:“今天太和宫出大事了。来太和宫给皇上换药的王太医身上被搜出了一柄匕首,匕首上还淬了毒。王太医这是要刺驾啊!皇上龙颜大怒,王太医和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都已经被下了狱了。皇上摆明了已经不相信太医院了。” “可我也是太医院的院判啊。”宁天悠还是有些不解。 “嘿嘿,虽然您是院判,但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医都没有把您当成太医院的一分子。宫里那么多的大夫,皇上现在最信任的恐怕就是郡主您了。”刘公公笑着道。 听刘公公这么一说,宁天悠才恍然大悟:“多谢刘公公指点。” “应该的,应该的,只是郡主日后若是发达了,可不要忘了老奴。” 跟着刘公公一路疾走,宁天悠终于到了太和宫。刘公公让她在宫外稍等,自己先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刘公公就转了出来,将宁天悠请了进去。 宁天悠一进去,就感到气氛压抑。皇上靠在八宝床上,闭着眼睛,脸色铁青。床边立着两个御前侍卫,站得笔直,正用凌厉的眼神打量着宁天悠,几个宫女和太监都站在边上,低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这样的气氛让宁天悠意识到,刚刚皇上肯定是大发雷霆,她的心也一下子就悬了起来。 听到了脚步声,皇上才睁开眼睛,见来的是宁天悠,才挤出一丝微笑:“天悠,你来了啊。” 第二十八章 迷雾 “微臣叩见皇上。”宁天悠忙下跪行礼。 “起来吧,你是大夫,朕是病人,你就不用那么多礼了。” “谢皇上。”宁天悠不敢怠慢,口中称谢后才站起来。 “这几天在宫里还住得习惯吗?”皇上随口问道。 “宫中一切都好,太医院的大夫也很照顾我,”宁天悠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只是总会感到孤单冷清,可能是想家了。” 宁天悠原以为皇上听了自己的话会感到不悦,没想到他竟叹了口气:“是啊。你只不过才住了几天就觉得孤单了,可朕的大半辈子都是在宫里度过的。” 宁天悠不知道该怎样回皇上的话,只能默然不语,手上忙碌着,给皇上换药。皇上也感到意兴阑珊,靠在床上闭目养神。 正当宁天悠上完药,要给皇上包扎时,刘公公走了进来,低声对皇上道:“皇上,睿亲王求见。” “让他进来吧。”皇上睁开双眼,眼睛里闪射出两道摄人心魄的寒芒。 刘公公诺了一声,便出去了。待他重新进来的时候,身后已经跟着个李闲鸥。 “闲鸥啊,今天怎么突然想到来看我了?” 李闲鸥见宁天悠也在这里,先愣了一下,随即就反应过来,回答皇上的问话:“皇上吩咐臣弟办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说罢就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 皇上会意,一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 听他这么一说,周围的太监、宫女都鱼贯而出,就连那两个羽林郎也退了出去。 宁天悠包扎到一半,一时间进退两难,不知道该不该停下手中的活计退出去。 皇上显然看出了宁天悠的为难,笑了一声道:“天悠也不算是外人,就不用出去了。” “皇上,这次在京都城里煽风点火,肆意传播谣言的幕后主使已经找到了。经过审讯,他说自己是三皇子府上的帮闲。” 听到这里,宁天悠就后悔了,刚刚就应该当机立断走出去,皇上的家事是这么好参合的么。 不过世上没有后悔药,宁天悠也只能硬着头皮听李闲鸥继续说下去:“这几天我带着羽林郎在京都城里设卡盘查,又拿获了几个背后同样纹有鲤鱼图样的男子。这几个人挨不过刑,吐露了实情。他们都是三皇子豢养的死士。同样的死士京都城里估计有几百人,以后背的鲤鱼纹身为标志,都是三皇子从各处搜罗来的亡命之徒。” “哼!这逆子越来越不像话了!”皇上越听越是愤怒,“他们的武器是哪里来的,查清楚没有?” “这点还没有线索。不过张贵妃是大将军张显的女儿,所以我怀疑三皇子豢养的死士所使用的兵刃是张显提供的。”李闲鸥口中的张贵妃是三皇子李卓的生母。 “你的猜测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容朕再考虑一下。你先下去吧。”皇上没有想到这起刺杀事件竟然还牵扯到了后宫和外戚,倏然叹了口气,整个人都显得苍老了几分。 此时,宁天悠也已经将伤口包扎好了,忙趁机告退,和李闲鸥一起离开了太和宫。 “宁姑娘,你刚刚不应该留下来的。”出了太和宫,李闲鸥就有些埋怨地对宁天悠说道,“我是奉了圣谕,不得已才来趟这滩浑水,你可没必要卷入其中啊。” 宁天悠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以为你只是来请安的,没想到竟然是要和皇上商议这么重要的事。等我明白了,想走都走不了了。” “看来皇上也是有意要让你们宁家加入到这场储君之位的争夺中来啊。”李闲鸥隐约猜到了皇上的意图。 “没想到人在庙堂,也是身不由己。”宁天悠只觉得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推着自己进入这场权利的游戏。 “我们两个也可以算是同病相怜了,”李闲鸥苦笑一声,“宁姑娘,在下皇命在身,不能久留了。” “国事为先,李公子先去忙吧。” 李闲鸥向宁天悠拱了拱手,便告辞离去。 宁天悠目送李闲鸥走远,才转身信步向太医院走去,桔梗还在太医院等着她。 虽然入宫也已经有了几天,但宁天悠还是第一次来太和宫,所以对太和宫到太医院的路径并不是很熟悉,越走越是偏僻,到后来竟连一个太监、宫女都遇不到。 “看来我是迷路了。”她一边有些丧气地锤了几下自己的头,一边调转头向回走,希望能在路上碰到宫里的下人,能问问路。 让她绝望的是,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来时的路,在皇宫里越走越迷糊,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这样一来,宁天悠有些慌了神了,她可不想几天后被宫人发现饿死在深宫之中。自己身为堂堂郡主,若是这么窝囊地死了,那宁家可真要沦为京都城的超级笑柄了。就在宁天悠焦急想要大喊救命的时候,她突然看到远处有一座凉亭,里面隐隐约约有两个人影。 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宁天悠喜出望外,快步向那座凉亭走去。 只是走得近了,她才发现凉亭里的两个人影有些眼熟。那个穿着一身玄色袍子的臃肿身影一定是大皇子李润诚,京都城里有这样体型的人真的不是很多;另一个穿着粉色百褶笼烟裙的女子似乎是这几年深受皇上宠幸的德妃。宁天悠昨天还在宫中看到过德妃的仪仗,所以对德妃的相貌体态记得清清楚楚。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看到大皇子和皇上的妃子私会深宫。宁天悠身上的每一个八卦细胞都被唤醒。 她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难道有奸情?宁天悠不敢继续向前,若是被他们发现,说不定立马就要被灭口。她小心地躲在一座假山后面,偷眼望向那座凉亭。 大皇子和德妃两个人交谈了一会儿,大皇子把一个小包交给了德妃。随后两人似乎发生了一些争执,德妃一甩衣袖,竟然就这么丢下大皇子自顾自地离开了凉亭,向宁天悠藏身的假山走了过来。 ------题外话------ 为什么有人看没人收藏啊…跪求收藏T_T 第二十九章 捉摸不透的大皇子 宁天悠心中悚然一惊,忙把露在外面的脑袋缩回到假山后面,蹲在地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出。 所幸,德妃并没有发现躲在假山后的宁天悠,径自从假山边上走过,向远处走去。宁天悠听她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已经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才放到肚子里。不过她仍然不敢露头,大皇子还在凉亭里呢。 她在假山后面又躲了一会儿,才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向自己靠近,这脚步声的主人正是大皇子。待脚步声完全消失在远处,宁天悠才从假山后转了出来。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个凉亭,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抑制住自己强烈的好奇心不去那里查探。她虽然八卦,但并没有丧失理智,皇家的丑事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宁天悠为了避免撞见德妃和大皇子,特意走了另一条路。有了刚刚的惊险经历,她已经不敢再开口乱喊,只是机警地看着周围,期望能找到一两个识得路的宫女太监。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宁天悠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大皇子那伟岸的身躯正向自己靠近。 更让宁天悠郁闷的是大皇子显然也看到了她:“和雍郡主,你怎么在这里。” 大皇子都向他打招呼了,宁天悠也不能再假装自己没有看到他了。她对着大皇子微微欠身,恭谨地道:“天悠才从太和宫出来,想要四处看看,谁知没走几步就迷了路。幸好在这里遇到了大皇子,真是天无绝人之境啊。” “这里这么偏僻,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难道一路上都没遇到其他人么?”大皇子一脸和煦地问道。 宁天悠却没有被他人畜无害的表情所迷惑,她注意到大皇子的右手已经悄然缩入了袖中。里面说不定藏着一把匕首,随便准备割断我的喉咙。宁天悠满怀恶意地揣测。 不过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她面上却不会流露出分毫:“这一路走来,大皇子还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人。我的侍女桔梗本事和我一起来的,这会儿走散了,她指不定多着急呢,说不定正领着太监宫女到处找我呢。” 说道这里,宁天悠注意到大皇子的右手从袖子中伸了出来,显然是自己编的关于桔梗的话让大皇子心里有所顾忌了。 “既然在这里遇到了郡主,那我责无旁贷,一定会为郡主指一条明路的。”大皇子笑着道,“郡主就跟我一起走吧。” 宁天悠虽然心中害怕大皇子会杀自己灭口,但更不想留在这个偏僻阴冷的地方,便点点头答应了:“那就有劳大皇子了。”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大皇子冷不丁地问了一句:“郡主难道不好奇,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了大皇子的话,宁天悠的背心一下子都汗湿了,她敏锐地感觉到大皇子仍然怀疑自己见到了他和德妃,在对自己进行试探。她突然有点后悔,不该和大皇子一起走的,谁知道他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 “郡主,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大皇子步步紧逼。 “没有,只是天悠觉得大皇子问的问题有些奇怪。”宁天悠整理了一下思绪,才缓缓地道。 “噢?郡主能说明白一些吗?”大皇子有些好奇了。 “大皇子日后可是要继承大宝的,这皇宫早晚是大皇子的,想逛哪就逛哪,怎么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能过问的。”说出这番话,宁天悠心里十分紧张,她这番话有些大逆不道,不知道大皇子会如何反应,是笑逐颜开呢还是痛斥自己一顿? 没想到大皇子只是微微一笑,直接把这个话题揭过,倒是解释起自己来这里的原因了:“自从父皇遇刺,我每日都会进宫请安。今天进宫请安,父皇却不愿见我,心里惶急,这才在宫里散心,不知不觉就到这里了。” “皇上对你避而不见是有原因的。”宁天悠将今日太医带着淬毒匕首进入太和宫的事情告诉了大皇子。 大皇子闻言叹息了一声:“看来皇上是疑心刺驾和我们这几位皇子有关了。唉,最是无情是天家啊。” 宁天悠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茬,只好默然不语。 两人闷声不响地走了几步,还是大皇子首先打破了沉默:“郡主,你和林子言林公子很熟吗?” 从大皇子那里听到林子言这个名字,宁天悠先是吃了一惊,她看来大皇子一眼,却无法从他的表情里捕捉到什么,这才缓缓开口:“林子言是我的生意伙伴,对他的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 大皇子有些遗憾:“我还以为你和林公子是相识多年的至交好友呢。唉,真是可惜,我仰慕林公子已久,本想从郡主这里多了解一些林公子的情况。” 宁天悠扑哧一笑:“大皇子直接请林子言过府一叙不就行了吗?” “唉,那个,大比在即,我可不想耽误了林公子的功名。” “没事的,他现在也是文会一个接着一个呢。改天,我一定把他拖来府上,让你看看这个京都才子的真面目。”说道这里,宁天悠忽然想到那日林子言握住自己手的情景,心里又骂了几声登徒子。 “这是再好不过了,就是要有劳郡主了。那我就在府里翘首以盼了,郡主可千万不要食言。”大皇子接口道。 宁天悠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大皇子挤兑住了,看来是非带着林子言去一趟大皇子府不可的了。她只好无奈地点点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心里愈发觉得大皇子有些捉摸不透,他看上去并不像一个对文事热心的人,怎么会对林子言这么感兴趣。难道他除了和德妃有私情外,还有短袖之癖?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大皇子还真的是朵奇葩了。 正想着,她忽然看到前面有个小黄门,忙叫道:“公公请留步。” 小黄门转过头,见郡主和大皇子联袂而来,忙迎了上来:“奴才见过皇子、郡主。不知郡主有何吩咐。” “公公有没有见到一个穿着黄裙的小姑娘,个子只比我矮一些?”宁天悠深知做戏要做全套,她可不想让大皇子看出她之前在撒谎,又对自己起来疑心。 第三十章 奏折 “回禀郡主,奴才不曾见到过。”小黄门丝毫不敢隐瞒。 宁天悠当然知道这个小黄门不可能在这里见到过桔梗,但还是装出一副惊讶地样子:“这丫头不知跑哪里去了,公公现在应该没有差事吧?不如带我去流云水榭吧。” 小黄门哪敢拒绝,忙喏了一声应了下来。 宁天悠这才转头对站在自己身旁的大皇子笑着道:“流云水榭是我常去的地方,桔梗应该是去那里找我了。我就让这位公公带我去吧,就不麻烦大皇子了。” “也好,那我就先走一步了,郡主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啊。”大皇子也没有丝毫的怀疑。 “大皇子,忘了告诉你了,我现在皇命在身,可不能随便出宫。大皇子想要我带着林公子来府上一叙,恐怕还得先禀明皇上让皇上准我出宫才行。”宁天悠待大皇子走出几步后,才在他身后笑着喊道。 大皇子闻言身形一滞,转头看来,却看见宁天悠已经在小黄门的带领下已经走远了。 宁天悠到了流云水榭,便把小黄门支开了,自己独自一人往太医院走去。 桔梗在已经在太医院里等了宁天悠许久,此刻正焦急地在大厅里来回踱步。她见宁天悠从外面进来,忙迎上来挽住宁天悠,担忧地问道:“小姐,你怎么才回来,皇上没有为难你吧?” 宁天悠不想把自己迷路的事情说出来,更不愿让桔梗知道大皇子和德妃的事情,便支吾道:“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几个熟人,谈了几句,回来的就迟了。” 说到这里,宁天悠忽然发现桔梗的眼睛有些发红,似乎刚刚哭过。她忙把桔梗搂在怀里,关切地问道:“桔梗发生什么了?让你担心成这样?” 被宁天悠这么一说,桔梗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我刚回到太医院没多久,就有一群凶神恶煞的兵士冲进了太医院,院使大人和几个当值的大夫都被锁了起来带走了。我怕小姐也被皇上下狱。” 宁天悠听了默然无语,皇上是下定决心要整治太医院了,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桔梗,只好用手轻抚桔梗的背心,在桔梗耳边轻轻道:“桔梗,我不是已经回来吗?没事了,不用再担心了。” “小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宫回家啊?”桔梗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宁天悠。 “这就要看皇上的心情了,他什么时候心情一好,就会准我们出宫了。”宁天悠哄着桔梗。 宁天悠心里也是一阵烦乱。太医院院使是正三品的官,也说下狱就下狱了,真是伴君如伴虎,今天又撞见了大皇子和德妃更让宁天悠认识到了高高宫墙后隐藏的黑暗。她此时此刻最想做的就是离开皇宫,回到宁府,回到宁济堂,过自己想要的简单生活。 在接下去的几天里,给皇上换药的差事不再由太医院中原有的大夫去做,而交由宁天悠全权负责。 这样一来宁天悠就再也做不成她的富贵闲人,每天都早早起来,在太医院里正襟危坐,等着太和宫的刘公公来传自己。上午在宫中洒扫的小黄门时常会看到刘公公、宁天悠和桔梗三人。刘公公在前头领路,看都不看那些底层的宫女、太监,而宁天悠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见了他们还会点头微笑,桔梗则端着个药箱,急急地跟在最后。 在宁天悠的护理下,皇上的箭疮恢复的很好,很快就可以不用一直卧床,可以在太和宫里走动了。由于皇上龙体还未痊愈,不宜劳累,所以宁天悠仍然不许皇上上朝,就连皇上在宫里的散步时间都严格控制了起来。 不用整天躺在床上,皇上的心情也不再像原来那样阴郁,每天发火的频率也减少了很多,太和宫里的下人们总算松了口气,连带着对宁天悠也有了几分感激,就连太和宫的大太监刘喜对宁天悠都客气了几分。 这天宁天悠给皇上换完了药,正要离开,却被皇上叫住了。 “天悠,这里有本折子,你看看。”说着皇上就将一本黄面奏折递了过来。 “皇上,天悠只是太医院院判,不宜干涉国事。还请皇上三思”宁天悠接过奏折,却不敢真的打开看。 宁天悠的谨小慎微被皇上看在眼里,让他觉得有些好笑,便开口道:“朕让你看你就看吧,又不是什么军国大事。” 皇上都这么说了,宁天悠不敢再拒绝,打开折子读了起来。读着读着,宁天悠的嘴巴就惊讶得合不拢了。这本折子是大皇子写的,上这本折子是想请皇上准许她出宫为他诊病。宁天悠上次这么说,就是拿准了大皇子不会为了这么件小事求皇上的,想以此为借口推脱大皇子的邀请,没想到大皇子竟然真的会上书皇上。 “天悠,你怎么看这封折子?”皇上问道,“润诚也越来越糊涂了,要请你过府诊病直接去太医院找你不久行了,还给我递折子?难道他以为是朕不放你出宫吗?”说道这里他的口气已经变得有些严厉了。 宁天悠明白皇上这是在敲打自己,她忙道:“皇上错怪大皇子了。大皇子之前已经来太医院找过天悠。只是皇上还未康复,天悠自然要以皇上龙体为重,不能有丝毫的懈怠,片刻都不敢离开皇宫,所以才拒绝了大皇子。没想到大皇子竟然直接给皇上上书了。” 皇上摇了摇头道:“你们几个还真不让朕省心。朕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你就去润诚那里给他看一看吧。润诚的痴肥症一直是我心中的一根刺啊,这些年什么大夫都请了,却一直治不好。润诚性子仁厚,又有雄才,如果不是因为身体的缘故,他确实是太子的最好人选啊。” 宁天悠不知道皇上突然说出这些话来是什么意图,不敢随意回话,只是低着头喏了一声,便先行告退了。出了太和宫,宁天悠才发现自己贴肉穿的衣衫已经完全被汗水湿透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才转过身看着太和宫。这座气势雄伟的宫殿在宁天悠眼里宛如一头巨大的凶兽,让她不寒而栗。皇上难道是要把宁家和大皇子绑在一起吗?宁天悠在心里默默想着。 第三十一章 冲突 两日后,宁天悠正和桔梗正坐在太医院中品茶,太和殿的刘公公就来了,这次他并没有召宁天悠入太和宫,而是带来了一道皇上的口谕,令宁天悠出宫,往大皇子府上出诊。 圣谕都到了,宁天悠不敢有二话,立刻出宫。因为近段时间时局动荡,京都城的城狐社鼠也都出来活动了,京都城的治安状况急剧恶化。为了保障宁天悠的安全,皇上还很体贴地拨了四名羽林郎一路陪同宁天悠。 不过宁天悠并不认为皇上是出于好心才给自己加派了四名羽林郎,在她眼里皇上这么做更主要的还是为了监视控制自己,防止自己出了宫门就黄鹤一去不复返。 虽然有着四个羽林郎跟在身边十分地碍眼,但能离开囚笼般的皇宫,宁天悠感到了许久未曾有过的轻松。为了珍惜自己难得的一天皇宫外的生活,她特意没有选择乘坐马车,而是信步向朱雀大街走去。她可没有忘记大皇子说的话,得带上林子言一同去。 不过她并不知道林子言的住处在哪里,所以只能到朱雀大街上的宁济堂去碰碰运气,希望林子言今天正好也在林记书铺。那四名羽林郎问清宁天悠要去朱雀大街后也不阻拦,就一路跟着她去。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保护好和雍郡主,不要让郡主离开视线,却没有让他们限制宁天悠的行动。 不过十几天没有来,朱雀大街就完全变了模样,让宁天悠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原本喧嚣的街头变得冷冷清清的,两边的店铺大部分都关张,原本摆在接到两旁的小摊也都不见了踪影,整条朱雀大街都被一片萧索笼罩着。 更让宁天悠感到惊讶的是这条曾经是京都城最热闹的街道上时不时会走过一队手持长戟的兵士,锋刃被阳光照着反射出来的森然寒光让宁天悠心里一片冰凉。 “呦,这不是和雍郡主么?”一个刺耳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手上的骨折好些了没有?” 宁天悠的注意力这才从朱雀大街转移到这个声音的主人身上。 说这话的是一个女子,骑在一匹青總马上,被一群下人簇拥着,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宁天悠,不是殷如霜又是谁。 俗语有云伤筋动骨一百天,骨折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好的,虽然已经休养了十几天,但宁天悠手臂的骨折仍然没有痊愈。 宁天悠冷冷地看了殷如霜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站在她边上的桔梗却抢先开口了:“殷如霜,我家小姐的伤害不是拜你所赐,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宁天悠早就把自己受伤的来龙去脉和桔梗说过,桔梗一直为她感到愤愤不平,这次在街上遇到殷如霜她就按耐不住跳了出来。 殷如霜被桔梗这么一说,脸色顿时一寒:“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话!殷三,掌她的嘴。”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从后面窜了出来,抢到了桔梗面前。还没等宁天悠和桔梗反应过来,就听到“啪啪”两声。殷三竟然扇了桔梗两个耳光,桔梗的脸顿时肿了起来。 “殷如霜,你好大的胆子!桔梗是我的侍女,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宁天悠看着桔梗通红的脸,心中顿时大怒。 殷如霜只是冷哼一声:“和雍郡主御下不严,我只是代为管教而已。”说着就要带着人离开。 “打了我们宁府的人是想走就能走的吗?殷如霜你以为你是皇后娘娘吗?”宁天悠气急反笑:“羽林郎,把这狗奴才的腿给我打断。” 几个羽林郎互相看了一眼,两个走上前来,手往殷三腋下一叉,就把他狠狠往地上一甩,另两个羽林郎则反转了手中的长戟,木柄往殷三小腿处砸去,咔嚓一声,殷三的两条腿都被打折了。 这些都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待殷三的双腿被打断,殷如霜才意识到这四个威风凛凛的羽林郎是受宁天悠差遣的。她虽然骄横,但也明白羽林郎是皇家的颜面,即便是她也冲撞不起。 “宁天悠,我们走着瞧,看你还能神气多久!”殷如霜撂下狠话,一打马就往前走了,浑然忘了之前耀武扬威的正是她自己。殷府的家丁架起躺在地上哀嚎的殷三,追着他们的主子去了。 桔梗见殷三的双腿被打折,心里的一口恶气才出了,对着殷府众人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看她那架势,还真以为自己以后就是皇后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好了,桔梗,别说了。”宁天悠可不想这些话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去,忙阻止了桔梗继续说下去。 她转身对那四名羽林郎感激地道:“多谢几位将军仗义出手。”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们,便直接叫他们将军了。 “郡主客气了,出宫前皇上就吩咐了,要我们听候郡主的差遣。”几个羽林郎不敢托大,恭恭敬敬地回了话。 宁天悠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宁济堂。幸运的是,林子言这日正好就在林记书铺。 “宁姑娘,听永安公主说,你一直在皇宫里为皇上看病,怎么今天突然有空来宁济堂了。”林子言见宁天悠来了,也是十分惊喜,随机他就看到了宁天悠手臂上的伤处,表情一变,关切地问道:“你的手臂是怎么了?” “秋狩的时候不小心坠马摔伤了,”宁天悠轻轻揭过这件事,不愿多提,“我还担心你不在书铺呢,大皇子邀我过府,还特意嘱咐我把你带上。” 林子言有些愕然:“大皇子找我做什么?难道又是文会么?” 宁天悠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怎么会对你那么有兴趣,不过应该不是文会。” “也罢,大皇子的面子总不能不给啊。”林子言叹了口气,便把铺子里的生意交给了伙计,和宁天悠一起出了宁济堂,往大皇子府上走去。 “林公子,朱雀大街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萧条?”宁天悠边走边问道。 林子言不敢置信地看了她一眼:“宁姑娘难道不知道吗?三皇子出事了!” 第三十二章 骤停 这下轮到宁天悠感到惊讶了,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宫中,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并不了解,虽然她知道三皇子卷入了刺驾事件,但却并不知道皇上是怎样处理的。 她忙问道:“林公子,你就别卖关子了,三皇子到底怎么了?” 林子言道:“前天上午,睿亲王突然来了大队全副武装的兵士,把三皇子在朱雀大街上的宅子团团围住,传了圣旨,让三皇子去面圣。三皇子也昏了头,拒不接旨,还指挥家丁用弩箭射外面的士兵。” “公然抗旨不尊,这可是死罪啊。”宁天悠皱着眉头道。 “是啊,睿亲王见他抗旨,也不再客气,直接指挥兵士攻进了三皇子的府邸,大开杀戒,所有敢于反抗的家丁一律格杀,直杀得整座皇子府血流成河。三皇子和府中的亲眷都被锁走了,一座锦绣皇府转眼就成了断壁残桓。”林子言有些惋惜地叹道。 宁天悠口里附和着,心里却是咯噔一下,三皇子这么快就倒台了,自己和二皇子、殷如霜又势如水火,留给自己的唯一选择就是大皇子了,可是大皇子的身体状况摆在那里,皇上真的会传为给他吗? 宁天悠边走边想,冷不防脚底一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型号一旁的林子言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她,口中打趣道:“宁姑娘,你在想什么呢?怎么连路都走不稳了?” 宁天悠脸颊飞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多谢林公子。” 大皇子的府邸也在朱雀街上,所以没走多久就就到了。 府前的门房虽然认不出宁天悠、林子言和桔梗,但后面跟着的四个羽林郎的装束他还是认得的。 有羽林郎跟随的人可都是京都城里的贵人,他不敢怠慢,赶紧迎了上来。 “几位贵客光临,不知要找谁。”他脸上露出职业化的谄笑。 “我们是大皇子邀来的客人,麻烦你通传一声,就说雍和郡主和林子言来访。”宁天与对门房道。 “原来是郡主和林公子来了,在下这就进去通报。”门房忙转身进了府。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只不过十几天没和宁姑娘见面,宁姑娘就成了郡主了,倒是在下失敬了。”林子言在一旁笑着对宁天悠说道。 “秋狩时我救驾有功,皇上才册封为为雍和郡主的。”宁天悠有些得意地对林子言说道。 “救驾?看来之前流传的谣言有一部分是真的了,皇上确实在秋狩时遇到了刺客。”李闲鸥沉吟了一下,带着一种探询的意味问道:“宁姑娘,三皇子这次出事是不是和皇上遇刺有关系呢?”他已经习惯了宁姑娘这个称呼,要改口叫郡主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是适应。 宁天悠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问我我去问谁?你就别瞎猜了,这种事情可不是我们能过问的。”宁天悠可不希望林子言也卷入到其中,这种动辄杀身灭族的事情绝不是林子言这样的升斗小民能够参与的。 林子言却不明白宁天悠的苦心,剑眉一扬道:“宁姑娘难道没有听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吗?” 两人正说着,大皇子府的中门突然打开了,大皇子迈着沉重的步子迎了出来。 “我可是等了你们两个好久了!”他爽朗地笑道。 “没想到大皇子屈尊降贵,竟然亲自出迎,真是折杀在下了。”大皇子的礼贤下士立刻让林子言对他有了好感。 宁天悠却知道大皇子绝不像看上去那么憨厚,口中恭谨地道:“太医院院判宁天悠见过大皇子。”她这次登门为的是诊病,用的身份也是太医院的院判,在大皇子面前就不便以郡主自居了。 “宁院判、林公子就别杵在门口了,若是被外人看到还以为我待客不周,赶紧进来吧。”说着大皇子把宁天悠一行七人请进了府中。 立刻就有下人引着桔梗和四名羽林郎去偏厅休息,宁天悠和林子言则被大皇子引进了正厅。 “林公子的才名已经声震京都了,上次我在宁济堂和林公子匆匆见了一面,就林公子的风度折服,仰慕不已,这才托宁姑娘请你过府一叙。” “大皇子这么说,小生实在惭愧不已。”林子言被大皇子的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林公子不要叫我大皇子了,这样也太生分了。你不妨叫我润诚吧,我就叫你子言好了。”大皇子用力挥了挥手,对林子言的称呼不是很满意。 “既然大皇子折节下交,那我也就斗胆称一声润诚兄了。”林子言有些无奈地说道。 宁天悠进了正厅后就没有说过话,一直端着茶盏在那里喝茶。她实在是弄不清楚大皇子到底想做什么,林子言不过是一个颇有才名的书生,没有一官半职,对大皇子的夺储大业没有丝毫帮助,为什么大皇子还要这样笼络于他? “子言,这才为兄特意请你过来,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大皇子屏退了左右,有些神秘地道。 “哦?润诚兄有什么好消息?”林子言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就连坐在一旁的宁天悠都放下了茶盏,看着大皇子,看他能说出什么来。 “林公子的书铺位于朱雀大街,我想你已经听说了三皇子的事情了吧。” 林子言点了点头,大皇子继续往下说道:“三皇子谋刺皇上的行径暴露已经被皇上下了大狱,最好的情况也是被贬为庶民。宫里已经传出消息,皇上要收拾三皇子一系的大臣了,三皇子的舅舅张大将军已经被解送进京,被投入了诏狱。” “润诚兄,恕小弟愚钝。我实在不明白这个消息好在哪里。”林子言有些不解。 大皇子呵呵笑了两声,才继续说下去:“三皇子一系的大臣将从朝堂上一扫而空,为了给朝堂补充新血,皇上已经决定在明年初开一次恩科。这次担任主考官的右相国是我的老师。我已经把子言推荐给他了。子言,你可要好好考,别堕了我的面子啊。” 听大皇子这么一说,林子言立刻站起来,一揖到底:“润诚兄如此厚爱,子言必定铭记在心。”身为读书人,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得到主考官亲睐的意义。 宁天悠在边上看着两人的交谈,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出了大皇子府,宁天悠看着湛蓝的天,突然感到穿越过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也许自己不应该再多想什么,就这么过下去吧。正所谓车到山前自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就这么勇敢地走下去。只有潇洒,才能勇敢。 想通了这一点的宁天悠终于可以放下心中的包袱,一步一步坚实地向前走。在之后的十几年里她也是一直这么做的。 十三年后的秋天,宁天悠在京都城登基,成为武曌后的又一位女帝,史称骊后。登基的那天,朝堂中的臣子匍匐在地,山呼万岁。宁天悠听着下面的山呼海啸,目光投向大殿的尽头,满眼都是自己十六岁的影子,思绪也飘回了十六岁的那个多事之秋。(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