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回 入梦 第一回入梦 题云: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这几个小时秦衷一直是在床上度过的…… 他怎么也想不通,他是怎么到的这个地方,睡得是难得见的雕花大床,身上盖的被子上绣有山水字画,繁体字,天太黑看不清颜色。不过秦衷摸过了,滑滑的,应该是丝绸面。 他不敢掀开那厚重的床帐,他甚至动也不敢多动一下。 就在刚才,他瞪着那绣被好久才敢伸手摸那么一下,底下立时就有个女孩子娇声轻问“大爷醒了?可要茶?”吓得他立马装做睡死了。 秦衷默默的在心里流泪,那时他不是只想去吃饭么?怎么刚走出宿舍楼就被本书砸死了呢?他做错了什么呢?以后怎么办呢?这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天还没亮?天亮他就跟这家人说他要去超市买酱油,然后立马带着这个人的身体逃回爸妈那里可行么? 为什么他会被叫成“大爷”?难道他变成了一个老头子?为什么他睡在这床上外面会有个女人?难道他重病在身,请来了女护工?这个老头子是病死了才被他夺舍的? 夜凉如水,秦衷呼吸之间愈觉阴寒,惊惶之下连从来不信的鬼神也深信了,深怕真有什么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的来勾他的魂索他的命! 好容易不知又过了多久,那帐外又有轻声悉索,秦衷此时正如惊弓之鸟一般,再轻的动作又哪能瞒得过他? 他只斜着眼角偷觑又竖耳凝神细听,只见帐上映着个窈窕身姿,脚步几乎不闻的慢慢离开了。不一时,便有淡淡的朦胧灯光透过绣帐,那身影又慢慢向他走来。 秦衷连忙闭紧眼睛,装作睡熟。 他感觉到那女人掀了绣帐,把他放在外面的胳膊塞进被窝里,一声不出的又挂好两侧绣帐。 秦衷心里哀怨地想道,她怎么不叫我起床呢?难道我这个身体真的是病入膏肓下不来床了? 纵然这么着,他还是连声大气也不敢出,心里默默的计划,待会儿也不必说话,多说多错,哪怕现在是21世纪,如果遇上这等蹊跷事,不说被架火烧死,把他送精神病院里去,那也真是哭也没处哭了。 他见那个女护工开了灯又走了,等了许久觉得不会再有人了,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才要为周身的摆设惊讶,忽听外面一声娇叹,便有一阵香风飘进来。 秦衷自然要侧头看,一看眼晴便直了。 一溜进来的三四个女子,为首那个生的好俊模样!秦衷身处21世纪这个花花世界,电视电影里不知见过多少美女,更有棒子国成批的人工制作,可一见眼前这个不知怎么形容的少女,才知道自己是见识浅薄了。 此女不过碧玉年华,虽未施脂粉,眉目唇鼻却无不精致;身段袅娜,目含轻愁;青袄黄裙,娇嫩如蕊;气质如兰,天然一段绝世风致。秦衷呆愣愣的看着这个仙女,脑中只有一句,国色天香。 秦衷只看着仙女不说话,那女子却坐到一旁小杌子上,以帕掩面,嘤嘤啼哭起来,边哭边道:“你这天杀磨人的小子,平日里端端静静,怎的一时淘气却叫阖家为你忧心起来?父亲诺大年纪为你吃不下睡不香的,可见你平日孝顺懂事都成空了!你这么着,叫我出去了可怎么放心呢!” 秦衷一见她哭泣,便从这美色迷障里清醒了出来,他连自己变成了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怎好回答她什么?自然还是按原来想得那样能不开口绝不开口。 那女子哭了一场,又来关心他:“可饿不饿?身上还难受不曾?” 秦衷连忙摇了摇头,忽然觉得肚子确实饿了,只好厚着脸皮又点了点头。 那女子也不见怪,反而笑了:“这倒把你唬的话也说不出了。大姐姐不过见你醒了心里高兴,这几日不说别人,父亲也伤心了好几回,过会子郎中来了且让人家细瞧瞧,若是大好了,可得去给父亲好生请个安。” 她又转头向底下的那穿着桃红棉袄葱绿棉裙的十四五岁少女说道:“明珠,打发人去跟老爷说大爷好了,另跟外头那俞二家的说,叫她男人去请昨儿的郝郎中来!” 那明珠口齿极为伶俐,道:“方才小莲花儿见大爷坐起身,一溜烟儿的往前头去了,定是跟老爷说去了,这会子怕老爷也要来了呢。” 这里女子便嗔道:“这小莲,打发婆子去罢了,见大爷醒了,不说来伺候,自己却跑了。”又问道,“厨上的吃食可送来了?” 明珠回道:“我见大爷醒了便叫小兰花儿催去了,这会子已送来了,姑娘可叫她们传进来?” 那女子才要说话,却有位头发胡子斑驳花白的老者急慌慌的走了进来。秦衷也转头去看,想道:“这老头莫不是这个‘钟儿’和那个美貌少女的爷爷?” 却见女子收了帕子便福身请安,含笑道:“爹不必担忧,钟哥儿已大好了呢!” 那老人老眼含泪,扑过来不住摩挲秦衷小脸蛋,又哭又笑:“看你可淘气不淘气了!” 秦衷头皮发麻的任这老者摸脸揉头,心里又慌又乱。想道:“这样看来,这两个人,一个是这个‘钟儿’的姐姐,一个是他爹,这老头头发胡子花白,足够做人祖父了,怎么还是那小女孩的老爸呢?只是不知道这家里还有没有别的人,好不好糊弄。不过,这样一来,自己必定不是什么病入膏肓的老大爷了。” 秦衷想到此处,不由松了口气,如果他这样的一个大好青年居然变成个多病的老头,那也不必再珍惜生命,直接一死了之算了,说不定还能回到他原本那个身体里。 再一想,那时他被那本砖头书一砸,似乎是魂魄离体,但并没有血迹,怎么就这么死了呢?这也太过蹊跷,原本以为这里不过是一场蝶梦,可是他来了这一夜,一切的触觉都太过真实,连饿肚子的感觉也十分逼真,他这样,是不是就是像《寻秦记》里项少龙,穿越时空了? 秦衷脑袋里乱跑马,嘴上不过嗯嗯是是,一句也不敢多说的硬着头皮听他们二人的连番数落并嘘寒问暖,又在好几个人的盯视下将将用了一碗白粥垫肚子,还想再吃,没人敢给。 没一会儿,又有个三十来岁的妇女进来传话,道郝郎中请来了,那美貌少女便带着明珠绕到宝鸭穿莲锦纱绣屏后。 那郝郎中来了,先拱手道:“秦大人好。”那老者也回了礼。他便往那小杌子上坐了。另一个穿着水蓝长袄的十三四岁的丫鬟过来设了小桌,放上个小枕,秦衷明白,伸手往上一放。 郝郎中诊了半日,又诊了那只手,秦衷心里紧张,面上尽量不动声色。那郎中诊过脉又观了秦衷面色,问了昨夜之事。思索半晌后才向那老者道:“令郎仍是和前儿一样,并无病症,虽有些虚,不过是饿的。人既醒转了便是无事了,竟不必吃药,若有燕窝,吃一两日滋补回也好。再则饮食不可油腻,静养几日便罢。” 那老者千恩万谢的叫人封了诊金,亲自送了出去。 秦衷又放下一半的心,看来这大夫不是道士天师,只看出他并没有病,却看不出原来那个“钟儿”是已经死了的。 又见他那便宜姐姐自屏风后走出来,道:“爹,这会子安心罢,我便说了钟儿福大命大,赶明儿十五我往庙里舍些香油,去了邪祟也就罢了。” 秦衷那便宜老爹也笑了,道:“为父只是百思不得其解,你兄弟到底为何一睡睡了三日,却半点病症也无?” 那秦小姐身姿如弱柳扶风般向前莲移一步,笑道:“我倒有些想法。纵观古今,天地生人,皆无所异,凡有异处,必有来历,以先贤清灵感化其气、志,便成大仁。我秦氏祖上也曾有封侯拜相的人物,状元进士亦不之凡几。钟儿经此奇症,说不准将来亦有造化。我前日见他温书,《孟子》也通透了,当真难得的。” 那秦老爹笑了下,却连忙忍住了似的,只说:“我哪求他蟾宫折桂,更休提攀仰祖宗,不要辱没他屋子里的圣贤书便罢了!” 秦小姐便笑道:“岂敢?钟儿再进益些,往后只怕封侯拜相也不难!” 那秦老爹便不言语,因向秦衷道:“你病了这几日,葛相公那里也来问,明儿可得过去拾起功课!” 秦衷一时听那女子说话,一时又听那老头说话,云里雾里,糊里糊涂,明天还要出门去?这下是装也装不下去,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什么葛相公?我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我第一天发文你就能发现这篇文的话…… >/// 那我们就是命中注定的好基友,不要大意的来GD我吧,去专栏加入狼群吧。 诸位放心,这篇是HE,因为我自己不喜欢看那种一边搅基一边娶妻生子的BL文,所以我不会写那种文的,这篇文CP已定,就在主角栏上。 大家可以随意的讨论红楼相关,我很乐意被吐槽当树洞。 如果有亲愿意帮我捉虫那更是感激不尽! 好啦,祝亲们看文愉快! 3第二回 知梦 第二回知梦 上回说道秦衷装模作样拿假话哄他那个便宜老爹,一时众人皆惊。 秦小姐听了那话,唬了一跳似的,连忙娇喝:“钟儿快别胡说!” 秦老爹也唬的不行,忽又想到什么,问道:“你别哄你老子,那日我听葛相公与你讲学,‘尧以天下与舜,有诸?’你也不记得了?” 这个秦衷倒是也知道,恨不得直接一串英语吼过去让他见识一下,但为了人身安全却硬生生改了主意,学着古代北方人那样卷着舌头掐着调子,回道:“‘孟子曰:‘否。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又细说了涵义。 秦老爹又将几项或深或浅的学问与他问了,秦衷有意欺骗,有些答了,有些说不记得了,因听那女子说这个“钟儿”才学到《孟子》,那些太深的就说不知道,有的嘛,那就真的是不知道了。 秦老爹问完功课,又问家里人事,并亲戚几许。这些秦衷哪里知道?也不敢胡诌,一概全答“不知道”、“不记得”。 秦衷应付了半天,脸色愈发苍白,那秦小姐在一旁看的心疼,忙用话岔开,道:“爹,钟儿病体初愈,一时不清楚也有的。” 秦老爹也觉奇异,向女儿道:“我原想莫不是他听到要学功课,有心躲懒故意装病来哄我,如今怎会书本大半记得,人事一概不知!那郎中才说我儿别无症侯,怎会、怎会!” 说着面上不禁带上十分焦急之色。 秦衷益发得了主意,立时梗了脖子往后一倒,捂着太阳穴叫道:“头好疼呢!头好疼呢!” 叫喊几声,便装做晕了过去。 一时屋里几个丫头连着那小姐也吓得哭起来,忙忙过来掐人中抹精油,秦衷只一动不动。秦业也叫他唬着了,一叠声的向外令道:“快请郎中,快请郎中!” 秦衷这时也无可奈何了,他忧了这半日心,又把腹中的古文都拿出来溜了遍,正是劳心劳脾。这个身体不过七八岁小孩,哪里不累!他昨夜过来占了这个身体,一夜未睡的,又思考这等异事的,脑汁子也用尽了,影帝也没这么大心理压力,此时已尽人力,万事且看天命罢! 这边郝郎中无事正在家中,听得这秦家男仆又过来说他家大爷又不好了,只好收拾了药箱跟他坐车过去。到了秦府,不及多话,轻车熟路的去了秦钟住的厢房里。待摸了脉,问了病症,心里暗道不好,想道:“这小儿明明并无他症,哪里又会忘了事情?想是小孩家的魂魄不稳,失了魂罢?但我若这般说明,他们家里定会说我医术不精故而托以鬼神,只怕又是一场事故。” 这般一想,便不将这小儿当作奇难杂症,沉吟一时道:“那时听说小公子是磕到石子上,故而昏睡了三天,这便是伤了脑子了,外面看不出,里头其实不好。我年轻时行医也曾遇过,河西村子里某农夫一跤跌进河里,救回来后居然将那前尘事故尽悉皆忘,不说妻儿,连老子娘也不认识!他家里只说这人是不中用了,哪知他自己行事、田里做活却都能的,哪怕一时不会,瞧上一遍就能上手,几日后,忽然想起了儿子的名字,几月后又记起了一些闲事,待至几年后一干前事方才想起!” 众人都纷纷细思,都道奇异。秦老爹便问道:“那先生看我儿何时能大愈?” 郝大夫笑道:“这却看天意了。老大人也不必担忧,令郎身子是好的,哪怕就此忘却前事也无碍,慢慢教导便是。” 秦老爹听得这么一说,也只得罢了,仍是命人好生送了郝郎中回去。 秦小姐方才躲在屏风后头也听了,此时移出身来,安慰父亲道:“郝大夫说的有理,我细想着,此事也并非毫无益处。钟儿虽把好的忘了,那坏的一样也忘了不是?如今他行止不错,书本也记得一些,我们慢慢教导,钟儿自然慢慢知事,岂不是将比之前更好?不过是需往葛相公那里好生解释一番罢了。” 秦老爹面色灰败,道:“我此时也不知是幸或不幸,一面庆幸他性命无忧,一面不幸他大难。少不得我亲自去与钟儿他老师说去,只是钟儿却要你费心看顾了。” 秦小姐自然受命,因又道:“自去岁钟儿乳母家去后,房里只得两个丫头并一个粗使婆子,那婆子蠢笨,小莲花儿又极小,只有兰花一个倒底不够使唤,我想着,不若将我院里的明珠留下服侍他罢。” 秦老爹道:“这却不好,明珠伶俐,自然要随你出门子的,把香墨给他也使得。” 秦小姐含羞道:“这怎使得?香墨平素十分细心,服侍惯爹的,一时离了哪里方便?明珠虽好,却不是离不得的。我那里还有宝儿、玉儿,她们跟了我二三年,愈发得用了。” 秦老爹知道她是心疼秦钟,便没话说。一时吩咐众人细心照顾,自去找那秦钟老师葛相公。 听到这里,秦衷愈发安心,也好继续装昏,哪知,就真这么睡着了…… 冬日里外头风冷,里头烧着银丝炭倒是暖哄哄的,秦衷不觉好梦酣畅。床是软的,被子是香的,好似没有一处不好! 秦衷只觉得又回到了学校,毕业论文班导批了,学位证也拿了,一群好哥们儿去喝酒看波妹,勾肩搭背去唱K,闹哄哄大家散场,他又坐了火车回家。仍和前几年一样,暑期客运潮,火车上挤死人闷死人,但好歹是回了家,一到家里秦衷便把行李往沙发上一扔,喊道:“妈,我回来了,给我烧樱桃肉!”爸妈都从卧室里出来,嘘寒问暖的,不一会儿又换了个场景,他嘴里吃着老妈做的拿手樱桃肉,一手拿着鸡腿啃,一手拿着啤酒跟老爸干杯。吃饱喝足后,老妈又推他去休息,他扑上软软的枕头,冷不防一晕眩,“哎哟”了声,枕头好硬! 原来秦衷本来好睡,只是睡不惯这里的香木枕,一时不防滑了下来而被惊醒,自然觉得头晕。 他清醒过来后,眼儿一睁开,便见到帐底仍是之前那红顶绣帐,不由灰了心,狠狠闭了闭眼,坐起身,喊道:“来人,我饿了!” 底下原坐着手里正在做针线的明珠与小兰花儿二人,见他醒了,无不欢喜。明珠听他嚷饿,忙叫小莲把外头茶水间里煨着的燕窝粥端来,自己伏侍起秦衷起身。小兰便在一旁随手递递东西。 一时秦衷吃过燕窝粥,十分香甜,也不多问多看,揉了揉太阳穴,道:“好了。” 明珠又为他净手,伺候他漱口,一丝不乱的料理妥当。 一时明珠回身,却见秦衷歪在红绫撒花靠枕上发呆,便道:“大爷才吃了饭,积了食倒不好,大家说说话罢。” 秦衷本来仍是在想那个梦的,梦里和哥们儿唱的歌似乎还在耳边,老妈做樱桃肉仍然是那么好吃,回想起来却十分伤感。听明珠这么一说,便抛了伤感,戒备紧张起来,道:“说什么好呢?我姐姐怎么不见?” 明珠掩口笑道:“可把姑娘记起了?方才说大爷忘了许多事,这不是记着了?姑娘这时自然是去料理家务了。” 秦衷勉强笑道:“连你也我也恍惚想起了,明珠可是?” 明珠喜的抚掌而笑,道:“可不正是小婢。”又把她身边脚榻上坐着的,穿水蓝长袄、梳双螺小髻的女孩儿一指,“她是小兰,另有个方才大爷也见过的圆脸乌黑头发的小莲,此二人正是服侍大爷的。今儿,我们姑娘想着大爷房里人少,于是把我也留下服侍了。” 秦衷道:“我记得了,你原先就是跟着我姐姐的,只是不记得我爹娘。” 明珠收了笑,道:“大爷且听我说,老爷此时往葛相公家去了。先太太去得早,大爷的亲娘赵姨奶奶五年前也去了。族中也无亲近亲戚,只有几位远房叔伯。咱们秦府上下不过二十来口人,主子却只有老爷、小姐和大爷您。先孔太太去了二三十年,身边的丫头早不在了,大爷的亲娘赵姨奶奶四五年前也去了,她老人家身边的两个丫头,一个外聘了女婿赎了身出去,另一个许了府里管马匹车辆的程大,现管着老爷并大爷屋里的浆洗。另有管门房的柴旺和管厨房的柴旺媳妇两口子,此二人是我爹娘,我还有个兄弟在老爷书房里伺候笔墨。再是……” 秦衷听说了这个“秦钟大爷”亲娘已死就已够了,又见她没完了的介绍起封建社会的男女仆人结构,很不耐烦,连忙打断道:“不必说了,这些并不紧要待我日后回想便是,你多说说我父亲与姐姐罢。” 明珠笑道:“大爷恕罪,先前老爷、小姐也吩咐过多说说家里情况,倒叫婢子一时忘形。”复又道,“我们老爷如今乃是工部领的职,正经的朝廷命官,今儿正是休沐,平日却是要往衙门里坐班的。大小姐正月已及笄,已定了城中贾府小蓉大爷为妻,只待三月里便来迎亲了。” 秦衷听到此处,到安心了,他明显是穿成了一个古代小孩,瞧这小声音嫩的,不用照镜子就知道必定是身不足五尺,龄不过龆年,亲妈死了,表示这个世界最了解他的人没了,亲姐姐也快要出嫁了,表示她就算有什么怀疑也没时间试探。而老爸嘛,男人那么粗心,只要把书读好了,谁还会管儿子为什么不撒娇了为什么不爱吃苹果了为什么不喜欢看戏了——吗? 所以,对于这小子的角色,秦衷很有信心能扮演好。 但是——贾府小蓉大爷?宁国府贾蓉?? 秦衷抖着身子问:“那贾府是宁国公府?” 作者有话要说:开坑第二天,如果有什么BUG、硬伤、虫随便来抽打~ ^_^ 11.08小修 话说有亲说本文的基调是古风,但秦小郎的心理描写用词都很现代,一跳一跳的有点奇怪…… QAQ 以后依然会这样,跟别人说话的时候秦小郎会学着古人那种方式掐着调子说,但是自己的心理想法不可能一下子就跳成跟古人一样…… 要习惯啊同志们,穿越人口就是这么苦逼。 4第三回 丫鬟 第三回丫鬟 上回说道秦钟从那丫鬟明珠口中得知他那个便宜姐姐要嫁给“贾府小蓉大爷”,登时便把前因后果联通,因问到:“那贾府是宁国公府?” 明珠倒还没说,那兰花却嘻嘻笑道:“可不是国公府?我们底下人都说大小姐好福气呢,那宁国府几辈子富贵的,连三等丫头的吃穿也了不得,大小姐嫁过去做了当家奶奶,岂不是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明珠看了她一眼,也笑道:“正是,我们姑娘这般人品才貌,也只得这国公府第堪配!” 秦衷此时正心荒意乱,捂着额头道:“说了这半日话,我又有些困了,且叫我再歇会儿,或天晚了也不必叫我,去跟我……咳,老爷、姐姐说我明儿大好了再去请安。” 明珠与小兰花儿俱都应了,又服侍他睡下,自去叫小莲花儿传话去。 这里秦衷等她们放下绣帐后,直愣愣的瞪着那花纹,一个胖娃娃抱着一个胖鲤鱼,鲜艳漂亮,现代印染的图案哪里有这样的精致灵气? 秦衷心里叹气,眉头皱成一坨疙瘩,此时才对自己穿成一个古代人有了深入骨髓的认定。他不仅穿成了古代人,更是一个书中人!到了现在,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被一本《红楼梦》砸死——或者是砸晕了,而后就莫名其妙的钻进来了,还成了秦可卿他弟弟! 秦衷一脸的惨不忍睹,秦可卿姐弟那是什么人?专为男主角贾宝玉服务的!一个被他梦里头干了,一个被他现实里干了。 秦衷这个大好直男恶狠狠的抖了抖鸡皮疙瘩,伸出舌头搭到牙齿上…… 秦衷:“……” 咬舌之痛是一般人能忍的? 想自杀也难啊。 这里秦衷在被窝里默默流了两滴泪,为自己早死父母伤心而哭,更为将要到来比自己上一辈子更早死,更可怜的命运而哭! 而外面,那两个丫头却在小声说话。 秦衷明明伤心得很,为了将来,却还要凝神偷听她们的话。 只听小兰花儿率先开口:“姐姐扎的花儿真好看,比姑娘的也不差呢!” 明珠扑哧一笑,道:“傻丫头,谁能比得上姑娘?姑娘识文断字,不只扎花绣鸟,水墨字画绣的才叫好看。你瞧大爷盖的绸被,正是姑娘绣的叫甚么壮阔山河图,不只有山水,还有诗句,真叫人说不出的那种好。” 小兰花儿也笑道:“我不过一句话恭维姐姐,倒受了姐姐教晦了,只是我也大字不识一个,只觉得那字那山都极好看,却到底品不出那意味,反倒觉得姐姐的花鲜艳。” 明珠道:“你不嫌弃,这帕子做成了就归你。” 小兰花儿急道:“这可真是我的大福了,哪里还敢嫌!平日只觉得姐姐跟着姑娘也学的通身气派,时常想亲近的只不能,哪知咱们还有一起服侍大爷的时候?不过可惜了姐姐这样的人品。” “你且声小些,仔细吵着大爷。”明珠又笑道:“大爷年纪小,又文雅,正是好伺候的,哪有甚么好可惜?” 小兰花儿也轻了声,道:“怎么不可惜?若姐姐仍是跟着姑娘,岂不是也跟姑娘去宁国府享福了?我听那里来的婆子说,那府里三等小丫头月月也能得五百大钱,定例的四季绫罗衣裳,时常还有赏赐,那些大丫头更了不得,再若是姐姐入了姑爷眼,做了姨奶奶,也成了半个主子了!” 那明珠气的甩下脸,拿手指狠狠戳了那小兰花儿额头一下,怒道:“眼皮子浅的东西!你从哪里听得这些混帐话!好好的清静女孩儿不说听了这话洗耳朵呸嘴的,竟还学给人听!” 那小兰花给她戳了下,捂着额头放下手里的针线,陪笑道:“姐姐别气,那时姑爷家里来人送东西,听那几个婆子胡沁嘴罢了,我年纪小,哪里知道这不是好话?姐姐好歹教我,可别恼我了!” 明珠这才缓了脸色,语重心长道:“你只知道那府里富贵体面,哪里又懂越是咱们这样的简单人家才清净?我娘年轻时何尝不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这些人家里藏污纳垢多着呢!你说什么可惜不可惜,这话岂是你能说的?在咱们家这就罢了,若是在国公府里你说出来不让打五十嘴巴子呢!主子要咱们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没得咱们多嘴的。今儿为教你,我却越矩一说,今儿我心里想着这是我的运气呢。” 兰花不住点头,又问:“藏污纳垢什么呢?” 明珠连忙捂住她的嘴,道:“你还问!这哪是我们女孩儿好议论的,好好扎你的花,再问我这帕子就不与你了。” 小兰花儿这才没言语。 秦衷在帐子里听得分明,如今他不敢寻死,只得认命,索性把这些遇上的,听到的人细细想来。 那秦姓老者想来便是《红楼梦》里的秦业了,这人从生到死,不过几句话了了带过,唯二的作为,一是把秦可卿许配给了贾蓉,好让贾宝玉能见到这样的一个兼具钗黛之美的女子,勾出一溜儿风月事,二便是揍了跟尼姑偷欢的秦钟,把自己气死了,也致使了秦钟的早死。只知道他宦囊羞涩,显然不是什么大贪官,家境大概不是很好,别的居然什么也没说了。 那个美貌少女不想也一定是顶顶大名的秦可卿了,她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淫”,跟公公通奸,最后年纪轻轻自缢而亡,虽然丧事办的极尽奢侈,也将她和贾珍的□明晃晃的昭现了。 可是,这样一个能列入十二金钗之一的女人,难道就只有这一个片面么? 在秦衷这一日看来,秦可卿了了几句言语即能让人看出她的不凡之处,怪道能跟凤姐说出那个月满则亏的话,那时候比之探春、黛玉敏慧察觉到贾府的后手不继还要早许多。她的为人,她的死因,一直以来都是人长久探索的,果然是有理由的。 《红楼梦》里人物关系错综复杂,明写的暗写的要想理清是真得下大功夫,还不一定真能清楚。秦衷当日也曾痴迷过探究《红楼梦》的□,可惜到底年纪轻,并不能顿悟反而却琢磨太过,失却本心。 不说他,哪怕那些大学者也是不敢说自己已通透的。一点子小事,一个小人物,都让人想不清猜不透,偶然灵光一闪,细一串连,才叫人惊才绝艳。真是应了那句“草灰蛇线,伏延千里”。 他们二人都是书中人,无端端在秦衷眼里都有一股神秘感,性格品性都是他不敢猜测的,而现在这两个丫头的为人,他倒有些计较。 这个明珠本来他就感觉到了有些不俗,本来以为只是因为是秦可卿的丫头,耳濡目染下有她几分见识。可这又有她的话来,倒是她娘也不是普通愚妇,这才有了这样一个有些心胸的丫鬟。 这个小兰倒正像是个十三四岁的普通女孩,听到谁家有钱势就难免心神往之,她原本是秦钟屋里的第一人,此时明珠来了,她不说被人压了一头不痛快,反而乐得躲懒,看明珠做事,她不过在旁边递递东西,可见其为人了。 只是不知道这秦府还有什么要紧人物,如果十分精明那可糟了! 秦衷叹了口气,自怨自艾的生活他也不想过,可是落到如今这种田地怎由得他不郁闷? 秦衷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都是胆大妄为的,此时的他,却不知道还能不能容于这皇权至上的世界。宁荣两府赫赫扬扬百年旺族倒的容易,不过十几年便能彻底腐朽不堪,固然有其穷奢至极却无人能撑起门户的祸因,最终的原因难道不还是皇帝看不过他们,能给他祖宗体面,也能轻易收回去吗? 他们那两家人,不,不止那两家,而是贾史王薛四家,这四大家族的覆灭,陪葬的还有哪些? 看那些绝户灭门的,除了林家、秦家,因他们家破人亡的,陪他们家业凋零的,绝不会仅仅止于书中提的那几例。 秦衷,他到底能不能逃过那早死灭门的命运?倘若侥幸逃过,又能逃脱得了皇帝因宁国府的迁怒么? 他又想叹气了。 可是,他却在这一瞬间窦然生起一股不服之气! 凭什么?凭什么他秦衷就要顶替了重复了秦钟的命? 秦钟不是姐姐早死父亲被气死么? 他偏不要认命! 他偏要逆天而为!纵然搅乱这《红楼梦》里一池碎碧,也绝不就此认命! 想到此处,他撑起身子掀帘子,冲正低声说笑的二女道:“来帮我更衣。” 明珠兰花皆上来陪笑服侍,替他穿戴好松绿四君子纹大袄,下露豆绿飘花绫裤,脚蹬缎面云纹厚底鞋,腰悬碧玉麒麟佩,项挂八宝累丝金项圈,下头沉甸甸的坠着个文彩辉煌的长命金锁。 秦衷有些不习惯,走了几步也就不管了,反正这种拖沓繁杂的衣服习惯不习惯都得穿一辈子。 秦衷打扮好了,又由着兰花梳好头,勒上抹额,台上的铜镜跟不锈钢似的,他也懒得去瞧清楚。却听一旁的明珠道:“姑娘做的这一身衣裳瞧着素净,穿到大爷身上倒相衬。” 兰花儿为他束上绸带,笑道:“我听闻姑爷家里也有个与大爷同岁的公子,说是什么衔玉而生的宝二爷,生得好齐整相貌,我虽没见过却想必不如我们大爷的。” 明珠啐了口,道:“快别提他,城中谁不知那什么宝二爷面上瞧着好内里却草莽,不爱读书只爱跟姐妹丫头厮混?那不堪的毛病一堆堆,哪里又能和我们大爷比。” 兰花儿嘻嘻笑道:“姐姐原来也知道他,我是在说大爷好呢!” 明珠道:“大爷这会子可饿了?晚饭倒还有一个多时辰。” 秦衷原在想宝玉的名声居然传的这么远,听到明珠问,便道:“我不饿,先给我姐姐问好去。” 说着便往门口走去。明珠兰花见状连忙道:“我的小爷,一件大衣裳没穿也敢出门?好歹披了斗篷去。” 秦衷遂又站住,等兰花去拿斗篷。 明珠却道:“论理大爷该先给老爷请安去,大爷病了这几日老爷也憔悴了,只是老爷却还没回来。” 秦衷道:“那等老爷回来再去。”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忘了申明了,因为我很讨厌高鹗的续本,太无厘头了,所以在此文里只以前80回为准,十二钗的结局什么的都是我自己猜的……当然会有雷同,但坚决抵制高鹗本及程高本。 如果有事不能更新,我会在微博上请假的,微博就在文案上挂着。 5第四回 可卿 第四回可卿 秦衷罩着石青夹棉斗篷走在前面,身边跟着明珠一人,兰花和莲花留下看家。 他出了卧室,走下边廊,这里穿过院门,绕出太湖石隔断,便瞧见三间上房,虽不是雕梁画栋,却也颇显气派,穿山游廊厢房下,了无几个下人。 秦衷指着那门口挂着只画眉的正房道:“这是老爷住的不?” 明珠道:“是。老爷心疼大爷,去岁大爷移出内院,惟恐不好照看,才叫往这东跨院里住呢。” 秦衷点点头,一路左顾右看,脚步不慢,穿过院子里垂花门,走出正院门,眼前豁然开朗。他回头一看,两边楹联书道“雨雪风霜炼松骨,君子仁德两袖风”,上却是乌木牌匾,只书“明正堂”三字。 这就是读书人家了。 果然,这家里虽不是大富贵模样,可也有个花园子,亭台楼阁花木山石无处不雅,虽不大,却齐全,容纳三个主人是绰绰有余了。 穿过花园,明珠引他过了道门,进了内院,其中倒有个好宽敞的住处,只是看似有些凋零,秦衷见明珠径直路过了,便道:“这里没住人么?” 明珠笑道:“这是先太太的屋子,老爷常说要等大爷日后娶亲才能迎来新主人呢!” 秦衷笑着低头不言语,由她带着穿过芭蕉丛,便到了个小小巧巧的院子外。 秦衷抬头一看,牌匾写着“晓风弄月”四字。 他们走了进去,穿堂里坐了两个婆子,见了来人,都凑上来陪笑请安,笑道:“我们才要去请安,大爷倒来了,可见姑娘往常对大爷的心没白待了。姑娘在房里头呢!” 秦衷笑了笑,由明珠带着去了。 这小院子里也有花木,正面一间正房,两侧数间厢房,又有几间小耳房,正房檐下挂着一只红嘴绿顶大鹦鹉,一见秦衷,便喳喳道:“姐姐姐姐,钟儿来了!” 秦衷一怔,心内不由描出一幅那秦钟每回过来,必定蹦蹦跳跳的嘴里也说着这样的话,一边窜进去的模样。 里面却有个穿着大红棉袄的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走出来,道:“大爷好,明珠姐姐好,我们姑娘请呢!” 秦衷低头过去,听见后面明珠笑问:“宝儿,姑娘在做什么呢?” 宝儿道:“还有什么?不过还是绣那几样嫁妆。” 秦衷一进内室,便闻到一股甜而不腻,浓而不艳的香气。秦可卿坐在炕上,此时已换了妆束,上身白绫折枝红梅袄,银红夹背心,下着茜红撒花罗裙,腰束葱黄豆绿长宫绦,脚上红绣鞋;梳着垂鬟分肖髻,几朵堆纱梅花,两只赤金小簪,凤头下坠步摇,耳垂上挂珍珠,略施薄粉,轻扫蛾眉,面带薄红,目含浓情,膝上放着一套未绣完的被面,一幅待嫁少女的模样。 秦衷刚要学着那个郎中行的礼,又怕做错了惹人怀疑,却听秦可卿笑道:“钟儿快来!” 秦衷只好草草作了一揖,便走到炕沿子边上,道:“姐姐可好?” 秦可卿早丢下绣绷子,拉过秦衷,不住抚颈摩挲,含笑道:“你好了姐姐就好。这会子不歇着怎么过来了呢?何时醒的?头还疼不疼?燕窝粥可吃了?” 秦衷被这样对待,心里不自在,却不敢放松,任她关心,一一做答道:“我下午醒了回,粥也吃了,头却早不疼了。和明珠、小兰花说了回话,倒像模模糊糊记起些事一样,又睡了会倒有了精神,便过来瞧姐姐了。” 这时宝儿端了个小盖钟过来,秦可卿便放开他道:“把斗篷脱了,吃口热茶。” 明珠便过来将他的斗篷脱了,秦可卿见了笑道:“怎么不穿那件大毛的?这件却薄。” 明珠笑道:“外头又没雪,还有却是那件缂丝雪狐披风常穿,风毛有些不好了。” 秦衷也道:“我并不冷。” 秦可卿见他吃两口茶就不吃了,又拉了他过来,问道:“这里顽一回,过会子就在这里吃晚饭可好?” 秦衷道:“好,老爷不回来吃么?” 秦可卿道:“父亲时常和葛先生夜谈的,便不回来也常有。我原想劝着让你多松快几日的,可爹说你忘了许多功课倒不好耽误,只怕明儿就要去上学了。去了有不知道的也别说怕葛先生罚你就不问了,须得好好温习通透,可知道了?” 秦衷心里流默默冷汗,面上笑道:“知道了。我也想去上学,在家里头闷。” 秦可卿点了他额头一下,咬牙道:“白疼你了,陪姐姐说话也闷?” 秦衷连忙道:“哪里呢,只是姐姐有许多事忙,怕扰了你。” 秦可卿道:“你今儿倒客气起来了?又是谁上回哭着喊着不叫我绣……那个,又不叫我出门的?” 说的底下几个丫头都笑了。 秦衷满头黑线,装小孩居然也不容易!当下便道:“我自己在这里顽,姐姐做什么都好,略理理我便是了。” 秦可卿便叫玉儿给他拿了九连环叫他拆着顽,自己又重新拾起绣绷继续绣那百子千孙被。 这个玩意秦衷上辈子小时候也曾玩过,看起来难,摸通了门道也就没什么了。他拨弄了一会儿便放到了一边,只歪在靠枕上看秦可卿绣花。 秦可卿要嫁人了,嫁人了以后才是她悲剧的开始。 秦衷原还想着改变秦钟的命运,其中最简单粗暴的就是破坏秦可卿和贾蓉的姻缘,从此秦府再也不会跟宁荣两府扯上关系,可是现在,哪里还来得及? 秦可卿三月份就要嫁人,那现在呢? 秦衷问下面也在绣荷包的明珠:“明珠姐姐,我睡了几日?现是什么日子?” 明珠回道:“大爷足足睡了三日,今儿已是二月初七了。” 看,还有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除非是直接把秦可卿杀了,再没别的法子了。他总不能才穿成别人弟弟,就把疼爱他的姐姐给做掉吧? 秦衷趴在炕桌上盯着秦可卿看,秦可卿的死因,毋庸置疑的绝对和那段奸/情有关系,如果不能避免秦可卿嫁给贾蓉,那能不能避免得了他们的通奸呢?如果秦可卿没有和贾珍通奸,那她做为宁国府的当家奶奶,至少能劝劝丈夫早做打算,或许也能束缚贾蓉别那么荒唐,到那时就算有什么谋逆的罪名,以她这样的聪慧手腕,应该能避开娘家的牵连吧? 说到底秦衷虽然为这样的一个兼具钗黛之美的绝色女子可惜,但最关心却是会不会因她夫家宁国府的罪名而连累到他。 秦可卿见他一直看着自己,却笑了:“你总瞧着我做甚?” 秦衷正在思想上跑马,面孔上呆滞,连忙反应过来,道:“我在想姐姐怎么上午没用脂粉,这会儿却打扮上了。” 秦可卿笑道:“原不过是为你着急,我哪来的心思擦脂粉?现在你大好了,这里才出正月,倒不好素净。” 宝儿在底下道:“姑娘好日子近了,与以往不同,自然要仔细打扮的。” 秦衷连忙道:“姐姐穿红的好看,我却就喜欢我身上这样的。” 秦可卿顽笑道:“我们钟哥儿也知道打扮了?你渐大了,总是一身红也不好,老像孩子似的。这身松绿倒体面,修身如竹,你真喜欢,姐姐日后再与你做。” 秦衷点点头,又问:“说来咱们家里没有当家太太,姐姐的大日子要怎么办?” 秦可卿伸手拧了他腮帮一下,含羞道:“这会子哪有你的事?我们干娘自然会来。” 秦衷一愣,道:“我却不记得干娘是谁。” 秦可卿目光又有些怜惜,道:“是吴探花家,吴探花是爹的同年,娘在世时两家就好,娘当日去得早,我来了无人管教,便认了吴探花的夫人做干娘了,好教养我女儿家的事。” 秦衷有些奇怪,《红楼梦》里原本根本没有这么一个探花夫人,不过仔细想想,秦可卿既是抱来的女儿,从小又没有娘教,虽然秦钟的亲娘活了几年可一个小妾难道还能教小姐?如果有了这样一个知书达理的探花夫人做干娘,那确实让秦可卿嫁了人也不会被人说没教养了。 想到此处,秦衷却不由想起另一件事情。从秦可卿卧室里的奢侈摆设再到豪奢的棺椁,以及丧礼上居然连王爷都会出现的一系列不合常理之事,便让不少红学人士坚定的认为秦可卿身份高贵,是公主郡主一流的皇家女儿,真是这样么? 秦衷这里摸摸后脑勺笑了笑:“是,过年还给我压岁钱呢!” 秦可卿伸出美如白玉的手指劈线,膝上的被面尚未完成就已华美绝伦,含笑道:“才说长你大了,又做小孩样儿,赶明儿再长一岁,九岁十岁的难道还能再这样?” 明珠在下头笑道:“大爷只有在姑娘面前就这样顽笑,在我们跟前却不多话,果然是姐姐带大的。” 宝儿、玉儿也跟着称“是极”。 秦衷转头看她:“你绣这个做什么?让我瞧瞧。” 明珠拿着那个快要完工的荷包,站起身递过去,秦衷细细的看了,藕合色,蝴蝶形,比他的小巴掌略大些,花朵逼真,蜂蝶环绕,十分灵动,便赞叹道:“这样小的东西居然这样精致,这是要送人?” 明珠扑哧笑了,道:“这叫精致?往日姑娘不知为大爷做了多少比这强百倍的去!这个却不过是为了让姑娘去了宁国府里好赏人。” 秦衷点点头,他也知道古代人送见面礼什么的大多都有荷包,有时身边没有凑手的,便把腕上的念珠手镯、腰上的玉佩香囊给人。 这一天里,他和她们这些女孩相处十分警惕谨慎,可是明珠等丫鬟对他细心敬畏,秦可卿更是对他百般关爱,竟是十分的不设防。 想想也是,他的身体仍然是秦钟的,而且又不过是个八岁小童,谁又能知道他内里已换了个芯儿?就算有什么怀疑,也断不会疑到夺舍上,毕竟虽然这是个有神仙有地狱的地方,可哪个凡夫俗子会忽然就想到这里呢? 这样一想,他便放松下来,把荷包还给了明珠,又解下自己腰间系的荷包看,里面有几粒糖豆子,他拈了一颗扔嘴里,酸甜酸甜,脑中便是一醒,一边和这几个女孩说话,偶尔装几句童言童语逗得几人取笑,实际暗暗在套着这府里的大小事。 作者有话要说:PS.君子仁德两袖风是王极冰的诗歌,《禅茶论道30首》里的。。。我等凡人编也编不出这样的诗,如果不合适我就删掉。 关于啥,秦可卿是公主郡主什么的,我是不同意的,这个后文再解释我的想法。 转圈跳~ 6第五回 忠心 第五回忠心 却说上回秦衷对着几个比他小了近十岁的小女孩撒娇卖痴,惹得可卿并几个丫鬟娇嗤连连,一时婆子来回晚饭好了,秦老爷却并未回来。 秦可卿令人收拾了炕,掌了灯,只命往炕桌上摆饭。 秦衷吃的仍是燕窝粥,桌上几样清爽小菜,香菇青菜、芙蓉豆腐、火腿白菜,再有一碗酸笋鸡皮汤,一碟五只鸡蓉卷酥,秦可卿却是吃的半碗珍珠米饭。 秦可卿与秦衷净了手,便笑道:“这碟子青菜难得,不许嫌清淡了不乐意,后儿再给你做樱桃肉。” 秦衷笑笑不说话,古人冬天没有塑料大棚,只有暖室,能吃到青菜确实难得,还有却是意外原来秦钟的也是喜欢樱桃肉的。他仔细看着秦可卿饮食动作,一一模仿。好在这里并不是大门户里,规矩众多,明珠、宝儿略略布了菜便退至一边,秦衷斯文的吃了粥,只夹了几口小菜,而后又吃了一个卷酥便罢筷。 秦可卿吃相也极慢极赏心悦目,但她吃的少,不过半碗米饭几口汤便不吃了,满目疼爱的瞧着秦钟吃饭。 饭后漱了口,净手毕,秦可卿便问道:“粥吃着可好?” 秦衷有意多套话,便道:“燕窝想必难得,怎么叫我吃呢?该姐姐吃才是。” 秦可卿替他整整衣,道:“哪里又难得,一点子燕窝家里总有。现在孝顺什么?等你日后封了官,一日一斤燕窝与我我也吃得。” 秦衷故意道:“那等我长大了就天天给姐姐买人参燕窝吃。” 说的众人都笑了。 秦可卿轻掐了他小脸蛋儿一把,笑骂:“小甜嘴儿。” 秦衷却有些心酸。 秦可卿这般疼爱关心秦钟,哪里又知道如果按着原来的故事,她的这个弟弟会在她的丧礼上和宝玉、小尼姑智能儿淫/乱胡来?秦钟不仅没能科举做官,甚至没能长大。 想来,秦可卿嫁出去时秦钟不过才八岁,日后哪怕再见,又怎能如未出阁时这般亲密?一个小孩子,哪怕以前对他再好,不常来往后总会慢慢的遗忘而甚至不再在意。不过,哪怕她十分的疼爱呢,秦钟也未必会懂。 秦衷也是从小孩过来的,自然知道十一二岁时的孩子有多懵懂却叛逆。原本的秦钟在十一二岁这个品性、人格将要成型时的重要年龄,却与贾蓉贾珍那等龌龊人物亲近,而后又与贾宝玉柳湘莲等浪荡子厮混,耳濡目染,怎会不变坏?如果秦钟没死,只怕长大了与贾蓉那等人也差不着多少。 再则少年过早行房,本就极为伤身,小孩儿甚至会不知节制一味贪欢,秦业老了,又是男子,秦钟又会有谁细致关心? 没娘的孩子像根草,秦钟的悲剧固然与自身有关,但他身边的环境却是主因。 说来,哪怕如王夫人这般在乎宝玉的,也没发觉宝玉身边有袭人等胆大没廉耻的东西呢! 秦衷心内叹了一声,捧茶与秦可卿。 二人又人叙说一回闲话,秦可卿又嘱咐了几句明日上学的事,秦衷一一用心记了。 而后秦可卿问道:“几时了?” 明珠瞧了眼沙漏,回道:“申时三刻了。” 秦可卿便道:“也好回去歇着了,夜里看书伤眼,哪怕着急也不许多看。明儿去了葛先生那,好生陪罪虚心请教,可知道了?” 秦衷起身应了。 秦可卿满意点头,又对明珠道:“把你给了大爷,自此大爷便是你的主子。我不过还能在家里待一个多月,日后全赖你照顾大爷。你切记须得尽心服侍,若有二心可别怪我心狠!” 明珠跪下道:“小婢知道了,必不负姑娘嘱托。” 秦可卿便亲自来扶她,明珠忙让了,自己起身。 秦可卿笑道:“我也知道你一惯妥当,不然也不会如此倚重了。只怕你原来也以为我要带你出去呢,只是家里离不开你爹娘,难道要我因为爱惜你的人品却叫你们一家子分离不成?你们一家子都是极忠心的,日后说不准还有造化。我却听说你娘为你留意大事了呢,至多四五年后就有你的结果,配到府里也好,外头寻女婿也好,我总不忘你的情意!” 明珠复又跪下磕头,面上又惊又喜,亦愧亦羞,洒泪泣道:“我六岁上就跟了姑娘,到如今八年,大爷已从襁褓中长至如今气质模样,姑娘这一年又一年的情意我怎会不知?受姑娘的扶助爱惜岂能说算清?可恨我竟无以为报了!若我哪怕再有半分贪求,也不是人了!明珠今日便拿这个由姑娘取的名字发誓,一生一世在府里服侍大爷,若生半点子异心,叫我来世也不为人!” 秦可卿不住笑叹,也拿手帕抹了腮边的泪:“好丫头,我果然瞧不错的!若钟哥儿有福得你们一家子一生一世的忠心,我再没得感激了!” 秦衷在一旁看着,深为可卿之慧敬叹!不过几句恩威并施的话,就能得了一家人的忠心!难怪她死后她的两个丫鬟一个自尽,一个留在庵里不愿意回去,哪怕这里边有什么□,却仍是难得。主人死了、活着时,苟且偷生出卖主人的丫鬟在《红楼梦》还少了?连如平、袭、紫、鸳一流的都有私心背主的时候呢! 秦衷细思,明珠原本是以为要跟着做陪嫁丫头的,见秦可卿忽而留下她,自然会疑心是不是厌弃了自己,再宽厚大方的人也会从而失落怨忿,可秦可卿这般一说明,便叫她恍悟,这原来是因为主子的慈心呢!这般一来,她岂能不愧不羞? 她家里能有什么造化?不过是职务变化,从小奴才升成大奴才罢了。 她的父亲是管门房的,不是管某一处的门房,而是整个府里的门房,这是保安队长了、母亲管的厨房,病从口入,秦业能把吃的东西交给她,她也不简单、弟弟还小,却是老爷身边的,日后岂能小觑? 秦可卿这番话一说,即是表示,看中了她父亲的忠心、母亲的本事,弟弟的勤快,所以,才把她留下,而且,今日已为她柴家的未来下了保证。 秦衷不由瞧了底下的已收了泪的明珠一眼,若无意外,她的这一辈子,都要在秦府里度过了。 这样的一句一细思,秦衷原来的生活当然是从没有过的,可是现在,却不得不多想。不想不行啊,《红楼梦》里,哪个女人又简单了? 秦衷又从来时的路回去,此时天已日入,就着微光尚能看清路面,可秦可卿却仍打发了婆子来提灯笼。明珠站在他身旁略靠后,偶尔他问,便与他说几句话。 秦衷进了明正堂东跨院,那三十来岁的妇女便笑迎了上来:“大爷好,老爷才传话回来说要晚些再回,让大爷与大小姐自行安置。” 秦衷想,古人对传话什么的也很看重,表示的是传话人代表的就是本人,他便敛袖恭听,才道:“是。” 明珠倒笑了:“我们爷真是一点子规矩都不落的,果然大家公子。” 秦衷暗想,你们家算什么大家?像荣宁两府那样的还只是二等人家呢! 明珠打发那提灯的婆子道:“姑娘那里只怕也得了这话了,若没听着你便去回。只说我们大爷谢姐姐爱惜,我们奴才定好好照顾大爷。” 又往腰上摸了几个钱,递上去,笑道:“请婶子吃碗粗茶。” 秦衷也忙道:“跟大小姐就说我说的,请姐姐早些安置,莫要点灯做针线,仔细伤了眼睛!” 那婆子喛喛应声,接了钱,笑着去了。 这里秦衷自己往里去了,却听身后明珠嗔那婆子道:“什么话爷们进了屋回说不得?往日你们也敢这般叫大爷站冷院子里头的?尽是粗心够了……” 秦衷一笑,明珠开始立威了。 小莲花打起了帘子,笑着问好。 兰花也迎了上来,替他脱斗篷,笑问:“爷是这就安置了还是用书房?” 秦衷心头一动,道:“天还早,我去看看明儿上学用的东西。” 明珠从外面进来,听了这话便道:“这也使得,只是姑娘的话好歹别忘。” 兰花道:“我也预备着要用书房的,已在里头升了炭火了,此时定已暖了。” 秦衷的这个院子只有四五间房,正房里与秦可卿那里一样设有大炕,平日待客玩耍便在此处,里面又是一道帘门,冬日用毡帘,夏日用竹帘,这便是卧室。 两侧厢房,其中一间便是书房。 秦衷仔细一打量,并没有陈设许多古董摆件、书本字画之物,大约是秦钟年纪还小罢。 窗下设有大案,案上摆着细瓷瓶,瓶里供着几枝翠竹,宝砚名墨,一沓子好纸,笔架上十来枝大小毛笔齐整垂挂,案后阔背椅上搭着皮毛椅搭,另有小榻、香炉、明灯,这些东西也不差了。 秦衷翻了翻案上似乎是常看的几本书,不过是四书五经,也有《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这样的浅白蒙书。他便问兰花道:“往日谁收拾我上学的东西呢?” 兰花答道:“是我,大爷的书匣子都是我收拾的。” 秦衷便道:“我且看看。” 一面看那书匣,显然是已收拾好的,里面装有笔墨纸砚,另有几本书,一些杂物。 秦衷便罢,先拿《论语》从头细看了,以前学的虽有些遗忘,读顺了几遍就差不多了。只是《孟子》因为长些,倒有些吃力,不由暗想,如果他是从已经毕业几年了再穿过来,肯定会被这些书杀掉! 又气苦,明明已经寒窗苦读十几年,都快毕业,工作都已经联系好了,怎么还要重来一次! 他一定是做了什么孽。 秦衷不过看了一回儿便丢下了,反正他只是小孩,困得早! 享受了一天的古人生活,似乎并不难熬,但秦衷并没有放松,因为明天,还有更硬的仗在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转圈跳~ 这个动作,我很喜欢。 秦钟可恶,自甘堕落,但他可怜,有爹没娘。(咦,这个我得说下,原著里并没有说秦业夫人早逝后继娶了,所以我设定秦钟是庶出。) 快来看我真挚的眼神:来猜一把姓贾的哪个最先粗现? 别妄想是小攻,小攻得大概十章以后才会粗现。 7第六回 老师 第六回老师 上回说道秦衷度过了书中生活的第一日,夜里一夜无梦,次日清晨被生物钟催醒后他闷闷的躺了一会儿,没奈何,含着郁气自己扒着帐帘子唤道:“明珠,兰花!” 却见明珠勾起帐帘,笑道:“大爷早,昨儿睡得可好?” 秦衷笑了笑,道:“姐姐早,什么时辰了?” 明珠道:“寅正过了两刻,好起身了。”底下也早有兰花端着铜盆等候着。 秦衷伸手由她服侍穿衣,想了老半天才换算出来,这才凌晨四点钟啊!这么小的孩子这么早起床,古代读书人太命苦了,想当初他中考高考的时候也不过是五点钟起床。 明珠见他才起床,有些呆呆的,却也可怜见的,不由软了声儿道:“服侍读书的水墨已在外头门房那等着了,一应事物俱已料理妥当,大爷只管用功去。” 秦衷无话,一时梳洗穿戴了,又食了一碗燕窝粥、两块糕,漱了口,换起长靴,便要出门。 明珠忙拿着一个秋香色荷包替他系上,道:“这里头几块你往日爱吃的点心,饿了就吃一块。” 秦衷点点头,道:“姐姐们在家若无事,便去大小姐那也使得,她那里忙得很,帮帮忙也好。” 明珠笑了:“岂用你吩咐。” 秦衷便道:“我这时去老爷、大姐姐那里道别么?” 明珠道:“很不必,老爷早已去了衙门,姑娘此时也正忙着分派家务,待下了学再去罢。” 秦衷便罢,出了卧室果然见到漆黑的天色,凉风刺在面上有些微疼,连忙拿雪帽掩了面,怀里抱紧了手炉。一时昨日传话的那三十来岁的女人、明珠叫俞二婶子的过来请安,提灯带了他去前头,门房里立时便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走出来打千问好。 秦衷问道:“水墨?咱们这就走了?” 那水墨接过婆子手上的书匣子,陪笑道:“是,骡子套上了,大爷且小心上车。” 秦衷模模糊糊的看了看这家府门,居然不是什么三进三出的院门,不过两片乌油大门,此时已大开了,他便就着晕黄的灯笼跨出去,由那驾车老汉抱上车。 秦衷昨天虽然被秦可卿揉搓了几回,但忽然被这么抱上抱下,十分不习惯,但没法子只得忍了。坐稳后又见水墨自己爬了上来,与那老汉一左一右坐在车外。 骡车行了几柱香后,秦衷便闷了,掀起一角车帘,唤那水墨进车厢来。 他先问了水墨还有几时才到,又问了一些杂事,从中套了不少话。秦钟去年二月初二才拜的老师,却是秦业亲自启的蒙,亲授了《百家姓》等蒙书,秦可卿亦是个多才的,每每或料理针黹家计后、或闺中游戏后,便打发了秦衷读书习字,时常教导,故而秦钟虽不比宝黛资质卓绝,腹中仍存了几本诗书。 那葛先生名南段,字笑山,号闲鹤,乃是个屡试不中的秀才,少年便素有才名,虽满腹经纶,却无华运。十余年里考了四五回,运气差的令人发指,头一回考试便弄的车翻人伤,第二回更是染了伤寒险些丧命,如此这般,每每乡试总有意外。此人便就此自号“闲鹤居士”,息了披蟒簪缨的雄心。 秦业久慕其才,不得相交。幸而因世交吴探花年少时与其有些情份,便引进了,二人甚合脾气,自此做了友人。秦钟长至六岁,便由父亲领着来此磕了头献了茶礼,拜他为师。 老汉驾着骡车穿过几条街,稳稳当当的停在了个陋巷前。 秦衷由着老汉抱下车,因看这巷十分朴素,虽有些亲切但因未知的恐慌却不敢放松,也不顾颠簸之苦,便问水墨:“这里叫什么?” 水墨回道:“是石桥后街的绿柳巷,往前行上几步便是葛先生家了。” 秦衷点点头,又问道:“离宁荣街呢?” 水墨笑道:“离姑爷家却远,一南一北得有十好几里。” 驾车老汉哑着声道:“钟哥儿,大姐儿吩咐了往吴府里孝敬东西去,老奴得往那里去一回,一二个时辰必回的。” 秦衷便道:“无妨,且代我向吴府上下问好。” 水墨也道:“程爷爷放心自去,小子自然服侍好大爷。” 程老汉便露出一笑,虽是鸡皮鹤发,却精神十足的模样。 秦衷待他驾车去了,便无意似的叹道:“哎!我得了这怪病,一般的过去,在老师面前恐怕连失礼与否也不知道。” 水墨忙道:“再没这话,葛先生为人最随和不过,平日也极疼大爷。” 秦衷心里翻了个白眼,不由暗恨这小子榆木,就不会把秦钟平日的行为说一说么?难道还要他自己亲口问? 秦衷将手炉递与水墨,自己整了整袖口,提步往巷里走去,水墨便连忙背着书匣子跑在前头敲了户人家的大门。 不一时,只见一个六七岁的垂髻小童来开了门,见了二人,便问了好,道:“先生已在堂上等着了。” 水墨自己先进了,才来扶秦衷跨门槛,又问那小童:“纸奴,我们大爷病了这几日,先生可问了?” 纸奴人小嘴俐,仰头看他,道:“怎么没问?昨儿贵府老爷来,跟先生商议到二更呢!” 秦衷忙道:“我罪过了。” 又不住打量这里,小小一座院子,了了几间青砖瓦房,墙角十来株的翠竹,院里一棵老梅。 这葛先生的家里比之秦府自然十分窄小,但依秦衷在现代蜗居惯的眼光来看,竟十分的清幽难得。 秦衷进了中堂,果然便有位白发青衫的文士正坐着,他咬了咬牙,上前便要跪下。 葛笑山连忙拉住了,道:“何需如此大礼?” 秦衷见他果然拦住了自己,便安了安心,又是一辑到底,垂首道:“弟子请老师安。弟子无德,不仅把功课荒废了几日,还连累父亲与老师担忧,实乃大不孝。” 说完,又要跪倒,葛笑山仍扶了,哈哈一笑,连道不必:“把身子养好才是正经,功课几时学不得?” 秦衷应了,不再做态。 葛笑山便细问了他,身子如何,延了何医,吃了何药,并家中一些事物。 秦衷一一答了,却忽听葛笑山话锋一转,道:“你那遗症,我已听令父说了。” 秦衷心里咚咚直跳,面上做出一幅苦恼模样,道:“这病奇怪,偶然间恍然一下,我便能记起些事,但若要硬思,头却要疼,当真难受。” 葛笑山道:“这便是命数了,自古苛求不得的。” 于是葛笑山带他到了书房,也不授他新课,只将过往学的一一问了,秦衷见问的都是那秦钟学过的,便也不装了,据实以告。 二人一问一答,不觉日出,秦衷的肚子也咕咕直叫了。 葛笑山一愣,向外问道:“纸奴,几时了?” 纸奴正在廊下玩耍,听唤忙往堂屋看了眼沙漏,才跑回来道:“辰时了,王婆早做好了饭了。” 葛笑山便掩了书道:“去食饭罢,也略歇歇。” 水墨惯常在这里的,秦衷才到了饭厅便瞧见他已摆好了碗筷。这顿吃食十分简单,一碟蒸腌鹅,一碟腊肉白菜,一碟素油拌干菜,一大碗的鲫鱼豆腐汤,两碗白米饭,却并没有酒。 秦衷昨天穿越到这书中,就只吃了三顿粥,此时看到米饭不由更饿了。 因并不知道吃饭该做什么,索性净手后便学着昨晚明珠的模样,执箸为葛笑山布了菜,才笑对他说:“老师请用。” 果然葛笑山含笑坐了,道:“别做猴样了,一齐坐下。” 一时吃毕,又漱了口,饮了茶,葛笑山吩咐他略歇会儿再去书房,便自己走了,也不知去了何处。 秦衷便独自坐在廊下晒太阳,梳理脑袋里乱糟糟的功课,水墨纸奴吃了饭过来后,便与他们说些闲话,自然又套出不少话来。 水墨却笑道:“往常大爷再没有添碗的,今儿倒吃的香。可要往府里说晚饭也做鲫鱼汤?” 秦衷便道:“我昨日吃了一天的燕窝粥早腻了,见了米饭岂有不香的?那鲫鱼也确实好。” 水墨便咋舌不已,都道:“那样精贵的东西,我们想尝尝也不得。” 秦衷笑道:“管它什么珍馐,我吃着好,它便是好的,与它精贵不精贵又有什么关系?” 纸奴却摇头晃脑道:“确实,人多务名,管它味道,只看它价贵引人称赞便得意了。” 秦衷不由看了他一眼,这样小的孩子,怎会说出这样的道理?想来定是常听葛笑山这样说的。 三人又说了些旁事,统共约摸一二刻后秦衷自回了书房。 此时葛笑山不在,秦衷也好打量这里了,细一看,居然也并没有什么出奇的,根本没有电视剧上那样有个多宝格,上面全摆的珍贵古董,不过满屋子的书,窗下摆着古琴香炉罢了。 看他衣食不过一般,想不到书房里的摆设也是如此简单。 秦衷瞧了一会儿便丢下书,叫了水墨进来研墨铺纸,这样的墨条,他可不会摆弄。 这房里也有个大书案,角落却有个小书案,想来那小的才是秦钟惯常用的。 写大字秦衷自然是会的,除了一些极少见的繁体字他不太记得,一些常用字也能写出来。于是捏了捏手指,便写了“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几个字,也不知道与那秦钟的字迹像不像。 叹了口气,像不像,笔迹是决改不得的。 这时葛笑山走了进来,见了那字,看了一回,居然并没有说什么,又打发他去背书。 如此一个时辰后,葛笑山便让他回了,只说:“你原才好,要静养才是,回去了也不必多看书,只写十张字明儿带来。” 作者有话要说:林妹妹在7岁时居然就把四书读完了,她是仙女下凡我等凡人不能跟她比呀~~我7岁时候在干嘛?在为九九乘法表哭! 我们现在的一个小时是4刻,古代的一个时辰也是4刻,钟表走了四分之一圈,就是1刻。 24小时制是老外传过来的,没有一刻一刻的说法,是老一辈人的随上人说古话,所以古代的一刻钟,是现代的一刻钟乘2,也就是半个小时。 虽然,按古人的时辰来写,我们看小说挺麻烦,但素,如果古人嘴里忽然冒出一句现在3点了,那不雷死人啊?囧 8第七回 贾蓉 第七回贾蓉 秦衷原就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思去的那老师家,又极耗心神的念了这半日书,听了这话心气儿一松,放松的恭敬告辞而去。 待出了葛笑山的家,却见巷口的骡车已候着了,秦衷见太阳甚好,便不愿拿手炉,只过去问那驾车老汉:“吴府里人可说了什么?” 程老汉笑道:“可巧,我去了那里吴府众人都在,连两位孙少爷也在,管家帮我回了事,递了姐儿孝敬老太太的东西,却道老太太听说哥儿病了几日,十分着急,也不顾府上孙媳妇身子沉重,这便领了大媳妇去了我们府上了。” 秦衷笑了,这老头儿比水墨机灵多了,几句话一说便能将吴府上的人口说个清楚,便道:“今儿放学早,既知道老太太去了我们家,倒要买几样东西讨她的好去。” 又回头问水墨:“我可带了钱了?” 水墨却笑道:“大爷身上何时带过钱?不济买什么,奴才们孝敬了便是。” 秦衷道:“岂能,家去了我再还你罢。其实我并不买什么要紧物,不过是家里闷了几日想瞧瞧街上的热闹罢了。” 程老头指着前面有几分热闹的石桥街,道:“哥儿这里逛逛罢,左右街坊又都认识,倒不怕拐子。” 秦衷深以为然,别说交通信息不便的古代,就是现代,小孩儿给拐卖到深山里的,又有几个能找回父母?他现在是小孩,虽然智商高,但武力值低,遇上拐卖儿童的匪类还真有可能出事。 这石桥后街并不繁华,两边不过民居,有妇人三三两两聚在家门口择菜缝补的,也有小童坐在门槛上玩耍的。待走了半里,却有几间脂粉铺米铺类的小店,人才多起来。铺子门前摆了许多货摊货担,卖着吃食也有,小顽物也有,倒有许多人来买。秦衷兴致盎然,一家一家的看过去,也不拘精致与否,只拣着新奇的拎了好几样,俱是水墨付了铜钱。 他却想起红楼书里提过贾宝玉也买过这些东西给姐妹,闺中的女孩都爱的,不由十分同情家里的秦可卿,也不由庆幸还好是穿成了男子,纵然秦钟的命格十分苦逼,但总比一生出不得几次门的女人强吧? 一时水墨手里拿了七八样东西,脚也有些酸了,看到那里有个捏面人的,便问水墨:“那能吃么?” 水墨忙道:“我的祖宗,那东西顽顽倒罢了,叫你吃了外头的东西回头柴大姑娘得吃了我呢!大爷若饿了,荷包里不就有糕饼。” 秦衷也想了起来,从荷包里摸出一块梅花样的点心,扔到嘴里,仍是走了过去。因向那捏面人的汉子说道:“可能依着我的模样捏?” 那汉子细瞧了秦衷几眼,陪笑道:“没本事十分像,七分总成的。” 秦衷便笑了,定定站了,让他看着捏。 那汉子或捏或搓或揉或刻,十指翻飞,不过一会子便捏出个穿戴装饰与秦衷分毫不差的小人。 秦衷笑着接过来,他穿成了秦钟,自己还没仔细打量过现在的长相,倒不知道像不像,不过这小面人表情确实十分灵动。 水墨在旁也笑道:“竟是有十分像了。” 秦衷便很喜欢,自己拿着面人继续往前走,却忽听水墨叫道:“大爷且往前看。” 秦衷诧异,举目一看,只见前有二人十分夺眼,骑着两匹雕鞍彩辔的宝驹,轻裘宝带,锦衣华服,端得是俊俏得意。 秦衷心中一动,回首对那水墨道:“想不到竟遇上他了。” 水墨也笑了:“当真巧了,也不知道姑爷在此做甚。” 秦衷理了理披风,微微冷哼一声,却含了笑道:“既遇上了,没有做不认得的理,少不得上去说两话了。” 说着,便往那二人而去。 这两人俱是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公子,装束相差无几,样貌也有几分相似,秦衷想着这二人里大约有个是常和贾蓉厮混的贾蔷,便止了步子,让水墨跑去叫住他们。 果然那二人往秦衷这边一看,俱含笑下了马,其中一人走过来抱住了,笑道:“今儿怎么不读书了?” 秦衷也笑回道:“今儿老师略布置了功课便叫我回了,正放了学呢。姐夫来此有什么要紧事呢?” 贾蓉道:“并没有事,闲来走走罢了。” 另一人却嘻嘻笑道:“蓉大哥哥,有什么话可好说了。” 秦衷一手拿着面人,一手扶着他的胳膊,仰头看贾蓉,笑问:“不知姐夫要说什么?” 那贾蓉松了手,打了那人一下,十分羞恼模样,道:“可听他混话,哪有什么,不过问府上老爷好罢了。” 秦衷道:“都好着呢!” 那人在旁又道:“哦,连着内眷也好呢?” 贾蓉抬靴踢了他一下,道:“蔷儿再混说我可不饶了!” 果然那是贾蔷。 秦衷被贾蓉拉到一边,左右看着无人,便问:“上回送的南方火腿吃着可好?” 秦钟心里明白,有意试他,便笑道:“我姐姐正爱吃。” 贾蓉便带了笑,又问:“令姐家常事儿可多?” 秦钟道:“昨儿我瞧她在绣百子千孙被,差不多完了的,只不知为亲家长辈做的衣裳可得了。” 贾蓉愈发心喜,竟朝秦衷辑了一礼:“好兄弟,可得有件大事要托你呢!” 秦衷侧身不受他礼,面上疑惑道:“我乃黄口小儿,有甚本事?” 贾蓉又把左右一看,见后头贾蔷果然挤眉弄眼的作谑,他也不理,只向秦衷道:“昨儿外头孝敬了几只活兔锦鸡,正是女孩儿玩的,这倒罢了,难得的是另有几盆极好的茶花,孝敬了家里长辈四五盆,尚还有两株红绣球,这倒极不配我赏玩的……” 这话一说,秦衷哪里还不懂?便道:“怎么不随着前几日一道送来呢?” 贾蓉却笑道:“府里的东西是府里的,这却是我自己的。如今却是求舅兄做回信使了。” 秦衷便敛容道:“姐夫说什么呢?私相授受的事是做得的?不过一两个月的事,何必叫人口舌?” 贾蓉见他变脸,脸上却急了,春寒料峭的也燥了起来,却见秦衷又忽而换了笑脸,道:“姐夫若是瞧我聪明可爱,赏了几样玩物倒使得的,我见了爱不爱,送不送人,却与旁人无关了。” 贾蓉喜笑颜开,也不计较他戏耍,又作了一揖,秦衷仍避了,他却道:“这礼舅兄合该当受!” 秦衷不理他,又道:“两盆花几只兔子的礼未免也太薄了,我却想找两样难得的小玩意送人呢。” 贾蓉无有不至的,问道:“好兄弟,哪怕什么金屋玉屋的姐夫也与你寻来。” 秦衷便皱眉看他,把那异常灵动的小面人往他面前一送,道:“我们家虽寒素,却有什么金玉见不得?你可看我买的这些了,虽不甚精细却又小巧又雅致的,我要送的那人,才喜欢呢!” 贾蓉一脸恍悟,又与秦衷说了一回话,待日渐正午,恰见程老汉等得急了驾着骡车寻了来,这才就此道别,贾蓉亲自抱了秦衷上车,又嘱咐了程老汉与水墨几句,才与贾蔷带着小厮走了。 这厢秦衷透着车帘小缝觑见那行人走了,独自晃悠悠的坐在车里深思。 这蓉蔷二人,都不是个东西。 贾蓉不用说,亲爷爷的孝期里仍与父亲一起玩弄两个姨妈,行事之荒诞算是得其父全部真传了,为人又懦弱,二十好几的有家室的大男人当着奴才下人的面就能让人啐脸,固然这些都与他那个无耻的父亲有关系,但他平日若刚强争气些,这些事又怎会有? 那个贾蔷,男女关系上是继承了贾府一贯风格,为人也极为小人,几次出场,只让人看到他的阴险鬼祟姿态与放荡行迹。他们二人一直是后世读者猜测那卖了巧姐的“奸兄”最有可能人选之一,无论是不是了,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好鸟。 秦衷自然记得书中秦可卿病重之时,贾蓉也是十分焦急的,岂知到了后来可卿身亡,他这个死了老婆却无声无息的,这里头的事,也不知被多少人讥笑了去。 贾蓉有那样的爹,是他人生悲剧的主要来源,却不是他醉生梦死行事荒唐的全部借口。 秦衷其实也不知道任由秦可卿嫁进那个污糟地而不作为,到底是对还是错,更不会预知将来会否后悔,只是,这桩亲事,无论是时间上还是人力上,都不是他能够多舌甚至能够毁灭的。 秦可卿无疑是拔尖的人品,贾蓉得娶这样的貌美性淑的娇妻,绝不可能没有半分情谊。秦衷不信,他会自愿让老婆被老爹糟蹋,不过人软弱,拗不得罢了。 再看贾蓉今日的言行,可见对于结发妻子是有期待的。男人娶妻,无非是希望老婆贤惠貌美、温柔大方,待揭了红盖头,贾蓉绝不会失望。他们既有情,何不再浓些? 秦衷微微一笑,掀了车帘往外看那热闹风景,他是要看在秦钟的份上尽力的,但贾蓉夫妻二人是何去路,还得看他们自己的作为。 不过,哪怕将来命运仍然无法改变,秦可卿仍旧“淫丧”,反正她已死了,死后立即以这丑事拿捏住了贾珍,两府断了来往或者从此成仇,只怕也是条路子。 只好看着吧,最要紧的,还是他自己的性命。 一时回了家,果然门口停了一辆珠璎华盖双笼马车,只见门房里跑出来个毡帽布衣的中年汉子,他将秦衷抱了下来,嘴里说道:“吴家老太太、太太都来了,大爷要去见客了。” 秦衷方才见了贾蓉、贾蔷都没什么,却对这个可卿的干娘十分紧张。 他对蓉蔷二人有种前世看书带来的偏见与鄙视,相处当然要自然些,而这个老太太与秦业是同辈人,年老成精的,又与秦衷十分熟悉,似乎还颇有不凡见识,这样的人,能是他应付得了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孩子成长的过程中,榜样的好坏产生的效果是绝对的。歹竹出好笋不是没有,但肯定很少。哪怕是成年人呢,还很有可能会被坏朋友影响。 我是相信人之初性本善的,秦钟如果没有跟宁国府那群人交往,绝对不会变得像后来那么无耻。 嗯,说说宝玉和袭人吧,宝玉是个主子,想要跟女奴*是肯定可以的。但是,他的年纪太小了,初次遗精的时间满打满算11岁,袭人不说把小主人的重要发育情况报告给家长,居然趁着机会半推半就的跟宝玉“自此不同”了。 宝玉固然是个坏小孩,但袭人也不是好鸟,绝对是存了爱慕虚荣的“上进心”的。再到后来,秋纹麝月也有样学样的勾引宝玉,这些女奴绝对是背主求荣了,不管是做为一个女人还是做为一个奴才,都是可耻的。 因为王夫人和贾母都是绝对的态度,宝玉还是个小孩子,不要那么早有屋里人。 看,连金钏只是跟宝玉调笑几句就被强硬的撵了出去,如果让王夫人知道袭人麝月做的好事……嘿嘿嘿。 9第八回 明悟 第八回明悟 秦衷刚进了跨院,只见明珠已等着了,见他来了,含笑道:“今儿来了贵客,大爷可得去请安了。” 秦衷自知不能躲过,便道:“我渐大了,以后再见女眷却要难了。” 兰花从后面走过来,听这样了,扑哧笑道:“才几岁的哥儿,哪里就要避讳这个了。” 明珠一面进了屋,吩咐莲花端水过来,亲自为他除了披风帽子,一面又道:“这话却也有理,姑娘出了门子,府里再没女眷,吴家的老祖宗只怕就不好过来了。” 秦衷听了这话,心里轻松高兴,面上却皱了眉道:“正是这话呢,父亲身边也没人,姐姐再出了门子,怕是家事就要为难,还不知以后呢。” 明珠替他净了手脸,掩嘴笑道:“熬了这四五年,大爷好歹聘个又能干又美貌的小姐来,家里不就有了主母?” 秦衷伸手让她换衣服,道:“好姐姐,你怎么也说这样的混话了?” 这时兰花莲花也都笑话了几句,待秦衷换好了松花绫长袄、秋香色夹背心、玉色撒花夹裤,束着裤脚,穿了青缎厚底鞋,众人都细打量了,才道:“好俊俏模样,这才好见客。” 因是才过晌午,太阳正好着,秦衷不愿穿斗篷,遂就这般独留兰花看家,带了明珠小莲二人,往可卿那晓风居而去。 花园里正遇上个老婆子,见了三人,忙上来请安,说道:“太太小姐们都在亭子里呢!” 三人便往那亭子里过去,因秦钟昨日在这花园里走过的,也不需人带路,自己便能过去,一时,果见几株开得正盛的迎春花后影影绰绰有几个穿红着绿的女孩儿,隐隐便能听到笑闹声。 却是玉儿先看到了他,便回头告诉众人:“大爷来了。” 秦衷款步过去,拾阶进亭,四处随意的看了一眼,只见亭边的美人靠上坐了位穿金戴银的老妇人,秦可卿与一位也极贵气的中年妇人分坐在她左右两边。秦可卿与她的两个丫头都在的,另还有一个打扮体面的婆子和四个丫头是生面孔。他便率先向那鹤发贵妇人行礼,又对那个中年妇人行礼,最后才是秦可卿。 那老妪便向他招手,道:“我的儿,快过来叫娘看看。” 秦衷便过去了,笑道:“干娘身体可还好?” 吴老太太拉他坐在身边,摸着他的发顶,慈爱道:“娘什么都好,如何你却瘦了这样多?” 秦衷道:“并没有瘦,今儿在先生家还添了一碗饭呢!” 秦可卿坐在她右下手,闻言拿帕子遮了眼,道:“谁知道这是作了什么祟,好好的玩着呢,也没叫磕了碰了的倒睡了这几日,不吃不喝的,岂能有好呢!” 吴老太太左手边坐着的那中年妇人却道:“姐儿这话可说不得,这事儿既过去了,便是万事大吉,却是不再提它为好。” 吴老太太也点点头,向可卿道:“快听你嫂子的,你小孩家家不知道,那些东西走了便走了,若再话从口里说了出来,反倒要招回来了,赶明儿把钟哥儿的八字往菩萨身前纳上几日福也就罢了。” 可卿便掩口不提,又问秦钟上学的事,秦钟一一说了,又问道:“这半日里头可疼过?” 秦衷便说不疼,那吴嫂子便笑了一声,问他:“钟哥儿,你瞧我像不像你对门的婶子呢?” 秦衷歪着头看她,装做一幅茫然的模样看着她。 吴老太太扑哧一声笑出来,指着她媳妇说:“你可做嫂子的呢,倒来欺负他顽。”又对秦可卿道,“我这媳妇没脸没皮猴惯的,反倒我多疼她些。我却教你,往后你只学她的俏皮劲儿往婆婆身前讨好儿,那泼皮破落户样儿可千万别沾!” 说得底下丫头都笑了,秦可卿含羞低头不语。 吴嫂子便假意拿帕子遮了脸,佯哭道:“婆婆别哄我了,您老人家见我年轻时倒疼过我。可自从有了这天仙一样的女儿,可不早把我这贫嘴烂舌的媳妇扔一边呢!” 这下连可卿也掌不住笑了。 秦衷便笑道:“对干娘和嫂子都是只有些模糊印象,要怎么说话都知道,再要深想往事原尾,却是不能。” 一时连吴老太太也感叹起来,众人又说笑一阵,茶饮了一杯,秦衷便起身告辞,道要去做先生布的功课。 吴老太太与可卿俱嘱咐了不可贪书,便放他去了。 秦衷直待回了他的小书房,往窗下小榻上坐了,咚咚直跳的心脏才慢慢平复。 一时莲花来问跟在他后面的明珠,可要端茶。他听了这话,便道:“我不吃茶,不必倒了。明珠姐姐,我要一个人默背,谁也别叫来扰我了。” 明珠应了一声,这便带着莲花出去了。 秦衷立时往小榻上一躺,闭上眼深深吐了口气。 这就像孙悟空打妖怪,一个死了后面的来! 也不知这后面还有什么人,几个老头和女人就能让他慌成这样,以后还怎么在这书里活下去? 秦衷冷冷一笑,捏着袖子自语道:“又不是我愿意做这个人的,老天既叫我成了他,我这就是他!那等鬼话我再也不说,谁爱有什么怀疑跟我无关!” 这样的话一说,秦衷顿时觉得胸中的郁气一扫而空,原本他便不是谨慎之人,二十来岁的人了,在家里、在学校却还是一幅肆意而为的孩子性子,这不过两日一夜的功夫,叫他憋了多少委屈! 可是,他秦衷又不是女娃娃,哪怕想父母了,也没有哭鼻子让人哄的道理。 他既活了这两世,上一世虽稀里糊涂的没了但一直活得爽快不扭捏,这一世难道却反而他改了性子战战兢兢的过这一世? 秦衷起身往书桌翻了翻,翻出一本字帖,自己慢慢摆弄着磨了一砚墨汁,拈笔写了几张,也不故意模仿秦钟的字迹,只依着字帖来。 一时写了十来张,这才作罢,往里挑了十张好的,仔细收了一旁。 秦钟什么的为人习惯他不知道,也决不会刻意模仿他。所以,这些出现过的、秦钟身边的人,都必须得渐渐的习惯他——秦衷。 少时,秦衷又叫兰花,却见是莲花走了进来,他便问道:“兰花怎么不见?” 小莲花儿说道:“兰姐姐往姑娘那里去了,明珠姐姐在廊下做针线,不知大爷要吩咐什么?” 秦衷问她:“你会收拾桌子么?” 小莲花儿道:“这却是我做过的。” 秦衷听了,倒底有些不放心,自己洗了毛笔,才叫她来收拾。 彼时秦衷又往小榻上坐了,一边又问小莲花吴府里的人物,她虽不如明珠兰花嘴俐,倒也未曾十分蠢笨,俱说的十分清楚。 原来这吴府的老太爷七八年前便去了,只留下寡妇独子,岂知独子四五年前也一病死了,幸而尚有两个孙子,吴老太太才未曾悲怮太过。吴老太太一生只有一个儿子,两个孙子,家里并没有女孩,故而对秦可卿十分珍爱,虽是干女儿,与亲生的也不差什么。 那吴家的大爷去岁与一位老翰林家结了亲,前几日才得知坐了胎,这才叫吴老太太绊住了几日未曾过来。 之前秦可卿的定亲、及笄大礼,俱是吴老太太一手操持。而后的几日,更是隔日便来为可卿打理嫁妆,安排婚姻大礼,指点为妇之道。 秦衷这几天仍是黎明便起身往葛笑山家中读书,下午才回,但因贾府迎亲的日子越来越近,府中虽人人无不喜气盈腮,但也人人俱忙碌不已,反倒是未曾过多留意秦衷。 秦衷每日去给秦业请安时,便听他几句教诲,偶尔往花园里自去玩耍。 他忽然的变成了小孩,虽也有许多不便之处,但重新又得来一次童年,这样的经历谁又会有? 不再自寻烦恼后,古人的生活让秦衷觉得很有意思,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第一美女,又有几人能如他这般悉数经历过? 秦府里人愈发觉得他们家的大爷性子活泼起来了,往日时常腼腆的脾气也渐改了,更是爬树掐花掏鸟窝一样不落,好在秦业觉得他的功课没落下,家里人又实在是忙便也没深管,其他下人见了,倒只以为是府里喜事把他乐得。 谁又知道,这并不是“秦钟”变了,而是“秦衷”未曾掩饰的本性? 却说秦衷肆意过了几日,这日下午放了学,便瞧见贾蓉领着两个小厮往石桥街口立等着。 秦衷见了他带了许多东西,里头就有两株姝丽妙容的茶花,哪有不知的,这厢便走了过去,未语先笑道:“姐夫可寻着什么好东西了?” 贾蓉笑道:“得了你的指点,倒寻了几样不俗的小玩意儿,只是不知兄弟可能瞧上。” 秦衷道:“姐夫给的,谁会不喜欢?” 贾蓉这才安心,吩咐了小厮把手里捧着的东西往秦衷的骡车上堆了,又从怀里掏出一物,递予他。 秦衷接过一瞧,眼前便是一亮,这玩意儿不是旁的,却是个核桃大小的西洋怀表! 秦府里自然也有西洋座钟的,但只有秦业的正房里的那么一座,秦衷时常要看时辰却要问人,不然那砂漏看着十分麻烦。 秦衷把它放了手里把玩,揭开嵌宝玫瑰金表壳,里头却是红宝点的十二钟刻,表针底下珐琅彩描了一个金发碧眼背生肉翅的小西洋天使,虽只有一根表针让他看着有些不习惯,可这样精致难得的东西哪叫他可以丢得开手! 贾蓉在一旁得意道:“这是外国进上的,昨儿才叫我从老爷那里磨来,勉得叫人糟蹋了,要我说旁人岂配这样的东西?” 秦衷将表往手里握了,笑眯眯道:“确实,令府除了你太太这位正经主母,谁又配戴这样的表了?姐夫真是知我心意,我却笑纳了,往后必定日、日、佩、戴!” 贾蓉听了,愣了一下,急道:“好兄弟,这、这却是……” 这却是给你姐姐的! 只是这话怎好说出? 明面上说的,确实是给秦衷的。贾蓉无奈,道:“明儿再与你寻个更不俗的便是了!” “这就很好,不必姐夫费事了。”秦衷说着,便要把表往衣襟里塞。 贾蓉连忙一手捉了他的手,便跺了跺脚,往自己怀里掏出了个大些的金表,叹道:“你若喜欢,这个予你便是,那个玫瑰色的倒不与兄弟相衬。”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没修,明天再修 PS.关于年龄的设定:秦钟和宝玉一样大,宝玉比黛玉大1岁,贾蓉比黛玉大10岁,于是贾蓉比秦钟大9岁。宝玉初会*情那年11,秦钟首出场时也11,贾蓉20,秦氏设定比他小2岁,18岁。于是假设秦氏15结婚(因为黛玉来时没提到贾蓉娶妻,所以设定是黛玉没来时贾蓉就娶了秦氏),本文里秦钟首出场时8岁。 原著依据: 第二回 1、今只有嫡妻贾氏,生得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岁。 (中间有个时间差:堪堪又是一载的光阴,谁知女学生之母贾氏夫人一疾而终。) 2、(冷子兴说)这位珍爷倒生了一个儿子,今年才十六岁,名叫贾蓉。(黛玉6岁了。) (冷子兴说贾宝玉)如今长了七八岁 第三回 3、(黛玉说)在家时亦曾听见母亲常说,这位哥哥比我大一岁,小名就唤宝玉 第五回 4、(秦氏说)上月你没看见我那个兄弟来了,虽然与宝叔同年…… 当然,原著就自己有很多很多的BUG………… 10第九回 子嗣 第九回子嗣 上回却说秦衷诓了他姐夫准备赠予未婚妻的西洋怀表,贾蓉无奈只好拿他自己的换了。 秦衷见那块金表更是不俗的模样,便笑接了:“我不过是见这怀表不大常见,本不需这样好的,姐夫这块先借我玩几日,以后寻了旁的再来和我换呗。” 贾蓉见他笑得狡黠,伸手往他腮上一掐:“再不知道你这样淘的。一块表我却拿的出手,权当我疼你了。” 秦衷这才放心笑纳了。 一时又问贾蓉:“我家里可忙乱得很,怎的你这个新郎官倒得闲?” 贾蓉道:“哪里又闲了?不过偷着出来这半日。” 秦衷占了便宜,有些不太好意思,寻思日后还要人情,这里道:“这么着,我且回家了。那两盆花确实极好,明儿正巧花朝呢。” 贾蓉便将郁气消散了,喜笑颜开的与他说了一回寒热,二人便散了。 一时秦衷回了秦府,也没换衣裳,便往晓风居里去了。 此时吴老太太也在,正与歪在炕上,拿着张大红撒金的帖子一样一样说与坐在炕沿上的秦可卿听。 秦衷便不叫人扰了,偷偷坐到一边,听她们说着三月正礼时各家亲眷如何请,如何礼,往后再有什么样的人,怎么个下帖的法子。 一时秦可卿指着一处说道:“这家的太太十来年不和咱们家往来的,不知她可会来?” 吴老太太道:“这家老爷才谋的京缺,只怕不及来,便是他们不来,咱们却不好不尽礼数,毕竟乃是你老爷的同年。” 秦可卿点头称是,一时又叹道:“我就似吃了一碗糊涂粥,真是一家一本子也写不完的故事。” 这时秦衷扑哧一笑,说道:“姐姐既能记得清,哪里算糊涂?” 那二人被他唬了一跳,俱笑道:“好个鬼头小子,却来做贼了。”又笑骂下面的丫头,“怎么不叫我们?” 宝儿便上前道:“老太太、姑娘还不知道我们大爷的,泼惯了的,这回又要来赖我们了。” 秦衷上来与二人见了礼,便叫吴老太太搂到怀里,他才向宝儿道:“你又告状,几时叫我被|干娘和姐姐打一顿板子你就好了?美得呢!那时可瞧着明珠姐姐不得抢了你的头油钱买疮药去呢!” 一句说得众人先是一愣,忽而都笑了起来,吴老太太笑得只拿手指指着他,连骂几声“猴儿猴儿”,秦可卿却笑伏在炕桌上骂他“促狭鬼”,底下丫鬟无不笑弯了腰。 秦衷便叫俞二家的把贾蓉送的东西,除了那两盆花,全抱了进来,一样一样的堆在炕上,说道:“姐姐来收礼罢。” 秦可卿方收了笑,问道:“这却是什么缘故?” 秦衷跳下炕,从里头拿了个木刻雪君子的诗筒,道:“还有什么缘故?前儿我放了学恰遇见我姐夫,他因见我给干娘和姐姐买了许多小玩意,不知打哪儿也搜罗了这些,今儿特特在街口等我要送给我呢!” 他又“扑哧”一笑:“什么叫送给我?姐姐最该明白的。再想不到姐夫是这样知情知趣的。” 秦可卿听了,“啐”了他一口,拿帕子遮了脸,羞得一句话也不说。 吴老太太抬眸瞧了,见不过是些木台摆的泥人戏、橄榄核刻的小篷船之类的小玩意,因笑道:“这却不是什么细贵之物,倒是女婿的心难得。” 秦衷笑道:“可不正是,他若拿了什么金贵物来,反倒不是花了心思的,这几样东西看似质朴,却都有雅趣,总不是那起小子们替他寻的。也不知他跑了多少地方才寻了这么些,这会子姐姐去了那家,我却放了心的。” 秦可卿不待听的,拈了小碟里的玉带糕砸他,羞骂道:“甚么东西倒稀罕似的,你又何时和他鬼祟起了?” 秦衷也不躲,一伸手便接住了那糕,扔嘴里嚼了,只笑看着可卿,也不说话,偏让人无端觉得十分狡黠的模样。 吴老太太不管他们纷争,自己捡了两样要递予可卿,可卿却背过后身去不愿看。 众人见她羞恼起来,不好再取笑,到底还是叫宝儿仔细收了起来。 一时吴老太太又说了几样事情,便作辞了去,可卿秦衷自然亲自送了。 这里秦衷又随了秦可卿进屋,把宝儿等人都打发了,又坐到她身边,拉了拉她袖子笑道:“却还有样东西要给你的。” 秦可卿甩开了,道:“甚么东西我也不要。” 秦衷从怀里将那块玫瑰金表掏了出来,放到她裙上,便跑了出去,口里还道:“我却不管姐姐把这个是扔了还是怎么的。” 可卿无奈,将那物事扔到一边。又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捡了起来细看了看。 秦衷原本便没走的,不过透着帘缝在偷看,见她娇羞满面的将那怀表放在手心里把玩,才抽身含笑而去。 第二日果然家里的女孩俱打扮的花枝招展,在花园子里祭迎花神、赏红祈福,明珠却还说因着大小姐好日子近了,不比往年热闹。 且说秦衷读书学诗全凭心意,随心所欲,虽不是能十分刻苦的性子,但因成年人的思维到底不是小孩能比的,故而学业虽比秦钟忘了大半似的,却在十几日里比之前又实在的进益了三分。 葛笑山见他如此,岂有不喜欢的?又想着秦丫头出嫁在即,便放了他一日假,随他陪姐姐顽笑去。 秦衷自然不会对秦可卿有什么不舍之情,但因他来了这书里,秦可卿是对他真心的第一人,又十分命苦的,对她总不好太过狼心狗肺。 所以,这日他便来寻秦业。 彼时秦业正与葛笑山对弈,秦衷见了,倒不好躲开,便把香墨的活抢了,在一旁奉茶添香,观察他们的棋品,妄想可以窥见二人的人品。 只是秦衷到底年轻,看了半天虽然觉得棋局很是精彩,但却看不出什么棋品如人品的妙处来。 待二人厮杀了数回合,各有胜负,但却总是葛笑山棋高一招,二人尽兴,他便告辞而去。 这时秦衷才亲自端了茶来递予秦业,道:“父亲用茶。” 秦业拈须而笑,道:“今儿怎的表起孝心来了?” 秦衷笑道:“孩儿该死,今儿并不是纯为了孝顺,却是为一事来求父亲。” 秦业了然,叫他只管说来。 秦衷想了想,才道:“论理不该我说的,只是我和姐姐命苦,自幼没娘,虽干娘对姐姐十分疼爱,但到底不是亲娘,总有想不到的地方。我想着我做兄弟的,和姐姐本该互相友悌扶助,所以才特来求父亲。这事不是旁的,却是我前些日一直在想的,想叫父亲请个高明的女科大夫,为姐姐调理□子。” 秦业听了,不免动容,却仍是有不解,问道:“你姐姐虽生的单薄些,倒没什么灾病的,何故请什么劳什子大夫?” 秦衷对他老父道:“这却为了调理好身子好为姐夫家养育子嗣。谁人家娶妻不为传宗接代呢?我姐姐既成了那府嫡长孙媳妇,首当要紧的自然是养个哥儿,他家里公婆也要看重姐姐。纵然有那起子小人嘴里嫌我家门第不显的也碍不着我姐姐了。” 秦业听了,花白胡子一颤,喝道:“要你多舌,小小年纪懂甚么!嫁女嫁高,我五品工部营缮郎中的女儿配他三品将军之子哪里算高攀?” 秦衷心里翻了个白眼,你五品官连庶女都不是的,而是捡来的丫头配人家宁国府继承人还不算高攀?你的官传不到我身上,人家的爵位可是能传给儿子的!宁荣两府的那些奴才眼长头顶上,谁认你这清流的女儿?连林妹妹有那样官高的父亲还不是照样被人编排?真是如袭人说的那样“心顺了,说的比菩萨还好,心不顺,就贬的连畜牲不如”。 但心里纵然这样想,口中也只能认错:“是是,孩儿关心则乱,居然想岔了。只是子嗣传承仍为大,姐姐嫁到那府里自然亏待不得吃用,可我们至亲的人到底还得为她多多打算才是。也好叫那府里知道我们家看重姐姐,他们家也不敢瞧轻了。横竖调理身子又费不得多少银钱。” 那秦业听他说了,怔怔细想了下,自语道:“说的也是。” 他又瞅见秦衷身姿皓朗的站在他身前,双目清亮如珠玉似的瞧着他,老心窝里又是一软,不由放缓了语气说道:“你如此有心,倒难得了,然这不干你小小人的事,只管自读你的书去。” 秦衷知道他听进去了,不再歪缠,老老实实的告退温书去了。 当日看《红楼梦》时,秦衷就奇怪,想那贾蓉年纪大了黛玉十岁,秦氏年纪必然也不小了,他们结婚那么长时间,怎会一无所出呢?连凤姐都有个女儿,虽然儿子被流产了,好歹是能生的。 秦氏进门那么久无所出,奇怪的是他公婆也完全不担心似的。他猜想,珍尤还是会有微辞的,尤其是那些无法无天的下人,必然也有说秦可卿什么难听的话的。 秦衷思索到此处不免又想起焦大说的那几句名言,不由暗笑,下人连那样的话也说了、传了,怎会缺了“不下蛋的鸡”啊什么的话呢? 如果秦氏进门能生个儿子,不知道贾珍还会不会看在他孙子的面上别那么禽兽,不过贾珍连自己儿子的面子也不给,孙子也不大可能阻拦他。 秦衷只想,如果命运真到了不可避免的时候,秦氏能为母则强,守住贞节,保住性命,好歹为了儿子活着,抵抗住珍大禽兽。 为她做到这样,也算是对得起原版秦钟的这个免费贡献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PS。关于秦可卿怎么样才能避开贾珍的禽兽……这种事对女人是很残酷的,哪怕贾珍没做什么,只拿什么淫邪的眼神看了秦可卿几眼,要是被贾蓉或者嘴碎的下人正好看到了……嘿嘿嘿,秦可卿的一辈子还是算毁完了。 世界上当然有一种女人天生水性扬花,见到漂亮男人就想干他,但我不相信秦可卿是这样的人,不仅因为曹公把她放在了十二钗正册里,而是我很欣赏她难得的智慧。 当然,我的文都是我自己的感想,属于一家之言,当然可能有孩纸不同意我的观点,嘿嘿嘿。 11第十回 贾秦 第十回贾秦 秦业对女儿很上心,第二天便下帖请了个少见的女大夫过来,秦衷不知道这女医生的医术如何名气如何,但看秦业对她不敢怠慢的模样便知她有不凡之处。 这位女大夫十分自矜,从不见男人的,所以只留了秦可卿的两个丫头两个婆子在旁听记。事后秦衷招了晓风居的婆子过来问了,听说可卿只是近来略操劳些,身子骨虽不十分壮实也不甚薄弱,只是心思细腻,总要思虑太过,这却不好。那大夫也未留汤药方,只留了张丸药的方子,两日吃一粒,吃上一两个月便罢,又教了许多保养健体易于生养的道理。 秦衷当然知道秦可卿本来便是兼有黛玉的聪明多心和宝钗的圆滑为人,对这大夫说的话也不惊讶,说来秦可卿的死因恐怕也捱在了这个“思索太过”上。 只是她的性格天生如此,总不可能强改了去,所以秦衷只拿豁达话点悟了可卿几回,也就丢开了手。 及至到了三月初七,贾秦两府俱料理妥当,宁国府派了八位年轻子侄前来催妆。 秦府里虽然并不是有多穷酸,但这样的家世在宁国府眼里绝对是寒门,所以嫁妆上就有些为难了。 秦可卿又没有亲娘为她从出生就积攒嫁妆,所以这很是伤了吴老太太的脑筋,好在总有嫡母孔氏当年遗留的几件酸枝木梳妆台、首饰盒等物,又掏了几样祖宗留下的古董摆件名人字画,吴老太太也着实拿了几样难得的东西添妆,更有宁国府的聘礼也一并塞了进去,总算没有太过难看。 所以这日可卿的嫁妆虽没有十里红妆,也并未失了体面。 三月初八正日子时,不但秦氏族里秦业的几个远房兄弟叔侄连同家眷俱来了,孔老太太更是除了身子还不稳当的大孙媳妇,乃是全家出动。 秦衷这才第一次见了她的两个孙子,大孙子相貌一般,但谈吐不俗,父孝过去便考中了二甲进士,立授了翰林,如今妻子又有了身孕,故而面上很是神彩飞扬;老二比贾蓉小两岁,虽未中举,不过父亲在世时便已是秀才,可见前途无量,生的比老大俊秀些,但气度却明显不如兄长厚重。 这两兄弟虽然都比秦衷年岁大,但还要上来对他行礼,秦衷本来不大自在,但想到自己原来的岁数也有二十来岁,被人叫叔叔也没什么稀奇。好在这两人对原来的秦钟虽然熟悉,但要忙着招呼客人,所以不过是唏嘘寒喧一回就罢了,并未盘问他什么。 秦衷虽然是秦可卿正经的兄弟,但年纪实在太小,所以最后背她上花轿、压轿的兄弟反而是她的远房堂兄,秦衷只得在家和秦业应酬亲朋。 秦业自然不会把儿子一病失了忆的事随意告诉别人,这样一说,说不定明天满城人都以为儿子成了个傻子。所以便叫秦衷在一边躲着,人来了,让水墨一位位的说给他听,秦衷躲在隔间里一个多时辰,总算把来的亲戚故交认了个全,便去给父亲老师当执酒童。女客自然是吴老太太和她媳妇在招待,吴氏兄弟也出了大力。 宁国府里长孙娶亲也不知是何等排场,但秦家这边并没有来许多人,一是因秦业老了而秦衷太小,秦家不知前景,二是府上没有个正经的女主人,所以各家反倒是遣了子弟送了礼便回去的多些。 且不消细说秦衷围观了正宗的古代婚礼哪些步骤、什么感想,自此秦府内院打理便交给了大管家的内人。这两口子乃是当年孔氏带过来的陪房,女儿也亦是秦可卿的乳母。府中女仆只有她资格最老又有能为,内院之事交予她虽是无奈之举,亦还算是妥当,只是她年纪渐老,难免力不从心,听到姑奶奶要提拔柴家后,便将明珠她娘——柴旺媳妇带在身边,渐渐的教导成左膀右臂。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待三日后,秦衷便亲自坐了秦业的车去请了姑奶奶回门,见到秦可卿满面娇羞,贾蓉亦是十分爱惜娇妻的模样,禁不住又叹又笑,叹得是他们二人的这段姻缘不止没有好结果,更是不知又把宁国府的牌匾染黑了多少层;笑得是贾蓉做为一个男人太失败,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 秦业与吴老太太见他小夫妻二人蜜里调油的模样,自然欣慰安心不已,贾、秦、吴三府便时常有了往来。 秦衷偶尔闲来细思,前世他看过不少红学言论,其中便有一条这样评论贾秦联姻的。 秦府贫寒,宁国府豪奢,这桩婚事极不般配。 但秦可卿其实是义忠亲王也就是那位“坏了事”疑似废太子的老王爷之女,贪婪的想要升官加爵的贾珍为了搭上他的线,就以娶了他的私生女作儿媳妇作为投名状,所以才与这样看似清贫的秦府结亲,好让日后若谋反成功的义忠亲王记得他的好处。 秦衷当然是不知道秦可卿是不是什么亲王之女,但不妨碍他以半路子官宦子弟的思维来想想这桩亲事。 秦业为官再不济,也是清流一员,贾蓉的亲生母亲不知是什么出身,但此番宁国府因这桩亲事带来的好处不说十分巨大,总有三分。 宁国府本是正在没落中的权贵世家,里子撑不起,才叫外头的名声越来越差。而秦业的祖上不说旁的,听起秦可卿的话来却是出过为官作宰的人物,秦业自己更是正经的二甲进士出身,又升到六部五品,纵然不是懂得汲汲钻营的,也绝不是个傻的。 贾秦联了姻,就等于是把清流这边的网络也抓住了,聪明的一点的,如林如海,早不得权贵清流两头吃香了。 这样的一个老丈人,贾蓉那等一无事处只拿恩荫往国子监挂个名的纨绔得了,谁吃亏谁得巧还真说不准。 但凡贾蓉有上一分的上进心,以他的家世教养,以他国公府的余威,以他老丈人的官场经验、关系网,为自己钻出个前途又有何难的? 所以贾蓉是真没用啊。 没本事当官,也经营不好家业,就知道吃家里老本,败家的玩意儿。 夜凉如水,秦衷托腮趴在窗台上扣窗棂儿玩,一边暗暗祈祷可卿变身悍妇,压着丈夫上进去,好歹积点余钱养儿子。 一时又过了一月有余,度完蜜月来娘家走走的秦可卿带来了一个大消息:贾敏的丧讯传来京里了。 秦衷听了,也顾不得好奇那样能当得起“敏”字的女子到底比之林黛玉敏慧多少,眼睛一亮想得却是何时能见到林妹妹! 哪怕是再正经的男人,哪个又没肖想过宝钗的膀子、黛玉的香袖? 可是转瞬秦衷便又想到自己是个爷们,是绝不可能见到红楼那群奇女子的。 吴老太太也在,听了秦可卿的话便道:“幸而是这时才传来的,若是之前,少不得他们家人要疑你。” 秦可卿却道:“他们家一贯守礼,倒不像那等轻狂人家。况且那位敏姑姑与我们爷是出了五服的,大约并不要紧罢?” 秦衷这才听懂吴老太太的意思,是怕秦可卿被贾母迁怒,怀疑她是丧门星? 吴老太太却又道:“女婿虽与荣国府出了五服,但那府一贯亲如一家,外面里头都没说什么出五服的话,这却不许你再提。且说哪怕再知礼的人家,遇上和这等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哪个做娘的会不伤心?心里伤心,自然常有迁怒,那贾老太君一贯溺爱子孙的,若再有那起子多舌小人一旁挑唆……他们嫉妒起来什么话说不出口的?她虽不是你正经的老祖宗,可若对你有不喜之心,岂不又是事故?你再看他家的贾二太太,儿子没了,便厌上了儿媳,连着孙子在府里也透明人儿似的,虽总算没磨折他们娘儿俩,可这又哪像个大家子里的行事!” 秦衷这时便笑道:“那老太君是史家出来的,听说一向爱玩爱笑的很是慈蔼,与那位贾二太太倒不是一样人。我姐姐是宁府的媳妇,那荣府里的人又怎会想着得罪?干娘也太过爱护姐姐了。” 吴老太太这才笑了,又道:“我不过白说一句,你姐姐做了人家的媳妇向着他们家,你怎的也来?” 秦可卿便含羞笑着叫人添茶,又说起荣宁两府的旁些事,好让吴老太太帮着参夺。 秦衷坐在一旁不再说话,听了一会儿八卦眼皮就有些重了,秦可卿见了,便抚着他的脖子问道:“可是昨儿晚上又熬夜看书了?回回说了你也不听,熬坏了眼睛那是好顽的?” 秦衷连忙告饶道:“并没有看书,只是有些犯春困罢了。” 秦可卿便叫人收拾床铺,让他进她的卧室里睡去。秦衷又哪好意思睡小姑娘的床,便笑道:“《礼记》有云“男女七岁不同席”,我回去睡便是。” 秦可卿“扑哧”一声笑指着秦衷对吴老太太说道:“你瞧瞧他才识得几个字,倒来我们这里卖弄了。” 吴老太太拉过秦衷搂到怀里,心肝儿肉的叫了一回,道:“这才是知礼的好孩子,不睡你姐姐的屋,往碧纱橱里歇去便是。” 说着,就有明珠等人领了命。 如此秦衷便睡在那里的小床上,外面陪侍着明珠、宝儿两个,另一头吴老夫人仍与可卿闲话。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逛街太爽了,花钱的感觉太爽了!。。。。不数账单才会一直爽。 捂胸口,新买的智能手机,这辈子第一次用,功能好多啊,我居然都不会用…… 咳,因为被新手机勾去了魂,这章好像有点乱,等我的兴奋劲过去了再来修通顺吧。 12第十一回 宅斗(上) 第十一回宅斗(上) 本来明珠、宝儿不过手里拿着针线在做,并无声息的,后来估摸着帐里人大约睡熟后便半长不短的说起话来。一时明珠便问道:“玉儿上回说要的络子我已做好了,你去时便帮她捎去罢。” 宝儿依了,却又道:“可有事要说给你听,我如今不叫宝儿了,奶奶又赐了新名,叫做宝珠,玉儿因重了珍大老爷的从辈,如今也改叫瑞珠。” 明珠听了,便笑道:“再没这样的说话,许是另有原故。我听说荣国府里有位姑爷叔叔辈的二爷小名叫宝玉的,你怎么不改呢?” 宝珠冷笑道:“那西府的爷们跟我们奶奶又有什么关要?” 明珠叹道:“你这脾气好歹改改罢,原来在咱们家人口少,又自小一处长大的,随你怎么着,如今去了国公府,那里闲人多得很,偶然你这么一呛声,咱们姐妹自然无事,若是旁人记恨了怎么着?你不怕,姑奶奶是新媳妇难道也不怕的?” 宝珠听了前面原还有些不服,听到后来的却低头软了下来,道:“不过在姐姐跟前这样说话罢了,奶奶如今身边伶俐人多得很,怎会为了我得了不是。” 明珠听了这话觉得不像,乃正色道:“这叫什么话!你和瑞珠是姑奶奶的陪嫁丫头,什么时候能有后面人赶上你的?你倒不说替主子往前冲锋陷阵,还能倒拿耙子往后躲吗?姑奶奶往日如何疼你的?要是没姑奶奶把你留在身边,你如今又是个什么模样天也不知道。再说,那起子外四路的什么人物,谁知道对姑奶奶存的什么心肠!” 宝珠听了这些话,亦愧亦悟,便低头不语。 明珠见状自悔说重了,又不好再说,便又岔开了话问她道:“姑奶奶身边如今几人服侍呢?” 宝珠便又慢慢回复了,想了一回,才道:“奶奶如今住着会芳园东边的锁春堂里,原先蓉大爷身边就有四个大丫头,八个小丫头,另外还有粗使婆子若干,如今奶奶去了,又添了两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再就是我和瑞珠了。” 明珠道:“旁的真没了?” 宝珠冷笑道:“却还有两个与旁人不同的姑娘,连我们奶奶也不大使唤的。” 明珠明白,啐了一声,却又笑道:“我来说说,这两个丫头和旁人有什么不同?无非是姑爷的屋里人罢了。我若没猜错,你就这么几日,定是和那两个闹过别扭嘴角可是?若那两个再聪明些,必定日日往姑奶奶身前殷勤的,可是如此?” 宝珠道:“姐姐真乃女中诸葛,可不正是,那两个每日打扮的妖精样往爷们跟前浪,奶奶是新媳妇又大度才忍了,我可看不上!” 说了,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 明珠冷笑道:“少来贫嘴。我说,你这心是好的,只是不该和她们吵嘴。” 宝珠不解:“难道还能叫那起子妖精降伏了奶奶去?” 明珠摇头道:“你且想想,她们既是那种身份又兼那不知廉耻的性子,怎么还要往姑奶奶身前孝敬呢?你再想想姑奶奶何等的机智,怎么先对她们避过锋芒,却又不拦着你呢?唉,你还是别想了,你学着罢。那两个小蹄子心是极坏的,先拿着你煞姑奶奶的面子,你气不过再跟她们拌嘴,倒显得她们委屈,姑奶奶却霸道似的。姑奶奶若忍了,叫这两人从此压到头上来倒不可能,只怕她们往姑爷身前告刁状!姑爷年轻又不大很知道姑奶奶的性子,若耳根子一软,真要信了,才叫坏事。但若不忍,发作了她们,倒又叫外人瞧着姑奶奶像什么妒妇刻薄似的,那更是糟糕。” 宝珠这下急得不行,忍不住红了眼圈,拿帕子抹眼道:“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还能由着奶奶给那两个浪蹄子算计了不成?” 明珠笑道:“当然不能,我们姑奶奶岂是软弱好招惹的?早晚收拾了她们去!我却还有个法子教你。你回去了,她们若再来挑衅,你也别忙着撒气,只做出天大的委屈样拣着姑奶奶和姑爷一齐都在的时候去诉委屈,也别顾着旁的,先把她们做的事捅给姑爷!后面的事你别问,姑奶奶自有本事让姑爷厌弃了那两个妖精。” 宝珠却皱眉犹豫,道:“这却会不会害了奶奶?这要让人听了,还不是要说奶奶不容人?” 明珠忍不住伸手戳了她额角一下:“好蠢的丫头!怎么是奶奶不容人?就不能是你刻薄嫉妒?” 宝珠又想了一会儿,才笑说道:“我懂了。为了我们奶奶,叫我怎么着我都愿意。” 明珠道:“这才是好的呢。” 二人方把话岔了,只说旁的闲话,却不知她们的传授宅斗技巧之话,已经全被帐里的人听去了。 秦衷裹着葱绿撒花绫被在帐里听得津津有味,白天哪里容易熟睡,不过半梦半醒间罢了,方才一听两人说起话来,便散了睡意,凝神细听。 秦衷这下才真是服了明珠,这样的聪明女子,怎么只是个丫头呢?其品德智慧比之三春也不差什么了。封建社会害人不浅啊。 又不禁感谢秦可卿,如果不是可卿先降伏□好才把这个丫头留给自己,只怕她若有了坏心自己是万万防备不到的。 然而如今明珠一家子的前程就全系在秦衷这个唯一的继承人身上,却又是另一种情境了。 只是心里还是有些怕怕,《红楼梦》里的女人,都好可怕啊! 却说那日秦衷忽然听到贾敏的丧讯,这才忽然意识到他所在世界,可是有林黛玉、有薛宝钗、有大观园的世界! 这是种什么感觉?好像某天忽然发现华仔和冰冰一个住你对门,一个住你楼上! 心里那种激动烦恼不知所措的情绪轮番袭来,是冲上去熊抱还是徐徐攀交情呢?是拿签名还是勾搭成好朋友呢? 想着想着,到最后还是醒悟了,大明星哪里能那么容易就勾搭到。 那些情绪,又全都转成了失落不甘。 这个小姐们全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古代,想见钗黛?除非你穿成贾宝玉。 每想至此处,秦衷便不由十分痛恨冥冥之中的命运之手,让他穿成什么人不行呢?不奢求贾宝玉那个外挂王,哪怕是荣国府的无名小厮也有可能远远看到一眼林妹妹宝姐姐的呀! 现在是春暖花开的四月,林妹妹似乎来到贾府的时候已经穿袄子了,所以大约是过了中秋才来的?也是,贾母催的再急,母亲的热孝总是要守的。 其实,秦衷本来是该为一个像根草的没娘的孩子而感到同情的,但在他眼里,贾敏是个没有对话就死亡的NPC人物,所以对她的死,秦衷不但不觉得有对生命的惋惜,反而还有种刷剧情的快感。 说到底,秦衷仍然没有活在世上脚踏实地的归属感,对这个世界的印象,仍只是一本书,一个游戏。 去葛笑山那里读书,是在刷技能,帮助秦可卿是在涨经验,秦衷对于这他莫名其妙得到的日子,不是在过,而是在玩! 秦衷仍然玩玩笑笑的当个小学生,四书五经半通不通、琴棋书画只学皮毛,好在葛笑山是个严师,才没叫他真成了个混日子的逃学顽童,只是偶然夜间梦醒,外头已是蛙声一片了。 这日他召了府里那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家生子一起玩球,直到明珠来催,才带着一身的臭汗回了屋,如今他不住正屋暖阁里了,只住那间窗大门大的厢房,古人真是讲究,冬天睡一间房,夏天又是另一间,说来这也是有钱人家搞出来的,真要在乡下不过朽屋两间的穷庄稼汉,哪又有这些讲究? 秦衷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沐了浴,换过纱衣往凉簟上一躺,伸手接过明珠捧来的细瓷大碗,里面是蜂蜜拌的西瓜粒,秦衷一勺挖一个,吃的十分痛快。 如今到了夏天了,水果蔬菜也有新鲜的了,就是秦家穷些,用不起冰。不过原生态的冰凉井水湃的无农药催熟剂的大西瓜,比起现代什么水果冰淇淋也不差! 秦衷做为一个社会主义红旗下的有为青年,堕落的十分迅速且甘愿。 西瓜还未吃完,却见俞二家的笑着跑来找秦衷,急慌慌的道:“可了不得,竟是大爷的奶妈子来了。” 秦衷愣了下,还未说什么,明珠却推了他一下,笑道:“黄奶奶来一回可不容易,大爷到哪里见她呢?” 秦衷便忙道:“什么哪里,快把奶娘请进来。” 这里明珠把屋里略收拾了,兰花儿也去煮水烹茶。 一会子果见有个三十来岁的布衣妇人走了进来,俞二家的帮她挎着个竹篮。 那黄氏一见秦衷,泪珠便急滚下来,扑过去搂住他,哭道:“我的儿,可想死妈妈了……” 秦衷被那女人搂在怀里早已别扭的不行,但见她哭得可怜,倒不好推开,也埋下脑袋把眼睛狠揉几下,红通通的也似哭过一样。 黄氏哭了一会子,明珠兰花便都来劝了,都道:“本是极好的事,何必要哭?” 那黄氏这才慢慢好转,要向秦衷行礼,秦衷连忙拦了,反而向她行了礼,黄氏却受了半礼。 这时明珠便叫小莲花儿打了水来,他们二人洗了脸,齐坐在凉簟上。黄氏含着笑,眼睛一错不错的打量着秦衷,半晌才道:“虽瘦了点子,倒比去岁长高了许多。” 秦衷这几个月应付这些人愈发的得心应手,便笑道:“我吃的可多着呢。” 黄氏便罢了,叫兰花拿了篮子过来,掏出一个青花包袱,打开里头却是一套夏衣,牙色短衣,水绿裤子,月白长衫,几只荷包、扇套等物,全是一水儿的细棉布,却针脚细密,绣纹精致。 作者有话要说:我把文案改了,大家快去围观吧。 以前的文案很像小白文,现在不知道效果肿么样。。。 PS。今天看到分频月榜上我已经排117了哇咔咔,谢谢各位童鞋的收藏点击和留言! PPS。今天偶然看到一个八卦,云过是非大大居然是双胞胎同用一个ID的!哎呀这真是大八卦……咳,还是我太迟钝了?? 抽小是非!快更新!!你已经坑我很多次了!!蛇蝎美人你到底什么时候更更更!! 大是非大人,请强硬一点的抽打抽打小是非吧。。。。TUT 13第十二回 小寿 第十二回小寿 却说上回秦衷因见他的乳母拿了一套衣裳出来,其精致的模样也不知花费了多少功夫才得了这几件! 秦衷见了,如何没有感叹? 在现代,他的外婆总是给他做布鞋,又舒服又好看,只是上了初中,知道了攀比美丑,看到别人都穿名牌,就再也不愿意穿外婆辛辛苦苦做的鞋了,到了长大懂事的时候,再想穿,外婆却不在了。 如今他身上的衣物也大多是秦可卿亲手所制,她与黄氏二人往衣服鞋袜上灌满了如此多的疼爱,却不是给他秦衷的。 这位黄氏据说是前年被才她长子赎身出去的,秦业儒仁,虽然秦钟年纪还小,但总不需吃奶了,况且人家儿子将要娶亲,只盼着母子团圆,倒不好不近人情,遂才放了她家去。 这回却是她头一回来秦府,不知是不是有了什么难处。 黄氏拿了那件长衫往秦衷身上一比划,居然正巧合适的,笑道:“我们庄上也从没什么好绸缎,哥儿千万看在妈妈的心意上别嫌弃。” 秦衷便笑道:“妈妈做的这样费功夫的好衣裳,我哪敢嫌?什么绸缎也不及妈妈的好意。” 黄氏听了,喜的丢下衣裳又搂了秦衷,道:“果然我奶了这么大的儿子,如何不向着我呢。” 说着,声儿便哽着了。 秦衷刚才已被她哭得头皮发麻了,见她又如此,连忙说道:“我却想试试新衣裳。” 黄氏更是喜欢,亲自服侍他换了,又见他生得比小时愈发好了,小脸雪白、菱唇殷红、双目如星,更是难得的一身灵秀清皓之气,这一身素淡衣裳穿在他身上,如花蕊、如新柳、如清荷、如碧水,恰是金玉不堪配其气质、珠环更厌污其风度! 黄氏呆呆看了一会子,也说不出什么雅词来夸赞,半晌才道:“任凭什么画上戏上的金童凤子,再不及我们哥儿的!” 明珠她们本也都看住了,听此都说道:“我们大爷可不正是仙童转世!” 秦衷笑了笑,道:“男人家,要紧的是齐家治国平天下,样貌算什么?又不能吃。” 明珠笑道:“这话没意思得很,朝廷也有探花郎,若是长的不好,可怎么做探花呢?” 秦衷暗笑,道:“皇上又不是看人长得好才点的探花,不学无术的也不成。” 兰花凑趣道:“何时大爷也中个探花郎回来呢!” 秦衷转了一圈,昂着下巴道:“怎么我就不能摘个状元回来?” 众人都笑了,却又纷纷说他有志气,定能前程似锦。 一时俞二家的进来回说晚饭得了,秦衷便叫明珠好生带黄氏下去吃,自己却不和她一处。 吃了饭黄氏又来说话,夏日天长,秦衷便带她往花园子里去了,请她往蔷薇架下的小石凳上坐下,因问道:“妈妈来了,家里可好?来京里可有什么要紧事不曾?” 不只黄氏,连着明珠也都笑了,说道:“还能有什么?明儿却是谁的生日呢?” 黄氏握着他的手,道:“去年因着是在我媳妇月子里,家里离不得人才没来,今年再不能不来了。家里倒一直大好,我的儿,妈妈若有什么不好,也只是一年多没见你了,叫我实在想得慌。昨日好容易有个商队路过庄子,我千求万央了才肯让我跟车,直走了一天才到这儿。” 秦衷知道,有的奶妈因为小主人吃她的奶,从出生起事事不落的照顾着,又因小主人依恋她,就把小主人看得比亲生孩子还重要的也有。 他现在也不知道这个黄氏到底是一片真心还是另有所图,便回握了她的手,道:“妈妈难得过来,越性多住几天,好歹等我生日过了再回去,我再不肯叫你走路的,到时候叫程大他们套车送你便是。” 黄氏又要哭,捂了眼睛说道:“我的儿,怎叫奶娘不疼你?我亲生的儿子女儿也没这样想着我的。” 秦衷忙笑道:“妈妈哭什么?哥哥姐姐自然也是好的,只是常在你跟前你就不知道。若真不孝顺你,只管来找我,论情论理都该我都给奶娘养老。” 黄氏欣慰不已,便不再说这话,又问了明珠秦衷现在的饭吃得可香,觉睡得可好这样的琐事。秦衷有些发闷,但又不好不听。过一会子又听黄氏道:“钟哥儿的生辰最好,年年的黄道吉日,不知可姐儿后儿回不回来。”又悔道,“偏前儿家里实在抽不得空,连府上的这样大好事也错过了。” 秦衷便笑道:“等我娶媳妇时妈妈再来,我叫新娘子给你磕头。” 黄氏道:“哎哟哎哟,岂敢呢!只求着那时的钟大奶奶也叫我声妈妈也罢了。” 明珠也笑道:“自姑奶奶出了门子,真是也就黄奶奶跟前他才闹一闹,平日读书写字都极好,行事庄重又妥贴,真是愈发像个大人了。” 黄氏就道:“这才好。” 一时三人又说了些家常琐事,秦衷便托口要写字,便叫明珠陪她往各处叙话去,临走时又道:“有什么难处千万要说,你奶儿子纵然年小,也绝不让人欺负着你。” 黄氏脸色有些不自在,却依旧没说。 秦衷便给明珠使了个眼色,明珠微微点头,示意明白。 秦衷这才自去了书房,也不管黄氏要对她说什么苦处。 次日醒来,果然一大早的就有瑞珠过来送东西,原来却是秦可卿亲手做的衣裳鞋袜等物,又有一百束寿面、一百个寿桃,再就是几样玩物、几身颜色鲜艳的尺头、几样难得的新鲜瓜果罢了。 瑞珠回了秦可卿带的话,又道:“我们奶奶因身上不大好,今日出不得门,大爷若得闲就去瞧瞧奶奶,若不得闲便罢了。” 秦衷忙问:“如何不好了?可请了医吃了药了?” 瑞珠微含了笑,道:“不大爽快罢了,并不是什么病症。” 明珠在旁“嗤”的一声笑了,道:“把你伶俐的,这些话怎么当着小爷面上说了?” 一话未了,俞二家的在纱帘外笑回道:“外头男人都往松鹤厅去了,寿星可去受礼?” 秦衷又不是真是小孩,大约明白了瑞珠的话,也不再问,便起身说道:“等过几日我再去请安罢,你和你明珠姐姐说话,我去外头。” 秦衷走去外厅,果见家里的老管家、柴旺、程大、俞二这几个有些脸面的男仆俱在了,因秦业说了年小不受头,便没磕头,便都行礼贺了寿,因老管家快八十岁的人了,秦衷便只对老管家回了半礼,赏了他们寿面、寿桃,也就散了。 这一波人去了,其他的男仆、小厮和未领差的几个家生子也过来贺寿,而后又是家里的媳妇丫头,不消细说,必是又是好一通闹腾。 秦业今日也没休沐,不到午后不得回来,老管家夫妻便亲自带他去了祠堂给祖宗和正房嫡母、侧室亲娘的牌位磕头。 因着秦衷只是小孩,吴老太太那里也遣人送了寿礼,并不甚丰厚,只有那个不知哪个庙里求的护身符能看出是含了心意的。再就是葛笑山和秦氏族人里送来的寿面,亲朋故交里却并没有人亲自来。 到了辰时,黄氏亲自下了长寿面来,秦衷很给面子,吃得汤也不剩。只是饭后不需去葛笑山那里读书,有些懒懒的,到底还是去背了几页书,写了几章纸,弹了一首不太通的琴,才这舒服了。 只是看到黄氏明珠、瑞珠等人齐坐在穿堂里说笑,不免又有些孤单之感。 在现代时,他过生日是个什么样呢? 一大早的吃老妈做的面,上面有叉烧肉、青菜、荷包蛋,比黄氏做的好吃多了。——那可是妈妈的味道。 然后一天的时候就用来收礼物,到了学校同学死党送的小东小西,回到家里叔伯姑婶姨舅送的也不会有太贵重的,小时候晚上就请几个好朋友来家里玩,长大了就被几个好朋友拖出去玩,但,在这一整天里,他都是受到朋友的祝福的。 有道,狐朋狗友不需多,一二可享少年狂。 在这里呢?有个熊! 连个损友都没有! 原来的那个秦钟也太孤僻了,秦业的故交家里也有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孩,怎么就能处成不过点头之交而已呢? 秦钟的一生,难道就是为了交贾宝玉那个因他送命的损友么? 挂了一头的黑线,秦衷抖了几下,很看不惯那群女人笑声不止的小样儿,便向她们叫道:“明珠姐姐,你来一下。” 明珠应了一声,便放下手里的针线,走了过来,问道:“大爷有什么吩咐?” 秦衷走进内室,让她跟上,才坐下道:“昨儿可问到奶娘有什么难处了?” 明珠皱眉叹道:“原还想今儿的大好日子不大好说,你既问了,我便说给你听。黄奶奶倒无事,就是家里有了点子麻烦。说来也巧,也是我们家的亲戚,姑爷他们族里的荣国府闹得。” 秦衷眉头一跳,问道:“奶娘一家不过农户耳,怎么惹着他们国公府了?” 明珠“啐”了一口,厌道:“还不是那起子狗仗人势的贼奴!黄奶奶家在北城外,一个月前忽然来了几个趾高气扬的人,说是什么荣国府里的人看上那里好风水,要买了田地盖庄子。庄稼人一生系在地里的,哪里肯卖?他的价钱又极不公道,所以一直吵闹闹的,那几人一直不曾不得逞,就要扬言找衙门里的人来。他们庄上的人都唬得不行,差不多要被逼的离乡背井了。只有黄奶奶原是见过世面的,不像那些庄上人老实过头的,先时没瞧出来,后面细一打听,立时明白了那些哪是什么正经贵人,不过是些扯了虎皮充大王的恶奴才,立时便不叫她儿子卖土地,量他们不敢请什么老爷来。这是一样,还有黄奶奶的媳妇也不是东西,乘着生了个儿子渐渐在家里处处要压着婆婆一头,这眼皮子浅的愚妇见了这样的事,就撺掇了她儿子别招惹那等大人物,纵吃些亏,拿了银子搬去她娘家置买田地!” 作者有话要说:荣国府终于要粗线了。。。 对天发誓小攻绝不会拖到二十章才粗来!——否则、否则、否则。。。就叫我胖十斤。。。~~o(>_<)o ~~ 14第十三回 宅斗(下) 第十三回宅斗(下) 却说秦衷听到黄奶奶的儿子纵着老婆给老妈没脸,忍不住有些气愤,当下骂道:“那妇人可恶!真真不守妇道!”又问道,“这原是爷们的事,奶娘的儿子还能真这么软弱不成?” 明珠道:“哪里又知道,黄奶奶是没脸多说的,我听她那意思似乎是吵了几场,她儿子谁也不帮不劝的。” 秦衷便气笑了:“自古天子以孝治国,天下还能有这样的儿子?” 明珠不说话了。一时又道:“这却是小事,不过老爷一句话罢了。” 秦衷看了她一眼,笑道:“这我知道,只是我没那个度量放过那什么荣国府。你去跟奶娘说,她儿子会替她摆弄,什么心也别担的,好好在这里玩几日罢了。” 明珠忙道:“那起子奸奴纵然可恶,大爷倒不必得罪亲戚,轻轻放过也就罢了。” 秦衷道:“你放心。”便不再多说了。 待至未时后,秦老爹才回了家,秦衷无奈的给他磕了头,安慰自己就当那是他远房爷爷。 秦业端坐着受了礼,仔细打量了他,见他模样气质愈发不俗,满意的训诫了几句,也拿了几样顽器赏他,又道:“虽你姐姐今日没来,你却要去给她请安才是。” 这正合了秦衷心思了,他便笑道:“明儿我就去。恰有件事要回父亲,却只怕父亲说我轻狂。” 秦业知道他今年渐渐懂事起来,这样一说必不是什么小事,拈须喝道:“蠢物,说就是,哪来的吞吞吐吐!” 秦衷上前一步拱手道:“昨日我奶娘来了,难为她想着我,就留了夜宿,这父亲原是知道的。只是今儿明珠却说她家里出了些事故……” 如此这般将荣国府那等恶奴行事说了去,又对秦业鬼扯道:“这事原本不过父亲一句话的事,只是我想着这事既生出了,又偏偏叫我得知,必然冥冥之中自有启悟,更奇妙的是叫孩儿在心里恍惚抓住了一丝……却是来求父亲把这事交我处置,只怕后来还有我的缘故。” 秦业听他攀扯鬼神,要不信又恐哪里不敬了举头三尺之上,瞪着眼道:“你又知道了什么?那不过小事一桩,何曾叫你扯出这些话来?” 秦衷笑道:“我也说不清楚。只是父亲想,这原是小事,正好历练孩儿一回不是?孩儿是男儿,将来总要顶门立户的。” 这句话大大的取悦了秦老爹,他本已是将近古稀之年,政务上总有精力不足之感,缘何又不肯致仕?只不过他深知世情总是人走茶凉,今他若退下来了,谁又会认得什么前郎中?儿子以后科举之路、为官之路,又如何好走? 可是,今天秦衷的这一句话,又不禁叫他又喜又惊,喜得是儿子有上进之心,管他什么人物,有志气才是好的,不然哪怕起步再好,也没什么前程,比方那荣宁两府的老爷们;惊的却是儿子稚龄有才心气又高,一惯孤傲的,恐怕日后太过恃才傲物,不肯安分。 一时心内百样结肠,秦业只不肯说,暗思一回,想着索性看看秦衷的处事,便允了他。 秦衷大为得兴,陪秦老爹吃过晚饭后,难得大大得奉承了他一番。 秦业虽仍是竭力摆出严父的模样,胡子却早翘得老高!且喝骂了他一顿,撵去读书。 秦衷哪里肯老实去读书,蹦跳着下了青石台阶,揪了太湖石旁的芭蕉叶子呼扇着玩儿。恰见了瑞珠当前,身后跟着两个眼生的老婆子从他院里走过来,便跳上前拿叶挡路,口中喝道:“呔!来者何人!” 那老婆子们冷不防被唬了一跳,一个脚不稳往前一伏、另一个被她拽住了袖子也往地上趴了,“咕咚”两声跌作一团,二人呼痛不已,抬头看来却是个相貌俊俏的年轻公子,都纷纷愕然惊疑。 秦衷本是顽劣性子上来恶作剧一回,哪知却把她们吓成这样,不由“扑哧”笑了起来,手上的叶子也随意丢了。 瑞珠连忙回身扶那两个婆子,道:“了不得!婶子们可跌重了?全赖我们舅爷淘气,回头禀给秦老爷听,打一顿倒解气。” 秦衷也上前笑道:“小子失礼,对不住两位老人家了。” 那二人忙道:“不敢不敢,是我们脚滑了,并没有跌到。” 秦衷便转头问瑞珠:“你们来作什么?” 瑞珠道:“这是奶奶打发来接我的两位婶子,我却是要去寻老爷和大爷作别。” 秦衷笑道:“那不留你了,我给你们奶奶的东西你别忘了拿,另替我给府上老爷太太问好。” 说着看了那两个婆子一眼,微微一笑又道:“今儿我却有了大不是,竟得罪了两位老人家,真是该打。你去跟明珠要两个荷包,好歹买碗压惊酒。” 二人连忙谢赏,一时散了,也不知后面有何事故。 秦衷见天还亮得很,往花园子里顽了一回,才回的院子。明珠迎上来替他沐手换衣,笑问:“今儿大好日子怎么哪里不自在了?” 秦衷“嗤”的笑了,道:“什么不自在?我不过淘气一回也不成?瑞珠跟你说什么了?” 明珠道:“还有什么,说你好大的顽性,唬着了宁府那两个婆子。” 秦衷转身往小竹椅上一坐,捧着茶饮了一口,道:“你别打趣我了。我说的却不是那个,你们姑爷的两个丫头如今怎么了?” 明珠道:“什么丫头?” 秦衷道:“上回我在晓风居里歇晌觉,半梦半醒的在碧纱橱听了两句什么张狂的丫头,后来我怕姐姐吃亏,细打听了,果然他们家里的规矩是爷们成亲前要先放两个屋里人的。瑞珠来了这一天,她虽不大爱说话,你却一定要问的可是?” 明珠握了脸,羞笑道:“大爷可真是,我们女孩儿的话你也要听?” 秦衷脸上装出茫然不解的样子来,问:“怎么又是女孩儿的话了?” 明珠无奈,只好将瑞珠跟她说的缘故一一禀告给了他。 原来那日宝珠回去后,果然没几日那两个叫水绿、湘红的丫头又为争茶水跟她闹了起来,宝珠本要气炸了的也硬生生忍了下来,正巧此时贾蓉与可卿都在屋里,宝珠便哭着跑到他们跟前告状。 贾蓉听到她们如此轻狂不守己,又因在可卿面前的,便十分不自在,一叠声的要拿人来掌嘴。这却叫可卿拦了,又骂了宝珠不安分,冤屈了水绿、湘红,反叫她去陪不是。 宝珠不肯依,虽哭得梨花带雨,却字字清楚,将她们做的桩桩件件之事捅个干净,又言她们因仗着奶奶慈悲愈发不将奶奶看在眼里,连奶奶的茶水也敢争。又说她们一贯贫嘴烂舌,连方才还说了句该打该杀的话:“哪怕今儿大爷在这,一惯也只有疼我们的,宝珠姑娘跟着奶奶也不知作兴什么,趁早夹了你的屄嘴离了这里罢!” 贾蓉听了,登时气得要杀人似的,恨不能活吃了那两个让他在娇妻面前没脸的贱蹄子,又恨往日全没发现她们这样的面目。正不知怎么发作,却听秦可卿叫瑞珠上去掌宝珠的嘴,骂她胡扯,又向贾蓉说了平日水绿、湘红十分殷勤伺候的模样,断不会有此等诛心的话。 贾蓉此时哪里还能听?反倒说可卿太过仁厚,被那两个两面三刀的贱蹄子拿甜言蜜语哄了,只一个劲的要撵了她们出府。 水绿、湘红两人正是尤氏挑的家生子,尤氏无子,一心要讨好继子,自然只有往绝色里挑的,只是任是何等貌美的女子在秦氏跟前也不过是个提鞋的,贾蓉一惯的贪花心肠,此时正和可卿如胶似漆,又哪里将旧人放在眼里?如今不过还剩少年时的两分情义尚未消磨罢了。今日之事一出,只怕不止情义磨光了,还又添了许多厌恶。 秦可卿哪里肯由他胡来,又向他道那是太太给的丫头,断不能因着宝珠的两句瞎话就撵走的缘故,又逼问宝珠如何要搅出这事,定是因私仇才闹成这样。 她见宝珠只顾哭着磕头,又难免心疼,便叫瑞珠来说。瑞珠也乖觉,将以往种种事都往好了说了,谁也不偏不倚的模样。 秦可卿听了不信,只说瑞珠偏帮宝珠,又叫旁的丫头来说,那些丫头一向嫉妒水、湘二人,也不大喜欢爆脾气的宝珠,便没什么顾忌,你一句我一句的将她们的恶处都说了。 贾蓉这时回复过来,却下不来面子,仍道水、湘可恶,必要撵的。 秦可卿拗不过他,便说三人各要敲打,一人关上两天不给饭吃。 贾蓉不依,倒不好不给娇妻脸面,便不再要撵,却定要罚水、湘二人两个月的月钱,一个三十板子。 秦可卿又好歹劝改了十板略施小惩,也就罢了。 明面上第三日秦可卿待水、湘解了禁便叫来语重心长的训斥了一回,让宝珠与她们互相陪礼,又安抚二女,赏了几样钗环。实际上私底下却赏了宝珠外头的父母十来亩田地,许诺将来让她父母自行聘嫁,这不是为了宝珠战胜了水、湘,而是因为宝珠的忠心。 至于水绿、湘红?贾蓉是从此厌了她们的,没了男主人的宠爱,只能老老实实的奉承女主人生活了。而她们没了威胁,秦可卿乐得做好人,给她们体面,让她们占了两个通房的位置,待到日后资历上来,又是两个姨娘的位置。 秦衷听到此处,不由拍桌哈哈大笑起来,问道:“那两个丫头真说了那些蠢话?” 明珠微微一笑,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作者有话要说:老流:小秦,你不知道天道昭彰,有些话是不能随便乱扯的咩? 秦郎:啥?( ⊙o⊙?) 老流:傻孩子,谁也救不鸟你喽。 明天欺负贾政去。 15第十四回 无德 第十四回无德 却说上回秦衷听闻丫头说了秦可卿之机谋,不由对她更叹一层。细一分析,她不过几句话的力气,竟如此轻易的灭了两个不老实的通房、收货了贤良仁善的好名声、得到了宝珠满颗忠心、震慑了贾蓉的其他丫头——真是,纤毫未动,一剑四雕! 秦衷因昨日与秦业说了要去看望秦可卿,便叫家里人往葛笑山那里请假,正欲吩咐套车时,门房却来回,早有宁国派来的车在门口等着了。 秦衷出去一看,果然就有两个二十来岁的小厮上来请安,他便笑问他们:“是谁派来的?” 小厮陪笑道:“我们蓉大爷。” 秦衷看着这辆朱顶璎珞双笼青骢宝马车感叹了一下,不光是在现代他买不起宝马,到了这书里世界也一样,哪怕他家里也是有马车的,可惜却是他便宜老爹秦业的座驾。 他带着水墨上了车,想了想,吩咐门房上的人等秦老爹回来就去禀告。 一时车行了二十来里,穿了无数街道,除了上回来接可卿回门,秦衷再没走过这么远,两边人烟繁华看得他是津津有味。 待至宁荣街,车马穿入宁国府兽头门,稳稳顿往中门,水墨掀开车帘,秦衷放目一瞧,却见贾蓉已在等了。 贾蓉亲自抱他下了车,秦衷站稳后连忙见礼,笑道:“如何当得起姐夫亲自来迎?” 贾蓉携了他的手,笑道:“有何当不起?今儿我老子娘都不在家,不必去问好了。你随我来,过会子再去瞧你姐姐。” 话音方落,旁边便有有轿子在请。 秦衷笑道:“这两步远我不耐烦坐那个,你带我去哪里,走去就是。” 众人便簇拥他们往前去了,待到了个佳木茏葱、湘竹清幽之处方停步。秦衷才发现并不是上回来接秦可卿时去的大厅,而是个轩阔雅致的大书房。 秦蓉二人叙坐了,饮了好茶,贾蓉率先笑问:“舅兄在家做什么呢?” 秦衷道:“不过日日读书,闲了下棋抚琴,往花园里胡闹罢了。姐夫呢?近日可有什么新闻?” 贾蓉咋舌道:“岳父望子成龙,只是也太严了些,你竟一日也不得闲吗?我虽也不过在家闲着,偶尔却能各处吃酒听戏。” 秦衷心里鄙视了下他,面上敷衍笑道:“怎么不得闲?昨儿可不是玩闹了一天?纵然我年小不曾请戏,也有几个趣处。昨儿的自行船我收着了,当时一见着,就知道定是姐夫的美意。” 二人又叙过一回寒温,瞧了书房里名帖宝墨,进了会芳园里赏游一番,便往锁春堂而去。 才进屋里见礼毕,秦可卿便将秦衷拉到怀里,百般怜爱,又问他许多琐碎事,不住叫他饮茶吃果子的,倒把贾蓉丢到了一边。 好一会儿秦衷才从她怀里挣出来,皱着脸道:“姐姐,我都这样大了,男女授受不清,可不许你再揉搓我了。” 说的众人都笑了。 秦可卿啐了一口,笑道:“乳臭未干的鬼小子!那年我头一回见你,姨娘抱着你,你就裹着个大红襁褓,声音猫儿似的。如今倒来跟我说这个?管你长了多大,人既说长姐如母,你在我面前就一生是个娃娃。” 秦衷便向贾蓉道:“姐夫你瞧我姐姐这话,谁不是从襁褓里过来的?怎么我就长不大了?她难道看你也是这样?” 秦可卿羞得要打他,几人到底取笑了一回才作罢。 一时要吃早饭,贾蓉、秦可卿都疼他的,因天也热着,便往花园子里那好景处上摆了一席精庖细烹的好宴。 他们家里的人吃这样饮食惯了的,早也腻了,但秦衷两辈子不曾吃过的,哪管什么油不油,胃口大开,觉得十分美味。 一时饭毕,香茗漱口,撤了残席,独他三人移步池心亭,赏荷闲话。 秦衷便道:“姐夫家里的宴色香味都极不错的,只是不利姐姐。” 贾蓉忙问:“这是如何?” 秦衷道:“食之一道,鲜为上佳,鲜蔬鲜果才最养人,糟腌卤炸之物味美而无益,再说府上也太过暴殄了,难免穿凿过烩,失了佳肴本味。另还有好些厨子做菜,菜好了,还另要浇一勺熟油,以为油腻就是好的。其实不然,”一面又对可卿道,“当日父亲请的好大夫说的话,我也问了的,只是我不好说。” 秦可卿羞道:“这话岂能你说?”便侧身悄悄与贾蓉说了缘故。 贾蓉急得抓耳挠腮,问道:“如何你从不说的?” 不待她答,秦衷先笑道:“说又怎么说?我姐姐是新媳妇,在家时就一惯腼腆,脸面又薄,怎可才进你家门就闹夭蛾子?只求姐夫好歹多爱惜罢。” 贾蓉便要向他道谢,笑道:“几番受舅兄恩德,真不知如何作谢。” 秦衷戏言道:“一家子有什么恩不恩的,姐夫真要报答我,那就多生几个外甥、外甥女的给我玩。” 贾蓉喜道:“这便承你吉言。” 秦可卿便羞的背过身去。 一时秦衷与秦可卿手谈两局,被检查了一回功课,他便向贾蓉问道:“不知荣国府里的老爷此时可在家?” 贾蓉问道:“却有何事?” 秦衷笑道:“要说彼此亲戚,去拜会一趟倒应当。正经的却有样事情要与那府里的老爷说,还望姐夫引荐一番,千万别瞧我年幼见不得人才是。” 贾蓉笑道:“你一贯主意大的很,礼数也全,去拜我二老爷也得宜。只是不知有何要紧之事还须得面禀?” 一旁秦可卿立即凝眉嗔道:“又胡沁了,你家常每还淘气,几时有过什么要紧事?唬了你姐夫不打紧,怎还要去亲戚家里现世?仔细回去父亲要揭你的皮!” 秦衷便起身理了理衣角,笑对可卿道:“这是男人们的事,姐姐在家绣花罢,我自有我的道理。”又将贾蓉从凳上拉起来,说道:“别磨蹭了,回晚了我父亲还要骂我不会办事。” 贾蓉无奈,只好安慰可卿道:“西府一向与咱们不作两家子,定当无碍的。” 一时二人进了荣国府,贾蓉先往门子问了贾政去向,门子答道:“二老爷今儿回来却早,方见单相公詹相公等陪着赏画去了。” 贾蓉便叫人先去通传,自己携了秦衷慢步往梦坡斋而去。 秦衷心里自有思虑,反倒未像方才在宁国府似的悠然赏景观花。 想到他此时和十二金钗之五位在同一个府里,便深恨不能隐身一番去目睹红楼众女儿的风采。 此时可卿才嫁进来,黛玉未进荣国府,宝钗他哥约摸也没打死人命,妙玉还在姑苏呢,十二金钗聚齐还得好几年…… 忽然,秦衷挂了满头的黑线,似乎那时候原版秦钟老早埋土里了! 这般胡思乱想的至了厅堂,秦衷眼神一扫,果见有三四个清客相公簇拥着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人,此人虽不过文士打扮,却另有世家浸淫已经官场磨砺出的气度。贾蓉连忙带着秦衷请了安。 贾政亲扶了二人,客气道:“何至于此。” 奉茶座定,秦衷喧宾夺主率先笑道:“今日唐突擅造,亲家莫怪小子无礼。若不是晚辈偶然得知一样了不得的蹊跷事,断不敢如此行事。” 众清客以为他们要议秘事,便纷纷作辞,三人礼送了。 贾政这才细打量了这黄口小儿几眼,见他虽不过龆年,却生得眉目如画,似有女儿之美,却无女儿之态,难得目正神清,行之有礼,言之有物,便先对他存了一丝好感。现听说了这句话,心下虽疑惑不解,仍含笑道:“却不知有何要事,世亲但说无妨。” 秦衷起身拱了拱手,笑道:“此事由来可恶也可笑,原是由我回家养老的乳母引来。昨儿因是晚辈生日,因乳母疼惜特来瞧了我一回,不料叫我知道他们庄上惹了*。我乳母几代庄稼人的,一生乌帽也不曾见过两顶,如何能有甚么麻烦?我便以为是小事。却听她道,原是上月庄上忽而却来了几个大老爷,言说庄上好风水,正好修了园子。若说这样也就罢了,随他往哪处修便是,偏看上庄上二十来户人家的良田,立逼他们贱卖,庄家人一生系在土地上,如何能离?何况他们的价钱只怕再买薄田也不足的。因此那庄上人很不愿意。这时却叫那些人威胁起来,言之凿凿他们主家来处不小。叫那庄上的唬得几乎不曾离乡背井!亲家必也知道,世上仗势欺人者多,尤其农家贫困,遇上这等事,除了认了晦气,哪里能讨公道?” 贾蓉这时听了,觉得了不妥之处,便忙问道:“这岂能是大家子所为?必是那等暴发门户,那些人家大多可恶,行事猖狂无德,然当今清明盛世,要讨公道又有何难?我与府尹递个帖子,事必了的。” 贾政心道秦家也是官家,如何要他贾府来递帖子?恐怕那人家确实来头不小,让他父亲秦业也无可奈何的。于是正色道:“不错,幸而那庄上人幸与亲家有些牵连,只是不知那些恶奴是谁家人?如此纵奴生事,绝不能轻饶!” 秦衷笑了一声,说道:“这才是晚辈来的正事了。初闻这事晚辈自然也气得不行,深恨他们有势之家不说积德行善反而行止无德。岂知,细问了乳母,却叫我目瞪口呆!晚辈却要问亲家一声,府上如今可要修园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抽的太凶残了,抱歉居然我4现在才发现存稿箱死了。。。 好吧。掀衣服露小肚腩。。。随便戳! 16第十五回 讥讽 第十五回讥讽 却说上回秦衷来了荣国府里忽悠宝玉他爹贾政,话锋忽而一转,不说贾政,且叫贾蓉先一口茶喷了出去! 贾蓉哭笑不得的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半点也不敢看贾政的脸色,连忙道:“兄弟这叫什么话?我们家花园子宽敞的很,再修园子要做甚么呢!” 秦衷却是在看贾政,见他脸上僵了似的一阵青一阵红,抢在他开口前笑道:“我何尝不知亲家两府乃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连外面人冷眼瞧着,也一向端重检省从不曾淫逸浮奢的。姐夫问我如何说的这话?却是那庄上的人皆知,荣国府的老爷要往那里修园子呢!” 此下莫说贾蓉,贾政也是忍不得了,秦衷却止住他们的话意,说道:“不怪亲家老爷着急,且听听这后面的事才是真笑话。当时晚辈听了乳母那话,虽气,也疑惑,再不信国公府的正经爷们城里不乐,会去那穷乡僻壤里丢人。我想着亲家贾氏一族香火极胜,人多即难免有几个不成器的下流小辈,亲家老爷们眼皮子底下自然束得紧,然而那等没廉耻的人物好赖不知的,往城外作威作福倒也未可知。然那恶奴主家的名头一报,竟自称是荣国府里姓赖的老爷!此话一听,几乎不叫我们家里人笑死!我们家才与贾氏结了亲的,再不知道荣国府何时改姓了赖!可见他们必是一群荒唐可笑的贼子了。” 秦衷说到此处,敛笑正色道:“若是别家出了这样冒名行骗的事,晚辈只管打一顿,捆了送官便是,只是既与府上亲戚一场,没有不知会的道理,此乃小事,父亲便嘱咐了我与府上说一声便罢。然,我一路想来,此事却可大可小的。那起子恶贼既冒了荣国府的名,连姓氏名讳都敢模糊了,若无靠山,安敢猖獗至此!府上显赫百年,朝上朝下难免有些嫉妒的小人,今儿只是冒名强买田地,便险害了几十口人家流离失所,也毁了府上清誉!若不揪出幕后主使,日后再有杀人越货乃至谋逆——那,那可真是……” 秦衷说到动容处,上前抓住贾政手臂,五官皱到一处,沉重道:“枉造冤孽啊!!!” 其实贾政贾蓉听到有人冒名诬陷荣国府那里早已经站了起来,此时脸色已不是十分难看能形容的了。 但到底贾政老精,便要向他道谢,秦衷侧身避了,拱手揖道:“晚辈特来报信,乃是为贵府警个钟,然而晚辈到底不过是个黄口小儿,哪里记了差错恐怕也有的,还望亲家速速查实此事,决不能轻易放过那等恶贼!” 说完,便要拉着贾蓉告辞,也不理贾政苦留吃饭,笑道:“晚辈身上负着功课,父亲的吩咐了了,再不敢贪玩的,下回必来府上叨扰亲家。” 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点也不关心贾政如何处理这事。 待上了车,贾蓉才抹着额上汗珠向秦衷道:“舅兄今儿真是,真是……往日我还是小瞧了你。” 秦衷皱眉道:“我不过是个才学会说话走路的小孩,哪里叫姐夫小瞧了?那些话不过是父亲在家吩咐了我便学舌一说而已。” 贾蓉不置可否,嘻嘻笑道:“今儿幸亏是你,若是旁人只怕要遭人恨了。” 秦衷也笑道:“也幸亏是亲戚家,否则谁来讨这个厌?” 一时又回了宁国府,秦衷拉着贾蓉要与他说话,贾蓉已收了小觑之心的,自然耐心听说。 秦衷便往那芙蓉簟上坐了,含笑道:“却来跟你说个女儿才爱听的话,你可别嫌烦。” 贾蓉道:“说就是,我知道你不是那等爱说笑的。” 秦衷便道:“我年纪小,不大知道道理,你别笑话我了。昨儿我无意听了姐姐身边的瑞珠与我的丫头说话,才知道这些女孩儿虽看似天真无虑,总是不容易的。” 如此这般,便将水绿、湘红、宝珠、瑞珠等的恩怨细说了。 说完,也不理会贾蓉僵住的面色,只道:“你说她们可恶,偏也是可怜的,谁叫她们生做奴婢了呢?只是我心里亲疏下来,却仍觉得我姐姐最是可怜。我原以为府上敬大老爷往城外住着,令尊令堂都是和蔼的人,我姐姐来了这里只有享清福的,哪知道这里除了主子,也有奴才不好相与。” 贾蓉起身含恼道:“愧哉愧哉,我这就去打发了那两个贱婢!” 秦衷笑拦了,说道:“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也不知我姐姐的苦心。那两个女孩不过丫头而已,却是长辈给的,长辈赐的人你随意打发了,旁人不好说你,那就只往我姐姐身上泼脏水了。就是令府太太也要埋怨姐姐不管束夫君,由你胡来。姐夫这样的大的人,还不懂吗?我告诉你这些,原是叫你明白我姐姐的难处,她上要伺候公婆,中要服侍夫君,下头还有一干小人要压服,旁人倒罢了,唯有姐夫是她最亲近的人,只要姐夫懂她,她还能有甚么好求?” 贾蓉怔怔想了,不觉胸口微热,半晌才道:“好兄弟,这些事我也知的,只是从没细想过,今个儿……” 秦衷道:“姐夫懂了便好,你们二人纵然柔情蜜意,只怕从未交心过。我姐姐最是个多愁的性子,只求姐夫好歹多体谅她些。毕竟娇妾美婢易得,知心贤妻难求。” 贾蓉便不说话,秦衷倒不好意思了,又说道:“这些事情本不该我小孩口里乱说的,只是我们姐弟没娘,父亲又严谨,我这样越矩虽是无可奈何,姐夫恼我却也应当。” 贾蓉笑道:“我竟无话可说了。要谢你,非但是见外也谢不过来。要恼你,却才是我狗咬吕洞宾。唯有一桌好席、一坛好酒略表我心了。” 秦衷笑道:“不必好席好酒,今日吃了嘴短,日后姐夫不好,我倒不好意思上门来打了!” 说着,二人都笑了。 因着贾蓉诗书不精,秦衷也不与他多说,只泛泛论了戏酒歌赋,又往锁春堂里辞了秦可卿,一时仍是来时那辆车送他回去,只是又多了个中年汉子照看。 秦衷见了,笑了一笑,便上了车,一面暗骂自己道:“这才真是多管闲事。” 却说黄氏待秦衷回了家,便要作辞。 秦衷因笑道:“妈妈既惦着家里,明儿我亲自送家去便是。” 黄氏忙道:“哪里使得,哥儿读书写字如何得闲?便叫旁人送我,再没得妥当。” 秦衷却道:“不单是担心妈妈,还另有事要处置。却是妈妈庄上的事了了,不单是告诉你们家,另外的人家也要知会,总要我亲自跑一趟,免得您老人家的话说不清。” 待秦业回了府,秦衷自去他房里禀报,道:“孩儿已和亲家说了原委,想必无事了。” 秦业拈须颔首道:“你说的这样好,却不知后果如何。” 秦衷却笑道:“本是拐着弯的亲戚,通了气儿,尽了仁义,倒罢了。管他荣国府是谢我告知,还是恨我多舌,与咱们家无所谓的事儿。” 秦业这便罢了,拷问了他几句功课,又撵了去读书。 直到他进了房,扑到小榻上才闷声笑了起来。 明珠不知他怎么的了,倒唬一跳,因兰花儿捧着一盘果子进来,便向她笑道:“你瞧瞧我们爷,也不知是老爷赏了他什么,笑个不住的。” 兰花儿见他那样,也笑了,说道:“究竟不必理他,我们来吃果子,且让他馋!” 秦衷抹着笑出的眼泪站起身,往里屋走了,一边道:“你们吃你们的,今儿听了个笑话,不笑出来心里堵着难受得紧。不必管我。” 说着便又在里面大笑出声来。 明珠纳罕道:“可是疯魔了,什么笑话能笑成这样。”她摇摇头,看了兰花儿手上捧着的青花瓷盘,摆了好大一串儿晶莹剔透的葡萄,又笑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兰花儿回道:“姑奶奶孝敬老爷的,老爷各处都赏了一点子,这却是我们的了。” 明珠便真不理会秦衷了,喊了莲花过来,率先笑拈了一个,道:“这样好的果子,我先尝一个。” 里面的秦衷却扑在床上仍笑个不住,好容易止住了笑,心里不免得意万分。他今日在荣国府里玩了贾政一回,自觉十分有成就感。 他先是一口一个贾府人的知礼,转口又骂贾氏族人的下流、丢人,这已经不是讥讽而是明晃晃的骂完了整个贾氏,贾政还得给他道谢! 而那个什么“赖老爷”却只是他随口绉的,谁叫秦衷只记得荣国府最体面的管家就是姓赖的呢?谁叫他们家一门子家奴还修园子显摆了,就算贾政查实了跟他们家无关,反正他只是个小孩,记错了谁来能怪他吗? 这样的欺负原著人物,秦衷没有一丝愧疚,反正他们贾府也没一个好人。 到了这书里世界后,秦衷也知道了一些前世所完全无从知详的事情。比如本朝国号大孟,爵位承袭自与前朝不同。他们四王八公的爵,四王乃是世袭罔替的郡王。八公却是降等袭爵的,子孙须得考量人品能力,以皇恩厚重袭爵。原先的宁国公贾演的儿子贾代化是个能人,任过京营节度使,算是官二代里比较成功的,但仍然连侯、伯也没捞上,降成了一等将军。然而荣国公贾源的长子贾代善比他牛掰,因为是太上皇的伴读,一直很得荣宠,荣公去后并未降等,直接袭了他父亲的国公爵。所以到了两府第二代显然是荣国府更风光。 一直到第三代贾敬居然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寒窗苦读得了进士出身,而贾赦不学无术降了几等袭了爵,宁府才又压回了荣府。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荣宁两府何尝没有明争暗斗?只是自贾敬辞官、贾赦越来越宅、贾政在朝上扶不起来后,再没有什么能撑得起门面的人,才谁也降服不了谁罢了。 秦衷暗笑想道,等日后贾元春披黄挂彩的荣登妃位后,宁府的一群渣老爷们就真的只能仰仗荣府鼻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我错了,我一时手抽把贾政打成贾蓉的二叔,蠢材!9.17日修改 我要坦白大姨妈只有前三天有点难受,前天晚上就能码字的,但是停了几天以后居然拾不起感觉了! 好吧,我这个渣。。。随便抽打,昨天晚上好基友没有抛弃我,拼文以后总算码出来了,也找到节奏了。以后会正常更新,如果有事还是会请假。 17第十六回 柳堤 第十六回柳堤 次日梳洗了,得知秦业仍早早去了衙门,照例也不需去向他省安。秦衷用过粥食,便见黄氏收拾了过来。 因昨日说了要往城外去,掌管马匹车辆的程大怕他父亲程老汉老迈,不堪照应,便亲自驾车。秦衷自与黄氏带着一堆送她的布料吃食等杂物同坐了往城外赶去。 好在黄氏来秦府时虽叫她跟着车队走了近一天,但用骡车跑起却并不甚远,辰时过一刻,便已到了她家庄门前,只见十来个污衣垢面的孩子在那里玩耍厮闹,见了这一辆齐整车辆,甚觉威风,便都躲到树后偷往这边看。见车辆不停,进了庄里,便都乌压压的一群哄闹着跟了过来。 到了黄氏家门口,程大先下了车,喊了几声“黄大郎”,便见里头跑出来一个年轻汉子,正见黄氏要下车,连忙上前扶了,道:“妈,可急坏了我,正要寻你去!” 黄氏下了车,甩开了他的手,冷笑一声道:“我还道你盼我死在外头呢!” 黄大郎紫胀了脸,旁的话也说不出来,连道不敢,另要向程大道谢。 却见那车帘子一掀,露出一张粉妆玉琢的小脸。黄大郎眼前便是一亮,不及说话,程大便去抱了那金童下来,笑道:“大郎快扶嫂子进去罢,外面日头大,我们爷可受不住。” 黄大郎这才知道是秦府的小爷,慌忙让进屋里,连声叫他老婆煮茶。 秦衷进了屋,才笑道:“大哥别忙活了,我并不口渴,正经的想见见我那小侄儿。” 一时进来一个与秦衷年岁相仿的小女孩儿,端着托盘,往桌上摆了几样茶果,便站到了黄氏面前,只叫了声“娘”,便再无话语。 秦衷打量了她两眼,只见她相貌平平,穿着一身短打,散着裤腿,脚上一双布鞋,也没扎裙子,虽不甚体面,到底干净,便笑道:“这是我银姐姐么?明珠拿了几样堆纱假花过来,正说了给姐姐戴的。” 黄氏便拉了她道:“正是我姑娘。明珠丫头也是,自己戴着罢了,乡下丫头生得粗手粗脚,没得糟蹋了那好花。银姐儿,还不谢你哥哥!” 银姐儿细声细语的道了谢,扭头便躲了出去。 秦衷也不在意,这时有个生得三分水秀的年轻媳妇端了茶盘,笑嘻嘻的走了进来,嘴里说道:“婆婆可算回来了,虎哥儿可想奶奶想得不行!到底是亲孙子,才会说话就会要奶奶了。”因见了秦衷,便上前问好,又赞他,“我们乡里人家,一辈子只在画上见过大爷这样的仙童。” 程大原先站在他身旁的,见了这样的年轻小媳妇,不大自在,便向秦衷说去外头料理骡子,闪身出去了。 秦衷含笑道:“嫂子好,往日总想来瞧妈妈,只是日日读书不得闲,好歹今儿来了,可别嫌我烦。” 那媳妇念佛道:“阿弥陀佛!再没得这话。我们往日也瞧过一两出戏,总说有什么大老爷龙作鱼服来乡间走走,可见我心虔,神佛也感动了,才叫我今儿能见着真神呢!” 秦衷笑而不语,黄氏却怕她道出粗话,便道:“哥儿想看看虎哥儿,你抱了来便是。” 她媳妇就有些悻悻的,到底还是走了出去。 黄大郎拘束的陪坐一旁,不住叫他吃茶果,旁的话也不会说似的,只是憨笑。 秦衷有些好笑,黄氏那样口齿伶俐的,一双儿女却锯嘴葫芦似的,反倒她那媳妇跟她亲女儿似的,只是婆婆媳妇都这样厉害,倒不是好事了。可见自古婆媳关系在任何家庭,都是一大难题。 一时那媳妇又抱了她儿子过来,秦衷逗了一回,送了一个银锁片,一对银手镯,却是明珠找出来的秦钟小时候的旧物。 略坐了一时,秦衷便让黄大郎去请他们庄上的里正来。本来若是他前世的时候,自然是会亲自过去的,但是他今世是官家子弟,再去随意见人倒不合适。而且无论什么样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势力眼,若是他姿态放低了反会让人瞧他不起。 这里秦衷手上拈着颗瓜子仁搓来搓去,心里想着事情,忽听外头一阵脚步声响,却有个中年汉子扶着位颤巍巍的老者走进来,要上来向他行礼。 秦衷忙命水墨拦了,让了坐,笑道:“我年纪小,没有受老人家的礼的道理。小子姓秦名钟,敢问老丈贵姓?” 那老丈又要起身,秦衷伸手拦了,他便陪笑道:“小老儿也姓黄,正是大郎的族叔祖,也是此地里正。不知秦大公子唤我过来作何吩咐?” 秦衷笑道:“岂敢,因是前儿我乳母去瞧我,听到贵庄上出了点子异事,恰巧关乎着我家亲戚。昨儿我去亲家问过了,原来是一场误会,那些来的贼子并不是荣国府的,他们若再来,只管大棍子打出去无妨!” 那老汉听了,作势便要磕头,水墨在跟前呢,连忙拉住了,那老汉便颤巍巍的泣道:“可得替我们庄上人谢过大爷了!我们阖庄受了大爷的恩德,竟无以为报,大爷若有吩咐,老汉只管赴汤蹈火去!” 秦衷含笑道:“何置于此,我不过动动口舌罢了,休再提什么恩德。那荣国府与我家略有些关系,想必他们府上定要再遣人来查探的,到时你们也无须害怕,只管据实以告。他们家里虽有几个趾高气扬的奴才,正经的老爷太太却都知礼的,那等仗势欺人之事绝非他府上心意。哪怕再有什么,只管叫我乳母去说与我听罢了。” 那老汉听了便放下心来,又是千恩万谢不止,还要叫他儿子替他磕头,秦衷懒得折寿,硬拦了。 来了这半日,转眼已近午时,秦衷早上不过略用了些米粥面果子,早已饿了。黄氏是知道的,便要叫她媳妇去逮鸡宰鸭。 秦衷却向她道:“妈妈不必弄什么好酒菜,我年小,在外头不敢吃酒的,只管拿前儿那样的新鲜莲藕菱角来拾掇几样清爽小菜,倒能用个野趣。” 果然小半个时辰后黄氏便来叫吃饭,桌上满满摆的乡村野味,其中有两样便是菱角炖鸡、糯米藕。 因秦衷不愿吃酒,黄大郎与黄老汉父子也都不吃了,不过不住劝他品菜罢了。他懒理旁事,自己斯斯文文的用了饭,粗茶漱了口,略坐一时便要向众人告辞。 黄氏忍不住落了泪,还要留他,他却道:“妈妈还不知我,功课一日不敢落的。快收了眼泪,想我就去瞧我,家里总有好茶酒孝敬。我这半日看着哥哥姐姐也极孝顺的,只不过嘴笨些不知表白罢了,连嫂子也是伶俐人,虽要强些总比痴傻的媳妇强不是?两口子总要有个人精明才好经营家业可是?” 黄氏听他这样说了,反倒带泪而笑,说道:“哥儿的嘴越发巧了,妈妈怎么不知这个理呢,不过怄他们一怄罢了。” 她便细细嘱咐了秦衷与水墨一回,又谢了程大,将她媳妇新采的一篮子菱角鸡头桃李等鲜果子一并装上了车。 秦衷出门一看,却见外头的十来个毛孩子还未离去,仍围着骡车看呢,见他们出来了,都唬的一哄散了,远远的往这边瞧。秦衷笑了一笑,叫黄氏分些点心请他们吃,三人便驾车而去。 此时正是盛夏光景,秦衷在车里坐了一会子便觉得又颠又闷,遂推了纱窗,往外看去。这里是城外,哪有什么青石马路,好在天子脚下,总有些表功德的老爷来修路搭桥,这里的黄土路倒还算平整,只是古代的马车没有弹簧没有橡胶,不颠?不可能。 他正觉得赤日炎炎,蝉鸣不止的好不焦躁,忽而车辆向右一转,却是瞧见一座石桥,这桥宽阔,可容两辆小马车平行,更难得芳草垂柳夹岸,古树高耸成荫。 秦衷见了此处不由心喜,愈发觉得车里面闷热不堪,便叫程大停车。 程大疑惑,因问何事。 秦衷道:“里头热得很,我们往树荫底下歇歇罢。” 程大却道:“这里没得凉茶铺子,何处可以歇脚?索性咱们行路快些家去歇罢。” 秦衷便把那古树一指,皱了眉道:“树荫底下略坐坐,喝几口咱们自己带的茶得了。” 程大见他不虞,不敢搪塞,忙驾了车过桥,巧在树荫下有个还算平坦的大石,便叫水墨去收拾,才回头要抱秦衷下车,却见他已自己跳了下来,慌道:“可使不得,仔细崴了脚。” 秦衷站稳了身子,笑道:“无事。” 岸边草虽极深,但总有人走过的行迹。秦衷向前行了几步,果觉清风盈袖,凉幽幽的霎时解了燥热。 秦衷叹道:“果然凉快,这些树也不知长了何许年才能得此功用。” 水墨正在摆弄黄氏给的果子,抬头看了看那些榆桂松柳,道:“最小的也至少百年有了。” 秦衷道:“那便是开国年间有的了,只是不知是何人栽种的。你们晒了半天的太阳,好好歇歇罢。我自己往前面走走。” 说着,饮了两口罐子装的凉茶,也不吃果子,径自往深处走去。 程大见他离得不远,便由他去了,只与水墨喝茶吃果子。 此处不见花朵,却有一丝丝不知何处传来的幽香气,秦衷行了百余步,见前面无路,头顶绿意遮天蔽日,便往草覆的大石上坐看流水繁草。 静赏一时,托腮叹道:“说愁道忧,名花异草,谁有这等天然秀水野草可敬!” 秦衷折了一枝绿柳放在手中把玩,忽而起了诗兴,他却诗词不才,绞着脑汁子绉道:“步定听深树,闲坐观绿堤。人间芳菲尽,折枝送相思。” 吟完却觉得“送”字太粗,又喃喃道:“折枝递相思……” 仍是觉得不妥,摸着后脑勺推敲了半天不得解,直待一阵风拂粉面,自醒悟笑道:“我本不是好诗之人,何必学人贾岛推来敲去?” 一语话了,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作者有话要说:咦?谁快出现了? 18第十七回 心事 第十七回心事 却说上回秦衷在柳堤上绉得了一首绝句,但因“递”、“送”二字犹豫不决,却不妨听到身后有人笑出了声。他回身一看,只见丛林掩掩,如何有人? 秦衷惊疑不定,绕过身后那株三四个孩子不能合抱的古树,却瞧见了一角白墙。往草窝里扒出一条路来,前行了几步,抬目便看出这原来是一座景楼,因这树高壮,墙上也爬满的满满的爬墙虎,竟让他先时未曾看到。 他仰头向那开着的窗户喊道:“上是何人?” 话音未落,便有个年轻公子探出头来,含笑打量了他一回,道:“小兄弟好雅兴,何不上来一叙?” 秦衷见他虽生的俊俏模样,却只是个与比贾蓉还小些年纪的少年,心里不服他要端架子,虽仰着头不甚方便,仍据傲道:“如何不能是你下来?楼上虽好赏景,怎及林中心旷神怡?” 那人又笑了一声,从窗边走开,也不知理不理他。 秦衷心无所谓,转身脚步一深一浅的走回原处。 须臾,果见那少年独身一人从后头走过来。 秦衷仍坐在方才那石上,见他来了,歪着头毫不避讳的打量他:只见他发上束着银冠,身上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天青色长衫,腰上束着玉色汗巾子,脚上青缎厚底鞋,毫无绣纹,端得简单,然他腰间却垂着一挂玉璜,色如羊脂,质地细腻,毫无瑕疵,绝非一般人家能有的。 秦衷仰头又瞧他的相貌,一望之下,不由怔目。这人生得容长脸面,修眉冷目,高鼻赭唇,若说他好看,却不是或清秀或艳丽的那种俗样,若说他清俊潇洒,却太过稚嫩,尚不能是。从这样貌上论他,真是说也说不上来。只好比个形容:若说秦衷是如桃、竹,清丽秀美,他便是如松、柏,龙章凤姿。 秦衷来了这书里见过的美男子,除了他自己,另有贾蓉、贾蔷那样的风流公子,连贾政、贾珍也是相貌堂堂的人物,只是这些人捆在一块儿恐怕也及不上这人的一分气度。 他在打量那人,那人也在打量秦衷。秦衷穿的却是黄氏做的那套夏衣,乌黑浓密的头发编成十来根辫子,用玉环一把束在头顶,落下的便拖在背后。眉眼松散,好似漫而无趣,又似轻松惬意。 那人也在心中默默赞叹秦衷,他虽衣饰素淡,却粉面朱唇,神彩飞扬,虽极是年幼,却落落大方,言语清晰。不由暗想着待他长大,会是何等模样。 二人互相无一人言语,却叫百步外的程大、水墨瞧着不好。 程大见秦衷身边忽然出现一个陌生人,恐有事故,嘱咐水墨看车,自己急忙忙的走了过来,又连连唤了秦衷几声。 秦衷听见程大呼唤,这才回过神来,也不尴尬,只对程大摆手道:“不必过来,你们歇你们的,我要与这位兄台叙叙旧。” 程大到底细看了那人几眼,见其样貌不俗,真以为是秦衷友人,倒不好多说话,只叫他有事吩咐,才又退回去。 秦衷想着红楼里的美男子虽多,曹公正经描写的也就几位,这人生的这样好,恐怕也是配角之一,至于主角嘛……贾家那群爷们除了贾宝玉他都见过的,而贾宝玉现在还是个毛孩子,绝不会是了。而相貌出彩的配角里,柳湘莲生得美又爱串戏,恐有阴柔之态,冯紫英是武将之后必是虎背熊腰之相,蒋玉菡却只是戏子,断无此等气度。 于是他笑问道:“你是北静王?” 那人也一笑,道:“如何我不是呢?” 秦衷撇撇嘴,道:“那就不是了。那你是谁?” 那人见他无礼也不生气,仍含着笑,道:“你又是谁?” 秦衷眼珠一转,打了主意要逗他玩,嘻笑道:“偏不告诉你,你要乐意,叫我声哥哥也成。” 那人道:“我比你高了几尺,年纪也大你一倍,怎么也该你叫我才对。” 秦衷敛了笑,起身站到石上,双手背到身后,据傲道:“知道你不服,我就来说得你心服口服。其一,你偷听了我的心事,君子非礼勿闻,你不止听了,还笑话了我,这可是你的不是?其二,你本已失礼了,非但未曾向我道歉,更毫无悔意!所以,你虽年纪比我大,个头比我高,但品德差了我一截!你说,我当不当得起你这一声——哥哥~?” 那人不恼不笑,仍是气定神闲,道:“是谁失礼还未可知,我也本在楼上想着心事,却是你扰了我的心思,若我正在忧思君国天下,岂不是你误我大事?你非但未曾向我道歉,还一直咄咄逼人,未见你的品德到底比我强多少。” 秦衷与他争锋相对了这几句,居然未占得便宜,便开口讥道:“你又不是王爷,哪来的大事?莫不是: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那里。” 那人听他将诗吟得异腔异调,仍是不恼,反而笑问道:“那你便是‘黄莺儿’了?” 秦衷皱着眉想那“黄莺儿”是薛宝钗的丫鬟,便愠道:“你才是个丫头片子。” 这一动怒,这场争斗却是那人赢了。 那人大声一笑,道:“不是丫头,就别学那等女儿家的别扭劲,乖乖叫一声哥哥来听。” 秦衷恼了,“哼”了一声,跳下大石,转身要往程大那里走去。 那人见他说走便走,连忙伸手拉住了他,笑道:“别恼了,我向你陪个不是可好?是我不是,不该扰你诗兴,你拿不定主意是‘送’是‘递’,你帮你定下可好?” 秦衷见他服软,便昂头笑道:“本来就是你的不是,见你可怜,我估且原谅你一回,说来听听罢。” 那人道:“我虽无甚诗才,听着却觉得‘送’字为好,‘递’字到底拗口。” 秦衷讥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什么才比子建太白之人,我自己已想到了。” 说完,对着那垂柳又吟道:“步定听深树,闲坐观绿堤。人间芳菲尽,折枝渡相思。” 那人拍手笑道:“‘渡’字极妙,此首《咏柳》即情即景,好诗!” 秦衷很有自知之明,歪绉的这首绝句哪里称得什么好诗?只是不知道他是讥嘲自己还真是安慰自己来着。因而不好再胡扯,便不言语。 那人拉着他同坐到石上,笑问:“现在你可气平了?” 秦衷就要恼他哄自己,却见他笑盈盈的模样,暗思若是自己动怒,反倒落了下乘。又一想这人确实是好肚量,跟他计较却真成了小孩性子了。便笑道:“你很不错,我对你无礼,你反而还能笑出来,这样一来,你若不是真正的君子,那就是非同一般的小人。” 那人疑惑问道:“这又是何意?” 秦衷道:“真正的君子才能有气量不跟女人小孩计较,真正的小人,纵是计较了也是谁瞧不出来的,只等着日后连本带利的讨回来。你说,我可对?” 那人大笑,点头道:“你很对。我与你一见如故,不知可有幸交个朋友?” 秦衷知道他有不凡之处,便摇头道:“我生平第一回路过此地,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下次也再无相见之日,不过巧在今日,你在楼上想心思,我也在林中烦忧,我们各自说说话便罢了,何必强求友谊?” 原来秦衷早看出这人虽言笑晏晏却目带微苦,又想自己更是满腹心事,不禁有此一话。 那人听了这话,不由一怔,也不看秦衷,瞧着湖水粼粼波光,叹道:“有些事情却是任何时候都说不出口的。” 秦衷也叹道:“只是我心中闷得难受,你不愿说,就听着罢了。” 那人便不再言语,只等秦衷说话。 秦衷却揉着石边青苔,半晌无言。 林中幽风穿过二人袖间,拂过他们额际上同样代表着稚嫩的绒毛,秦衷听着耳边蝉鸣鸟唱不绝,幽幽道:“我心中记挂两个人,世上只有他们与我最亲近,只是我虽然知道他们活着,隔的距离却不止千山万水。” 那人握着他的手,看到他说了这一句便低垂的头,默然无言。 秦衷任那暖得发烫的手握着自己的手,接着说道:“我想哄他们开心,解他们的烦忧,我知道我不在他们身边,他们必然会不快乐,可是我……无能为力。我甚至不知道我所处的世界是真是假,是梦是幻。” 那人的手紧了两分,唇畔微动,轻声说道:“凡鸟翼成则离林。” 秦衷浑身一颤,闭着的眼睛滴下两滴泪下来,道:“道理我懂的,只是想到他们要为我伤心,心里就痛的很。” 他虽如此轻易的便吐了一分心思,但是,因为程大水墨就在不远处,因为这人虽然手心极暖却只是个陌生人,秦衷虽有这一刻的失控,却仍抑住了伤感,慢慢平复了脸色。 那人握着他的手却越来越紧,紧到秦衷忍不住抬头望他,只见他眉头狠狠皱着,半晌后才道:“你挂念的人,仍在人世,仅这点比之其他悲惨人物已强太多。而我……” 秦衷眼睛仍红红的,问道:“是你妈么?” 那人转头看他,眼神平静无波,却听秦衷又道:“那我确实是比你幸运了。其实这些忧愁全是我庸人自扰,至少我四肢俱全,吃喝不愁,能读书明理,弹琴下棋,已是不知比旁人幸福多少倍的事。我方才在那边的庄子上,见到许多孩子有的光着脚,有的破衣烂裤,平日饥不裹腹,全然不知礼仪,若是我成了那样的人,才是真悲惨。” 那人满脸的伤感又化作笑意,道:“这样说来我却比世上许多人都要强了。” 秦衷揉了揉眼睛,咕哝道:“身外之物什么样,跟心里难过不难过无关的,我也说不好那话,意思就是这样,你懂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唐·金昌绪《春怨》 巨囧,码字太急就容易出问题,前两章有个雄壮的BUG!我把贾政打成贾蓉的二叔了。。。哭死,明明贾琏、贾宝玉才是他的二叔,人家贾政是他二爷爷! 跳河自沙! 明天等我换电脑的再修改。。。 19第十八回 无奈 第十八回无奈 秦衷揉了揉眼睛,咕哝道:“身外物什么样,跟心里难过不难过无关的,我也说不好那话,意思就是这样,你懂不懂?” 那人听了,怔怔想了一回,半晌笑道:“这样说来,明明我不该难过,却也能难过的?” 秦衷愁眉道:“不要让人知道就好,否则那些人不知我们的心事反要笑我们矫情,我们今天伤心这一回,明日再不将此事絮扰心上,也就罢了。” 那人听见了,便长长叹息一声。 秦衷又陪他坐了一时,遥目望见日头愈发往西斜,便站起身道:“我得回家了,你呢?” 那人身形一动,道:“我也是。”他又有些依依不舍,便解了腰间玉璜,又道:“把你的玉佩也给我罢。” 秦衷自然也戴的碧玉佩,只是和他那个羊脂玉一比便是烂大街的货色了,他不愿丢人,想了想掏出他身上最值钱的一物,递给他道:“我的玉佩配不上你,这个给你。” 那物却是当时从贾蓉那里讹来的金怀表。 那人接了去,也未曾多说,往怀里掩了。 秦衷摸着手里的玉璜,触手生温,道:“我们是无缘人,将来不见也好。” 那人心里明白他的话中之意,笑道:“是呀,只是累你说了半天话,一口茶也没得。” 秦衷笑了笑,也不道别,转身去了。 待他上了车,忍不住透过车窗回头看,却见那里早不见了那人。 却说光阴似水,时而如滴,时而急流,这般过了数月,眨眼已近中秋。 秦衷自那日起再没去过城外,自然也再未遇见那人。 他如今行为举止已是地地道道的官家公子,甚至比原版的秦钟更为气派,学问虽不过中上,却已很让秦业满意了。 这日宝珠领人从秦可卿那里送来了节礼,于秦业请了安后便转身来了东跨院,向秦衷行礼后便自与明珠她闹到一块。 今日是八月十四,葛笑山给了他几日的节假,可巧天阴阴的极是凉快,秦衷便拿着一本古谱独自坐在花架旁打棋谱。 他在这里悠然自得,却听耳房里咯咯嘻嘻的跑出来几个女孩儿,他回头一看,便见明珠顶着个新式样的发髻跑了出来,兰花手里拿着一朵大红绢花,追在后头,要往她发上簪。 秦衷便笑道:“明珠姐姐的新妆倒好看,几时换的?” 明珠笑得面色红如桃花,嗔道:“还不是小兰这蹄子,由着她胡闹罢了。” 却见宝珠也掀了帘子跑出来,嘻嘻笑道:“兰花儿快拿住她,咱们还没弄好呢!” 后面小莲连着秦业的丫头香墨也都笑着跟了出来,站在廊下看着。 明珠又笑骂她们,道:“作死呢,可瞧我回头不收拾你们。” 宝珠兰花只顾和她厮闹,一概不理。 到底香墨老成,含笑道:“这起子促狭鬼也讨厌,咱们进屋顽罢,别扰大爷了。” 明珠到底逃到香墨身后,笑道:“好歹姐姐疼我,快帮着我治她们!” 秦衷便放下棋谱,起身笑道:“也就兰花儿快爱打扮,前儿姑奶奶赏的红绸子,巴巴的做了条裙子,还总舍不得穿。” 小兰花儿见明珠跑了,也收了手,过来收拾茶钟棋盘,笑道:“我等着明儿过节才好穿呢!” 秦衷边往正房里走,边笑道:“今儿宝珠带过的布料里有匹银红撒花的好缎子,我不爱那等艳色的,你们几个裁了裙子罢。”又在门口站定了,向明珠说道,“再把那匹大红给香墨姐姐,算我的添妆。” 明珠笑着应了,拉了拉香墨的袖子,笑道:“我说得可是?必是准了的。” 香墨登时羞了一脸的红晕,“啐”了一口,走上前谢了秦衷的赏,也不理这四个丫头,自己捂着脸羞走了。 这里明珠跟着进了屋,秦衷果然向她道:“你去请大管家的娘子过来,若她不得空,叫你娘过来也使得。” 明珠答应了,自去叫俞二家的跑腿。 一时果然明珠的娘,柴旺家的走了过来,她已听了女儿的话,向秦衷请安过后便笑问:“爷有何吩咐?” 秦衷坐在椅上,手上正握着扇子把玩,见她来了便放下了,命小莲搬个脚榻让她坐了,此时说道:“前儿程大替他儿子程善来求香墨,老爷见那程善还算上进,已允了。既如此,一二年间香墨便要出去了,老爷屋里却再没了妥当人。” 柴旺家的心里之前早已有了主意,便回道:“香墨去了,倒能把底下的小环提上来。” 秦衷皱眉,道:“小环太小,怎能照顾老者?” 柴旺家的陪笑道:“香墨有个妹妹,粗名叫二丫的,今年已经七岁了,倒好叫进来服侍老爷。这样小环和她两个怕也够使了。” 秦衷摇摇头道:“你糊涂了,那二丫从没伺候过人的,如何能直接就叫她去老爷?我心里倒有个主意。府里拔尖的丫头不过香墨、明珠、兰花儿三个,余下不是年小,就是平平。老爷如今年纪渐大,沉疴在身,小丫头我是不放心的。不若叫明珠和兰花去正院罢。” 柴旺家的忙站起身,轻扇了自己一巴掌,顿足道:“可不是我糊涂了,小环平日看着还好,到底不足十二,哪里得用?只是大爷您也需要伺候不是?明珠到底是姑奶奶留的丫头,倒不方便给老爷。” 秦衷笑道:“这就是了,虽说程善家为奴的娶亲没那许多规矩,只是香墨的嫁妆准备起来倒要费些时日。她家去之前先调|教着兰花儿与小环,一二年后便也得用了。到底也叫二丫上来罢,一并让明珠调|教着。” 柴旺家的笑道:“这就一并无事了,只是二丫头的月钱?” 秦衷道:“头一年比莲花儿少一成,看她好歹再说。” 柴旺家的这便应下,自去与香墨、二丫之母吩咐。 秦衷待她走了,才长舒了一口气。因见明珠捧着针线篮子走进来,便埋怨道:“你娘也太过小心了,一步不肯多走的,主子既提拔了她,只管大声说话便是。何时竟叫我一个爷们管起内宅家事了!” 明珠把篮子收了起来,往香炉里添了香,才道:“我们再怎么着也只是个奴才,从来只有主子吩咐的,哪有奴才替主子作主的?” 秦衷听到这主子奴才就头痛,便扶了额,道:“你知道我意思就好。” 那明珠笑了一声,从箱里拿出了一个杨木小盒,笑问:“这里头是什么呢?前些日子巴巴的藏了起来,再没见你问过的。” 秦衷见了那盒子,不由一怔,拿过来一瞧,那上面的小铜扣上也没挂钥匙,便打开了,里面垫了一层墨绿丝绒布,上陈着一片羊脂玉璜,那坠着的青丝穗子仍是动人。 秦衷将那玉握在手中,出了一回神,到底还是又收了起来。因叹道:“世上这些人,有缘的做了一对夫妻,无缘的,不过一面之晤。” 说着,心里忽然乱跳了一下,不由捂了胸口顿住。 明珠不解他如何这样感叹,正笑着待要问他,却听外头小莲来传:“老爷回来了,叫大爷过去呢。” 秦衷便不再想这事,起身理了理衣裳,往正院里去了。 这里秦业正在换衣裳,秦衷便在外间等着,待他出来了,才上前去请安。 秦业往交椅上躺了,先问了他今日的功课,指点了一番,才慢慢道:“你姐夫作东,邀了几家世交公子往铁网山秋猎打围,方送了帖子来,已定了出月二十。他既然那样看重你,这头你却要把骑射拾起,好生演练,莫要到时丢了我的脸面!” 秦衷眉头一皱,问道:“不知道都有些什么人物?孩儿这样糊涂的人,去了莫说给父亲挣脸面,倒仔细失礼。” 秦业便骂道:“作业的畜牲,管他什么人物,自有你姐夫为你引荐,有甚么好怕?” 秦衷来了这近一年,早习惯了古代的严父教育模式,骂厚了脸皮的,便又道:“是,孩儿明白父亲的苦心了。不知亲家珍大爷可在?” 秦业道:“你们小孩家的事,亲家想必不在。纵算也去凑了热闹,只有你恭敬的,哪有你挑的份?” 秦衷嘟嘟嘴,道:“我知道了,本就没我挑得份,只是我心里想的父亲想必也知道的。姐夫他们家亲近的那些权贵未必看得上我,我也未必非要与他们相交。仔细我给他们带坏了!” 秦业气得举起茶钟要砸他,秦衷见状,连忙扑过去抱着他的手臂,道:“孩儿难道说的不是?” 秦业看他撒娇,倒不忍心,放下了茶钟,倒底拿着百骨扇狠狠砸了一下他的后背,骂道:“蠢物蠢物!难道你将来进了学乃至授了官,也能尽与清流学士相交?” 秦衷一愣,这才彻底明白秦业的意思。 日后他所遇到的人,必然也有权贵乃至奸贼,有些人当然可以敬而远之,有些人却不得不虚以委蛇。 秦业自然知道儿子近年的心思越发稳重,只是到底是孩子心意,做人处事太过随心所欲。且儿子是必定要顶门立户的独子,而不是葛笑山那样的逍遥文士。若不乘着现在年纪小,压服下性子,日后再有这方面的坎坷,他已入了土,谁能护他?! 秦衷又被秦业训了一回,无奈之下只得不甘愿的应了他的吩咐,而后便蔫蔫的回了房。 作者有话要说:老流:有的人,有缘的做了一对夫妻~~~~~~ 秦小郎:??? 老流:咦嘻嘻哇嘎嘎!!! 秦小郎:…… 老流:哇嘎嘎咦嘻嘻!!! 秦小郎:= =! PS.我很烦那种前文一直说小受是直男,只喜欢大胸女人,但是到了后文又莫名其妙的、十分迅速的、弯掉了。 这样的文看着真挺奇怪的。。。 但是吧,如果本文要是设定秦小郎是个GAY的话,那就没什么看头了。。 =,。=因为他那样的性格,只,会,兴高采烈的泡遍红楼美男,而不是致力于欺负贾蓉等美少年美中年美大叔美老头噗噗噗 所以本文的设定是秦小郎以前没谈过恋爱,是个隐性弯,他一开始不知道自己的性向…… 邪魅笑。。。 但是——等他遇上他生命里命中注定的那只攻的时候,他就会…… 嘿嘿嘿,嘿嘿嘿。好吧,本文会有很长一段的感情培养——小受才8岁好不好!恋童的要不得! 20第十九回 要走 第十九回要走 却说次日秦府过节,因着府中两位主人一大一小一双光棍,没个正经的女主人,于是只好让大管家的娘子领着拜月去了。 秦业父子在荷花池上的亭子里摆了桌酒馔,二人吃着西瓜、月饼,临水赏月,听家下有个出生江南的仆妇唱了几曲小调,好不惬意。 秦衷因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又是天上人间两团圆的日子,不知道明儿姐姐可来家里。” 因是过节,秦业今日也极和颜悦色,说道:“你们姐弟也许久未去给你们干娘请安了,明儿正该去拜见。今夜月色这样好,你便作首诗来罢。” 秦衷咽下嘴里的月饼,站起身道:“我作的不好了,父亲别骂我。” 他便在这亭子里外转来转去,一时趴在栏上赏月,一时花间里嗅花,一盏茶的功夫后得了首七言绝句,叫人拿来笔墨,提笔写了。 秦业看了那诗,拈须笑道:“蠢物蠢物,叫你吟月色,你却拿了婵娟、团圆来搪塞,罢了,饶了你这回。” 说着又叫丫头去拿了块上好墨锭赏了他。 秦衷放下心来,便自告奋勇抚琴请他听赏。 因着家里人口少,秦衷便让明珠、香墨她们也不必伺候,团坐在下头随意吃喝,又叫小莲摘了一枝桂花,令她们击鼓传花玩,到谁手里了,或唱一曲,或讲个笑话,再有能为的的,随着玩闹罢了。 秦业近来年岁越大,越是宽容,见她们小姑娘家的玩得高兴,他也不时看着一笑。再到后来他也抚了一曲,琴音古朴,轻悠悦然,瞬间把秦衷甩出了十条街。 秦衷惊诧不已,果然时间是把杀猪刀,说不定秦业这个白发老头年轻时也是个风流俊俏的才子! 中秋微寒,池中残荷褪尽,萧风脉脉,水中之月倒比天上之月更为朦胧动人。秦衷饮了几杯薄酒,不由有些意识混沌,偶然帘动,忽想起红楼书中也有中秋之景,林黛玉和史湘云即景联诗,妙玉妙句收尾,“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谁言”,那才真是至清至雅之事。 他又想起此时黛玉之母的热孝早已过了,恐怕立冬之前她就该抛父洒泪上京,开始《红楼梦》剧情了。 心里便有些闷闷的,薄命司的一干女儿家,有些人论起她们,总说那些悲哀的结局全是咎由自取,但归根来讲,何尝不也是因她们本就命苦? 黛玉的早夭,是因她心思敏感,小气爱使性子,人缘太差,不贞不静。不说这些事的真伪,若有人一概将她的好处推过,一概以为她与宝玉生情是不知廉耻,必定是道德沦丧之女,必定重宝玉甚于父母、必定只知春花秋月不知世情家计……这样的以为,也未免太过愚蠢刻薄。 说来不过是秦衷心软,哪怕黛玉也有不是之处,但仍总将她看作是个本就该天真无邪、无所束缚的小丫头。而且,她们的结局本已足够令人叹息,哪怕杀人害命之辈的王熙凤也得了果报,什么无辜活该,何以忍心再以险恶心肠度之? 尤其,他这个身体的姐姐,也是其中之一。 玩笑一时,不觉已至三更,愈发月冷风寒。秦业年老,受不住了,便叫人散了去,秦衷等自去歇了不提。 第二日果然贾蓉夫妻俱来了秦府请安,拜见问好过后,秦业去衙门处理公务,二人便携了秦衷去往吴府请安。 这吴府里虽不比国公府第气派,比之秦府却强上许多,府中自有庭树香花,金窗玉槛。 秦衷姐弟好几个月没见吴老太太,见她仍是满面红光之相,不免心安。 贾蓉拜见了吴氏婆媳之后,因吴大爷去了翰林院,便要叫吴家的二爷引着外头书房去。秦衷自然也想跟着溜出去的,却被吴老太太拉住了,笑道:“钟哥儿留下陪我说话,你们顽你们的去。” 秦衷无奈,只得留下。 吴老太太的大孙媳妇赵氏因有了身孕,并未叫她伺候两层婆婆,只端端静静的坐在一旁,偶尔陪笑几句,与爱顽爱笑的两层婆婆却不一样。 秦衷照例被几人揉搓了一回,便借口要吃果子躲到一边,听着秦可卿与吴老太太说些家事。 几人本就亲厚,又有吴嫂子凑趣、可卿雅谑,竟是笑声不绝的。 说了一段闲话,吴老太太忽而愁人满面,叹道:“这样好的儿子女儿,叫我离了还有什么意趣!” 说完,竟搂着可卿大哭了起来。 不止可卿不解其意,慌忙也陪哭了起来,连秦衷也纳罕不已,便纷纷问道:“干娘这是做什么?” 吴嫂子拿帕子抹着泪,泣道:“咱们娘儿们这样好的,只怕也不长有了。” 可卿哭道:“好好的,这又是何故? 赵氏早在吴老太太落泪时便站了起来,此时便回道:“姑姑不知,我们爷恐要点了外任,因说叔叔也要备考,正商议着阖家回山东呢!” 秦衷便道:“哪怕这样,如何急急忙忙的就要回原藉?总有别的原故罢?” 可卿也问道:“正是,大侄媳妇身子这样沉重的,如何能禁长途跋涉?” 吴老太太说道:“我原也说着留在京里,好歹等着我重孙子出世了再说,只是你大侄儿百般不肯的,我们妇道人家,外头的事也不大懂,总不能误了儿孙的前程,如此罢了。” 吴嫂子道:“虽这样说着,不过还没议定的事,你大侄儿的外任到底没谋定,此事并不一定。” 说是这样说,可若不是吴家大爷心意已定,如何能这样坚决? 果然,吴老太太又搂着可卿、秦衷二人,哭声不止,哽哽咽咽断断续续泣道:“我的儿,没娘的孩子哪有好的?这样好的女孩儿怎的这样没福的,连我也要离了,再有什么事,谁能说给你听?做人媳妇千难万难,何况那样的人家?” 吴嫂子与赵氏听着也不禁落了泪,到底怕她年老不好过悲,三人便强止住了悲意,只拿些话劝慰。 秦衷一旁看着也有伤感,只是不像她们女人轻易便能掉眼泪,不过狠狠揉了揉眼睛陪着干嚎几声罢了,心里暗想,原来书里从没提过可卿的干娘这号人物,是因此而来。 固然秦可卿不过配角而已,若她有干娘,在她丧礼提也不曾提过吴家,绝不合理。何况后来秦家都死绝了,他们家也未曾出面,这不止是太过奇怪,而是绝不可能了。吴大爷要在官场混,怎敢留下不近人情的名声?至少这样亲近的两家,面子情要有的。 秦衷心里很清楚,吴家一定是会走的。以古代这样不方便的行路、通讯条件,以吴老太太这种年纪一回原藉,只怕到死也不会再有机会相见了。 又想着,秦可卿之所以有那样的结局,没娘的孩子没人疼绝对也是原因之一,若她有娘,身后有亲妈做后盾,母亲会教她如何应对家事、人际,绝不会让她养成那样“心细,心又重,不拘听见个什么话儿,都要度量个三日五夜才罢”的敏感性格。就像这几个月一样,秦可卿也不知讨了吴老太太多少智慧。再者,若她有娘,只怕那件丑事也会有人为她出谋划策而消弥过去。 秦衷又愈发觉得秦氏就是和黛玉一样的心肠,只怕天下所有没娘的女孩的性格,都是这样罢。 这几个女人虽然悲伤,但总躲不过那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哭也哭了,叹也叹了,还是只得各自回家。 因秦衷有话要说,便没有再陪可卿坐车,只在外头随着贾蓉骑马,因道:“姐夫可听吴二爷说了他们家要回原藉的事?” 贾蓉道:“已听了,只是还未定下来,到时怎样饯别还要讨岳父的主意。” 秦衷点头,愁眉道:“你也知道这是七八分准了的事了。我们姐弟是吴老夫人带大的,与亲娘一样的。乍然离别,也不知姐姐要伤心多久,好歹求姐夫多多安慰她,可别落了什么病症。” 贾蓉笑道:“舅兄真是句句关心姐姐的,你安心罢了。” 秦衷也笑道:“本是长姐如母。再者我父亲那样的性子,越是疼我,越是严厉,从小到大,可不得只有姐姐爱惜我?” 二人闲话几句,贾蓉又道:“舅兄家里不甚宽敞,马也不是好马,只怕习射不方便,莫不如往我家中来罢。” 秦衷哪里愿意,笑道:“就算姐夫家里好,也没有我日日去叨扰的道理,我又一惯淘气,保不齐三五日后府上人人都厌我厌得不行。” 贾蓉哈哈一笑,也不拗他,便道:“既如此,我把家里的一府温驯好马送去与岳父,你随着你家里老人演练罢了,好歹明儿可别输得要哭!” 如此,果然第二日便有宁国府上人来送马。 秦衷便兴冲冲的去看马,这马通体雪白,鬃毛丰密,马尾梢却像蘸了墨的毛笔似的生了一簇黑毛,马眼灵动,四肢有力,体格却不甚丰壮,显然还未成年,却是神采奕奕! 秦衷虽不大会赏马,仍是看得眼晴发亮,忍不住赞道:“好一匹龙驹!” 那送马人陪笑道:“舅大爷可要上去试试?” 秦衷笑道:“马有灵性,我还没跟它相熟就要骑它,哪怕它脾气好,只怕也不高兴。这样叫人爱极的好马,值得人好好的爱重它。” 便留了他吃茶,又叫人拿赏封赏了他,托他传话给贾蓉。 水墨见他转眼便跟着马腻歪到了一起。而这匹小母马果然温驯,吃了秦衷喂它的盐便跟他亲近起来。便笑问:“大爷这样爱它,怎的不给它起个好名儿呢?” 秦衷便笑道:“你提醒着我了,我这就给他起个好名。它的尾巴这样与众不同,就叫润墨如何?你可愿与它做个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没娘的孩子像根草。。。 哎呀,秦小郎要当白马王子了耶! 21第二十回 打猎 第二十回打猎 却说上回秦衷见那白马尾尖生的一簇黑毛,活似墨迹,便起了“润墨”之名,打趣水墨。 水墨听了,也不恼,笑道:“这样说来,咱们连着香墨姑娘和柴大姑娘的弟弟弄墨都成了一家子了?” 秦衷扑哧一笑,道:“打牙呢!你们可不本就是我这一家子的。” 自此秦衷便满足起来,虽然仍然对什么残杀小动物的活动不太热情,却爱上了骑马游玩。若不是因着葛笑山家实在太远,否则定要日日骑马上学的。 毕竟雄性对于座驾的热衷是千古不变的。 及至次月二十那日,秦衷会了贾蓉,一齐驾马往城外去了。待到了地方,果见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个王孙公子。 贾蓉命他的一个小厮名叫双福的,先悄悄的将各人的姓名家世说与秦衷听。有几人听着耳熟,却是书中提过的卫若兰、陈也俊、冯紫英、柳湘莲等人,再有的,却没听过了。 贾蓉见人齐了,便笑着将秦衷一推,道:“这是我内弟秦钟,岳父常束着家里读书,今儿带他来松快一回,好歹瞧我面上照应着。” 说着又将这些人物一一介绍,秦衷便落落大方的向众人见礼,众人还礼不迭的,一时厮见毕,便进了围场里,边行边说笑。 秦衷一边偶尔说话,一边却只关注着柳湘莲等人。 这几个可都是重要配角! 他原以为柳湘莲面相必是阴柔的,岂知他虽俊美,却毫无女态,反而英姿勃发,侠骨朗朗,虽浪荡不羁却毫不叫人觉得不堪而生厌。 再看冯紫英,也是个不到二十岁的翩翩少年郎一个,虽是将军之子,却毫不蠢莽。 但这几人里,只有卫若兰叫他最为关注。虽则《红楼梦》里他不过是个只有一次提名的酱油党,人气却不下于很有□的冯紫英。因为不知由何时何人而起,许多人将他认定为史湘云那个貌似早死的夫君。 秦衷自然不知道卫若兰是不是真的娶了湘云、真的早死,不过,细打量了几眼后,果觉得他称配得上“才貌仙郎”四字。 贾蓉虽只是个毫无上进心的败家子,却是个合格的公子哥,他一面八面玲珑的周旋于众人里,另一面还要关注秦衷,竟然也丝毫不乱的。 反倒是秦衷,虽在现代时候也是个交友广阔的,在这一堆王孙公子里仍然显得有些拘谨。 好在他披着个小孩的皮,又并不是真小孩,在众人以为他是小孩不大关注他的时候,他已经已经慢慢的适应起了他们的氛围。 众人与他混熟了后,也发现他非但没有读腐了书,反而是个有趣的,看在贾蓉的面上也都乐意与他亲近起来。 待到了场中,换了打猎的衣裳,众人放鹰散犬的赶了围,又都说不痛快。贾蓉提议行个令状,各自分开去林子里,谁得的猛兽或巧物与别人不同,大家便都服他。 众人听了,纷纷笑允道好,便都四散开来各自去寻猎物。 秦衷见贾蓉还要带着他,便笑道:“姐夫别拘着我了,我要自己跑一会儿。我又不求夺魁的,过会子随意打些兔子充数罢了。” 贾蓉听了,好生嘱咐了他身边定不得离人,也不许他往深林里跑,留了双福在此照应,便自去了。 秦衷一直待他走远了,才骑着润墨撒欢的跑了起来,直教水墨、双福在后头追得辛苦,待他回过神来却已迷了方向,好在总算有水墨、双福跑得气喘吁吁的过来。 他见水墨、双福二人不住喘气,只顾弯腰捶胸,累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很是不好意思,忙笑道:“可对不住你们了,一时叫我忘了情。你们跑得这样快倒不好乍然停下,我们慢慢走几步再歇罢。” 说着,便催着马慢慢的行了几步,可巧林后一条浅溪,便下了马,欲牵去饮马。 双福连忙陪笑着过来接了活,牵着往溪边去了。 秦衷便往旁边的石上坐了,见水墨拿了水囊过来,他便接了。因叹道:“难怪乎人都乐意往外跑。” 一时三人歇了一会子,秦衷见他们饮了水,气也匀了,便问双福:“你常陪你们蓉大爷来的?这里头可还熟悉?” 双福陪笑回道:“小的本是常跟着我们爷出门的,不说别处,单这围场里倒熟。” 秦衷笑道:“既如此,我也去里头玩一会子。我在家里再没打过活耙子,可不许你把我的样子说给别人笑话!” 说着他便起身,骑马慢步,两眼四处乱看,此时正是深秋,野兽都在抓紧时间补膘好过冬。别的不说,野兔子是满地都有的。 秦衷试了几次,不是准头差,箭未射着,猎物就吓跑了,便是力气小,甚至还叫一只兔子带着伤也跑了。 一旁的双福见他越发不耐烦,便笑劝了:“舅大爷别心急,旁人像你这么个年纪只怕弓也拉不开的。这东西得自己个找窍门,巧劲找准了,管他什么老虎豹子也逃不过爷的箭下。” 秦衷听了,便笑了,道:“你这样会说话,难怪姐夫器重你。” 水墨也笑道:“原就是这话,程大叔在家时也说过的。” 秦衷便不再言语,索性下了马,往草坷拉里细寻。 不过一柱香后,他却瞧见灌木丛里露出一点彩羽,心里不由一喜,正要搭弓,不妨却叫侧面一支利箭快如闪电般直射而去! 秦衷心里倏得一跳,不由侧头一看,只见两个公子骑马大笑而来,二人肩上俱停着凶隼,左右跟着同样骑马的随从,马后跟着几只猎狗,有只早去刁了那只野鸡来,那鸡半声也未出的,显是气绝了。 秦衷便骑上马,上前问好,又笑道:“柳二爷好箭法,真叫人钦羡。我却惭愧。” 这却是柳湘莲与一个叫韩奇的伯爵公子了。 二人也都回了礼,见他的小马上一样猎物也没得的,便都懂了。 柳湘莲因笑道:“你头一回来,只怕找不着准头,以后三五趟一跑,只罢了。” 韩奇也道:“他小孩儿家的,原是过来玩的,谁叫着正经的猎东西呢。” 秦衷便笑道:“你们可瞧不起我呢,我偏今儿就要正经的来,管他兔子雀儿的,且叫你们瞧瞧我。” 说的柳湘莲、韩奇都笑了。 几人又闲话几句,他们两个成年男子怎愿意带个小孩,便各自散了。 秦衷见了他二人的鹰和猎狗怎地没有羡慕?管他什么样的年纪的男孩子,总会有个养个老虎狮子这等凶兽做宠物的梦想。只是他有自知之明,现下他年纪小,纵有了,也驾驭降服不住,总得等着大了再说罢。 又射了几支空箭,却真叫他伤了一只灰毛兔子的耳朵,那兔子也没有死,不过晕晕乎乎跑不动罢了,秦衷忙水墨捡了,也不管这东西何等轻贱,抱住了嘻嘻哈哈的笑了半天。 双福自有无数好话来夸他。 秦衷又道:“这是我第一只猎物,虽低贱,亦有价值,它既活着,我倒不好再害它。” 水墨傻呼呼的问道:“大爷要放生?” 秦衷翻了个白眼,道:“想得美!我辛辛苦苦打来的呢!带回家养着玩!” 水墨便摸摸后脑勺,陪笑着连连称好。 这下也不知是他有了信心,还是真练成了技术,秦衷连连神勇,猎着了四五只兔子,一只野鸡,可惜那本是一对的,却跑了一只。他掂量着,这样的成绩还是难看,便还要往深里走。 双福却提醒道:“舅大爷,不早了,只怕各位爷都已回了。” 秦衷抬头一看,果然日已西斜了,便叫双福带路回了。路上果见有几个或单或群的公子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便都归拢同行一处,各自比较猎物,或互相称赞或互相取笑。 那些人见了秦衷也着实打了几样东西,有看不上的,便不说话,也有夸赞的。 其中一个姓仇的公子却驱马走了过来,拎着那只花色漂亮的野鸡看了看,见虽然毁了一块羽毛,最漂亮的尾巴却都好好的,便笑嘻嘻道:“这很难得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只怕还没得过这个。” 秦衷笑道:“来时见了柳二爷与韩大爷,他们还说我定猎不着呢。回来了仇大爷可得帮我讨笑话去。” 仇公子啐道:“我与你姐夫一向好,还叫什么大爷,当得起你一声哥哥!” 秦衷不由牙疼,这人不过十六七的模样,他却都已经二十多岁了,小破孩子一个,还让他叫哥?呸! 当下秦衷便笑道:“各家里的辈份弯弯绕绕,我轻易认了,回去指不定要给捶一顿呢!等回家我问了家父,再来正经的认。” 这话不是假话,因为他是秦业的老来子,还真有许多年纪比他大许多的人,辈份却比他小,比如他干娘探花夫人的两个孙子。 再有却是贾蓉的年纪比荣国府的嫡长孙贾兰要大上十来岁,这样看来,即使他已经娶妻,却仍可能是比这些公子里的某几位低上一辈份的。 这位仇公子,老爹是个什么军的都尉,名、字叫什么却没记住,但见他好意过来与说话,便也领了他的情。 因仇公子听了,便笑道:“怪不得是读书知礼的人,我们这些人都混叫着,谁管着什么辈份?本就是自小混着玩的,很不必计较这个。” 秦衷便装着不好意思的笑笑,又来看他的猎物,见里头不只有头鹿,竟还有条手腕粗的蛇,咋舌惊叹不已,暗道难得。 一时众人聚齐了,贾蓉见秦衷好好的,居然还得了不少东西,便安心了。 众人各自比较一回,终究没有人猎得老虎、灰狼的那种猛兽,只有仇公子的那条蟒蛇在一堆鹿、野鸡、狐狸、狸子、野雁、兔子等等的猎物里头脱颖而出,众人也只得服了他这魁首。 贾蓉便向众人笑道:“他虽是魁首,我却是东道,今儿咱们也别客气,先将这蛇分吃了才妙!这蛇肉又鲜又难得,我竟等不及了。” 众人纷纷称好,结伴去了山下贾蓉定好的酒家,各自换了衣裳,只叫仆众搬了烤肉架子来,让家里带来的厨子在院子里现烹了,就着酒大嚼起来。甚至还有那等好玩的,亲自上去烤了吃。 秦衷虽然对那个被剥了皮的蟒蛇有些头皮发麻,但那蛇羹一上来,肚里的馋虫却完全的被香气勾住了,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鲜得恨不能吞下舌头! 他们那些人喝酒划拳的,却不与秦衷这个小孩相关。不过也有几个有些文墨的行些雅令,秦衷才插上一口,虽不曾才华四溢、惊艳四座,那股子机灵清透的样子却很是叫贾蓉长了脸面。 不一时酒过三旬,却有人嚷道:“半天也不见个正经唱曲儿的,怎么还不叫人上来呢!” 秦衷一愣,转瞬想明白了,微微的尴尬,狠狠的兴奋!——这是不是就要招伎了?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次非清代背景的小说把打猎叫“木兰秋狝”了。(不只是红楼同人,包括各种穿越各种架空) 木兰,木兰,木兰你妹夫!木兰是满语,你一个穿明、穿宋、穿架空的去木兰!擦! PS.女真族(满族前身)其实不是出身草原,是东北那块白山黑水间发达出来的,当然他们的木兰围场很著名很牛掰,但是跟汉唐当时的行猎风尚没得比的。(木兰围场最大的作用还是在于政治方面。) 强汉!盛唐!哦耶!!康师傅你养过猎豹养过猞猁么?就个海东青猎狗的显摆个啥呀!到人家汉武帝、唐太宗面前丢人都不够丢! ………………可是…………时代在退步……到了我们这群不肖子孙……会拉弓的有几个?连海东青都毛有了……QAQ还被日本虫一再挑衅! PPS.汉、唐虽然有匈奴、突厥犯境(被中原付大代价打残了),但不可避免的也会有各种草原的生活用品和习俗——做为当时的非主流——后来又成为时尚流行风——流传到中原来,尤其是唐代皇帝还有外族血统。比如我们现代的椅子,就是在唐代开始流行的,当时称“胡椅”,胡人那里过来的。啥?胡椒胡萝卜?不然你以为为啥要加个“胡”? PPPS.唐高祖他大儿子建成太子就有个COS突厥人的爱好~ 5.23修改 22第二十一回 深交 第二十一回深交 却说上回那起子王孙公子围猎后便聚了喝酒吃肉,席上自然不止有现猎的东西收拾出来的,更另有着旁的奇珍异脍。一时有个浪荡子嫌着无趣,便叫了那唱曲的小厮上来。 秦衷虽然心里失望不是勾栏苑里招的艺伎,却仍嘴里不停,边吃边看,只见那几个小厮都是十一二岁的模样,相貌清秀,声音婉转,唱得确实不错。 众人觥筹交错,杯盏互乱,虽不至于胡乱搂着娈童的地步,却已渐至酣处。 秦衷却瞧见贾蓉的小厮从门外走进来凑到他耳边说了句话,贾蓉便左右告罪一番,含笑出了门。 秦衷心中一动,连忙跟了上去。 贾蓉见他也出来了,便问道:“怎么着?” 秦衷笑道:“里头满是酒气,出来透透气,姐夫做什么?也带我去罢。” 贾蓉也不计较,由他去了。因至了旁边小耳房里,竟真是有个衣饰鲜艳,千娇百媚的女子,见了二人便含笑行礼:“秋儿见过二位爷。” 那女子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丫头也忙跪了下来。 许是因着秦衷也在,贾蓉便没做出丑态,不过淡淡免礼,与一边的皮条客似的男人说道:“这便很好,过会子再赏你。” 那男子喜不自尽的模样,连连诺了。 秦衷笑问道:“姐夫,这是谁家的姑娘?” 贾蓉一笑,道:“你不知道,这是锦香院的红牌,难得请了来。” 秦衷又道:“咱们烤肉吃酒,你却叫了这样娇滴滴的女孩儿来,似是不大匹配,我倒有个主意。” 贾蓉心里惊奇,虽不以为然,但想着小舅子确实一贯主意大,便仍笑问了:“什么主意?” 秦衷道:“莫不如叫秋姑娘做个男装打扮,倒应景了。” 贾蓉扑哧笑道:“小促狭鬼,里头小幺儿多着呢。” 秦衷笑道:“你别管,总信我的好,秋姑娘依着小爷们的样儿打扮了出来,保准叫你挣脸。” 贾蓉眼珠儿一转,便依此吩咐了那些人,又匆匆拉了秦衷回席。 待上了席,因秦衷身边坐的便是韩奇,他便取笑道:“你们兄舅两个怎的无故脱了席?可见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故,快快罚上三杯!” 秦衷撇嘴道:“这样的酒,别说喝上三杯,闻上三口我就醉死了,你却又来欺负人。” 贾蓉原正在与旁边人说话,听了便笑道:“韩兄弟何必作弄他,过会子人来了,只怕不仅不要罚我们还得敬我们呢!” 韩奇不信,叫人倒好了三杯酒,嗤笑道:“还能有什么人物不成?咱们且等着这酒是敬是罚。” 这时门口有人传报道:“秋娘来了。” 贾蓉笑道:“来了。” 众人便纷纷止杯罢筷,向门口瞧去。 只见一个体态纤细的少年低头走了进来,见了众人,学着小子的模样袅袅行礼,道:“秋儿请诸位恩客金安。” 请安毕,便微微抬了头。只见此人作了一身富贵公子的打扮,穿着箭袖、朝靴,也齐眉勒着抹额。乍一看仿佛是个有些单薄的少年,只是再细瞧,她貌赋兰蕙,风流,举止温柔,众人这才明悟,原来这是个女扮男装的多情佳人。 秦衷含笑看了,古代有祝英台女扮男装,现代更是不知有多少女扮男装题材的电影电视剧,难道仅仅只是合了女人的味口吗? 不止,不止。 一个穿了男装的漂亮女人,比起穿着性感、甚至是一|丝|不挂的女人,给予男人的刺激与诱惑是绝对不同且更强烈的。 你说这年头怎么男风这样盛行?难道所有男人都是双性恋或真同性恋么?不可能,不过是女人玩够了,找刺激来着罢了。 这位秋姑娘的样貌当然跟秦可卿是没得比的,却也算是如花似玉,这样的一番打扮,明明叫人知道她是女人,却还有着同性的刺激,好似拒绝,实则引逗,这样欲拒还迎的*,谁能无动于衷?一个虽是红牌,仍然不过是普通的□,仅仅这样的换了一身装扮,便已勾出这些流连花丛的众小禽兽们的心头火。 秦衷见状,满意不已,便笑了一声,起身将秋姑娘引到席上,含笑道:“姐姐这边坐。”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有人笑了,说道:“秦兄弟这样小的人,也知道怜香惜玉了?” 秦衷转头看他,好像是个姓魏的,便笑道:“我若是个惜花人,只怕这时候还回不过来神儿呢!” 柳湘莲扑哧一声笑了,他身边的韩奇红了脸,起身向贾蓉道:“却是要敬兄弟了,果然来的难得妙人儿。” 贾蓉忙起身说话,众人各自取笑,秋娘言笑晏晏,诗词歌赋吹拉弹唱无所不会,众人尽性,直至天黑,酒足饭饱,才散了。 因着众人都有些醉意,有些人家便赶了马车来,宁国府自然也打发了人来。 贾蓉拉着秦衷上了车,他是东道,因此被人或灌或敬的饮了不少,一上车,便是不胜酒力的模样,乜斜着眼浑浑糊糊了半天才道:“后儿去你家,别忘了。” 秦衷应了,见他醉得很了,便不说话,让他休息。 他是个小孩身子,这一天不止骑马射箭,取笑玩闹,更要将来的那些人细细思量,早已累得不行,不过两盏茶的功夫,贾蓉没睡,他却睡着了。 秦衷一觉酣沉,待睁了眼,居然已是天光大亮。 他心里一惊,忙坐起身唤道:“明珠!” 却听外头脚步微动,莲花掀了帐子,明珠端着一碗酸汤递过去,含笑道:“大爷可总算醒了,辰时都已过去了。” 秦衷饮了一口汤,头仍有些晕晕的,便道:“都这样晚了,只怕先生要骂。” 明珠道:“老爷在家呢,正经的紧着请安去呢。” 秦衷听了,忙忙洗漱穿戴了,拐去正院,却见兰花儿从秦业房里走出来,便笑问她道:“老爷饮食起居可安稳?人可好?” 兰花连忙请安,陪笑回了“都好。” 秦衷便不理论,径自去了。 后面却有个小丫头走过来说:“兰姐姐,柴大姐姐找你过去呢。”说完,便回身走了。 兰花儿脸色一冷,将手上东西搁好了,也转身去了秦衷的跨院。 秦衷进了屋里,请了安,便立到秦业跟前,等他训话。 秦业先问了昨日都有些何人,又做了何事,一一听他答了,沉吟半晌,才要说话,却见他脸色不大好看的模样,便转而问道:“昨儿你也喝酒了?” 秦衷笑道:“叫锦乡伯的公子韩奇灌了两钟,还有三钟躲不过的,一席宴下来只吃了这么多。” 秦业皱了皱眉,又道:“既是这样,你且说说各人罢。” 秦衷想了一想,笑道:“来的都是二十以下的少年人,总不过有些纨绔性子,只是并不都是蠢笨不堪之人,世家子弟,城府少不了的。还有却是,才头一回见面,若要上赶着深交,倒还很不必要似的。只是机会难得,孩儿也不至于傻的任他远了。” 秦业便微露出了一丝笑,转瞬又敛了,骂道:“糊涂东西,谁许你如此口里轻狂?昨日吃了几口酒,今日就起得这样晚,可见是容易败坏的性子,畜生,还不滚去你老师家请罪!” 秦衷从善如流,笑着告退了。 此时重阳早过,立冬将至,薄衫早换了夹衣,庭院也微有了些衰退。 他慢步而行,慢慢回想昨日之事。 那个秋娘不过是他偶然想来的小点子,那些人都被这女子吸引住目光的时候,他却在暗自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众人的作态眼神。 昨日到了后来,自然也有乱闹的,众人醉了,或唱或舞,或吐些秽词脏句,只是并没有再十分不堪之事,想来这些人虽然有人行为浪荡性子不下贾琏贾蓉的,总还留着一二分约束。也是,像薛蟠那样的奇葩总不会到处都能看见。 他们饮酒作乐,虽也有说些时事的,只是不多,不过取个乐子,顺便混个感情熟罢了。 秦衷去了这回,最大的收获还是多了一次与古代公子哥们的相处经验。只是,要不要深交,还是十分犹豫的。 毕竟他总不至于忘了宁国府的下场,这些人与他家亲近,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牵连的家破人亡。一个宁国府,本是无可避免的烂亲戚,总不至于他还要去傻兮兮的再招惹几个。 跟这些人相交,久而久之,保不齐也会染上那等放纵性格,事事非非更不知多了多少。总之,虽有利,却大与弊,倒不值了。 秦衷这样想着,便不由十分头痛,他在现代时,亲爹虽然也是个公务员,但何时又要他想这样多的事了?这样时时算计,真是身心疲累。 他也想过等过个几年秦业死了,老老实实的借着守孝的理由回归田园罢了,只是又十分不甘远离这些别人一生体验不得的富贵乡,名利场。 怪只怪《红楼梦》里的结局谁也不知道,所以一切才叫他这般心中不安。 秦衷进了跨院,却见兰花正面走了过来,脸色十分难看。 秦衷止了步,兰花也看到了他,忙换了笑脸,见了礼,这才回去。 秦衷便知或有事情,只是要去葛笑山家里,因而先坐车去了,受他训导一回,直至晚饭前才回了府里。 待进了房里,却只看到小莲花儿与那个二丫在,他便问道:“明珠呢?” 小莲花儿回道:“在耳房里呢。” 秦衷便点了点,因见那二丫来了这近一个月,行事虽有些生怯,慢慢的也好了,便起了意,问她道:“你姓什么?香墨姐姐之前叫什么呢?” 二丫慢慢回道:“我家姓罗,大姐以前叫大丫。” 秦衷便笑了,说道:“果然如此。你既来了这里,这粗名还是改了罢,且让我想想。” 他便果真想了一回,说道:“你既姓罗,倒有句唐诗可用,‘万里云罗一雁飞’,你便叫罗雁飞罢。” 二丫便跪了下来磕头,喜道:“谢大爷赐名。” 秦衷笑命她起了。 这时明珠从外头掀了帘子进来,见了这般形状,笑问道:“这是何故?” 二丫起身道:“大爷给我起了个名,叫雁飞。” 明珠听了,忙拉了她的手,笑道:“这可好了,日后须得好好服侍大爷,可别辜负了这样的好名儿。” 之前叫二丫,干得不好随时滚蛋,现在主人亲自改了名字,纵然仍然有滚蛋的可能,却已经是从临时工转正成为正式员工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个劲爆的让乃们也斯巴达一下。。。 大概大家都以为王熙凤首出场的时候至少已经十七八岁了,是个成熟少妇了吧? 其实!——王熙凤比薛蟠和薛宝钗年纪小!!!!!! 上证据: 一、(贾琏)说着,便将自己娶尤氏,如今又要发嫁小姨一节说了出来,只不说尤三姐自择之语。又嘱薛蟠且不可告诉家里,等生了儿子,自然是知道的。薛蟠听了大喜,说:“早该如此,这都是舍表妹之过。” 二、宝钗一旁笑道:“我来了这么几年,留神看起来,凤丫头凭他怎么巧,再巧不过老太太去。” 宝钗笑道:“世上的话,到了凤丫头嘴里也就尽了。幸而凤丫头不认得字………………” 等等等。 三、(冷子兴语)“若问那赦公,也有二子,长名贾琏,今已二十来往了,亲上作亲,娶的就是政老爹夫人王氏之内侄女,今已娶了二年。” 四、(葫芦庙门子语)当日这英莲,我们天天哄他顽耍,虽隔了七八年,如今十二三岁的光景………… 五、还有一女,比薛蟠小两岁,乳名宝钗……(薛宝钗的名字首出现那里,葫芦僧乱判葫芦案同一回) 六、大家算来,香菱,晴雯,宝钗三人皆与他同庚…………(宝玉生日,袭人占花名那里) Q皿Q!!!太玄幻了,薛宝钗跟香菱一样大,在这个时候才13岁,薛蟠比她大2岁,15岁…… 我囧死,假如宝钗不是因为是凤姐的表姐,她敢随着贾母和王夫人叫她“凤丫头”么?不可能! 那这样一来,即使王熙凤只比她小月份,是同年,她、她、她、她才11岁就嫁给贾琏了!!也许12岁就生巧姐了!!!13岁就“身量苗条,体格风骚”了!!!而贾琏结婚那时候至少19了!!比她大8岁!!!好操蛋的年龄差距!!!曹公!!!你到底要表达什么呀!!! 谁快还来打醒我!这到底是哪里不对!!!QAQ 23第二十二回 仙兄 第二十二回仙兄 却说上回秦衷见她们这样要好的模样,便笑道:“香墨姐姐虽没个巧嘴,却一贯细心老成。如今雁飞仍需你好好教导,没个姐姐那样好,妹妹却糊涂的道理。” 明珠听了,自然称是。 他另有意要问兰花的事,便打发了小莲与雁飞出去,问道:“如今老爷那里可还妥当?” 明珠笑回道:“如何不妥当?香墨姐姐别说了,兰花儿也大了,越发懂事儿了,小环儿也老实。” 秦衷听了,嗤了一声,冷笑道:“女孩儿大了,少不得心思也大了,香墨姐姐事定了,只怕也要急着成礼,对老爷便不大尽心的也可能有,再是兰花儿——她是外头买的,这又隔了一层了,小环那丫头看着无事,待她渐渐大也恐怕要生些什么鬼心思。” 他这样说着,越说眉头皱得越紧,越发觉得人心难辨,却不得不将这些人放在身边,真是冒险。不说别的,那些丫头若下毒害了主子,又怎么算呢? 秦衷这里又烦又怕,却不妨叫明珠笑了一声,她说道:“若说生了什么心思,谁又没有呢?再多的,不过日日不得打骂,再是女儿家求个好终身,这些事原不该我们想的,却时常偷偷求的。既有了这样的念头,自然更要用心,不然服侍不好主子,打一顿撵出去,何苦来呢!” 秦衷听了这话,虽略有告慰,仍不敢放心,又道:“香墨专注着嫁妆,兰花才去老爷那里,好歹叫你娘闲了便去瞧上一回。” 明珠应了,却不说别话。 秦衷端起茶要饮,却发现已是凉了,遂又放下。明珠见了,忙唤雁飞来换茶。 雁飞稳当当的走了进来,行动间一丝不错,比着莲花又是不同。 秦衷暗暗点头,便将前话压回心里,笑问道:“昨儿我恍惚上了姐夫的车,后来又是怎么回来的?” 明珠笑道:“昨儿天已黑透了的,姑爷才送了你回来,因此之前老爷急得不行。后来爷们人还未进府,老爷便过去亲自抱了你进屋呢。” 秦衷呆了一下,实在不敢相信标准严父秦业会做那样的事。 不过转瞬,他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道:“昨儿姐夫还说明天要来府里,我却忘了和老爷说了!” 明珠笑道:“昨儿姑爷虽也醉了,跟的人倒禀了事,因是姑奶奶起意往他们家家庙里参佛,邀了大爷一道去。” 秦衷点头不语,明珠见他无话,自去料理料理旁事不提。 次日秦衷梳洗穿戴了素净衣裳,与秦可卿的车架汇了一处,他原以为只有秦可卿一人的,哪知贾蓉、尤氏也在。 秦衷曾因着尤二姐、尤三姐之故对她很是好奇,借着小孩的便利也见过多次,尤氏对他早已熟悉了,见他来了,便招他过来是嘘寒问暖一番,又叫他往车里坐。 秦衷头皮发麻,尽量掩释僵硬的模样笑道:“父亲说了男儿出行不必学女儿家躲在车里,骑着马也好瞧瞧外头世故人情。索性贵府家庙不远,何必麻烦?” 尤氏听了,便罢了。 秦可卿因笑道:“紧随着你姐夫,可别淘气。” 待了到地方,秦衷却发现是个老尼姑迎了上来。 秦衷一愣,问了贾蓉的小厮双福道:“怎么来了尼姑庵子?” 双福陪笑道:“咱们家的女眷惯常在这水月庵里拜佛的,横竖离着家庙近。” 秦衷仔细回想,似乎书里提的家庙只有一个铁槛寺,“铁槛”二字还勾出了妙、邢二位女子的一段故事,庵堂却多了,总有个四五处。 然而这水月庵却是他不得不熟的! 因为,这里面就有个——智能儿! 秦衷僵的直直的坐在马上,对着要马上就能见到致使“自己”早夭的祸首之一,忽然生出了一点梦幻的感觉。 岂知贾蓉却转身说了几句话,水墨便牵着秦衷的马跟着走了。 秦衷不明所以,呆呆的跟着行了一二里地,待到了个群翠环拥的山坳里,才回过神来,问那双福道:“这是去铁槛寺了?” 双福回道:“正是,前头便是了。” 果然,这里风景奇秀,山里却有条宽阔大路,深处便隐着座庙宇,匾上书着“铁槛寺”三字,两边亦有木刻的楹联,秦衷尚未细瞧,贾蓉却下了马,招手唤他。 秦衷便也下了马,走上前笑道:“咱们怎么和姐姐分开了?” 贾蓉笑道:“她们娘俩的去处和咱们不同,这里的素斋最妙,过会子且尝尝。” 秦衷点点头,由着引着进了寺,便有住持满面含笑迎了出来,二人沐手礼佛毕后,便坐在住持的禅房里论禅。 那住持色空与他二人说了几个偈语,论了一回因果,又劝人向善。秦衷先时还静听着,后来听到什么神鬼地狱就不耐烦了,因与贾蓉说要往山里顽去。 贾蓉道:“仔细叫老虎刁了去。” 色空笑道:“山里倒有几处好景,人多也常去的,倒并不曾见过猛兽。秦施主既有意过去游顽,不若叫庙里的弟子陪着罢。” 秦衷笑道:“姐夫,你也听见了?真要遇着了老虎也好,我把它带回家好酒好菜的养着倒齐全。” 贾蓉便差点又要喷出一口茶,笑了一回只得由他,仍是嘱咐了双福跟着他去。 如此,秦衷徒步进山,身后跟着水墨、双福二人,另有一个十岁出头的小沙弥为他们引路。 这山亦无名,虽有几座庵庙零落,此时却并无多少游客,秦衷漫步而行,偶然驻足,不知不觉走进深山之中。 此时说来其实并无什么好景,毕竟已近立冬,山中虽有常青树木,然后更多是连天衰草,枯红落叶。 秦衷因发觉了自己情绪略有些低迷,便站定了脚步,远眺万里绵山连云,笑道:“我又无理了。因此时枯草败兴实不该也,万民仓禀充实,果米丰盛无饥,正该欢喜才是。” 水墨在后面听了,也笑道:“可不是,再过上一两个月几处庄头都要进京交收成呢。” 秦衷便笑问双福:“你是消息灵通的,且与我说一事,你们珍大奶奶可有陪嫁庄子?往年怎么打发的?” 双福笑道:“大奶奶的陪嫁庄子就在长安城外,出息也小,年年都是大奶奶自己打发的。” 秦衷笑道:“这就是了,你们小蓉大奶奶原也有一处小庄子,既有前例,倒容易了。” 过了一会子,又问他:“她新媳妇一个,才过了门半年,平日定闹了许多笑话罢?她婆婆可嫌她了?” 双福忙道:“舅大爷不知,我们蓉大奶奶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为人又温柔,行事又体贴,难得东西两府上上下下,无论主子奴才,无人不夸无人不赞的,尤其我们这些自小跟着蓉大爷的,竟赖着大奶奶疼了不知多少!连着东府的老太太也爱得不行,何况我们珍大爷与珍大奶奶了。” 秦衷便笑弯了眼睛,道:“只听你的话怎作得准数?定是你跟我熟了,拿些好话哄我。我姐姐再好,也不是金子,怎会人人都喜欢?” 水墨和双福都笑了,因都道:“大爷又来打趣。” 秦衷便不再说话,只迎着秋风,心里想事情。秦可卿依然与书里写的一样,八面玲珑,无人不夸赞,只是这样得人称赞的背后,又费了多少心神?如此小心谨慎,怎是长寿之相? 因叹了一声,甚觉心中无力。 身后水墨又道:“这样冷的天,大爷风口里站了这半日,倒该回去歇歇吃口热茶了。” 秦衷却道:“我穿着这样厚的披风,哪里就冷死了,且叫我再转转。” 说着,径自又往坡上走。 他看着这样的青峰,偶尔也有绝壁,心里痒得不行,大学时候他也爱过爬山,只是还没机会尝试攀岩,若此时手上有装备,配合着这样美的山岩,真真不知怎么个美法。 秦衷暗自恨恼,却有山下面一行十数人缓缓向他这头行来。 他定睛一看,为首那裹着雪狐斗篷的人好生面熟! 秦衷便定住脚步,思索了一会子,忽而生起了满面笑容,回头对水墨三人道:“在这里等我,不许跟来。” 说完,他便拾着披风向那行人跑去,口中道:“仙兄留步!仙兄留步!” 为首那人抬首向秦衷看去,怔愣一瞬,登时也含笑留了众人在原地等候,自己向他那里走来。 秦衷跑了过去,二人相扶着手臂,那人因笑问:“仙兄?上回让你叫声哥哥,你死活不愿的,这会子怎么又说了?” 秦衷喘匀了气,才嘻嘻笑道:“上回我见你,忽然就从我身后出现了,这回又是如此,我通共这一年只出了两次城,却两次都见了你,可不是你是成仙的道长了?仙人,好歹带我回了仙府,教我长生不老之法罢!” 那人大笑一声,拉着他往他的那群随从那里走去,说道:“自然不放你走的,快叫你的小厮过来,我正有去处,咱们一齐去罢。” 秦衷听了,只道他与这人甚有缘份,也不管他是不是拐卖儿童的,招手便叫水墨等人过来。 那人见了,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今天补完了。。 今天白天事情很多的来着,晚上太困了,撑不住了嘤嘤嘤,先更半章,明天补齐! 大家猜,秦小郎要遇见谁!→ →谁猜智能儿我揍谁。 老流已经在分频月榜的23了,差一点点了~~跪求——————呃,不行……据说*不能求评论,那那那那那么——跪求各位妹纸or汉纸嗯嗯嗯嗯嗯一下…… (这个不是拉耙耙,你们懂的…… 快看老流真挚的大眼晴 Q_Q ) PS.谢谢繁染小亲亲的地雷!抱住蹭来蹭去~~ 悄悄说,染受也写红楼同人的,但是是BG,穿越凤姐!(好悲惨的女主角,摸下巴,或许——好悲惨的琏大禽兽?噗!) 这是传送门:可以直接戳 爪机党戳这里《红楼之涅凤》 24第二十三回 捏你 第二十三回捏你 待水墨、双福与那小沙弥到了那伙人近前,不由有些胆寒。 不为别的,这些人个个孔武有力的模样,眼神忒得吓人。总算水墨认出自家大爷拉着的那人本是旧相识,虽不知明细,仍上前行了礼。 双福见状,连忙跟着道好。那小沙弥也道了声佛号。 秦衷仰头看那人,说道:“要去哪里?可远么?” 那人并不答话,只转头看他旁边的随从,那随从笑道:“约摸半里地。” 秦衷便点头不语,笑着摇了摇他抓着的手,道:“带路带路!早饭的点早就过了,我可饿了。” 一行人依着山路走了一炷香的工夫,那引路的随从便止步回身笑道:“到了。” 秦衷细看了看,这里也是座庙宇,只是门庭远不如铁槛寺轩阔,门额上题着斗大的“西洞寺”三字。 秦衷仰头看那人,笑问道:“难道这里的佛祖比别处慈悲些么?怎的巴巴的老远往这里来?” 那人道:“你且再等等。”说着便领众人往庙里进了,有个老僧听到声响,迎出来,口中宣着佛号,众人便回了礼。 那老僧面含微笑,引着众人往大殿上而去,只是那人的随从们却留在了殿外,秦衷见状,便也叫水墨他们留在外头。 秦衷与那人沐手焚香,礼佛毕后,由着他拉着绕去殿后。 只见出了后殿,便是夹竹幽道,二人顺着小路行了没多远,却瞧见有个小小一座禅院,小小几间房舍,四周围着竹篱,篱边种着百来株团菊,菊边又有石桌一座,石椅四墩。 秦衷瞪大着眼,这院里居然还有股活泉眼!心里嫉妒不已,这里不知住着什么样与众不同的和尚,居然能有这样好的住处! 那人拉着秦衷向前几步,推开竹篱小门,这才放下了他的手。 忽而秦衷闻到一股清淡的茶香,细嗅了嗅空气,也分辨不出是什么茶,进了院中,愈发觉得这茶香香而不散,浓而不重,一时清淡无情,一时沁人心脾。 秦衷闻着茶香,心里带着期待之情跟在那人身后,却见那人只行了二三步便顿住了脚步,随后又躬身道:“世俗人恒检,恳请大师出来一见。” 秦衷被他挡住了视线,便从他身后绕出来,向前一瞧,登时惊得差点摔倒! 只见前面屋檐下伸出半丈见方的观雨檐,下面是木地板,其上正有个僧人坐在个蒲团上,慢悠悠的摇着小扇烹茶。此景看似悠然,然这僧人居然左眼被毁,戴着独眼罩,右袖浑然无力,显是不知因何故齐肩而断了,更是生得一张天生歪嘴! 也许是这景与这人的对比实在太过强烈,秦衷真是有点接受不能了。如果是平常,见到这样的残疾人,固然会觉得不大舒服,却绝不会像此时这样……惊悚。 秦衷想道:“果然希望越大,失望起来才越可怕。这歪嘴僧人生得这样可憎,烹的茶却这样难得。好吧,虽然他断臂残目,只凭这壶茶也比我强了。” 他震惊过后,便是一边同情一边自惭,又后知后觉的看了披着雪狐披风的那人一眼,暗想道:“他原来是叫‘恒检’,只是不知姓什么。若我此时再同他说我的姓名,会不会很丢面子?” 秦衷自己胡思乱想个不停,那恒检却始终躬着身,身形一丝不动,而那歪嘴僧人也像是未曾听到似的,仍自烹着他的茶。 一时,那僧人洗了四只拇指大小的小茶杯,将茶盛了,放在桌上,拿着独眼向他二人看来。 秦衷见状,拉了拉恒检的袖子,说道:“大师看你了。” 恒检直身,瞧见那僧人看着自己,语气不免失望的问道:“大师当真不愿再沾一丝世俗?” 此时,那僧人方开口,道:“不见怎么样?见了又怎么样?” 秦衷一脸囧像,这人虽然会装,只是那口歪嘴说出的话,语调十分古怪,装的就不太完美了。 倒是恒检低头失落了一回,便又伸手要拉秦衷回去。 秦衷却不愿走,仰头冲他说道:“你傻了么?大师不见你,你就赌气连他的茶也不喝?刘备要是像你这样失礼,十顾茅庐也请不来孔明!” 恒检听了,面色微动,看了秦衷一眼,便重新拾起了笑容向那僧人走去,连道失礼,捡了个蒲团便坐下了。 秦衷也心满意足的上前坐下,双手虔诚的捧着茶杯,鼻尖凑上去,小心翼翼的嗅着。 二人品了茶,到底还是出了那小院子。 秦衷仍然和他手拉着手,走了几步,才想和他说几句话,却见前面水墨和恒检的那个贴身长随并排走了过来。 水墨见了秦衷,连忙三两步跑了过来,喜道:“大爷!”又见秦衷满脸疑惑,便侧头看了眼那个长随,嘻嘻笑道,“寺里的斋饭收拾好了,小的来请用。” 秦衷听了,笑着点点头,道:“很好,我和恒检去吃,你们也去吃你们的,佛祖面前,众生平等,在寺里可不能再叫伺候了。” 水墨自然无话,只是那个随从却似乎看了他一眼。 一时四人进了厅里用饭,秦衷原本以为素斋应该是一桌绿幽幽的青菜才对,岂知并非如此。 桌上摆着八凉八热共十六道全素菜,红黄绿白黑,五彩缤纷的,甚至那些素烧羊肉、素东坡肉、素烧全鸡,形状、色香与真的与荤菜别无二致,看着哪像寺庙里能吃的? 秦衷瞪大了眼睛,恒检却笑了,以主人礼待他,邀他入座,见他只顾着看,便请他品尝,道:“早早的嚷饿了,怎的又不动筷?” 秦衷这才回过神来,拈起筷子先夹了一块红烧肉,吃到嘴里才发现满是肉香,除了嚼劲略有不同,且无肉的经络,则全然是真正的红烧肉! 他大为惊异,又纷纷将各道素斋都尝了,什么鸡鸭鱼肉的味道全与平时吃的味道真是一模一样,还有旁的什么香菇面筋、鲜笋豆腐、油皮裹着炸的百果卷子等等美食,吃得他全不顾形象,大口大嚼,大吞大咽。 恒检先时陪他尝了几口,余下工夫只含笑看着他狼吞虎咽。因这素食不填肚子,反叫秦衷更不怕撑,直到觉得十分饱足后,喝了最后一口素乳鸽汤,才恋恋不舍的罢了筷。 恒检见他停筷,便唤小沙弥进来收拾残席,二人各自香茗漱口后,移出饭厅,往住侍早收拾好的一间净房里歇了。 直到手里又捧了茶,坐上了小榻,秦衷仍在一脸梦幻的回味着方才的滋味。 恒检见了,哭笑不得,问道:“你家里还能短了吃的么?怎的这般馋嘴?” 秦衷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你才馋嘴!” 恒检气度远非常人,更何况已明白了他的性子,更不会生气,便笑道:“是,你不馋嘴。只是我见你只顾着吃茶不理睬我,心里不大喜欢罢了。” 秦衷便被哄笑了,说道:“我肚量大,且再原谅你一回。”这却是在打趣上回的事了。 恒检显然也记起了,便也一笑。 二人因又说了几句闲话。秦衷问道:“你是姓恒,还是另有姓?” 恒检顿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在犹豫,过了一会子,仍答道:“人王,全。” 秦衷便点点头,浑不在意,嘻嘻笑道:“你跟皇家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全恒检便道:“今儿你怎的跑来了这山窝子里?” 秦衷便忙站起身,懊恼道:“这可坏了!我不是一个人出来的,进了山里这样久,也不知姐夫他们急成什么样了!” 全恒检也直身道:“急也不再这一时,略歇歇,我叫人送你回家便是。” 秦衷想了想,笑道:“我随着亲家往了铁槛寺拜佛,横竖不远,不必你送。” 说完,看了他一眼,心里很是不舍,这次又与上回一样,明明待在一处一个时辰也没到,便又要分手了。 全恒检上前携了他的手,又拉他坐下,说道:“既如此,倒更不必着急。我上回赠的玉璜你可带了?” 秦衷道:“我怕丢了,早收起来了。” 全恒检便有些失望,从怀里拿出了他的那块金表,道:“如此我竟不值了。” 秦衷此时与他靠得极近,仰头看着他的神色,见他不过十五六岁的小破孩子摆出这样的表情,实在可爱又奇怪,不由鬼使神差的伸出爪子,往他的腮帮上——一捏! 全恒检惊了一跳,见他笑嘻嘻的一脸狡黠,不由又羞又气,遂也伸手往他脸上摸了一下。 然后摸了以后,就舍不得丢手了。秦衷乃是八岁小儿,实际不过七周岁,后世的一年级光景。这个时期的孩子,无论男孩子女孩子,都是十分可爱。原本秦钟的皮相便十分出色的,更何况又拥有了秦衷的气质? 全恒检的手指摩挲了一下秦衷粉扑扑的面颊,只觉得他的整个脸蛋比剥了皮的鸡蛋还要柔腻,更是有着两团天然的淡粉飘在上头,又好如新鲜成熟的水蜜桃儿。对,正如水蜜桃儿似的,圆嘟嘟,粉扑扑,只是不知道咬上去是不是又香又甜。 只是还未等全恒检大着胆子咬上去,秦衷已经被他捏的不耐烦了,便使劲的拿着他的两只肥嘟嘟的肥猫爪子狠狠反击回去! 全恒检此时已经不知他是羞大于怒,还是怒大于羞了!说来自他会说话走路起,便再也没人敢这样对待他,而此时竟被个黄口小子这样戏弄,怎能不羞不怒? 只是秦衷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又自仗灵魂年纪比他年长,欺负起他来,更是毫无愧疚。 二人便这样的在小榻上嘻闹起来,一时你捏我,一时我掐你,揉来揉去,滚作一团,时而怒叫,时而得意大笑,闹得好不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又死了,果然不该相信自己能醒的!哭,又这么晚了! 8过……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老流终于上月榜了!在同人*频道的19位噢!!哇嘎嘎!!!!兴奋的多吃了一个大石榴!!……(>_<)可是现在半夜了嗓子好难受……QAQ不过人家依然开心!哇嘎嘎嘎嘎嘎!大家快去围观! 十分感谢各位收藏的亲,点击的亲! 最最隆重感谢各位留言的同志们!! *那么抽,各位还顶着菊花的压力留言………眼泪汪汪看……… ╭(╯e╰)╮无以为报,唯有用心码字! 25第二十四回 太祖 第二十四回太祖 却说上回秦衷与全恒检好如三两岁小儿扭滚到一处,一时你捏我,一时我掐你,时而怒叫,时而得意大笑,直闹了许久,到底还是秦衷年小体弱,力气用尽了只能由着全恒检压在身下膈肢。 秦衷手脚胡乱挥舞,又哭又笑的喘不过气来,束发的镶珠绸带早散了,全恒检也一幅衣衫零乱的模样。 全恒检见他可怜,又捏了他的水蜜桃儿似小脸蛋一把,便放过了他。与他并排躺在铺着草垫的地上喘气。 不一时,秦衷喘匀了气,一个挺子直坐起来,本想不依不饶,不妨却见全恒检也篷头鬼似的,连腰带扣子都松了。 秦衷见状,便捡起了他的玉扣,摇来摇去的嘻哈直笑,道:“胜负未定!” 全恒检也坐起身,打量起二人的形状,也笑了,道:“定或未定无所谓的,方才谁叫我膈肢了呢?总是我占了便宜。” 秦衷不理会,笑道:“偏你嘴硬,然你再嘴硬也无可奈何的,事实胜于雄辩!” 全恒检笑道:“到底谁嘴硬,我很知道。我还知道谁就爱嘴上占便宜。明明馋着人家的茶,偏不开口,借着我的原故来解茶瘾。明明怕着你的小厮见着你的吃相要取笑,偏不愿意开口打发,还要借着佛祖的口。真真我不知道世上怎么生了那样一个机灵古怪、百人不及的小鬼灵精儿!” 秦衷被说中心思,脸上微热,却仍不愿落下风,便嚷道:“好像你就是老道学一般,现在是谁披头散发,连腰带都保不住的!” 他俩唇枪舌剑了这几句,全恒检叫了阿武,秦衷叫了水墨,让他二人进来收拾。 水墨之前在外面听见里面的嘻闹声,本在纳闷,只是不敢进来,此时听见人唤,连忙先跑了进来,见了他全、秦二人的形状,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珠子,手脚无措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不动作,他身后的阿武却走上前替全恒检料理起来。水墨见了,也忙接过秦衷的发带,帮他将满头的小辫子重新束好。 他二人将衣衫整理好了,走出净房,只见全恒检的随从在外头不远处零落立着。 秦衷细一看,这些人的位置看似毫无道理,然而却又将这间净房守得密不透风。再想到这间看似山门寒酸,却又有着那样御厨做的一般的好斋菜。 秦衷便又打量着全恒检,见他的妆饰仍是上回一般简简单单,衣袍上的绣纹也没几点。 他倒想问,只是不大好意思开口,随着全恒检出了西洞寺的大门,看见他看了阿武一眼,一众随从便都立刻停下了脚步,吓得水墨、双福也不敢再多走一步。 全恒检拉着他又往前走了十来步,方站定了,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秦衷昂了昂脖子,道:“偏不告诉你。” 全恒检又笑问道:“你不说,那我下回怎么找你呢?” 秦衷道:“谁要见你了?回回欺负小孩很有意思么?” 全恒检抬起手,又要捏他那张拿着“据傲、狡猾、聪明”也不能尽述的小脸,只是还未下手,秦衷已抽出了他被握着的手,捂着脸瞪着他,警惕道:“你还做什么!” 全恒检笑放下手,拿他无可奈何的模样,道:“我们本是一见如故的,偏偏这回出城又巧遇上了。真乃上天注定的事,是否?” 秦衷眼睛转了两下,蹦蹦跳跳的甩开他跑了,嘻笑道:“下回再说。” 跑了几步,到底舍不得,便又回身看他,说道:“我喜欢上回去的那里。” 说完便跑了。全恒检哭笑不得,仍站着,直见他主仆三人与那个小沙弥一齐走远,才也回身走了。 此时日正当空,秦衷徒步走了小半个时辰,后背直热出汗来,才又回到铁槛寺。 进了寺里,却见贾蓉正急着想去寻他。 他忙上前赔罪,笑道:“实乃今日巧合,难得遇见我的一个好友,说了一回话,又被他拉着吃了一席斋饭。我不好推辞,才叫姐夫这样担心。是我不该,求姐夫原谅我这一回罢。” 贾蓉听了,见他作着辑也不起来,到底是平安无事的,又是友人相见而并非贪玩的,便不好再说,便笑道:“说得这样可怜见的,我倒不好不疼你。且免了这礼罢,过会子奉上一杯茶水也罢了。” 秦衷听了,笑着叫人上茶,捧了与他。贾蓉饮了,事便罢了。 一时贾蓉又问:“你那友人倒不知是何家公子?怎的也不邀来引见?” 秦衷便笑道:“他姓全,不过是个没落门第的学生,也往这山里的寺庙参佛的,他惦着备考,竟已回家去了。” 贾蓉笑道:“既是国姓,说不准还是个皇族远支。” 秦衷道:“什么皇族,他穷成那样,不过与皇家一个姓罢了。” 贾蓉不过只是白说一句,听到那人贫穷,便也不再在意了。况且他也不信秦衷一个小孩能认得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一时二人又去了水月庵里接了尤、秦婆媳。秦衷便在要分开的路口那里停了,借着有功课之故,与贾蓉道别,目送他们一行车马浩荡的回宁国府。 待进了府里,秦衷必要先请安的,因问了秦业在何处,门房却道秦业还未回家。 秦衷见如此,也不在意,秦业本就如此,哪怕休沐也总有公务在身的。 他想到今日认识的全恒检,他身边的那些人那样不一般的,说不定不是侍候人的,而是护他安全的侍卫,而他又是国姓,说不准真是皇族。 只是全恒检脾气温和,装饰又不像贾蓉那样一身珠宝,也不曾穿得一身花哨,许不是什么王公,哪怕家境优渥,也只是远房、庶子之类的罢? 秦衷这样想了,便觉得自己对于天下最大的老板——皇帝,了解的十分浅薄,仅仅知道国号为孟,国姓为全,当今乃是第五代皇帝,其他一概不知,甚至不知道皇帝老儿今年多大,儿子女儿生了几个。 他愈发觉得不妥,日后他要是不想被宁国府拖着死,除了躲得远远的,就只能官做的高高的了。而且他也是有着一般男人建功立业的理想的,他既然有这等奇遇,就必然是不俗的。 要做官,怎能不了解大老板呢? 秦衷便不回房换衣服,直接移步往秦业平日见客、办公、小息的大书房而去。 秦府的大书房自然是不如宁国府的富丽轩阔,却也十分齐整雅致。门前有竹有柳,进去后一入目便是几大架子的书。 秦衷见了,便对在书房伺候的小厮,也正是明珠的弟弟弄墨,说道:“我在这里看会子书,你去跟门房上说我在这里,老爷回来便说我有事想与他商量。” 说毕,进了秦业书房,随意从书架上拈了本书,往窗下木榻上一趴,翻看起来。 秦衷原不过偶然拿的书,岂知到手一看,竟是本《明史》。也不计较,随意翻看。 自朱元璋揍死了蒙元统治者,开国立下重典,苛待百官善待百姓,身后几代子孙虽有暴虐之行,但仍是英明君主,使得天下大治,明初时国力之隆盛甚至远超汉唐!然而幼主继位后,信任放纵身边亲近的宦官,明代江山几经兴衰,虽一直能够堪堪稳住江山,却仍是不可避免的走了下坡。直到末代君主朱由检干掉了宦官恶首魏忠贤,似乎是惩恶扬善,实际是打破了朝政的平衡,朝中百官党争愈发激烈,不只祸害社稷,甚至危及天子权利。朱由检这个苦逼孩子不仅要重新启用憎恶的宦官,方能中央集权压制百官,更要对付越来越强盛的后金,以及愈演愈烈的农民起义。直到勋贵、世家不满因天子推行的新政而威胁了自身的利益,与农民起义革命家里应外合,妄想干掉旧皇帝,扶个好说话的新皇帝……后来,当帝国江山四处烽烟燃灭,苦逼孩子崇祯帝再无力挽狂澜之力,自尽殉国,结束了最后一个汉人王朝—— 好像哪里不对…… 秦衷:“……” 汉人没完!满清没入关! 秦衷从榻上跳起,在书架上翻来翻去,终于找着一本《孟太祖传》,对比着《明史》,终于弄清了《红楼梦》书里世界的政治形态。。。 以他的记忆来看,当日明末几个比较出名的农民起义革命家李自成、张献忠、高迎祥等人物与历史轨迹没有一丝的异样。 然而,里面却多出了个孟太祖全霸天! 秦衷看到这个孟太祖的名讳,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这什么名儿? 全霸天,字爱民,家里是个卖豆腐的,长到十二岁谎报了年纪投入军中,在李自成手下讨生活,因为他的机智多谋很得李自成器重,后来李自成他舅舅死了,李自成继承了“闯王”的名号,原先的“闯将”就成了全霸天的囊中物,直到这时,孟太祖才轰轰烈烈的大放异彩,打仗、内政都是好手,渐渐的在军中建起威望。 再到李自成攻进京城,干掉了一众勋贵,却在全霸天的劝解下没为难吴三桂的家眷,原来的历史轨迹是吴三桂因为全家死了,愤而降清,与清军合力揍死李自成为算。但全霸天设计,让多尔衮杀了吴三桂全家,彻底杜绝了吴三桂叛国的可能。 然而,之后吴三桂依然没有归顺李自成,而是合了另一个农民起义的势力来打架,山海关之战仍然按照历史的轨迹出现了——在这方世界里,李自成不仅失败了,还丢了性命。 后面那就全是孟太祖的主场了,全军缟素举起大旗给李自成报仇,也不知怎么得的消息李自成的死因与清军也有关系,李自成余部化悲愤为力气,干掉了吴三桂后用了近十年才彻底灭掉了其他反对势力,当然满清也被打得很惨。 之后便是顺理成章的事了,把所有能打的全灭了,全霸天“推脱不得”的在北京称帝,国号“孟”,年号“永励”,开始了三十八年的统治生涯。 秦衷看到此处,心口“呯呯”直跳,这是什么《孟太祖传》?是二流起点强国愤青小说吧?全霸天金手指粗成那样真够可耻的了。一生顺遂,李自成、吴三桂、多尔衮三头猛虎怎么在他手下就跟小奶猫似的轻松松的就被掐死了? 可是,他翻来翻去,这确实是官印的书本不错,平头百姓想买还不行的那种。 秦衷心里隐隐有个预感,所以,他继续往下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11.10改BUG。 本来没想仔细写政治的,但是后来心很痒,也想当回愤青,所以把之前定的小攻的姓改成全了,不用觉。 因为当时我跟好基友说,我要想个霸气的姓氏给小攻,好基友就很不负责任的说,容易,“爱新觉罗”四个字里随便用个呗……然后我就……真的随便用了…… 现在不合适了,爱新觉罗被孟太宗干掉了。噗…… 26第二十五回 主线 第二十五回主线 孟太祖一生最大的憾事就是没完全灭掉后金——满州族。晚年的无数“忆往昔”活动上都明说了这点,:满清仍在,万民的江山仍叫别人虎视眈眈,如何让我不忧心? 这话说的虽有点灭自己威风,但也是真情如此。他虽然干掉了多尔衮,但盛京依然在东北那块活得好好的,休养生息下,早晚会又出现个猛将。金、宋的前车摆着呢!不过好在是把蒙古给揍得百余年里没法动弹,不然满清联合起蒙古那真是要命的事。 孟太祖内政上面不仅学了朱元璋,重典惩治贪污*,还揉合了这方世界没机会出现的诸如选秀一类的清代国家制度,开国初年,那真的是江山一片大好,万物欣欣向荣,颁下对百姓“永不加税”的誓言后民望达到空前。又有贤臣美将满朝,后宫一百环绕。 这不是假的,而是孟太祖的大小老婆真的只有——不,是足足有整整一百个! 全霸天的大老婆是他当年跟着他爹卖豆腐的时候的邻居,秀才女儿,小家碧玉,贤良淑德,却意外的足智多谋,为他开疆辟土做了很多贡献,其后就成了开国国母,却只为他生下了嫡长子,也就是开国的太子后来的孟文宗;二贵妃刘、陈,才貌双绝,端庄严谨,至今仍为女子典范,更别提后面的四妃、六嫔、贵人、美人、才人、良人,个个万里挑一!他收美人的口味也杂,从十一二的小萝莉到二十七八的人|妻御姐…… 全霸天真不是个贪色的,这些女人除了他的大老婆,全都有一个特点——绝对的写过一首或很多首情诗给他,而且哭、死、哭、活的要嫁给他! 秦衷趴着狠狠捶了几下木榻,心里愤恨,如果现在他还不知道这个孟太祖全霸天的底细,他真可以去笨死了。 还有什么大选、小选!人家清代因为旗人是国家重要财产,皇帝是为了把旗人的后代以及联姻的好处紧紧抓在自己手里,你一个纯汉人搞这套干什么!全中国的女人有多少!选的过来么?哪怕只限官家女子也够规模的了!你的后宫就有一百个呀一百个!你还敢嫌不够么? 一百个老婆! 秦衷恨恨的咬牙切齿,深深认定他这样纵欲还能活到七十多岁一定是穿越大神给的金手指! 不过社会虽然仍是万恶的封建帝国主义,倭人也没灭掉,但好歹也是一点好处的,那就是女人的小脚。 秦衷原先也没怎么注意女孩的脚丫子的,主要是因为根本没意识到这个,毕竟他的家里并没有什么裹着小脚影响行动的事情发生。 满清因为政治原因,逼迫男人剃头,却并没有管女人的小脚,所以直到新中国还有小脚老太太的存在。而孟太祖却颁了旨说女人裹着小脚不利于行动,有个什么天灾*的跑不动,就不能长寿,这样十分不利于国家人口的发展,勒令全国上下的女人都不能裹小脚。 只是吧,有些男人有“三寸金莲”癖,所以没裹小脚或小脚裹的不完美的女人,直接会影响嫁人的!尤其是江南一带,民风保守,不止是风月场所大着胆子仍然如此,士族也是阳奉阴违的给自家女儿裹小脚——谁管你皇帝说什么,别来影响我们的生活!小心我们造反! 在这样的情况下,孟太祖一方面愤怒江南士族的不识相,另一方也害怕不给他们点教训尝尝,他们会真的势大欺主,所以立了律令,发现什么人家裹小脚的,二话不说,罚了银子为建设国家效力,再揍她父兄几十板子。后来更是直接来了个狠的,以小脚为残疾,直接在大选、小选上把这些女孩给刷下去了,让那些盼着闺女登上枝头的人家哭得死去活来。这下子真的是再也没有士族敢乱来了。连个裹小脚的小事皇帝都这样凶残,谁知道以后不听皇帝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秦衷看到这里,笑个不停,但心里仍然是很鄙视孟太祖,这头穿越种马虽然看起来好像真的为女性好,但其实根本没定下什么维护女性利益的法典,也没重新规定士族的休妻、纳妾制度,更没按照现代那套推行什么一夫一妻制。 秦衷其实也很明白,这个世界仍然保守,又没有像清末民初那样有着外国文化的强烈冲击,社会观念根本不会因皇帝的一句话就立刻改变。想要一夫一妻,男女平等?不仅是男权统治者根本不会舍得舍弃一妻多妾的生活,女人也绝没那个胆量走出家门跟男人一样的工作学习。 只是,秦衷依然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 在二十一世纪,每个中国人,哪一个会忘了清末八国联军之国辱,日本侵略之耻恨?这位孟太祖却分明只关注着中原争霸,而根本不关心欧洲,更没多看那个偶尔骚扰的岛国半眼。 若他不是穿越的,首先不可能对满州有着那样的恨意,再也不可能折腾什么秀女。 明清两代也有倭寇犯境,孟太祖打江山的时候倭寇也来扰境过。却只是打跑为算,没乘机找借口打上日本岛。 秦衷放下书,走到案上自己磨起墨,拾笔细细的写起笔记。 孟太祖是汉人无疑,虽自称祖上是卖豆腐的,书法糟糕,文采不行,但却居然有许多诗篇传世。不管辞藻华丽与否,那股子君王霸气和忧思中华江山的涵义满篇皆是。一个外国人是绝对不会有的。 他是平头百姓出身,到了二十岁仍没长辈为他取字,别人问起他,他一声大笑,说自己如今也是官家,官家最该爱民如子,所以自取了“爱民”之字。 如果孟太祖不是汉人,又怎会一生爱护汉家子民? 所以,秦衷大胆的猜测,全霸天极有可能是清代初年,或者是康熙或乾隆那一朝的人,经历过嘉定三屠、扬州十日,更经历过“留发不留头”的血腥统治。而在穿越时空重生成了明末之人,所以才会那般憎恶满州族,而对轰开国门的欧洲列强以及百年后侵略中华犯下罄竹难书的恶行的日本鬼子毫不重视。 秦衷虽是大着胆子猜的,但将这几句话写下后,又觉得十分的可能,至少他知道,没有一个现代男人穿到这样的时空,会不关心欧洲局势,不攻打日本岛,不将火器看的重之又重、甚至研究原子弹什么的…… 秦衷停下笔,看着他写的满满一篇蝇头小楷,慢慢的露出笑来,心里想道:“这就是天注定了。孟太祖没做的事,偏要有个人来完成,这便是我来这方世界的因果,必定未来该做的事了。”又叹道,“什么黛钗三春,比起中华民族的未来耻辱,这些风花雪月倒都成了微如尘埃,无关紧要的一般。” 他拿着这张纸,慢慢的攥在了手心里,未干的墨沾污了玉琢似的小手,心里有期盼,有自得,有骄傲,却偏偏没有一丝对这重大负担的不安惶恐。 秦衷将纸揉成一团,放在笔洗里泡得一点字迹也看不出来,笑着想道:“如果这是一场通关游戏,我这便是触动主线任务了?真不容易,都来了快一年了。只是不知道林黛玉、薛宝钗她们是不是支线任务,又能什么时候开始。” 秦衷将书案上的痕迹清理干净,叫人送了水来沐了手,又将两本书放回原处,便爬上高椅,坐等秦业归来。 然而直到他傻坐了半个时辰才有人来通传秦业回来了,一直在胡思乱想的秦衷居然还觉得他回来的很快。 秦衷不等秦业进屋,忙跳下了高椅,走去门外来迎他。 只见秦业一身青色五品官服,因年纪渐重、老病在身而微躬的身形,并不能将那身官服穿得如年轻人一般气宇轩昂,但其几十年官场浸淫出的老成持重的风度也不是一班小年轻能有的。 秦衷迎上去行礼,秦业点点头,走进书房里。 秦衷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是不大将秦业看的很重的,毕竟电视剧上动不动的年纪轻轻的一品二品的高官,甚至他们家的亲家随意出手个几千两就能买个五品从五品的官身。而秦业这个正经的两榜进士混了一辈子居然不过才是五品郎中。 但是直到他了解了这方世界,才明白,秦业混的是真不差。 贾蓉的龙禁卫来的真容易,听起来真威风,贾琏的同知官身好像得的也不算什么有难度。 他们俩的身份才是真不算什么,不过一个好听的名头而已。比如贾琏,他真想到外地补实缺,当个真正的同知,除非他是皇帝的真爱,或者朝政已经腐的快烂完了、再加上大量的金钱。 而秦业看似只比贾政高半级,很丢进士的脸,但他是独子,族中也没有人得过功名,哪怕秀才也没有。他一丝助力也没有的混上国家核心干部,那才是真艰难,真厉害! 贾政呢?出身、人脉牛爆了,随随便便就能让贾雨村争到起复的名额。但是,因为他自己没有功名,所以哪怕起点高的能让秦业哭,但混了一辈子,也只给自己挣到个“员外”的郎中替补。 作者有话要说:11.10改BUG 嘤嘤嘤,昨晚明明设了闹钟的!可是我睡到半夜一两点发现11点的闹钟还在继续响……于是……我把它按掉……了……继续……睡!! 完全把更新忘掉了 TUT 卖萌无用,唯有一死了之~ (存好档了,你们随便杀吧! TUT)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涨工资了,代价是跳槽到了一个新公司…… 新公司当然不敢摸鱼了囧……所以更新……咕…… 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周六更再有事就请假! 还有,祝大家月饼节快乐╭(╯e╰)╮ 吃月榜快乐!陪爸妈快乐!玩孩子快乐!亲老公快乐!抱老婆快乐!团圆快乐!!!旅游快乐!!! 节日愿望:我希望我能写一辈子的文,你们陪我过一辈子的节—— (这人一个人过团圆节忽然就玻璃心了……别理她T T) 27第二十六回 经济 第二十六回经济 先不说自身的政治能力。 没有功名在身却想混成权臣的,除非你有爵位,而且必须得跟贾政他爹似的跟皇帝交情好。 但是,有了功名的,没背景,除非你的能力和运气都逆天了,否则一样是官场悲剧。 秦衷以为,他现在的外在条件比贾蓉差,却比秦业好,因为秦业他爹死得早,而他现在还有个做官的老爹。秦业在,面子就在,像是同窗、同年、同事这样的人脉也不得断,秦衷的仕途就更好混。 只是吧,他现在不过才八|九岁,正经的八股文的调调还没练出来呢,一切都还早。 其实,也不早了,秦业的命数,如果按原来的轨迹,顶多也就这三四年间了。 如果在现代,五十多岁正是得意的时候,官场四十岁算年轻,五十岁呢?有经验,有资历,如果没啥黑历史,或者有本事掩盖黑历史,升迁起来绝对比能干小年轻有说服力。 可是,在古代,活到六十岁就算是高寿了,贾母、刘姥姥那样的活到快八十的那真是“寿星”了。 秦业这把年纪又时常有病痛,那是真的只为着老来子“秦钟”在强撑啊! 秦衷扶着便宜老爹进了书房,先把他平日常坐的高椅的赭红岩纹椅搭子摆弄了下,才扶他坐下。见弄墨端茶进来,秦衷又亲自捧了茶钟与他。 秦业虽然被伺候的是一头雾水,但很乐意享受他的孝顺。先拷问了一番功课,后拣着秦衷回答的几处不大合意的释义指点了,才问道:“今儿你姐夫可有别事?” 秦衷笑道:“亲家母带着姐姐往水月庵里去了,我跟着姐夫去了铁槛寺听了住持色空大师讲一回禅。一个多时辰前我们同路回城,我说要写字,才自己骑马回的府,姐夫并无别事。” 秦业点点头,道:“不错,偶尔玩笑回无妨,功课则万万不可落下。我听柴家人说你在书房里等了许久,所谓何事?” 秦衷斟酌着说道:“我今日恰遇着了上回结识的友人,他姓全,家里贫寒,人却极上进。今日我们叙起话来,他不比我大上几岁,竟已是个秀才了。孩儿自比起来,真是愧不能言。我家里藏书甚多,笔墨随用,夏日炎热有瓜果常供的,冬日读书还烧着炭取暖,然竟不及他寒窗冷食的贫家学子!往日孩儿真是十分不用功,白辜负了满屋子的圣贤书!” 他这段话,当然是绉的,全恒检什么时候成秀才啦?什么寒窗冷食啦?拿好话来哄他便宜老子才是真的。不止如此,说着说着还蹲□靠在了他便宜老子的腿边,低着头,一副羞愧难当的模样。 秦业听了这话,严父的架子如何还摆得出来?儿子真是懂事呀,要是因此以后知道了十分用功读书,他可真得好好谢谢那个“全秀才”。于是便疾声厉色的训斥了一回,以言语肯定了他的话,而后又放缓了口气,褒奖了一番他的明理,赏了一套文房四宝,再次以物质肯定了他的话。 秦衷躬着腰听训,一句话点一回头,直待腰有些酸的时候,秦业才道:“那位全秀才既如此知礼,改日倒可邀到家中一齐读书为佳。” 秦衷听了,舌头一闪,慢慢笑道:“人家要备考举人呢,我如何好意思扰他?总等他的喜事到了,再邀他来罢了。” 秦业点点头,又道:“既如此,你将我那松香寿山石镇纸赠与你那友人罢。”也算谢他激励了儿子。 秦衷心里默默抹汗,那是他便宜爹的珍藏!便笑道:“待他寿辰,我再送他,也有名头。只是孩儿还有件要紧的事情要与父亲商量。” 秦业示意他说,秦衷便双手交握,皱眉道:“父亲独自撑着门庭,孩儿见了父亲辛苦,每每深恨年小无能,尚不能分忧,今日尤胜往日。之前老师赞我一句功课进益,孩儿还曾愚不可及的沾沾自喜。直到今日,孩儿才知四书五经并非读书人要学的全部,尚有经济学问我一分不知!” 他说着,又看了秦业一眼,见他无甚表情,狠了狠心,屈膝跪下,道:“望父亲教我!” 秦业沉吟一时,却道:“这不与你小孩家的相干,四书五经本就是一生钻研不尽的学问,岂能容你管窥蠡测!”又瞪起眼睛,喝道:“作业的畜牲,字尚不认全,岂敢如此妄议!” 秦衷却不放弃,仍道:“有句俗语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父亲虽春秋正盛,然孩儿却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而不思反哺!咱们家又不是那等巨富常盛之勋贵世家,若孩儿再不争气,日后如何谈及光宗耀祖?” 秦业倒气笑了,要骂他胆大却又有不忍坏他大志,便喝骂道:“人□故何处不是学问?你往日也有与同辈人多交往的,也亦有相龄之友,仕途之事他日自有你耳濡目染的。你年长后,将来的应酬世务难道还要我一把老骨头亲自来!?自去读你的书去才是正理!” 秦衷听到此处,却已明白,秦老爹是嫌他年纪小,四书还没读全的,五经也不过粗通个皮毛,论什么经济仕途还言之尚早。 他真想摇着他便宜老爹的肩膀大吼:真不早了啊,你女儿死了以后你就得死了你知道不知道!你死了谁给我说这些呀!贾蓉他自己和他老爹都是人渣中的战斗机啊!你跟你女儿死了,他们才不会理我这个假舅子你知道不知道呀! 但是……秦衷只能把这些剧透的话狠命的压在肚子里,一脸失望的告退而去。 想来想去,他跟第一男主角贾宝玉真是没仇也不行,贾宝玉是死活不愿管的事,连听也不愿听到这“经济”二字。而他正相反,是十分的想表现,但、是、便宜家长不信任、不同意! 秦衷蔫蔫的回了东跨院,才进院内,却见明珠迎了上来,笑道:“只听着外头说你早回了府里,千等万等的不见进来,巴巴的备了热水倒凉透了的。” 秦衷听了,按捺起低落的情绪,道:“再烧就是,费的柴禾也有限。” 明珠见他不大高兴的模样,虽不解,却不敢直接问什么,小心记在了心里,只得仍陪了笑脸,道:“柴禾值什么?不过怕误了大爷的事。” 秦衷点了点头,也不说话,踱步进了正房,也不理莲花与雁飞,径自往炕上坐了。 明珠等人不知所措,大气不敢多喘的忙忙倒了茶来,秦衷好歹捧了。 一时水又重新烧好,明珠便上前笑问:“都已收拾好了,大爷可要沐浴呢?” 秦衷将一口未饮的茶放到一边,起身道:“去。” 这却是秦衷“最近”养成的怪癖,十分爱洁,每从外头回来,若出了汗,无论天热天寒,必要沐浴一番,古代的卫浴系统虽然不大方便,但他是小主人,谁敢怠慢?何况是多洗几次头,多洗几次澡的小事。 秦衷进了小耳房里,仍然将丫头们都打发了出去,自己脱了衣裳泡到热腾腾的澡盆里,慢慢的抒了口气。 人生常有不足事,何止十之□数。 秦业这样死不松口,他还要再想什么辙呢? 秦衷愤恨的狠狠扑了一脸的热水,却听外头听唤的小丫头弄出点声响。 外头先是传来几声脚步,雁飞小声道:“小莲姐姐,这是什么?” 小莲道:“大爷的厚披风,明珠姐姐说怕着大爷冷不防出来经了风。” 雁飞笑道:“明珠姐姐可真细心,竟不是三次两次的才能想到的,我来了这几日,竟再没见过她漏下什么。” 小莲却啐道:“仔细叫姐姐听到你议论起她来了,可得连累我也陪着挨说。什么事情值当这样,往日姑奶奶在家时,常年累月如此的,姐姐就是光看着也学会了,何况如今?” 雁飞便不再说话,接了披风捧在手上。小莲自去料理屋子。 秦衷在里面听了,也不在意,细细的将一身臭汗洗净了,自己穿好了里衣外衣,叫雁飞进来。 雁飞忙推开门,低着头进来,被里头的热汽薰得有些脸红,抬头却见秦衷已将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了,不由一愣。 秦衷不悦道:“还愣着做什么?把披风给我。” 雁飞面上更是羞红,这却是愧的。忙将披风抖了一抖,替他披上了,自去叫俞二家的进来抬水。 秦衷心里不痛快,看什么都不大舒服,进了屋,却见虽未到十月,屋里倒烧起了炭盆,便道:“现在烧这个有些早了罢?春捂秋冻,秋日不经些冷,到了冬日怎么熬?” 明珠过来笑道:“却是我多事,想着大爷今日去了山里定是吹了冷风的,就想着让屋里暖一暖,若嫌烦,好歹烤一会子我再收拾下去。” 秦衷听她这样陪不是,倒不好再计较,也有些觉得自己不对,拿着小丫头片子出气算什么男子汉呢? 便也露出了笑脸道:“怎么是多事?我谢你才是。” 明珠见他笑了,心里松了一半的气儿,道:“这是我们丫头分内应当的呢。” 秦衷便不再多话,往大靠垫上一躺,闭着眼睛想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妈呀,看一眼时间,吓死了,都这么晚了!! 好吧,早上闹了个乌龙噗~ 大家别吃“月榜”了,赶紧补吃月饼去!~ 还有吧……拼文输了……(我让着他们……) “我是抖m受,不必怜惜我”(染受,罗受,看到了吧!) 摊手,他们小受就这德行,我们小攻辛苦点包容他们算了~ 唉,做个好小攻真难!! 28第二十七回 什么 第二十七回什么 却说上回秦衷向他便宜老爹提了要学些官场□,经济学问,奈何秦业不肯拿外物分了他读书的心,便驳了他去。 秦业蔫蔫不乐的回房洗了个热水澡,正欲闭目思些对策,谁知竟这么就半倚在在炕上睡了过去。 他模模糊糊间出了秦府。停在大门前,似看到了一辆青龙拉着的华辕大车在门口等着,这车的模样也是模模糊糊的,只知道极巨大,极华丽,便怔怔的被个陌生人看似轻扶实则强扯的拉进车里。 青龙一声吟啸,腾云而起,华辕大车转瞬掩在苍穹云彩之中。秦衷心里好似觉得奇怪,好似何事也未想,也不知过了几时,似是一天似是一年,那车终于停下。 又是那人强硬的将秦衷拖下马车,两次遭此对待,秦衷极是恼怒,抬目正欲喝他,却见这瞧不清面目衣饰之人人如轻烟一般随风散了! 秦衷惊愕不已,忙闭了眼睛,再睁开,眼前仍是白茫茫空荡一片。那人果真就这般诡异消失了! 秦衷后退几步,万分惊惶,此时他却已神智清明!此处上无天、下无地,又怎能叫他这个凡人不惊不惶? 他向前行了几步,然而此方雪白天地无论行了多久,始终无一分变化! 蹲下|身挥手抓握,哪怕脚底踩的坚实,仍是只能抓着几把无形的空气! 秦衷更是慌乱起来,心道:“难道此处即是无间地域?我占了了秦钟的身体是不对,可又不是我抢他的!” 此时,他竟陡然升起怒火!深吸了口气,怒喊道:“无论此地是何神佛领地,我秦衷从未伤天害理!你们该做的是送我回家!!我没错!!!” 我没做错! 秦衷的怒气越生越重! “啊——!!!” “我没错!——”“我不认错!——” 两个同样桀骜顽固的声音一齐响起! 这声音剧烈!可摧金石!因为秦衷发现这白茫茫的天地竟有了一丝震颤!! 他怒喝道:“谁在装神弄鬼!” “快出来!—— 滚出来!——” 这是秦衷说的,又不是他说的! 可是,秦衷却不在意。因为他发现了这越来越薄的白雾后面躲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 秦衷冲着那里一跃而跳!“别想逃——” “不好,他竟真的弄坏了!仙君失误!” “哥哥!这可如何是好?他的东西可还给不给他?” 秦衷似乎追不上他们,然而他心里想着要追上,却真的叫他抓住了其中一人! “你竟敢装神弄鬼!别想跑!!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哎呀!——” “弟弟!!——” “给我给我!!!” 秦衷失去了理智,拍开那人,当然不忘抢过那人手中的东西。 只是,还未等他欣喜,那东西刚入手时,却几乎将他烫死! 秦衷猛然的松开那东西,然而,已来不及了。 他浑身烧起了火! 好烫好烫! “孽子!你可知罪!” “好孩子,别倔强了!快和你父亲认个错罢!” “我没做错!我不需要认错!” 好烫好烫!这是什么火! “孽子!!!” “是谁害我!是谁害我!” 好烫!从心里烧起来了! 前面那是谁? 秦衷受着烈火焚身之苦!然而眼前却出现了许多人!他勉强睁眼去看,那些人忽远忽近,一时好似千里之外,一时好似就在他眼前! 秦衷仔细想看,却怎么也瞧不清他们的模样!不过是灰蒙蒙间几坨人形颜色罢了。 所以,他一眼便看到了正中间那团耀眼至极的火红! “我没错!你要杀我尽管来!我不认错!!我宁愿死!!!” 秦衷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然后,心里烧着的火更烈了! 他委屈!他愤怒!他恨! 不! 秦衷握住胸口,怒道:“这又不是我!傻逼犟驴!蠢货!我凭什么生气!” 秦衷额头一冷! 他猛然坐起了身! “哎呀!” 秦衷瞪着眼睛往旁边一看,却是小莲花儿手里拿着条湿帕子摔倒在地上。 “明珠姐姐!大爷醒了!”端着水盆的雁飞扭头向帘子外叫道。 秦衷愣愣的看着明珠走了进来,训道:“你可小些声,大爷才醒,仔细吵着头疼。” 秦衷这才回神,对已经自己站好的小莲花儿问道:“你可摔着了?”见她摇头,又道:“那去把窗户开了,屋里闷的很。” 明珠见状,又换了条干净帕子,拧了水,递给了他,因笑道:“我们见你睡得香,本不想闹你,岂知还是醒了。” 秦衷自己擦了脸,温热的帕子敷开了每个毛孔,总算平复了一丝心魂,笑问:“我睡了多久?现在什么时辰?” 明珠回道:“还不到一个时辰,离着晚饭的点也近了。” 秦衷点了点头,挪到炕边,由着她穿好鞋,起身跺了跺脚,便往他自己的小书房走去。 此时夕阳西斜,金灿灿的撒在屋檐上,秦衷手里拿着本书,也不看书,只是怔怔的看着窗外出神。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今日遇着的事实在太多了,所以才做了那种莫名其妙的梦。都是因着屋里太暖,才叫他做梦被烧死! 这方世界有神仙,如贾宝玉林黛玉这等下凡历世的,也有坡足道人癞头和尚那样的疑似拐卖犯的得道修士,更有马道婆那等不怕恶报的狠毒邪道……这些人,会看穿他的来历么? 如果看穿了…… 秦衷丢下书,按住胸口。 如果能回到真实的世界当然最好,但是更大的可能是被他们当成恶鬼打的魂飞魄散! 什么灵魂,鬼魂,早在他穿到书里就已经由不得他不信了! 转个身,秦衷捡起书往书架上放好,自己铺设好纸墨,慢慢的临起帖子。 脑中的《孟太祖传》、宏图大业、国家危亡、红楼黛玉、神鬼道凡……慢慢的搅成浆糊,又慢慢的一一理清。 他搁笔停下,慢慢的看着自己写的字,短短一年不到,他的字已经比之前二几十年练的都好看,拿到现代去,不是书法大家,也能得个小奖杯了。 近来他在学《中庸》的通义,比之之前的麻烦许多,虽然难不倒他,却让他不得不集中起许多精力。 哪怕他是个先进超前的成年现代人,古人的状元,真的那么好拿的么? 随便几句文章,便能自然随意的添几个现代人听也没听过的典故…… 秦衷很不自信。 尤其是,刚刚在他那个便宜老爹那里受了点小挫折。 秦衷没能再纠结多久,明珠喊他回屋吃饭。 因着中午跟着全恒检吃了顿好的,家里的晚饭就不大香了。总算随意吃了一碗,强撑着背了一章书,秦衷便躲在拔步床的帐里想……全恒检。 诸事裹杂,又是数日而过。 他猎的几只杂毛兔子,全被用来讨好秦业了,叫那只活的也不例外。 却是北方的天气冷的快,给他便宜老爹做了个兔毛里赭色缎子面的手筒而已。 他记得,半个月后便是秦业的寿辰,到时候送过去,哪怕不能把对方感动的一塌糊涂,好歹给点印象分罢! 这日,秦衷与平素无常的时辰去了葛笑山家里,依然是他的小童纸奴开了门,今日却有些不同。 秦衷看到纸奴的小眼圈有点红,自然要问。 纸奴鼻子一酸,揉了揉眼睛道:“先生病了!” 秦衷大惊失色!葛笑山比秦业还老,都快七十的人了,什么病都很了不得! “可延了医了?大夫怎的说法?为何不报到我府上?”他急问道。 纸奴见他如此着急,倒淡定了,揉了揉鼻子说道:“因说只是偶感时疾,并不要紧,先生不让告诉人去,现在还没起呢!” 秦衷便那忙忙的跑去葛笑山的卧室,才掀了编草帘子,却见他正挣扎着要自己穿衣服起床! 秦衷连忙跳了过去,按着不让他起身,急道:“老师,你病着呢!有何要紧事吩咐学生罢了!” 葛笑山面色极是不好,喘了两口气,才有气无力的说道:“我不能起了,把我昨日教的再说与我听听。” 秦衷自己搬了个小几坐了,道:“我什么都忘了,老师身体养好了,只管来打我。纸奴才说不是大症候,怎的如此严重模样?” 说着,脸上十分焦急,神色决不似做伪。 他当然是真的着急了,葛笑山是个真有本事的,品德也极好,要是没了他,谁知道以后的老师什么德行! 而且葛笑山待他十分用心,他们这近一年来同吃偶尔同住,真有几分使徒之情。 无论从理智上,道义上,感情上,秦衷都不敢想像葛笑山会不会…… 因纸奴和水墨也进来了卧室,秦衷得知程老汉也过来去厨下照应,他便亲自替葛笑山擦脸换衣,吩咐水墨再去请郎中,又叫纸奴收拾炭盆。 一时厨娘送了粥来,秦衷好歹硬塞了老师半碗,葛笑山仍是高烧不退的模样。 秦衷竟不敢让他休息! 这么大年纪了,眼睛一闭什么的可不能随便!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安慰,我已经恢复红蓝了~~ 全都抱抱~ ——排队来,一人五分钟(邪魅笑~) 好多眼生的马甲都出来了!感动了!Q_____Q眼泪汪汪…… 工作资料跟同事拷了,虽然只有原来的20%,差不多够用。 但是私人资料完全没有了,一些还没发表的文的存稿,构思,还没有写的大纲,包括本文的大纲,走向,十二钗和其他主要人物的结局番外(擦!心疼!),很多灵感突发的小片段(擦,这个最心疼!),最最最最最重要的是我自己电子批注的《红楼梦》!(其实就是读书笔记,几年前没有写此文前就有了,最少八万多字有木有!) 不能再说了……再说…… 我就……………… 呼……我们都得接受现实!(关乎你们现在看的文呀……你们要坚强!) 这一章爪机码的,一定有很多错字…… 没有电脑,我都快被我的爱装逼、很龟毛、考据癖、改文癖折磨死了…… 还有,之前好几个好心的读者指出了我前文的错误(名讳,铜镜等等等),我本来想凑到一起假期后改的,其实电脑里都改过的,但是……还是等等我吧哭。。。 因为爪机修改章节会死。……选择无能,所以我每次都全选囧 29第二十八回 病情 第二十八回病情 却说上回秦衷惊闻老师染疾,焦急不已,当下便请医开方,侍奉汤药,十分殷勤,恨不能叫葛笑山立即活蹦乱跳。 宁国府秦可卿也得了消息,只是新媳妇的不好多做什么,只包了几样贵重药材与丸药送回了娘家,意思即是让养父转送。 却是葛笑山年老的人,虽不过偶然伤风,但身子骨已腐朽了的,是故痊愈的十分艰难。 葛笑山又实在记挂着为人师的责任,每每挣扎着为学生耗费心神,实在叫秦衷、纸奴等人担忧不已。 如此,他这病断断续续的拖了十来天,虽不曾恶化,但也仍是不曾大好。 却说这日葛笑山半靠着听秦衷站在床边背书,偶尔打断几句叫他说个见解。若他说的不妥,便好生引导。 一时秦衷见他精力用尽,眉眼饧涩的模样,便压着他躺下,替他掖了掖被角,道:“老师只管歇一会子,我去书房把今日学的记下来。”又笑道,“我在家里无事时注解了十来篇诗经,只等老师大好了再来点评。” 葛笑山打起了一分精神,说道:“只管带来。这天越发冷,你也别总闷在家中,骑射也需时常演习。只是一点不许你忘,君子六艺怡养性情是好的,却不能因此误了功课。” 秦衷连连答应,自去书房。 书房里没了正经的主人,案上的笔,墙上的萧,窗下的琴都寂寞了。 秦衷拂去琴盒上的一层浮灰,叹了一声。 葛笑山年近七十,哪怕这回熬过了,下回呢? 他无儿无女,活着不过只为琴、书,或许连“秦钟”这个关门弟子也是动力。 秦衷揉着眉心细思葛笑山的寿数。 秦钟此人的背景书中不过了了数句,何况他的老师。 秦衷恍惚记得他是因为老师死了,与贾宝玉相识后才约了一起去贾氏家学读书。而后引出了后面的与贾宝玉之“情”以及学童之间风流韵事。 秦衷皱着眉,顾不得多想书里的秦钟的那些龌龊事,努力回忆着关于老师的事情。 似乎,只有那句秦钟自称的,老师病故了,没了教导的人,于是欣然应了贾宝玉的邀请? 那时的秦钟既然都能搞断袖了,至少也是十几岁的年纪了。 想到此处,秦衷松了口气,露出一笑。既如此,葛笑山的命数还未到,这次的确只是小恙。 只是……秦衷不由又皱起了眉头。仅仅是这件事,便叫他想了这么久,如果他十年八年的回不去现代,书中情节又能记得几分? 秦衷在书房里转来转去,在这个没有*的年代,更有个时常检查功课的老爹。如果他把书里的事写了,前脚藏好,后脚就会出现在秦业的书桌上! 拿繁体字写那是找死。简体字依然找死。用英文?可以骗他便宜老爹说是别人拿了番邦的书来哄他玩的,秦业不认识,整个大孟朝总有人认识! 只有拼音…… 秦衷磨墨润了笔,提笔写了几个。这个的话……虽然日子久了会混乱不已,但总是个法子。 先在外头写了,能记得多少写多少,总好过将来措手不及。 然后…… 全恒检,全兄弟,你真是好人,又默默的帮了我一次…… 秦衷狡點一笑,对着躺着也中枪的某人一丝愧疚也没有。 他自认为解决了一件大事,心情随即轻松起来。将那写了拼音的纸上的墨迹糊了,重新铺了张纸,提笔唰唰的将今天的学习笔记写了,效率十分之高。 说来也是奇怪,也许小孩子的脑子真的很好用,秦衷总觉得他除了将轻微的近视彻底摆脱了之外,记忆力也比之前好了太多! 可能也还因为此地没有电视,没有网络,甚至连报纸也没有。 这般一来,秦衷每天除了偶尔思考国家与人生的大事,剩下的时间除了吃饭睡觉,全都是读书学习。 这样没有一丝分心的,效率不高才奇怪! 只是吧,他还是觉得之前早就生锈的脑子变聪明了! 总之是好事,是故秦衷并无多作疑惑。 秦衷写完笔记,将残局收拾了,仍欲回葛笑山那里照看一回。 路上可巧碰上了打水的纸奴,纸奴见了他,因道:“令尊来了,正和先生说话呢!” 秦衷眨眨眼,也不惊讶。自葛笑山病了以来秦业便时常来探,很是寻常。便笑道:“那你去取水泡茶罢,先生那里我去伺候。” 提步便走,到了葛笑山卧室门口,整了整衣冠,正欲敲门,却听里头传来秦业模模糊糊的声音。 “几十年也过了,有甚么想不通的……钟哥儿等着你教导……成才了……再没的事,你莫要多想……何必!” 秦衷莫名其妙。葛先生多想什么?原还以为他最简单不过的小老头一个,无牵无挂的,享了多少潇洒! 葛笑山与秦业可不是明珠那等丫头片子,再听到什么倒不好,于是他退后几步,故意放重了脚步声儿,上前扣门。 里头秦业道:“进来。” 秦衷进了里头,抬目见他便宜老爹坐在葛笑山床沿上,外头阴天,纸糊的窗户哪里能透得进光线,屋里暗的很,看不清他们二人的表情。 他上前向二人行了礼,看着葛笑山憔悴干瘪的老脸,便有些同情,因道:“纸奴年纪小,先生的身子恐照顾不过来,叫我的丫头过来替学生尽些孝罢。” 秦业一愣,思索一瞬,却觉倒也可行,明珠虽渐大了,葛笑山这里却是老人,很不必避讳什么。 只是葛笑山却道:“胡闹!岂有叫将贴身的丫头随意送人的。” 秦业笑道:“我看却妥当。难得他这样周全的,你领了这情便是。待你大好了,那丫头瞧着伶俐的,留下也好。不耐烦再见也无妨,只管遣她回去。” 秦衷瞪大了眼睛,他什么时候要把明珠送人了?不过是想给老师大人卖个好,事成了,回家再拜托她照顾几天老人而已。 你们真的想太多了! 只是,这话他万万不敢说出口的。保不准秦业恼羞成怒真的将明珠送人了,他才有的哭呢!一个那样能干忠心的家生子他们全家只怕才那一个。 这边葛笑山喘了口气,无力争论,便道:“邦业客气。如此,到了年关让那丫头回去团圆。” 此时,纸奴端着茶盘进来,秦衷奉予二人,笑道:“先生一日好过一日,哪里又要拖到年关了!” 三人说了一回话,秦业便携着秦衷回府。 秦衷原以为秦业仍于往日一样说教一会子便散了的。岂知,却叫他带去了大书房。 秦业往高背椅坐了,却并不说话。 秦衷不知他有何事,也不敢说话。 假父子二人相对无言,直到许久,秦业拈须道:“罢了,你去里头,将小桌上头的几张邸报拿来。” 邸报? 秦衷眼前一亮!邸报可不是现代社会那种记满了八卦的小报纸,而是正宗官方唯一发行的天子直播报! 这些东西他自然是只在上辈子见过影印版的,而这一辈子他虽知道有这个东西,却还没练出胆子和脸皮翻秦业的书房。所以,今日竟是他第一回被允许与这样“高贵”的印刷品接触! 秦衷怀着崇敬与激动,双手将那几张邸报捧了出来,依依不舍的放到秦业面前。 秦业见他如此做派,也是好笑,也不接过,说道:“你将这通通念了。” 秦衷大喜,咳了两声清了嗓子,抖着声音读了起来,渐渐找回感觉,留心记起这里头的内容。 不一时,几张不长的小报纸全读完了,秦衷甚至不曾口干,当下期待的看着秦业,希望他的便宜老爹能看到自己的渴望,别再拿着贾宝玉的愿望来教养他。 秦业却一直闭着目倾听,并不曾看到他的眼神。听他停下,仍不睁眼,“唔”了一声。半晌才道:“你老师病了,这些日子总不大管教你,你自己却不可放松,你可懂得?!” 秦衷见他仍然严厉,只得乖乖应是。 秦业又道:“你去罢。叫明珠丫头收拾了明日便去照顾葛相公,万万警告她需小心谨慎不得怠慢!” 秦衷瞪大了眼,再不敢相信秦业让他读了邸报,什么讲解也没有的便要撵他走! 只是,他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秦业睁眼,只得郁郁不平的回了东跨院。 进了院子,却见明珠正在门口等着。见他进了院子,忙含笑上来说道:“今儿却早,不知葛老爷可好些了?” 秦衷一肚子失望,也不啰嗦,说道:“你随我进来,我有事要同你说。” 匆匆几步进了正房,往炕上坐了,命雁飞拿了小几子来,叫她坐下。 因道:“老师他仍不大好,我见他那里冷清,想着许是每个妥当人照料病体的缘故。因说了叫你去替我服侍他几日,你可愿意?” 明珠往日的聪明都不见了似的,面上一呆,半晌才挪了身子,跪道:“全听主子的吩咐。” 秦衷见她误会了似的,便笑道:“你别多心,老师不过小恙,只是总拖着不好,叫我忧心罢了。你去了定要尽心、小心、用心服侍,老师早日痊愈。这院子可少不得你打理。” 作者有话要说:12.10.04——补齐了……我也快阵亡了,今天收拾宿舍累死!! 12.10.03——晚上收拾行李的来着,这是白天午休的时候码的,抱歉……明天补齐。 明天我就搬去宿舍了,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住集体宿舍呀! 一定很恐怖! 爪机码字我感觉很混乱,一定不好看…… (>_<)有哪里不对劲的直接骂我哟! 30第二十九回 又见 第二十九回又见 却说上回秦衷起意由明珠去照料葛笑山,次一日一早便带了她过去。 这日葛笑山仍是不能起身的,遂只受了明珠磕的头,留下便罢。 秦衷仔细瞧着明珠行事,果然女人比纸奴又是一种妥贴不及的,安心自去书房。 他进了书房,打发了水墨,仔细掩了窗,执笔慢慢回忆着《红楼梦》,将各种人物情节慢慢拿拼音写了出来。若说他能一字不落的记下,绝不可能。然其主要情节却能记个□不离十。只是书中年月许多皆是模糊着的,且多是些闺中女儿之事,偶然几句关乎政治朝廷的,除了金陵的护官符,全都不大明朗。 秦衷索性一概不管,由着思绪发散,无论想起何事,先记下再说,然这书里内容众多,绝不是一日能全数录完。他这般默写了十数页,总觉得前面有些缺漏,便罢笔细细检查起来。 这般一看,不由心惊。这满篇的拿毛笔写的拼音字母,密密麻麻,歪歪扭扭,让他这个老王写字老王认的原作者都有些糊涂了。幸而他标了声调,不然岂非完全白做工夫? 只是,纵然这种方法并非百无一漏,他却不得不如此求个心安。 秦衷尚未看完,忽有外头的水墨隔着门禀道:“大爷,早饭好了。” 秦衷抬目瞧了眼沙漏,果然不知不觉的竟已到了饭点,便装作若无其事的将手里纸仔细收了,问道:“先生那里如何了?” 水墨道:“葛先生那里仍如前几日,好歹能进多少是多少,方才咱们家里带的冰糖炖梨倒喝了一盏,柴大姑娘说先生很能克化得动的。” 秦衷露出一笑,道:“如此很好。” 起身往后面葛笑山卧房走去,才到门前,见明珠端着水盆走了出来,便轻声问道:“如何?” 明珠笑道:“无事。先生饮了一盏梨汤,吃了几片梨肉,已睡了。” 秦衷便点头安心去吃早饭。 饭毕,秦衷坐在书房外饮茶,瞧见纸奴脚步匆匆的从他面前走过,却不停步。因促狭性子起了,便嘻笑道:“匆忙小人人小匆忙无用。” 纸奴听见了,知道秦衷是在打趣他人小腿短,跑的再快也无用,回头瞪他一眼,没好气道:“怠闲大爷爷大怠闲可笑!” 秦衷真没想到他竟如此机灵,对的也极工整,可不是怠闲的大爷,大大的怠闲?不由“扑哧”笑道:“好纸奴,你去忙你的,是我的不是。” 纸奴道:“先生病成那样,哥儿怎的还有心情说笑。” 秦衷笑道:“我把明珠带来服侍先生,你瞧着,三五日后先生必能大好。” 纸奴哪里信他,然却仍道:“承您吉言却好。” 秦衷见他不以为然,放下茶钟,站起身,含笑道:“自有仙人入我梦,说了葛先生大智慧的人物,与那凡夫俗子不同的,还需多活些日子多多教化世人为妙。你瞧着,若我今日不对,再来说我。” 纸奴啐道:“有何可说?先生必然无碍!”傲娇一转身,便走了。 果然两日后葛笑山渐渐好转,及至七八日后便能自己起身,竟是痊愈的模样。 秦衷虽然之前已经认定葛笑山命不该绝的,但却直到此刻,才彻底安心。只是犹有不足之处,他这老师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 这日他下学后,因后日是秦业寿辰,虽不是整生日,但却是他莫明穿越成秦钟的第一次拜寿,又有近来越发应该讨好他的理由,所以由不得秦衷不十分之重视。因此,他便对赶着车的程老汉说道:“路过繁华的地方停下,让我略逛逛。” 程老汉应了一声,也不扬鞭,甩手笼了下骡套,打了个唿哨,骡子便慢慢走了起来。 大孟朝的神京与后世的北京一般模样,由中心紫禁城慢慢向四周扩散,东西南北各有分别,除了各王府公主府外,有如宁荣街那般两家便占了一条街的豪门,也有住的略偏的秦府,更有无数贩夫走卒窝居在背街小巷胡同里。同住天子脚下,阶级分明的却比金字塔更要残酷。说来,何朝何代,又有何时不是小老百姓为着一席安身之地挣命? 这里秦衷身后跟着水墨,一路走走逛逛。其实他手中银钱不丰,若想买下什么好东西讨他便宜老爹,才不可能,不过是街上散散心,若有新奇之物带回家而已。 偶然瞧见前头有个捏面人的小摊子,那摊主十分面善的,便走过去,一看,果然是他当初刚来这书中世界时光顾过的汉子。 他因笑道:“老板可记得我了?” 那汉子原本正聚精会神的捏着手里的孙大圣,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看向秦衷,愣了一愣,立刻堆笑道:“小的如何能忘呢!公子大安,不知有何吩咐?” 秦衷往他捏好的人物动物里扫了一眼,见无甚特殊的,便道:“你依然照着我的模样捏便是,上回的那个就极好。” 这汉子的并不是客气的,他自幼随父亲学的手艺,做这行当几十年,自然也见过好相貌的公子哥儿,但秦衷这般生得金童似的,真是一个巴掌也数不出来。他细细打量着秦衷的穿着打扮,一行看,一行赞,绫罗绸缎,金玉明珠,别人不提,这位小公子决是值得的穿佩的。 汉子手指翻飞,手里五彩面团子到了他手里便是文人之笔、武者之剑,半柱香里便纯熟的捏出了一个活灵活现的“小秦衷”。他恭恭敬敬的双手递予秦衷,笑道:“小人手艺不精,公子别嫌弃,将就赏玩。” 秦衷接过一看,眉眼弯弯道:“这样巧夺天工的东西,谁能嫌弃?你竟何必在这街边胡乱摆摊,整日游窜城里,攒着银子正经的开个小店岂不好?” 那汉子苦着脸,说道:“公子说的轻巧,城里的好铺子哪个不是租价逾千过万的,便是背街小巷里的也极不便宜,往十万里处开个小店,小人这赶热闹的生意怎得维持?还不若整日走街串向,乐得自在。” 秦衷抬目看了那汉子一眼,微微一笑,道:“各有各的好处。”说着,叫水墨付银钱,又往前头走去。 水墨付了账,连忙向秦衷追去,因冷不丁寒风灌进了鼻腔里,猛的便是一个喷嚏! 秦衷回头,看他捏着鼻子,胡乱往身上找手帕要擤鼻涕,又是皱眉又是好笑,正欲说话,却见一点冰凉落在了鼻尖上。 他仰头看天,烟蓝天际转瞬飘下无数细雪,纷扬飘舞,恍如下凡精灵。 秦衷伸手接了一片,笑道:“才十一月不到竟能赏雪了!” 水墨擤了鼻涕,听他说了这话,也笑道:“难怪这样冷,居然下雪了,咱们快回车上罢。” 秦衷哪里肯,抬目搜寻一翻,指着前头不远的一间小茶馆说道:“雪里也不好赶车,我往那里躲去,你快去叫你程爷爷把车赶到那里去寻我。” 水墨看那地方并不脏乱,“哎”了一声,转身匆匆跑了。 秦衷紧了紧披风,一手拿着面人,一手接着雪玩,笑意盈盈的走了几步,忽而恍惚瞧见个青丹身影从面前而过,心里一喜,连忙追了上去。正欲叫那人,那人却定身转身,双目如鹰隼般犀利的盯住了他。 秦衷被这眼神吓了一跳,笑意僵在脸上,愣了一息才恢复过来,又拾起笑脸,问道:“阿武,你主子呢?” 阿武见是秦衷,面色略微一缓,说道:“主人不在此处。” 秦衷有些失望,见他口气冷硬,既不问好也不寒喧,心里也不痛快,想着可能他有要事,不欲扰他,便笑道:“如此便罢,我去前头躲雪,下回再见。” 说完,也不管他,径自往前面那茶馆里走去。 一边还想,这人眼神利如猛禽,声音冷如铁石,也不知全恒检受了什么刺激,还是就爱找不自在的,放了这么一个人做贴身侍从。 进了茶馆,里头却是热闹哄哄的,堂里有说书先生,也有许多无事可做便出来八卦的老人家,更有聚集攀比文采的读书人,此处根本不是那等安静品茶所在。 还未等他后悔回去,却有个机灵的侍者跑过来招待,打千问了好,满面陪笑道:“这位爷可要寻个安静处?” 秦衷道:“自然的,你们店里可有雅间?我要个好赏雪的。” 侍者见他果然不是来喝大碗粗茶的穷鬼,眉开眼笑的引他上了楼,一边说起自家楼里的好茶叶好水,与些好茶果。 秦衷听他聒噪半天,坐定后道:“随意上壶雨前,再来二三样茶果便罢。过会子我的小厮找来,你引他上来,旁的不必你伺候。” 说完要摸赏钱给他,却想起自己带的碎银子铜钱都在水墨那里收着,只好又道:“茶好了我在赏你。” 作者有话要说:10月10日,补齐了~~昨天晚上真抽!从十点刷到十点半还登陆不上来……于是我就放弃了嘤嘤嘤 刚刚改文的时候,忽然发现好像掉收了!吓了一跳,心里瓦难过瓦难过的…… 默默的流泪默默的想是不是这几天更新不及时大家抛弃我了…… 然后打开文看缓存的时候忽然发现原来不是掉收了而是涨收…… 我把1378看成1370,就以为掉了~~嘿嘿,其实是涨到1387了~~ 然后心情忽然就像泡红糖似的甜起来了>/// 嘎嘎,看来虽然我不是最好的,还是有人喜欢我的呀捂脸~~ 呀,早上一看,又涨收了~~~滚来滚去~~ 10月8日——真的,我今天很有时间…… 但是!TUT 太上皇来看我的宿舍住的肿么样(有什么好看的,直接说想我不就行了~)。 然后吧……就变成了,购物,吃馆子,参观办公室,参观公用厕所……囧 可以打我,绝不还手! 31第三十回 接回 第三十回 却说上回秦衷往了个小茶馆里躲雪,当下店家端了几样茶果来摆了,他便捏了颗瓜子搓着玩,微微探头向楼下街市看去。 这雪初时不过偶而细细几点,过了一时竟扑簌簌的越发大了。墙头瓦片上不一时便积了一层,好如覆了层白纱,纯洁可爱。只可惜路上人来车往,落在地上的雪染了泥,可惜了便污浊不堪。 秦衷低声叹道:“雪与尘泥堪相近,人逢高处方洁身。” 话音方落,却听人来敲门奉茶。 秦衷让他进来,那侍者后头居然跟了两个人,也一齐走了进来。 秦衷讶问:“阿武?你有何事?” 未听阿武回答,却是后头那个花白头发的老人上前行礼,含笑道:“是我家主人打发我二人来问公子好。主人遥问公子,若雪下得闲,恳请往城外一聚。” 秦衷连忙起身回礼,笑道:“你代我回个好,只是……” 秦衷犹豫想到此时大雪,又是将晚的时候,赶车的程老汉年老怕寒,要去城外实在勉强。这般一来,只得遗憾说道:“今日不成了,还请你老带话,请兄弟恕我无福,不能同赏初雪之景。” 那老人连道不敢,含笑问他可有别话需转达的。 秦衷想了想,将放在一边的小面人递了过去,笑道:“这个送他玩,问一句'若他得闲,五日后再去城外可好'。” 老人答应了,就此作辞。阿武随他出去,竟一声也未出。 秦衷见状,想起上回见到阿武,他也是沉默不言的样子,便认定他天性如此,遂不大在意。 只有那个老人才让他深感违和。明明因为年老,头发都已经有点稀疏了,可那一把花白的胡子竟十分浓密,声音不若平常老人的低沉,而是沙哑,倒并不是难听,只是平白觉得有点怪异。 正在思索,却见水墨上楼来回话。 秦衷不见程老汉,知道是他的老人家的古怪性子上来了,不愿越礼,便也不叫水墨去请上来,而说让人来伺候。果然程老汉告罪上来,这才让他喝杯热茶。一时无话。 待回了秦府,进了屋里,莲花不见踪影,只有雁飞捧了茶来,秦衷问道:“今儿家里可有什么事情?你们怎么打发的?” 雁飞回道:“大事没有的,小事却有几桩。大爷走了以后我和莲花姐姐收拾了屋子,在房里扎手帕,柴大娘来问了明珠姐姐,我回了'不知道',柴大娘便又问了大爷的饮食起居等些杂事,我便回'一切都好'。我想着这也是柴大娘的好心,倒跟她说了会子闲话。吃了早饭,我去料理了花圃,又去喂雀儿,莲花姐姐在耳房里烧炉子。这时正房里的兰花姐姐来串门,和莲花姐姐一处说笑,兰花姐姐先说了明珠姐姐的事,我本没在意,后来却不知怎的两位姐姐竟吵了几句。我问缘故,二位姐姐又都不说。现在莲花姐姐还在房里躲着打络子呢。除了这个,别无他事了。” 秦衷听她满篇的大娘、姐姐,难为她竟没把自己绕晕,想了想,笑问:“莲花儿年纪小爱赌气,怎的兰花也恼了呢?你们常一处玩的,真会不知缘故?” 雁飞低了头,喏喏道:“并不知的……” 秦衷冷笑道:“在我跟前也弄鬼呢!上回才听莲花说明珠训了你们一回,为的就是你们两个小丫头嘴上的春秋。我说说,明珠那样的性子,若你们说的是她,纵然再说的不好,怕也不会发起火,别的人,小环闷不吭声,说无可说,香墨近来只有件喜事可说,岂有为这事恼人的。再有的,你们怎么的也说不到外头,如此,只有个兰花可是?我却奇怪,今日与那日又是何等不同!” 雁飞早已吓得跪了下来,到底是年纪小小的姑娘,此时哪里敢瞒,含了哭音说道:“奴婢上回和莲花姐姐没说别的,只是说了兰花姐姐不大宽厚,不如明珠姐姐更不如香墨姐姐,明珠姐姐听到了就训了我们,我们已知错了,再不敢多嘴多舌乱议论了!大爷恕罪,别的真没了!” 秦衷听了,见问不出来别的,她的样子又可怜,便笑道:“恕罪什么,还饶命呢!戏文里的话也敢随随便便的就说了,别人听见又像什么了。你们这规矩还是不够。起来罢,自己记着这遭的教训便罢。先去收拾齐整了,我还有事吩咐你。” 雁飞揉着眼睛站起身,告罪退下了。 秦衷捧着茶杯想了想,兰花一贯眼大心空,自从进了正房,便是大老爷的丫头,身份自然不同与明珠雁飞,她也本该高兴才对。只是几次见她,她又不是喜欢的模样,这又是何缘故? 只是兰花不过是个小丫头,不值得他多耗心神。她纵有不好,也是娘子们该教训的事。 且如明珠所说的,这些女奴命苦,一生的福祸皆系在主人手里。秦府又不是荣宁两府似的,抱了大爷的大腿就能怠慢二爷,是老太太的丫头就能不把太太放眼里。秦府只有大小两个光棍,容不得任何人违拗。 对待这些屋里的丫头,一句话就能打发——不爱伺候老爷?行啊,去厨房烧火、到外头扫地,随你挑。 一时雁飞洗了脸也叫了莲花过来,秦衷也不问别的,只说道:“那手筒可好了?拿来我瞧瞧。” 莲花忙从橱里拿了出来,说道:“前儿我们怕滚毛镶不好,特求的苏大娘做的。苏大娘极用心的,昨儿才拿来呢!” 秦衷接过来放在手里细细检查,面子是贾蓉孝敬的上等内造赭红缎子面,绣的松鹤延年,里头正是秦衷上回行猎得的兔子硝的皮,苏氏从里头挑的颜色还算匀称的灰毛滚了一圈,毛茸茸的一看就想揉一揉。 秦衷当然不客气的揉了,还套在手上一试…… 手大有什么了不起的!秦衷鼻子里哼了一声。 到底还是舒服的紧。往脸上蹭了绣纹也不磨脸。这才满意点头,笑道:“这就很好。后儿老爷的好日子少不得你们的赏。” 又看了满脸喜色的莲花与还有些紧张的雁飞,说道:“你们把明珠的屋子洒扫了,被子晒一晒,明儿我就叫她回来。” 莲花一愣,却是雁飞先笑道:“省得了。这可好了!” 秦衷道:“有人管着你们也好?” 雁飞小心翼翼抬头看他,见他没有恼意,才笑道:“管着也好的。明珠姐姐在,不光是院里院外的料理的爽利,我们也受教导。” 秦衷命莲花将那兔毛手筒重新收起,想道,当然很好,家里本来就没个正经主母主持中馈,若屋里再没个厉害丫头辖制,纵然秦府每个男女仆从都是善良忠厚之人,也保不准起不起什么大心思。到时什么阿猫阿狗都想着往他屋里伸手,烦也得烦死。 次日往葛笑山家里去了,见他精神不错,也不说要明珠回去,只在一旁偷偷跟明珠说了她娘的事,问她可要带话。 岂知葛笑山仍是知道了,便道:“明儿你父亲寿辰,定要忙碌,今日你便早些回去。明珠丫头照顾我多日,辛苦辛苦,也藉此归家团圆罢。” 只是未等秦衷客气,却是明珠不愿回去了,立志再伺候他到年后开春大安的。 秦衷见状,很是满意。她若是真心,那就真是个再善良妥帖不过的姑娘,若她是假意,她能有这等心肠做功夫也算难得。 总之,无论明珠这番做态真心还是假意,都已为他赚了面子。 果然,葛笑山笑道:“好丫头,先生一生清贫,无以珠宝为谢,你乃将笄之年,我便赠你一字。”拈须想了一想,又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有位佳人,在水一方。你本性温婉,行事柔韧,再恰不过'佳婉'二字。” 明珠磕头谢了恩,十分欣喜。 凡女子及笄、男子加冠都要由长者取字,只是这些奴隶哪里又算个人呢?再没听过男女仆人里有谁取字的。 明珠的名字是秦可卿赏的,在奴隶堆里说起来也算体面,但那岂能和小主人的老师取的字相比?二者意义本质便是不同。 秦衷在旁凑趣道:“皆大欢喜,恰似祖宗孙女了!往后明珠只怕还惦记老师,时常来伺候是了。” 葛笑山笑骂道:“胡说!岂有这样的道理!” 秦衷连忙起身赔罪,笑道:“是是是,学生说胡话了,我们只盼着老师无病无灾的长命百岁,明珠一辈子也别再来了才好!” 说的众人都笑了。 如此不到午时,秦衷便让明珠裹着斗篷与他一齐进了骡车,驶回秦府。 只是,半路里却瞧见了个熟人,不是旁人,正是柳湘莲与上回见到的韩奇。 他们二人意气风发的坐在马上并排坐了,说说笑笑间瞧见水墨,也是韩奇先道:“那是谁家的小厮?恍惚见过的。” 柳湘莲看了两眼,笑道:“可不是上回蓉兄弟做东赶围一起吃酒的秦钟。” 韩奇嗤笑一声,啐道:“贾蓉那个内弟?之前还都说他满肚子古灵精怪的想头,咱们且去拿他取笑着乐一乐。” 说着,催马往秦衷骡车跟前凑去。柳湘莲无奈,只得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哭着补全!刷了半个小时了有木有!!*你还敢再抽一点么? 话说有很多同学抱怨我更的慢,害怕我坑文…… 你们别担心呀!我连爪机码字这种事都坚持下来了怎么可能会坑! 最近更新慢主要三个原因,换了新住宿环境心里很不安、换了新公司工作需要适应白天很累、没了笔记本爪机码字很不习惯! 这些都是需要时间习惯的啦~半个月不行,一个月总行的啦~ 等我适应了宿舍的小床,公司的办公室环境,以及——爪机码字的错别字和速度,还是会回到之前的状态的! ——所以肉戏来了,我要请假两三天,修文,重新写大纲、人物特性和本文走向(之前丢掉的一直没时间写来着) ————以及以及最重要的入v三章! 嘎嘎嘎,你们只要等着来看三章好了! 绝不会坑掉的放心啦~(即使我穿越了也一定会请求*大神通融下填完坑再穿的!) ——还有,没有零花钱看文的妹子/汉子也不用害怕啦,*有很多看免费文的方法,比如做任务得*币啦(这个点击文章收藏旁边的“免费得*币”的按钮就可以穿越专区了),写长评给我哟送积分给你看文啦(登陆状态下,25字一分,一分就是一点*币!),以及移动积分换盛大点卡再充值成*币! 还是那句话,能有机会看干干净净的文,何必去那种到处都是肮脏广告的小网站看肮脏的盗文!——哭,如果你不想再看到我,那就江湖再见!捂胸口,我很坚强!——哭……其实我不坚强啦!不要抛弃我!!! ———————— 众:半章,又是半章!你能再无耻点么! …… 老流于是,卖萌求宽恕QAQ奉图卖萌! 看人家笑的多讨好多灿烂啦~原谅人家嘛~~滚来滚去~~ 32 却说上回秦衷接了明珠回府,却让韩奇与柳湘莲二人遇上了,韩奇生了促狭性子,便欲上前逗他一回。 岂知秦衷也瞧见了他们,唤人停车,不等人扶,自己跳下车,遥声笑道:“柳二爷,韩大爷,好呀。” 柳湘莲近了前,下马问好。韩奇却是潦草拱个手,鼻子里哼哼笑道:“秦兄弟好大架子。” 秦衷上回被他强灌了两钟酒,怎还不知他品行?他自己也是个不让人的,受他这句抢白,虽不恼,也绝不会忍让,当下也古里古怪的左右看了看,做出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样,问道:“架子在哪里?还能通天不成?” 韩奇被噎的梗直了脖子,说不出话来。柳湘莲大笑一声,上前抱了秦衷的手臂,道:“罢了罢了,难得巧遇,咱们一处吃酒去。” 秦衷却笑道:“我也想去玩闹一回,只是明儿是我老爹六十有一的寿辰,家里忙乱的很。实在不得闲。这不,恩师今儿放学也早。” 柳湘莲笑道:“令尊古稀高寿,实乃大福,晚辈在此且遥祝老大人寿比南山。” 韩奇听了,纵然他是个无法无天的纨绔,也不曾无礼,老老实实的道了贺。 秦衷回礼,道:“也不知二位可得闲,不好请酒,免得韩大爷说我白讨寿礼。” 韩奇嘴里要有水,早一口喷出了,伸出手做势掐他,道:“瞧我不撕你的嘴!我怎么得罪你了?就跟我杠上了?” 秦衷躲着他,半笑不笑道:“柳二爷能佐证,到底是谁回回见我就欺负我来着!你只看着我年纪小,奈何不得你,随你搓扁揉圆了不成?没门!” 他俩当街这般围着柳湘莲绕着追赶起来,到底是韩奇面皮薄些,羞于失了体统,追了几步便站定了身子,看着秦衷躲在柳湘莲身后坏笑,无可奈何的笑道:“真真坏了心肠的促狭鬼,我们疼你呢还不领情!你只说那些兄弟哪个不是瞧着你姐夫好,你又年纪小,让着你的?我不和你理论这个,大后儿魏阿长那小子定了媳妇,却是为单单做东请我们这班人,你来不来?” 秦衷笑道:“实在不巧,我们家里最近事多的很,父亲老师功课管的也严,魏二爷的热闹却凑不成了。” 柳湘莲笑道:“这也不相干,你若不得闲,很不必勉强,总有下回。” 韩奇却深觉扫兴,哼哼两声道:“这由头才说的不相干,原是我们面子小,请不得你秦大爷!只是不知什么'功课'引得你这般的喜欢!” 他将那个“功课”二字咬的极重,无端端的便添了三分暧昧,又要伸手去掀那骡车上的厚毡帘! 秦衷见状,连忙拉住他的袖子。水墨也移了几步拿身子挡住了车门,程老汉更是不喜的抖了抖鞭子,觉得这位“韩大爷”太过无礼。 秦衷冷了脸,却不好说什么。柳湘莲见状,明白了一二分,也来拦韩奇,打着哈哈道:“他们家书香门第原和咱们不同,哪里又勾出你这许多话来?” 却是未说别的。 原来方才秦衷下车时,韩奇便见到车里隐隐露了一块桃红裙角,心里生了计较,以为这车上藏了人,且那女子极可能不是良家。此时又听秦衷拒绝,便恼而生了此举。 秦衷松了手,也不理韩奇,只道:“这人还不许我说他欺负人。柳二爷你来评判,我家几世严谨,从上至下未有一人不是清白干净人。魏二爷与我不过一面之缘,又不像咱们三个这般投缘说了许多话的,他的热闹,我怎好去扰?” 柳湘莲原本被他婉拒也不大自在的,此时听他说了缘故,又是天生豁达的性子,遂因笑道:“是你多心,魏阿长不是那等轻狂人,若只为此,我倒必请你来的!” 韩奇理了理箭袖,哼哼两声,道:“理他呢,咱们乐咱们的去。” 秦衷哭笑不得,道:“真乃奈何不得你这人,我只领柳二爷的情。到时魏二爷取笑,我却只管拿你垫踹窝!” 三人大笑作辞。 秦衷待他二人走了,才又上了骡车,见里头明珠面色不大好,便笑道:“那些人不过爱玩笑的性子,并不会失礼。” 明珠掩好毡帘,回身笑道:“大家子公子,我如何不知。” 坐车回了秦府,果然几房远亲俱来帮衬,一齐聚在秦业的正房里,秦衷只得一一上前问好,好在只有三位叔辈的老人需恭敬些,其余不过晚辈或平辈。 秦姓乃神京本地氏族,自称书香传家、名门望族,实际只有秦业这一系在官场里出息。 不过,哪怕只凭秦衷那个便宜曾祖有皇帝赐的谥号,就够他姓秦的一族吹嘘百年了。 只是可惜他家这一族的好基因都被秦业这一系抢完了,全族没有一个能把八股文章读出头绪的,否则秦业也不会总是感叹族中无人,朝中少个臂膀。 其实族里也不算只有蠢才没有良才的,秦业二十年前也曾有个族侄得了秀才,秦业心花怒放的拉扯着他拼死拼活考了举人,最后还托关系弄进了政府部门干个笔帖式。 可惜,那人短命,还没升值(?)就一病,死了。这不,前面那倒霉笔帖式的儿子走了过来。 只见对面来了个年近三十的汉子,眯着眼陪笑拱手道:“给八叔请安了,侄儿时常想来府里磕头,只是总怕打扰二太爷和八叔,实在该打。” 秦衷被那声“八叔”叫的也不知什么感觉,微微笑道:“碌儿何必客气,你只管带着你那小子来玩就是。” 秦碌自认因为父亲的关系,他和秦业父子情分不同旁人的,也不多做客套,反而熟稔着问他可有吩咐,听他说要收拾明日待客的桌椅,便自己指挥起秦府男仆来。 秦衷见状,也不奇怪,这人原是在秦可卿的喜事上就露过脸的,当下当着秦碌与众人的面吩咐大管家,若是秦碌料理不得,再来找他便是。 如此他便上前走到秦业膝下,仰头笑道:“父亲与众位叔叔、兄弟吃茶,我去给婶子请安。” 秦业见他有礼,自觉脸面有光,点头应允。众人自然俱有夸赞之词。 秦衷见他便宜老爹红光满面的模样,不由好笑,也好奇起原来的秦钟面对老父的全部希望又是何等情状。 只是未及深想,便被明珠拽去了晓风居。 这里本是秦可卿的闺房,而后又成了她的归宁之所,若说正主不在便拿来待客实不应当,可是这里却是秦府荒凉许久的后院唯一齐整的地方。 秦业的大老婆死了几十年,她的正房是正经的主母居所,哪怕荒在那里谁也不能动,只是如今多年无人居住,不可避免的落败许多。之后秦业抱了一个儿子一个丫头来养,那个儿子早死了许多年,住在何处谁会多记? 反而可卿,她是小姐,论身份哪怕是养女也比秦钟他亲妈赵姨娘高,所以秦可卿能有这个“晓风弄月”小院可住,而赵姨娘仍然只住厢房。 而后赵姨娘生了秦钟,秦业的宝贝老来子那又不相同了,赵姨娘被奖励升职,从婢妾成了二房,从此是秦可卿的正经庶母,再插手家务名正言顺,有了属于自己的院子,总算过了几年舒坦日子,只可惜她也不长命,如今她的院子恐怕也找不出一张好凳子了。 秦衷叹了口气,侧头问明珠道:“原先婶子她们也是往姑奶奶那里去的,今日內院无主,她们可恼了?” 明珠笑道:“这却不曾。” 秦衷身后的雁飞忙道:“有柴大娘陪笑在呢,本该是客随主便,再说都是一家子亲戚,再不会为这个恼的。” 秦衷回头看她,笑道:“昨晚你辛苦了,将明珠的屋子收拾的那样整齐,她若不谢你,只管来找我评理。” 雁飞红着脸连道“不敢”。 三人说笑间进了秦可卿的院子,早有婆子迎了出来,满面堆笑的请安。 进了房里,却是个小辈的媳妇和兰花打起了帘子。秦衷含笑给他那个远房婶子请安,那坐在炕上的老妇人忙让他过来,又是一阵揉搓。 秦衷好久没被这样对待了……当然他是更加的讨厌的!又有刚才那个小媳妇过来请安,秦衷借机便摆脱了便宜婶子的魔爪,端坐着受了礼,极正经的命雁飞奉上表礼。 而那媳妇却只看了她婆婆一眼,见对方点头,这才收下。 秦衷便对屋里唯一的长者笑道:“四婶子,你瞧你这侄孙媳妇,又大方又孝顺,明儿我们家姑奶奶来了,指不定如何喜欢!” 那四婶子花白的头发上不过只插了一根镶了碧玉的银簪子,衣裳虽然瞧出是特意穿的簇新的,但与秦府这等官宦人家仍是对比强烈,好在她行事言语还算大方,纵然小家子气难免,却不是个羞于拙口之人。只听她嗬嗬大笑道:“她还小呢,有的磨的,仔细说的她新媳妇的面皮薄了,往桌肚子炕肚子里一藏,镇儿媳妇朝我哭起来要媳妇可怎么是好呢!” 这话说的满屋子女人都大笑起来,秦镇家的看着自家媳妇满面通红的低着头,却不好护着,便也只跟着笑而不言语,偶尔听人几句夸赞便转头跟那人说笑。 秦衷见炕桌和其它小几上的茶果被用了大半,满地的瓜子果子皮,便笑让人添盘。 四婶子笑道:“明儿是她二太爷的大日子,府上可有用的着咱们娘儿们的?” 秦衷方才已经认清了她们,除了这位四婶,还有他族兄弟老五秦镇的老婆、儿媳,老二秦铸的老婆,老三秦钧的老婆,老七秦锷的老婆,这六个女人都不是家境优沃的,上回乘着秦可卿婚事上弄过鬼偷过东西的也有两个。如此,他想着府上早已预备妥当,除了明日待客全赖秦可卿一个恐怕有些不足,其余并不需要人来多事,便笑道:“天大的事也没有劳动婶子的道理,婶子只跟你媳妇说好,叫她提醒着你明儿来吃酒看戏便是,若真有事,这里现成的侄儿媳妇,本该她们小辈人孝顺咱们的。” 未等四婶说话,秦镇家的便喜道:“好极,她年轻,多见识些体统也好。” 她身旁的秦锷家的却撇着嘴道:“听听五嫂的话,碹儿媳妇年纪轻轻能有什么本事不成?五嫂爱躲懒,咱们可闲不住。” 这话一出,不只秦镇家的冷了脸,四婶子也觉得刺耳,正要呵斥,却是秦衷懒得理会她们妇女之间的什么矛盾,淡笑道:“七嫂子想闲也闲不住,明儿的如意班里的小红梅正等着你打赏呢!” 一旁陪着伺候的柴旺家的一听,便又和四婶子说起谁家的戏班子头牌唱得好,把式妙,插科打诨的几句话下来让众人把刚才的不愉绕到脑后。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junlwan小亲亲在专栏投的地雷以及在祸水地主那篇投的地雷,不知道为啥第一眼我就把你读成“军粮丸”啊哈哈~~ 谢谢暮颜谨卿小受的地雷,卿仔,告诉我你不是因为是我基友可怜我才给的霸王票而是爱我爱到不能自拔才扔的地雷!!!/吸鼻子 这是第一炮,后面还有两炮,一个在下午,一个在晚上。 33 次日秦府自然又是一场热闹,因不是整寿,排场很不及秦可卿的婚事,但戏酒并未慢怠。 宁国府里贾珍也是宅男,轻易不肯出门,只命儿子贾蓉陪着媳妇来道贺,而贾蓉身为女婿,自然义不容辞。 秦可卿有她干娘吴氏教导过家事,但此次却是她第一次以妇人的身份独自料理这等大事,然她天生的玲珑心肠,能为不下凤姐,却是行事温柔有致,不比凤姐要强不容人得了个胭脂虎之名,当下吴老太太冷眼瞧着她指派,心里极是满意喜欢。 男客在外,女客在内,内里可卿温柔妥帖,吴嫂子爽利热情,自然万无一失。却是外头秦衷觉得很是手忙脚乱,招架不住。 这里秦业唤他过去,秦衷一见他将正位让与一个挺胸大肚,面似弥勒的中年人,便思这人约莫是秦业的上峰一流。正做好了行礼的准备,却听秦业笑道:“孽障,还不来给侍郎大人磕头!” 说完,已有旁边人递了蒲团来摆好,秦衷避无可避的,只得一边撩袍子一边自我安慰道:“这人生的这样富态,我只当跪了财神得了!” 而后起身,那人拉过秦衷,上下一打量,问他几岁,又问读了何书,师从何人等话。听他谈吐不俗,便侧头向秦业道:“令郎真乃龙驹凤雏!他日蟾宫折桂,封宰做相的也未可知。” 秦业连连躬身,道:“犬子小才微善,万万担当不起钱侍郎缪赞。下官何曾求他有甚大能为济世达民,不过莫辜负了满屋子书罢了。” 秦衷虽然听他二人对话重复到可以倒背的耳熟程度,仍有好一阵被过度夸奖的不自在。一面又好笑于这胖子果真姓钱。 这时钱侍郎便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一语未了,忽见小厮站在门口回道:“荣国府琏二爷来了!” 秦业等人不解不已,却是贾蓉起身笑道:“许是我政二老爷派来的,小婿前去迎琏二叔来便是。” 秦衷忙道:“大姐夫且等着我,我代我父亲过去。” 秦业应允,众人又是一番夸赞他知礼之话。 二人出了房门,秦衷边行边招手问那小厮,道:“琏二爷是独身来的还是带了夫人?这时到了哪里?” 小厮答道:“琏二爷独自过来的,现已进了大门。” 秦衷因笑问贾蓉:“真不知什么风把他吹来了,姐夫怎么也不说一声?” 贾蓉笑道:“我也不知他怎会亲自过来,却说什么缘故,你当知道才是。” 秦衷疑惑不解,待迎了贾琏,三人互相道扰,一齐往摆了戏酒那处而去。 秦衷这是第二次见到贾琏,只见他头上束着嵌珠金冠,齐眉勒着双龙抢珠抹额,身上穿着白狐箭袖,外罩缂丝石青灰鼠褂,脚蹬青缎粉底朝靴,眉目风流轻佻,举止潇洒多情。果然正如书中那个富贵公子的模样。 贾琏进了屋,先和迎上来的秦业问好道喜,又道:“今日亲家大寿,我父亲、二叔一般也想来讨碗寿面,只是公务、家事裹杂繁忙,不得闲。”一边又奉上礼单——一尺高的玉佛一座,金玉如意一对,沉香木手串一串,并些西洋顽器,名墨宝砚等物,如此看来,着实不菲。 秦业少不得一场寒暄,又将在座的众人都引荐了,坐了一二刻,钱侍郎推脱公务要告辞,众人礼送了。贾琏吃过寿酒寿面,点了一出戏,便也要告辞。 秦衷不知,秦业心里却是明白的,便也送了出去。及至午后,不甚亲近的人家大多散了,只余些至交亲戚。今日一天,秦业受众人轮番的贺寿,早已疲乏,正欲吩咐秦衷、贾蓉、吴氏兄弟等人好生待客他去歇一歇时,却见贾蓉端了酒杯向他这桌走来。 贾蓉满面春风的举杯敬道:“小婿来祝岳父大喜。” 秦衷笑问:“大姐夫不是早已祝过寿?现在怎么又来诳父亲吃酒了?” 贾蓉却使了个眼色给他的小厮,那人忙将蒲团摆了,他径自跪下,将酒杯往秦业面前一举,笑道:“这酒岳父必是欢天喜地的要饮的。却是小婿恭喜岳父要做外祖父了!” 秦业一愣,转而明白,夺过那酒一气饮了,哈哈大笑道:“这酒不给我吃我也得抢来吃!” 秦碌伶俐,忙道:“今儿真是双喜临门呢!” 因在座都是亲近人,便都一一上来道喜,秦业、贾蓉喜不自甚的连道“同喜”。 却是秦碌见秦衷愣住的模样,忙推了他一下,笑道:“恭喜八叔要做舅舅了。” 秦衷回神,勉强一笑,偷偷吐了口气,向前恭喜了贾蓉,又说要去里头道喜。 进了內院,已是笑闹恭喜声不断了。原来是外头听传的小丫头听了消息,早飞奔过来道喜讨赏。 秦衷上前恭喜了秦可卿,又拿了戏折子过来点了一出《满床笏》,举杯笑敬道:“只愿姐姐儿孙满堂,百年之后亦能子子孙孙荣华绵连!” 秦可卿被众人打趣着羞的满面通红,含笑饮了一口,又道:“这可是什么事呢?谁家添丁不是常事,偏我们爷压着人不让说,巴巴等了三四天,才过来做这等轻狂模样,没得叫太太奶奶们笑话。” 吴老太太笑道:“怨不得姑爷,便是我们平常人家乍然听了喜讯也只有高兴的,何况他们家两代单传,从来子嗣不丰,如今怎么由得他不喜欢?” 众人听了这等缘故,心里自有思量,却都仍只是说笑而已。偏是秦四婶耐不得心里有话,笑说道:“姑奶奶出了门子这大半年,我也急的很,想不到原来还有这层缘故。” 吴老太太听她这话说的不像,因笑道:“儿女缘的事,谁又说的准?说来我这女儿有个不足十岁的姑姑,乃是她公公的胞妹,当日亲家太太那个年纪,人都说再无儿女缘的,岂知又得了个姑娘。你说这可是不是天赐奇缘?” 秦四婶便不再言语。 众人却纷纷道奇,又说起谁家的姑娘小子生的巧,免不得也将自己的儿女说论一番。 秦衷心正乱着,又听他老干妈说起惜春,纵然心里好奇的要死,也知道若他自诩是“大男人”,那这话便不能再听。 如此,他便就势起身,说道要往前头照应,吴氏等人怎不应允? 直至夕阳西斜,才渐渐曲终人散。秦府上下却仍是忙乱。 内里有秦可卿、吴嫂子料理,秦衷自然放心。外面却是秦碌秦碹等人帮着收拢茶钟酒樽碗碟桌椅,又有秦衷族里的兄弟忙着指使仆众洒水扫地,打理剩下的菜肴、茶点、美酒等。秦衷更是需得亲上阵,和贾蓉一起将收的寿礼登记造册,一并记入人情账里,好让下回还情。 直到晚饭以后,葛笑山才姗姗来迟的祝寿。 秦业极是疲累,歪在炕上笑道:“你别笑我老状不堪。” 葛笑山啜了口茶,慢慢笑道:“人情往来本是无可免除,这却不算是你自找的罪受。” 秦业便骂下头的秦衷:“还不去里头你干娘那里孝敬,杵在这里又做什么!” 秦衷笑道:“原是里外的事情差不多都料理明白的,和父亲说一句罢了。既如此,孩儿往里头去,父亲老师这里由香墨姐姐代我服侍罢。” 此时花园子里搭的戏台早已撤了,只有两个妇人在打扫。其余人都回了家,只有吴氏婆媳却还留在晓风居里与秦可卿说话。 秦衷一面走,一面想,只觉得千般心思只因着秦可卿有孕的消息而裹杂起来。 曹公的书中贾蓉并未有一儿半女,秦氏的肚子也不知是一直未有动静还是……曾有过,却流产了。 如今秦可卿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到底是因他秦衷而来,还是本就该有却不能存活? 秦衷脚步慢悠,好似在乘机放松,心内却暴躁不堪。 如果是宝玉、黛玉那等人,秦衷自然怀着纯偶像的心思,他们是遥远的历世神仙,什么苦难折磨都是为了磨练心志,偿还因果。纵然他有通天的本事也绝不会插手他二人的生活。让神瑛侍者历经不了“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绛珠仙子还不了泪,决绝不了因果,如此坏他们的修行,谁知道会不会有雷来劈一劈他这个外来人口? 可是,秦可卿并不一样。十二钗里,这个女孩跟她相处最长,也是唯一跟他相处过的。她不是什么书中人,画中人,而只不过是个聪慧漂亮的刚上高中的小丫头片子。 秦衷是真心不能忍受对他那样好的小丫头被贾珍那个老公猪糟蹋,也十分的希望秦可卿能一生顺遂,富贵无忧。 只是……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是被他这只雄蝴蝶扇出来的,或者说,他将来会更加尽力的,完全的,扰乱她不贞早死的命运——这样,会不会也是在毁她的修行?将来那个十分牛掰的警幻仙姑看到妹妹的既定人生被搞得乱七八糟,会不会过来直接弄死他? 秦衷忍不住缩缩脖子,女人这种生物,完全都是不能理解的,更惶论猜测她们的行事!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第二炮,晚上还有一炮,在十点以后。 刚刚上厕所的时候手机掉[哔——]里了……还好是冲过的,没沾上耙耙也没泡水…… QAQ是因为好多天没更新被你们诅咒成功的原因么?? 电脑已经死了,爪机再死掉→ →那你们不是更看不到文了么…… 下次换个诅咒,随便诅咒个某人买红烧牛肉味的泡面作料包是辣旋风的就行了,邪魅笑。 34 晓风居里吴老太太正歪在炕上跟她干女儿说体己话,见秦衷进来,忙道:“我的儿,你这样辛苦一整天,怎的还不去歇着?” 秦衷向三人行了礼,朝炕边小几上坐了,自己摘下抹额,笑道:“哪里能累着我,今儿可比我读一日书有趣多了。干娘疼我太甚!” 吴老太太看着明珠替他脱去大衣裳,撇着嘴往他头上戳了一指头。 秦可卿命人端了橘肉酿的卤子和的酸汤,看着他饮了半盏,才含笑道:“今儿看着他,才像个大人模样了。”说着,拿起手帕掩了掩眼角。 吴老太太搂着她道:“我的可丫头,有身子的人断不许做这个模样。你算是熬出来了,你兄弟自然也好好的。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瞧着今儿你们家来的这些人,你好我好亲亲热热,可谁能一辈子看顾你?还不是只有你们两姐弟自己?独木难支,且说你父亲这一辈子受了多少无依无傍的苦处?你们年轻不知道,将来各自成家,拧成一股绳儿的过日子,这得是多大的好处!” 这番话,不止是秦可卿觉得深有道理,连秦衷也听住了。 相互扶持,四个字好似复杂,实则浅显。若是没有秦衷,秦可卿从绝户家里嫁出女儿,也不知会低人多少头。再说秦衷,若不是有秦可卿做了贾氏冢妇,如韩奇魏阿长那等人,谁会拿正眼看他? 这些道理,看似势力,实则更需情谊维系。否则,如邢夫人那样的一味抓紧银钱,她落难时,她的兄弟怎会对她搭救? 世上狼心狗肺者有,然更多是如秦可卿对秦钟的那样一腔无私疼爱。 秦可卿与秦衷二人早在吴老太太训话时便站起了身恭听,各自一番思索后相视而笑。 若是以往,秦可卿早将弟弟拉到怀里好生揉搓了,然今日她只觉得弟弟长大许多,待人接物全不是小孩形状,心中欣慰有之,心酸亦是不浅。 几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忽而秦衷说道:“四婶子看似心实,其实是个好的。” 说完,却见那三个女人都是含笑不语的模样,微微一愣,自己也笑了。她们两个老人精加上一个小人精,又怎会不知那秦四婶之前看似是不会说话,实际是为秦可卿说话?倒是他自己心实才对。 秦衷又问道:“姐姐在家中相处可好?” 秦可卿道:“自然极好的。公婆都是和善人,就是你姐夫,也不曾红过脸的。” 秦衷眉头一跳,道:“姐姐这可不好,我跟你说,男人不能惯着他,免得他将来习以为常越发的不体谅你。总得找着机会一哭二闹的才好。”说完,自己笑了两声。 秦可卿啐了一口,羞红了脸笑骂道:“贫嘴烂舌的东西,你这是又从哪里听的轻狂话!” 秦衷嘿嘿两声不语。 秦可卿正要训他不可结交些市井俗人,却听外头丫头道:“小红梅姑娘来了。” 秦衷一怔,却是吴老太太笑道:“我正想着呢,快请她进来。” 一时小丫头掀起帘子,走进来个十一二岁的貌美女子。最让秦衷稀奇的是她穿着一身男装,也齐眉勒着抹额,戴着金冠,一身华服,英姿飒爽的更显俏丽。 吴老太太见她行了礼便将她招到身前,细问道:“几岁了?是哪里人?可曾读过书?今儿可累着了罢?” 小红梅笑道:“奴家十岁了,并不曾读书,斗大的字勉强识得一箩筐罢了。却是去岁从苏州过来,往日只唱些小段,今儿贵家反是让奴家显了本事解了瘾呢!” 吴老太太感叹几句,又转头对可卿道,“方才那些人里我只喜欢她声音婉转,一双水袖舞的极妙,现听她说话也这样有趣,真真可怜见的。” 又忙命人赏她,自有她的丫头收下。 秦可卿上下将她一打量,笑道:“这样齐整的女孩子,怎的做了这身打扮?看着倒也有趣。” 小红梅笑道:“这是京里新流行的装扮,我见这样爽利,也学了起来。倒叫奶奶笑话了。” 这时秦衷吓了一跳,心里隐隐有些不详。果然,吴老太太也道:“我们老了,年年流行的新花样也不大理会,她这身打扮倒好,比抹了脸的模样还要好看。真不知是哪个姑娘起的头。” 小红梅笑回道:“这却不好说,咱们这个下九流的行当,什么不经历呢?有不好的,也有好的,总之是不可考的。” 秦衷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便不由带上笑意,惹得秦可卿看了两眼。 吴老太太道:“哎呦,可怜见的,这样小的年纪,又生的这样好,咱们家里只怕也找不出一双出来,偏偏这样命苦,可惜了了。” 秦可卿也叹她可惜,只是因秦衷也在,很不想让她再勾出什么轻狂话,便笑道:“今儿不止你辛苦,你们班子也辛苦了,除了我们太太赏你,我也有赏。下去吃碗热面,好生歇歇才是正经的。” 如此又吩咐底下人散赏,今儿来的戏子并着带来的丫头小厮也都有份。巧在前头秦业那里也放了赏,阖府上下赏钱不等,寿面寿包任吃。一时人人面带欢颜,纵劳累不堪,然手里拿着白花花的银子,清脆脆的铜钱,什么疲累不能忍得? 其实秦衷还有千言万语要问秦可卿,只是她累了好几天,孕妇的身子实在支撑耗费不起,所以贾蓉硬是催着回家只说来日再回,秦业亦是高兴应下。且有吴家已定了明年开春举家回山东原籍,他们家也正忙乱着,众人实在不好多留。 及至酉时,秦府里彻底散个干净,连葛笑山都回了家,只剩下他们伪父子二人。 秦业是累的早早安置了,还不忘提醒儿子早睡。 秦衷确实也累得不行,然他睡倒前仍不忘嘱咐明珠:“明儿我与韩大爷他们有约的,可得叫我。” 却是次日韩奇特意打发了家人来接,秦衷有意显摆,换过大衣裳后骑着他的小龙马带着水墨随那人而去。 到了那神仙居里,魏阿长并未十分热情,也不曾冷淡,不过平常对待而已。反是韩奇,一心要压他一头好就比降服了去,秦衷岂是能让人的,他二人自然一直唇枪舌箭不断,只是总分不出胜负。反是被柳二爷嘲笑他们做了“蔑片相公”,白被人取笑。 如此一来,虽是因魏阿长而起的酒席,却生生叫秦、韩二人抢了风头,也不知他恼却不恼。 直到和全恒检约定的那日,才叫秦衷着急起来。 他来了这书中世界几近一年,相熟之人自然也有几个。头一个不用说,自然是秦可卿,可是她是女子,并不能常见。而且虽然他总想着避免她的大悲剧,看似伟大,实际上被悉心照顾的却是他这个假弟弟。惶论她的身份又让他百般纠缠在心絮里的。 其次是秦业、葛笑山二人,他们一个是严父,一个是严师。对他们,总是敬佩恭敬有余而亲近不足的。 再有不过韩奇等不好交心的酒肉朋友,几个秦业的同僚的儿子,面上情分而已,双方谁又会真心以待? 只有这个不知身份,不知年纪,几面之缘的全恒检让他一见如故,不忍不见。 秦衷托腮看着窗外红黄深重,绿意日减,抿起唇露出笑来。 明珠拿着一本册子走了过来,笑道:“这是我妈拿来的账本子,大爷过过目罢。” 秦衷收起心神,粗粗翻了几下,点点头道:“没有大出入,许是无事。” 明珠笑道:“我妈理了足有近十天,大爷看了这几眼就能清明?” 秦衷站起身,不甚在意道:“这有什么,我虽懒怠理弄这些,又不是不懂。即便正经的拿来给我,连算盘也不必拨,不用一个时辰必了的事。” 明珠咋舌叹了两句,便拿了那册子掀帘子出门。 秦衷待她出去,才命唤正房的兰花过来,让她往底下坐了,问道:“老爷现在在忙什么呢?” 兰花穿着葱绿褙子,石榴红绫子裙,越发出落的亭亭玉立,一张圆脸也渐渐有了形状,一笑起来颇为动人,她说道:“老爷今儿休沐,洗了头以后晒了会子太阳,现在在书房里临帖子。” 秦衷点头,又问道:“老爷如今几时歇下?起夜几回?可曾咳嗽不爽?用饭可香?” 兰花一一答道:“老爷偶尔公务多时便是三更才睡,平日都是一更便歇。每夜必定是起夜一二回的,倒并不曾咳嗽,前几日那样累的瞧着也并无哪里不爽,饭也用的香。” 秦衷听到这些情报,判定他便宜老爹今天的心情还算不错,便小心翼翼的前去书房。 果然秦业正一派悠闲的拈着笔,秦衷便说了明日去城外看望他那个“全秀才”全兄弟。本来以为会有一番波折的,岂知秦业十分爽快的便应允了,还亲自叫了程大过来好生吩咐了一番。 秦衷自然欣喜不已,暗想秦业今日心情实在太好。却听他老爹说道:“去了人家那里,讨论功课是正经,只是别太过聒噪扰了人家温习。” 秦衷连忙道“是”。 秦业自己慢慢的洗笔,又道:“你姐姐原还忧心着你与那等王孙公子们交好恐要染上些纨绔性子,今日见你还是想着这个上进好友,为父心中甚慰。需知你出身寒素,读书科举才是正路,那等名门公子与你不在一路,切记切记,只与全秀才这等良才交心才是正理!” 秦衷这才明白秦业心意,笑道:“我年幼,好坏也分不大清楚,只听父亲和老师的教导便是。但我与他好,并不是为了讨父亲的喜欢,只是与他有话可说罢了。相比着与人吃酒听戏,纵然轻松,也未免太过无趣!”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我们来说说更新的事情…… 周五要去看中医,不能码字 老流苦逼,哮喘又犯了,如果发病根本没有码字的力气 日更很勉强,我尽力隔日更 虽然抱歉,也只能请你们体谅 希望文下所有的妹子都健健康康的无病无灾╭(╯e╰)╮ 放心,老流这次复发不太严重,心脏也没有问题,可能元旦前就能康复,别担心我会坑文了 挫折这么多,我又不是小萝莉了,这些事情只会让我更加坚持原点而已。 35 至次日,秦衷一夜尽想着全恒检,不得好睡。然到了清早,仍然精神焕发的模样,辰时后坐车去了城外他们初会的柳堤旁的小楼里,却直等到下午才见他来。二人一番论古说今,秦衷学识自然不及他渊博,言语中却自有妙处。种种交往,不能尽述。 雪落几场后,时日已近年关,秦府上下,开始了一断虽忙乱却丰收喜庆的日子。 秦衷还记得书里的秦钟拜贾代儒为师的时候,秦业为了几十两的贽见礼尚要东拼西凑的。秦业死时的遗产也只有区区三千两银子,这三千两银子必然包括了秦钟的老婆本和秦业自己的棺材本。他们家几十年积蓄尚不及荣国府一天的来回出纳多,家里必然是穷得勉强度日。 然他自稀里糊涂的占了小毛孩秦钟的身体,才发现秦府虽然与荣宁两府是云泥之别,连赖大赖二那等奴才家都及不过,但却是衣食无忧的小康之家。 之前的秦钟身上也曾穿过布衣却绝不曾着过寒袄,进口的大多是普通吃食,却万万不曾饿过一天的肚子,家里的全部男女老幼的仆人还不如怡红院里的洒扫小丫头多,却从出生起便未被慢怠过一回。秦业官做的不大,但按现代小市民的眼光也是不得了的正局级国家干部,再有如今秦可卿对娘家的帮衬,贾珍、贾蓉对亲家的提携,秦钟是个寒门子弟不假,更是个实打实的官家公子。 秦府里如今的现银倒不知有多少,但不动产已叫他借着年关管理家务时摸了个清楚。 秦府最大的财产,不用说,必然是他们家如今住着的祖宅,几座大小院落并一个小花园子,京城里的地价房价,什么年代除了战乱都是只高不低的。 而叫他惊讶的却是秦府并没有如电视剧里大户人家那样,有家里的门人或奴仆经营着的商铺。 这却不知是秦业以为身为儒家弟子不屑沾染商俗,还是府里人都不精通于此了。 待进了腊月,不说各家往来的有薄有厚的年礼,却有秦府里的佃庄头子过来交出息,秦业想了一想,叫了他儿子过来。 那秦衷此时正在屋里看书,听人来说了原故,忙向外头走去。当下进屋便问:“父亲有何吩咐?” 一面说,一面扫了屋里几眼,走到秦业膝边行礼后站定。 秦业含笑嗔他一句道:“却又来做这等轻狂样叫人笑话!”指着底下五人又道,“这是家里四个庄子的头,赵四、卜光、谢荣、刘昌。赵四年纪大了,带了他儿子赵木过来城里见识。他们人虽年轻,却往常在地里与城里人不同,春华秋实,你虽不事生产,总要明白。” 秦衷听着秦业介绍,向下看去,只见赵四显得比秦业还老些,他儿子是个三十来往的壮年汉子,卜光等人却都四十上下的年纪,几人皆是面貌普通之辈,并无显奇之处。 那五人便要上来给小主人磕头,秦衷看了秦业一眼,见他无所表示,遂站着受了,才笑道:“何必多礼!你们都起来罢,我年小福薄,何以克当得起这些大礼!”说着,命人看座。 这是实话,以往秦业总怕秦钟养不大,从不叫受年长的人磕的头,今日却是破例。 几人奉上账单子,秦衷接过,递予秦业,秦业看了两眼便命他的小厮弄墨来念。 弄墨清了清嗓子,先念了几句排场话,一张一张的照着单子念了起来。 秦衷只听他们带来的不过是些牲畜渔禽,并着米粮干菜等物,并无什么珍稀玩意,产量也极少,四个小庄子的东西若折成现银恐怕不过才三百两上下的白银,这就是来年一年秦府众人的基本生活费了。 念毕,秦业又问庄上可有天灾,几人皆答曰“无事”,秦衷亦问田间可有匪祸,赵四略一犹豫,仍道:“隔壁县里倒有两场浩大的,我们庄上却无事,只是官兵们免不得一场打发,也是无可奈何的。” 卜光等人亦是附话。 秦衷见秦业皱起了眉头,便笑道:“那些兵老爷们只得供着罢了,想来并不敢在我们家头上过多放肆,且咱们总是要扰他保一方平安的。”其实秦府里的这四个庄子,两个在离神京不远的开封,两个在南方的湖州,之前另外的还有一个,却是在京郊不远的地方,今年已被秦可卿陪嫁去了宁国府。这几处庄子土地虽不多,却还算肥沃。当年秦业父亲早逝,秦业少年人当家,那些家产免不得有些或被人谋去、或被败落掉的。如今几十年过去,家业整饬如此,本算好的了。 而那些当地驻军,平日里帮着州府里剿匪,一出事故,虽偶有伤亡,却是大赚一笔的好时机,且不说被追回的赃物多有没下的,四下八方的富户也得老实孝敬一笔买买平安。 虽然秦府也是土地兼并者的其中一员,并不需向官府交那些极高的农业税,但这种事情哪怕他这个五品官也免不得的。 这时秦业有些疲累,便让秦衷替他招待这些人酒饭,留着休整几日再回去。 秦衷自然不会亲自陪他们喝酒吃饭的,只管吩咐一声让旁人做去。 第二日,出乎意料的单有赵四与他儿子赵木过来请安。 彼时秦衷正吃毕早饭,正欲去练习诗文。却是腊月里秦业在家镇着,杂事也多,他无心多去玩闹。听见莲花儿的传话,便转头问明珠道:“他们来做什么?昨儿不是请过安了?” 明珠正端着个茶盘,听他问了这个,便笑道:“成日数大爷心思最清明,怎么这会子倒忘了?那赵四叔是赵姨奶奶的堂兄弟呢!” 秦衷一呆,心里古怪起来,暗想道:“这里有个赵姨娘,贾探春也有个赵姨娘,姨娘批发来了!我亲老妈还活得好好的呢,赵姨娘自己我都不想去记,何况她的什么亲戚!这两人按照血缘上也算是秦钟的舅舅和表兄了,可是贾探春连亲舅舅都不拿正眼看,就是为了不能乱了礼法。现在他们来表亲近,我又该做什么态度应对?” 虽是这样想,但仍只得让人带他们进来。 赵四与赵木进来后,便又是跪下请安,口中道:“小的叩请大爷万福金安,祝愿大爷新年事事如意,状元及第!” 这话不仅秦衷觉得好笑,连明珠也撑不住笑了。 秦衷忙命起身,又笑骂明珠等人道:“还不来摆座。外人还在看着,竟敢这样轻狂,平日真是纵得狠了你们!” 明珠便来让座,赵四一点也不敢正眼看她,连连不肯。秦衷便叫雁飞搬了脚踏过来让他坐了,赵木仍是站着。 秦衷便问道:“老爷那里可去了?” 赵四陪笑道:“一早便过去请了安,这才过来请大爷的安。这是想着我们明儿就要启程回去,特过来叩谢主子的恩典赏赐。” 秦衷诧问:“何至于这样着急?” 赵四笑答:“主子慈悲,允我们多休整几日,只是怕着路上大雪封道,不好走。” 此时明珠早已避身出去,年纪小些的雁飞倒了茶过来,秦衷便顺手赏了赵四。 “却是如此,总要赶着日子回去吃团圆饭才是。”秦衷撑着胳膊靠在炕桌上,道,“既来了,陪我说说话也使得。不怕你笑话,老爷说我不事生产竟是真的,不过勉强知道大豆小米的是从地里生出来的罢了!我们家庄上的佃户可还过得去?” 赵四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茶,笑道:“大爷真是说笑了,哪有读书的老爷过问地里的事的?他们庄稼人旁的一概不问,只管饿不死,也就罢了。” 秦衷心里一揪,勉强笑道:“此话无理,国以农为本,哪怕做了什么尚书宰相的,难道就不必吃饭了?” 赵四念了声佛号,憨道:“阿弥陀佛,小人哪里听过这个大道理?大幸见过的大官不过我们老爷,往日听说的本地父母官,无不是头顶乌纱手上白,修路造桥从不见的,却只管着搜罗银钱!” 秦衷忽而想起一事,便问道:“这却常有的恶事。我听说我们亲家宁国府原籍的金陵,有个叫做'护官符'的,你在湖州可曾听过?” 赵四想了一想,回道:“往日偶然也恍惚听过,只是不大记得。” 这时他儿子赵木却插口笑道:“我爹年纪大了,不大记得清,我却侥幸记得两句。” 秦衷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笑道:“我还记得金陵的护官符,头两句是什么'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你们那里也是这样的?” 赵木却果然说了七八句,皆是湖州当地大族名宦之家的俗谚口碑,与金陵那张护官符别无二致。 秦衷听后,久久无言。 这就是他无比向往的官场了。 秦衷还在现代的老爸也是一名小公务员,里头的龌龊门道又怎能跟古代这些贪官污吏相比? 社会体制的不同,注定了封建等级社会会比社会主义社会更加黑暗。香菱被拐卖给呆霸王算什么?更有多少女子被卖进了日日受凌虐还可能活不上几年的肮脏地?甚至连子子孙孙亦不能摆脱贱籍,永世低贱。 无论现代多黑暗,充斥着多少的不公与*,什么撞死人不用以命偿命的李刚他儿子、什么养□的公务员、什么政府高官直接控制的天上人间……这些令人震惊痛恨的无耻败类做下的丑事仿佛充斥着社会的全部。 但是,偶然的,秦衷仍然还会看到一些美好的人物,令人虽然心酸却庆幸的事。被强迫□的女子被公安解救,拐卖了十几二十年的孩子通过媒体和网络与亲身父母团圆,没有经济能力治疗的老弱病人由好人捐助和医院与政府免单。 虽然这些事情好像出现的很少,看起来很假很作秀,但不可否认的,心会稍微暖一点。 其实人总说现代人冷漠自私,却忘了“人心不古”这四个字,并不是出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直口。古人,也会草菅人命,自私恶毒,冷漠无情。 甚至,可能一丝的希望也看不到。 什么惩恶扬善,上下五千年文明也不过出现在戏文里最多。 这头赵四见秦衷听完话便呆呆的沉默无言的模样,登时越来越心慌,着急下回身狠狠扇了他儿子一个大耳刮子,骂道:“下作黄子!你说这些做个什么!谁给你的狗胆胡吣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话,只唬着大爷,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此时秦衷却已回神,见赵木一个三十来岁的高壮汉子被打的捂了脸,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的任他老子打骂。便连忙止住赵四,道:“这话没得让人恶心,你又打他做什么?我不过想些事情住了神,什么事情又能唬着了我?” 赵四这才连忙也跪下请罪,秦衷忙叫他坐下,又道:“快让赵木也起来,别做这个样子,我还有话要问你们呢!” 说着又问了他们一些江南民俗,只是赵木却不敢再说话。 秦衷却不大在意,只顾着听湖州城里的趣事,一时津津有味,只觉得怀念无限。他本也是江南人,如今每日衣食住行的多都是北方的习惯,更得张口便得卷着舌头说话,空气干燥的没有一点湿气。若不是他好歹在北方读了四年书,说不准真会熬不下去。 只是赵四到底是个不懂风趣的老头,说来说去也没什么动人的,不一时秦衷便乏了,趁势由着他们告辞,赏了二人一点子小玩意,便打发了他们。 总之,腊八之后,便是热热闹闹的年关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鱼青雪的地雷,么么哒,*欢迎你哦,祝福看文愉快,永远不掉坑!^_^ 谢谢洒洒的地雷,滚来滚去,以身相许什么的你介意么哈哈哈! 还有,谢谢慕卿瑾颜的地雷,这是卿仔给我的奖励,奖励老流的作者专栏收藏过了100大关(>/// _<)剧情拖这个毛病俺一定努力改! 看吧,这章不仅小受长大了,小攻也粗来了!我发誓小攻一定不会再继续打酱油了! T_T压力好大,好害怕同学们给我负分说我的文根本不值得花钱看…… 36 正月里正是各家走亲访友、饮乐无度之时。闺房里停了学,禁了针,小爷们更是猴的每日无影。 这日一干走鸡斗狗的少年纨绔往城里常去的地方聚了,免不得一番取闹。 只听他们乱哄哄道: “这就是京里正红的小红梅?也不怎么着嘛!” “好崽子,你嘴里吐的什么狗牙!人家越地来的苏杭美人,你知道个什么!” “放你娘的屁!眼皮子浅的东西,什么苏杭美人又算成了天仙?少在你仇大爷跟前充胖子!” “得了得了,你们往大正月的好日子吵吵什么?且看,人又出来了。嘿,扮的太真!” 这里几人在吵着,那边人一听杨妃要出来,不约而同的往台上瞧去。 只见幕后款款行出个宫装美人,簪花宝髻金步摇,广袖纤腰裙裾长,高吊着眼尾,目含着轻愁,微启着朱唇道:“妾身杨氏,弘农人也……” 步摇上晃着娇,水袖里散着艳,回眸一笑百媚生,除了骨骼略显得粗壮,谁能看出他是好儿郎? 众人赏着台上太真腰摆香柳,口吐莲露,正如痴如醉时,却见他又缓步行到了幕后。众人正痴迷着,哪里舍得放他回去,纷纷嚷好道留不止。然他之后竟又出来个…… “呔,怎么出来个矮子!” 那台上的人尚未唱起便被人喝了倒彩,登时瞪圆了眼睛将袖子反手一甩,道:“兀那韩贼可恨,竟敢扰了寡人雅兴。来人啊!狠灌他三钟为罚!” 原来这台上人正是秦衷,他今日兴致高,使计诓了柳湘莲做杨妃,自己扮了唐明皇,串这一出小戏。底下砸台子的也不是别人,而正是一贯好拽他后腿的韩奇。 秦衷话音方落,四下里便哄笑作了一团,有那交好的几个人,果然大笑着灌了韩奇几钟,越发没个正形。 秦衷满意颔首,拈着假须踱着方步,大摇大摆走了起来,摇头晃脑唱道:“朝纲倦整,寡人待痛饮昭阳,烂醉华清。却是吾当有幸,一个太真妃倾国倾城。珊瑚枕上两意足,翡翠帘前百媚生。夜同寝,昼同行,恰似着鸾凤和鸣。” 他不过是个黄口小儿,如何能唱这等戏文?一个昏君模样偏被他演成了滑稽鬼,与那柳湘莲扮的千娇百媚杨太真对比着,何等可笑! 底下看客早在他为杨妃插金钗,却要柳湘莲半蹲着身才能后,俱是笑得前仰后合不已。韩奇又要作怪,把个苹果扔上台,正在秦衷脚下。秦衷捡起来又狠狠的砸回去,正中对方的头顶,将韩奇那束发的金冠打得歪到一边,他却若无其事的执起柳湘莲的修长白皙却粗大的手,仰头深情道:“爱妃,朕与卿尽今生偕老;百年以后,世世永为夫妇。神明鉴护者!” 一折戏了,台上众人缓缓退场,底下却是冰火两重天,为着柳湘莲喝彩者有,为着秦衷倒彩更多! 秦衷洗了脸换了衣裳出来后听了,深觉被扫了颜面,不满的回头问柳湘莲道:“我又差在哪里?唐明皇扮的不像么?” 韩奇已将冠帽扶好,并不恼他无礼,只恨落了下乘,当下抢道:“一百个人里谁又能及你?” 秦衷拍手笑道:“好兄弟,可算往日没白疼你!” 韩奇夹了一块鸡吃了,却又接着慢悠悠说道:“谁能及你厉害?明皇太真的戏里还溶了女驸马,除了秦大爷,谁能做的出?” 秦衷一愣,转瞬明白,气的卷起袖子要揍人,柳湘莲忙笑拦了。 几人闹了一时,韩奇仍还啐道:“湘莲就爱护他,你们是亲兄弟好朋友,我就是那路边的花子可是?” 秦衷得意不已,便对众人道:“你们且看,湘莲最是公正不过的。” 此时秦衷来到书中世界已有一年,纵然大年夜里免不得对现代的父母思念不已,但他毕竟已经是个能学会接受现实的大男人。 何况有时生活就是如此,不是烦恼总来寻你,而是自己死缠着它不放。人若总纠结在烦恼里,真是活着难受死了痛苦,前途一片无亮。其实将那些面前事抛开,转而一想,又是不同一番境遇。 秦衷说来失去了一切,甚至是最亲密无私的父母,而变成了另外一个陌生的早死短命鬼,真是个悲惨可怜的人物。 可是,另一方面他的奇遇又是万中无一的好运! 他可以见识到真正的君子和纨绔,纯古典多才多艺的美人,甚至亲身体会古代小孩的学习娱乐和生活,这是现代人多么不能想象的生活! 他正在发呆,却见韩奇推了推他道:“你且听话。” 秦衷回神,含笑抬头,却是个已相熟的人物——史湘云的老公卫若兰端杯道:“咱们滥饮无趣,需得行一令才有趣,我自荐了令官,众位可有不是?” 秦衷饮了几钟桂花稠酿,正微醺着,听到人要行酒令,自然欣然应允,他笑道:“想必令官大人早有了主意在腹中,且说规矩才是。” 众人纷纷称是,偏那仇笀苦着脸道:“做这些文绉绉的有什么意思,不如咱们拇战来得痛快!” 秦衷忙道:“你连蟒蛇都能猎来,还怕什么行令!令官别听他说话,快说规矩。” 卫若兰笑道:“谁又要为难人了?不过得个趣儿罢了,咱们这一席十二人,轮流着来,先有成语一句,再是一句四书,妙在需是还有赞在席一位人品本事的古诗,这三句要雅韵皆有的。若是这些不能得,说上五个笑话便罢。” 仇笀道:“听起来简单,拼凑起来最难,五个笑话更不得把肠油子刮出来!” 秦衷大笑道:“这也不难,你说不出笑话只管唱上一曲新曲,若是咱们这些人听着都说好,便饶了你。令官可行?” 卫若兰抚掌笑道:“这更有趣了!” 这便吩咐人拿色子过来,卫若兰掷了,却是一点,他自自在在的说了令文,最后递于下家。 而后几人又都行了令,也有绉不出的,俱绞尽脑汁的想了五个笑话,众人就算听着笑话不好笑,但看到那人为难的模样也不会不笑。 直到到了韩奇这里,他诗词上不精,紧张起来更是怎么也说不出,脸急的通红,最后恨道:“秦小子可恶,唱曲儿不难,偏刁钻在人人都道好上,若你存了歹意昧心肠可怎么算?” 秦衷笑道:“说这些算个什么?你求我呀,先自饮个三杯,我就帮你唱个谁也没听过的新曲儿~” 韩奇却果然饮了,挑高着眉道:“我可饮了,若你唱的不好,这三杯可是得还的!” 秦衷诓了他一回,正高兴着,也不理他,站起身对着楼下戏台上换折子的人道:“先停着,吹笛子的给爷奏段!” 秦衷和着调子随口唱道:“我本是京都负心郎,豆蔻娇娥轻相负。卿自切切诉衷肠,我心冷如蓬山雪。何曾见,比翼双飞多一翅,并蒂莲花表三支?我只念,若水三千终有恨,一生不负一心人!” 众人听完,别人犹可,卫若兰却先道:“好,好一个'一生不负一心人'!” 他将那曲细细念了几遍,敬了一杯饮尽,秦衷免不得要还,酒意更胜三分。 这时却见水墨站在门口使眼色,他便托口更衣,走出来问道:“何事?” 水墨笑得两眼眯着,道:“那位全相公在呢,大爷可要去见?” 秦衷眼睛一亮,怎会不去?待随着水墨又上了一楼,进了间雅间,果然全恒检已等在了里头。 秦衷上前笑道:“你怎会在这里?可看到我扮的唐玄宗了?” 全恒检拉着他往窗边坐下,笑道:“我无福了,只是方才听你唱了支新曲儿才知你也在。” 秦衷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道:“果真可惜了,当世只此一回我和湘莲一同登台呢!” 此时有个老者端盆过来,秦衷见了忙道:“老魏,我怎么受的起你的服侍?” 全恒检笑问:“如何受不起?” 魏老儿也笑道:“老奴本就是奴,秦大爷既是主人的好友,那就受得。” 秦衷却摇头道:“以你这样的年纪,谁都该敬你年老知世路,我年纪小,心里不安呢。” 魏老儿堆出满脸笑意,道:“真真秦大爷是个实在性子,真性情。”只得另叫了人来。 秦衷洗了脸,饮了茶,仰头问道:“你今儿还有旁的事么?咱们能一处呆多久?” 全恒检笑道:“我的事已了了,你下头的朋友可怎么办?” 秦衷道:“这容易,他们都不及你的。”这便又招了水墨过来,吩咐道:“你下去说我醉的很了,先在里头歇一歇,等他们散了,人若再问,就说我睡得香,等晚了自己回去。” 说完,晃一晃全恒检的手,问道:“我的事情也了了,恒检兄,咱们今天做什么?” 全恒检道:“朋友能在一处就是好的,做什么游戏倒无所谓的事了。” 秦衷得意昂了昂头,道:“可不正是,能有幸跟我在一块,你做什么都是轻松愉快的。” 全恒检看了眼他的水蜜桃儿似的笑脸,道:“你不是不喜和那些'无事忙'的'富贵闲人'打交道么?如何又聚在了一处?你姐夫也不在的。” 秦衷歪着头笑道:“谁会嫌弃享的乐子多?我不是不喜欢,只是有时觉得享乐碍了正事,若真是像今日这样的推不掉的酒席,我必定是高兴的来,高兴的去,否则,我不愿意来,谁能逼我?连我自己也不能的!” 全恒检笑了两声,显然对其为人更了解一层,戏谑道:“那我今儿可能逼你去趟城外,见个丑和尚,品杯粗烹的茶?” 秦衷大笑道:“如何不肯?那茶我馋了许久,若能再尝一回,叫我割肉我也愿的。什么丑不丑的和尚,只凭那杯茶,在我眼中就是个绝世美男子了!” 全恒检正要笑他,却见他面含春意的模样,便不由关心道:“你的酒意有些重了,若是受不住,咱们下回再去也使得。” 秦衷却以为他是在故意逗人,便不耐烦的站起身,拖着他向外走去,口中混不在意道:“你又啰嗦什么!哪里就能醉死我了,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桂花米酒也能醉人的。水墨留下应付下头的人,我们快去西洞寺!” 全恒检无奈,只得由他胡闹。 37 却说上回秦衷薄饮几杯后起兴唱了一曲,岂知他那好友全恒检亦在此地,二人相见后便相约去城外。 秦衷穿上披风,拿帽子遮紧了面貌,将手炉丢给老魏,却见全恒检披上大氅,也戴上帽子遮了脸。便由他拉着走了出去。 秦衷却道:“咱们从后门走,可别叫那群人看着了。” 全恒检低头笑看了他一眼,却并未去后门,而是去了一座小院,那里正等候着一辆双笼马车。 秦衷含笑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人太要讲面子,宁愿这样麻烦也不愿与贩夫走卒为伍去走后门。 这里自有人来放下脚凳,全恒检蹬上后,回身弯腰向他伸出手来。秦衷笑着抓住了,踩着凳子爬上去。 进了车里,才见此车分了前后,中间隔了条毡帘,里间亦有备着茗碗瓶花的小几,另设着大软榻,榻上铺着檀色攒花结长穗大褥,上摆着姜黄盘金彩绣金钱蟒大软枕,角落引着香炉,淡淡香的飘在整个车厢里。 秦衷嗅了嗅,问道:“这是什么香?” 全恒检引着他往榻上坐了,才道:“是龙涎香。” 秦衷点点头,乡巴佬似的深吸了几口,又道:“难怪,与你身上的香一样,你知道这香是怎么来的么?” 全恒检笑问:“既是叫‘龙涎’,难道还有什么旁的来路?” 秦衷“嘿嘿”两声并不说话,见车上有两个全恒检的侍从打起了帘子,阿武和魏合也跟了上来,跽坐于地。他往里头坐定后便左右一看,笑道:“你家的马车也太大了,那两匹马却是不一般。拉了一车七个人,还有这些的东西。” 全恒检便对帘外人道:“阿武、隆盛下去。” 待那二人下车后,也不曾见赶车人打鞭子,马车便缓缓而行。秦衷掀起小小一角车窗帘子,不一会便放了下来,往软枕上一趴,道:“我有些困。” 全恒检伸手往他额上一探,微微皱眉道:“你也得学着躲酒了,本就生的单薄,岂能随意多饮。” 秦衷微微撅着嘴,根本不觉得米酒也能醉人,斜了他一眼 ,道:“我哪里单薄?” 全恒检知道他生了一张鸭子嘴,一惯硬得很,便不再说他,从一旁的包袱里拿过一件枣红八宝如意纹缂丝银鼠披风,往他身上一盖,笑道:“你睡罢,待到了地方再饮好茶。” 马车便从那小院里直接驶出了大门,伴着“咯嗒咯嗒”的马蹄声,往城外驶去。 这几日的天气极好,风和日丽,路上无雪无雨,十分好走,只是一进山中,马车却进不去了。 秦衷上回来过一次,自然知道这山里的景况,可惜此时不过正月,尚不如当日的枯秋之景悲丽,只余一片荒凉。 山里不比城中,草叶子上尚余着残雪,秦衷一下马车便打了个哆嗦。全恒检见状,唤道:“魏合来。” 那魏老儿便将方才那银鼠披风拿下马车,替秦衷将身上的那件披风除了,穿戴了新的。 秦衷果然觉得暖和许多,便笑着说道:“老魏,多谢啦。” 魏合笑了两声,声音比之一般男子略有些细,道:“别别别,老奴岂敢居这等功劳,这是我家主人备的。” 秦衷低头一看,这件披风与自己的小身量正合,果然是特意准备的。他却并不道谢,伸出手捏了捏全恒检的手心,仰头冲他一笑。 一行人行了一刻钟,才进了西洞寺大门,里面仍是上回一样,迎出个老僧,二人先礼了佛,又从殿中拐去了那独眼僧的住处。 秦衷不知这独眼歪嘴断臂的僧人是日日在此,还是知道了他们要来,特意烹了茶来迎接。 全恒检仍如上回一般的躬身说道:“世俗人恒检,恳请大师出来一见。” 几息之后,秦衷从全恒检身后探头去看那和尚,果然,独眼僧人仍悠闲的摇着小扇,任由茶香四溢着。而那扇关着的门,纹丝不动。 直到他估摸着全恒检弯着的腰快要受不住时,便拉了拉他的斗篷,道:“恒检,下回再来求见罢。” 全恒检直起身,面色冷然,不似上回秦衷所见的那样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但沉重的脚步却依然泄露了他的心思。 秦衷觉得好笑,这个小少年不笑时,人便显得十分严肃,就是……特别能唬人的那一种。如果他在现代,一定会是老师任命的班长、团支书这类人物。然而秦衷却知道,这个人的性子,是有些软的。他就像是个面恶心善的老好人,从不与人红脸,也极会体贴别人。虽说有可能是他待秦衷与旁人不同而显得和善,但与他为友,无论怎样相处,都是件十分令人愉快的事。 全恒检撩起袍角,十分潇洒的盘腿坐下,秦衷亦坐在他身边的蒲团上。 秦衷注意到这独眼僧人看似不将全恒检放在眼里,但却是凤凰三点头后再双手奉茶与他,分明是存了三分敬意的。 他不知道这屋里是有个怎样不凡的得道高僧,但见全恒检吃了两回闭门羹,心里却在替他有些不愤。 那独眼僧人对待秦衷可不像对全恒检那样,不过随意把茶一递,秦衷却并不接茶,皱起脸搓着手,道:“恒检,我们回去罢。” 全恒检转头看他,不解问道:“这又为何?” 秦衷抖抖身上的披风和里面的袍子,说道:“我方才在席上吃了酒肉就罢了,偏偏身上穿的这大毛,可都是从活物身上剥下来的,我这等沾了杀生之孽,浑身血腥之人怎配进这佛门清净地?” 全恒检见他一脸愁苦,将他的心信以为真,忙安慰他道:“这本不与你相干,白狐不是猎的,衣裳也不是你做的,论及因果,全是我之过。” 秦衷对着他说道:“你是不是心里在想,反正不过小小白狐罢了,生来低人几等的畜生,以功用上来讲,虽然比兔子野鸭高贵些,仍不过低贱之物!我却告诉你,王侯将相亦逃不过因果报应,与天道面前尧舜刍狗皆难逃结果,佛曰众生平等,你难道全忘了么?” 全恒检招了他这一番话出来,哭笑不得,正欲说话,却见秦衷抬手理了理衣领子,食指向上一跳。 秦衷一边给全恒检打了个手势,一边盯着那和尚的脸色。只见这和尚歪嘴歪得更盛,独眼瞪着他,端着小茶杯的手抖了一抖,往几上一放,显然是气得不愿给他茶喝。 秦衷并不生气。他露出一笑,继续讥他道:“哪怕是自古佛门多事非,‘清净’这个名号最是名不副实,今日我自己犯了忌讳,心里实在是不好受。” 那独眼僧人瞪着眼拿手指着他,半天才吼出两声:“无礼!无礼!” 秦衷作出谦逊状,低头施了一礼,道:“大师客气,我也有不是,您就不必再道歉了。” 全恒检又想笑又怕恼了屋中人,又见对面的和尚气得恨不能砸桌子摔茶碗,伸手轻打了秦衷一下,训道:“放肆!这里岂是你等小儿能耍贫嘴的地方?” 秦衷笑了两声,冷声道:“你以为我在贫嘴,大师以为我在故意戏弄他,实际我说的句句为真心话。” 他站起身,拐到那独眼僧人面前把那杯属于他的茶拈起来,施施然归座嗅了嗅,慢慢饮尽,说道:“世上有一干失意人,以为红尘里打滚坎坷难行,世俗人肮脏不堪,自愿或被逼的落了发,以为佛门就是世间唯一清净无垢之处,然这些佛寺纵然藏在了无人迹的深山老林里,何时又能超脱于外?既处红尘,何处能不染尘埃?慧能祖师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愚钝不知禅意,以着微薄浅鄙的见识,却只看到那风尘世俗里与这清净佛门里,并无不同!” 秦衷这话,不仅叫全恒检听住了,连对面的独眼僧人亦是垂首不语,见他止住不语,都纷纷看他。秦衷眉尖一动,看了已空掉的茶杯一眼——独眼僧人拾起红泥小壶,与对全恒检一般无二的礼,双手奉上茶水。 秦衷坦然接了,啜了一口道:“三字经云‘人之初,性本善’,然我以为,人自地府里轮回,便是纯净无垢,若善者为白,恶者为黑,将来所为便是将灵魂染了截然不同的颜色,或者乌蒙蒙,有善有恶。这般一来,又如何能说人生来本性是善?稚子小童亦有恶者亦有善行,尚在母腹中才是非善非恶,灵魂无白无黑,全然透明。何为恶?何为善?好似无人能断语,但善恶之分原本便是单纯的两个极端,然既是生做万物生灵,免不得亦有无心之失,有心之恶。红尘里有人顿悟,有人堕落,顿悟的纵不刻意施布善行,却谨守底线,不生恶念,不做恶事。堕落的便要说,他做恶,是世道逼的,是父母师长未曾教好——这等话,实乃荒谬无德之言!然偏有些人这般托以他物他人之过,狡辩自安,将原先的善恶之分抛却了,这就是恶!”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修文的汇报: 第一章里的有处符号不对,哈仔说过的,现在改掉了。 第二章有个不对的地方,原著里秦钟是有个“业师”的,但是这时候葛笑山还没死我就打了一个“业师”是不对的,囧,大概当时打顺手了,现在被我找出来了,“业师”指的是“曾经的老师”而不是字面意思上的“学业上的老师”。 第三章铜镜的错误也修改了,我被电视剧骗了,仔细看了照片,铜镜根本不是黄的!【老早就要改终于有时间下手了哈哈哈】 二十四、二十五章的“孟太宗”,其实根本不能称“太宗”,他是开国皇帝,应该是“太祖”! 于是……这个是个超级大的BUG,古代皇帝的庙号是这样的——“古者天子庙号,祖有功而宗有德,始自三代,迄于两汉,名实相允,今古共传。” 懂了吧,于是当时为什么会想到太宗呢?QAQ因为当时在看唐史!!!要死的满脑子都是李二郎却忘了他还有老爸——开国皇帝唐太祖李渊(谁叫他出场就是只是个糟老头子。>///<) 以上是常识的东西。 还有33章和34章的衔接问题,有好多同学说不好,我也觉得浑身不对劲,于是中间加了一章,原来的34章就变成现在的35章,现在的34章是新加的,没看的同学快回去看。。。现在的35章也稍微修改了一下措辞,多加了几百字,不过看不看都无所谓,就是那个意思,没大变。 还有其他的小地方就不用细说了,非常感谢指出我的错误的同学,以后请务必也一样的不留情面、狠狠抽打!【T_T强烈怀疑还有很多很多虫没找到!】 最重要的——好孩子一定不要被我的错误带歪了啊!!QAQ 38 却说上回秦衷巧言令色卖弄些口才忽悠住了全恒检与那独眼僧人,见他们全神贯注起来,忽而,话锋一转,又道:“纵然红尘里无数悲欢离合,人心不古,我却见过无数父母无私为子女的,也见过夫妻患难与共不离不弃,更有陌生之人见义勇为甚至丢了性命的,这些善,难道佛门中的那些‘清净无为’能有?如此一说,那些做了恶事便往佛前侍奉以恕恶果的,可不是荒天下之大谬!既有过,那便日日行善,才叫偿该偿的因果!躲避到寺院庵堂里又算什么!佛门里修行的人,我平生见识鄙薄,无缘得见那些毫无私念,谨守八戒的高僧,但只见着些在寺里做些丑恶勾当的‘出家人’!那些六根不净者,如何能坦然受人供奉?和尚尼姑不事生产罢了,敢借着些佛祖名头做恶犯罪,那些寺院庵堂公然成了妓堂娼馆,更包揽讼司拉门路,等等恶处,焉能苟存!唐祖、三武灭佛,何等大善!” 全恒检目瞪口呆,万分不能置信他竟敢在这如此肃穆之地口出妄语!然尚未等他制止出声,只听里面“哐啷”一声,不知什么东西给摔了地上去。 那独眼歪嘴独臂的僧人虽失了一臂,身形却极为灵活,也不理会他二人,径自开门进了屋,两片单薄门扇“砰”的一声在二人面前强硬恼怒的合上了。 秦衷与全恒检也已起身,站在门前细听。里面却无人说话。秦衷偷偷踢了欲语还休的全恒栓一脚,含笑行至门前,躬身请道:“狂人秦钟恳请大师出门一见,共论佛法。” 说完,也不待屋中回应,提步行至观雨檐下台阶,望着篱边残菊薄雪,面色悠然,默然无声。 全恒检心间倏然一跳,悄悄握了握拳头,亦立于秦衷身旁。 莫看秦衷一派高人风范,实际他心里也紧张得很,若是这次激不出这里面藏头露尾的和尚,以后再要请他出来,可是更要为难了。事成,便罢,事不成,又以何面去面对全恒检? 不知过了一刻还是两刻,秦衷勉强控制着呼吸不乱,实际后背已渗出了一层薄汗,然全恒检瞧他目光明亮逼人,成竹在胸的模样,却又由不得信了这龆龄小儿。 就在秦衷几乎要撑不住面子再去故计重施时,却听身后传来“吱呀”两声推门声,纵然他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显得急切,转身的速度却仍比全恒检要快上两分。 二人默然看向那扇门。 秦衷只见门内虎步走出个灰袍僧人,初春严寒里仍是一袭薄袄、光着头,除却襟前挂着一串乌木数珠,别无他饰。此人方脸直鼻,虽生得面貌普通,却绝不会叫人忽视。只因此人身着僧袍亦不能掩盖他的金戈杀戮之气,寒袄萧瑟,却精神抖擞,比之那独眼独臂的和尚,更显匪气! 秦衷心内满是不解,不能相信这个毫无高人之像的僧人会是全恒检几次求见不得的大人物。是故三人皆未言语,数息之后,果然又见门内独臂僧人扶着另一个须眉皆白,面色淡然的灰袍老僧缓缓行出。 不止是秦衷眼前一亮,连全恒检亦不可制止的向前踏出半步。 秦衷一腔看到高僧的新奇感被全恒检失态的举动惊退半分,只见他上前几步,撩起袍子便要跪下,却被高僧身旁的那人强扶了,只得躬身请安,纠结一息才道:“恒检见过大师。” 秦衷见状,含笑拱手,亦道:“顽童秦衷,见过大师。求问几位仙师法号?” 那白眉白须的僧人宣了声佛号,道:“二位施主有礼,贫僧拙号圆畸,此二人为我劣徒,行狂、行妄。”语调淡而无争,真似个世外高僧。 秦衷见全恒检不知有何话好说的模样,便行到他身旁站定,道:“大师既肯出来,必然是听了我的胡说之语,其中虽是有咱们心知肚明的缘由,何不就此机会畅论一番?”一边的,借着披风掩着,悄悄拉了拉全恒检衣角。 这厢圆畸果然不俗,面上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恼意,缓声道:“贫僧既与二位有缘,承蒙不弃,今便借以粗茶邀之。” 如此,圆畸与秦衷、全恒检及行妄四人对坐了,行妄洗杯另烹了茶,这新茶竟比秦衷之前饮的,更妙不止! 秦衷在心里偷偷腹诽“和尚小气”,浅品一番后,出声先道:“这样的好茶,不由叫我想起一则坊间故事。只怕大师嫌我聒噪,不许我解口舌之痒。” 圆畸虽了无笑意,仍慢声说道:“贫僧有幸,施主但说无妨。” 秦衷指着茶壶笑道:“这故事既从坊间来,自然是不知年代、不知真假的,但却是我父亲说与我听的,故而在我心中,十分珍重。那故事相传,神京城郊外有个摆茶铺子的老人。一日,见一对父子在他铺前争执不休,父虽良苦用心,苦劝不止,子却一意孤行,定要往城中买一样东西。父终被子不肖形状气回了家,子却到了那老人的铺子里买茶解渴。那老人不问子要买何物,却对子道:‘痴,不可行。’子不解,自然要问。老人便说起了他年轻时候,痴迷茶道,一开始,仅仅是饮路边上几个大钱便能买上二三斤的大叶子粗茶,后来渐渐买上一二两银子才能买上半斤的中品好茶,直到后来不能自控的去买那些二三十两白银才能勉强买上几两的高档茶,甚至是那些的天价的无市贡茶。这般一来,有天大的家业又怎能由得他败?不消十数年,不但家产一空,妻离子散,他仍不能悔悟,纵然从一乡望族之长,落得往城外摆茶摊子的地步,有几个钱,仍要买茶品茶。大师请看,此人如此痴迷成瘾,如何不让人唏嘘?” 圆畸微微动容,叹息道:“不错,‘痴’本人欲三毒,欲长明消,此亦是贪,何其哀哉!” 秦衷笑道:“此人不仅痴,还人傻,世间虽不多,亦不少。他若后悔,便是不善妻、子的后果,活该他受。他若乐在其中,我等旁观之人更不必为他多忧。世上痴人何其多,痴的或茶、或食、或金银、或珍玩、或美色,此等皆为痴物,还有另一等,便是痴心。” 圆畸眉尖一动,不由看向他,问道:“道友何解?” 秦衷却道:“顽童不敢称道友,不过有这一张贫嘴,三寸烂舌,实为胡话,大师可批可判,不必在意。我说的‘痴心’,亦可称为‘痴意’,有一干人,浑浑噩噩迷于魔障,愚昧无知的不知何为对错,或另有的,明明浅尝即止为善,偏偏投身于那处,心中痴意不止,自以为妙不可言。大师以为,这些人,悲哀与否?” 圆畸终于微微露出一笑,道:“道友以为,贫僧亦是‘痴意’之人?” 秦衷笑道:“然也。佛法高深,我等俗子一生或悟三千之中只一二,既入佛,何必再痴于佛?世间不止大道,另有红尘中的修行,躲于深山老林,何其不智!” 行妄、行狂二人虎目圆睁,纷纷瞪视着口出狂言的秦衷。圆畸却自顾饮了一口香茶,将杯置于竹几上,又道:“道友甚善,心有慧根也。此番出世、入世之论,自古皆有大论。然贫僧并非得道之人,‘欲’者生贪,贪多成痴,痴而生嗔,贫僧亦不能超脱。欲本无过,因‘痴’而成‘戒’,痴迷于‘佛’,亦是‘痴’,因‘欲’而痴佛,因‘慧’而戒‘欲’,此正为贫僧所求也。三千世界,各有大道,贫僧身在其中一道,已为大幸,此生若能得净土,求而若得也。” 秦衷正色道:“求‘慧’,便是寻‘道’了。踏上寻‘道’之道,确实于凡人而言已是大幸,衷纠缠于‘七情六欲’于僧人,确实不公。僧乃僧,并非佛。而我以为‘佛’本无形,乃是‘慧’。有人正处‘道’中而不自知,本是为因,既有因,必有果,这些不同尘俗之人的‘果’,‘佛’如何能渡?” 圆畸叹道:“佛,已在渡。” 秦衷听罢,垂首自语道:“‘佛’,已在渡。‘道’本存于世间,或一花,或一叶,三千三万不止于世,‘悟道’为‘渡’,不为‘悟’,痴人求渡不得,乃是未曾自渡。” 秦衷这才知全恒检为何看重于他,这个圆畸固然有可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身份,但此等智慧,却不能叫他不敬佩。这样的一个思想家,仅仅一句话就能让人觉悟,实在……让他这等凡人汗颜不止。 他的心思,从圆畸那双看透世情的双眸中,此时竟有全已泄露的模样。 泄露就泄露吧,反正他们都只是个纠缠于“不自悟”的痴人而已。 圆畸见秦衷双目清明,坦然以对的模样,心中微微赞叹,露出一笑。 秦衷见状,起身大揖到底,笑道:“谢过大师,衷狂妄无德,行止无矩,难为包容。” 圆畸亲自来扶他,秦衷忙让了,笑话,他一个小年轻怎么能让老人家来扶!尤其,他还不定能承受得起。 作者有话要说:注:秦衷现在只是小傻逼,他现在说的话,将来等他长大后都会明悟他的错误,现在,不要相信这两章的秦衷所说的所有内容!!! 老流以为,“道”,就是一种思想,就是一种智慧体系。 无论是佛教、道教、犹太教、伊斯兰教,甚至是儒家、法家甚至是马克斯与温格斯的社会主义,等等的智慧体系,都是一种‘道’,都需要心怀敬畏。 我等凡人之所以有些人会看轻它们,是因为自身的愚昧无知不知究理,不懂辩认这些“道”,才会觉得不可理解,也不肯去了解。——就是,人需要有敬道之心,即使俺们依然都很愚昧,有了这种体悟,就已经沾了点边了。噗~ 唔……太复杂了,那就借句佛家的话好了:“慧,是对于生命以及宇宙实相的如实了知,无论任何事、任何物,不痴迷、不盲从,一切发自本心、真意、自然,脱离“相”的束缚,从而对治愚痴。” T_T 不要以为老流能掰出来这些就很有智慧,其实老流也是众多傻逼中的一员。所以,不要以为老流写的什么就是什么,要认清我的真面目啊同学们! PS。其实吧……我们宅女之中,现在对小说、对游戏,也是一种“痴迷”,痴迷误事,有的人误了工作,有的人误了功课……还有人误了恋爱囧 凡事不可过度,过度就是痴,痴于此,虽然获得了许多乐趣,但是其实是在挥霍这种乐趣。 适时有度。这种乐趣,如果能让我们享受一辈子不是更好? “欲”的本身,对我们凡夫俗子并不是错,但因为“欲”多成“痴”而误事,就不好了。 说句烦人的话,我们不好好学习,就考不上好大学,考不上好大学,进不鸟好专业,进不鸟好专业,学不鸟好本事,学不鸟好本事,找不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工作,挣不到很多钱…………………… 到时候我们吃饭都成问题,哪里还有别的能力能买喜欢的小说呢? 囧,所以,别学隋炀帝,没把活干好就急着享乐,小说只是生活的调剂,乐趣的来源,得受完苦(噗,不要相信我,工作和学习里也有很多乐趣的),再来…… 好吧,现在在看小说的孩子通通先去把手上的功课和工作全干完再上*! 39 这就完了么?当然不会。 秦衷假小孩终于受到了来书中的第一个教训,不要小看古人,尤其是那些吃得盐比年轻人吃得米还多的老年人! 秦衷与圆畸和解后,自然要将之前的无礼行径来个说法,只得心里尴尴尬尬的亦向行妄谢罪道:“衷之大过,恳请大师责端。” 好在行妄不愧是圆畸的“劣徒”,虽然对秦衷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无视到后来的憎恶,但见师傅已经原谅他,还颇为赏识的模样,也不为难,张着歪嘴的说道:“无妨,施主只别再犯便是。” 秦衷嘿嘿一笑,连道“不敢”,抓着全恒检的衣袖摇了摇,示意他有话便说。 全恒检却微皱着眉,勉强道:“恒检本有许多事想与大师细说,但此时深知话已无用。大师不见我的缘由,我已懂了,父亲的苦心,我也知道了。” 圆畸却道:“你父亲的事,与贫僧并不相干。你悟了什么,也是你的事。” 秦衷见他二人气场有些冷凝,便笑着岔过去,说道:“今日天色不早,再多留怕是回城不易。大师不若就此别过。只是不知下回我二人可能再来论禅?” 圆畸并不迟疑,仍笑道:“幸也,幸也。”便叫行妄送客。 行妄虽仍存薄恼,却仍毕恭毕敬的送了二人,与二人头回来时正眼也不看的景况可谓天上地下。 待全恒检拉着他出了寺门,秦衷却忽然跌足恨道:“不好不好!” 全恒检此时正有心事,忽听他这样嚷出来,忙问:“何事?” 秦衷皱着脸,一脸悔恨的说道:“我忘了吃寺里的斋饭了!” 全恒检一愣,继而大笑,抚着他发顶,道:“我当什么,什么好菜饭叫你想成这样,下来再来便是。” 秦衷仰头看了他一眼,斜着眼笑道:“今日实乃大奇缘也,再想不到我那样无礼,也能入了圆畸大师的眼,真与某人大不相同。” 全恒检边慢步而走,边道:“自然,初遇之时,我就知你与旁人不同,待你大了,必是世间难有的英才。” 此时二人行至一处山坳,午后阳光直射下来,又无山风可侵,实在惬意。秦衷本是故意趣他,岂知竟招了他一番夸赞,纵生得皮厚如潭底老鳄,仍不免微觉羞涩。他便指着前方一处浅草枯败的平地说道:“这里无风,咱们坐下略歇歇,急着回城又做什么!” 全恒检见他面含薄粉的模样,难免又怜又爱,自然依他。 魏合听他们这样一说,忙脱了自己的大衣,跑到前头就要往地上铺,阿武亦跟了过去。 秦衷便忙道:“老魏,你年纪大了,别吹了山风着了凉。阿武、隆盛他们年轻火气壮,让他们效劳便是。” 魏合便觑着全恒检面色,见他并无不悦的微微点头,便过来谢恩。 二人才刚坐定,秦衷目光往四周一扫,忽指着北边一处草叶子,道:“阿武,快挖!底下有东西!” 全恒检也看了过去,却只看到几根半枯不枯的草叶子,纵然在寒冬里不常见,却并无什么异处。但仍示意阿武照做。 见全恒检不问底下有什么,秦衷却捱不过嘴痒,捏着他的手说道:“你知道下面有什么宝贝么?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全恒检见他笑得一脸狡诈,偏不如他愿,笑道:“阿武挖出来,我自然看得到,何必费心多想呢?” 秦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全恒检将他的小脑袋掰过来,笑道:“方才你还急着回城,忽而起了心思来这里坐坐,若能得个宝贝,也是好事,若没有,也不必着急。” 秦衷“嗤”的一声笑出来,道:“我不是急着出城,而是今日时机不到,急着从圆畸大师那里出来罢了。” 全恒检略一思索,便道:“你说的不错,总之今日,我承你的情。” 秦衷往他脸上一掐,瞪着眼道:“谁稀罕!” 全恒检忙道:“我知道。”又见他掐着不放,旁边的几个侍从都背过身去装着看不见的模样,又有些尴尬,拉下秦衷的手胳肢了他一下,又道,“外头别闹。” 秦衷眼珠儿一转,懂了他的意思,窃笑了一下蹭着他,二人一齐看向拿短剑刨坑的阿武。 只见约摸半尺之下,果然两块硬物,阿武伸手抠了出来,双手奉到全恒检面前。 全恒检一见,笑道:“你说的宝贝,就是这个红薯?” “你也知道红薯?真是难得。”秦衷奇道,伸头看了两眼不过二三指宽的小红薯,撇了撇嘴又道,“这样小,还不够塞牙缝的。” 全恒检道:“竟饿得这样狠了?这么个东西,又在山里,还能有个什么吃法?” 秦衷道:“你们若带了火镰,先寻些枯枝枯叶燃起火来,我自有法子。” 魏合见他主人不解,忙在一旁陪笑道:“咱们身边常带着火引子的,连胡椒和盐也有,只为着主人一时兴起要吃野味而不至扫兴。这个东西虽下贱,吃起来味儿却还好,老奴当年在山里时也曾挖过,往上火上烤着、锅上蒸着、水里煮着都使得。” 秦衷抚掌笑道:“老魏,你可真坏,说得我又馋起烤肉了,偏偏这会子天寒地冻,哪里又能寻得着野物!” 阿武却沉声道:“大公子既有意,我们兄弟自然能得来。” 秦衷便道:“如此甚好,只是方才才叫你受累挖番薯,又要叫你去猎东西,怪不好意思的。” 说是这样说,可面上只见一派跃跃欲试,怎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模样? 全恒检无可奈何的说道:“阿武、老七,你们两个去罢,魏合、隆盛留下服侍,其余的便去拾柴升火。”又向阿武笑道,“拿些本事叫你们大公子瞧瞧,别一副馋嘴猫似的还偏爱胳应人。” 阿武等人自然应是。 秦衷兴冲冲的站起身,撩起袖子就要去拔那两块满是泥土的番薯,魏合忙拦了,只求他好生坐下。 这秦衷从小长在城里,如何能知道这红薯长个什么模样?不过是爱吃超市里卖的番薯苗,小时候也在乡下亲戚家住过,大学时更是在实验室里见过,怎能不记得?反之这全恒检也会知道,这就难得了。 要说原本魏合、阿武与行妄等人一样,虽看在全恒检的份上不曾怠慢,却并不将这小儿放在心上的。行妄是因亲耳听到秦衷能与他师傅圆畸论禅而有了三分敬意,阿武却是因他二人今日的言论才知道主人得偿所愿全赖秦衷,如此一来,怎能不改态度?哪怕是一惯行事机敏会做人的魏合,也会放下心中无人可查的轻视。 能力与尊敬同在。秦衷虽从不在意别人如何看他,连讥讽行妄忘了“佛祖面前,众生平等”的话,都不是为了报复行妄的慢怠,而是为了引出话来激将屋里圆畸。但,这些变化,岂能逃过全恒检之眼? 他见秦衷聚精会神的看人打火镰模样,不由问道:“那些寺院庵堂里的丑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秦衷一愣,总不能告诉他以前在信息大爆炸的网上看了太多不守清规的和尚尼姑,还有铁槛寺与水月庵里的那些腌臜事吧?光是“网络”就没法子解释,更别说水月庵还是他与亲家关系匪浅的,甚至可能贾芹那破孩子不在,贾氏家庙还没烂透。 于是,秦衷只笑了笑说道:“都说了,僧是僧,佛是佛,僧不是佛,那便仍是凡夫俗子一个,既如此,自然有那些为‘欲’魔障的。官府都不管,你又理这个做甚?” 全恒检面色极冷,半晌后,又道:“你说的‘三武灭佛’……” 秦衷大笑道:“傻小六,你真不愧是家里的小儿子,居然这样天真。” 全恒检道:“我是行六,却另有幼弟。史上不止‘三武灭佛’,唐太祖、周世宗亦是觉得僧侣不事生产,与国有碍的,却不知为何纷纷无疾而终?且继嗣者,头等大事,便是推翻前人所言,这又为何?” 秦衷冷笑道:“你的意思我知道,无非是说我口出恶言辱了佛门不应该,可我是为了什么你难道也不知道?” 全恒检忙道:“你又多心,你知我心,我如何不知你心?只是……你下回还是别说那些话了,口孽亦是孽,何必往神明面前造次?沾染的因果……” “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却不爱听这话。”秦衷冷声打断他的话,又说道,“我们读书之人,敬鬼神而无鬼神,虽总说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信,又不信,只不提他们便是。然,世上读书人少,读书人里明理的更少,明理之人里头的慧者更少了。更惶论千千万万的愚民,这些人里,为何又信了鬼神?” 全恒检道:“你既说了是愚民,自然容易被迷惑的。” 作者有话要说:11.15改BUG,把周世宗打成唐宣宗了,唐宣宗是反对灭佛的。 啊哈哈!!看吧!!老流双更了!!你们这群饥渴YD受,快来拜倒在老流的牛仔裤底下吧哈哈哈! 看吧,只要给老流时间,更新什么的完全没有问题…… 但是,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老流的手机前几天掉到抽水马桶里了囧,国产触屏手机真垃圾,掉一次就再也不能用了次奥,还不如老流之前的按键步步高 这几天公司估计没什么事,会趁着在公司的时候多多摸鱼,多码点…… 但是……回复评论什么的就不能及时了,步步高回评好垃圾,一条评论要刷好几分钟次奥 T_T 老流想网购一个1千多块的上网本,能码字能上网页的就行,渣点没关系,二手没关系,别老死机毁我码字成果就行,有买过的同学能给个淘宝么???或者就有干这行的,给我点黑幕也行~~~这是邮箱(流焉之的拼音,加上abc)。 经济危机伤不起,到底什么时候*大神才会保佑我的钱包不再缩水!!!笔记本、手机、同事的电瓶车,都已经死在我的手里了次奥!! 40新鲜货,没修改 却说上回二人共论宗教于民,看似无用,为何各代君主亦不能弃? 秦衷因笑道:“这个道理,你也知道的,不愿跟我细说罢了。罢了,我也不恼你的讨厌,由你考我。”他果见全恒检笑而不语,便“哼”了一声,又接着道,“若以咱们平头百姓而言,纵然口中皆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话,实际仍不过是每日吃吃喝喝便罢,更甚者温饱亦不能,何谈匡扶社稷等语?古人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又云,君王重于天下,亦轻于天下,这些话且都是委婉之语。” 全恒检便问:“此话怎讲?” 秦衷站起身,往左右看了下,见众人都在散在不远处,连魏合也离得不远不近的模样。便道:“还能怎么讲?天下是万民的,皇帝纵然是国君,却从来不能说是万民之主!” 全恒检惊愕的上前捂住他的口,急吸了两口气,道:“你……你真是……胡闹!这些话岂能随意说出口的?方才在寺里你就屡屡口出狂言,如今还敢拿这些事来信口胡说!” 秦衷将他的手扒了下来,笑道:“这深山老林里,左右都是你的心腹,我们本是知己,难道还要藏头露尾的说话?你姓全,许是皇族,我见你也不是俗人,将来说不准亦要为朝纲添砖加瓦的,我说的不对,你听了就骂我一顿,我若说得有理,对你也是启悟。我这人虽狂妄无边的,却也知道什么是自己人,什么是外人,你可见我同别人说过这些的话?” 全恒检叹了声,皱眉道:“你确实太过狂妄,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这些话别说是说出来,连想也是大不敬,更不应该!须知心从口出,偶然你醉了,得意起来,说出去叫人听了又如何是好?到时莫说你顽童不知愁,那可是……” 秦衷瞪了他一眼,道:“可是什么?抄家灭族不成?我虽早慧些,却不是什么天纵英才。这些话,哪个学者能不知道?只不过被皇帝杀没了骨气,无人敢说出口罢了!纵观古今,自秦汉以来,何朝灭亡不是因皇帝无能,万民吃不好穿不暖而致?我朝皇帝,我唯敬者只太祖一人,再看他的那些继嗣皇帝,何人又有太祖气魄!” 全恒检亦睁大了眼,气道:“你还跟我拐上劲了!你这些话叫人听了,怎么不是抄家灭族之祸!快别说了,我们回城去!” 他说着,便要拉着秦衷往来路行去,气得秦衷蹦了两下,踢了他一脚,怒道:“你无理取闹!把圣贤书读成腐了!你把方才圆畸大师说的话都忘了么?何为修行,不过求‘慧’罢了,难道咱们不在道中,便能无视于此了么?” 全恒检止住脚步,仍紧紧抓着他的手,转身略提高了声音,说道:“那你说说,何又为‘慧’?难道数典忘祖就是慧了?” 秦衷道:“你又来曲解我的话了,今日我不将你说服,觉也不用睡了!”转身又看魏合他们一脸忧忡的想近又不敢来的模样,怒道:“怕什么!我又打不过你们主子!好好的该干甚么干甚么去!” 说毕,不再理会他们,推着全恒检坐回原处,自己也坐下,却不再与他挨着坐,而是面对面的正坐了。撇着嘴道:“我说了一句皇帝的不好,你就说我不知天高地厚,说了一句圣贤书的不好,你又能说起我数典忘祖!真跟你这榆林脑袋无话可说!当日春秋战国这时,百家争鸣之状我无缘得见,但若孔圣人在世,此时见他的思想被后人歪曲了无数回,怕也能气得半死!你瞪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 全恒检闭了闭眼,叹了口气,软了声儿又道:“罢了罢了,我是说不过你,你别扯这些,咱们还是回到原处,论佛罢了。” 秦衷仍气不平,却给了他一个面子,也放缓了声音,说道:“我不论这个,孔孟之道既能流传千古,自然对得起‘圣贤书’上的‘圣贤’二字,后人如何曲解的,我现在也不多说。我说天子并非万民之主,这些话,难道别人就不知道了?世上的读书人,莫不是读着读着就读到龟壳子里的,你瞧着,除却太祖之时重典于官,如今官场成了什么样了!无非是利用圣贤书谋了官位,谋私罢了!” 全恒检道:“你这话何其不公,世间贪官污吏自然有之,然鞠躬尽瘁、为国为民的好官难道就没有了?” 秦衷道:“我是一船打翻了一杆子的人,可是你难道能不承认这些人千古里头只不过出了那一二个?多得是有些吏治本事的贪官污吏罢了!” 全恒检道:“这是当政者的事,你论来论去也无用的,别再纠缠了。且只说旁的!” 秦衷笑道:“还不都怪你,老是扯着我歪楼。” 全恒检亦摇着头笑了下,又问道:“什么是歪楼?” 秦衷摸了摸脸,笑道:“且别管这个。我说来说去,想说的,不过是‘慧’。何为‘慧’?人若有智,才能偶然得‘慧’。‘慧’自然是高深无比的,凡夫俗子不能参透,自然就是成了‘相’,可不能去深入了解这些‘相’的本‘意’。无论西方佛法、黄老,还是读书人奉为圣贤的孔孟之道,皆为前人之慧。既是前人之慧,我们后人,自然免不得信于此,痴于此,既痴,自有迷的,迷在此间,无论佛道还是儒道,人人都将将这些‘本相’以盲从为主,甚至曲解了这些慧的本义,岂不是就是失了慧?或者,从未得过慧。我们读书人,信奉孔孟,自然束缚住了如我这般的狂人,免得与国有碍,而总是不安分的老百姓,又该如何束缚?愚民教育?那才是灭国的根本。于是,神鬼地狱之说,就流传开来了。” 全恒检不由一笑,因道:“照你这么说,前人之‘慧’皆为‘相’,只脱离了的‘相’的束缚,认清、不受迷惑,不盲从,以本意度之,才是‘慧’?那既如此,何必再以孔孟之道教化读书人,而又要以佛、老之学奉于万民?” 秦衷道:“当然需要,国家需要法律束缚,万物万灵更是需要天道来规则,否则,人人杀人放火不受国家和本心束缚,那又如何治理?国家法律让人知道,杀了人,要以命抵命;佛教的人鬼地狱之说,又让人知道,杀了人,要下地狱日日刀山火海的偿罪,这两者,一个是国家的束缚,另一个就是本心的束缚了。其实,说来说去,无论儒家之学,还是佛、老这些宗教,不过只是政治家手里控制百官及庶民的工具罢了。” 全恒检道:“政治家?” 秦衷笑道:“你不知道‘政治家’什么意思吧?唔……好似那些诗写得好的,就称作是诗人,文章写得好的,就是文学家,将政治玩弄得好的,就是政治家了。” 全恒检笑道:“这却是个说法,政、治、大家。当政者,可治者,又能称大家者,便是政治家了。你说得不错,那这样看来,‘三武灭佛’,确实不该了。” 秦衷笑道:“什么该不该的,凡事有度,过了就是不该!唐太祖仅从嫌弃僧人不事生产,于民来讲太过臃肿,这个想法并无对错,傻只傻在他太心急,一下子动作太大,须知治大国如烹小鲜,雷厉风行,行事果决,这无错,不考虑后果就不对了。若他徐徐图之,不将‘灭佛’挂在嘴上,找个堂皇的理由慢慢来,谁又阻挡得住?” 全恒检问道:“那你以为,我朝如何?” 秦衷一怔,慢慢的勾起一抹冷笑,道:“我朝?只在等一个中兴之主!” 全恒检忙问:“何讲?” 秦衷道:“凡事有度,如今我朝内部,已快到不堪重负之时了。僧人太多,国家受不住,官员太多,国家更受不住!我朝吏治越发的腐坏,这是无可辩解的。为官的,不过分那几类,清官、昏官、庸官、贪官,于民最‘好’的,自然是第一类清官,这些人里,有些不过是凭着一腔气节,虽受民爱戴,其实于政治无用,若他人不聪明,顶了天了不过一方父母,于大国无用。然若是能吏能臣,那就是皇帝的福气了。于民最恨者,乃第二类昏官!些等昏官,于吏治全无用处,若是能上位,或是凭着亲族关系,或就是银钱铺路了,皇帝若将此等人做为高官大吏,那王朝也快到了头了。第三类庸官,乃是各朝各代皆不可避免的,好一点的,打一棍子跑两下,能用且用,无人可用时,皇帝亦能勉强用之,虽恨,却无可避免,若是守得住清明,也只能容忍下来了。第四类,贪官,其实贪腐,连太祖之朝亦不能免,小贪者几乎人人如此,大贪者……此类官员,如若发现,不少皇帝倒拿着他们当钱包使,大贪之官,行不长久,端看皇帝觉得他有用无用罢了。” 全恒检听他这样一说,倒是一笑,道:“不错,大贪之官,往往也能有那一二分本事,说来虽无可奈何,其实天子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若于吏治有用,能忍便忍了。其实,还有另一类官。” 秦衷道:“且讲。” 全恒检道:“既能、贪、昏、庸于一人之官。” 秦衷听后,垂目一笑,启唇道:“说来可笑,我以为黑便是黑,白便是白,然世间偏无此等界限,朱熹著以君子论,乃一代文豪,且观此人却私德不堪,秦始皇暴虐不仁、荒淫无德,却另有一番丰功伟绩、高风亮节。天子手中之臣无数,端看如何利用,献媚之臣寡于能臣,权臣寡于直臣,便是国家有幸了。人人皆寻道、探道、入道,臣有臣道,帝有帝道,天子之道,却并非我等人物能论及的。如今只论臣道罢了。” 全恒检便笑道:“是极,以你之才,不入臣道,当真国之大失。” 秦衷大笑道:“你别来损我,我虽有狂言,却还有自知之明,如今不过只会些夸夸其谈罢了,一不知民生,二不晓社稷,何谈国家?说来我八股文章尚未理弄齐全,便来这般论臣论道,当真贻笑大方。” 全恒检笑道:“不必如此,左右我已陪着你胡说了,破罐子破摔,纵要惹祸,也是一起的。” 秦衷叹了一声,道:“观我朝已传嗣五代,端只看上皇让政后,新皇如何了。” 全恒检眉尖一跳,问道:“上皇于国功高盖古,己身文治武功兼修,今临朝训政,何其至仁至德?” 秦衷嗤笑道:“上皇好是上皇的好,然而当今才是国家的未来!我是不好意思对老人家道什么不敬之语,却不得不说一句上皇把当今压得太狠,君主若是懦弱性子养成了,怎能抗起这无数内忧外患?” 全恒检听到“内忧外患”四字,既欲深叹,却知不能再由他多说,便道:“罢了,今日已无论可论。咱位且看他们如何料理野味。” 这厢阿武等人归来,也不知他们拿什么法子拿了两只狍子及一只野鸡,只是此时三九严冬方过,这些小动物都瘦得可怜。 秦衷这厮岂管这个?只顾着两眼放光的看着阿武奉于全恒检面前让他过目,见他允许,才给了这三只猎物一刀痛快,便要去寻水源剥皮清洗。 秦衷见他们又走了,便笑问:“我身上穿的披风,是你猎得的还是阿武的功劳?” 全恒检道:“你问这个又做甚么?我送你的,难道还要你去谢别人不成?这是几年里秋猎攒下的好皮子,上好的我先奉于家父了,你的这个虽也厚实,却是剩下的。” 秦衷捏了捏里面的长毛,笑眯眯的说道:“你这就害羞了?咱俩谁跟谁!我见识得再少,也知道这是上等的白狐腋拼出来的,哪怕在北方清国那边严寒九冬里能冻冰数尺的,也不畏冷。我不谢你,你自己知道。” 全恒检笑道:“我自然知道。” 其实秦衷也知道野生动物体内有极多的什么细菌病毒寄生虫,但既有人“拼死吃河豚”,自然也有秦衷拼着生病也要解嘴馋了。 秦衷心道:“反正古代不存在什么国家保护动物,也没有什么卫生检疫部门,老人孩子吃到山里的野味还是大事呢!” 阿武许是常在外的,动作极其利落的料理好了狍子和鸡,狍子上火上烤,鸡却埋在火坑里焖,虽然瘦而无油,闻起来却直叫秦衷流口水。 又有魏合使人从他们的车上拿了小几茶具下来,甚至搬了一小坛子蜜酒,秦衷看了,两眼发红,直在心里嫉恨这些古人太会享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不能双更了,可是更了四千+的大章,原谅我吧~~~ 捂脸笑,秦衷是真·暴力野受有木有!居然敢踢小攻! 好吧,剧透本文关于攻受的设定。 从*上来讲……这是一个强攻VS小诱受的CP。 从灵魂上来讲……这是一个温柔小攻VS彪悍强受的CP! 我很想快点进入红楼剧情,但是又想把主角的成长交代清楚…… 主线不是十二钗,但是会自然地穿插在其中,只要秦可卿活着,秦衷就有跟十二钗有千丝万缕,虽细,却是扯不清的关系。 其实,我本来想把主角塑造成一个真·傻逼,然后一步一步成长起来,最后霸气侧露强国什么什么的噗~~ 但是吧,一不小心又让他装逼了……一装逼,就显不出他的傻逼了…… 41新鲜货,没修改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诗酒作乐,消此良辰。 待秦衷与全恒检酒足饭饱后,齐身登上马车,大道里广无人烟,偶尔远远的亦能瞧见几户人烟,隐着枯山微翠,何等安宁。 秦衷托着腮靠在全恒检身上,看着窗外人家,笑道:“冬日可算是快要过去了,再有大雪,也不难人了。熬过正月,二三月春暖花开之时,想必又是一年好收成。” 全恒检眉头一紧,而后又是一松,深吐了一口气,遥看了几眼,才道:“大孟,承你吉言了。” 秦衷嗤笑了一声,看了一会儿风景,又觉得无趣,便推了他一下,道:“我唱个歌给你听。” 说完,也不等人答话,自顾自的清了清嗓子,张口便唱:“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着小书包……唔唔唔!” 全恒检吓了一跳,忙捂了他的嘴,恼也不成,笑也不成,道:“这是什么曲儿?调子这样怪?” 秦衷翻了个白眼儿,鄙视了句“少见多怪”。哼了一声,站起身又唱道:“何曾见,比翼双飞多一翅,并蒂莲花表三支?我只念,若水三千终有恨,一生不负一心人!” 一边唱,还摆着裙子作出柳湘莲教的那几样唱戏的把式,魏合等人透着帘缝看了,都忍笑不已。 全恒检摇了摇头,笑道:“你这个人,怎生地这样淘气?就这样,每常还说令父严厉,你若是我家的,早将藤条也打烂了!” 秦衷回身“哼”了一声,道:“你又多大?来作这样老成样子教训我!你只知道我轻狂无礼,不爱拘束,何曾又见我跟别人这样的?” 全恒检见他故话重提,便又含笑问道:“你的那些好朋友,柳兄弟韩兄弟的乱叫,难道没得一处顽过?” 秦衷听了,反而笑了,又挨着他坐了,道:“你醋什么?酒肉朋友是朋友,知交好友也是朋友,他们人虽仗义,性子也不糊涂,只是都是些志在纨绔的公子,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交情说得再好,也就那样了。” 全恒检勾出他这些话来,有心想再问,却只拉着他的手闭了嘴。 岂知秦衷却又靠着他,说道:“却不知咱们能这样相处多久远。” 全恒检霎时觉得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待叙,不知如何诉说,不妨又见他水眸微饧,颊晕薄红,一幅昏昏欲睡的模样,不由又要咬牙恨了起来,掰着他的身子叫他道:“钟弟,钟弟!” 秦衷立时睁开了眼睛,撇着仰头看他,道:“都说了不许这么恶心的叫我!” 全恒检这才觉得清爽了,含笑道:“你无字无号,不这样叫,又怎么叫?”又趁机问了,“难道叫你的小名?” 秦衷听他要问自己的乳名,咬紧牙关不答,反问道:“你呢?你的小名叫什么?” 全恒检却道:“我已成人,取了字,何必再提小名?” 每一个刚长大的少年,对于小名这种东西都有种特殊的情感,亲密的、绵软的……也是尴尬的。 从小小、圆圆、斌斌、囡囡这种正常型,勉强可以接受的,再到二胖、狗子、猪娃、二蛋这种死也不愿意承认的。小名,全天下的少年心里只有老妈有资格从小叫到老。老爸都不行! 秦衷现在是秦钟,“钟”是学名,之前自然也有个小名了,这个小名虽不是特别好听,其实也不算难堪。这还是他刚出世时,家里抱了一儿一女来养,还叫儿子三五岁便早夭了,待有了他,秦业虽喜,却也慌得不行,长到周岁也没起个名字,家里一概只叫“小哥儿”。 后来,秦钟的乳母黄氏见他先天不足,长得瘦小,便随她的儿女,金哥儿、银姐儿,顺了下来叫了“铜哥儿”。 这个铜儿,就是秦钟的乳名了。正所谓破铜烂铁,铜哪怕不破的时候也不大值钱,正合了秦业的心思,贱而不粗,贱名好养活啊。 这倒罢了,秦衷自己也有个小名,这个小名是他外公起的,不只是家里人,连老师和同学都是从小叫到大,直到了升了离家极远的高中,才彻底摆脱。 巧只巧在,秦衷自己的小名,也是“童童”,而被无良同学叫了那么多年“红彤彤绿幽幽黑漆漆”的他,怎么可能会再自投罗网! 有的时候秦衷自己想来也觉得太巧,大名小名都和秦钟音同字不同,真是有种宿命的沧桑感觉。 秦衷回想完毕,自己在心里默默叹了声无常。见全恒检要打哈哈,便冷笑道:“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你的事情却从不跟我说!” 说完,扭了头抬抬屁股爬到另一边,背对着他坐下。 全恒检一愣,转而又是一笑,也挪过去掰着他的小身子,道:“谁说你不知道?你不是也知道我在家里行六么?” 秦衷回头瞪着他道:“那是我自己问老魏的!” 全恒检见他又转过脸去,看着他的后脑勺,无可奈何的笑道:“我知道的,都是自己问的你,你如何不来问我?” 秦衷这才转过身来,板着一张桃子脸,道:“那我问你,你姓什么、叫什么、字什么、号什么、什么年龄、什么体重、什么身高、什么生日、什么血型、什么星座、兄弟几个、姐妹几个、家里几口人、地里几亩田、田里多少米、能卖多少钱!” 全恒检给他念的头大,尚未说话,却听外头“噗哧”一声的,却是魏合掌不住笑了出来。他便也笑道:“真怕了你了,我总是叫你弄得哭笑不得,罢了,你要知道的,我也说不清楚,日后你再慢慢问罢了。” 秦衷自己也泄了一丝笑,却又板着脸道:“那你的小名呢?” 全恒检温声道:“父亲起的,燕奴。” 秦衷这才笑了起来,得意的叫了几声。不妨又听全恒检唤道:“铜儿。” 秦衷的笑意僵在脸上,瞪着眼睛梗着脖子急问:“你怎么知道的!?” 全恒检笑道:“你能问魏合,我就不能向水墨打听?” 既被嘲笑,怒气便起,秦衷“啊”的大叫一声,扑过去缠在他身上,二人就此笑闹了起来。 秦衷有的时候觉得,这些古人又烦又迂又荒诞,甚至很不可理瑜,秦邦业、葛笑山执拗的儒家思想;明珠、兰花的古代小女奴的行为;吴氏、秦可卿的古代主妇的标准;乳母黄氏、姐夫贾蓉、外面的酒肉朋友、族里的兄弟和侄儿、家里的男仆和媳妇,等等等等的人物围绕在他现在的生活里,而这些人,他一个也不能理解。 唯一的,只有一个全恒检。这个人,举止有礼不放肆,虽然有时候难免让秦衷也有些拘谨,但他实在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即使有时候被捉弄的急了,恼起来也不怕人。 最重要的是,全恒检是一个可以沟通的人。他能安静的听秦衷胡说八道,也会和他争辩掐嘴架。总而言之,秦衷穿越来了这个大孟王朝,全恒检可说是他最重要的朋友,重要到,甚至拿现代的那些同穿一条裤衩长大的发小比,也分不出上下。 从一见如故,到相交甚欢。 这就是投缘了。 直待二人进了城,仍回了神仙居里,依依不舍的作了别,秦衷便裹着全恒检送的披风,从纸窗里探头看着他的车慢慢行远。 此时水墨并不见人影,秦衷见家里的骡车还在的,想了想,便走到楼下之前吃酒看戏的那处。 下面的戏台子上仍是热闹装演,只是这间雅间却早已空无一人,临道的窗子却开着。秦衷见状,招手叫来这里的引客侍从,问道:“你可见了我的小厮?” 那侍从也是认识秦衷的,忙陪了笑,道:“方才还见在楼下堂里看戏,公子且等着,小的这就去请他。” 果然不一时就见水墨跑上来,喘匀了气才笑道:“大爷可玩好了?咱们也好家去了。” 秦衷点头,笑道:“回了家,老爷若问你,照实直说便是。” 说完,拢了拢披风,正欲抬步,却听身后传来娇滴滴的一声轻唤:“秦大爷……” 秦衷回头,却见一个穿戴不俗的小公子向这边走来。他定睛一看,哪是什么小公子,却是个小姑娘,不是旁人,正是如今正红的小红梅。 只见她含笑走了过来,与小爷们无二致的一般也作了个辑,道:“前儿有幸平白见了大爷一面,怎知今日又能得此缘分,真乃三生有幸。奴家才听了大爷的曲子,真是羡煞愧煞。奴家这便特来请个安,也是为了好生给大爷道个谢。” 这个小红梅,之前在秦业六十有一大寿的时候由贾蓉牵线请了过来做戏,当时吴老太太喜欢她,还请去内院见了一面,秦衷自然是记得的。只是她这回过来说的话,却着实让她不解。 秦衷便问:“谢我什么?” 小红梅道:“不知大爷可记得秋娘,她便是奴家的姐姐。奴家姐妹要谢这件事,在大爷眼里是不值什么的,只是在奴家姐妹身上却是件不知如何报答的事。当日有幸……” “莫说了!”秦衷打断了她未完的话。他看了小红梅一眼,只见她俏脸微红,偏偏英眉朗姿,并不显扭捏,只让人觉得她坦率可爱。此时被人打断话语,也不见恼意,仍是微微含着笑的。 秦衷并不知道她这番表情是真是假,无论真假,都是件该让人心疼的事,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这样的老成,姐妹两个,一个是□,一个是戏子,这辈子该算是完了。 想到此处,秦衷便不由缓了口气,道:“那件事与我而言确实是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你们姐妹谢过我了,便罢了。” 小红梅提到了秋娘,秦衷自然就知道了,无非是他上回给他姐夫出了主意,让个妓子女扮男装,增加性感分,本意是想让贾蓉长脸,且又是另有的一番目的,却并未将那个妓子记在心上。怎知道,那秋娘将这法子告诉她妹妹,她妹妹本性飒爽,比之她自己,打扮起来自然更有那个味道。 这两姐妹走了与众不同的路线,就好比现代博上位的穿得暴露的女明星,自然要大红。 只是,再同情她们,秦衷也不会跟她们过多交集,独身一人来见一个男子,哪怕是戏子,在这个年代也够大胆的了。 且,才华再好,品德再高尚的妓□伶也是边缘人物,何况不知根底的她们?让他便宜老爹秦邦业听到了,皮脱上一层都是轻的。 秦衷自己走了两步,到底还是同情这两个古代苦命的女子,这些女孩子,长得好,脾气也不燥不焦,放在现代干什么工作不好呢?只是她们可怜,想当然不是自愿被卖的,不过命苦罢了。 他便又回了头,说道:“神京里头中等的□,起码都是能唱能笑,会萧会琴的年轻女孩。大楼子里的头牌柱子,又不一样,至少是能诗会词的绝色女子。而那些下等的窑姐儿,大多都是些年老色衰的老□,那些女子里头未尝就没有被王孙公子,千金买笑,风光无限过的。而那些史上的名妓,无不是诗词歌赋千古一绝的,她们读的不是浓词艳曲,而是四书五经,经史子集。” 说完,便带着水墨向楼下走去。 跟她们说这个做什么呢?有用无用,大道理谁都会说,那些女孩子能不能警醒,谁又知道?他哪里来那么多的善心,自身且都难保,谁知道他十二岁的时候会不会按照原来的轨迹,被他便宜老爹打死? 秦衷心里叹了一声,便罢了。却并不会为了陌生的人而坏了和全恒检相会的好心情。 反正,全恒检是秦业认证过的,可深入结交! 所以,当秦衷蹦蹦跳跳的带着一身腥膻回了家,秦业也只是微微皱了眉,并没多说什么。 秦衷给秦业请过安后,意思意思的看了几页书,写了两张字,用毕晚饭天还没黑透,便含着微薄的酒意洗洗睡了。 他原本以为这夜一定能睡得极香,岂知却浑浑噩噩的着了梦魇,似乎骑着条极威风的青龙徜徉于苍穹云彩之中,又似乎化成了一只游鱼海豚,惬意万分的滑在水里,时而冒出,时而下潜。 秦衷嘴角含着笑,模模糊糊地行到一处宫门前,他进了,殿中曲乐之声便轰然入耳,筝笛萧管,怡然相和。秦衷脑中先一醒,转而竟又为这音乐痴迷起来,那些何等的辉煌摆设,倩影珠帘,馥郁仙香都不得入眼了。 朦胧的一曲罢了,秦衷意犹未尽的抬首,暗想奏出这等仙乐的是何等府第,一边掀了珠帘,进了内殿,却只独见正中宽榻上歪了个人,那人见他进来,“哎呀”一声,忙跳下宝榻,赤着足行过来,大笑道:“弟弟,你来了!” 秦衷一惊,打量了他两眼,却始终瞧不清他的脸面,便更为惊讶,忙道:“你是谁?谁是你弟弟?” 那人一愣,抓着后脑勺绕着他转了几圈,忽而一笑,向他道:“待我换个模样!” 说完,跃趴在地,转瞬竟化作了一只巨龙,张口便冲秦衷一声啸吼! “呀!” 秦衷登时惊醒过来! 他两眼往左右一看,这才长抒了一口气,原来是梦。 绣帐红顶,正如梦里的那张血盆大口。 作者有话要说:咦?我会告诉你们那几个小名里有三个都是至今我家里人还用来叫我的么!! PS.老流这几天在公司好委屈! 每一个做技术的娘们都太伟大了有木有! 职场女性伤不起,要比爷们还爷们才能和那群臭老爷们战斗有木有!!! 42 绣帐红顶,正如梦里的那张血盆大口。 秦衷又闭目缓了一会儿,这才觉出身上的冷汗竟已浸透了亵衣,不禁难受起来,便叫人来。 他的丫鬟却都在外头洒扫收拾,只有明珠机灵心细,隐隐听了,忙放下活计,跑过去掀了帐帘子。 秦衷见天已大亮,日头已透着纸窗照了进来,忙问:“如何不早些叫我?” 明珠笑道:“老爷知道大爷昨饮了酒,今早吩咐了不叫我们扰呢!” 秦衷便抹了把额头,道:“明珠,我要沐浴。” 明珠迟疑了下,仍笑道:“今儿天冷呢,昨儿下了整整一夜的大雪,大爷仔细受了冷。” 秦衷仍道:“那端盘热水过来,我自己擦擦。” 明珠这才应了出去。 待洗漱好了,秦衷早将那异梦里丢到了一边,正欲去秦业那里请安,却见秦业屋里的小环跑到门口,道:“老爷叫大爷快过去呢!” 秦衷忙跟着她去了,才进厅里,便见秦业坐在窗下的黄杨大阔椅上,却另有两个婆子坐在脚榻上,其中一个,赫然便是秦可卿已在宁国府里收服的听传娘子。 她二人一见秦衷,忙起身问好。秦衷先给秦业行了礼,才站着问她们道:“两位嫂子好,今儿却来做什么呢?王嫂子,可是我们家姑奶奶有事要吩咐?” 王婆子忙陪笑道:“可是今儿巧了,我们珍大爷见雪下得好,园里的梅花开得也好,便跟奶奶说了请荣府的老祖宗来赏玩,这也是我们爷的孝敬了。这不,一早借着雪置了戏酒茶宴,老祖宗也喜欢。可巧是老祖宗不光一向爱着我们小蓉大奶奶,听了她还有个兄弟,模样又俊、读书又好,更爱得不行,竟打发着我们奶奶来请了!我们奶奶也想着大年下的,小舅爷许是也在家闲着,不若请去了赏花听戏,也是今日的缘份。可是另要冒昧,小舅爷今日可得闲?” 秦衷看了秦业一眼,却笑道:“论理说亲家老祖宗想瞧瞧我,晚辈生着这个歪眉斜眼的模样,便是不敢见人的,也得去现个丑。只是我过了年又长了一岁,而贵府那家宴许都是些年轻女眷,我这浊眉男子,怎好去扰她们娘儿们的雅兴?” 王婆子两个捂着嘴笑了两声,都道:“我的舅爷,你能有多大,如何能有这个忌讳?” 当下秦衷便不言语,只看秦业态度。秦业却摇了摇手,因道:“孽障,原该你这小辈上门请安才是,现却赖着亲家特特打发人请你,作这些推搪之语何其该打!” 秦衷垂手听了,便道:“确是孩儿无礼,合该打死。只是孩儿因想着亲家家大业大,姑奶奶也传了话小年后才得空回门,我再过去,岂不是累得亲家分心招待,误了旁事?咱们两家亲近,本不需这些虚套络的,此时父亲提点了,少不得我亲自上门,别说什么听戏吃酒,负荆请罪才是。既如此,父亲且留孩儿的这条小命,待我回来再打死罢了!” 一语既出,说得几人都笑了。 秦邦业含笑对那个婆子说道:“老夫家无中馈主母,少不得让人见笑。可恨此孽障,自长姐出嫁后便无人教养,更天生得一幅贫嘴烂舌,无边的狂妄无礼,每常气得人恨不能打死为算。”说着右手摆了手势,示意站起身了的两个婆子无需见怪,又道,“他既无能,便往常不叫他见人的,今日却不能不叫他出去现眼了。却要请二位带与亲家,若他有可气的,且只瞧他失母可怜饶过了便罢。” 王婆子二人自是满口答应。 说话时,香墨便来道扰,原来是吴府里送了几样年下的精细吃食过来。 秦衷便让人带那两个婆子下去吃茶果,将吴府的东西奉予秦业过目,也拣了自家的东西作回礼,正好让吴府的老仆带回去。 秦衷原以为秦业想必另有吩咐的,岂知却只是叫他垫了肚子再过去,便施施然回了房。 这就要去贾府了?秦衷无奈,自去回房随意咽了两口粥,换过出门的衣裳——却因爱惜全恒检送的披风,并未再穿,而是另披了件秦可卿夹在年礼里送来的灰鼠斗篷。 这宁国府里的排场摆得挺大,来接个小舅子还派了两辆车,一辆华辕朱顶的给秦衷坐了,另一辆却是那两个婆子的。 秦衷坐在马车里,竟是快紧张的手脚不知何处放了! 他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去宁国府,但他知道,这一次,却绝不一样! 秦衷当日起了主意默写出《红楼梦》的拼音,如今有闲空时自然要翻翻仍在继续的,偶然灵光一现,更需仔细记下。一字不差的原文是不用想了,好在大略的事情,及一部分细节总是有些印象的。凡于“秦”字有关的,自然更是重中之重! 秦可卿位列十二钗正册,虽然艳冠群芳,无愧为红楼第一美女,却是着墨最少的。 而秦钟却比他姐姐要多些内容了。不管有多厌恶,他总要不得不尽力的去回想秦钟的滥情史。从初会宝玉到最后少年早夭,反反复复不知回忆了多少次。 所以,他分明的记得,秦钟第一次见到贾母的时候,至少是在两三年后! 书中原写着贾宝玉在宁国府贾蓉、秦氏的引见下,初会秦钟,见他长的漂亮就想跟他“交朋友”,得知他老师死了,就提议一起去贾氏学堂里一起上学。秦钟本身就是来求贾珍尤氏,要往贾氏家学附学,既为这事而来,又想着能和宝玉常相聚谈,真是一拍即合,两个人便就此交往到了一处。 秦钟认识了贾宝玉,无疑的是个往死路上走的重要且必要的路标。他活着时,虽不算做尽不堪之事,也是极其的无耻,之后更是死的龌龊不净。背负了气死老父的恶名,纵是不死,这一辈子考功名做官是不行了,别的道上估计也是无路可走。 而气死老父的原因,就是一个“淫”字。 秦钟淫了谁?贾宝玉是铁铮铮的一个,“香怜”算一个,但是本朝国情,若是让秦业这个老正经知道了这几个小学生的风流事,不过是斥几句言行不端,甚至不会因为这个,而让秦钟从贾氏家学里退学。因为,这并不算是“淫”。 真正让秦钟陷入不义之地的,是那个尼姑——智能儿。 就像之前秦衷戏弄圆畸大师时说的那样,“那些寺院庵堂公然成了妓堂娼馆”。古代的尼姑庵不干净,做些下流勾当的,当然是有的,端看贾府家庙里的小尼姑小和尚,竟是因被卖而入了空门。未悟佛理,不求佛法,更非勘破七情六欲,这样的出家人,如何能算是“出家”?如今的水月庵是什么样子,他是不知道,但瞧智能儿的师傅净虚老尼那个六根不净的模样,想必年轻时亦也不曾是清净人。 秦衷知道,智能儿作为一个非自愿出家的青春期少女,怀春想男人是正常的,说不定最终的目的还是她说的那样,想着秦钟能救她出了水月庵那个“牢坑”! 这两个人,似乎是有情,又似乎一个只是为了寻刺激享淫乐,另一个只想为了找靠山傍大款。 总之无论是什么“因”,结的“果”却是让秦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个智能儿,却是因贾宝玉,秦钟才能结识,更甚者,另人不堪惊恨的,他与智能儿在老祖宗贾母的房里便勾到了一处! 秦衷甩了甩脑袋,把这些抛到脑后,专心致至的思考着今天到底是只能见到贾母,还是亦能提前见到贾宝玉,或者……也许也能见到贾宝玉的姐姐妹妹? 秦衷更加的紧张了,既然书中说了秦钟能随意的进出贾母的房间,那不是代表着他也能见到黛玉,见到宝钗,见到迎春探春她们?! 何况书中的那个时候秦钟都已经十来岁的,他如今才九岁,有贾宝玉对比着,真是个小孩。 想到此处,秦衷又笑了起来,本来他虽已认命,有时也会嫌弃自己的年纪,此时却要因此而庆幸,当真可笑。 此时的京城,分了三六九等,除了皇宫,王公大臣扎堆的住,贩夫走卒亦是得聚在一处,说来直到几百年后的现代,也是一样。秦府却是住的偏僻,与宁荣街那等高门差了几十里路,秦衷坐在车里不住的乱想,直待许久进了宁荣街,这才消停,打点起精神。 宁国府仍如往日只开角门,秦衷进了府内,一时贾蓉迎了出来,互相见礼。 秦可卿此时约摸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贾蓉的面色看起来自是春风满面,也不知是吃了好酒,还是当爹的男人的共有表现。 秦衷狠盯着他了两眼,贾蓉察觉便笑问:“舅兄总瞧我做什么?” 秦衷嘿嘿笑道:“我老爹在家里说了几回,‘女婿有了儿子,只怕人就老成些了’。如何我却一点也瞧不出呢?” 贾蓉哈哈大笑,待他更为和蔼,亲领着他往内院也不知是什么名儿的院子去了,让他往炕上坐了,便吩咐底下小丫头道:“快去里头告诉老太太,秦家哥儿来了!” 小丫头“哎”了一声,便飞奔了去传话。 一时又有几个穿红着绿的侍女来上茶果,个个生得如花似玉的模样,举止进退,直把秦府的那些女孩甩出了八条街。 贾蓉便笑道:“也是我们老太太人老了爱热闹,一家子孙子孙女乐不够,还想着瞧瞧别人家的孩子。舅兄也别怕,只当平常的老太太,哄两句好话便是。” 秦衷当然知道贾母不可能只是平常的老太太,然本来胡思乱想了一路便够了,按下了惴惴的肚肠,只在心内□道:“不就是见名人嘛!有什么可紧张的!” 当然也未等他多想,才只拿茶润了润唇,便又来了人请去。 贾蓉起身笑道:“舅兄,随我来。” 秦衷自然跟上,转过了数不尽的曲转回廊,越过晶彩锦绣垂花门,穿过金碧辉煌画屏堂,提步登上观戏楼。 才进屋里,便听见一阵欢声笑语,尤氏秦氏凑趣声不断,另有几个年轻女孩的莺声燕语。 外头伺候的小丫头见了他二人,便向内传道:“蓉大爷、秦大爷来了!”说着,里头便有人打起了帘子。 贾蓉拉着他进去,秦衷低着头跟着,心里却恨不能立时便能拿着放大镜观察她们十二钗! 他二人一进来,里头便停了笑语,贾蓉率先上前道:“老祖宗,我把秦哥儿带来了,可得怎么赏我?” 秦衷只听上头立时有个老妇人的声音笑道:“罢!罢!好泼的猴儿,使你干件事便颠颠来的讨赏,让咱们娘儿等了这许久,不打你个嘴巴子还赏呢!可别叫人笑掉了大牙!正经的叫哥儿让我瞧瞧。”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贾蓉便在后面轻轻推了秦衷一下。 秦衷这才抬眼,上前两步,趁着这一两息的工夫打量了贾母几眼,见她满头花白的头发,大约只是六十来岁的年纪,一身华服五颜六色的,头上、身上戴着的装饰在漏进来的阳光下直耀得人满眼辉煌,此时眯着眼半歪着,身边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孩挨坐着,见秦衷过来,便站起了身侍立一旁。那女孩却不是主子的模样。 秦衷露出一抹不浅不深的笑意,施礼道:“晚辈秦钟见过老亲家,愿老祖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荣华富贵,儿孙长安!” 贾母笑拉过他,握了他的手,笑道:“好孩子,难为你这样会说话。”又细细的打量起秦衷,见他衣饰简单,虽尚看得过眼,清贫之像却仍能得见,但却生得眉目如画,犹如观音座下金童,神彩飞扬,见之便觉不俗与人。便忙对着下头的太太奶奶们笑道:“这样标致的好孩子,满京城只怕也少有。倒把我的宝玉比下去了。” 秦衷便道“失礼”。 贾母这个年纪的老太太,尤其喜欢年少漂亮的男孩女孩,今见了秦衷,亦是高兴得不行,亲指了下头的两个中年妇人道:“这是大叔祖母、二叔祖母,都是亲近的亲戚,倒无须客气的。” 秦衷便起身拜见了,趁机隐讳的瞄了眼四周,却只见众人都坐着,明显的除了丫头没一个未嫁的女孩。 秦衷顿时失望不已!林妹妹呢?宝姐姐呢?他真的一点也不介意男女之别呀! 此时秦衷差点便要忍不住嚷一声“坑爹”,面上当然带出了一点颜色,众人都以为他见了生人腼腆了,唯有秦氏知道弟弟的脾气,见他给王邢二夫人行完了礼,便起身上前笑道:“钟哥儿,快来见过珠大婶子,他们家的兰哥儿倒与你相仿的。” 一语话了,却听另一个年轻的小媳妇笑道:“如何还不来见过我呢?我可等不及了!” 却听尤氏来笑她,道:“老太太跟前闹着便罢了,倒闹到人家读书的哥儿身上了,你这破落户儿,仔细唬了他!罢了罢了,这大年下的,我是知道你的,少不得也得疼疼你。”又拉着秦衷道,“秦哥儿,快来,这就是你琏二婶子了。” 秦衷听了便忙先向最年长的尤氏请安,再是李纨,剩下的,便是王熙凤。 秦衷只匆匆的打量了几人,中年妇女邢夫人、王夫人便罢了,李纨、王熙凤却少不得让他深感兴趣。 今日这些人里,有三人都是十二钗正册里的,至少他今日见到了,还说了几句话,说亏也不亏了。 许是因是年里,李纨并未穿得一身素净,虽仍不沾红,身上却有湖绿、葱黄这些颜色,自矜着对秦衷淡淡的笑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罢了。 秦衷知道古代对于孀妇的不公,自然理解,转而关注凤姐。犹记当日在看书时,他便对王熙凤的年纪很是疑惑,她一出场便是幅成熟女神模样,但却是只有十五岁的薛蟠的表妹,似乎也是宝钗的表妹,既是妹妹,她又如何能那样早的嫁人生女? 今日看她,果然穿戴的一身花红柳绿,文彩辉煌,为人活泼,笑语不断,但却只是一个初中小女生的模样,与秦氏站在一处,身段虽被催熟,仍尚不如年方十六的秦可卿丰满,也不知她现在生了巧姐儿没有。 贾母拉着秦衷坐在身边,细问他读书上学,平日游戏等事。这些都是秦衷素日答出套路的,泛泛说了几句,看她老人家一个,顺嘴也哄了几句,喜得这老太太越看越爱的模样。 一时秦衷面上带笑,心内甚为无趣,却听凤姐也不知与尤氏说了什么,拍手大笑道:“哎哟,可不是,真不知人家怎么就能生了这么个好哥儿,倒不如给我抢了做了儿子罢!” 作者有话要说:将近五千,原谅我昨天又没更出来吧。 PS。话说我很好奇,我看到很多红楼同人把主角写的性格是,能离贾府有多远就有多远,一点也不想沾边…… 我了个去,这个根本不可能呀!要是老流穿越,拼死也要进大观园看看呀! 就算是现在吧,无意听说了哪里在拍电视剧,不说特意过去,但是路过了也一定会去看的呀! 你们呢……想去围观主角么?邪魅笑。 43 却说上回凤姐与尤氏凑在一处叽咕,不知怎地忽而大笑道:“哎哟,可不是,真不知人家怎么就能生了这么个好哥儿,倒不如给我抢了做了儿子罢了!” 秦衷一听,忙转头看了眼“初中生”王熙凤,顿时头皮一炸,脸上僵意差点便要掌不住! 好在尤氏却拧了她的腮帮一下,嘲笑道:“呸,好个没脸的凤辣子!你虽是他婶子,却才大了他几岁?人家金玉一样的哥儿,你如何抢得着?亏得这话不叫人牙碜!” 这厢贾母问道:“你们在说什么?这样热闹?” 凤姐高声笑道:“我见秦哥儿生的好,作主意要抢了人回来给老太太做重孙子呢!珍大嫂子怕她媳妇跟她闹,拧了我一回,还骂我痴着心妄想。也是我糊涂,做坏事怎好就这么大剌剌的说出来?如今可好,既失了先机,回头蓉儿媳妇定要防范起来的,唉,老祖宗,我可是没能为了。” 贾母听着她的趣话,又看她跌足叹气的失望模样,笑个不住,指着她道:“谁家倒有了抢人的说法?该!拧的好!” 秦衷心内既是得意又是惊吓,忙低下头不让人瞧,扭曲着脸作出一幅羞涩的样子,偷偷看了秦可卿一眼,眨了下眼。 果然可卿亦笑道:“二婶子抬爱。我这兄弟,人家瞧着他好,倒是喜欢的多,其实他里头恶着呢!远的不说,只说前些日我叫人去娘家送果子,那些婆子都笑着来回话,我忙问,家里出了什么事?你知她们可怎么回我?原是这孩子淘气,夜里要学人赏月吟诗,这原是雅事,岂知他偏和人不一样,非要爬上屋顶上去,说是这样才能得那个意境!家里人如何敢拦他?劝也劝不住的,后来我父亲访友回了家,他听了就忙着下来,谁知一脚踩了空,啃了一嘴的雪!” 众人本都在听她说话,听了这句,不免都笑了起来。 秦可卿又道:“这样的淘气倒罢了,总算没摔出个好歹,却是叫我父亲惊吓过了又气得不行,当下拿了烟杆子要打,他却还有狡辩,你们知他如何说?他却刁钻,将旁事抹了,只说——人家都集了梅花上的雪烹茶,可见这雪是好的,如何不许我吃回雪?父亲打我无理!” 此话让众人更是掌不住,哄笑道:“果然淘气极了的。” 贾母也笑个不停,道:“再瞧不出他这样活泼的,老亲家许也操心透了。” 秦可卿便笑道:“可不正如老祖宗这话?真是骂也骂了,打了打了,操碎了心也无用,我兄弟这胡闹脾气只是不改,恼得我父亲每常见了他便是喊打喊杀的。” 贾母道:“果然父子都是这样,我们宝玉也常叫他父亲恼了,动辄拿板子拿藤条的,倒不像父子竟是仇人了!” 听了这话,众人都不敢接话,唯有凤姐机敏嘴巧或可混过去,岂知却是秦可卿笑意盈盈的,面色若常的说道:“这就是严父慈母了,老太太自然疼孙子,二太太也是个慈悲的,可不是叫宝二叔往蜜罐子里泡大了似的,老爷却是更需得严加教管,才叫望子成龙呢!说来这也是道理,母亲爱儿子,父亲难道就不爱了?心都是一样的,只是父亲却得端着这严父的架子,好让孩子心里紧张不致于胡闹罢了!” 此话不仅慰贴了贾母的心怀,连王夫人也露了笑意。 贾母朝秦可卿招了招手,道:“好孩子,到这里来。”便拉着秦可卿也往身边坐了,不住的左右瞧着她姐弟俩,喜道:“凭我活了这几十年,来去见了那么些人,再没比过这两个孩子的好模样的。真是不知亲家往哪个菩萨那里求来的好福气!” 秦可卿听她如此盛赞,忍不住红了脸,却也不好过多推辞,扫她的兴。 此时王熙凤却大笑道:“怎么是秦老爷的福气呢?我瞧是老太太的福气的才是,凭他家养的天仙女孩儿,还不是成了老太太的重孙媳妇?秦哥儿也是老太太重孙子一般的呢!” 说的贾母大笑不止,道:“可不正是?” 邢夫人在底下见他们高兴,也笑道:“再没见老太太这样喜欢谁家孩子过,当真是投了眼缘。” 王夫人手里轻攥着腕上的沉香木佛珠把玩,笑道:“蓉哥儿媳妇是个好的,果然她兄弟也好。也亏得珍儿做的好亲。” 邢夫人道:“也是缘分,秦老爷原跟东府有旧,不然珍儿和他媳妇如何能知道他家有好女儿。” 秦衷在一旁自然把众人的话也都听见了,虽然对她们女人的歪楼本事深感佩服,却更是松了口气。 是个男人就都起过收了十二钗全部或至少之一当后宫的妄想,结果只有他秦衷有这运气真切的直面与主角之一对面。他自然是没那些黄色思想去泡人妻,但如果他真被凤姐认了当儿子,那也不用活着贻笑大方了,直接吊死得了! 虽然此事让秦衷无比尴尬,然尴尬过后却另有些受女人欢迎的得意之感,书中除了男主角贾宝玉,还有谁受过这么多女人的喜欢? 却是众人又奉上表礼,不外乎金银馃子,荷包尺头等物,唯有贾母另给了件大红猩猩毡的斗篷,邢夫人另给了个玉佩,王夫人另给了副鞋袜,说是本欲做了给宝玉穿的。 秦衷真不知道这些女人在想什么,不是穿的就是戴的,他又不是爱打扮的娘们,而且他也不缺,给点古董字画不是更体面? 一折戏后,不知何时溜的没影的贾蓉又过来说道:“老祖宗,外头大老爷、二老爷都想见一见秦哥儿,只等着老祖宗放人呢!” 贾母忙搂着秦衷道:“放什么?你们外头爷们自去吃酒取乐,少来闹我们,哥儿可受不得外头委屈!” 贾蓉满脸陪笑着,只管瞧着他媳妇。 秦衷不等可卿说话,起身笑道:“老祖宗,我本也要去给亲家老爷们请安的,过会子再来陪您看戏!” 贾母这才道:“待会还来,可别学他们滥饮。”又吩咐贾蓉道,“秦哥儿年纪小,生的又单薄,不许叫他吃多了酒!” 二人去了外间,下了楼,贾蓉笑问:“你说了什么吉利话讨了老太太的喜欢?你倒像是老太太正经的重孙子,我这亲的倒成了外人似的。” 秦衷得意昂头道:“我本来就很得人意!”又笑道,“讨老人家的欢心,与我来说可是拿手活。” 秦衷本意是说自己的亲外公等老人的,贾蓉却以为是在说他岳父秦业,便笑道:“你还没见过我宝二叔,那才真是得人意,便是十个我捆一处,也不及老太太喜欢的多。” 秦衷问道:“他怎么没见呢?” 贾蓉面色有些不自在,道:“听说是叫二老爷打了,这大年下的,也不知什么缘故,我也不好这就去瞧。” 秦衷真恨不能冷笑出声,心里狠狠爆了个粗口道:“担心个屁!反正又没打死!真要打死了才干净!” 贾蓉见他低着头不说话,以为他在可惜,便道:“你想见他,下回我再引见便是。” 秦衷怎会想见?!他恨不能一生都像今日似的和贾宝玉那个煞星“有缘无分”。哪怕之前有再多的对男主角的好奇,也早被性命危机给磨没了。 正想着,已到另一边贾府爷们酒宴的地方。秦衷收敛心思定睛一看,除了他自己,竟再无一个外姓人,不由好奇他们请他来作甚。 什么老太太想见?骗谁呢?原来的书里贾母也喜欢秦氏,如何就没想着见她兄弟? 秦衷认命的一一行了礼,入了席,贾珍还算热情,贾赦贾政也客气。 直待酒过三巡,戏也又听了一二折,才听贾政拈须道:“不知哥儿乳母家里如今的生计可好了?” 秦衷听了他这句似叹似问话,醍醐灌顶般的忽而了悟了。他为贾府,还能做了什么大事? 其中关乎着宗祧传承的子嗣问题,当然算是大事,就是如今秦可卿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这个,贾府不可能会知情。 再一个,便是去年夏天时,他往贾府告了刁状,牵扯了大概无辜的赖大,还顺便戏弄了贾政。 难怪贾赦与贾政会派贾琏亲自去给平辈的秦业送寿礼,难怪今日还特意请了他来问那强买田地事件的善后工作。 原来这事还没完!至少他们荣国府是当成了大事。 这个原因他便宜老爹秦邦业清楚不清楚呢?罢了,瞧他淡定的模样一准是清楚的很的。 秦衷不得不承认,也只有他自己是个人情场里的小菜鸟。 当下秦衷心思飞快转过后笑道:“好着呢,年前我乳母还来了,说去年雨水喜人,收成极好呢!” 见贾政做满意状,便又道:“可是他们捡了便宜,自上回与贵府解了误会,这下连胡乱收税的小吏也再不敢猖狂了!” 说是这样说出口了,但秦衷仍然被贾政隐隐得意的模样渗着了,转头对贾蓉道:“姐夫,你还记得上回我们一起去吃酒的魏阿长么?他才成亲没两个月的,昨日我竟得知他娘子也有喜了!” 贾蓉一惊,笑道:“瞧他瘦不砬叽的,真是想不到。” 这话题自然就这样岔开了,虽然因贾赦、贾政在席,几个年轻的都不大放的开,却仍是叫秦衷饮了不少。 一时秦衷借着酒意退了席洗漱,贾蓉悄悄跟了来,使唤了一个小丫头往楼上传话,自己跟秦衷一起洗脸去。 待收拾一回,秦衷被拉进了屋里坐了一会子,才见秦可卿也走了进来。进门便唤:“钟儿!你可叫我好想!” 秦衷由着她半抱着自己上下打量,见她眼圈微红的一眼也不舍错开,心里微酸,半晌才道:“姐姐,我好着呢!可要考我功课?” 秦可卿拿手帕子掩着鼻子啐了口,戳着他的脑门道:“难道我只问你的功课的?罢了,大年下的先饶了你。” 说着,便问他吃饭穿衣等话,又过问了父亲秦邦业的身体,秦衷一一答了。这时贾蓉真个似个外人,只看他们姐弟相叙。 一时秦衷兴致勃勃的问道:“大姐姐,我外甥现在长的可好?” 秦可卿红了脸,啐道:“好好的小爷们,问这个做什么?” 却是贾蓉得意洋洋道:“前儿太医来瞧了,说是母子都好呢!” 秦衷最见不得人在他面前炫耀,故意惊讶道:“太医这样厉害?才四五个月就能诊出是儿子?” 贾蓉一噎,无言以对。底下奉茶的宝珠道:“舅爷这是什么话?诊不诊我们奶奶也定能一举得男!” 秦衷便笑道:“你这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是男是女原都是送子观音娘娘定好了的,菩萨不让知道,任凭什么神医大夫都是诊不出来的。” 贾蓉便笑道:“这样说来,我们倒要去菩萨跟前供奉一番了。” 秦衷听他一说,皱着脸想了一想的模样,道:“到菩萨跟前可怎么求?我又想要个外甥女,又想要个外甥,若是去求龙凤胎,菩萨嫌我贪心不理可怎么办?” 说的几人都是一笑后,秦衷又道:“想起来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若是女人命好,头胎一定是个姑娘,因为女孩儿心细,长大了就能像我大姐姐似的照顾底下的弟弟妹妹。我确是觉得这话极有道理的。” 贾蓉笑道:“这样说来,无论儿子女儿都是好的了?我却是好福气。” 秦衷笑道:“你不知道世上有种浑汉子,见老婆生了女儿就不喜,老婆还在月子里就作践的也有。亏得姐夫是大家子读书的公子,不然我更要担着心了。若姐夫是那等轻狂人,我可得套车拉姐姐回娘家的!”说着,又正色道:“你且瞧多少人一辈子也没个一儿半女的,我父亲盼了多少年,五十多岁才得的我呢!还有,姐夫不只是好福气,还沾了我姐姐的福气,你难道没瞧出来她旺夫旺子的么?你却要好好谢谢我姐姐的辛苦的。” 贾蓉大笑起身,果然做了个揖,道:“谢过大奶奶为小生生儿育女,侍奉爹娘,操持家务,小生无以为报,唯有一礼为谢!” 秦可卿忙起身回礼,羞红了脸道:“大爷这是什么话?这些原是做媳妇分内应当的。”又打了秦衷一下,啐道,“可不是你喝多了黄汤,就荒唐了起来,满嘴的胡言乱语没个把门,仔细我去告诉父亲!” 秦衷捂着额头,不想去看他们肉麻。他的这些话,原是说给秦可卿听的,若她生了女儿,免不得要多费心神的胡思乱想,月子坐不好可不是闹着玩的!既然贾蓉也在,那就顺便也教育一回罢了。 当然,如果生的是儿子,那可真是皆大欢喜,啥事都没了。 说来说去,只有这个书中未曾出现过的孩子瓜熟落地,秦衷才会真正的安心。 直在贾府里消耗了一天,日已西落时秦衷才带着一身酒气的坐车回家,不说可卿贾蓉如何吩咐,贾母亦是连声交代。 只是古代没有弹簧减震的马车如何也是舒服不起来的,秦衷自然也是被酒意折腾的难受极了,好在没吐在车里,才不至于失礼。 刚至府门,他被府里男仆抱下了车,便迷迷瞪瞪的由着人抱着进家。 也不知走到哪里,耳边忽而听闻一阵噪杂之声,隐隐的有人高声尖叫吵闹着。 秦衷不耐烦,半睁开眼问道:“什么地方这样吵?” 他身边忙有人跑过去爬上石头远远看了,回道:“是几个女人在吵嘴呢!” 秦衷被就又醉酒又晕车,此时那几个女人的声音更是让他烦燥的不行,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提着声音吼道:“管他是谁,赶紧的拉回家关着谁也不许放出来!谁敢不服就往柴房里去!大过年的找什么晦气!造反了啊!” 说完,缩了缩身子,也不知在谁怀里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嘎嘎嘎,一张半买了一个二手爪机!上照片让乃们欣赏哈哈—— 趁着大姨妈来了【心安理得】渣了两天的手游,忽然发现水果忍者泡泡龙什么的这种高级游戏俺玩不来^ ^ 于是忽然发现对俄罗斯方块沉迷了T_T 克制!必须克制! 克制!必须克制! 话说冬天来了,老流这里10度以下了哦,太冷了,同学们记得防冻疮啊! 特别是学生党,每天写字太容易冻手了,当然办公室党也很容易冻脚。 我妈说她小时候冻过脚,晚上在被窝里都能痒哭,后来我表姨夫拿开水烫了红辣椒皮,拿这个辣椒水给我妈洗脚,洗了几天以后就好了(我妈说一点也不疼,就是觉得暖暖的),然后这一辈子再也没冻过脚——这个太灵了,是真的,有冻疮的JMS可以试试。 44新鲜货,没修改 却说次日秦衷又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饮了酸汤后才觉得宿醉之苦缓了些,无意与人说话,便去往正房请安。 秦邦业见了他精神萎靡的模样,免不得先斥了他几句“不知自律”,然秦衷这一年来早就被骂习惯了,也不分辩,只管认错请罪,却并不放在心上。 秦邦业见状,气了一回又道:“我是管不得你这孽障,将来自有人来治你!昨儿你老师带话过来要你过去,你却起的这样迟。连先生家里也不知勤着请安,还有何用!畜牲,既听了我的话,如何还不快去!” 秦衷自然是从善如流,缩着脖子跑了出去。 别人家是严父慈母,他却只有个天天“孽障畜生”挂嘴边的便宜老爹!难道这就是以前没好好孝顺老爸的报应? 颠着步子回了房,秦衷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换衣裳,见明珠低着头半蹲着给自己套长靴,便道:“我不在家的时候把后头花上的雪都清了,别叫压坏了。” 明珠“哎”了一声应下了,一旁的小莲花儿嘻嘻笑道:“雪没压坏,倒是给大爷压坏了好几株!” 秦衷知道她在说的何事,站起身笑道:“好丫头,竟敢打趣起我来了,赶明儿叫你姐姐撕你的嘴!”踩着靴子跺了跺脚,叹道,“嘿,还是姑奶奶做的鞋子舒服。” 说着便转身出去,到了府门见程老汉已等着了,便笑道:“怎么不叫你儿子过来?你这样大的年纪,合该多歇几日才是。” 程老汉由他自己登车,却是张着双臂在他背后虚托着,见他稳当了才板着脸不大高兴的说道:“老奴还硬朗着,可不像那起子没理论的东西,再过十来年服侍哥儿的公子上学也准成!” 秦衷便笑了笑不再说话,掀了帘子进去。至了绿柳巷,水墨上前敲门,却是那煮饭的婆子开了,一见他二人便陪笑道:“秦大爷可算来了,先生倒问了好几回。” 秦衷跑到书房,却见葛笑山正在写字,纸奴侍立一旁。他忙道:“老师好,我该死,竟来迟了!” 葛笑山抬头看他,斥道:“休可口出恶言!” 秦衷吐了吐舌头走过去,见他却是在写一张大红的帖子,便问:“这是什么?” 葛笑山搁笔,叹道:“是纸奴的名帖。” 这话却叫秦衷疑惑,他只当纸奴是葛笑山的童仆,哪有主人给仆人写名帖的道理?却仍笑问道:“我只知纸奴比我小了两岁,却是不知他姓甚名甚。” 葛笑山皱了眉道:“他才几岁,能有什么名儿。”绕过书桌往窗下琴凳上坐了,招手道,“你们过来。” 秦衷便过去了,扭头了纸奴一眼,他却是一言不发的跪到了葛笑山面前。 葛笑山含笑摸了摸他的发顶,道:“当日见你无辜,带你回来,眨眼已过数年。老夫知你天资过人,难得心也纯善,既如此,便收你入门下。你须遵师重道,不可以文为非,以智损人……” 这回秦衷岂有不明白的,他老师要收这小孩做弟子了! 一年前刚到这书中时,他见的那几个人里,是真没将纸奴放在心上,后来又发觉他早慧聪颖,才喜欢起来,却也只是叹了几声可惜。谁知纸奴却不是葛笑山买下服侍自己的,今日竟收了他为徒! 葛笑山长篇大论的谆谆训戒之语方歇,便有厨娘端了茶钟过来,秦衷回神,连忙过去接了,递给纸奴。 纸奴接过也不走身,膝行几步举着茶钟奉上,见葛笑山饮了,便道:“老师在上,受弟子一拜。” “咚咚咚”,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双颊通红眼神发亮的许愿道:“弟子有幸得入儒门,必潜心向学,将来必不敢有负读书人清净之名!” 葛笑山放下茶钟,道:“好极,不只为师记得你这话,你自己也须放在心底里一生一世。”说着又拿起帖子递予他道,“既要识字读书,小名便不必再提,你父母早亡,为师便来代你取学名。你乃郑人后裔,古为贤者达士之乡,然读书人手出锦绣文章更需心存道义真理,藉此便将你取名为‘纯’,今生无论为官作宰亦或为走卒庶人,断不可负此名之义!你可记住?” 纸奴郑重接过帖子,又磕头道:“弟子记住了!”遂又起身向秦衷行礼,口中道,“师兄有礼。” 秦衷忙还了,望着这个新鲜出炉的小师弟,也不知说些什么训勉的话,半天才挤出一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 说完,纸奴还没什么,却是他自己有些尴尬,连忙摘下腰上的碧玉佩,道:“老师瞒得紧,不知今日是师弟的拜师大礼,我也没带表礼,这却算是贺礼罢了。” 纸奴红着脸接了,又糯糯的叫了一声“师兄”。 葛笑山在旁看着他们师兄弟俩个说话,拈须笑道:“既为同门,便须悌助谦让,断不可不敬师兄、不友师弟,你们可记住了?” 秦衷、纸奴二人齐声答应了。 秦衷对着小师弟左看右看,搓着手嘿嘿笑道:“那过了正月纸奴就能跟我一起上学了?” 葛笑山点头道:“正是。” 纸奴却正色:“师兄,我既要上学,那便是大人了,以往的小名不必再提为好。” 秦衷揉着他的小脑袋,道:“是是是,郑纯师弟,师兄以后再不叫你纸奴行了吧?” 之前他以为纸奴的名字里带了“奴”,那就是奴隶的意思了,后来得知全恒检的小名也叫燕奴,这才想起古代确实有好些个名人乳名都带了“奴”,大约跟“小小”、“可怜可爱”的意思相同。 葛笑山因说:“明儿我收拾个书案子与钟儿的并放着,到了二月初二你便过来,和纯儿一齐的习字读书,作为相伴。” 秦衷想了想,便笑道:“正好,也方便我指点师弟,只是书房只怕没空隙。” 葛笑山思索一回,道:“便是挤挤,也没能为的。再者,寒窗陋室之下,学问依旧是做得的。” 秦衷便点了点头,拉着郑纯的手道:“老师可有旁事了?若无,我带师弟出去说话,小孩儿联络下感情。” 葛笑山摆手道:“罢,又招来你的俏皮话,你自去罢,切记好生照顾你师弟。” 秦衷这便拉着郑纯到外头,叫水墨往太阳底下的廊沿子上摆了两个棉垫,拉着他坐下,道:“老师叫我过来,我还疑惑不解着,再想不到你能得了这样的造化。你说说,你如何讨了老师的好了?教教我也是好的。” 郑纯低着通红的脸,道:“我自己也断想不到的,只是年初时在门口念起对面人家的春联儿,老师听到了,便叫我过去,问我想不想读书。我虽自知福薄智短,却仍是千想万想识几个字的,自然跪求了,岂知却叫老师收了我为徒。” 秦衷笑道:“往日就觉得你聪明不俗,果然老师也知道。我想,大约是你之前年纪小,不好入学罢了。却是之前无人为你开蒙,如何你又识得字?” 郑纯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人常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偷,老师才高八斗,时常在读书做文章,我再愚笨,受了这几年熏陶,几个大字总是认得的。” 秦衷点点头,又道:“那我却要考考你才是,《三字经》可会背?” 秦衷这却是想借此教师弟背书,好引他崇拜。岂知郑纯二话不说,站起身开口便背道:“人之初,性本善……”不一时,便将全文顺顺溜溜,一字不差的背了出来。 没有父母教,没有老师教,才七岁的小男孩自己就能背出一本书,这可真是天才! 秦衷想着自己当初被老爸打了好几天才背出来的《三字经》,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叹道:“难怪老师要收你,我也要佩服你。但是,你可不能骄傲,需知骄傲使人退步,只以资质而言,就我所知的,自有许多人会把你甩出个八条街。你再聪明,也要勤奋向学,知道不?” 郑纯乖乖的点了点头,哪里还有半分以往的傲娇劲儿? 秦衷很是满意,又问:“能背出来还不算,可知它其中的意思?你一句句说与我听听。” 郑纯只好又六字一句的解了释义,拉拉杂杂的说了许久,这回却有磕磕绊绊的了。 秦衷心道:“也是,他一个小破孩子,再聪明也有限,只有文人往山里跑,却总没有无人的深山里跑出来的大学士。”如此,他便在郑纯说不对的时候打断了,另跟他说了含义,又说了许多往日没人跟他说的书里典故。 秦衷再不济,震摄个小孩总是行的,果然他的最终还是达到了,一番解说下来,郑纯已与他亲厚许多的模样,自然让他极有成就感。 一时说至兴起,他便忘情起来,手舞足蹈道:“你家里没人也别怕,总有师兄疼你!” 郑纯一怔,低着讷讷无语。 秦衷这却觉出不好,连忙道:“对不住你,我又胡言了。” 郑纯抬起头,一双眼儿发红,道:“我本不记得爹娘,纵是想到,伤心也有限。只是感伤上无父母做主,又无傍世营生,吃穿皆是老师所有,连今日拜师,连束脩也半点未曾置办,何其可愧!” 秦衷无言以对,半晌才拍了他的脑袋一下,道:“小孩子不许说大人的话!这样早熟小心以后长不高!圣人云‘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真宗便说‘圣人教人也要钱’,说的好似教书只是为了钱财而已,何其无理!我却叫你不要想岔了,世上因果自有定论,有欠就得有还,老师教你学问,你便是欠了老师的,束脩算是一重还,遵师重道自是第二重,再是潜心向学便是第三层了,后面的更要做许多事情才是偿了老师的恩德。你无束脩,难道就不要偿这因果了?日子还在后头等着你呢!” 郑纯不觉泪如雨下,也不理论他稀奇古怪的言论,吸着鼻子哽着声音问道:“我一无是处,如何能还此报?还请师兄教我!” 秦衷手忙脚乱的拿手绢帮他擦眼泪,道:“还有什么?老师无儿无女,将来养老送终的事还有谁?不过你我罢了。你若争气,就赶紧的读书做官,一来以慰老师心肠,二来可保老师逍遥无忧!” 郑纯想了一时,这才破涕为笑,道:“师兄,你又忘情了,养老便罢,送……这话怎可乱说?难怪老师方才还要叫你不要口出恶言。” 秦衷叹道:“真是小娃娃,想哭便哭,一时又要笑!” 说着,见不得他一脸鼻涕眼泪的模样,便拉他去洗脸,边走边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次我帮你隐瞒了,下回可别这样了,不然叫人笑话起来,可得笑一辈子的!” 他们自是转身走了,却不知这些混话全叫屋内的老者听了去。 秦衷有了师弟,自然觉出许多好处来,且不说对比教育的成果当然要比他一个人胡乱学的好——要是真被个真小孩比下去,那他也不用活了,直接撞死在葛笑山的书桌上得了。再便是日后出仕,师兄弟可不是同窗同年这些泛泛之情,其中政治立场绝对亲厚,有的甚至连亲兄弟都比不过。 这其中也是得有老师的原故,毕竟自古以来欺师可是和灭祖的罪恶排一起的。 葛笑山虽然未曾出仕,却素有清名在外,自有许多为官的友人,这些人物,包括小纸奴,可都是他秦衷的人脉! 思及此处,秦衷陡然生了许多雄心,虽心中大业仍无头绪,却已然有了一丝一微的明悟。 这厢秦衷从他老师那里回了家,心情十分愉快,进门便问:“我的东西可有人碰过?” 明珠等人不解道:“如何能有的事?” 秦衷只道“那就好”,便衣裳也不换的急忙忙的跑进小书房,翻起当日的描红字帖等物。 明珠在后跟了进来,见他兴致高,便笑问:“这是什么缘故,竟翻起小时候的东西了。可是葛相公有什么吩咐?” 秦衷想起明珠去年也与郑纯相处过几日,便笑道:“你不知道,今儿老师已收了纸奴为徒了!” 明珠惊讶了声,一怔之后忙掩了口,连忙又笑道:“这可真是再想不到的好事,我原瞧着纸奴便是个好孩子。” 秦衷瞧了她一眼,道:“老师给他取了学名,以后可别再提小名了。他姓郑,叫郑纯!” 作者有话要说:老流:不容易啊,十几万字了,你终于有了第一个小弟了!穿越男要都混到你这份上,集体吊死算了~~~ 秦小郎:MB,不都是你的错!(#‵′)凸 昨晚看文,又发现好几个隐秘而重大的BUG……好想修! 算了,伪更了你又要打我,等这周活力更新过去了再趁着更新的时候修~ 其实我很奇怪,为什么基友的红楼文每天都有人在底下挑刺,说这里不合原著那里很无厘头的,可是我的文明明千疮百孔遍布虫洞的——就是木有人跳出来打醒我! 考据党老流好空虚好鸡摸…… 45没修改,新鲜货 却说上回秦衷说道:“老师给他取了学名,以后可别再提小名了。他姓郑,叫郑纯!” 明珠一愣,转而想到纸奴既已拜了葛相公为师,便成了读书的公子,必然再不能像以往那样交接,又见秦衷对这新师弟如此上心的模样,既为那孩子喜欢,却不免又有了点同人不同命的感伤,好半晌才收敛了心绪,笑道:“大爷既要对纯哥儿好,索性把上回全相公赠的好纸并钱大人给的笔墨一齐送予他罢。” 秦衷便笑道:“好没脸的话,怎么能叫我拿不要的东西送人呢?” 原来是上回全恒检送了一沓子异纸,是匠人拿梅、兰等香花拧了汁制的纸,如此,那纸出来时便带了一股子久而不散的香气。然这种工艺虽难得,却叫秦衷嫌弃娘里娘气,丢在了一边并不使用。另有年初时秦邦业带他往上峰家里拜年,钱侍郎给了几块古墨,倒都是值得收藏的古董,却说是前明严相所传,秦衷便不自在。 当下明珠便笑道:“难道那些就不是好东西了?大爷自己还说都是难得的呢,既不用,白放着岂不可惜?倒不如给了纯哥儿,学写字时也省了纸墨。” 秦衷嗤了声道:“得了,叫人知道了我拿那些东西给孩子练字,唾沫星子喷不死我的。” 虽这样说,倒底是把那几样东西拿了出来,又添上中等的湖笔、歙砚,凑成了文房四宝,纵然不用,摆在书台子上也是体面。 一时明珠收拾齐整了,秦衷便问她道:“家里可有什么事?” 明珠抬眼,正欲说话,却有小莲花儿从外头跑了进来,道:“昨儿的东西收拾好了,大爷可要去看?” 秦衷便不理旁事,问道:“什么东西?” 明珠便咽下口中话来,只笑道:“平白的拐了许多好东西回来,难道你却忘了?” 秦衷这才想起昨天去了宁国府,那些太太婶婶们送了好一堆东西呢! 他便觉得有趣,起身进了内室,见并不只是荣宁两府所赠的,另有别家的见面礼、夹在节礼里单送予他的,炕上盒子箱子的摆了许多,便先道:“这样也叫收拾好了?这么大的姑娘还这么毛躁。” 明珠便轻推着小莲花去上茶,陪笑道:“白放着让你瞧瞧便收起的,这几日带回来的东西多,早已一样一样,清清楚楚的造册好了。” 秦衷便罢了,检看他从人家那里拐来的东西,吃食或拿去正房孝敬了便宜老爹,或自己收着,下剩的便散了下头出去。布料衣物却是都收了起来。再有的一些顽物,喜欢的,便摆着,不喜的,以材料、寓意分别装了箱笼入库房,只等着要送人时再来查看。 秦衷说一样,明珠等人便立刻料理,不一时,炕上已被清了大半,只剩下些玉佩、珠环等物。要说这些东西出现在男人的房里也很正常,哪怕在现代,既有一年四季一块手表、几根领带到头的糙汉子,也有那一屋子衣饰的烧包货。 秦衷自然也有些朋友买了一堆的手表、袖扣、领带夹、戒指、项链等物装扮自己的,绝不比女人的首饰少,到了这古代更不得了,不说贾蓉贾蔷那两个纨绔,连他老爹那个糟老头子要出门去也得□不差的打扮体面,既见的多了,他便虽不热衷也不会见怪什么了。 拈了一颗碧玉扳指往自己的小细拇指上一套,为这堆值钱货眉开眼笑的,吩咐道:“大人的东西和小孩的项圈都收到库房里锁起来,下剩的都往梳妆台的小抽屉里放着。” 明珠听了,便指着一物笑问:“那这个东西呢?” 秦衷一看,却是那日在城外与全恒检吃小动物时,从他手里抢来的宝贝,正是个镶珠嵌宝的匕首,拿到掌中,份量颇沉,拔了鞘,只见单刃光可鉴人,上面的刀身上却烧包的鎏了金纹,他自己欢喜的赏了一时,却只叫旁边几个丫头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生怕他叫那寒锋伤了自己。 直等他将这匕首收回,明珠才忙道:“我的祖宗,这些子凶器岂是好顽的,自等你大了,多少刀枪棍剑的使不得?” 秦衷浑不在意道:“这算什么凶器,我还要随身带着呢。” 明珠心里一跳,正还待劝,却是一旁的雁飞拉了拉她的袖子,悄声道:“姐姐越劝,大爷越要左着性儿了,且先问他这是做什么使的。” 却是秦衷耳聪目明,看听在眼耳里,笑道:“我有什么可左的,这确实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北边草原、东北满国那边,三四岁的娃娃都能带在身上。” 众人便都道:“我们却不相信的。” 秦衷已无兴致细赏,指使她们将东西一齐收了,往炕上一坐,道:“满国那边爱吃白肉,拿水煮了猪肉,就整块的上桌,自己切了吃,或是在外头吃烤肉时就拿短剑匕首的割作块。” 明珠却讶道:“不是说他们那里的人整日赶着牛羊,饿了只吃生肉,渴了只饮活血的?” 雁飞捂了下嘴,道:“可真是不得了的,人怎么能怎么吃生的?” 小莲花才被秦衷说了一句,此时的不自在也早就去了,也跟着问道:“他们难道都不吃菜的?或是吃生草?” 秦衷被她们这几个小姑娘说的哭笑不得,此时正值午后,困意上涌,也不多说,只甩了甩手道:“这都叫什么话,越说越离了谱。只管你们谁给我做个能合上这匕首的套子,往后我只带在身上防身。” 说着,自己进了里间,换了衣裳睡午觉。 明珠却跟了进来,服侍他躺下,嘴里说道:“略歇歇便罢了,可是快到晚饭的点了,老爷许也得回来,虽知道你宿醉,只怕也要生气。” 秦衷在被子里闷着声音说声:“知道了,老爷回来再叫我。”说完,便兀自睡了。 明珠无奈,只得样样依他,自去外头找出针钱,因是他要常戴的,便拿要做鞋用的碎缎角子给他做劳什子匕首套。 却说外面艳阳高帜,秦衷独在里面睡得天昏地暗,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也不叫人,自己穿了衣裳出门,顿时眼前一亮,却是明珠、小莲花儿、雁飞、香墨、小兰花儿、小环——这几个花朵般的女孩儿坐在廊下玩耍,莺声燕语,笑闹声不断。 明珠心细眼尖,见了秦衷出来,忙笑嗔道:“大爷怎么这就起了,也不叫我们。”说着便叫雁飞去打水过来,服侍他净了手脸。 秦衷此时往女孩儿堆里坐了,左右都是香花软玉般的天真少女,只觉得心底也不由放松下来,见香墨正在打络子,笑问:“姐姐在打什么络子?” “是老爷玉佩上的络子旧了,我便做个新的。”香墨手下不停,缓缓回道。 秦衷只觉得她的声音温柔动听,打络子的样子也熟练好看,便左一句右一句的与她们说起话来。 一时明珠手里的套子缝好了,便叫雁飞往屋里把装匕首的盒子捧出来,两手颤颤巍巍的拿着匕首比划大小。 秦衷见她们都一脸害怕的模样,哈哈大笑着随手拿过来,自己套上去,却正合适着。因道:“自有刀鞘,伤不着你们的。” 明珠便问:“大爷喜欢什么纹路?” 秦衷本欲说不要绣纹,却想到此物花哨,索性配了整套的花哨才好,便道:“唔……这断不能再要花儿朵儿的东西上去,需绣个青龙白虎或麒麟什么的。”想了想,到底还是俗套,又笑道:“绣个睚眦才合我的性儿!明儿我给你画个花样子,你就照我画的来,要霸气点的!” 众人听了他的怪话早已见怪不怪的,只笑话他孩子性儿。明珠自拿起线来先打络子,只等他的花样子来了再说。 这厢秦衷拿着匕首摸来摸去,叫一旁的香墨也瞧着心跳,便推了推明珠,小声问道:“这像个什么了?咱们家不走武行,如何他又爱起这些了?” 明珠笑叹:“姐姐还不知我们这位爷的脾气?想一出是一出的,任凭神仙也拦不住。那日和全相公出城去玩,就带了这东西回来,本来倒忘了,谁知今儿一看又舍不得丢手,以后还要日日戴着呢!” 香墨轻笑了两声便不再说话。 只听那边小莲花儿对兰花说道:“这是胡人那边割肉吃的,大爷说二三岁的孩子也得有这刀呢!” 兰花把嘴张了老大,咋舌道:“使这刀吃饭,割破了嘴巴可怎么着?” 秦衷听了这话,忍不住喷笑可声,问道:“谁跟你们说了这些?胡人什么模样,戏文里总有说的罢?” 莲花先道:“这个我知道,前儿家里还演起了太祖大破辫子鬼的戏文呢!上头说,那藩邦的王爷不足五尺,红毛绿脸,打不过就骂,叫太祖一箭射穿了脑袋!” 秦衷听完,笑出了好几滴眼泪,道:“什么红毛绿脸?那是西游记里的妖怪!” 莲花儿吐了吐舌头咕哝:“可不是妖怪,不然怎么好日子不过来往我们中国找没趣?” 她这话粗而有理,反而是让秦衷起了兴趣,便问道:“若是你家没穿没吃的,而邻居家吃肉喝酒穿着大棉袄子住着大房子,你眼红不眼红?若是哪天饿怕了,你可要去抢人家的吃的穿的,还叫邻居给你做奴才,你心里可痛快?” 莲花缩了缩脖子,嗫喏道:“那也不能去抢人家的东西呀……” 秦衷笑道:“可不是人人都是你这样好心肠的,说起来年年月月都有人遭贼遭匪的,也不是都是饿极了的,有些人就是见不得人家好,心里嫉妒起来可是如疯如魔的。那些外族人,在我们中国强大时,就又是惧怕又是嫉妒又是羡慕,等到朝廷偶然势弱了,就如狼似虎的扑上来,只想着夺了这片土地,什么都成了他们的了!” 莲花便叹道:“可正是这个理,咱们中国坏人就少些,外族的可真是没一个好的。” 秦衷笑道:“国家国家,一个国就如同一个家,不跟咱们一家的怎么会向着咱们?如周边的蒙古、满州国、高丽,哪怕自古就是中国的藩国呢,却也不能当是自己人,时常还要闹兵祸。更远些的罗刹国,波斯,西域的那些小国,欧洲,美洲,无数的国家,那些异族哪个不是对咱们富裕的中国虎视眈眈的?” 小莲花儿听的目瞪口呆,连香墨等人也奇问道:“天底下竟有这么多国家?那可都来打朝廷可怎么办?” 秦衷嗤笑道:“这可都是满朝朱紫操心的大事了,再说,那些遥远的国家想要过来可不容易。”他有心想卖弄,便又说了许多地球、海洋、银河星系的话来,直听的这些小丫头片子们头昏脑涨,糊里糊涂。 一时兰花却道:“哎呦,我是听不着了,果然读书的爷们跟咱们不一样的,满屋子书也可记得出。我是不懂如何人就能站在球上不掉下来,天上的星星月亮就是住着仙子的,反正从没人上去过的。” 秦衷便笑了两声道:“你们女孩儿吃吃乐乐便罢了,管他什么天塌下来呢,总是有我们男人前面顶着的。” 这话却说的众女子娇笑连连,纷纷打趣起他。 秦衷坐在女孩子中间,与她们胡乱说些闲话,何等的轻松!他倒是大约知道贾宝玉的心肠了,在女孩子中间自然是什么烦恼都会忍不住暂时忘个干净,如何不叫人心情愉快呢? 一时秦衷又问起一事,却道:“水墨也是你的兄弟么?怎么你们的名儿都一样的呢?” 却是兰花儿嘻嘻笑道:“大爷忘了,香墨姐姐是府里的家生子,水墨却是外头买的。当日香墨姐姐和书房里的弄墨,给了大爷的水墨,他们三个是一齐往老爷跟前领的差呢!” 秦衷笑道:“那你呢?是家里的还是外头的?” 兰花儿笑道:“大爷的记性可真是,过年时还开恩许我回家看老子娘,也忘记了?” 秦衷挪了挪身子,往太阳底下去了去,道:“我哪里记得这个,偶然想起了,随口使恩,又不止你一个。”打了个哈欠又道,“幸亏是咱们家人口少,不然这些来来去去的人可认得几个?把家里搬空了都不知道。” 说话间,却是看院门的俞二家的过来传话,道:“大爷,大管家娘子在外头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56个民族是一家,一家人,跟别人不一样。 煤国太讨厌了,战争战争,战争你奶奶个腿!发战争财隔了几十年终于还是又回头敲到国人头上了→_→早晚灭了你,变成中国煤里贱特别行政区。 不断看到日本的新闻,前段时间少女被煤国大兵轮煎,现在又出问题…… 天皇和政府什么的自作自受不同情,日本的老百姓……可能也不需要俺们的同情吧←_← 46大修章 一时俞二家的来传大管家娘子求见,秦衷听了,便命她进来。 却见一位满头银霜,银钗布衣的老奶奶步履稳健的走了进来,边走边笑道:“大爷精神可好?姑娘们也在呢,今儿这日头可真好,叫人一晒,舒服得不行。” 众丫头都起了身过去迎她,亲亲热热的问好寒喧不止。 这老管家的娘子丈夫姓孙,两口子从太原孔家陪嫁过来,秦邦业的原配去了几十年,身边的人也只剩了他们夫妻两个。 他夫妻无子,几十岁里只有一个女儿。他们那女儿,先许配了府外的良人做了正头夫妻,养了一个儿子后丈夫却去了,孤儿寡母过不去生活,只得又进府里给秦可卿做乳母,却命苦不已,儿子大前年还未娶亲时便去了,她自己也没熬过冬天。这般过来,这老夫妻可真是干干净净孤独一生了。 秦衷想着这孙婆子的事情,一面叫人端椅子过来。 孙婆子却往明珠让出的位子上坐了,笑道:“何必费事,随他哪里有个地儿歇一把老腿便是。” 秦衷便问:“婶子过来,可有什么要紧事情?” 孙婆子便起身福了一礼,道:“一来谢过大爷的赏,二来是有件事情,老婆子过来讨话。” 秦衷忙命人拉了她坐下,笑问:“讨什么话?要是尝着那府里的点心好,我却还有剩的,过会子再叫人送去便是。” 孙婆子笑道:“那敢情好着,我们娘儿们的倒不说了,我家里那人也爱吃那甜嘴儿的呢!”见几个小丫头都捂着嘴笑,便又道,“正经的却不是为了过来讨吃食,却是前日柴旺家的、程大家的、林家的、周家的、赵家的那几个孩子冲撞了大爷,如今已往家里关了一二日了——我糊涂着,大爷既这样的生气,如何只关着不说话呢?该打该骂,好歹发出性儿来,别存在心里懊了神!却是我自己仔细一想,这些女人家成日里嘴碎的便罢了,那日昏了头蛆嚼到爷们跟前,该死的好不好是大年下,只这样罚了岂不伤了体面?要我说,大爷可别光拿着善心没处使,这就轻轻放过了,趁着这会子好歹狠煞一回,多少年的好处不是呢!” 秦衷听言却是一愣,细想了一回,模模糊糊记起上回从宁国府赏花听戏回来,听到几个女人吵嘴,醉意上来,便恼得命人尽数拉去家里关了起来。却是这几日事多,竟都忘记了。 想到此处,也不分辩他早将这事忘了,只笑道:“咱们家通共的二十来口人,妇人也就大约这几个,可是得了什么趣儿一齐造反了呢?” 那明珠才端了茶过来,听了这话好不没脸,躲不是躲,跪不是跪的,红了眼圈儿站住了。孙婆子见了,自己从托盘上端了杯茶奉予秦衷,又拿起另一钟放手边上,道:“该死该活的总是我没教导好,这伙没理论的轻狂东西,得了那天我随俞二那小子出门采买的空,一错眼的不见便似个猫儿狗儿的拉扯到一处,闹出这等丑事。好赖的我算是知道了,今后真是一日也不敢放松了管教了!” 秦衷便看了一眼明珠,笑道:“难怪你今儿不大说话,原来是为你娘不自在,你娘一向谨慎小心的,我却不信有什么无事生非的缘故来。孙婶子不愿意说,你说给我听如何?” 明珠便摇头道:“我在里头能知道外头什么?管他什么缘故,既是这个日子里冲撞了大爷,就是该死的事。” 孙婆子站起身陪笑道:“大爷难为她做什么?几时是老婆子不愿意说了?左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说了磕牙疼的破烂事儿,不说大爷笑话,倒是我嫌着掉份儿才是。大爷既要细究,不若将她们那几个媳妇锁了,拷问一回,可好?” 秦衷嗤笑了声,扬声道:“拷问?又不是衙门里,既没什么杀人劫道的事,何至于此。你既去告诉明珠她娘,她是你徒儿,丢了婶子的脸面,你不舍得罚,我却要给你出气,单她罚了众人都有的吃食不算,还和另那几个女人一样,一人革上半个月的银米。” 孙婆子便笑了声,道:“这哪叫罚?竟是不疼不痒的了,叫我说,还是得一人打上几棍子才老实。” 秦衷冷笑道:“她们不为过年给我脸面省些事,我却得要为这大节赏个恩惠。这回便罢,再有下回私下吵嘴斗殴的,也别在我家吃饭了,我可养不起这等狂奴!” 说着,衣袖一甩,兀自回房不提。 这头孙婆子握了明珠的手,道:“你别不懂事,快进去服侍。” 明珠跟了过去,心里正惴惴着,却见秦衷早已往书房里读书去了,又是羞恼,又是委屈,闷闷的拿着针线回房装作绣花,自己悄悄的掉了一回眼泪。 屋里秦衷却看不下去书,他本就在心里存了许多事,又叫这些女人为家事闹得不痛快,自己又不是个豁达的人物,如何不叫他心里焦燥呢? 本来,在他眼里,无论什么事——那些妇人吵嘴打架的都与他无关,他只管着受人服侍便罢。 只因他却从未将家里的人当作属于他的财产,而是当成了拿工资做事的职员。既是拿钱办事,就得有职业道德,他也绝不会作践任何人。 然而世事岂能这样的简单? 奴隶毕竟不是两手空空的职员,这里不能便往那里换个老板,职业是终身的,难免就会计较些现代人绝不会在意的事。有些说来可笑,有些却是自古至今一直通有的。 既要用人,便要御人,大管家夫妇毕竟同是奴隶,就算是府里所有人的顶头上司了,也绝不可能像秦可卿那般无人敢违拗。既有不服,便要生事,今日孙婆子过来,是因为事情闹大了,又巧在被他正撞见了,才不得不来解释。背后的那些被他们夫妇掩下去的又有多少? 孙氏夫妇再妥帖得用,但也有私心,也想着自己好、他们愿意亲近的人好,一碗水端不平,且又不是正经的主子,谁会服气?这更是不服加上一层不服了。 但是来,但是去,却是他自己无能才对。秦可卿在家里时,岂能有这么多的事情? 且说府里二三十人也需好生整治才能安稳,不然便是家宅不宁。 而若他日后为官作宰,又有多少想不到的事情? 他秦衷连个女人都比不过! 秦衷无趣,便搁下书本,往外道:“可有人在?” “我在。”小莲花儿跨过门槛子,笑道,“大爷有何吩咐?” 秦衷道:“外头可带人来了?” 小莲花儿一愣,奇道:“大爷如何知道有人来了?方才确是有孙奶奶带了几位大娘婶子过来,见大爷在读书,便不敢来扰。” 秦衷冷笑道:“这点子事也不知道,我还读什么书!” 说着出门而去,果见柴旺家的领头,几个妇女一齐跪在了院中。 秦衷见了,不为旁的,也得为孙婆子诺大年纪白站着等他而不安,只是想到心事,便硬了心肠不理旁的。只笑着过去道:“怎么都来了我这里?” 明珠母亲柴旺家的磕了个头,道:“奴才们灌丧了黄汤,吃了屎似的昏了脑子,竟不死的冲撞了大爷,不敢求大爷饶过,为着来请责罚。” 秦衷笑意不减,道:“大节下的,偶然多饮了几杯什么紧要!着我说,冲撞不冲撞的——我已经罚了你们银米,这却算是过去了。”却说的几个妇人都磕头道谢不已,便又道,“今次算是喝酒误事,还是平日有了嫌隙呢?” 明珠她娘正要说话,秦衷却指了另一人,道:“程嫂子,你来说说。我听说,当日我姨娘是你服侍的,我姨娘也是大户里出来的,如何教的丫头会不知规矩呢?你既拼着坏了规矩体面也要跟她们争辩的,想必不是小事,与其捂着臭烂了,倒不如彼此说开,什么一针一线的事还能为这个结仇不成?!” 程大家的含羞无言,半晌才道:“那日本是我的不是,见林姐姐跟周姐姐拌嘴,本想着劝解,却被周姐姐的气话说的恼了,反倒攀扯起了旁人。” 秦衷便笑道:“真想不通你们妇人,一句话的气劲能这么大。你攀扯的,想必是柴嫂子了?”见程大家的点头,便道,“既如此,柴嫂子是你们这几个里的无辜人了?那既是林嫂子跟周嫂子吵嘴,程嫂子和柴嫂子拉架反被攀扯了,那如何有你赵嫂子的事呢?” 那赵家的看了程大家的一眼,便道:“那日我见我嫂子被人指着鼻子骂,忍也忍不得的,便也没分青红皂白的上去跟着闹了。”说着,“砰、砰”磕了几个头,含泪道,“这是我的不是,下次再不敢了。” 秦衷笑意仍不减不添,道:“你也知错了?那极好的,下回可别这么冲动。”又转向林、周二人,“你二人是祸头子,可有什么可说的?” 林家的嗫喏了半日,见秦衷含着笑的模样,心下松了大半,只道:“周娘子往菜地里下毒药!毒死了我的十来只鸡,把我吓得不行,不说我的鸡如何恼了她了,竟全毒死了!只瞧着满院的孩子,他们知道什么,周娘子难道就怕伤着孩子了?!”说着,捂着眼睛哭了起来,也不知是为死了的鸡心疼,还是为了今日得的没脸羞愤的。 周娘子听她哭诉,嘴角一撇,扭曲了脸,也顾不得旁的了,急声道:“林娘子嘴可真巧,如何我要毒你的鸡你还不清楚?你指着你的鸡贴补家里,我难道就不指着家里那几分地贴补了?”越说越觉得委屈的样子,也不拿手绢子,拾起袖擦脸,一面哭,一面说,“大爷听了你的话,可不就以为我是恶毒的了?难道我家的菜地被糟践成那样就是应该的!?” 秦衷最见不得女人哭,尤其是这样的几个妇女毫无体面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便喝道:“哭什么!” 这边孙婆子也见她们又要闹,便忙一人推了一下,骂道:“糊涂东西!还不快闭嘴!几辈人的脸面都叫你丢尽的浑不死,才骂了你,又敢来轻狂!” 林、周被他二人一喝,便都止了声,却仍一嗝一嗝的小声抽泣着。 此时小莲花儿和雁飞两个合力搬了椅子出来,秦衷坐下,喝道:“你们别走,且听着,看着!” 莲花与雁飞被这一喝,更是抖着身子低头站住了,明珠再羞恼无脸,也走了过去。 只听秦衷冷笑道:“你们好大的出息!几只鸡几棵菜就能闹成这样?那日我听到的声儿,还当是谁杀了人了呢!哦,是了,都已下毒了,今儿毒鸡,明儿还要毒死我呢!” 说的众人一齐磕头不止,明珠三人也忙跪下了,惶论早已又气又羞的孙婆子,只听她跪道:“全是我管家不力,上回听见她两个吵了一回,劝也劝了,以为事已了了,岂知竟又闹到这样。她哪里敢弄什么毒药,见墙角生了几个大花伞,一时动了邪念,摘了往菜地边上一扔,可不就是……那东西鸡狗吃了要死,人吃了却无大事的。说来两个人都有不是,又拉不下来面子,可不是一环一环的套上去了?” 秦衷问道:“大花伞是什么?” 孙婆子回道:“毒蘑菇!生在雪底下,竟没冻死。” 秦衷顿了一时,摸着椅搭子上的璎珞,半晌才淡淡的道:“我是不懂你们怎么能把话说的跟刀子似的,为些家里长短的小事闹出了毒药来。此事全因林家的无理事起,你家既养了鸡,就不该四处放着乱跑,赶明儿可别叫我一觉醒来,和鸡睡了一个被窝子呢!” 这话说的有趣,只是却无人敢笑,他便又道,“林家的无理,周娘子也不是善茬,你把人家的鸡毒死了,与你又有什么好处?我要是你,凭谁家的鸡吃了我的菜,来一只逮一只,先杀一只炖了汤,下剩的来赔礼便还,不来道歉,只都进了我的肚子!糊涂人,你用毒蘑菇,你家的菜地难道不也是被污了的?你敢吃,我却不敢吃的。” 秦衷知道,周家的种的菜大多是府里吃个新鲜收了去,也是贴补个家用。林家的养的鸡,得的鸡蛋也许她自己的儿子没吃几个,都被府里买了去。这下可算是一人一巴掌,谁也没个好了。 秦府的格局与别家一样,后院一排院子,都是外仆住的地方,而她们女人大多都是勤俭持家的能手,地方虽不大,利用的也彻底。说来连他现代的老妈也是有本事在阳台那屁股点大的地方,种出几棵葱、几把韭菜的。 想到他自己的老妈,又见身边跪了一地的人,其中还有个老奶奶,再硬的心肠也架不住,口气不由软了下来,道:“我一个大男人,哪里会管家,却对你们的心事大约了解一二,鸡啊菜的,算个什么,不过是见她们谁人体面谁人得巧,心里存了不忿罢了。你们且看俞二多大的本事,我父亲只信任他做采买,论理说,俞二家里的也该弄个体面差事不是?她却懂事,知道自己嘴不巧手不巧,难事做不来,愿意跟着我只服侍我一个。——要我说,众人都是一样的为母,能为什么?不过是儿女罢了。父母再体面再窝囊,儿女难道不都是一样的?过个一二年,一样的领差办事,谁有能耐,就能到我跟前来服侍。” 有本事自己争气当管事,少来作鬼祟碍我的眼!——秦衷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秦衷道:“鸡啊菜的别说了,酸的我牙疼!谁吃的亏,也是你们活该受。此事没完,家里还需得和和气气的才好。”又转头向丫头们道,“明珠,你去屋里拿半吊钱出来,叫你吴奶奶给她们几家人治桌席,好生的互相赔礼道歉,你吴奶奶虽也有过,却算无辜,尽着吃酒压惊罢了。你娘白得的委屈,你也难受,准你一日假回去陪她。你们各人也需劝解着,明儿一齐和和气气的来见我。” 吴婆子还要说谢免,秦衷却不叫她说话,道:“事定了。” 一时在外头偷觑的小环见人都散了,便跑了进来,道:“大爷,老爷回来了,叫你过去呢。” 秦衷心里一跳,这才知道他便宜老爹早已回来了,一定是都知道了这些事情,便有些不好意思。这厢过去,比往日更为恭敬的行了礼,站定了准备听训。 果然秦邦业鼻子里哼了说道:“成日家不知天高地厚,唯你独尊,怎么今儿为着一件家里小事却急的掉头发?一人十板子事,你却忙了一下午,竟还跟着生气,同奴才分辩!” 秦衷听了,嘻皮笑脸的凑过去,道:“赶明儿到了衙门里,这套功夫我就会了,孩儿今儿处理的再不漂亮,总算没差不是?” 秦邦业执起老烟枪便要揍他,却见他躲到了一旁,便直了脖子怒喝道:“不知羞的畜牲!谁借你的胆子如此口出狂言!朝廷命官焉能与仆役之辈并论?” 秦衷一愣,往他底下跪了,道:“孩儿无知,以后再不敢胡乱说话了。” 到底秦邦业没舍得再打,半踢不踢的给了他一脚,让他起身,问道:“你老师今儿可收了新弟子了?” 秦衷起身笑道:“原来父亲也知道?瞒的我好苦,那纸奴已经取了名叫郑纯了,老师领了祭了孔夫子,算是入室了。” 秦邦业点头道:“既如此,你便好生与他作伴,切记爱护师弟,引他向善好学,万不可拉他一起淘气,不然仔细你的皮!” 秦衷摸摸后脑勺,应下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暮颜谨卿在专栏投的手流蛋(好淫荡的名字),你的爱意我已经收到了,虽然不能回应你的痴心,但不妨碍流总攻给你一个吻! 来接飞吻——^o^2333333333 上个萌图 主淫说我太胖了,于是扒了我的棉袄 可是我觉得我只穿靴子的样子很奇怪 果然现在人家都叫我肥猪流喵 ……(⊙_⊙) ……(T_T) 心好累,感觉不会再喵了。。。 ——拥有一个*主淫,是每个萌喵一生的痛…… 47没修改,新鲜货 “引春风,渡闲愁,喜黄昏,意难休。却道笔重墨色深,难描这十年轻无忧。” 郑纯掩了书,回头道:“师兄,你又闲唱这些风流轻薄之曲了,仔细老师捶你!” “胡说,老师也是风流之人,如何会因这个捶我?”秦衷止了声,往他身边坐了,侧身笑道,“师弟啊,空读无用,带你去瞧市井民生可好?” 郑纯冷笑道:“是师兄自己想出去闲逛罢?回回拿我扯幌子,可有什么意思不成。” 秦衷身子一歪,倒在他身上,两手揉着他的小脸,嘿嘿笑道:“师弟真小气,不就是上回把个耍百戏的摊子看住了,忘了你了么?我又没丢了你,如何都这些天了还不原谅我呢?” 郑纯被他作弄,一面挥手蹬腿的挣扎,一面支支唔唔恼道:“你又无礼!” 却是此时葛笑山进门,见他二人揉在一处嘻闹,便道:“钟儿,别作弄你师弟。” 秦衷忙松开郑纯,二人起身站了,理衣恭声叫人,都道:“老师。” 葛笑山进屋往窗下一坐,便问:“书看的如何了?” 秦衷先笑道:“通背了百遍,可解十之七八。” 郑纯却皱眉犹豫道:“虽能尽数默背,却仍觉深奥,并不能以一二言语为解。” 葛笑山道:“浅书深读,学问一事怎可轻浮?为师余年一甲子,尚不能言可解《三字经》、《千字文》等文,惶论尔等?然,纯儿却又多心,万物黑白浊透,本为极端,切毋过于穿凿,执悟本真。” 秦衷二人领教了,都交了功课,待得葛笑山一一批论,便已至日斜。 秦衷见事已无,便笑道:“老师,明儿寒食,却要邀请老师与师弟往香山一游,或可成行,恳请恩准。” 葛笑山果然喜欢,笑道:“极好,往青山绿水间徜徉痛游一番,既可解冬日怠倦,亦能怡养诗情诗兴,自然该去。” 秦衷听他道好,便知事成,搂着郑纯道:“纯儿,明儿记得穿厚实了,山里冷呢!” 郑纯推了推他,却推不开他这死皮赖脸的人,只得气鼓着脸由着他。却听葛笑山又作一笑道:“我老了,骨头不中用,山上是去不得了,明儿你们自去,有诗兴就作一首,无心就权当松快一日,好好的一乐。” 秦衷正答应了,偶然却见郑纯小脸微红,两眼放光的模样,忽又想起自己当年小学中学时,若得知了春游秋游的活动,纵然是知道年年都是那个模样无甚意趣的,却也一般的存上满心期待。纸奴并无别的同窗好友可游戏,左右的街坊,不过只有几个混沌不通的毛孩,谁能与他亲近? 秦衷想至此处,心便软了,摸了摸他的头顶笑道:“明儿仔细,山上游人如织,说不准能交几个朋友。” 郑纯一怔,转而明白,羞道:“师兄,你再作弄,我就恼了!” 秦衷越看这孩子越爱,怎舍得不戏他?抱着往他小脸蛋上响亮的“啵”了一口,嘻嘻哈哈的退了一边。 葛笑山见状,只是带笑看着,年老的人越发随和的,只觉得活泼有趣,竟并未喝斥。 郑纯却登时叫脸上红成了两团火烧云,跺了一下脚便飞窜了出去。 葛笑山便道:“你别叫他真恼了,明日去山上可别再戏弄他。” 秦衷笑道:“老师误会,弟子最是友爱不过的。” 不说秦衷如何讨好师弟,才叫他回心转意不再着恼,只说次日他二人果然往香山而去。 因是郑纯年小,骑术不精,路程虽不甚遥远,却不曾骑马,仍是赶了骡车。 程老汉仍然硬朗,露出干枯的笑脸听他二人在车里嘻闹争辩,吟诗作对,顺着嫩绿新荣的小道,慢悠悠的赶着车,并不着急,只为享受这一路程。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杏娇桃媚,转眼落华结实,叶枯年近,烈风夹雪,四季一年过去,又是迎春争开。 如今秦衷已与纸奴儿做了一年师兄弟,而他,也当了两年的古代人。 始得此师弟时,秦衷只拿他当现代只会描些“上大人孔乙己”的学前儿童,岂知他聪明异常,虽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竟已偷将些子经诗句藏于腹中,更勤学奋进,哪怕节假里也不见丝毫怠惰。 此等难得的好孩子,如何不叫葛笑山与秦衷既喜且忧?二人自然喜在他天资勤奋上,却忧所有不同。 葛笑山忧他比之秦衷更为要强,慧极必伤,恐伤心神。 秦衷却忧他太过聪明,比之如林黛玉、贾宝玉那般的天才也不差什么,真得把他这个二十来岁的伪儿童比下去似的——若真是这样,不说秦邦业要棍棒教育他,自己也得羞死。 是故秦衷这个万年不知刻苦为何物的懒货,竟也用功起来,誓要做纸奴儿的榜样偶像。这却是另一番叫葛、秦二老欣慰的事了。 郑纯这个小字纸奴的孩子,也许是自小与葛笑山这个老头住得久了,轻易不见喜怒,尤爱做一幅小大人的样子,每常惹得秦衷爱逗弄他,直叫他恼了笑了,才算满足。别说这是师弟兄情谊,只怕连秦氏族里的几个远房兄弟子侄,也没有纸奴与他相亲厚。 吴府里,秦衷的两个便宜侄儿去年出了正月便匆匆举家迁回原藉,别说来往,连书信也不便相递。秦可卿自知今生只怕再无造化与干娘相见,哭出了两缸子眼泪,人瘦了一圈,叫贾蓉急的也跟着食不下咽了好几日——却是因祸得福,反叫夫妻情分更浓。 秦府里,罗香墨在上个月果然嫁予程大的儿子程善,程大家的一时得意非凡,几乎要将柴旺家的风头压住。然而这是不可能的,柴旺家的虽仍是只管着厨房,却已是公认的大管家娘子接班人。娶了老爷的大丫头做娘子,纵然体面,却绝不如太太的丫头实惠。 大管家夫妇仍是一把手,却因年纪渐老精力不足,不得不笼络紧了柴旺两口子。秦衷看在他们夫妻无依无靠,且管着家里还算妥当的份上,别事只管睁一只闭一只眼。 当大爷与当皇帝竟有共同的妙处,结党营私别过分就行,毕竟伤筋动骨折腾的不合算,他坐着享受就行。只是需要偶尔借着程大家的提醒他们,别放松了警惕张扬起来罢了。 但是,家事毕竟是小儿科,不值略絮。真正叫秦衷喘不过气来的,是由秦邦业带来的朝堂之事。 “大哥儿,纯哥儿,咱们到地方了。” 秦衷便敛了心绪,跳下车,又握着郑纯的手扶他下来。一眼望去,满眼皆是新绿。不由露出笑来,嘱咐程老汉在车里歇好,水墨拾着包裹跟着他二人。 秦衷只觉得风和云清,高阳融暖,走了一时,背上生了几分燥意,便笑道:“原还想着山上要冷些,谁知现在竟要冒出汗了。” 一旁的水墨听见了,便陪笑道:“一阵风吹来,还要冷呢,大爷过会子热狠了再除衣罢。” 郑纯却对他们的这些闲话充耳不闻,难掩兴奋的小步跑着,顺着山道赏花折柳,好不自在! 一时他二人果然受不住热,把大衣脱了只着里头的夹衣,信步而游,偶尔交谈,却都是轻松惬意着的。转眼来到一处山腰高亭下,秦衷便问郑纯道:“我们进去歇个脚可好?” 郑纯举目看了下,往那亭下繁花丛里一指,道:“在外头晒晒太阳倒比进去阴冷冷的好。” 秦衷听了,便叫水墨过去铺了毡毯,坐下吃面果子。 郑纯竟难得的坐不安稳,撑着手囚在游人留下的藤枝秋千上左右乱看。 秦衷上前拦腰抱住了他,笑道:“上去顽罢,我护着你!”说着,不顾他的惊呼,吃力的扶他往秋千上去坐着,轻推着摇晃起来。 郑纯坐了一会子,便放松下来,抿着唇笑起来。秦衷见状笑道:“纸奴儿,师兄明儿往家里也做一个秋千给你顽可好?” 郑纯笑意一收,道:“老师教导不易,我怎可耽于享乐?” 说着,便要从藤枝上下来,惹得秦衷忙不迭笑扶住他,道:“你急什么?老师已准了你今日来游玩,有什么可耽误!今儿难得,莫辜负了老师的话才是。” 郑纯这才罢了,渐渐又欢喜下来。二人笑谈几句,忽而郑纯又指着山上一枝黄花道:“师兄,那里有迎春花!” 秦衷遥目一瞧,笑说道:“远瞧着不真切,却断不像是迎春。” 郑纯不信,冷不防跳下秋千,秦衷正在看花,哪里拉得住他?直叫他摔趴在地上啃了一嘴草,才大笑着过来扶他。 郑纯红了脸,抹了一把脸便往山上爬去。 秦衷只得嘱咐水墨看着东西,自己追了过去。 待到了跟前,果然秦衷笑道:“这是连翘,结的实清热解毒,可治疮疹的。” 郑纯踮着脚闻了香气,细赏一时,道:“果然不同的,这是四瓣花,迎春花是六瓣的,香味也不一样。”转了一圈又道,“枝子也不一样。” 秦衷目瞪口呆,真是服了他这逆天的观察力,你不是才八岁么?那么厉害干什么!他这个师兄很没意思啊! 半晌他才往地上席地坐了,招手叫“师弟”,拉着他坐在草上,把他童髻上沾上的草枝拈了,问道:“明儿清明,你可要在家里祭祀?” 郑纯低着头,道:“老师有了年纪,我怎可招那个忌讳?” 秦衷一顿,说道:“往日我怕你多心,总没问过,你到底是因何跟着老师呢?就算没了父母,难道一个亲戚都没了?” 郑纯怔怔自思了半晌,才道:“小时候的事,我如何记得?就算记得也无用的,那年我家乡洪涝,老师游历在那里,险险脱了难,与我父母在逃难路上相识,后来见我父母没了,就捡了我,养了这几年,又读了书,可是没什么好想头了。” 秦衷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勉强笑道:“你还小呢,等你长大了,问了老师你爹娘葬在哪里,那时立坟认祖,且便宜着呢!” 郑纯便不说话。秦衷不自在了半日,他原只当郑纯只是失了父母,总还有别的亲戚的,如今才知道葛笑山当初那句“郑人后裔”是何意。黄河中下游原就多洪灾,龙王发怒,便是千里哀鸿,这样的逃荒路上失散了,真可能是一生的不知其先、不知其祖的无根之人了。 秦衷叹了一声,道:“*或有可争的,可天灾谁能博得过?你有老师、有师兄,比无依无靠的人可不强了许多?我多疼疼你就是了。”想了下,又揽着他笑道,“你记得今日我说的这话,往后我不疼你了,你就拿出来羞我!” 郑纯靠在他身上,听言不由笑了一声。 秦衷便半抱着他又说了许多好话,借着清明,念了各地的节气歌予他听。 他二人这厢叽叽咕咕个没完,却忽见远远一群人走了过来。秦衷住了口,只看着他们。 原来这是一群头戴方巾、身着布衣的书生,大约也是相邀着来香山踏春折柳来的。只见他们边说边笑着共进了亭里,只论些桃红梨白,柳色夺人之言。 说来也巧,这群人从南边来,正与秦衷他们岔开了,虽亭下便是水墨,亭上便是秦衷、郑纯,但竟无一人发觉。或许也有人瞧见,但此处花木颇多,也只当是花影儿瞧重了罢了。 秦衷便向郑纯笑道:“这些人都是文人,我们也听听他们可有什么高论,回去告诉老师说个新鲜也好。”二人便都不再言语,只听下头亭里人说话。 好在山里清净,他们虽不曾高声阔论,却也还听得清楚,初时不过是些吟柳叹花之诗作,又有对子作出来。 秦衷果真听到几个妙对,也勾起一笑,悄声的告诉了纸奴儿里头的隐喻。 忽面,里头有一个方面阔耳,相生端重的书生笑道:“诸兄高才,夏不及也。方却侥幸得了一首七律,却可厚颜以求赐教。” 众人都道:“何谈赐教?周兄请说,请说!” 周夏沉吟一时,闭目脚步左右踱步一时,忘着亭外杨柳一时,才缓缓将腹中诗作念了出来。 秦衷听得真切,对那诗意微微有些违和,果然亭里众也都敛笑闭口无言。 众人正在静默细思,却听一人击了两掌,说道:“好诗!毓敏心意,愚弟感同深受。只却不知今科大比,又是何等结果,你我这一腔抱负,可能如这枯柳,终有逢春之日!” 众人便都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话题说到会试上来,或是自谦,或是恭维。 那周夏却叹了一声,锁眉道:“夏,不容于世也!比之巧言令色之辈,直言者,何其难得,何其不容!前科因此名落孙山,三年已过,该叫我如何是好?” 秦衷在上听了,看了那人两眼,只见他竟已是双目含泪的模样! 他暗笑一声,此人所做的诗,果然不是单纯的咏柳,而是借柳喻人! 古代怀才不遇或官场不如意的文人都有个臭德行,都喜欢着自比,无论是自比花木还是自比女郎少妇,都很常见。一时说自己年纪大了仍然待字闺中,“却为他人做嫁衣”,一时又说自己新嫁做新妇,“洗手做羹汤,先遣小姑尝”,怎么的都不肯直言——主考官眼瞎啊!把我刷了!老子怀才不遇啊! 虽然,秦衷是懂了这个周夏的话,不过是三年前会试失败了,把过错推在自己“太过耿直上”!这人满嘴的之乎者也,真酸,真——傲!傲到很自恋! 好在秦衷是个自恋绝不在他之下的人,虽然有些牙酸,但却升起了一点对他的同情与欣赏。 拍了下郑纯的小脑袋,示意他细听,秦衷自己也竖耳认真听起来。只是,越听越觉得不对。 这些官员预备役,不是应该拿着《治国策》什么的讨论的么? 为什么,为什么一点这方面的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QAQ老流一到剧情进展就得萎。。。 不过,看到木有,秦小郎又长了一岁了唉!! T_T 可是为什么全小攻还是不粗现?一点攻的地位保障都木有! 也许。。我可以努力一下奸情了。 PS,老流今天去体检了,祝福俺一切健康吧……好吧,这是不可能的,还是祝福我再也不用吃药了吧! 48没修改,新鲜货 上回说道秦郎原以为那群文人举子应当拿着《治国策》做些讨论才是,谁知,他们竟一点这方面的言论都没有! 也许风流才子是文人副业,正经的也能当个治世能臣,也许国家大事不好当众妄言,也许他们是人太多了不好意思? 秦衷皱着眉听着亭中文人接着吟诗作对起来,却不再像之前那般兴致。端看他们一时半晌也不得停下的,便冷了脸,拉着郑纯道:“听不得什么好的了,咱们走罢。” 郑纯虽还喜欢,却仍依了他,无可无不可的与他伴下山坡。 二人下山,正路过那半山亭。亭中众人见了他们,虽是心头一跳,眼前一亮,却见他们不理不睬,也不好打招呼,只想着不过是两个衣饰漂亮些的小儿罢了,并不放心上。 这厢水墨在花枝丛里半躺着晒太阳,悠哉的翘着腿,嘴里衔着草,眼神一错,见了他师兄弟,忙滚了下,起身理了理衣裳,走过去笑问道:“大爷同郑哥儿顽好了?” 秦衷点了点头,道:“此处无趣,再往前面走着。” 郑纯道:“前面深山老林的,我们没有向导,仔细迷了踪!” 秦衷一笑道:“不必着急,我认识路,顺着小路走就是了。” 水墨便蹲着身收拾包裹,冷不防叫秦衷看见包袱里的笔墨,心里起了主意,便不叫他收拾了,只道:“我要写字儿。” 说着,上前拿出砚台,就着山上的清泉磨了墨,正要收拾纸张,却无桌台可用。 水墨便笑问:“大爷要作诗呢?何不上亭里写?” 郑纯道:“亭里不便,已有了人了。” 水墨左右看了下,弯下腰道:“大爷往我背上写罢。” 郑纯便将纸往水墨背上铺好,就立在他身旁,一手端着砚台,一手扶着纸。 秦衷提笔顿了一时,才蘸墨细写了,虽心中犹豫不决的乱跳,却竟是一挥而就。郑纯觑眼一瞧,只见纸上密密麻麻的小楷,越发看住了,竟不能转眼的模样。 直至从水墨额上滚下一滴汗来,秦衷这才收笔,水墨忙扶着腰站直了,郑纯也放下墨砚揉着自己酸疼的手腕。 二人只见秦衷捧着文章自己看着,竟要入迷的模样,水墨心有不安,唐突出声道:“大爷,笔墨可要收了去?” 秦衷一怔,拧着眉不说话,半晌才道:“这样的东西,拿出去不定也是麻烦。”说完,便要将此物毁了。 郑纯忙道:“师兄,我虽不懂,也看得出来这文章不俗,这般毁去岂不可惜?师兄既觉得不妥,不若仔细收着,留待日后补全,岂不两相便宜?” 秦衷深吸了口气,叹道:“这些读书人啊……文章诗词作得花团锦簇又有何用?别说主考官了,皇帝是他亲爹也没用!真的位列三公又有何用?” 郑纯打断他的话,道:“师兄以为的读书人,与国无用,便是无用?若是文人也不能治世,谁又能与国有用?不谈贩夫走卒,难道是农民、匠人、商人么?难道文章作得好,就必定不知经济么?自古文人治国,如亭中周毓敏举人那般的总是少的,何况他们与我们只是一面之缘,才听了他们的几句话,并不知深由,师兄便这般失望,岂非无理?” 秦衷听言,将手中文章递予水墨,叫他收起,摸着他的小脑袋笑道:“你居然能说出这些话来,连我也不如了。” 郑纯望着他,说道:“这都是往日师兄常教我的话,只是你今日心神大乱,忘了罢了。” 秦衷道:“这是你自己悟彻的,与我无关。若无慧根,纵然日日百遍千遍的在你耳旁说来说去,也不过是耳旁风。” 郑纯便不说话,只见秦衷转来转去,也不知在想什么,他便又从水墨拿过那文章来,坐在地上慢慢品读。 “观一国之力,非观六部、非观京城,乃观天下庶民。江南富庶而西南……” 许久秦衷回神,见郑纯正看着他一时激愤所作的文章,便有些不好意思,夺了过来,笑道:“这竟算是什么文章了,不成格局,满篇的歪理,你年纪小,分辨不出来,窜了理论倒不好,等大了懂些事理再看罢。” 郑纯起身道:“师兄不过比我大了两岁。” 秦衷敲了他一下,道:“我还比你多读了三年书,多认了六年字!”一语话了,另在心里默默想道,“奶奶个腿的大两岁!你师兄早就是个成熟老爷们了!” 水墨见他们又嘻闹起来,安下心,又陪笑问道:“大爷可要再用笔墨了?” 秦衷想了想,仍点了点头,只是这次,却不曾长篇大论,斟酌半晌才写了几句话。吹干了墨迹,递予水墨,说道:“你去拿给亭中诸位举人老爷,别说我们是谁,给了就走,不必说话也成。” 水墨接过,笑道:“大爷说笑,怎好那样失礼的,我去了只不说我们府上便是。” 秦衷道:“随你。”说着,拉着郑纯往前走去。 郑纯踏着脚步,久默无言,道:“水墨说的很是,我们怎好那样失礼的?亭中人都是孝廉相公,总是官身的老爷。” 秦衷笑道:“你是怕人说我们轻狂无礼?我是生来的这个德行,心里敬谁,便只敬谁,其余的人,管他宰相皇帝……” 郑纯忙止住他道:“师兄!慎言!” 秦衷也自觉忘情,笑了一笑,道:“我知道了,这是我的性子,你别学便罢。” 郑纯却作了一礼,道歉道:“师弟失礼。” 秦衷摇摇头,不说他不对,也不说自己做了坏榜样,只拉着头信步而游,好似对此地极为熟悉的样子。 他也确实熟悉。 两年前,他还只是个学生,往京城好歹也住了四年,什么地方不知道呢?纵然各区格局、作用比之几百年前的今日早已面目非,香山已非皇家庭园,而是老百姓买上几块钱的门票就能进的公园。他却自信于仍对此地相熟。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郑纯见他越走越慢,抬头望着他问道:“师兄这是要等水墨么?” 秦衷勉强哈哈一笑,点头道:“对,我就是在等他。这个水墨真是,怎么还不过来。” 郑纯道:“他弯着腰给你做了半天的案台子,腰背酸痛着,走的慢些也是有的。” 秦衷胡乱点头,这才认清事实。二十一世纪的香山虽然是自古的名山,但许多景观已成了遗址,且多是民国与新中国才建造的水泥堆砌之所,怎能与这大孟朝半天然的地理相同呢?所以,他迷路也是活该。 索性站定了脚步,等着水墨过来,心里不住恨咒八国联军该死,不止杀人抢劫,还放火毁了那么多国宝!简直丧心病狂! 想到此处,又有些心酸,若不是晚清时的大中华自闭无能,如何能有那场君之辱、民之苦,更及之后的百年国难? 明明知道此方天地不过一场虚幻,然而这里的人,却都是真真切切的血肉之躯。 犹记当日方入此境时,口口声声只说这不过是一场游戏,如今,他秦衷如何还能轻易将此话出之于口? 秦可卿亲手缝的新衣,秦邦业给予的衣食住行与谆谆教诲,葛笑山手把手的点拨教育,纸奴儿纯净的同门之情,全恒检志趣相投的倾心交往,这些既属于秦钟,又属于秦衷的人生,他怎能出口全盘否定? 他是秦衷,永不会与秦钟混淆,然而,此方就不是中国了吗?大孟朝的人,就不是中国人了吗? 这一块大陆被曹公或是哪路的仙佛扇出了变数,几万里之外的欧洲、美洲,难道也有变数?此时的美洲大陆,华盛顿也不知道有没有出世,欧洲列强可曾成了海盗,臭名昭著的东印度公司有没有成立? 他却是分明的知道,东边的日本国,此时定已是“明治维新”时期,小短腿们都在变法自强,他们汉人难道还要像满族皇帝那样小心翼翼的坐着龙椅,生怕汉人造反,落得与元祖一样的下场,而暴虐的压制汉民,不知进取吗? 此方的大孟朝,定要与另一方天地的清朝,不一样才行! 秦衷抬头遥望远山,暗生忧绪,却是郑纯看到水墨追了上来,拉了下他的衣袖,唤道: “师兄,师兄!” 秦衷这才回神,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师弟的脑袋,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好好读书,以后当大官……帮师兄……” 郑纯未听真切,仰头问道:“什么?” 秦衷并未再说,只看着水墨背着包袱跑过来,听他嚷道:“大爷害得我好苦!” 郑纯忙问了:“那些举子怎么说了?” 水墨抹着额头上的汗,笑道:“嗨!他们先看了大爷的文章,有几位老爷立时就骂了起来,硬拉着我要来找我主人理论,我哪里敢说什么,由着去了,好险躲着让着才没被打了。他们乱哄哄的乱嚷什么之乎者也的,我也听不懂,见人松了手,便忙偷偷夺路跑了!好险,好险,那群文士老爷生起气来真也怪吓人,大爷,仔细他们追来,我们逃罢!” 郑纯却皱眉道:“他们都只是觉得师兄无理?” 水墨就不敢说话,只是站着喘气。 却是秦衷冷笑道:“有什么可逃的!他们追便追来,何必将些愚人放在心上!” 郑纯也略有不满,之前还觉得他师兄狂妄了,现在却只得那些人的不好之处要多些,真是,真是……不可救药。 这里秦衷只管往前走,也不管路,疾行几步才觉得不对,便回头向水墨问道:“你知道前日全相公说的那里怎么走么?且往前带路。” 水墨不说别的,只笑应道:“是哎!” 初春景地里,香花舒柳,艳缀群翠,既出细泉,又见荣深,三人方绕出一片山坡,便见另有一亭拔地而起,正有数人在内。 亭内一人见了他们,忙疾步而来,秦衷也拉着郑纯走过去了,却被那人一把抱住,只听那人笑道:“你可来了!” 秦衷仰头看他,满脸的笑意,只把旁人都忘了,唇吐蜜语道:“你这样的想我?竟比我来的还早。”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全恒检。只听他含笑道:“是,自与你相约,我就时时想着今日,等了你许久了!” 秦衷笑道:“白想着有何用?可备好酒好菜?不然我可要打你。” 全恒检大笑道:“你找什么茬儿?今儿禁烟火,好酒好菜俱无,不过冷水硬窝窝,爱吃不吃,且随我来。”想掐他的腮帮却却舍不得,伸出的手便如怜惜的摸着他的脸似的——他也确实是叫全恒检爱怜的。 秦衷昂着脖子道:“谁要吃你的东西?除非你求我!” 全恒检笑道:“如此也好,你看着我动筷罢了。” 说着,便被全恒检拉着要走,他自然毫不扭捏,却才走了两步,便被身后一人拽住了衣袖。 秦衷连忙回头,只见郑纯松了手,幽幽唤道:“师兄……” 秦衷一愣,尴尬的笑了笑,忙道:“你别急,我真没忘了你!” 郑纯抿着唇一语不发的看着他,眼神清澈而质疑,似乎还有着淡淡的难过。 秦衷摸着后脑勺,忙与全恒检的手松开,拉着他与人道:“恒检,这是我师弟,学名叫郑纯。纯儿,这是我的好友,姓全,表字恒检,你需叫他全哥哥。” 全恒检摸了一下郑纯的童髻,淡淡笑道:“好孩子,难怪瞧着不俗,原来你就是是钟儿常提的师弟。” 郑纯施了一礼,道:“全相公有礼,纯亦常听师兄说起全相公,久闻大名矣。”说着,抬头看他,竟是不闪不避的直视着。 全恒检这才敛了笑,也打量起这小儿,只见他相貌虽还端正,却生得极一般,一身松绿细棉长衫,外罩石青长褙子,腰束松绿窄腰带,脚上厚底小布鞋,身上不见半点绣纹,更是腰无玉佩,颈无项圈,与秦衷乃是天上地下的不同。然而,这小儿眼神清明,言语透着刚强,被人这样放肆着打量,行动神态仍丝毫不见慌张卑鄙之态,若他不是只有七八岁而是十七八、二十七八,定又是一方名士。 全恒检慢慢露出一笑,道:“你的师弟,果真像你。” 秦衷听了,自然得意,却又觉得他们一大一小的两个之间的气场,有些不对,忙打了个哈哈笑道:“他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了,哪里值得你夸赞。我们才约了踏春,可别叫春光辜负了!” 郑纯不过小小年纪,被全恒检那样打量岂会没有不自在的?不过是生性要强,不想让他师兄丢面子,强撑着罢了!此时听到秦衷所言,忍不住问道:“师兄不是特意约了我来踏春的吗?”语气里,自然是禁不住的那种滋味。 秦衷忙道:“自然是特意约你踏春了,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又有什么的。” 全恒检拉过他,边走边道:“好了,理论这些做什么,咱们先裹了腹再仔细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忘了说了,V文以后同志们发的评论,超过25字能给积分的都赠送了积分,但是由于你们比较懒,很多评论都不足25字,所以赠的不多……大多都是一两分,最多的才五分!(一分可以代替*币一点,也就是一分钱) 抠鼻,发过多那么几个字的评论的同志往右上角账务——积分记录里找找吧,非V章节发的评也有,上个月这个月都赠送过= ̄w ̄=(也有可能被我漏掉了) 我爱你们,虽然你们都知道的但我还是要说……o(≧v≦)o 49新鲜货,没修改 虽全恒检笑言不过只有冷水硬窝窝,然他明知秦衷最重口腹,又怎舍委屈起人? 秦衷进亭,果见石桌上已备了十来样吃食,样样精致,他便“哼哼”笑了两声,斜了眼全恒检道:“好多的硬窝窝!” 一旁的从不离全恒检身边的魏合便陪笑上来见礼,秦衷回礼,将全恒检丢在一边,笑问:“您老近来可好?怎么不见阿武呢?” 魏合拱手笑道:“多谢记挂,托了主人的洪福,老奴万事都好。却是武三郎身上另有差使,如今是蔡玺跟着主人。” 秦衷喷笑出声,连忙拿袖子捂住嘴。好在他回回听见魏合叫起“武三郎”他都得这样,众人见怪不怪的,唯有郑纯不解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全恒检带笑戳了他一下子,秦衷便将手举得高高的,搭在他肩上,道:“六郎啊,吃饭罢。” 说着,拉着郑纯入席。 郑纯人小心大,不肯失礼让人笑话,往下手座了后便只看着全相公与他师兄的动作,却见他师兄竟是十分随意的模样,比在老师家里还轻松,不时与全相公还笑谈几句。 秦衷无意瞥见郑纯抿着嘴看他,笑夹了一块牡丹花样的面果子给他,抚了他一下,道:“你别觉得拘束,又没外人。” 郑纯便低头不语,默默吃着饭。 一时吃毕,自有游戏,踏春之时,诸人都要簪花佩柳的,唯秦衷绝不肯戴花,反倒嘻笑着摘了两只大红的往全恒检与郑纯的髻上插了。 全恒检自然一向由他,却是郑纯抿唇带笑,似是有些欢喜。 秦衷一笑,执了柳枝往他襟上佩了,抚着他的小脑袋揉个没完。全恒检见状,虽觉得碍眼,却仍不动声色,含笑道:“时已近午,找个地方歇歇罢。” 秦衷便问郑纯可累,郑纯瞧了全恒检一眼,道:“玩了半天,倒有些疲乏,师兄也该歇晌觉了。” 秦衷笑道:“别来,略歇歇便罢了,睡个午觉能把一个下午睡过去!” 听他们这样说着,魏合便往下头使了个眼色,有两个人便悄悄走了。 几人理了衣裳,也由人领着往一处宅子而来。这宅子并不很大,不过一厅一堂,几间房屋,外头是青石垒的高院墙,里头也没见雕梁画栋,只余天然清雅。 秦衷一行看,一行赞,进了堂屋坐下,想道此处与他这个人一样,说是普普通通,毫无过分装饰,却处处不俗,显然亦是精雕细琢过的,便问:“你如何又在这里弄了个宅子?” 全恒检笑道:“这是幼时弄着玩的,偶然来看看,只是近来渐大了,才不肯常来。却是今儿只收拾了两间屋子,一会子你和我说话,叫纯儿自去歇着可好?” 郑纯看了他一眼,却是秦衷也在看他,他便笑问:“依你如何?” 郑纯点点头,不再说话。自有人来领他过去。 全恒检见他走远,才拉起秦衷,笑道:“咱们走罢,我正得了幅好画儿,你也辨辨。” 二人进屋赏画,这才说起话来。全恒检不觉满面春风,浑身也松快了,连天生的修眉冷目也显得随着真性情温和起来。 帘外魏合颠着老骨头偷往里头看了一眼,捂着嘴偷笑,因悄声道:“不自在了这半日,可算是打发了别人,急慌慌的就说上体己话来着了。”又叹,“也不知秦哥儿怎么得了那位的眼缘,哪怕是七爷……也没这样的。” 一旁有个叫隆盛的侍卫的听见他在嘀咕,抬眼瞧了他一瞧,说道:“大公子自然是好的。” 魏合受了他一记冷眼,眉头一动,半晌,哼了一声,也道:“秦哥儿难得在处事为人上,自然配人疼。” 屋内秦衷赏了行乐图,便觉无趣,也闭目歪在炕上歇了半顿饭的工夫,便睁眼爬起身推了推侧躺着的全恒检,掐着他的脸道:“小六子!” 却是全恒检正在出神,冷不妨被他一拧,心里惊了一跳,便忙回头看他。谁知秦衷本趴在他身上,他一翻身,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往外头一倒,扎了他个满怀。 全恒检慌忙将他抱住,哈哈大笑起来。 秦衷被他嘲笑,恶从胆边身,使力拿过一旁的锦被蒙住他的头,抬起爪子便从衣襟伸了进去,往他胸口、肚子上乱挠一气! 全恒检忙挣脱锦被,虽被他非礼了,也不着急,依样也从他后颈伸进去,也乱挠起来,一面被挠得痒痒却忍笑,一面装着气定神闲的说道:“我不怕痒的,你这是白费力气。” 秦衷人小,被他轻轻松松的碰到后腰,咯咯一笑,身子一软又倒在他怀里,手脚乱叉顽固进攻了一阵,果见他丝毫不怕一样,便往他胳膊上一咬,停了手,算是暂且歇战。 虽被这人无赖的狠咬了一口,但却隔着衣服并不疼痛,只叫全恒检松了口气,含笑就着姿势双臂紧箍着他,二人一起躺着喘气。 半晌全恒检带笑说道:“不才,又赢了你一回。” 秦衷听言,大“哼!”了声,伸脚踢着他的腿说道:“赖皮精,不就是仗着比我大么?” 全恒检不以为意的由着他踢,又笑道:“输打赢笑,当真好笑!” 秦衷正要出言相讽,不想魏合隔着帘子禀说郑纯醒了,这才怏怏做罢。 三人收拾好了,出了这小宅子,秦衷登上山坡,回头一看,却还能看见那里。全恒检拉过他道:“日后再来。”便又续往各处游玩,忽见了股活水从石缝里引了出来,缓缓而下,竟成了条两掌宽小溪。秦衷低头一看,眼神发亮,晃了晃与全恒检拉在一处的手,道:“我们顺着这水走,说不准是处泉眼!” 全恒检顺着水流往上一看,笑应了他。 众人一路说些闲话,果然到了一处竹林里,绕过乱石,竟是一泓清潭,倒不是泉眼,却不知是春雨积满了还是雪水化出来的。 秦衷忙提着靴子跑过去,看了一回,忽招手道:“纸奴儿过来,考考你。” 郑纯也跑了过去,道:“师兄请说。” 秦衷转了一圈,笑问:“‘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是何文章,何人所作?” 郑纯道:“师兄所言乃是柳河东所作《小石潭记》,当日河东先生与友人行至……” 秦衷听郑纯不止对他的问题答如流,连全文与背景也说了出来,连连点头,只觉得他真是所有语文老师梦寐以求的标准好学生,连连夸道:“好孩子。” 郑纯便红着脸挺着小胸膛忍着笑。 全恒检过来道:“既有雅兴,何不作首诗来?” 秦衷皱着脸鼓着腮,哼道:“没趣!等有了兴致自然有好的,现在憋不出来。” 全恒检知他脾气,被他抢白了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秦衷绕着四周转了一圈又得了主意,蹲下|身拿树棍子挖起泥土来,和着石潭里的水乱搅,笑道:“让你们见识下什么叫雕塑家!” 全恒检见他不知怎么又要玩泥巴,忙道:“何苦来,什么玩不得?倒弄的一身泥水!” 秦衷蹲着不大舒服,索性往潭边一块大石上坐了,笑道:“你别管我,反正手也脏了,玩个够本才好。” 水墨被魏合狠盯了两眼,这才恍悟,这才跑过去帮他大爷挖泥。连郑纯也跑过去蹲着看,全恒检再哭笑不得也只能由他。 魏合双手托着大掐银妆花缎垫褥,过来请示。 全恒检让他往秦衷坐着的石上铺了,自己也陪着看,只听秦衷向郑纯笑道:“你也做一个,想捏什么捏什么,什么锅碗瓢盆笔墨纸砚都成。” 全恒检笑道:“别人雕金雕银,雕玉雕石,你弄这个算什么?这种泥巴粘不住,一晒就散了。” 秦衷一边揉泥巴,一边说道:“你这个大俗人!就是不懂艺术!泥巴会散,那雪呢?冰呢?你见过雪雕,冰雕么?当艺术创造与自己的手里,又毁在自然之下,短暂的生命热烈而来,突兀而去,是何等的动人!” 全恒检听的半懂不懂,仍含笑看他,丝毫不见失态,道:“我已懂了,这是个趣儿。” 魏合因笑道:“大公子也奇怪,平日里爱起干净来,是谁也比不过的讲究,偏偏玩起来泥啊水啊什么也不怕。” 水墨看了眼全恒检,也陪笑道:“可不是,我们大爷在家里日日都要沐浴,寒冬腊月里也依旧如此。” 全恒检便笑问:“他时常弄出这些新闻来,你们府上老爷就不打?” 水墨陪笑道:“哪里舍得!我们老爷几十年得这一个独宝贝,又聪明又俊俏,读书礼貌样样出挑,老爷爱也爱不过来的,纵然偶尔要气,也不曾舍得动一指甲的。” 秦衷便拿个泥球扔他,笑骂:“你倒是精乖还是老实?当着我的面夸了我还要损我!” 水墨便连忙求饶,众人笑一阵也就罢了。 一时秦衷摆弄半天才攥出个圆球来,惹得全恒检取笑了一阵,他便狡辩说是弄个“苹果”来试手,反倒是郑纯认认真真的塑个了玉壶春,还要拿细树枝来刻花纹。 秦衷眼球儿一动,便拿着手里那个苹果大小的圆球又滚了一滚,直搓出个西瓜大才罢手,端正的摆了,也拿着细树枝刻纹,画完了公鸡,又往上画了一张树叶、往右画了一条毛虫,再右是好大一片空的,才又歪歪曲曲的画起线条。 郑纯弄好了自己的就在看他,见状好奇问道:“师兄做的这是什么?” 秦衷画出最后一根线条,扔掉树枝,举着“西瓜”得意大笑道:“这就是地球!咱们所有人,不管是洋人番人中国人,都住在这上面!” 全恒检笑问:“这是地球仪?”说着,也不怕脏,挽起袖子捧过来,端详一阵,点头道,“跟洋番子贡来的挺像。” 秦衷问道:“你也知道这个?” 全恒检笑道:“你爱这些,下回我便带你去城里洋馆里瞧。” 秦衷便笑道:“那不是洋馆,是教堂,他们信的神跟咱们不一样,不是玉帝佛祖,是个养了一群长翅膀的洋天使的洋上帝!” 魏合便拍手笑道:“哎哟,那些洋番子生得黄毛绿眼的,弄的东西也稀奇古怪,人人疯疯癫癫,瞧着怪吓人的。” 秦衷向他笑道:“谁说的?洋人也有黑发黑眼的,只是要少些,他们那里的人皮肤都是白的,我们这里的人皮肤都发黄,还有另一种人,皮肤是发黑的,盛唐时说的‘昆仑奴’,就是了。” 魏合撇着嘴道:“蛮夷就是蛮夷,黑的白的都是一身的羊骚味。” 秦衷想道,此时大约是康熙或雍正年间,京城里偶然也能看见几个洋人,只是他每有心思去见识教堂和洋人什么的,跟着的人都不敢让他过去,只当那里是鬼窟似的。再见魏合,连他这样有些见识的老人也一样的心思,可见洋人并没有如清朝时那样受欢迎,甚至能做官当差。 全恒检见他无话,便放下手中的“地球仪”,笑问:“世上的人难道只有这三种?可有没有脸发绿的,发红的?” 秦衷扑哧一声笑,道:“你当人是什么?还能有五颜六色的?人的皮肤不是天生的,只是一代一代顺着环境长成的罢了。”他指着“地球仪”的一处说道,“这里是赤道,那里太阳大,比咱们这里热了不知多少倍,久而久之,那里人只有长的黑,才不会被晒伤,所以……” 全恒检道:“难道不是被晒黑的?” 秦衷瞪了他一下,道:“不许插我的话!”又接着滔滔不绝,将各处洋人的“洋”,细细的说个没完,一旁的全恒检看着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幽深。 众人只当这是新鲜奇闻,不止魏合,连众侍卫也听住了。 半晌,郑纯张了张口,犹豫问道:“师兄,人怎么能住在球上呢?天圆地方的说法难道是假的?” 秦衷笑抚了抚他的脸颊,道:“世上没有什么真假,老祖宗所说的天圆地方是个说法,西洋人说的地球也是一种说法,真真假假,只等着后人真的登上了月亮、太阳才知道了。” 郑纯惊道:“那不是神仙?” 秦衷笑了一声,正要说这世上没有神仙,但一想到此地此书的男女主角,便不再说这话,含糊道:“子不语怪、力、乱、神,眼见还有虚的,谁又知道?” 说着,不理众人,又低头揉泥巴,才弄了个公鸡出来,才想起此时的中原王朝并不能包括四周的土地,连北边的蒙古、东北的满州国与高丽、日本一样,仅仅只是称臣的藩国,而不算是“中国的一部分”。他却不知此时的中国地图是何样,索性将东南西北四方藩国的大致地形也弄了出来,才依着记忆堆砌起江山的山川河流。 最高的山峰,珠穆朗玛峰,两条对中原文明最重要的河流,长江黄河,雪山平原,南方丛林,西高东低,滚滚江水向东流,秦衷忍不住叹道:“我们的国家真是好地方!” 全恒检听言,笑的高深莫测,忽指着东边一处说道:“你怎么把倭国也放到了一起?” 秦衷冷笑着哼了两声,不说话,捏出一大两树叶子状泥巴,往南方一放,拍手道:“好了!”指着下面道,“这是香港,这是海南,这是台湾!” 全恒检面色一冷,抚着“台湾”那片叶子不语。 秦衷一怔,抹了腮上一把,也不再说话,只道:“这里的香港才不得了!” 全恒检转头一看,忙笑问:“无名的弹丸之地而已,如何不得了?” 秦衷又瞪了他一眼,道:“台湾也是弹丸之地,然而那里的风光物资比江南也不差什么!”不理他的脸色,捧着脸指着地球仪上的一个点又道,“你看看这里,正掐着咽喉,若是通了海路,那些洋人起了坏心,朝廷得多危险!但若是朝廷将海路控在手里,比如今的江南几个港口对外贸易一起,得多赚!虽说洋人奸诈的很,也经常赚起中原人的银子,但我们中国普普通通的东西到了那些蛮荒之地就是上等的奢侈品了。” 魏合在一旁笑了一声,觑着全恒检的脸色不敢说话。 秦衷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粤、闽、滇、浙各处自有无数的洋人而来,何必再理这么一个只够停些破草船的小港口?” 全恒检笑问:“那又是什么意思?” 秦衷摇头道:“我从我父亲的邸报上看的,皇上如今又在哭穷了!最来钱的事务偏偏日渐萎缩。” 全恒检摩挲起腰上的玉佩,缓缓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年年天灾*事不断的,海运虽赚,奈何海关总有不平,总不能因小失大。” 作者有话要说:卖萌求宽恕~~~滚来滚去~~ 今天世界末日,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抱…… 50亲狎 秦衷“扑哧”笑道:“‘治大国如烹小鲜’,这自然是个亘古不变的道理。只是我另有些感悟,——我不怕你笑话,你却只当我说着玩罢了。唐可富?宋可富?明可富?如何他们却为异族所欺?难道是平头百姓钱帛不足,自愿为异族剐杀?”话至此处,眼神儿一瞟,见郑纯往草上擦了擦泥手,早已端正跽坐了,便是一顿,忽向他道,“纸奴儿,我们来时路上有块巴掌大的奇石,你去采了来,我们回家里刻个印章顽。” 郑纯抬头,目光炯然地看他,半晌见他不为所动,才问道:“师兄说的可是林子外的石头?” 秦衷虚握着口干咳一声,摆手道:“是了,快去快去!” 魏合便呵呵笑着弯下腰,扶起郑纯道:“郑公子也带我和水墨小哥去玩罢。”他三人便就此走了,只余几个侍卫半远不近的站哨。 郑纯和魏合、水墨出了林子,便真都低头寻找起来。 水墨见郑纯脚步不停,忙问:“郑哥儿,你怎么不找石头?” 郑纯忍了忍,还是说道:“水墨哥哥,师兄叫我找什么石头是假,打发了我跟那个全相公说体己话才是真!” 水墨张口无言以对,才欲安慰他,却听一旁的魏合大笑道:“郑公子,瞧你这话,酸的我都闻着味了,我家主人能和秦公子说什么体己话?” 水墨听得真切,便也笑道:“我们大爷就爱看杂书,说洋番子故事,是怕叫哥儿移了性情罢了,哪有为这避着你的。” 郑纯脸上一红,不再说话,竟也认真找起石头来,也不多找,只寻得了四五块,便蹲在地上拿手帕慢慢的细细擦净,将汗巾子兜了,才回潭边。 及至潭边,却见这厢秦衷正与那全相公依在一处,黏黏糊糊的也不知在和他说什么,手里搓着泥球,一颗一颗的往潭中扔着玩。 才近前,只听秦衷大笑道:“我已有了!”果然道,“纸奴捧纸为画来。”全恒检听言,笑道:“倒还工整,只是寓意上有些勉强。” 郑纯便道:“师兄拿我对了什么诗?” 秦衷回首笑道:“你来了,快来坐。”因道,“他有‘春雨戏春惊帘开’,我拿‘纸奴捧纸为画来’对他,可算精彩?” 郑纯原想问他们说了什么,怎么又联起诗来,却又掩住了,只道:“师兄高才,老师的功课我却还未做。”想了一想,也请水墨拿出笔墨,提笔挥就一诗,让秦衷指点。 秦衷看了,推与全恒检,笑问:“你瞧,我师弟才八岁,作的这诗可比你八岁时作的差?” 全恒检摇头笑道:“不及你的《咏柳》。” 秦衷也想起二人初识之事,顿觉光阴难握,不由垂眸笑了一笑。 郑纯抿唇,上前一步说道:“师兄,时辰不早了,仔细天黑了不好下山。”一面说着,转身便叫水墨收拾笔墨。 秦衷听了,抬头看了眼日头,嘴里只嘟囔着:“还早呢!” 全恒检瞧他极不乐意的模样,眉头一皱一松,笑道:“你去罢,仔细误了事。多早晚都有这样的日子,你才说想泡温泉,等天热了往西边汤泉去可好?” 魏合忙笑道:“可不是,如今天也暖了,雪也化了,随着去哪也好出行。” 秦衷瞪了全恒检一眼,道:“去甚么去!仔细误了你的正事!”说着,竟甩手跑了,只这一二息的功夫,便离了潭边,拐个弯就没影了。 郑纯、水墨见状,连忙匆匆告别,追着去了。只留愣在原地的全恒检自问:“他恼了我什么?怎么这样就走了?” 这厢秦衷往山下去,不一时几人汇合,一路无话的至了山脚,程老汉正坐在车旁打盹。 水墨连忙跑过去,推了推他道:“程爷爷,你怎么就这样睡了?仔细受了风!” 程老汉一惊而醒,先看骡子,才起身骂道:“小猢孙,惊了我好一跳,你理我去,把大爷服侍好了才是正经!” 秦衷便抬头走过去,道:“程叔,咱们该走了。回去可记得喝碗姜汤,别真着了凉。” 程老汉笑道:“大哥儿也该喝。” 几人坐车打道回府,唯有秦衷自悔不该就那样的跑了,既未与那人道别,也未相约下回相游之日。此时莫名而来的些微恼意早也随风去了,倒怕起人家反要恼他,又不能再回去道歉,只想道:“他当不会那样小气,下回再遇,他若真恼了我再哄他便是,他原是好性儿,哄哄就好的。” 想至此处,却听郑纯叫他,只听说道:“师兄,方才混沌,咱们的笔墨竟丢了。” 秦衷一惊,只道:“不是已收拾好了包裹?” 水墨告罪道:“是我该死,可真是找不着了,没写的白纸倒还在,大爷与郑哥儿写的纸都丢在全相公那里了!” 秦衷将头一扭,托着腮靠在大引枕上,浑不在意道:“没了再写就是,又不丢在了外人家里。”一时又道,“是我乱使小性儿急了你们,不怪你的。” 郑纯便道:“师兄不是小性儿……”说了这半句话便住了口,低了半日头,到底又接着将心里说了出来:“师兄是与那个全相公亲狎了。”说完他见秦衷面无表情的模样,只得拿话岔开,问道:“师兄,今儿作了什么诗?说了什么故事?” 他说这话,秦衷岂能不知?因这与这全恒检愈发亲近,不免失于尊礼,偶有些不趁心,都要仔细较真。真乃似小儿家家,只争一句长短。秦衷心内有些羞意,便不肯提,只露出一笑,道:“能有什么?说些琼州、岛夷地理风情罢了。” 确也真没说什么,大道理谁不会说?古人说人穷志短,后人说落后就要挨打。人一软蛋,谁都敢来欺上一脚!有几个王朝是被单纯的天灾所灭?皇帝软了,便人人都敢来欺了,东南西北的各方妖魔鬼怪都没法子压制安分——端只看“国力”二字!无论是人还是国家,想过得好又没人欺负,唯有二样,得有钱,得拳头大! 明白这个不难,可是,赚钱,很难,养拳头,更难。 直到回了家,秦衷仍然继续托着腮望天看,反正他便宜老爹不在家,书本丢到一边也没人管。 他既在出神想心事,屋里的丫头便都不敢做声,静悄悄的做着针线。明珠怕他渴了,便起身去倒茶,才掀了帘子,便见俞二家的匆匆走来,急惶惶道:“不得了了,明珠姑娘,快要找大爷说话呢!” 明珠惊了一跳,忙问:“是什么事?大爷正不大高兴在呢。” 俞二家的说道:“这可作孽,是大管家有事,前儿说不大爽快,我们都不大在意的,怎么今儿来说他老人家快不行了!” 明珠唬白了脸,才要进屋,却见秦衷自己走了出来,只问道:“孙大婶子怎么说?可请了大夫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俞二家的抹了把眼泪,哽着喉咙说道:“就是请的后街上胡郎中说的,要得准备后事了呢!” 秦衷便道:“我去看看。” 此时明珠虽早也陪着落下泪了,却强撑着拦道:“祖宗!那里有老人,又病着,过了病气可怎么得了?” 莲花、雁飞二人也早已跟了出来,忙都拦道:“可去不得,叫旁人去打听了罢了。” 这厢正房里的兰花与小环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说道:“大爷别急,大管家许已好了,再叫人去探便是。” 秦衷被一群娘子军堵住了,恼道:“瞧个什么?等着他死吗?快拿老爷的帖子往济民堂把郝郎中请来!明珠你拿我屋里的参片回家找你娘,叫她给孙大叔熬了汤吊命,快去!” 俞二家的一听,忙收了泪应声跑了出去,明珠自回房去找参片,众人也都散去各处。 一时秦邦业回家,秦衷便上书房禀了此事,大管家如何不好,他又如何处置的,又道:“大管家是高龄的老人,纵然越着规矩也不着紧,灌了热参汤许能吊几天命,却是还不知道以后呢!” 秦邦业叹了声,说道:“生死有命,各尽人事罢了,他那样大的年纪,有什么要紧也是喜事。” 正在说着,却见弄墨跑进来,回道:“郝郎中诊了孙爷爷,说是已保住命了。” 秦邦业便叫他去请郝郎中过来说话。秦衷见状,便笑道:“大幸,孙爷爷可算是我娘仅剩的老人了,论理我该去瞧瞧他。” 秦邦业先斥道:“胡闹,病人屋子里岂是好顽的!”转而却又想起他的发妻,心里也酸了起来,只好摆手又道,“你去罢,看看孙家娘子也就罢了,别多待。” 秦衷便绕去仆人居所里,正南有间无门的小院子,三间最宽敞的房屋,正是孙家老两口住的地方。此时各家的人早已得了消息,除了正在岗的,都聚了过来。唯有林家的女人眼尖,一眼看了他过来,忙起身迎了过来,让道:“我的祖宗,你竟来了?” 众人都听见了,忙都过来,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秦衷进屋,却早有机灵的女人收拾了干净座位。 孙婆子本在哭泣,现也随众人来迎他,哽着声哭个不住,双目几乎睁不开,身后是明珠和她母亲撑着她。 秦衷不等她要行礼,忙扶了她,笑道:“婶子还哭什么?我才听说孙大叔已无碍了呢!” 孙婆子听言,“哇”的一声大叫,嚎哭道:“大爷啊!这个老不死磨了我一辈子啊!大爷赏他人参做甚,叫他死了才好,我也一根麻绳跟了去,一了百了啊!我的宝哥儿!我的花丫头!你爹要死,折磨我啊!” 她一行哭,一行说,又哭起女儿与外孙来,撕心裂肺的,竟是眼前一暗,腿上一软,歪了下去。 众人见状不好,慌忙扶她躺到椅上,灌了米汤,抚胸拍背不止,半晌才恢复过来。 秦衷因道:“婶子,你这个样子,叫人怎么安心呢?叔叔才好,还要你撑着照顾!命再不好,也得好生的过不是?你女儿难道不想你们长命百岁的?你哭她,她也不安呀!” 孙婆子篷着头,歪着膀子靠在柴旺家的怀里,神智不清的嘴里也不知在咕哝什么,眼泪流水似的淌下来,屋中众人无不陪着叹息流泪。 秦衷便往内室去看孙大叔,虽说已吊住了命,只是还在昏睡,自有人在照顾。秦衷不过看了两眼,问了两句话,便罢了。再出去,孙婆子已好了许多,其实众人劝也劝了,哭也哭了,留下也无用,均只在等秦衷说话罢了。 秦衷安慰了她几句,便想回去,却是孙婆子拉住了他的袖子,又落下泪来,哭道:“大爷,我们老两口子到底没了指望,哪里去求人将来养老送终,如今却想了明珠她娘做女儿,求大爷成全,好歹给我个念想罢!” 秦衷一愣,心里也酸,只道:“这是好事,我去告诉老爷。你要保重,你和叔叔都得长命百岁呢!” 这厢他回书房,和秦邦业说这些话,便道:“大管家服侍府里几十年,他女儿还是我姐姐的奶娘呢,想认个女儿,真是应该成全的事。” 秦邦业皱眉道:“既如此,便许他们两家摆桌席罢了。” 秦衷却低头想了想,半晌又道:“认个女儿有什么用?柴旺家的本来就和他家好,也不差这一层了。” 秦邦业摆眼看他,问道:“你要怎么说?” 秦衷笑道:“我有了一个主意,父亲且等等。”便叫弄墨,让他去叫水墨进来。 一时人来,水墨穿着身土色短打,拦腰系着灰汗巾子,脚上黑布鞋,头上戴着顶圆帽,一身干净的模样,他低头进屋,瞅见老爷的靴子便忙跪下请安。 秦衷看了眼秦邦业,笑道:“起来罢,我要问你事呢。” 水墨起身,问道:“大爷请说。” 秦衷便叫他往脚榻上坐了,慢慢问道:“你可想过,将来要做什么?” 水墨心里正惴惴着,冷不妨听见这样的一问,倒呆了下,忙道:“小的不敢想,只管跟着大爷就是了。” 秦衷“哼哼”笑了声,道:“谁要听你这话,仔细我捶你。你好歹说说想娶个媳妇生个儿子这样的话不是?”他见水墨立马的涨红了脸,便又笑问,“你可记得你爹娘了?” 水墨更是觉得莫名,忙摇头道:“俱不记得了,连家乡也不记得了。” 秦衷想了想,便叫他回去。水墨也只得一头雾水的请罪告辞。 秦衷便对秦邦业说道:“父亲你看,大管家里没儿女,水墨没爹娘,这可巧不巧?” 秦邦业捶了他一下,见他笑嘻嘻的躲开了,骂道:“孽障,你有了这样的主意,谁能拦你?还不快离了我的地儿,少来胀气!” 秦衷被骂也不以为意,蹦跳着走了,果然搓合了此事,四五日后,孙婆子便收拾个齐全,受了秦衷指点,没认儿子,只将水墨认做了孙子。孙管家也高兴,病也一日好过一日。 水墨既认了祖父母,便来谢恩,秦衷留下他说了一会子话,又道:“你爷爷奶奶都是几十年的人精,仔细学着他们的处事,有的你的好处。不过,你也好生的孝顺人家,不然,那明珠的将来我可说不准的。” 水墨通红了一张脸,忙道:“大爷……说什么呢?” 秦衷鼻子一哼,脖子一扬,似笑非笑道:“你这猢孙拿我当傻子,自己却精明有限,觉不出罢了。老爷屋里的丫头和我屋里的,哪个不是你熟的?什么香墨、兰花,一个个不当回事,每遇上明珠却偏偏恭恭敬敬的一声‘柴大姑娘’,你的心思我不知道?不然你现在早是孙管家的‘儿子’了!” 水墨听言,忙跪下,一句话也不敢说的。 秦衷便又笑道:“别弄这套恶心我,赶紧起来。明儿我叫周家的儿子上来跟我上学,你教教他规矩,便叫你爷爷给你安排差事,将来什么路子,你好自为之罢,将来我用你的时候多着呢!” 而后秦邦业也来问秦衷将来要做什么,秦衷打了个哈哈,笑道:“父亲还用问?孩儿将来定要金榜题名,光宗耀祖的!” 说完,一边受着他便宜老爹得意洋洋的口头教育,一边心里默默想道:“难道老子会告诉你老子将来要谋朝篡位么……” 大约也是春天疾病高发期,宁国府竟也打发人来传消息,秦可卿,也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5.12小修 > _< 肿么了嘛这是? 51尤氏 却说这日竟有贾府中人前来报信,只说着大奶奶病中想兄弟了,真是让秦衷急上心头,凭秦可卿那样的为人,若不是病得狠了,怎会传到娘家里? 此时正有那宁国府派来的车立时在等着,秦衷不好多问,只得往家里留下话,急忙随去了。 待进了他姐夫家,人却回说贾珍不在家,贾蓉却被那府里的老太太叫去了。秦衷想了想,笑问道:“那亲家母可在家?烦请去问问,我去请安可要打搅,若亲家母不得闲便罢了。” 便在小书房里等了一时,果见有个丫头来请,正是尤氏房里的小丫头。 秦衷跟她去了,方进上房,行了礼问了好,尤氏便喜着脸搂过他,问道:“我的儿,路上可冷着了?”便叫人上茶,摆上好茶果。 秦衷笑道:“这天越发的暖了,哪里能冷到我?倒是我听府上来人说姐姐病了,真骇了一跳。再一想,怕是我姐姐年轻不仔细,急着脱单,才叫病了。要我说,开春阳光虽好,人太放松却不妥当,太太,你也得保重呢。上至敬太爷,下至我姐姐姐夫,更别说珍老爷,府上一应俱要太太照料,如何不劳心劳力,可惜珍老爷和我姐夫是粗心男儿家,我姐姐又年轻,受累受扰的竟无人能体贴你,可不叫人心疼呢!” 尤氏听了,句句贴着心肠,忙道:“我的儿,真真如何叫人不疼你!若说你老爷和姐夫也都是好的,只是男人家心系着外头,岂有只往女人身上下功夫的,这样一来,便是想心疼人也不会使那些心思。却亏得有你姐姐进了门,帮我分担着家事,行事又孝顺,时常膝下凑趣,竟比我女儿还亲香些。”说着竟拿手帕子拭眼泪。 秦衷忙安慰她,笑道:“太太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了!” 说的一众人都笑了,尤氏便说了可卿的病况,一句关心,一句闲言的与他说起话来。 秦衷应付着,只看她一身大半新的衣裳,满头珠翠,真真是光艳照人,端只凤钗上的那颗珠子也怕是平常人家一二年的使用。可她嫁进宁国府这许多年,荣华富贵都有了,却不能说她很幸福。 人都说尤氏是邢氏第二,这话却不对。邢夫人是个纯粹的“死鱼眼珠”,只知钱财不管世事,真是半点灵气也无了,但尤氏却不同。她家务上能干,人情上精明,与凤姐嬉笑打趣,尚存三分活泼性情;她本性善良不争,荣国府的奴才委屈怠慢了她,她却要息事宁人,不肯重罚与人。可是她本人却并不引人注意,只有她那糟心丈夫、糟心继子与一双糟心继妹才是主角。尤氏摊上的父子二人,沾染其继妹尤二姐、尤三姐,全不顾廉耻脸面,惹人唾弃厌憎,十足丑陋不堪。明显与她半点夫妻、母子情分也无。 但若只是这样,大约所有人只有同情尤氏的,只是,就因着二姐、三姐与她丈夫、继子的□,才叫她背上了道德污点。不说二姐、三姐两人如何,端只看王熙凤得知丈夫贾琏偷娶了尤二姐做二房后,指着尤氏的鼻子一通大骂,看客里有拍手道好的,有痛舒口恶气的,就是没有为了哭得凄惨无辜的尤氏道屈的。 凤姐儿说的句句在理,句句是实的模样,只依她所言,尤氏当然不值得人心疼,她人蠢笨,“又没才干,又没口齿”,只会“装贤良”,实则心黑人恶,既不告诉继妹凤姐的为人,也不说明凤姐的身体实则没病,根本不会立时死了能叫尤二姐做正房,这不过是贾琏满口的哄骗。 且她尤氏心肠歹毒,害怕继妹当真做了丈夫的妾室,叫她丢脸,说不定还会被贾珍休弃。因此,便拿妹妹做“小三”,咒着平日要好的妯娌姐妹去死,破坏人家的家庭。 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尤氏!若是她拿刀架在脖子上,以死相逼不让无德无耻的丈夫糟蹋继妹,岂能叫尤二姐与尤三姐失了贞洁?若是她逼着尤老娘与继妹,死也不让她们上门,岂能叫贾琏看上尤二姐,继而让凤姐害死二妹? 这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且看尤氏的作为,凤姐招不起贾珍,只拿他的老婆作践,贾珍更是心安理得的拿老婆当挡箭牌。她不顶罪,谁来担这个罪人?她真是毫不作为,仅仅只有微弱的辩解之后,也只能立刻的接着说,“只得我来认了罢了!” 如何人人都要这样刻薄她?她竟也从不曾反抗大闹?因她家世潦倒,并非公主郡主之尊? 非也非也,实则只因尤氏她既无诸葛之慧,亦无文姬之才,不会做诗献乐,不会当家挣银钱,连凤姐的谋财害命也学不来,亲爹亲娘都没了,在众人眼里百无一用,如何反抗丈夫给予的耻辱,又能拿什么做底气,指责旁人的无情?唉,除了小心翼翼的做个“奶奶”,尤氏还能如何? 尤氏若拿刀架在脖子上,贾珍就能听她的?别说贾珍,毁了尤氏姐妹的名声,娘家人就能谢她?只怕尤氏母女三人也会恨死她。 在秦衷眼里,尤氏姐妹的亲娘爱慕虚荣且愚蠢不堪。尤二姐软弱且不知廉耻,尤三姐更是一样货色。纵然贾珍父子兄弟可恶,亦不能侧面证明她母女三人之清白无辜。 尤氏若告诉尤二姐利害关系,拿心肠贴着她,尤二姐就能不与贾琏苟且?这个水性人儿,早已与贾琏私相授受了!急急忙忙只怕富贵郎君跑了,怎会理贾琏那家中的母老虎?若尤氏硬要阻拦,才是尤二姐的仇人。再言凤姐,尤氏要与凤姐通了风报了信,贾琏能舍得二姐?谁人不知那一双尤物已被姐夫沾染了,不过只是堪堪留了块遮羞布。凤姐是何样的为人?她吃了这样的大亏,岂能善罢甘休?将时闹大,未婚苟且比起外室更难看不知多少! 尤氏这个妇人,嫁入贾家十几年,仍不过是死就死了,与贾珍而言不过是花几两银子的棺椁钱,贾蓉更是只余干嚎两声,论起来,她才是连一丝血亲都没有的孤家寡人,比邢夫人可怜何止万分! 秦衷想了这半天,冷不防却听尤氏说道:“若不是蓉儿去了西府里,倒能和你说说话,也免了你跟我说这些话觉得无趣。我们时常也想你,只是怕扰了你读书,才不敢常去接。” 秦衷忙笑道:“哎!跟太太说话岂能无味?我在家里读书枯燥,天天只等着太太来接呢!以后太太想我了,只管来我家说一声,便是跑断了腿也要来孝敬的。” 尤氏笑个不住,捏着帕子啐道:“小泼猴儿,难怪你父亲时常要打你,你这脾气倒与荣府里的宝玉有些相似,一样的满嘴甜言蜜语,只哄得人喜欢你。快离了我这罢,你姐姐要等急了。” 秦衷因听见宝玉,存了一分不自在,便起身要行礼告辞,抬头见尤氏含笑的模样,不由上前轻道:“我也喜欢太太的,只当你是我亲姨娘了。你听听我的话,时常多想着自己,把放在珍老爷身上的心收回一分放在自个儿身上,你是要享子孙福的人了,只时常与我姐姐说说心里话罢了,别再操那许多的心了。” 尤氏怔了半天,方笑道:“我的儿,你快去罢,也瞧瞧大姐儿,中午也别闹你姐姐,可得过来陪我吃晌饭。” 这厢秦衷自去了,心里又想着尤氏这样温柔娴雅之女,如何会无人喜欢?不说她的丈夫家人,连后世的书外看客也不曾注意过她什么。不守妇道的凤姐、尤二姐、尤三姐、秦可卿几人都有人怜惜,更甚为其痴迷,她却反是一半骂名,一半庸名。 直到进了秦可卿的屋里,见到脸色略微苍白仍不失貌美灵动的脸庞,才想通了。 尤氏不失美貌,不失温柔,谨守以夫为天的妇道,只是她不过是女人的历史长河里一粒微沙,贵族妇女的模版式人物,每个男人都想有这样的妻子,但真有了这样的妻子,新鲜过去,定只剩无味了。一句话——没有个性。 他行过礼,就跳过去问道:“姐姐身上好?” 秦可卿搂过他,笑嗔道:“像个甚么样!”便又问他来时路上如何,家里如何,父亲如何等语。 秦衷一一细答了,又抬头看她,只见她略施薄粉,穿戴齐整,肩上仍搭着灰鼠披风,娇喘微微,弱不胜衣的模样。他便忙问了:“我只听人说你病了,却不知是何病,因何病,方才亲家太太说你无碍,端看你又显得气弱,到底是如何了?” 秦可卿微笑道:“原不过是风邪入体,养了这二日已好了,是公公婆婆体贴我,打发你来瞧瞧。” 才说了这两句话,竟是有些无力的模样。秦衷见状,便不相信她果真好了,忙起身扶她,说道:“姐姐,不过是我来,还特意穿戴了做甚,还是去房里躺着罢。” 秦可卿听了,便叫人让卸了簪环,除了大衣,往榻上歪着,淡淡的与秦衷说话。 这厢秦衷便问:“怎么不见大姐儿?” 秦可卿道:“我正病着,不敢让她来沾病气,这几日都是奶妈子抱着往厢房里睡。”说完,便叫人去抱大姐儿过来给舅舅请安。 秦衷又叫人拿可卿的药方过来,见她吃的是《小柴胡汤》,却正是治风寒的病症,便笑道:“我瞧,许不是太太体贴你,而是她想我了才是。” 秦可卿听了这话,正要羞他,却有外头小丫头来传:“大姐儿来了。” 一面说,就有个二十岁左右的妇人抱着个襁褓走了进来,先笑向秦可卿与秦衷行了礼,又笑道:“我们大姐儿也请妈妈和舅舅金安!” 秦衷大笑,起身接过大姐儿,见她粉嘟嘟的小嘴微撅着,双颊鼓鼓,两眼紧闭着,显然睡得正香。秦衷越看越觉可爱,忍不住往她胖脸上连连亲了几口。 秦可卿见状一笑,问那女子道:“林姐姐,姐儿几时睡的?今儿喂了几回?” 那林奶妈笑回道:“奶奶去叫时还醒着,不想穿过院子这几步却睡了。昨儿夜里喂了四回,晨间到此时却只喂了两回。” 秦可卿沉吟一时,道:“怎么越发长大,吃得却少了。” 秦衷将小丫头放到屏风后的拔步床上,命人看着她睡。方走出来,听了这话,奇问道:“姐姐,外甥女一个早上吃了两回还叫少?” 秦可卿愁道:“你不知道,先前一夜里少有也是十回八回,如今怎么吃不下了。” 却是在愁她女儿吃不进奶水,是不是病了。 林奶妈因笑道:“奶奶莫要担心,先前姐儿喂得多,实则吃得少,此时她渐大了,虽是喂得少了,实则吃得更多了。奶奶且瞧姐儿粉团儿似的,睡得也香,何愁长大了不是天仙呢!” 秦衷笑道:“原来养孩子这样的不容易。——姐姐,日后大姐儿大了,少不得你的好处!” 秦可卿道:“要享她的福,谁知道得等到何年哪月去?” 秦衷还要说话,却又有人来传,大奶奶在房里请小舅爷去吃晌饭。秦可卿听了,忙打发秦衷过去了。 这厢秦氏待她兄弟走了,又与林□说了几句话,只是怕她女儿过了病气,看了两眼,又命人将大姐儿抱回厢房里去睡。她便独自怔怔的歪坐着,想着钟弟的话,喜欢了一时,半晌忽然落了几滴泪,忙拿手帕子遮了。 却听外头小丫头传道:“大爷回来了。” 便有帘子掀起,贾蓉轻踏着步子,环佩微响的走了进来。见他娇妻双目微红的模样,忙问道:“好端端,眼睛怎的这样红?” 秦可卿坐起身,强笑道:“方迷了眼揉的。”见他还要问,忙又道,“大爷回来的这样迟,是不是老爷有事使唤?” 贾蓉便仍扶她躺下,撇嘴道:“你当什么正经事,不过是那府的宝二叔闹的。” 秦可卿忙问:“是什么事?” 贾蓉笑道:“小事而已,说出来白闹你做什么?横竖已了了。” 秦可卿便不再说话,却听贾蓉又问:“今儿钟哥儿过来,怎么你倒更不好了似的?” 秦可卿不由心里一酸,又是滚下泪来,惹得贾蓉忙安慰她:“这是怎么了?可是他不懂事又恼了你?你还不知道他?嘴里混帐,心里好。” 秦可卿禁不住“扑哧”一声,微嗔道:“你又知道他。” 贾蓉见她不哭了,有意逗她,便捏了她的腮帮一下,笑道:“又哭又笑,老猫上吊!” 这时贾蓉的通房湘红端了茶过来,娇声请了,便立到一旁。贾蓉却正和娇妻调戏,见她不走,头也不抬道:“还不出去做甚么?” 湘红粉脸一僵,讪讪去了。 秦可卿便来推他,道:“底下人都在,成甚么样子!” 贾蓉却笑道:“理她去,谁敢说话?越大越不成人,服侍奶奶不用心,竟越发没个眼色了!” 秦可卿勉强笑道:“你却不能嫌她,她又不是为着服侍我的。当年我娘去了,幸而有我姨娘,平日木木讷讷百事不显的,却得了钟儿那样的小子,若不是姨娘……” 贾蓉却皱了眉道:“可是谁在你跟前搬了口舌?或是母亲跟你说过这些?大姐儿还没抓周,怎么就着急起这些?还是钟哥儿说了混帐话?” 秦可卿忙捂了他的嘴,见贾蓉住口了,才拿帕子温柔的擦了下他的额头,微微一笑道:“我不过白说了一句,你就急了,暴躁脾气上来,连母亲也敢混说。——何尝有人跟我说过什么,只是我心里头有些痴想法罢了。” 贾蓉听了,含笑握住她的手,捏了下手帕道:“你才说没哭,这帕子怎么就湿了?偏你爱多想,我满心里只有你,难道你不知道吗?咱们的好日子久着呢,且今朝有酒今朝乐罢了。”说了,不理娇妻羞容,满口嚷饿道:“我去了这半天,茶也没喝一口,可是饿得很了,才见母亲那里留了钟哥儿吃饭,我们也吃罢。” 52洋货 却说上回秦衷与尤氏吃了饭,用过茶后,略说了几句闲话,贾蓉便来请。二人与尤氏道别,自往书房里说话。 一时贾蓉笑道:“方见门子那里有个孩子,我瞧着眼生,多问了一句,谁知竟是你的书僮,怎么原先的水墨却不在了?” 秦衷笑道:“你还记得他。我见他年岁渐长,差他往他祖父底下去料理家事,将来也算是我的臂膀。现在的这个孩子虽不如他机灵,倒还懂事。” 贾蓉摇头道:“你也该往身边放个成年的随从,若是街上、学里碰着什么事,又怎么着?” “先生家里只有我与师弟二人读书,不若你家的家学里人多,岂能出什么事情?”秦衷不以为然,转而又道,“说来年后便少与姐夫相聚,韩奇那伙人也该疏远了。” 贾蓉却也忽而一笑,凑近他道:“你竟没听说过最近的新闻吗?” 秦衷忙问:“何事?” 贾蓉见他真不知情,略略顿了顿,只道:“与你不相干的事而已,你若不知也不要紧。下个月我们仍要去赶围,你可去不去?” 秦衷想了想,道:“若是到时无事,自然想去松快一回。只是大约不得闲的——这才开春,又有什么好猎物可得?” 贾蓉便道:“左不过闲慌了闹一场罢了。咱们再去你姐姐屋里说话罢。” 二人便一行说,一行走,论了些京中趣闻,家里诸事,赏了园中嫩柳,初春新红,观了池中游鱼,枝上灵雀,远远的若有丫头撞上,也只是躲开了。 才进锁春堂,便有个丫头俏生生的站在门口,见他二来了,便娇声请了安,往里通传道:“蓉大爷来了,小舅爷来了。” 秦衷多看了那丫头一眼,只见她一身水绿时新衣裳,头上竟戴着金钗宝珠,打扮与别人不同,心里便有了计较,略有些不舒服,便随贾蓉进去了。 却见秦可卿正要支撑着坐起,贾蓉忙扶住了。 秦衷眼见了,这才问道:“上午见了外甥女,却想起她似乎还没有名字,不知道亲家老爷可为她起了?” 秦可卿忙道:“又说傻话,她小孩儿魂还没长稳当,怎好起什么名字?” 秦衷一愣,因又笑说:“原来还有这回事,我想着姐姐家里既是书礼之家,只怕女孩儿的名字也要讲究的,想起来,才问了。” 贾蓉便道:“其实我也想了两个丫头和小子的浑名,只是现在不好早提。” 秦衷笑道:“姐夫还怕缺儿女不成?若像我们家那个兄弟,生了四个儿子,两个丫头,头先还郑郑重重的祭祖求名,后来烦了,不过也是石儿盆儿的乱叫了。” 秦可卿嗔道:“那是侄儿他们生得弱,才要拿贱名压一压。偏你聪明,计较起这些事。”又道,“我前日还听人说,你在家里很不好,不去读书,拿着刀子刻石头,手上弄了个大血口?快叫我看看!” 秦衷尴尬的伸出手道:“哪里有伤口,不过破了油皮罢了。什么人又在你面前说闲话了?” 秦可卿竖起柳眉,道:“什么是闲话?倘若伤了手,你还写字不写!抑是留了疤痕,将来又怎生得了?” 贾蓉忙笑道:“小孩儿淘气一回也是有的,钟儿却是稳重人,哪里有事?” 秦可卿这才没言语,细瞧了秦衷的手指,果见并不曾有痕迹,便罢了。 秦衷便忙笑道:“姐姐可越发有媳妇的威风了,却万不能对姐夫摆脸色,免得他要跟我抱怨娶了个……精明媳妇,越发不好暗渡陈仓了!” 秦衷本想说什么“悍妇”、“母老虎”,却又想起这话不大庄重,若是传出去对秦可卿也有损伤,便忙改了口。 却不妨仍惹得贾蓉喷笑一声,啐道:“泼猴崽子,下回瞧我可帮你说话不帮!” 秦衷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只管跟他们顽笑,又提了水墨与明珠的事,秦可卿听了,岂有不允?反倒很是喜欢。 秦衷既见她越发精力不足,便要告辞。 贾蓉送他出门,拱手作别,秦衷忽而转身道:“姐夫,上回人多,并不曾与你细谈。我却忘了与你说恭喜了。说来,你如今的功德可是满了一半了。” 贾蓉忙笑问:“什么说法?” 秦衷笑道:“成家立业,儿女双全——如今姐夫已成家有女,待日后得子,备下一份儿女婚嫁的家私,此生也不过如此罢了。” 秦可卿站在窗下听了,心思一转,露了一笑。不妨却听见贾蓉只大笑道:“我只承你吉言。”可卿无奈,细叹一声。 却说秦衷自宁国府出来,便有人殷勤扶上马车,待行了半路,却见街上人声鼎沸,一派帝都风范,便掀了帘子在车内看了一会子闹市光景,心中一动,朝前说道:“大哥,你且捡个人少的地方略停一停。” 前头驾车的汉子听了,果然寻了处背巷勒马停当。 秦衷便要自己下车,因笑道:“我想往街上逛一逛,大哥往我家里去唤人来接,我自己回家罢了。” 那汉子忙道:“小舅爷别胆大,这里人多,仔细叫拐子拐了去。您若要玩,小人只管等着也无妨。” 秦衷道:“拐子只有拐人,没有敢抢活人的。这里却是我走熟的,并无大碍。何必误你的事?”说着,叫小厮拿了个荷包与他,道,“大哥想必也渴了,拿去喝碗粗茶。” 那汉子听了这样的话,又收了荷包,便忙笑道:“既如此,小舅爷可莫要乱走,小人这就去府上叫人。” 秦衷待他走远,便叫小厮陈玄跟在后头,自己悠悠然走出巷子,穿过闹市,徒步行了一柱香的功夫,到了一处略显冷清的后街。 此处并不是后世著名的琉璃厂,却连着开了几家小古董铺子,甚至还有二三家卖西洋玩物的小店。 他随意逛了一时,抬头眼见某间门上挂着《异宝阁》的漆金木匾,外头挂着的也不是纸灯笼,而是个西洋铜灯笼,却正是个洋货铺子了。便自己进去,令陈玄只在门口等着。 店内掌柜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却不起身,只微微一笑问道:“小哥儿要看些什么?” 秦衷原还以为这店里或许也有个洋掌柜,却不过是个蓄着长须的普通人物,略有失望的笑道:“我瞧着新奇,随意看看。” 掌柜见他是个小孩儿,只当他真是来瞧新奇的,便不叫人上茶水,嘱咐道:“公子随意看,只是那些玻璃水晶物事易碎,需得仔细些。” 秦衷点点头,转了起来。 这家铺里却不全是卖得西洋玩意,除了西洋钟、玻璃灯罩、画着袒胸露臂圣母像的油画这些东西,也有不少中原的古董物件。 可是秦衷却知道自己并非豪门大户里拿古董浸养出来的贵公子,与他便宜老爹和老师见识到的皮毛,还不够这等店里剥半层皮,便不去看那些东西,只管盯着很有些现代气氛的玩物。 不妨却见十锦槅子上摆着一对花瓶,竟与本国或繁复或清雅的风格不同,端端载了一股异域风情,便不由拿到手里细细赏鉴。秦衷反手一托,只见白底印的却是一段洋文,虽不大确切上头的意思,但却是法文无疑,不由笑了一笑。 那掌柜却正行至他身后,见他笑了,便问道:“公子却瞧着这对瓶子好?” 秦衷将花瓶小心放回原处,道:“这对花瓶纹理是外国流行的,在咱们中国爱的恐怕不多。我只是奇怪从来只有洋人对中国的瓷器羡慕追逐的,竟难得看到外国来的瓷器,却不知道这是泊来品还是窑里专为卖给外国人特意烧的。” 那掌柜笑道:“小公子好眼力,这是上个月才从海上来的法兰西瓷瓶儿,虽不甚精美,却也是个新鲜物。” 秦衷笑道:“确实新鲜,只是和我的屋子不般配。”又道,“我身上银钱不多,想买件新鲜小巧却能时常用着的物件,不知道掌柜的可有推荐?” 那掌柜的见来了生意,便笑问道:“却不知公子要自己使用,还是老人家用的?” 秦衷问道:“年轻人如何,老人家又如何?” 那掌柜的请他坐了,又命人上好茶,道:“我瞧着公子许是个有孝心的,孝敬家里的老人,自然要挑老人爱的,若是公子自己使用,就得是另一些新鲜物件了。” 秦衷便笑说道:“鄙姓秦,名钟,尚无表字,却不知掌柜的贵姓?” 那掌柜的忙起身拱手听了,回道:“免贵姓丁,表字重文。” 秦衷也起身,二人见了礼,便算是结识了,相谈一时,颇觉有趣,这丁掌柜便端了只精巧的檀香木小盒儿来,里面正是个金壳怀表。 秦衷见了,便拿在手里瞧了瞧,道:“我原先也有个这样的怀表,只是上回送了人。”——这就不由要想起全恒检来了,便落了精神,放了回去。半晌才道:“却不知给老人家要什么东西才讨得着好?” 丁掌柜想了想,陪笑道:“若是老人家,想必眼也得花了,我这小店里正有几只玳瑁镶水晶的、金丝镶水晶的眼镜儿,公子可要瞧瞧?” 秦衷便叫他拿来,待见却是与后世并无多少异处的样式,透明的水晶镜片儿很是漂亮。他拿了那副玳瑁的往手里细看,心里有些喜欢,便要问价钱。 丁掌柜道:“本店却无二价,十两。” 秦衷一愣,这十两银子与他来说,可算是一笔巨款了。只好叹了一声,道:“我身上实在没带这么多银子,可见是与它无缘了。” 丁掌柜笑道:“这样东西虽有些精贵,却也不算难得。公子几时想要,本店总是有的。” 秦衷暗想这人确实会做生意,既不得罪人,又能勾着人心念着上他的店。一时乏了,叫伙计上外头传话,让陈玄去瞧家里的车可来了不曾。 作者有话要说:5.12修改 53不安 且说秦衷与那卖洋货的丁掌柜相谈一翻,对方颇有三分谈吐,也不曾因年纪而看轻与他,却很是投机的模样。直待陈玄回来相请,这才与他作别。 因此,秦衷上了骡车,仍在心念着那副玳瑁眼镜儿与那些稀奇玩意儿。正在想的高兴,却听外头程老汉骂了声娘,竟是停下了车。 秦衷掀帘一瞧,外头人正乱着,也不知因何事。 不一时,程老汉在窗下道:“哥儿,这条街口上堵了,恐不好走。” 秦衷便要下车,只见前头一路人声,正有三三两两的读书人打扮的学生结伴去了。他便说道:“这样多的读书人,不知前头有些什么雅事,我去瞧瞧。” 程老汉却要拦他,道:“今儿老爷回来的早,听说你去闲逛就要生气。且前头人多,少不得有个磕碰,我劝哥儿合该早些回去。” 秦衷听见他这样说,心里犹不愉快,正欲纠缠,却听身后有人唤道:“秦兄弟!” 秦衷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久未见面的柳湘莲,忙笑道:“湘莲。” 他二人小叙一番,秦衷便问他可有要事,近日可有什么新闻。 柳湘莲道:“岂有什么要事?更莫提新闻。我仍不过四处闲混着罢了。” 秦衷问道:“我姐夫说他们近日或要去赶围,你和韩奇可去不去?” 柳湘莲面色一冷,正色道:“莫要再提他,我与那人已割袍断义了!” 秦衷顿时心中一跳,忙道:“何至于此?” 莫怪秦衷惊奇,书里柳湘莲是个重要配角,而韩奇大约只是露过一次两次面的世家子弟,可是他自从结识柳湘莲起,他们二人便是好得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乍听他二人绝交,不由叫他连道奇怪。 秦衷既颇觉蹊跷,便邀他往茶馆子坐坐,柳湘莲本是冷情之人,最是爱恨分明的,难得见到秦衷,虽是熟人,却仍不愿意与他多提那人,仍托辞告别了。 秦衷无奈,只得自回家去,连前头有些什么雅事,也忘了去打探。 待回了家,少得叫秦邦业敲打一回,才被撵去读书。 他却正累着,无心看下书本,只想了一回贾蓉,又想了一回柳湘莲,不免更想起全恒检,便托着腮发呆。 秦衷摸着心口玉璜,只觉得十分尴尬,当日确实是他自己不对,那样冒冒失失的就丢下全恒检跑了,也不知他是否气狠了。 细细一想,也确实如郑纯所言,与全兄弟相处太过亲狎,不知庄重。只是他与那人聚少离多,偶有相见自不餍足,恨光阴逝早,恨不能常日相对,每有别离,格外难忍,但见那人比自己少一分轻愁,便觉得吃了大亏,好似此方真心被他全恒检辜负了似的。 其实回忆起来,全恒检情真意切断不为假,只是与他秉性不同,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为人间常态,为君子之德。是故,纵然一时分离,也不要紧了。 这样想着,秦衷便拿起花笺,题了首诗,往一只小诗筒里装好,袖了便往前头去。 冷不防刚出园子,却隐约听见吵闹声,秦衷提步过去,却是几个妇人。这厢有人眼尖着,叫了声“大爷来了!”众人便霎时不敢说话。 秦衷早已心存不悦,听见人叫他,更走过去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众人行了礼,面面相觑着不敢说话。 那程老汉的儿媳妇却自恃与别人不同,开口陪笑道:“哪能有事?不过闲话家常罢了。” 秦衷便问道:“我听见你们说程善家的,她怎么了?” 程大家的脸色一变,支支吾吾起来。旁边几个妇人却挤眉弄眼的得意起来,其中一人涎着脸凑上来,陪笑道:“她们不过说些闲话,论起生养上头的事,这……” 秦衷瞧见程大家的脸色愈发难看的狠瞪了那妇人一眼,便想起程善家的——也就是香墨,不过成亲数月,竟也转瞬着急起了这些?他大觉荒谬,却转而又想,这不过只是几个无知妇人的浅卑见识,何必絮扰于心。 正欲走开,却见明珠她娘远远的走了过来,请了安,便笑问道:“大爷可有什么使唤?或是她们又冲撞了您老人家?” 秦衷微微一笑,道:“你别打趣我,我才几岁就是‘老人家’了?我们家里可不是那等轻狂人家,口里嘴里的胡言乱语,任谁也能编排个没完没了。” 柴旺家的平白听了这几句抢白,虽不解,却仍强堆了笑脸听着,“哎、哎”应了。更莫说其他人,面色各异。 秦衷因又道:“你去叫水墨往书房里去,我要使唤他出门。”便往前行了几步,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道:“香墨姐姐成了亲便只顾着孝顺太公、公婆了,明珠先前还埋怨她不去串门子,她若有空,便各处走走罢。” 说完,施施然自去了。 这厢程大家的自觉面上有光,不由得意道:“嗨,我们大爷也忒过和蔼了,只念着那孩子服侍过老爷,平日的淘气倒不曾说。” 方才那告状的周家的气得嘴也歪了,呸了一声便回身跑了。 众人见状,俱都散了。 另一个赵家的女人见状,笑着来招呼明珠她娘,道:“嫂子从哪里过来?” 柴旺家的道:“我能从哪里来,园里的钱婆子遇上我了,跟我说你们又要吵嘴,这里离园里近,若是叫爷们听见岂不难看?我且过来了,谁知真叫你们闹到大爷前面。不是我说你们,成日家里吃吃喝喝也就罢了,外头的天灾*也闹不到府里来,何必好日子不过,去寻那些烦恼!” 赵家的忙道:“嫂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何尝敢大胆了?禁不住旁人口舌上下作,天了日里的大吆小喝调唆人!” 柴旺家的听了,便笑说道:“你明白就好,那起子糊涂人,也不必去管她。”说着,跟程大家的招呼一声,便走了。 那赵家的拉着她嫂子回家,正见她那小儿子满院儿刨坑,滚得一身泥,不禁骂道:“要死了,刨你娘的活坑!” 那小孩儿一听母亲发怒,吓得忙跑了,连舅母也没叫。赵家的更骂道:“你瞧这死孩子,成日泥猴儿似的,活也不做,话也不听,我要管管,他又哭得跟嚎丧似的!” 程大家的笑道:“你急什么?七岁八岁狗也嫌,我们善小子小时何尝不是这样过来的?待他大了,自然就好了。” 二人闲话一时,赵家的忽而道:“嫂子今日有了脸面,只是怕那个周正家的不痛快。” 程大家的鼻子里哼了声,冷笑道:“我会怕她?混不死的老娼妇!我瞧着她那小子就是个福薄的,她自己以为攀上高枝儿呢!” 赵家的呵呵一笑,劝道:“嫂子何必,我家的小子这么个模样,又这个年纪,如何指望过能叫大爷看得入眼?” 程大家的拍了下小姑的手,道:“你放心,那娼妇一贯没成计,且瞧她今儿自己撞上来,或早或晚连累死了那小子,这二三年里好好教导哥儿,什么不是你的?” 赵大家的便忙问:“果然当真?” 程大家的笑道:“我什么不知道?大爷何故就那样的时候过来那腌臜地?那柴旺家就能那样伶俐?我们大爷心里原就有病,那姑奶奶的大姐儿……” 这厢秦衷去了书房,略等一时,果然水墨跑了过来。他便吩咐了去,又道:“你去了,若那屋里有人,就去通报,若是无人,只管往窗子里扔进去罢了。”又叫水墨带着陈玄过去,下回陈玄认得了路便不叫他去了。 如此妥当吩咐了,忽而不知怎么心中一跳,说道:“那里离我奶娘庄上却近,你若见天不曾黑,就往她家里瞧瞧,问个好,再使唤婆子往我屋里拿几样吃食过去。若是老爷问了,就如实说——我便在这外头写字。” 那水墨陪笑道:“我却不敢用车的,只带着陈玄骑头骡子如何?” 秦衷瞪了他一眼,道:“这些事情怎么还要问我?叫你和你爷爷学着料理家事,你竟越学越糊涂!” 水墨摸了摸后脑,讪讪一笑却不敢说话。秦衷眼见生烦,赶他出去了。 许是想着全恒检,秦衷便坐卧不安的,一面怕他生恼,一面又想他许不会小气。书也不读,字也不写,满屋子转个没完。 好容易待得天将黑了,才听外头来传消息。 秦衷本是带笑坐着等人,却见水墨跑了进来,也不行礼,直着声叫喊:“了不得,黄奶奶去了!” 秦衷忙站起来,笑脸早散去爪洼国里去了,喝道:“胡说什么!”他正在糊涂,那门外又滚进来一人,哭着道:“铜哥儿啊,妈妈死了!” 秦衷一屁股往后面跌坐了,后头早跟进来一串的人,闹轰轰的不止,那程老汉竟也跟进来了,见秦衷面色不对,忙掐了他一下,喝道:“水墨小子,你敢造次!莫要把大爷吓着了!” 秦衷略缓了缓,撑着那程老汉的胳膊坐直了,吩咐道:“快扶奶哥哥坐着,慢慢跟我说。”他一面这样说着,一面泪珠儿忍不住的落将下来。 谁知这时明珠竟从内院跑出来,见秦衷哭了,忍不住也哭了起来,她母亲推了她一下,这才擦泪过去打水倒茶。 那黄大郎原就是口舌蠢笨之人,此时新逢丧母,只顾着哭泣,嘴里断断续续的也说不清楚,反是水墨说道:“我们才去时,就见黄奶奶家里闹哄哄的,正想着是什么事,就见从里头传了哭声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5.12修改 近日我有一个重大的发现——我严重怀疑的是林黛玉的病。 一般的看法她就是“女儿痨,现代人就总认为是肺结核,总之就是先天不足,肺部有问题,但是我觉得这个不靠谱啊,肺结核可是传染病,为啥她的丫鬟都没事?哦,是阴性不传染的肺结核?…………拜托认真一点好不好。 所以我觉得林黛玉可能是先天性心脏病。老流还没上小学的时候得的哮喘,好不容易治好了,可是长大以后断断续续又会经常犯,心口闷,半夜疼醒了就喘不过气,直到17岁时病发,还是以为哮喘复发了,结果去大医院详细检查以后原来是有先天性心脏病,哮喘是因为心脏病病发而得的。而且心脏病人发病的时候也会咳嗽,据说这是一种人体自我治疗的行为。 于是,这个说法靠谱吧?——求反驳+求点赞。 54横灾 却说上回水墨说道:“我们才去时,就见黄奶奶家里闹哄哄的,正想着是什么事,就见从里头传了哭声出来,有人要四处报丧,我们忙问了,才知是黄奶奶疾病死了。” 秦衷忙喝道:“胡说,前些时日奶娘还来府里,与我有说有笑着,如何能有疾病!?” 那黄大郎才略气顺了些,听他这样说,哆嗦着嘴结结巴巴道:“妈妈说不舒服,请了郎中来,就是瞧不好……”他说着,禁不住滚下泪来,便住口不说,拿手抹起眼泪。 那程老汉见秦衷脸上发白,一摸脖子,手里全是冷汗,忙搂过他的小身子,连连哄道:“哥儿莫怕,莫怕!” 这厢众人正无不伤感惊疑,却有兰花儿走了进来,惊慌着脸,抖着声儿道:“大爷,老爷在里头也听说了,正有话要吩咐你。” 秦衷站起身,大睁着眼睛问道:“老爷要吩咐什么?” 兰花儿道:“老爷说——黄氏奶了你长大,哺乳之恩当不可负。今日黄氏新丧,家中必然忙乱,不若遣了程大驾车送他回去,再留着水墨帮衬,待明日一早,你再亲自上门吊唁。” 秦衷听了,心里反倒安定了一分,转身与众人道:“只按老爷吩咐的罢了,水墨先去家里略略了收拾再来。”又对黄大郎道,“大哥节哀顺变……” 语未说完,又要叹息。众人见了,忙上来安慰他。 一时散了,那黄大郎与秦衷哭别,秦衷便自回屋,明珠忙要上晚饭,他自然是食不下咽,撂下筷子因道:“难怪乎下午只觉得心跳得厉害,谁知竟有此事。” 明珠叹道:“谁能想得到?黄奶奶尚不到四十,平日也健朗——只是那黄大叔竟也未将事说明白。” 秦衷便道:“说明白了又能如何?人总是没了。”说着,起身往窗下炕上呆呆坐着,也不知道想着什么。 明珠令小莲将残羹收拾了,自己进屋里看了他两眼,心道:“莫说他小孩家家,纵是知事的大人,骤然见相熟的人去了,也要伤心的,若是硬劝,只怕他更加烦恼。不若先由着他,待慢慢开解才是。”不由复又想到那前些日子还送了衣裳鞋袜来的妇人,还正当年轻,如何又能逢此等横灾。 可巧那雁飞悄悄来说:“明珠姐姐,我收拾了大爷的衣裳,明日大约只有前日黄奶奶送来的衣裳可穿。” 那明珠忙不叫她说话,却已被秦衷听见了,他心内一痛,道:“你糊涂,难道我去给乳母吊唁竟穿着锦衣华服不成?” 那明珠忙拉了她出去,戳了她脑门一回,斥道:“你这蹄子,何苦来招他?你与莲花说着,但凡有黄奶奶什么事,却别往他跟前说,莫说我不嘱咐你,这几日你且仔细着!” 雁飞忙道:“好姐姐,我知错了。也是我不懂事,方才乍然听了那事,心里还慌着呢。” 明珠愁眉道:“唉,这事出得突然,如何能胡乱猜测得着?”又道,“此时只得翻翻去年的旧衣,约摸过得去便罢,实在不成,让我娘赶着裁一身罢了。” 次日一早,秦衷早早起身,与秦邦业请了安,说了两句话,便带着陈玄过去。 此方却仍是程大驾车,程老汉不大安心,便要跟着,他是无人敢拦的,自然一道随往。 三月春日骤然转冷,秦衷满腔寒意,一路哀风苦雨,凉意入骨。 陈玄略穿的单薄了些,在外头受那冷风一吹,不由句偻起身子,叫程老汉看了,不由骂道:“不像样!常在外头跟着哥儿,不敢说学人仪态,竟敢弄成这样猥琐,待到了别人家去出丑?” 陈玄胀红了脸,不敢回嘴,只是挺直脊背,在肚里闷气。 程老汉知他不服,便更加生气,程大见状,忙劝道:“实在是天冷了些。” 那秦衷在车内听见了,便道:“外面竟冷吗?程叔叔快进来,叫程大哥赶着车便罢了。” 程老汉立时笑了,嚷道:“哪里能冷到我们这群人物,没得精贵了似的。” 秦衷便不言语,那陈玄却忽然喊道:“大爷!全相公正在前头!” 秦衷忙掀了帘子,一阵夹着绵雨的凉风轻拂而过,叫他眉心一冷,瞧见了前头立在树下的人影。 那里正是他二人初见之地,秦衷抬目一望,隐在繁林中的小楼却瞧不真切。 这厢全恒检待他近前了,捉了他的手,笑道:“昨日的信我收到了。” 秦衷见他身上只穿着夹衣,便道:“虽说是已近立夏,时常冷起来比冬天也不差的,如何你穿得这样单薄?” 全恒检摇头说并不寒冷,打量了他一回,只见他披着蓝灰的斗篷,半点绣纹也无,露出的袖子、鞋袜也显然是旧的。忙问道:“你怎么这样的打扮?可是家里有事?” 秦衷面色一苦,垂首道:“我乳母去了,现正是要过去呢。” 全恒检今日前来,并未想能与秦衷碰面,此方碰见了,心中正有喜意,本欲要问他那诗的意思,却不妨听了这等话来,便不好再提,只劝他节哀罢了,道:“生死难料,很不必只顾伤心,替你乳母照拂些她的儿女方是正理。” 秦衷听了,仰头看他时,才恍惚想起此人身量亦是高了不少,脸上的轮廓也渐渐变了。 他上前拥住全恒检,道:“你别生我的气,当真再不会与你拌嘴了。” 全恒检听了,不免好笑,只是不敢孟浪,抚拍着这孩子的后背,半晌才道:“有哪门子闲气可生?我既与你引为知己,自会珍惜这机缘!” 秦衷心神一震,不知怎地几乎不能自己。勉强之下想起这时节实不是相聚机会,便于他作别。 全恒检不由露出失望之色,无可奈何道:“若是别无他事,不若常与西洞寺里论禅。” 秦衷答应了,上车掀起帘子挥手示意。直待过了桥,拐了个弯,那人影才不见了。 去岁枯枝吐新绒,今朝人亡难复生。这方是生死难定扰他心肠,世事无常束他襟怀,苍生之苦,焉能叙记?纵今日此景此人,如飘摇柳絮,恍惚三年而过,如何能料? 秦衷为了乳母之逝困于此苦,却忘了仍有旁人需他荫顾。因全六郎提及此事,便有思量。 左思右想之下不得好计策,只得拿出包袱里的帛金,从内取出一锭银块,偷偷藏于袖中,半晌,又觉得甸甸的,便拿旧帕子裹着塞进荷包里。 一时车至黄大郎家中,水墨便忙忙来迎,此时已布置了停灵之所,正是黄嬷嬷生时所居之处。 此时并未备棺,只将他乳母装裹了躺在竹箦上,秦衷见了免不得更为伤心,程老汉忙拦了,劝道:“哥儿好生给妈妈上柱香,莫要叫她在底下不安心!”一面说,一面从黄嬷嬷的儿媳手上拿了香,秦衷接到手里,亲自拜了。 那黄大嫂便上来抹着眼泪与他说话:“天可怜见!我这婆婆竟就这样匆忙的去了,留着我们虎哥儿可怎么着呢!” 秦衷皱眉道:“昨日乍听了噩耗,可气金哥哥说的也不齐全,还劳嫂子与我细说说。” 这黄家虽贫穷,却是庄子里的大族,自然来了许多亲眷妯娌,此时都避出去了,却都偷偷往屋里看人。 黄大嫂便领他去了小姑房内,道:“家里狭窄,大爷莫要嫌弃。” 秦衷道:“何必有此话?” 黄大嫂便抹了把眼泪,叹道:“好端端的,这是那里说起!那日婆婆发了兴头,将平日替大爷做的衣裳包了包裹,坐了过路车往城里去,回来时还好着,第二日我烧了早饭来叫她,她也不应。我想着,许是累了,便不敢吵她,自己带着虎哥儿下地去了。谁知我们晌午回来,婆婆还未起身,我们心道不好,果然,婆婆就病下了。” 秦衷忙道:“可曾请了郎中?是何处坐堂医?” 黄大嫂喉头一噎,讪讪道:“家里贫穷,如何请得起城里郎中?婆婆说要自己熬着,到底是老祖宗们劝着,才请了村头的郎中来瞧瞧。” “奶娘若缺了什么,难道打发人往府里说一声也使不得吗?我再不信有什么病症急急几日便能要了人的命!”秦衷万分不解,黄嬷嬷虽然年轻时吃过一阵苦头,可是自她女儿长了七八个月,便进了秦府,秦府唯一的儿子要吃她的奶,岂能不好生养着她?难道这几百年前就有了轻易能要人性命的非曲、禽流感? 那黄大嫂心里一急,怕他以为是自己不曾妥帖服侍才惹得婆母早逝,一则将来情谊难保,二则叫别人有闲话可说,忙道:“头先那郎中诊了脉,只说是偶感风寒,巴巴开了方子煎了药,谁知吃了几日仍不见好。我们大郎这才急着要往大爷府上去求着请好郎中,却才穿戴了,婆婆那里立时就不好了!”她说着,大声啼哭道,“何尝能想到,婆婆这便打起了摆子,三时五刻便去了啊!” 秦衷还未说话,却听外头劈里哗啦一阵乱,有个女孩叫着大哭起来! 黄大嫂忙推门一看,却见她小姑正瘫坐在地上啼哭,旁边碎了一地的茶碗,那几碟面果子也滚脏了。却是听见嫂子说起母亲死因,哀不能胜,放声啼哭起来。 那外头本有些男女老少在瞧热闹,躲在一旁想看城里来的少爷,此时见了这等情况,忙过来扶起银姐儿,又另有人收拾地上的狼藉。 秦衷便让人扶银姐儿进屋里来,黄大嫂打发一边站着的年轻姑娘去重端茶水,道:“好妹妹,我这里正乱着,你且带着人往外头去,别叫人冲撞了秦大爷。” 那姑娘依依不舍的,直拿眼儿瞧着秦衷的打扮——纵然是极朴素的,但凭他那样的人才,又何尝不是这等庄上人爱瞧的?直待催的很了,这才撵了众小儿出去,就势关了门,挡住了一干闲人。 银姐儿却哭个死去活来的模样,几乎不曾就撅过头去。她嫂子先是安慰,见她久不肯安分,便立起柳眉,喝道:“姑娘也忒过糊涂!这厢你哥哥在这伤心,不说好生安慰她,只顾自己哭咧!” 银姐儿见她嫂子说的狠了,虽然心中依旧悲痛,却渐渐止了哭泣,仍不说话,只是一抽一抽的,看着好不可怜。 秦衷打量起她,这姑娘比起前年见着又要出落些,只是许是忙乱了几日,身上也见脏乱了,头发亦是有些篷乱。他便叹道:“嫂子,我不吃茶,你去叫方才的姐姐不要倒了罢。” 黄大嫂笑道:“哎呀!如何敢这样怠慢呢,大爷且等等,好歹吃块这里的点心。” 秦衷见她果然出去了亲自去料理,直待人走远,方把眼又往四下里瞧了瞧,见窗外并无人来,解下腰上荷包,起身凑近银姐儿,说道:“银姐姐,这是奶娘当日做的荷包,你且留着做念想。”说着便将那荷包往她手里送。 那银姐儿被他强塞了荷包进手里,倒唬了一跳,半晌,慢慢嗫嚅道:“妈妈给你的东西……” 秦衷道:“她却是你的亲娘!姐姐且记着我的话,这是给你做念想的小玩意儿,你好生收在妆奁里,别叫人糟蹋了。”他见银姐儿仍是迷迷糊糊的,似是不曾听懂,便只得又道:“这是我赠于你的,你哥哥也用不着,你留着,任谁也不许给。夜里握在手里,且壮些气势。听着,任谁也不许给!” 银姐儿握着那荷包,却觉得手里被咯了下似的,心里一跳,更是握紧了。脸上发白,心里直打鼓,却被秦衷催着,将那荷包放进了匣子里,与平时用的荷包汗巾子放在一块。 秦衷这才安心,微微一笑,郑重与她道:“姐姐将来要有事,便来我家里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5.12修改 开始死人了>/// PS,无论在V章还是免费章节发的评论,只要是二十五字以上,系统能送的积分都送了。 姑娘S可以及时关注积分账务,老流不会吝啬那几毛钱的~~就当是对乃们的爱吧~噗! 我送的积分,只能用于看这篇V文哦,一分一个*币。 如果余额暂时不够,就留个评——不要傻,多打点废话嘛,哪怕被删掉了送的积分应该还在吧。。。 25字1个积分,如果一章是12点的话,300个字就行了。 55婚姻 且说秦衷他乳母去后,纵然无限枉惜,却与她并无深情厚义,自那日私扣了赠于黄家的帛金,分了些与银姐儿作体己,自诩无人得知——以为这般安排便算是尽过一分道义了。 这日秦衷正在家中攻读书本,门房里却有人送信过来,道是黄大郎送了东西来。 秦衷听道,想了一回,请他进小厅说话。那黄大郎仍是憨憨的模样,却说了送了几样野菜过来让他尝个鲜,再是下月便是他母亲断七,欲请他过去。 秦衷一听,黄大郎本是个心实的,又一惯口齿蠢钝,如何能说出这样的条理话来?想来定是他老婆说的主意——那黄大嫂是个伶俐万分的人,如今黄嬷嬷死了,丈夫又是个憨子,家里必然就是她做主的了。只是此番要请他过去,却是不妥当的,黄嬷嬷生前的身份是一,秦老爹的年纪上的忌讳是二。因此,便推脱事物繁忙,又道:“大哥若缺了什么,只管过来说便是。” 那黄大郎果然讪讪的,坐了一时便走了。 可巧,又有宁国府里人过来送端午节礼,他检看了,旁的与往年并无不同,里头却另有给他的一套衣服,一双鞋袜。 秦衷笑问来人:“这又不是我生日,何尝又劳姑奶奶动起针线?” 来者却是久相来往的熟人王婆子,乍听他问,便陪笑道:“小蓉大奶奶如何不是疼兄弟的?便是我们珍大奶奶,也捎了双鞋袜。呶,这不就是?” 旁边的明珠听见了,忙笑道:“哎呀!可了不得,这样体面的鞋子又该怎么下工夫?也不知我们家的少爷给亲家太太吃了什么蜜果儿,竟惹得人家一家子都那样稀罕!” 王婆子也大笑道:“究竟是一家子骨肉。” 众人又说了一阵闲话,那几个婆子方退去复命了。 明珠因笑道:“说来大爷久未去姑爷府上请安,论理也该去瞧瞧,不枉着他们都疼你。” 秦衷亦以为然,便等着秦邦业了了公务回家,果然便如此回话,秦邦业喜他知礼,自然应允。 陪着便宜老爹吃过饭,秦衷独自回房,却见明珠捧着衣服在等着,见了他便笑道:“明儿若去姑爷府上,不若就穿这件现成的。亲家太太与姑奶奶见了也喜欢。” 秦衷点头,又笑道:“你如何知道老爷就答应了?” 明珠一面理着衣裳,一面道:“这些年里不说姑爷如何,便是亲家老爷也多有匡助,老爷见你与那府亲近,岂有不喜欢的?只怕赶着大爷去国公府亲近呢!” 秦衷脸色一变,转而却又带着笑意道:“我家的姑父自然是极好的,你家的却也不差,上回才听说水墨又拎着好些东西讨好人呢。” 明珠一听,脸上一红,半天说不出话来,到底“啐”了声跑了出去。 那雁飞在一旁也听见了,捂着嘴偷笑,又嗔秦衷,道:“大爷也真是,何必趣着她?” 秦衷便道:“你们是亲近的姐妹,我就是外人了,将来也反正都是要彻底的给人家的,还不许我多说一句?她的好事近了,你难道就没有?” 雁飞气的直跺脚,嗔着“大爷嘴上越发坏了”,便也追着明珠去了。 秦衷直见二人都走远了,抚着心口呼了口浊气。 再至次日,秦衷坐了骡车往宁国府上过去。却见珍尤二人都忙着,只有他姐夫一见了他,便笑道:“好个鬼头孩子!我们正在说你,你却来了。” 秦衷笑问:“你们在家里不好生乐着,又编排我什么?” 那贾蓉眼神儿滴溜一转,戏谑道:“谁要编排你?我说的这必然是好事,我和你姐姐见你长大了,琢磨着相个天仙聘了媳妇去。你说这可好事?” 秦衷一愣,嗤笑道:“蓉大哥哥,你闹我做什么?”却不由暗想这差不多是报应,他才家里那样打趣了明珠、雁飞,这厢贾蓉便又这样打趣了他。 秦可卿笑道:“你作什么羞?当初那兰哥儿滴溜点大的孩子便知道要聘媳妇,你难道还不如他?” 秦衷道:“是珠大婶子家的兰哥儿?偶然见过一回,却没说过话的,我听说他书读的却好,却是可惜。” 秦可卿便道:“这有什么?若下回再来,引你们一处玩耍便是。只是他是懂礼的孩子,却不与你这泼猴儿相似,可别冲撞了人家。” 秦衷不过顺着嘴说的场面话,听见秦可卿当了真似的,便岔过不提,又问候了珍尤夫妻安好,便去与大外甥女玩耍。 那大姐儿虽已算是有三岁了,却仍是没有名字,家里人常叫的不过丫头姐儿,让秦衷尤为不平。这个小姑娘虽说是宁国府第六代第一个孩子,却因是个丫头,并不过分的受人重视,也不像小子似的,早已要开蒙的光景,仍不过引她玩闹罢了。 除了他,谁又知道这个小姑娘来的多么不易? 大姐儿已经会说些话,见了人也叫了,只是今日竟有些不痛快似的,蔫蔫的模样。 秦衷忙问她乳母:“外甥女是怎么了?可请了太医来瞧?” 那林奶娘站起身子,陪笑道:“可是天有些寒温不定,姐儿昨儿睡的不大安稳,我去禀了奶奶,奶奶说她年岁小,不好总抱着药罐子,也没请太医,只是先看着罢了。” 秦衷眉头一皱,摸了下大姐儿的额头,仔细瞧了她,确实不过只是精神弱些,并无旁的不妥,便笑道:“这丫头虽娇惯了些,时常有个头疼脑热,可得求着林姐姐多多照料,将来少不得这丫头的孝敬!”说着,他又心头一动,便去与秦可卿说话,道:“总见外甥女时常生病,却想起听家里的老人说的话——听说这些小孩儿体弱些,魂魄便生的不稳当,若使得家里亲近的男子的贴身物件佩戴了,许能瞒过那些鬼判。” 秦可卿柳眉一皱,问他道:“当真?又是什么个理儿?” 秦衷道:“还有什么理?不过混淆了男女,瞒神弄鬼罢了。” 此时却有个尤氏的小丫头来请他过去,秦可卿只好啐他道:“你如今也是读了两本书的哥儿了,怎地嘴里仍是这般没个轻重?若再混说,仔细我告诉父亲去,揭不下你的皮!” 秦衷起身笑道:“我父亲可疼我呢,哪里就舍得揭我的皮?我是当这是正经话的,外甥女既然没个兄弟,我便回去将我当年戴过的项圈、手镯子送过来。” 说着,便与秦可卿、贾蓉二人告辞,去往尤氏那里,照例是一番亲近。秦衷问道:“太太既然忙碌,何必要搭理起我?” 尤氏方搂着他腻了一时,这才打量了他的打扮,见其一身新衣,脚上穿着她做的新鞋子,眉目如画,神彩飞扬,身条抽高了好些,越发似个贵胄公子,心里喜欢的紧,便笑道:“你这泼猴儿,嘴里越发不成体统,叫你老子听了,保不齐又是一顿好打?” 秦衷笑道:“太太何必如此?若我挨了打,还不知你们要心疼成什么样呢,偏还要拿话吓唬我。” 二人一番取笑,尤氏便道:“我只听你说说话,才有趣儿,成日家里腿脚奔忙,也不知忙些什么!” 秦衷听她抱怨,忙问:“太太是有什么烦恼不成?” 尤氏略一犹豫,便叹道:“还能有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秦衷笑道:“难念便交了别人去念,难不成事事却定要你亲自操心的?转眼大姐儿若长大了,又多了个人孝敬你,且说论理也该多使唤使唤我姐夫与姐姐,他们年轻人精神气长着呢!” 尤氏微微一笑,叫人拿了鲜果子来,说道:“家里的事,哪件不要我亲自操心?到底没老到享福的时候。头一件,婚姻嫁娶便是难为人的事。” 秦衷心头倏然一窒,道:“我之前听人说太太有一双妹妹,莫不是为了她们?” 尤氏却笑道:“这却不是,我二妹早有了人家,三妹却年岁还小,她们女儿家的,只等着人上门来求罢了,我却是不急的。” 秦衷再一想,问道:“府上除了蔷大哥哥,却再没别人了。”见尤氏点头,便又笑道,“若是蔷大哥哥,却也无需忧心的。但凭蔷大哥哥的品貌,谁家的太太不愿意将女儿托付呢?只是他比我姐夫小了那几岁,还是个小孩性子,又正在读书,何必早早着急?” 尤氏便道:“你不知道,若说蔷哥儿的品貌也齐全,只是婚姻大事,难免有些挑拣。蔷哥儿如今寸事未着,身上又没个体面名头,正经的大家闺秀瞧不上他,略贫寒的你珍老爷又不喜,可不叫我为此……” 秦衷道:“太太是着了珍大老爷的当了,谁家相媳妇,不是先紧着品貌,却看家世呢?我猜他不过是嘴上说着罢了,若真有那家里的齐整女孩儿,你相看准了,难道还怕他不点头?蔷大哥哥到底年纪小,太太唯以品貌佳好为准,只慢慢忖度亲戚世交家里的小姐罢了。” 尤氏听了,果然一想,自然安慰。 秦衷怕叨扰了他们家的繁忙,便告辞而去,见时辰尚早,又往街上闲逛,偶有一家酒馆,透着窗户瞧见楼上几个纨绔,其中一个,正是柳湘莲,他忙也进了酒馆里去,寻了间厢房,遣了陈玄去请人。 一时,柳湘莲微带了酒气进来,笑道:“秦兄弟,难得巧遇,你可好?” 秦衷笑道:“你先坐着,饮杯茶水。今儿可喝的不少,却是朋友间有什么喜事不成?” 柳湘莲道:“前日见了你,却未多言,难得有今日,不若随我入席,也叫你认识几个朋友。” 秦衷道:“你可真是喝得上头了,你的朋友难道我不认识的?我却问你,前日听你说与那韩奇割袍断义了,虽不是骇目惊心,却也叫我唬了一跳,你若当我是朋友,便老实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柳湘莲一听,眉头一皱,冷笑道:“合则来不合则散,本就是乌合之众,难道还有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吗?” 秦衷仍想不依不饶,但又想起另一件事,便道:“朋友之事,确是以投缘为重不错。你这样的年纪,正该想想将来,我与说一件事,你要听不要听?” 柳湘莲方才提起韩奇已是满腹的不耐,这便忍着酒意道:“你要说便说,为何要吞吐?” 秦衷便笑道:“我姐夫的继母家里乃有一个未定亲的小姐,听说生的好个绝色相貌,你若有意,便得先下手为强了。” 柳湘莲听了,便是一笑,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虽与那韩奇交好,却是两厢情愿的事,再者,如今已成了逢场作戏一般的,你又来的哪门子话?” 秦衷一愣,待懂了他的意思,猛然胀红了脸,脑内一串原书里秦钟、贾宝玉甚至薛蟠等人的混账事一晃而过,气得拂袖而起,喝道:“谁又跟你说这个了?我正经的跟你说个亲事,你却来这样!什么割袍断义,看来不过是些争风吃醋的龌龊事罢了!我看你这样荒唐,也别耽误人家小姐了!”说着,便要夺门而去。 柳湘莲受他一喝,酒也醒了两分,见状忙笑拦了,道:“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仔细怄着了。我乍然听了你这小孩儿说起什么亲事,只当你顽笑呢。” 秦衷冷笑道:“方才还叫我这小孩儿吃酒呢——罢了,我看你这浪荡子,虽有一副好相貌,却断不是个良配,别人家的姑娘岂是你能配得起的?你只当我没说过是了!” 柳湘莲道:“若要论亲事,我定要寻一个绝色的女子相配的。你若说她好,我便请我姑母去相看。” 秦衷道:“你怎地又急了?婚姻乃是大事,你断不能浮躁,我只知尤家有这位三小姐,她年纪约摸还小,却不曾有人家的,品性上却不大清楚。” 柳湘莲只道:“我只承你的情罢了!” 秦衷便道:“我是为了要你欠我人情的吗?好歹改了你这个混帐性子,就算是我烧高香了!” 作者有话要说:5.12修改 大姨妈来了,刚码够字数我就发了吧,实在没力气修改了,等明天试试吧~ 话说我刚刚发现深水植物居然在元旦的时候给了个地雷!嘤!我一直没感谢她,她一定离我而去了。。。好心碎! 以及被抽掉长评的小*的地雷,谢谢你一直没有放弃我,小*一定要记得给爸妈买礼物呀~ 长评……早上看到这个噩耗,我的心一直在滴血有木有!上次差一点就收到长评了,可是深沟妹不够努力,九百多字就停下了,于是我与长评终究缘浅……嘤!这辈纸还没收到过长评呢! 还有!慕卿瑾颜的地雷,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据说她要把机甲时代为厨完结了呵呵呵呵我会告诉你们我只看到第十章就一直在养肥么么么么~~ 为了表示深切的歉意与感谢,我决定跳个脱衣舞给深水水看! 太撩人了啊~~快看我美艳的长睫毛!性感的小裤裤! 56怒火 这厢秦衷不想吃酒,便与柳湘莲作别,仍往街上乱晃,思及此人,甚觉奇怪。当初看了书里,其中男子间龙阳之事盛行,原以为仅仅是那一群人物之间的堕落罢了,柳湘莲却曾在书中暴打了下流不堪的薛蟠,之后潇洒的扬长而去,便觉得他应当不是那下流道里的人。 秦衷好如无头苍蝇,心里乱乱的,既想不通柳湘莲那等少女杀手做什么要与韩奇行那下流事,亦想不通韩奇那等家下丫头、屋里通房一大堆的公子哥要朝外发展个什么? 却不知天缘凑巧,正行至另一酒肆之下,略停了停脚,正欲叫陈玄去找程老汉坐车回家,却不妨里面跑出个小厮,请了安道:“秦大爷,我们爷正在楼上,请你一起呢!” “你主人是什么人?”秦衷打量了他一眼,问道。 那小厮胁肩谄笑,道:“秦大爷不认识我了?我们爷正是锦乡伯府上的奇大爷。” 秦衷一怔,肚里将这巧事寻思了一通,方道:“原来是你们,许久不见,你也长了好些,难怪我认不出。楼上都是些什么人物?我姐夫大约是不在的罢?”一行说,一行便要随他去,刚踏了两步又回头叫陈玄仍去找程老汉,把骡车往这里赶。 继而听那小厮所言,此方所聚仍是往日的几个人,却另有几个才家里入京的公子,也都是沾亲的,众人闲而无事,韩奇便请了东道,得场小自在。 秦衷与这些人物相见,免不得各自一番取笑,韩奇说他读书读成个呆子了,仇笀说他在家定是闷成个傻子,却反叫秦衷驳道:“两位哥哥既是个游龙仙鹤了,必然个聪明灵慧的,不若叫我见识一番如何?” 却是仇笀先苦了脸道:“你别来,你一说那些什么之乎者也,非绕的我脑瓜子疼不可,哥哥与你赔罪还不成?” 秦衷哼哼冷笑道:“仇大哥哥是个一点都不傻的人物,还能怕我这样一个傻子?我可出题了,我的寿辰是六月十八,那请问两位哥哥该是哪年的六月十八?” 仇笀摸着后脑勺哈哈一笑,道:“我说是什么题目,原来竟是这个,我猜洪顺二十一年?” 他倒是答的轻松,却叫秦衷端了杯酒,扒着肩给硬灌了下去,仇笀呛着咳了两声,嚷嚷道:“难道不是?我才听你姐夫说你才十岁出头,难不成是假的?” 秦衷只不理他,端只看着韩奇哼着鼻子假笑。 韩奇却比那老粗仇笀精细些,一听秦衷阴阴险险的叫了“哥哥”,便知其中定要有诈,只是思来想去也不知能有什么诈,便只得小心笑道:“不是二十一年,便是二十二年或二十年?” 秦衷眼睛一亮,指使仇笀将他按住,狠灌了大杯,哈哈大笑道:“若说蠢钝,认又及你韩大爷?我的寿辰哪年不过的?自然该是每一年的六月十八了!” 韩奇与仇笀听罢,自然又恨又悔,却都禁不住喷笑出声,更惶论旁人见他们这等形状是怎地哄堂而笑!语笑喧哗之下,又将几个不相识的人物引见了,自有趣处。可其中一人,却叫秦衷心里咯噔了一下。 此人华冠丽服,相貌竟也算英挺,却叫秦衷越看越厌,越发觉得他眉目猥琐,喝了几杯酒后更是一脸呆相、恶相。只因此人,却是鼎鼎恶名的薛蟠! 因是又见了书里的主要角色,免不得叫秦衷多看了几眼,韩奇便凑近他道:“你瞧他做甚?” 秦衷轻啐一口,冷笑道:“我又瞧那兔头獐脑的东西做甚么?猛然见一个比你更呆的,好奇罢了。” 韩奇禁不住扑哧一笑,举着酒挡着脸与他私语道:“当真你这秦郎再不肯吃半点亏的,这回便罢,下回再不准拿这事报复我了。”半晌,却又多说了句,“这人却是你家的亲戚,面上情总要顾着的,免得你姐夫面上不好看。” 秦衷一笑,承了他情,与他对饮一杯。 虽然对这薛蟠面上心里俱是不屑,但既是薛宝钗的亲哥哥,秦衷免不得要多瞧上几眼。又因这韩奇半日提也未提过一句柳湘莲,难免叫秦衷心里微微有些憋闷,他吃了几杯闷酒,少时便晕沉了,额头雪白,小脸绯红,竟是有些上头的光景。 众人吃了一时,因韩奇要去解手,秦衷跟了上去,事毕往共往厢房里去小憩,沐手之后,便忙问他:“上回我听我姐夫说起你和湘莲有些龃龉,究竟是何事所引?” 韩奇正是半醉之时,听他问起这个,眯着的醉眼一下子睁开了,动了动身子道:“你问这些做什么?好生读你的书去!” 秦衷不由想起面前这人,本就是个纨绔中的翘楚,沾花惹草的事情岂能说得尽?当下冷笑道:“我读的什么书也不是你教,少跟我充正经人。前头我父亲叫我远着你们些,我还不理会,现在一想,果然是生姜老的辣,这里有了事,才叫我看出来了!” 韩奇一听这话,便有些明白,顿时站起身来,气的说不出话,半晌才冷笑道:“好啊,我说你今日吃了炮仗似的,原来是为了他打抱不平来了!你又知道什么?他跟你诉了什么委屈?难道我就是那等恶毒不堪的人不成!” 秦衷道:“谁又说你不堪了?分明是你自己心虚!你这逢场作戏的工夫一贯独到,何必又心孤意怯起来?今儿爱这,明儿爱那,叫人看着也恶心!” 韩奇愈发怄火,恨不能往他身上招呼,到底记挂往日,不敢动手。直忍了半晌,却尤恨道:“既是你秦大爷与那人更为相厚,也不必叫我近了你的身,污了你的人!你好自为之罢!” 秦衷也狠盯着他,酒意上头,不免狂妄起来,也道:“呸!倒不如说是我污了你罢!若要不见,他日绕着走就是!” 韩奇气了个七窍生烟,举起茶钟,“噼里啪啦”往地上一掼,溅了一地碎瓷,恨道:“是就是!”说毕,冷笑而去。 这厢秦衷也气的浑身直颤,也不回席,也不叫人,只独自坐回椅上赌气。 这厢他算是认定韩奇定是那始乱终弃之人,生生祸害了柳湘莲,便从此不愿再见此人似的,更生了一股恶气,只觉得方才的席上人,俱是些为恶多端的流氓,什么贵族公子,不过是些国之蠹蛀罢了! 方在胡思乱想,却不妨暼见门口有个人影,秦衷忙喝道:“站住!什么人在鬼鬼祟祟!?” 那里的人影略一犹豫,便舒头探脑走进来,面上堆出笑意,却道:“秦兄弟何必理那愚人,仔细怄坏了身子。” 秦衷勃然变色,怒道:“你做甚么偷听人说话!?” 那人却不着恼,凑近他身边的椅上坐了,方笑道:“若不是听见了,再不知道那韩奇竟是那种人!往日瞧他也算有情有义,岂知内里却是无情的。秦兄弟,方才你可听人说过我了?论起,咱们也是亲戚,可惜蓉儿竟未曾提起过你,不然咱们也好早日相识了。” 秦衷听他一番话,本不耐烦,可又听到他提起贾蓉,方忍了,只刺了他一句道:“薛大叔,方才是我无礼,咱们可差着辈份,切莫叫人听见了笑话了去!” 可惜这薛蟠只是个呆子,丝毫不懂此话暗含之意,只顾着往秦衷绯红俏脸上乱瞟,又胡乱在他身上打量,半晌又道:“咱们岁数相当的,正是好玩的时候,何必有那许多计较?你我之间,岂不是本就比那韩奇亲近些?方才我见你与他生气,亦是……对那韩奇恨得不行呢……” 虽然厌烦此人无耻本性,秦衷却丝毫不怕别人将他今日所说之话传出去给人听的,他自诩行得正坐得端,比这世间众人自有不同,道德观念更为高尚,尤其是对比面前的这个兔头獐脑的恶霸!当下他不耐烦,只道:“薛大叔怎么还不回席?” 薛蟠见他不曾着恼,何止喜不自胜!那时这秦衷一进门来,既活泼俊俏,又举止大方,便叫他看了移不开眼,正在痴迷间,却听旁人说起此子竟是他家的亲戚,便心道这定是天作的缘份了。 每每想在席间搭话,却被韩奇与那仇笀挡着,兼有他们一口一个“哥哥”,语态轻浮,举止笑谑,不似旁人形态。那秦衷也是有意无意便瞧他两眼,直叫薛蟠神魂颠倒,身酥骨软了似的,不由对韩、仇二人更加嫉恨。此方言语试探了一二,竟不见秦衷有一丝恼态,反是醉意上头,显得眼角眉梢俱是春意,软语侬侬,情真意切,便自以为他二人是情投意合了! 那薛蟠受了鼓舞似的,禁不住一笑,涎着脸凑过来,放肆抓住秦衷小手,便痴笑道:“好兄弟,薛大哥有了你,还吃什么酒?那韩奇是个不知怜香惜玉的傻子,不若跟了我去,自有人来疼你!” 秦衷脑内一晃,陡然一阵恍惚,待酒意微褪,顿时怒聚百汇,脸红头胀,跳起来甩开薛蟠狗爪,执起袖边茶钟,狠狠往那贱鄙之面上砸去! 只听“咣咚”一声,茶钟与方才韩奇所摔的碎在一处,茶水混着碎瓷,一地狼藉! 如此变生不测,薛蟠却不知所措似的,懵了一懵,捂着猛然肿高一块的额头张惶道:“你怎么打人!” “老子□你祖宗!”方至此时,秦衷岂能不知这薛蟠打的是何等下流主意!他竟如此无耻!简直行同狗彘! 秦衷瞋目切齿,四下一望无称手之物,索性双手举起脚边一张圆凳,趁着薛蟠尚未站起身,劈头盖脸不管不顾的便要是一顿好砸! 一番行凶,只打得薛蟠叫骂不止,抱头鼠窜,恨骂道:“□你爹的小畜牲!日后可别叫犯在我手里!”转眼却更被狠打了一回,只疼得受不住,只好又“哎哟、哎哟”的讨饶。 秦衷到底年小气弱,累的直喘气,以为这便打怕了他,虽仍恨不能杀之后快,却住了手。待一瞧那狗彘,浑身脏污,头破血流,不能入目的模样便觉略解一分气。他丝毫不怕惹祸,只是恶意一笑,微喘着气恶意道:“好一个乌龟大王八,你瞧你那窝囊样!凭你也能怜香惜玉,不若叫你秦大爷阉了你这犺蠢杂碎,彻底息了你的烦恼!” 那薛蟠才被打的可怜,听罢大惊失色,又恨又辱,脊背寒毛也竖了起来,撑着肿伤胳膊肘起身,提起拳头砸在秦衷脸上,怒喝道:“龟孙子!看爷爷打死你!” 那秦衷纵然胆壮手黑,却奈何不得他这青壮男子,一失先机,便落了下风,纵然伸手狠挠了几下,到底实打实的挨了几拳,正在受打,却听外头一声暴喝—— “你要死!敢打我家大爷!” 薛蟠一惊,便一回头,却正脸受了一拳,脖儿向后一仰,正方便了那陈玄拳打脚踢,二人纠缠厮打不断,秦衷又被薛蟠胡乱蹬了一脚,肋下一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忽而叫腰上的一物磕到了,却是当年全恒检所赠的匕首。 秦衷呼吸一滞,拔出利刃,往薛蟠脖子旁狠狠一扎,叫他二人不敢再打,骂道:“好畜生,竟敢动起凶器!”见秦衷胆子更大,拿着那宝刀划过他的衣袖,未见费力便是碎下一块绸子,真吓得他险些尿流,咽了口唾沫求饶道:“好兄弟,是我瞎了眼,你饶了我罢,仔细刀剑无眼,咱们这小纷争何必闹出性命!” 秦衷恶狠狠的唾了口血沫,揉了下裂开的唇角,狠声道:“陈玄!把这孙子的狗皮扒干净!” 陈玄一听,竟也不劝告,顾不得身上疼痛,利落的将这狗彘扒了干净,一条裤衩不留的。薛蟠又恨又辱,又惊又怕,又愧又羞,更兼一身青紫,嘴唇发乌,面目血肿,真真不成个人状,只是脖子正被匕首遏制着,一动便要被戳死似的,只得由着他们行凶。 秦衷顺势拿汗巾子将他双臂反绑在红漆老梨木桌腿上,复又狠往他身上踹了一脚,啐道:“孙子,有种他日再来你秦爷爷跟前受死!” 说毕,命陈玄收拾起薛蟠的东西,将那些玉佩之类的财物俱扔了,只将衣物捆成包袱,略理了理自身衣裳,大摇大摆的潇洒而 作者有话要说:祝姑娘小伙们的妈妈节日快乐~~ 今天这章码的爽爆有木有!秦小郎成了不良少年了啊噗! 特别帅,特别酷有木有!喜欢的必须狠狠留个赞! 以及,前面几章BUG以及别扭的地方都修改过了,上一章关于时间上的巨大BUG也扳正了。。。 我本来想剧情大跃进,直接让秦小郎长一岁的,然而……T_T我失败了…… 秦小郎还是没长大嘤嘤嘤~现在修改了以后,黄大郎来的时间不是黄奶妈死了周年,而是七七,于是就先这样了。 卧槽修文是世界上最爽的事!没有之一! T_T可是开头那里仍然有好多BUG没改 PS,感谢慕卿瑾颜的地雷~~~她实在是太爱我了,真是羞射死了>///< 57挨打 这厢秦衷闹了这一场,顿觉气力不支,身上也有些疼痛。兼之已与韩奇决裂,便连与众人告别也不曾的就回府。——更深恨薛蟠此人无耻,浑然不管他被捆在房里会有何等下场。 方下楼,底下遇见个鬼头滑脑小厮挡着,见了他主仆二人竟是吓了一跳的模样,匆忙跑了。 秦衷眉头一跳,冷笑一声,快步出了大门,寻见家里的骡车,抬袖掩着嘴角登上车,隔着帘子向程老汉道:“我吃了酒,有些醉意,你将车赶快些。” 那程老汉久活成精,虽然未发觉秦衷异状,却一眼瞧见陈玄脸上的青肿,又见这小子蹒跚着脚步,心里顿知不好,狠瞪了他一眼,慌慌的便赶了车逃回家。 及至家中,程老汉不敢拦秦衷回房,回头便发作了陈玄——也不卸车,也不回家,狠扭着陈玄的耳朵,从后门拖到马棚,将他摔在地上,抽出腰里别着的马鞭喝道:“是不是你这畜牲撺掇爷们在外头惹事!?” 陈玄却捂着小腿坐在地上,哆嗦着不说话,直待叫程老汉一鞭子抽在脊背上才叫道:“我们爷不曾惹事,是那薛公子不是东西,按着大爷打!” 程老汉却不及心道果然,心里砰砰乱跳,几乎不曾跳出嗓子眼,忙喝问:“哪家的薛公子?你老实说!” 那陈玄只是不说话,程老汉气得哇哇大叫,执起鞭子又要抽人。却是他们这里对质,旁人见了岂有不相传的,只见周娘子从远处跑来,却不妨脚尖磕到了个石头,摔了一跤,后头的人忙起她,她却甩了开,不顾身上的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跑近程老汉跟前,挡在儿子身前,哭道:“程大伯,就算这小王八羔子闯了祸,哪里劳动得起您老人家?却怎么不交给老爷处置?” 程大带着老婆也闻风来了,因不敢拦父亲,只好劝道:“好歹是大爷的人哩。” 程老汉骂道:“你们道他干了什么好事?跟着爷们出门,怎的弄了这一身伤回来?还不知钟哥儿身上怎么样呢!平日我就见他不老实,谁知还敢在外头不成体统,放纵惹祸!我这便打死了这该死的混帐,还要谁准奏不成?就算我不打死,早晚叫外头人打死!” 众人一听,俱是唬了魂飞魄散,不知如何是好。尤其那周娘子,方见儿子脸上的伤,以为是程老汉使了重手,才说了不恭敬的话,如今自然更怕。 程大却连忙说道:“他既闯了祸,还是该应该向老爷禀报,赶紧请医瞧瞧大爷才是正理!” 周娘子吓唬的正要求情,却见弄墨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道:“程爷爷,老爷叫你带着周陈玄过去呢!” 程老汉知道秦邦业必定已经有所耳闻了,恨极陈玄闹出的没脸事,指使程大道:“还不快将这东西捆了过去!” 才进小厅里,便见秦衷也跪在地上,上头秦邦业气的青筋暴露,喝问道:“你究竟做了什么丑事,还不说!” 原来秦衷见天将傍晚,想着不若悄悄回屋,先躲着料理了嘴角上的伤,等天黑了再想计策应付老父,谁知方进垂花门,便正撞上秦邦业,他这便宜老爹才一见儿子这等模样,便知他在外头惹了事,立时叫人拿了,架进外头议事的小厅里,逼问起来。 秦衷虽然心里不安,隐生悔意,但他性子倔强,又为父亲不先问他受了什么委屈,便认定是他之错,而生了驴性子,当下竟然顶撞道:“父亲既然不知,怎么偏偏就说我是做了丑事?” 秦邦业蹭的站起身,怒道:“小小年纪就在外头酗酒滋事,难道还是光宗耀祖的功德?你这孽障!还不知错!!”抬眼见程老汉捆着陈玄进来,乌青着眼眶,前襟都叫人扯烂了,何等狼藉,便知此事必然不小,不由更为怒火高炽,喝道:“来人!来人!拿板子来!” 底下人不敢拦,竟真到外头寻板子去,程老汉连忙上前道:“老爷也先问清楚根由再发作,哥儿平日那般懂事,断不会扯谎。”说着,一叠声的逼问陈玄。 陈玄只好说道:“我们大爷遇上锦乡伯府上的韩公子,往日时常来往的公子们也在,一起留大爷吃酒。席上大爷出去解手,小的久等不来,就去找,谁知那席上有个公子,正骑在我们爷身上骂着打!” 秦邦业道:“你说的这样有理,那后来如何?罢,罢,还能如何!你们两人打一人,那公子还不知道死了没有!”说着,深知儿子必然闯下十足的大祸无疑,失望痛心至极,命大管家亲自出去往程老汉说的酒肆里打听,双目流下泪来,道:“孽畜啊孽畜,我竟养了你这东西!礼义廉耻忘了脑后,直叫我家家破人亡的陪着你才行?” 秦衷简直莫名其妙!他不过是在外面打了场架,纵然有些失于文雅,难道竟成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他心里也有委屈,忙道:“是那薛蟠无耻在先,满嘴的污言秽语,儿子纵然打了他,他也打了我,且他早就是成丁的男人,难道还有脸来颠倒是非的问罪?” 秦邦业见他仍是毫不悔改,振振有词的嘴脸何其狂妄!正有人捧着板子来了,站在外头不知如何是好。当下喝命板子拿来,又叫几个待命的人按住秦衷手脚,亲手举起板子便打,边打边骂:“任你有杀父杀母的仇,谁许了你资格打杀人?你一言不合便要打人,如此行径,与畜牲何异!” 众人见秦邦业发了狠,都跪下颤抖,却不敢劝,唯有程老汉心疼的眼眉挤到一处,趴过去拦道:“他知错了,他知错了,老爷发了火气便罢,真将他打死,叫我们一起给他陪葬不成?”又骂别人:“瞎了眼的东西!还不快拿药请郎中!” 秦邦业扔开板子,摊在椅上泪流了满面,哽道:“往日读的书早被酒肉泡烂了,他不过跟在贵公子后头见识了一二分就敢学纨绔们的本事,他日还不知如何的欺师灭祖!我养出了这没人伦的东西已是愧对君恩祖宗,纵是打死了,说不准还是家之幸事,国之幸事!” 秦衷本来在酒肆里就受了薛蟠的殴打,再加这一顿实打实的板子挨下来,不过强撑着不肯低头罢了,听见便宜老爹的这些话,一阵可笑一阵气愤。 照着这老顽固所言,他若谨守君子怀仁之德,那今日是不是该给薛蟠磕头谢恩,谢他的侮辱之恩?他也不必生气,自己脱了裤子抹上脂粉,去给这些贵公子当鸭子吧! 秦衷痛的满头冷汗,仍然尽力大吼道:“你就此杀了我当然最好!免得外头人进来抓我秋后处斩丢你的脸!”说完,不耐背后、臀上的疼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厢众人何止是惊慌?早有胆小的人吓得哭起来,秦邦业却道:“不必请什么郎中,叫他自生自灭罢!”说着,竟捂着胸口歪倒了。 程老汉乃是八十多的老人,见状简直也要一头撅过去,好在孙嬷嬷顾不得规矩自厅外冲进来,声如洪钟,如雷贯耳,朝众人劈头盖脸的骂道:“一群杀才!还不将老爷大爷抬去房里!程大骑马去催郎中,水墨和程善赶上快马去请绿柳巷的先生!蠢货蠢货,你们还不快些!” 程老汉见孙嬷嬷一行吩咐一行骂,条条有理,这才安心,又慌着大爷,又惊着老爷,等到相熟的郝郎中来了,给秦邦业扎了一针,见他悠悠转醒后才松了口气。 秦邦业一醒,便问:“那孽障如何了?” 程老汉忙道:“我该死,抬着他闯进内院里,换了衣裳抹了疮药,现在正有郝郎中看着,想来无事。” 秦邦业深叹口气,不再说话。 程老汉便嘱咐兰花仔细照料,退出正房。绕过太湖石,在大鱼缸前站定了,腿脚就自己想往东跨院去似的,到底忍住,摇摇晃晃支撑着去外面。 却说秦衷挨了这场劫难,夜里模模糊糊醒了回,将肚里的酒菜往痰盒里吐了,喝了两口水,又恍惚着睡去。 只是这回却又做了怪梦,他又化作游鱼在深海里与老蚌、蟹精、水仙子等游玩一时,抖了抖身上水珠,一啸又化作陆兽,脚踏火云登上九天。 只见光华璀璨,云镶彩锦,天宫浩渺,隐有仙乐。秦衷正在梦里欣赏这异境,却见前面飞来两个仙子,高梳峨髻,如玉如蕊,飘带招风,含着无限旖旎道:“诸人皆在等待,二殿下还不去长殿下处?” 秦衷见了仙女,自梦中欢喜起来,笑道:“姐姐们带我过去就是。” 那两个仙子对视一眼,回眸一笑,挽着彩云织就的披帛飞在前方,迎风领着秦衷来到一处仙庄,那里有众位仙君迎过来,对他亲热异常。 饮了琼茶仙酒,食了金羹玉露,赏了仙姬妙舞,听了鼓乐笙歌,方觉得一身舒畅,似乎亦是成了神仙。 秦衷因道:“若是我能久住于此,岂非人之幸事?” 因有一人问道:“哥哥是在凡间受了委屈?” 秦衷想起父亲,面色一冷,端起玉樽一饮而尽,道:“我对他敬重,他却将我当是仇人。我在外头受人欺侮,他却怕得罪人,叫我不许反抗,由着人去侮辱!” 那人恨的砸了手中玉樽,道:“既如此,你便回来可好?” 秦衷一愣,抬头环视一周,迷茫道:“回哪里?”忽而脑中一醒,又道,“上回我是不是来过这里?” 众人都笑了笑,他却猛然起身,瞪着上座的人,惊慌叫道:“这哪里是天庭,分明是魔窟!你们都是妖怪是不是!!”说着,惧怕上回的妖怪再次张起血盆大口吃他,忙 这厢秦衷忽然睁开双眼,叫旁边守着的莲花儿立时惊叫出声,受了明珠一瞪。 秦衷自噩梦中方醒,正是如坐云雾之时,人家递了水杯过来,他便喝了,勉力清醒了,回想梦中,只余一团黑云,仿佛是进了魔窟差点被人吃了,其他却忆不得许多。 明珠在旁担心,含泪唤道:“大爷,你看谁来了?” 秦衷往旁边一看,却见一人坐在他床边,勉强笑道:“师弟怎么来了?” 郑纯眼眶通红,道:“是你家里人请老师过来照看,我心里着急,也从家里跟来。师兄这是出了什么事故?如何叫伯父打成这样?” 秦衷闭上眼睛说道:“没有什么,打了就打了。你看完就罢,回去仔细读书,过几日我再检查。” 郑纯道:“我知道你是不会瞒我的,只不过挨了打心里还和伯父气可是?只是你不知道,你方晕过去,伯父也立时不好了,旁边可正在请医吃药着!” 秦衷听了,心里亦是一慌,只是仍然不肯低头,便道:“他病了,我又有什么法子?我又不好去侍疾,难道还要以死谢罪不成?” 郑纯气道:“若是伯父有什么事,以死谢罪就能足够?他纵然打的狠了些,却是一片慈父心肠,师兄竟蒙昧了!哪怕怜着父亲老迈,哄他一回就能丢了你的面子?” 秦衷竟是一笑,说道:“我确实不知我的错处在哪里,纵然糊里糊涂认了错,就能是恭敬了?不过更是欺瞒父上罢了。还不如我自己慢慢想错处,要么是我想通,要么是父亲想通,于此事而言,谁能拿出话劝解我?” 郑纯面上胀红,自知失言,忙道:“是我不如师兄坦荡,只是师兄莫要当局者迷,你细一想,伯父打你,到底是对是错?” 秦衷道:“父亲要打儿子,哪怕下雨天打着玩也是无错的。” 郑纯见他执迷不悟,也不知该拿何话劝解,亦怕他重伤中思虑太多,又只略谈了几句功课,留下句“好生休养”,小大人似的摇头自去了。 这回秦衷确实是伤的狠了,听见秦邦业传话来不许他出房门,饶是疼痛难眠,想起身也不能的,却仍然更是置气。 若是平常,葛笑山许是也要来瞧瞧他了,只是他亦是认为秦衷该打,再要看他,反倒是慰问了,自然不过打听了两句便不关心,只来劝解老友:“这孩子平日里虽然偶然暴燥,总还守礼,这次许是饮酒误人,气急了这才动手。” 秦邦业道:“任凭他有什么理,打了人就是无理。我叫老孙打听去了,那家的孩子不是别人,却是荣国府的亲戚!你说他不过这样的年纪,就这样的轻狂,竟打伤了长辈,将来若是做个种田翁还好些,倘若做了官,岂不是亦是鱼肉百姓的奸臣,徒为社稷之祸?” 葛笑山道:“哪里想的这样久远,纵然他与旁人有些不同,却并无雄才。且,教不严,师之惰,我既愧为人师,日后自然狠加管束。如今还是打听着那薛家的孩子伤的如何了,该如何赔礼。”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好像有点罗嗦……先放着,等过几天再改~~ 小剧场: 秦衷【满不在乎】:卧槽老爹你以为你关我禁闭我就会难受?洞漏!漏外!喵喵的睡着吃能爽死!!! 老流:那能解释一下你忧郁的眼神么…… 秦衷【张牙舞爪蹦起来】: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我才木有无聊!我才木有嘴硬!我才木有故作淡定!才木有才木有! 老流:……谢谢你的坦白。 明珠:@我的主人是* 昨天早上跟大姨打电话,表哥说她扁桃体肿大说不了话,跟二姨打电话,她膝盖关节痛让我推荐个中医推拿,跟四姨打电话,表弟去年水痘早就好了,前几天居然又发了水痘,准备大老远跑去北京看了。 我有一种我是丧门星的感觉…… ToT 所以我不能让秦小郎太好过!!!! 58后事 秦衷说是被他老父禁足,其实不禁他也下不得床。当日他昏迷不醒的教人抬进屋,跨院里众女孩见了他的伤,自是哭了一场,次日便有众亲戚听说了的,都带了东西来看望。 秦衷听见丫头禀报这事,忍着后方疼痛已是艰难,哪里来的精力应酬?勉强撑着问道:“来的都是谁?” 明珠便回:“是铸二奶奶、镇五奶奶、锷七奶奶,还有小碹三奶奶,爷们只来了碌小爷。” 秦衷便知道族里略说过话的人七七八八都来了,——其实他只听名字都是知道的,就是大多对不上脸。他这里正不耐烦,想着此时他伤重着,就算不想搭理人也应该无人介意,便只道:“你过去奉茶,过会子就回来,别的不许提,只说我谢过众位嫂子挂心便罢。” 那厢秦邦业听见消息,冷笑啐道:“这会子倒没脸见人!”冲着葛笑山恨恨骂了儿子半日,却又心灰意冷,沉寂下来。 葛笑山便道:“略生了点事,你便抑郁于心,却忘了往日宽阔劝人的话。你吃着这药,气怒伤肝,于病症极不妥的,何苦来。” 秦邦业咬牙道:“确实何苦!为了那孽障弄的自己躺了,当真不若让我打死了去一了百了!” 葛笑山却道:“养了那孽障十来年,千日不好总有一日好的,从哪里招来你这等话?” 秦邦业伤心之下,舍了面子将那日秦衷顶撞之语说了,又道:“什么将他打死,竟是他成了心要气死了我才叫干净!他才多大,便敢忤逆不孝,将来成人,必是个欺师灭祖,忘净礼义廉耻的,你只说,我该修哪处造化填他?” 葛笑山静默半晌,方道:“这孩子本性倔强,本是读书人的好风骨,纵然不使人人喜欢,却不能叫人嫌他。岂知如今年岁愈长,愈是自视甚高,直至以他人为芥苔,如此长久,只怕不好。” 秦邦业道:“我何尝不知!你直说他将来必然残暴不仁,阴险无德罢了。” 葛笑山默想,若不将这弟子严加约束,说不得真要如老友所言。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纵然一时叫他屈服,将来之事,仍是难料。他半晌无话,叹了口气正要说别的,却听丫头小环来说程老汉有事要回。 秦邦业听见,想了想,吩咐丫头们避回屋里,直接领他过来。 小环领命去了,一二刻的工夫过去,果然程老汉走自己了进来。 他弯腰就要拜,忙被秦邦业叫人拦了,命他往脚凳上坐。 程老汉与二人问了好,坐下后道:“我来和老爷说一件事,那个跟着大爷的小子在家里瘫着,他父母不敢请医,就找了水墨小子来和我说。老爷,那孩子长成不易,又是独子,这样死了却可惜。” 程老汉将话说了,就只等着秦邦业发话,半晌见他不说话,难得通透一回,就知道老爷仍然在迁怒,不想叫那小子好过,但又不好落自己的脸面。他便叹道:“难得这个陈玄,着实替哥儿挡了好些打,这回伤的极重,就是不领板子也算受了重罚。他虽然做的不妥,却是个忠心的,倘或他当时不敢上前打人,叫哥儿折了腿脚,咱们又往哪里去哭?” 秦邦业仍不说话,却是叫了丫头去传话,许他家里请医。 程老汉老脸一松,也露出一笑:“原先我倒看不中这小子,三棍打不出闷屁,整日阴阴沉沉——老爷还记得?当日他娘下毒毒死了别人家的鸡,所以我就讨厌他们家的人。但今时再想,这小子果真像他妈,可这狠劲不见得就是孬事,哥儿有本事收服了这烈马,我就不怕没人肯为哥儿拼命!” 秦邦业冷笑道:“拼命跟着那孽障惹是生非?等他好了,就打发他往厨下帮他母亲去。” 程老汉摆手道:“不必不必,我看他不是胡乱惹事的人。再说,哥儿不过是在外头打了架,又算什么大事!谁家的小子不是这样过来?打一顿板子,保管长了记性,日后还是好孩子!” 葛笑山本来只是淡然坐着听他们说话,此时却笑了一声说道:“不错,理虽粗,却合情。” 秦邦业也是一笑,转头却叫兰花儿去跨院里吩咐,不许叫秦衷的丫鬟和他说笑,勒令他好生反省。 又见程老汉比他和葛笑山更心疼似的,便笑道:“你这老货,理那孽障做什么?我看他也不记得小时候是被你救了命的,疼他也是白杀!” 这时外间的自鸣钟叮当响了几下,程老汉聆耳听了,忆起当日老爷给哥儿取学名,取意便是自律如钟,端正而知分寸。他那一张叫风霜摧残的脸上严厉却可亲,老顽童似的笑道:“就是白疼了又怎地?” 秦邦业摇头不语,因问族里的人可回了。程老汉便出去打听原委,回来后道:“已叫孙老头送了,留了几篮子鸡蛋、鲜果子,还有几瓶子伤药。” 秦邦业点头知道,又问:“昨日族里有人过来打听,我怎么不知道?” 程老汉一脸糊涂,道:“不曾有客来过。” 秦邦业便不说话,让他回去,待程老汉告了退却忽又道:“你家的善哥儿,可有二十岁了?” 程老汉笑应了,秦邦业便道:“你再不服老,也该教教后人,明儿叫你孙子跟着那孽障上学,也学着点体统,加上各家来往。娶妇成家的人,却总四下混着也不像。” 程老汉想了想,道:“这也妥当,程善年轻力壮,跟着哥儿,就是碰上劫道的也好逃脱。” 待众人散尽了,葛笑山才道:“这老人家却是实在,若他孙子聪明些,为钟哥儿幕僚也合宜。” 秦邦业叹道:“他们一家都是老实人,左右我照顾着,何必叫他们多担烦恼。” 秦衷在屋里也要打听。 他再不愿意认错,也知道他挨打这事不光彩,怎么就叫族里人传扬出去了? 程老汉是个一根筋,自然想不到这层,孙管家却是老人精,一番细问,便知原委。 原来昨日秦碌来过。 此子因当年短命父亲的原因和秦府很有些来往,平日也常来孝敬,随口略一问问府里人,就知道近日府里有什么新闻,好讨好讨好秦邦业。众人与他熟悉,也大多不避讳,虽然未曾直言,却教他猜个□不离十。 秦碌知道厉害,本想悄悄叫母亲备些东西,自己来探望安慰下秦邦业,岂料她母亲是个愚人,妯娌串门间将话漏了,族里那些人自然都知道了。 众人里都是羡慕秦府权势的,有些想来瞧笑话,有些想来借机讨好,更有些希图沾利的,所以今日才有好几家人这样一齐约着来了。 秦碌见状,自然后悔,他却有些见识,知道干系,便怕秦邦业生怒,有意解释,奈何他父子都不见人,一番焦急,却不知想出什么法子补救。 秦衷听过经过,不免埋怨秦碌那张大嘴巴,不过他对着自家人素性大方,并不曾想去责问,转眼丢了一边。又想起一事,便叫了莲花儿过来,道:“我这里有了药,你去将碌哥儿送来的伤药给陈玄送去。” 小莲花儿撅着嘴,满脸不高兴的埋怨道:“大爷有好药自己收着罢了,给他做什么?就他那糙皮厚肉也配使?” 秦衷不理会,只道:“叫你去就去,顺便传个话,就说:我记得你的好,也感你的情,只等你养好了身子还得使唤你。” 小莲花儿嘴一撇,哼道:“我就知道。” 秦衷便斥道:“办你的差使去,若是胆敢传误了我的话,我就叫雁飞去。” 小莲花儿受了骂,却反而觉得他先找自己不找雁飞,这是更看重她些,倒高兴起来,捧着东西就出去了。 秦衷这里整日睡着养伤,浑然不问房外事,其他人却不得他那份闲心。 先是孙管家,每日拖着老腿奔忙打听;再是水墨,为了这事忙了好一场,竟是懂事了许多。但最慌乱的,还是秦可卿。 本来众人都以为秦衷主仆只是在外头打了架,却不知道他们更可恶的扒光了对方的衣服的。 后来陈玄觉得不妥,悄悄告诉了来探望的水墨。水墨知道不好,狠骂了他一顿,脚不沾地奔回家告诉了祖父。他祖父孙管家却不敢往秦邦业病榻上禀报,只是说给了葛笑山听。 一圈子告诉下来,还是葛笑山做主瞒着,又气又叹的叫孙婆子往宁国府里去求秦可卿打听关系。 秦可卿在宁国府里虽不是步履维艰,却算是步步经营的,只瞧她上上下下打点的万无一失就不知费了多少力气。 这日一听孙婆子带泪却清楚的禀告,平日修炼的不动声色的本事也忘了,立时从高椅上战起身大怒问道:“怎么不早来告诉我?拖到这时又做什么?” 孙婆子忙哭道:“姑奶奶不知道府里情况,大爷伤着,老爷也气的犯了旧疾,满府里都是没主意的,还是葛先生提了醒,我们这才来找姑奶奶管管呢!” 秦可卿禁不住落下泪来,拾袖哭道:“这孽障……这孽障……”摒退左右,细细问了经过,才恢复了气息说道:“还求婶子安慰父亲,一来钟哥儿是小孩儿他是大人,二来我这里没听见薛家的消息,想来薛叔叔并未伤重,可那陈玄与钟哥儿却是给打了个不能动弹,三来彼此都是亲戚,两下想见未必难看。那薛老太太也是宽厚人呢!” 孙婆子听得明白,忙答应了,又道:“那陈玄的腿明明白白的是被人生生打折了,我们大爷也不轻松,嘴上肿了老高,身上也有内伤!” 秦可卿啐道:“活该!”骂是骂了,却不免心疼的肺腑都移了位似的,想着幼弟又是外伤,又是内伤,更有父亲打的伤,只怕自出世以来,都未曾受过这等苦楚。 回忆起那薛蟠,纵然她身处内院,也听说过他的混账名声,心里略有主意,打发了人送孙婆子,打听了贾蓉仍未回来,咬咬牙,卸了浓妆大簪,另缠了小髻,换了件半旧的衣裳便往尤氏房里过去。 她心里想了说辞,却不妨正撞见贾珍在尤氏房里,连忙请了公婆的安,见这里正要吃饭,便陪着偕鸾佩凤摆饭。 贾珍见状,忙道:“媳妇何必做起这等事?孝顺又不在这上头,一齐坐着吃罢。” 秦可卿执意不肯,仍然洗了手为他二人布菜,服侍起来。 待贾珍吃完,他也看出儿媳有话要说,却不好问,只略说了两件事就避出了门,尤氏便拉了她的手,笑问:“今儿你怎么想起来往这里孝敬?累了这半天,不若就在我这里吃了饭罢。” 秦可卿顿时滚下泪,哭道:“媳妇哪里吃的下?” 尤氏见她竟如此失态,便知必有要紧的事,连忙打发了闲人,问道:“什么大不了的事,竟哭成这样?” 秦可卿便将她兄弟在外头惹事,和姨太太家的薛大叔打了一架,主仆二人都挂了重伤,父亲被气的犯了旧疾,还不知道病成了什么样等事一一说了。 尤氏思索着利害,叹道:“这孩子平日那样知礼,怎么这回如此糊涂!现在不说别的,紧要的是需请位太医去诊治。” 秦可卿自然也是想的,果然听她说起,连忙道谢,直说自己糊涂,竟忘了此事。 二人拿贾珍的帖子请了太医,总算安了三分的心,尤氏因道:“钟哥儿就没说到底是什么缘故?我就不信好好的吃着酒,就能打起来。” 秦可卿咬牙道:“婆婆还不知道他?必然是不好意思说,怕丢了面子,索性就闭紧了嘴,装着强硬罢了!”扭头抓着尤氏的手,含泪道,“婆婆还总说他懂事知礼,分明就是个混世魔王,细数远近亲戚世交,谁家的孩子顽劣过他?” 尤氏连忙亲自替她拭泪,道:“不过小孩家家偶然淘气罢了,我在西府里也不曾听说薛大爷受伤,想来其中有些误会,我们先去打听,知道了原委再行计较。” 秦可卿正要说话,却听外头人传小蓉大爷来了。尤氏忙命进来,立时有小丫头从外头打起了帘子,进来一个相貌俊俏,含情带笑的公子。 贾蓉先请了母亲安,又与秦可卿对施了礼,抬头瞧见娇妻面带哭容,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事竟哭到母亲跟前?” 尤氏便将事情告诉了他,秦可卿却只顾着落泪。 贾蓉听的目瞪口呆,半晌才说道:“这、这……真是匪夷所思!我才听说薛大叔叫人给打了,现在正在家里躲丑,怎么竟是钟哥儿一个小孩给打的?” 秦可卿更是哭,哽道:“瞧瞧,外头都传遍了,他将来可怎么做人?谁人提起他,不过是个混账罢了!” 贾蓉连忙笑安慰道:“何至于此,不过我们家和他亲近,才听说罢了。若不是你告诉,连我也不知道钟哥儿闹的事。母亲容我说句轻狂话,那薛大叔的名声也不怎么,说不准还是他硬欺负了钟哥儿呢!” 尤氏便道:“谁欺负谁不说,还是得拉着钟哥儿去赔礼,谁叫他是小辈?礼数总是要先做的,免得外头不知道的说嘴。我这就带着你媳妇往西府老太太那里一趟,求着她老人家说说情。” 秦可卿却摇头道:“万不敢为这事扰了老太太的,就连婆婆,我也没脸让您去给人家陪脸色。依我的主意,不必将事闹大,何不只往小孩子家的口角上推,也免得姨太太家丢了脸面。我带着钟哥儿细细的做足礼数,悄悄的完了便是。” 尤氏贾蓉都道:“极妥当的。” 秦可卿便和贾蓉回房,仔细问了夫君薛家是什么情况,更差人悄悄打听了一回,心里有了底,知道兄弟将人家扒光了的事没传出去,想来也是薛家自己瞒着的,她也准备绝口不提此事,先去探探。 费心捡了几样礼,秦可卿便往荣国府里去给众位太太请安,抬腿又拐进了薛家的院子里。等了好些时候,薛姨妈才面色冷淡的走出来见客。秦可卿请安后,帕子一掩,嘤嘤啼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唉呀妈呀,睡一觉醒了总算进后台了,*你敢更抽么!……好吧,我知道你敢T_T 谢谢黑子的地雷!祝你的篮球越打越好!(好像哪里不对) 谢谢慕卿瑾颜的手榴弹!口水,败家娘们又乱花钱了,不过我感受到了你的表白了…… 虽然我不能接受你们,但绝不会剥夺你们喜欢我的权利的!捂脸害羞,唉呀我真是太豪放了~ 来吧,喜欢我的带着杜蕾斯来,尽情表白我不介意~~~ 59教训 不说上回秦可卿如何与薛姨妈周旋,只说秦衷这里出了何事。 秦邦业虽因生怒而犯了旧疾,调养几日却算是将养好了,这日便又起身去往衙门里处理公务。 临去时,叫了明珠丫头过来,问孽子养伤如何,因答曰无事,便安心自去。 明珠回房,先悄悄掀了帘子看了秦衷两眼,见他睡的沉,只帮他掖了下被角,拿出针钱坐在一旁,扎起花来。 方做了几针,却听见一阵响动,抬头便见莲花儿掀着帘子冲她使眼色。 明珠悄悄退出去,因问道:“你又找我做什么?大爷的药谁看着在?” 莲花儿道:“我才要说呢,炉子那儿是俞二婶子在看着。孙奶奶告诉我们,姑奶奶许是这两日要回,她的屋子也要收拾,人手不大够,便叫我们过去。姐姐和姑奶奶有旧情,可去不去?” 明珠想了一回,叹道:“大爷这里这个样子,我过去为姑奶奶做这等殷勤,她更不喜欢。你叫雁飞过来看着大爷,我去看药,你就过去给孙奶奶使唤罢。” 莲花儿听着,心里不乐,便道:“有俞二婶子便罢了,哪里需得姐姐劳动。” 明珠看了她一眼,攥着帕子戳了她一下子,道:“小蹄子,让你看药你嫌闷得慌,成日疯玩,也不看看这是什么个时候!” 莲花儿疼的躲了一下,跺着脚说道:“姐姐总说我躲懒做什么?快去看着大爷罢!”说着,跑了出去。 明珠无奈,只得自己叫了雁飞在屋里听使唤,便去看耳房里的汤药炉子。 不一时天色朦胧着亮起来,秦衷抬了抬眼皮,倾耳仿佛听见回廊上挂着的金丝笼里传出了一阵婉转脆鸣,便哑着嗓子叫人。 雁飞忙答应了。秦衷便问:“雀儿可喂了?” 雁飞回道:“方才小莲姐姐喂过了。大爷可要梳洗?” 秦衷头正昏着,浑身无力的趴着,想说话,却没理会她。 他这样不理人,雁飞便有些慌张。正要去找明珠,却见她一手端着个漆盘,一手掀着帘子走了进来。 明珠凑近了前,正要叫秦衷吃粥,便听雁飞说道:“姐姐看看大爷,似乎又昏了似的。”说完,焦焦急急的接过餐盘,丢到一边,推着明珠去看。 明珠果然见人通红着脸,冒着虚汗,心里顿时一跳,大着胆子伸手一摸额头,滚烫的不行,禁不住“唉呀”一声,慌了一慌,当机立断的跑出去叫人请医。 秦衷却烧的迷迷糊糊,意识不清的由着人折腾着换衣把脉,灌汤药。 半梦半醒的只觉得记起许多往事,四五岁时搬家,第一次坐了滑滑梯,却仿佛尿了爸爸一身。可是爸爸却粗枝大叶的毫不在意,稀里糊涂的仍然带他去要泡泡小汽车。 这些往事他也记不清真假了,也许是真的,也许却是他当年求而不得的臆想。 只是,每每有些喜悦往事过来,隐隐的便更有一件极要紧的事情逼他想起…… 他分明,是已死的人了。 如今,叫他往哪里去寻亲人? 待他含泪醒来时,一睁眼便见到他床边坐了一个古装美人。 秦衷愣了一愣,半晌无言。 那美人见他醒来,却喜极而泣,推了他两下,见他全无反应,这才着急起来。 命人去隔壁请太医,自己躲在纱门后。 秦衷愣了好一会,直到那大 太医去开方时,才深呼了几口气,道:“大人有劳,明珠快去服侍!” 那太医回身又诊了一回,笑道:“公子这样大约是无碍了。” 众人一齐松了口气,都露出笑来,送客的送客,煎药的煎药,来回忙活个没完,秦衷才小声唤道:“姐姐……” 秦可卿又往他床边小凳上坐了,哭的肿着一双眼睛,哆嗦着唇问道:“这下如何了?” 秦衷道:“都好。姐姐怎么过来了?” 秦可卿滚下泪珠子,哭个不停,又笑又骂,说道:“你说你,总要弄出个三灾五祸,惹得几家人不安稳,又是为何?我瞧你就是个讨债的混账!什么人不好惹,偏偏惹了亲戚家的叔叔,什么事不好做,偏偏专门点邪火、放偏门炮!” 秦衷听她一顿数落,只觉得脑瓜子一团乱麻,连忙告饶道:“好姐姐,我还乱着呢,你等我清醒了再教训也不迟,好歹容我喝口水。” 秦可卿连连点头,道:“好,好。这下当真是好了,话也说利索了哩!”说着,亲自喂他喝了水,吩咐底下人拿粥拿药,又忙了一时,才坐下道,“我听说你大出息了,只是别人说的总不大清楚,不若你自己说来听听?” 秦衷哭笑不得,哪里敢说话? 秦可卿又狠训了他一番,不过都是些说他暴躁轻浮等语,秦衷却只是默默听着。 一时明珠端了粥过来,秦衷恰似饿鬼,顾不得烫,稀里哗啦的吃个干净。 秦可卿见状,拾起帕子掩着眼睛又哭了起来。 秦衷忙道:“姐姐怎地又哭了?仔细坏了眼睛!” 秦可卿一把将他搂过,哭道:“我的钟儿命苦!叫打成这样也没个人心疼,我的钟儿,你叫姐姐心都疼苦了,怎么偏偏就是不听话?若是叫人传出了这事,你可怎么进学做官?一辈子前程完了罢了,若那薛家不依不饶,报了官拿你,从此出门见人也不得了!” 若是秦可卿还要再骂,秦衷也不过再听而已,此时见她哭的这样伤心,却不能不动容了。秦可卿都不是秦钟的亲姐姐,可是却这样疼他,他平白受了,若是不领情,才真是狼心狗肺。秦衷道:“有姐姐疼我,我有什么可怕的?那薛家虽然在金陵有些名头,难道我家就不如他?” 秦可卿竖起柳眉,立时喝问道:“哥儿读书,难道只读出了仗势欺人的本事?他们薛家是败落了,难道薛大叔就该受你作贱?纵然你们有什么口角,打也打了架,你哪来的深仇大恨那般辱他?亏还是个同席的公子,倘若那些贩夫走卒之辈冲撞了你,岂非草菅人命不成!” 秦衷连忙辩解,道:“若不是这个薛蟠行为无耻,我断不会和他矛盾,岂敢做那等人?” 秦可卿仍不为意,含怒道:“素云,不恶小人,礼待君子。因他行为不端,你便能同样以小人行径待之?一是你气量狭窄,二是你行事不周,本已是失于君之之仁,堪论他人之过?君之以直报怨,而非以怨报怨!” 秦衷被说得哑口无言,半晌,脸上胀得通红的说道:“当时是我多吃了两杯酒,其实我已后悔当日行为太过刻薄……” 秦可卿便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你自然不是那等糊涂人,知错便改了罢,与人相处,岂能轻易交恶?哪怕不造口孽,也是失于胸襟。”语重心长的尽了长姐教养之义,忽而话风一转,便道,“你以为何为孝?” 秦衷无言,明明知道她的意思,却不想答言,含糊一时,却道:“孝必有慈。” 秦可卿一听,便恨不能掌掴他一回似的,含泪问道:“父亲含辛茹苦,就得了你这句话?严父教子,你不通透他的慈心,反而因他严厉就心埋怨恨?你,你真是好一个人!” 她说着,抬步而起,胸口气的起伏不定,半晌回头骂道:“何为教养之恩?你连父亲也能埋怨,从此也不必见我这个姐姐了!”又道,“果然逆子耳!” 秦衷连忙拦道:“姐姐别走,是我一时糊涂想差了,并非有意忤逆。” 秦可卿滚泪道:“你存了这样的心思不知多久,纵然之前未曾露出话说难道就不是忤逆?你且想想父亲如何教你知识礼义,养你皮肤筋骨,再来看你的这回话!” 秦衷软倒床上,额上冒出汗来,心中似被铁石冲撞,嘴里喃喃慢道:“叫我想想,叫我想想……” 秦可卿纵有无限恨憾,却是嫁夫的妇人,家务累赘,哪里有许多空闲训弟?不得不掀帘而去,只是吩咐别扰弟弟悟道罢了。 那里秦可卿不知去了多久,秦衷仍然呆呆的坐着想事情。 曾有诗云:灵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 天底下的好父亲,极少是溺爱儿子的,只有严加管教,能将儿子教养成才,荣登金榜,这才是教子有方。 父亲既然严厉,母亲必然心疼,所以母亲多是温柔安慰。这样一来,做儿子的自然是怕父亲,亲母亲的。只是,母亲的温柔体贴是爱,父亲的严厉管教就不是爱了? 这些事情,不止是现在,连前一世的秦衷也未曾想过。他的亲父,端着严父的架子,心里可曾埋怨过他只和母亲亲密,而不体贴他,只会和他顶撞? 什么是爱?有似乎不近人情的严父,有溺爱无边的慈母,虽然人都知道溺爱不是爱,可是溺爱到底也是母亲的真心,怎能辜负? 那父亲呢?他这些做子女的,纵然知道父亲是为他好,却可曾对他温言体贴过?可曾理解过他的爱? 母爱是纯粹的甜,做子女的自然能轻易感受,可是对比着,父爱却是含着苦的巧克力,谁说里面的糖就不纯? 秦衷既陷入了对生父往日的后悔中不能自拔,又不得不承认,秦邦业与他——不愧“父”字。 这个便宜老爹对自己尽了做父亲的所有责任,秦衷意识到一点后,确信的知道,他不能再以他穿越者的身份不承认秦邦业“父亲”的身份了。 教养之恩,岂能白受? 因有父,必然有子。秦邦业这个做父亲对得起他,他秦衷,就必须给他当个好儿子!这不是报答,而是天理。 秦衷想冲起来去找秦邦业,奈何气力不支,耗费了心神又是一阵眼皮儿打架。 他自己叫了人,明珠才敢进来。虽也偷听了姑奶奶与他的话,却并不懂什么君子、仁德,她虽然不敢说,心里却以为别人欺负了大爷,大爷还手乃是天经地义。 秦衷吃过药便撑不住睡了,直到恍惚有人叫他,才抬起沉重的眼皮,一见来人,便笑着招呼:“你来了。” 才要接着睡,却猛然睁起双目,不可置信道:“六郎,你怎么来了?” 来人却正是全恒检!他身着布衣,除了玉佩别无装饰,虽然年岁渐长之下越发生的威严,因为白,便仿若玉雕似的无情人,可是,秦衷却看得出他眼里的无限怜惜,知道自己现在形状狼狈,只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全恒检慢慢叹道:“当日一别,许久未见,虽偶有书信,却难免叫我惦你的慌,谁曾想,再见面却是你的病榻之前?” 秦衷却歪着头只顾打量他,笑嘻嘻道:“这是我自己造的孽,自然自己受这报应。虽然仍有心结,却早就想通了许多。你也不必担忧我。”说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触手一层笔茧剑茧,便拿指腹摸着玩。 全恒检见他仍然小儿情态,虽有病容,不掩精神,略一安心,便道:“我之前偶然得了一瓶好疮药,宫里也就这样的罢了,你拿去叫你的主医看看可妥当。” 秦衷笑道:“你拿来的东西,哪怕只是清水,我感着你的情,自然也成了仙丹。” 全恒检不说话,却问道:“你可有心里话要说不曾?” 秦衷一愣,转过头去趴着“恩”了一声,便将此事原委说了出来。 只是他心里仍然含耻,只说那薛蟠说了两句不中听的话。 全恒检瞧了他一眼,道:“你何曾那般小气量过,何等不中听的话叫你生出这些蹉磨?” 秦衷却不答言,只绕过去问道:“你家里父母可曾健在?” 全恒检一愣,方道:“虽然年纪老迈,却都健康。” 秦衷笑道:“我今日才想通一件事,只觉得往日实在对不起父亲。”便细细将他的感悟说了,理是通俗的大道理,却因情深恳切,另有动容之处。他又道,“你说,我往日少慕他许多,可算辜负父爱?” 全恒检低头思了半日,先是一叹,又是一笑道:“你这方劫难,虽不可取,也算是颇有所得。只是代价未免大了些,叫你伤重成这样。令姐是个有见识的,所说俱为好道理,只是我另有一话说与你听。” 秦衷笑道:“你也来教训我,说了便是。” 全恒检一叹,道:“虽然世间小人难躲,却总是你姿态轻浮之过。若你严谨,不以物喜,人家何苦来招惹你?” 秦衷低下头,勉强道:“我如今还小,就叫我做出老头子的样子来,将来回想,岂不是全无少年快乐?这次虽然叫我吃了苦果,我也不愿为打了那小人后悔。” 全恒检气他固执,又不得不爱他洒脱,深知劝解无用,便道: “不说这些,让我瞧瞧你的伤。” 说着,便要掀秦衷的被子。 秦衷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抓紧他的胳膊,叫道:“君子之交淡如水,谁准你看我赤身*的模样了!” 全恒检被他说的尴尬,却激起脾气,硬是看了,只见肿已消了许多,破皮的地方也结了痂,到底心疼,埋怨了一句“教训的太过。” 又说了几句诗文,一时二人告别,秦衷虽然仍然恋恋不舍,却心中暗留喜悦,只觉得伤口都不疼了似的。 不觉腹中饥饿,便叫了明珠过来,先吃了粥,又吃了药,虽然苦的话也不想说,却仍问道:“我这几日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了,你跟我说说家里有些什么事?” 明珠便将他高热请医,久治不好,老爷本来已好了去办公了,却险些又骇病。却是姑奶奶听说,便请了太医,果然就醒了,只是一顿觉又睡了许久,如今已过去了足足七日。 秦衷也吓了一跳,虽然不知当日凶险,显然也是明白利害。他便问道:“那老爷现在在哪里?” 明珠道:“老爷仍然与往日一般,大约晚饭时才回。” 秦衷便道:“那我先养养精神,等老爷回来了叫我。” 待明珠答应了,便自己蒙着被子睡了。只是……背后总还是被全恒检打量着一样,麻麻痒痒的难受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唉呀妈呀困死,熬夜果然要命,还好明天可以不上班@_@ 我已经尽力不话唠了,可是……好像没效果!T_T摔! 看吧,这章全相公没有打酱油,直接登堂入室了哟哟哟哟哟! 秦小郞被看光了哟哟哟哟哟哟哟Yoooooooo! 以及,人家换了新封面了啦,比以前的好看吧? 好吧,话唠完毕,搂着我的读者后宫们碎觉去…… 60想法 却说秦衷醒来,原以为已至晚间,岂料天光仍然亮着。 既一醒,自然又要将许多事往肚里翻来覆去的揣量,正在郁郁,抬眼却见纱帘外隐隐绰绰的晃了个人影,便问:“谁在外头?” 那里小莲花儿走了进来,笑问道:“大爷要使唤人做什么?” 秦衷想了一想,说道:“你去书房里拿了西边柜子里的佛香过来,就是檀木盒装着的那个。” 莲花领命而去,果然捧来了盒子,轻轻打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幽幽散出,虽淡,却极定心。 秦衷轻嗅一时,心里忽而想起一事,便叫小莲花儿将纸墨捧到床头小几上,自己吃着劲儿写起信来。 直待手酸的撑不住了,才成一纸,他自己看了一时,便叫明珠过来封了信口,令她亲自交给水墨送去西洞寺里。 明珠听他说了,拾了那信出门,想着现在正是中饭的时候,就直步往孙管家院里去,先在外唤道:“孙奶奶可在家里?” 孙婆子在里高声问道:“是谁?” 明珠道:“是明珠,大爷有事吩咐。” 那屋里便响动起来,爷孙三口连忙出门,都笑道:“怎么不进去?吩咐的是什么事?” 明珠往水墨面前递过那信,笑道:“大爷吩咐水墨去往城外那个什么西洞寺里送信,别的没有什么。” 水墨接过信,大红着脸结结巴巴问道:“可吃、吃了不曾?” 却叫孙婆子笑推了他一下,骂了一声,令他速去牵骡子办事。 水墨便忙进屋去披衣裳,明珠笑道:“我来的不巧,奶奶家里原来正在吃饭。” 孙婆子拉她进门,道:“巧了是在吃饭,你也来我家吃两口。” 明珠正要推辞,却见水墨风似的从里屋出来,接过孙管家递的干粮便要走,孙婆子却拿了两个鸡蛋叫住了,水墨便回身接了往怀里塞,岂料他转的急,脚下一错,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孙婆子大笑:“好个黄狗晒蛋!”便又骂他粗心,不能成事,连连高声嘱咐他不许耽误。 水墨扒着门框子爬起身,见明珠也捂着嘴笑,羞的低头沉声答应,飞快跑了。 孙婆子见他走远,拉着明珠坐下,硬是留饭,却仍叫她推辞了,只道秦衷那里离不得人。 那厢水墨往程大那里说明,自己去牵了骡子骑去送信,那西洞寺里自有回信,便又匆匆的骑回来,虽然累的筋骨发软,却不敢略耽搁一刻,直待近了家里的巷子,才慢了下来。 可巧那秦邦业正从衙门里回来,才下马车,一眼便瞧见水墨。水墨挨他一盯,连忙滚下骡子行礼,立在一旁不敢说话。 秦邦业见他满头大汗的模样,便问做了何事。 水墨连忙答了,又道:“才接了寺里大师的回信,要给大爷送去。” 秦邦业点点头,转身进门。 水墨待他人影不见了,这才松了口气,不妨却叫大门边侍候着的柴旺瞧见,大笑道:“好你个混小子,把这见了阎王似的,叫你爷爷看见,看少不了一顿好打!” 水墨听见,忙上前笑道:“好叔叔,何苦看我挨打,还能就着下酒不成?” 柴旺道:“哪里来得酒!” 水墨忙道:“待我回了事,这就去打两斤好酒孝敬叔叔。” 柴旺笑着摆摆手,回身叫小厮去牵他的骡子还与程大。 水墨便一溜烟的跑去递信。 却说秦衷听见丫头说秦邦业已回,心里定了主意,略略等一时,便喘着气叫人来服侍换衣,众人不敢拦,虽见他脸色发白,却仍叫外头的婆子进来抬他进了正房堂屋,秦衷便道:“这里就好,扶着我些罢了。”说着,就叫人往里通传。 他才慢慢挪下来,抬头见了兰花走出来,问道:“老爷可歇着在?” 兰花忙过来扶他,道:“这可怎么着,才好了半天,又来折腾,仔细老爷又心疼大爷了,反而生气!” 秦衷摇头不语,进去请了安,看了秦邦业的脸色,病容尚在,仿佛又老了好些,心里一阵发酸,便道:“父亲也该保重。” 秦邦业冷笑道:“是我老而不死罢了。” 秦衷踉跄上前跪下,抓了他的手,方觉得他更干瘦了许多,万千言语竟然都说不出了不似的,鼻头一堵,眼泪便滚了下来。 秦邦业本来心中自有许多气话,却也被他这副模样惹的心酸,他这儿子,小小年纪却经历了几番生死,若不是命硬,岂能养到如今?他这样想着,又看儿子哭的十分伤心愧疚,自己禁不住亦是老泪纵横。 一时父子二人相对流泪,纵然谁也不曾言语,却偏偏懂了各自心意。 秦衷精乖,大理大义俱是清楚;秦业老练,内里隐情也都猜到,偏偏两人一样的硬脾气,从不曾细语交心,天底下的严父,不过都是如此! 哭了一时,秦邦业方道:“伤养好了,我带着你往薛家过去,再不可胡闹行事。” 秦衷自然不肯,却不敢再反驳他,便抬头道:“这是儿子自己惹出的事,已给家里闹出许多麻烦,若再要老父代我去给小孩儿受脸色,真是叫我再不能做人……父亲为我操的苦心,我都懂得,只是那薛蟠辱我颇多,儿子过去道歉,是我知过而改,父亲过去,就成了怕他报复,日后相见,必然矛盾不解。” 秦邦业倒想问他“你这样通情达理,何故又一时激愤?”,却到底没说出口,只道:“如此也好,随你罢了,只是累了你姐姐日日遣人问候。” 秦衷便道:“我也是伤的不能动弹,怎么不见那薛家人过来问候?可见他家无礼。” 秦邦业见他仍然不改烈性,心里也累,闭目不语。 秦衷便知又说错了话,却仍然坚定道:“父亲,君子胸襟,能容异己,但世上不只薛蟠这一人,将来父亲老了,我一人顶门立户,若是轻易叫人踩了尊严,就成了谁都能踩一脚的草包!父亲怕我叫人打坏了,怕我坏了名声,可是,当时我若不上前,难道就能叫人放过我?只怕是欺辱的更肆意罢了。” 秦邦业看了他一眼,良久才道:“是我错看了你,你竟有如此骨气,是我家门之幸。只是,你这脾气退一分成狭隘浅薄,进一分则与世不容,人间行道皆为苦,忍字方为上,谁又能由着脾气处世?” 这些话由秦邦业说来,已是十分难得,秦衷自然明白,扑着他的腿不再说话。却又累极,混沌睡了过去,再一醒来,已经是次日午间。 明珠见他睡醒,上前伺候过洗漱,拿了昨日从西洞寺里来的回信予他,又道:“才值宝珠来送东西,大爷可要叫来问话?” 秦衷点点头,因见了宝珠,便问他秦氏可安好。 宝珠道:“我们奶奶日日有人服侍,吃穿皆好,只是,心里的烦恼业也在的。” 秦衷一笑,想了一想,道:“你叫明珠端纸墨来,我写了信,你带回去。” 宝珠道:“大爷不躺着养病,何苦耗神,累着身子又做什么?反而连累了几家子不安稳。” 秦衷便道:“你这丫头,怎么越发嘴刁。”忽而帘子一响,见是明珠端了了食盘过来,便又道,“定都是明珠把你带坏了。” 明珠倒唬了一跳,忙看了看他二人情状,便明白定是被他二人打趣了,便将那食盘放床边小几上放了,含笑道:“宝珠过来了,还不曾说说姑奶奶如何,怎么尽编排起我来了呢?” 宝珠笑道:“好姐姐,这万万不关我的事,方才大爷要写字,我就劝了两句,谁知他就变了脸,说我不好。姐姐,你可得替我申冤啊!” 明珠听着有趣,喷笑道:“从哪里来的话,赶明儿大了说了人家,还像这么着?” 宝珠近来年岁渐长,也脱了小时懵懂,听了这话怎能了得,顿时羞的满脸通红,啐道:“姐姐怎么也学坏了!”说来也巧,正有那雁飞进来伺候,宝珠便也道,“定都是雁飞把你带坏了!” 那雁飞脚步一顿,睁着双秋水眼瞳无措的抬头把明珠望着,明珠便上前拉了她的手,对着宝珠道:“可别唬着人家,这才是正经的好女孩儿,可不像你这没个怕惧儿,嘲笑惯了的。” 那宝珠也不恼,上前也拉着雁飞细细打量了,只见她衣饰鲜艳,虽不过十岁模样,却已有标志容色,更兼神色温柔,目似含水,两颊正被人看的晕红,更是惹人怜爱。虽年幼,却有绝色之态,莫说秦府,就连宁荣两府里的大小丫头也少有这等好样貌。 宝珠看了不由啧啧直叹,又道:“好个佳人!” 明珠扑哧一笑,道:“你瞧瞧,满嘴的又是申冤,又是佳人,可见是跟着奶奶瞧多了好戏,越见嘴上没把门儿的。” 秦衷见她们互相嘲笑,便道:“你们姐妹都是要好的,可却把我丢下了。” 明珠与雁飞便连忙服侍他吃粥,宝珠却道:“大爷这句话,我却常听人说的。”见秦衷看她,便又道,“我们西府的二爷,小名叫宝玉的,偶然来做客,必然要去太太、姑奶奶那里说话的,每回必是热闹,逢人带笑,那些女孩儿都肯亲近他,我却不想理他。” 明珠便道:“这是怎么说?” 宝珠便道:“你们必也常听人说起那位爷,是个爱与女孩子要好的。原先我也好奇,只是上回偶然说起大爷,他就不高兴了,竟说‘姐姐们论些旁事倒罢了,何苦将那些俗拙蠢物挂在嘴上?’姐姐你瞧,这也是有礼的爷们好说的话?我是不好说他的,可气别人也都捧着他。” 秦衷脑筋一转便明白,定是那宝玉听说他伤了薛蟠,就恨上自己了,明白虽明白,却端着粥不说话,明珠瞧了他一眼,便笑道:“那位爷不爱读书,定是听说我们大爷刻苦,就也不爱了。” 秦衷喉咙里闷出一笑,险些呛住了,便罢箸不吃,擦了擦嘴叫她撤了残粥,宝珠便也跟着过去与她出去说话。 此时正是初夏光景,各处皆是鸟语花香,可惜秦衷仍然只得养伤,众亲戚偶然来探,都有劝慰,更兼他心怀阔朗、肆意无忌,便早将此事抛于脑后,只余股间时不时的隐痛才叫他偶然思索该当如何处置后续事体。 眨眼月余过去,秦衷与秦可卿、圆畸乃至全恒检等人皆有书信来往,虽然不如相见亲近,却也有趣。却说这日寺里来信,那圆畸大师说起自己前几日往深山里徒步修行,恰与一群野鸟伴了几日,其中粉蝶繁花、鸟石萋草惹得他羡慕不已,不妨因此灵机一动,起身去找秦邦业。 因他之前干的那好事,不免叫秦邦业管教的更严厉十倍不止,前日他偶然逗了廊下的小雀儿玩了一时,可巧正叫这老爷子瞧见,竟然又骂了他一顿玩物丧志,没了那只雀儿,惹得他往信里向全恒检哭诉了一番。只是这后果是他自找的,自然只得认下。 方至秦邦业房里,秦衷便使着眼色儿叫兰花通禀,待她掀起了竹帘,这才进去。 秦衷上前请安,见秦邦业正在看书,连忙上赶着捧茶,秦邦业抿了一口,便问是有何事。 秦衷笑道:“偶然想起去年此时往那西洞寺里礼佛,正是极灵验,我便想着能再去一回。” 秦邦业便道:“你别哄你老子,满嘴里托鬼敬佛,也不算磕了牙去!你既嫌家里闷,想来棒疮也好了,赶明儿只管往葛先生家里读书去。” 秦衷上前又堆着笑道:“父亲见我几时厌过学?实在是事出有因。”便又细细说道,“儿子上回与那薛家起了争执,事后我家是尽了礼数诚心的,他家却别无音讯,可见是不可结交的。儿子却因此有意往山上住些时日,一来清净理理落下的功课,二来想想将来——既已知那群人是如何行为、如何礼仪,却不必再多纠葛,父亲以为可是?” 秦邦业垂着眼皮儿,半晌说道:“你既然这样说,那我果真无言以对。” 秦衷便赶紧上前撒娇卖痴,百般奉承,良久才回房,便是挥就一书,送往寺中。半日果然有信回来,圆畸素与他投缘,听他要来小住,自然颇觉欣喜。秦衷含笑掩信,遂亦往秦可卿那里去了一信,关心了几句寒温,不免想起外甥女来,想起数月前论的事,便又叫明珠过来,收拾了当初秦钟小时候的饰物,摆了一桌子,细细检看。 其中那些金银项圈、手镯等物因是常戴,都略有黯旧,唯有一只辉煌映秀的金锁尚且动人。 秦衷便有意将那东西拿去给大姐儿,明珠便忙道:“这么大的金锁,大姐儿哪里戴得上。”秦衷犹不肯,只是又见她挑了另一只小些的银锁,也还新鲜,这才作罢,另附了一信给贾蓉,一齐送了过去。 秦衷抚着那留下来的金锁,暗想这只金锁如此不同,明珠不许他送人,也许并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极有可能是当初宁国府的礼,现在当然不好重送过去的。不由想起当初方穿过来时可被这沉甸甸的金锁弄得很是闹心,好不容易趁着今岁年纪渐长,硬不肯戴才罢休。如今恍惚几年过去,再过去几年,却不知道如今的这些人都往何处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喵~看在我这么聪明可爱的份上我们就忘掉仇恨吧!↖(^w^)↗ 61吃苦 却说上回,那秦衷有意不肯低头,遂也早早躲了山里去。那圆畸大师的院子狭小,住了师徒三人已是拥挤,秦衷不愿烦扰他,自己往寻了一件禅房,舍了住持几两香火钱,就此住了下来。每日与他或贫嘴论禅,或临风观碧,偶然伤怀春风秋露,更是潇洒挥就几句歪诗滥词,自以为得意,誊抄出来,以供父、师功课。 然而世间美中有不足,却是山中冷寺,无情寂寞,而这秦郎,最最是耐不住寂寞的。 却说这日圆畸见他略有烦燥之意,因道:“世间人总往风尘里打滚,脱不得俗,虽偶有礼佛之事,却少有清净之时。常得清净的,或是身在佛门,或是心有佛陀。心在佛门不易修来,身处佛门已是造化。” 秦衷细思一时,说道:“不错,这样的机缘,说不得一生也只得这一时了。” 从此,便消了二分夸耀的心,安心随着小和尚们做功课。 只是却叫水墨急了个不行,待听着陈玄说起大爷每日辛苦,除了头上乌溜溜的髻儿,真似个极虔诚的小和尚——便是心头一惊!当下便骂道:“你难道不知他身上不好呢?早却不说,如今看把人磨折出个好歹,你仔细着!” 陈玄便不说话,水墨便也知道必然是秦衷左性子上来了,谁人过来都劝不住,可他却不能装着不知道。 当下他便往僧人做早课的殿里奔去,待近时,听着耳边隆隆经声,却又不敢再靠近,只得踱着步子候在外头。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一串光头和尚鱼贯而出,俱是垂首静肃,那秦衷却远远缀在最后,水墨见了,连忙上前。秦衷回头见了他,便拉了他到树荫后头说话。 秦衷因道:“你怎么这样早就来了?” 水墨施了个礼,方道:“亲家太太听说大爷往寺里来礼佛,打发人包了二十两香油钱,另有草药米粮送来,人正在外头,大爷可要去见?” 秦衷便道:“你也知道我是来礼佛的,怎好见外头的人?论理,你也不该来。你若要说话,要陈玄传着便罢,怎么就这样闯了进来?倘若打扰了我们,冲撞了佛祖可怎么着?”说着,便要甩袖走开。 水墨听罢,越发提心吊胆,恍然觉得他们家这位爷竟要勘破红尘斩断亲缘似的,连忙结结巴巴说道:“大爷,老爷可在家惦着你呢!” 秦衷一愣,回头看他一脸惊慌,扑哧笑道:“什么意思呢你。” 水墨便又道:“还有亲家太太及姑奶奶听说山里寒冷,又赶着做了一件斗篷捎回来,虽然厚实,却不是绫罗。”说着,打量了秦衷一眼,见他满身粗罗,脸也消瘦了一些,不由眼圈一红,垂下头忍不住又道,“何苦来受这等罪。” 秦衷却不解释,只道:“既然这样,你去找陈玄,叫他把我昨儿摘的果子收拾出来,捡好的给亲家太太送去,再有给老爷、姑奶奶的都有,你就替我说,果子味道虽不好,却是个新鲜,难得又是寺里摘的,正是沾了佛祖的光的。”说着,也不理他,径直走了。 水墨便自己垂泪归家去了。 恍然又过几日,水墨又过来一回,秦衷却执意不肯再见。水墨无法,只得老实回家说了,怎知秦邦业也并不管他。 却说这日正是端午前夕,秦府自然舍了素粽等供奉过来,秦衷仍是打发了他们带些花儿果儿的回去,自己却躲在圆畸那里不出。 水墨急的头上冒汗,手也哆嗦了,陈玄见状,上前跟他说道:“我们大爷原先有个极好的朋友,何不求他来劝劝?” 这却是把他惊醒了,连忙回转往全相公那里去递消息,忐忑不安的候在山脚下。只等了两日,才见两个全相公的随从过来找他。 这里,秦衷正与圆畸盘腿坐在乱草丛里下棋,如今正是夏里,虫子又多又肥,时不时便要钻进他俩的衣服里咬上一口。圆畸却只是泰然而坐,秦衷便问他:“大师难道不怕痒?” 圆畸因道:“这些小虫儿活的可怜,不过短短一瞬便逝了,我见它们活的活泼,只有心怀喜悦悲悯的,身上的痒痛又算得了什么?” 这话听得秦衷直咂舌,他却不管这些,只管伸手去挠,总算忍着不在佛门里杀生罢了。却说他又挨了一口格外狠痛的,捻在手里的棋子一晃,便落在了一处绝不该落的地方,圆畸复加一子,铲了他的大龙,秦衷又勉强走了几粒,奈何回天乏术,只得认输。 秦衷心里正生闷气,又被蚊虫咬的烦躁,便嚷嚷收棋,偶然一抬首,却见全恒检正远远的看着这里。他一见全恒检,顿时丢下棋子,拎着袍子跑了过去,便先笑道:“你怎么这就来了?也不打发人说一声。” 全恒检含笑看他,却道:“这是谁的衣服?你也混穿着。” 秦衷因道:“你管我,好容易的从小沙弥那里借来的呢,我穿了这身,才叫应景呢。” 全恒检复又打量了一番,道:“确实俏皮。”却见他脖子上露出两块红斑,忍不住伸手一抚,知道是草丛子里虫子咬的,却不敢埋怨圆畸大师,只说了他一声,道,“怎么弄了这样?” 秦衷唉唉叹道:“也是我自己招的,见了草绿,就想往里钻,却不知那原是有主的,活该挨这一顿好咬。” 全恒检便也道:“偏你古怪主意多。”说着,拉着他往圆畸那里去行礼。圆畸坐着淡淡应了,并不招待,随即抽声进了屋。 那秦衷也觉得浑身痒的难受,连声说要沐浴,全恒检便随他去了他的客宿之地。 陈玄与另两个侍卫拎了热水进来灌满了小浴桶,秦衷便迫不及待的扒了衣裳钻进去,隔着屏风与全恒检说话。 全恒检打量了这屋里,只见虽不过一床一矮桌一蒲团,却薄被干净,褥子厚实,矮桌上摆着两碟子面点心,小小一方泥坯瓶,插着一束野花。他见这里简朴之余另有雅致,便安下民来。 方笑谈了几句闲话,全恒检因道:“昨儿五月节,怎么你也不曾回家给老父亲请安去?” 秦衷笑道:“白跑那一回做甚?孝心尽了就是了。” 全恒检皱眉道:“胡说,岂有此理!”又问他为何不见家下人。 秦衷一愣,便道:“我这里忙着,懒待搭理那些俗事,横竖不是外人。” 若说秦衷来了这几年,也算是尽力融入了,只是偶尔难免有疏忽,在家里,有一众人提点着倒罢了,在这里,不过一个不爱说话的陈玄——年纪又是极小的。他只顾着跟现代的父母似的,不高兴了顶嘴也是常有的,哪知道在这古代,莫说顶嘴对着干,大声一句也算是无礼大不敬。他只想着懒得对付家里来的人,却不曾想到这些人都是奉了秦邦业的命而来,若是不见,便如同把自己的老爹挡在了门外。一时说起了,不免讪讪的。 二人又说了几句,秦衷这才知道他不过是少见了水墨等人几次,就引得了这么大的后果,也有好笑,忙唤了陈玄进来,叫他去跟水墨说道:“你先说他一顿,成天想着什么古怪的主意,再跟他说,我再住几日就回家,叫明珠她们把屋子收拾了。” 陈玄聪明,自然明白,不由脸上也带上尴尬,匆匆退下了。 秦衷却不理会,正还要与全恒检说话,圆畸那里打发人送了一盆止痒的药水儿,他便又泡了好些时候,方罢。 一时二人又一齐吃了顿素斋,美味在前,直叫秦衷稀里呼噜舔尽了盘底,不免说起这些时日每日跟着小和尚们一起过堂,到了晚间饿的不行,到底道心不虔,总得偷吃。 全恒检听了,更要叹气。说道:“你身上又不好,偏偏又不懂事胡乱折腾,难怪家里人那样担心。” 秦衷笑道:“我身体好着呢!” 全恒检道:“挨了两板子便给打了个不能动,哪里来的好道理?” 秦衷就不乐意了,扑上去跟他打闹。 只缠腻了不过半日,便有魏合来催,秦衷也与他问了好,又问了身上,拖延了半刻,仍是相叹而散了。 秦衷拉着全恒检的手,送他出了寺门,行了一里来地,又是一番作别,约定了下回再聚日期,定要清净相处,方站着看着他们一行人走远,自己独身回寺。 一路荒草相伴,天高云淡,黄昏近晚,他心里失落,便在心里念道:“云烟易聚人无常,总把归酒入冷觞。芳草峦峰随意去,仍借西风送全郎。” 复又念了几遍,总觉得不大合意,这才觉得自己才疏学浅,偶然作个诗也拿不出手。回了寺中,自然掏出带着的功课,默背了一通,吃了两块点心,方睡下。 果然又住了两日,理了这些时日的笔墨等物,秦衷便与圆畸作别,回到家里先是一番洗尘,略憩一时,待秦业归家,便过去请安。 秦衷把在寺里胡乱写的小记,练的字奉上了,因说起明日便要去上学,秦邦业眼皮儿略一抬,慢悠悠道:“我还当你把什么出身都忘了去,可惜竟还记得。罢了,你说起话来搪塞我算什么,往殿上挣了功名才算。” 秦衷听了,上前笑道:“老爹,你别急,要是不怕我丢人,赶明儿我就考秀才相公去,倘若落了第,再给我一顿好打也使得。” 秦邦业这才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只道满嘴里胡说也无碍的。——巧了,葛先生上回也提起,你这样整日闲晃,寸功未建便得了天王宝塔似的,正要压着你明年童试去,到时得了个倒数,看你有什么脸!”说着,拂袖撵他道,“混帐,少来怄我的眼,快些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累Cry的人生不需要惊喜,今晚单位强硬要求必须去客户搞的情系农民工晚会,我明明只想碎觉根本不想看啊…………………………………… 62勤奋 却说秦衷方从山庙里回了家,略歇了半天,第二日便去上学,少不得因功课落下许多而受了训诫,忙忙乱忽而半月一过,便已至盛夏。 正因这日休沐,拉着郑纯回家做客,共研诗画,更有闲话无数,至歇醒晌觉,吃完井水湃的沁凉西瓜,方送他回去。 因说秦衷拿了本游记坐在花园子里看了,因那书含了民俗志怪在内,不觉使他如痴如醉,既迷于山水秀色,又惑感女妖柔情,待看至芍药花精功德圆满,离了樵夫仙去了,抬头忽见家里的芍药也开得正艳,飘摇摇一阵淡淡香风,便呆呆的趴在栏上看了半晌。 他正痴迷着,远远却见雁飞端着茶盘走了过来,因道:“明珠姐姐叫我来侍候。” 秦衷才端着茶钟便饮了半口,便皱眉问道:“怎么不是凉茶?” 雁飞道:“老爷昨儿才说了,大爷身子骨仍要将养,不许多贪凉,明珠姐姐方不曾倒凉茶来。” 秦衷听是秦邦业的话,就不说话了。他心里却正有兴致,便命雁飞回去拿他的画具过来,往花下摆了一桌子,仍遣散众人,自己调颜色研墨。 这厢满院亭亭之秀,秦衷勉强描了一枝半朵已是不胜,不由想起史湘云醉卧红香圃,那满目飞红又该是何等景象。如此满怀痴意,不觉沉的脖子酸痛,方搁笔。自己看一时,添补几笔,正欲收起,只见明珠端着茶过来,便唤她来看画儿。 明珠看了,心也喜欢,忙道:“好俊的花儿,活了似的,若是做了花样子,不知怎么个好看法儿。” 秦衷便笑道:“怪道都说女人如花,也都爱花,你要喜欢,我替你描出了就是。” 明珠便喜不自胜的答应了,回房与雁飞二人说起,又论起该用什么线好,什么料子配。 秦衷吹干了画,拿在屋里的书桌上不舍收起,想拿去赠与全恒检,又怕他嘲笑这花娇而过妖,却无正气。可巧明珠说道:“上回才听姑奶奶拿了大爷的画儿做了样子,这回咱们也试试。”他便有了主意,道:“明儿就送去给姑奶奶。” 明珠笑问:“送的花,还是花样?” 秦衷想了一想,便道:“我给你们描了花样子,照着再给姑奶奶一份罢了,那画,不若孝敬了珍太太去。” 明珠也说极好,却又仍问:“何不献给老爷,也叫他高兴一回?” 秦衷忙道:“别来,让他老人家知道我这样不务正业,还不知怎么剥我的皮,他若问起倒罢了,千万别为了凑趣就把我给卖了。” 说的众人都笑了。果然第二日将东西往宁国府里送了,去的人正是孙婆子,回来便笑说:“亲家太太喜欢的紧,连连命人拿裱了,说要挂在待客的屋里呢。” 秦衷倒不好意思了,道:“不过粗糙的玩意儿,哪值得什么,没得叫人笑话。” 孙婆子却道:“也是亲家太太的心。” 秦衷便撂开了手,不再提它。因孙婆子家去了,他便又问明珠:“方才孙婶子过来说话,怎么脸上那样憔悴?你可知她家里的事?” 明珠便叹道:“你若不问,我也就要说的,上个月你不在家不知道,孙爷爷又病了,虽说不伤性命,却总是缠绵着,近几日渐渐竟是要不能起身的光景。我去说了奶奶,只叫她来这里求个好大夫,孙奶奶却为上年闹的那样的大事故不愿意,如今越见不好了,咱们都揪着心呢!” 秦衷不免心里一个咯噔,知道那孙管家偌大年纪,每一小病都是凶险非常的,若是真撑不过去,可要了不得,一是这老人就此去了,不免惹人唏嘘哀叹;二是这家里他一向尽心,猛然撒手,还不知怎么个乱法;三是水墨是他家新认的孙子,还不曾很得用,没了爷爷,在府里也是难为。 这样想着,秦衷便也不免着慌起来,忙命家里常请的郝郎中过来,又叫明珠过去安抚,仔细打听消息。却不过一时便回来说是小症候,并无碍的。 秦衷方略略安心,仍道:“虽是小疾,亦要将养的,他老人家了,可得仔细着,赶明儿我还得亲自去嘱咐水墨老实些,好生服侍他爷爷。” 如今正是盛夏,虽然古代不曾有什么温室效应,秦衷读起书来仍颇觉燥热,有时潜心书本便能忽略窗外烈日,有时却怎么也静不下心。 葛笑山见他虽酷暑竟仍能坚持,带着郑纯也咬牙用功,甚是颇觉纳罕。 原来,以往秦衷虽然功课也算尚可,却仗着生的几分聪明灵秀,便不肯十分用功,如今不知是山里佛祖前受了点化,还是老友那顿打着了力,却是比以往通透七分。 因秦衷近来刻苦,葛笑山见他两个小徒都是一幅朝气蓬勃之态,平日更是亲若兄弟,自然老怀大慰,待至酷暑实在难熬那几日,便放了他二人松快了几天,而后,便是正经教导起破题作文。 秦衷虽然换了幅皮囊后脑袋灵光了许多,奈何到底不是真成了神童,若不用功,仍然草包一个,学海无涯,他既没脸落于小破孩子郑纯之后,又深感与世功名显达之难,遂以也着实更为勤奋。天道酬勤,他既如此用功,功课自然有许多进益,难得这日,乃是他寿辰,秦邦业见到他时竟也带笑勉励了几句。 秦衷得了老爹笑脸,喜的满面春风,穿着一身新衣,自然受了多处贺声,更有许多贺礼。 秦邦业因见他这身衣裳与平时不同,便问起何处得来。 秦衷便笑回道:“是亲家太太那里遣人送来的,说是与我姐姐合力所制。” 秦邦业便道:“原来你是不配着这等精贵绫罗的,可既是长辈爱惜,倒还罢了。只是,若是别样的礼不说,这样亲手所缝的衣裳,你穿在身上,焉能不过去磕头?‘善恶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勖助’,何况是亲家那里,她们待你好,不是你应得,而是应该牢记于心,尽力以此情相报!” 秦衷一听极是,虽然觉得要对一个女人磕头有点别扭,可是尤氏那样一个当家太太,命丫鬟婆子做了鞋袜送过来也算是尽了礼数,可是竟然亲手做了衣裳——而且还不是第一次了,论情论理,过去奉承也是应该的。 因这样想着,在嫡母亲母牌位那里磕过头后,便打发了车辆要出门。 方走至门口,见水墨与陈玄正候着在——上回挨了教训,秦邦业勒令必有个成年男子时刻跟着他做随从,或不是水墨,便定是程大。 他正欲过去,却见柴旺与俞二并排走了过来,水墨便巴巴的跑上去见礼,陈玄只得也跟着。 俞二见状,忙笑问:“好小子,可给你老丈人买了好酒了?”直把水墨羞了个满面通红,陈玄却在一旁拉他的袖子。水墨转头一瞧,便见秦衷站在不远处,顿时更为羞恼,却不好说什么。 秦衷却走了过来,笑问:“什么老丈人?” 俞二见了秦衷,不由后悔嘴上不该胡乱打趣人,却仍笑道:“往年大爷把他们两个小哥儿小姐儿许做了对,金口玉言的,岂不是就成了定似的?” 秦衷便道:“原来如此,幸而水墨是个小子,不怕人打趣,若是叫明珠姐姐听见了,还不知恼哭不曾呢。”说着,又跟柴旺说道,“赶明儿我叫孙奶奶去你家提亲,你就先置办着嫁妆,等着后两年可劲儿使唤女婿罢。” 柴旺便忙答应了,与水墨二人便要磕头,秦衷忙躲了。 俞二便道:“甚好,甚好,我有幸做了见证,下定时我也必要去讨喜酒的。” 秦衷一笑,便道:“有的你喝的,可惜你家里竟也没个闺女,喝了这一回女婿酒,下回再没有!” 说着,众人都笑了,秦衷也自往门外而去。 待至宁国府,拜过珍尤,尤氏自然欢喜非常,百般怜爱,命她拜过姐姐后仍然回来陪她凑趣。秦衷感她爱惜,自然更是回以百般奉承,直哄得她笑语不断,到了中午秦可卿打发人来问,尤氏又不许他过去,只留下吃饭,自己更是多吃了半碗饭。 吃完晌饭,秦衷到底年小,便有些睁不开眼,尤氏也欲略歇个晌觉,便命人安置了秦衷,自己回房歇了。 秦衷听着聒噪蝉鸣竟也睡的香甜,一时起来,神清气爽,便唤了尤氏留下照看的丫头进来伺候。既这样醒了,自然要去寻尤氏,却得知她早已起身,因有事往外厅去了。秦衷便觉得无趣,便跟那两个小丫头笑道:“烦两位姐姐往你们蓉大奶奶那里瞧瞧,若得闲,我便过去说话。” 其中一个穿着青纱短掛的小丫头正要说话,另个穿红衣裳的硬拉住了,竟板着脸说道:“亏哥儿常来,咱们这里女孩儿多,什么衣裳都是混着晾晒,倘若胡乱走动,瞧见什么不好的,又如何使得?” 秦衷却也奇怪,往日他来,众人只拿他当小孩儿,今次却有个这样的小丫头说起这样的话来,他便无语了,想了一想,便道:“既这么着,我就等着罢了。” 说着,拿了屋里不知谁撂着的一本书,翻开看了起来,略看了几页,却觉得不对劲,连忙翻开封面,却是《金瓶梅》三字,顿时叫他哭笑不得起来。这书颇为崭新,想来是贾珍遗留却忘了的,这里侍候的丫环自然都不识字,只当书本都是精贵的了不得的东西,细细的收拾了起来。而尤氏虽然通晓文墨,却日理万机,哪里晓得她这边竟有这样的混帐书。 秦衷虽然尴尬,却别无打发,只得抒了口气仍然翻开看起。说来这书却是*,叫秦衷看来却是个小儿科,当年他少年懵懂,忽然开了窍得知人事,正是好奇年龄,自然也曾拜读过这本经典,却是大失所望的,这书虽淫,却哪里能跟那些东洋西洋的泊来品比刺激。 正看至西门庆精尽气绝那段,却不妨听见外面悉悉索索一阵说话声。 作者有话要说:快困屎了,老流居然隔日更了,好惊悚! 63编排 却说上回秦衷因无所事事,竟在宁国府某间厢房里瞧见一本□,却勾起了他的意,正看的兴头上,却听见耳边传来一阵闲言细语,凝神一听,却是那两个丫头在说他的坏话。 他原本因生的比旁人耳朵灵光,那两个丫头以为那般小声,又借着蝉鸣掩盖,必是无人可以得听的,却不妨叫秦衷听了个清楚明白。 原来那外头两个丫头因尤氏再三叮嘱,只说要她们好生守着侍候,便不敢偷懒出去玩耍——平日虽也在这屋里待职,却是极松散的,今日猛然如此,自然心里有些不乐。那穿红衣的名叫香杏,平日便是一等的目中无人、嘴上伶俐,因方才受累服侍了秦衷,便赶不及的落了秦衷的面子,后又见他那里无甚动静,心里更是得意,不待那着青纱的丫头问起,便赶着抱怨起秦衷起来,既穷酸、又傲慢,越说越得劲,竟跟着说起:“若说是人家正经的姓贾的爷们、奶奶,我们纵然心里知道,却无话可说的,那这位,不过仗着小蓉大奶奶得着宠,这般就时常过来打秋风,脸上也不曾作烧!” 那丫头越说越得劲,渐渐放开了,越发难听起来,虽是不敢攀扯秦氏,却也刮落了几句,只是那青纱的丫头却一声不语的,既不答应,也不驳斥,香杏便渐渐无趣,白眼儿一翻,也不说话了。 秦衷在屋里听见,先是怔愣,细一想想,却不由好笑,那俩个小丫头片子不过给他端了盆洗脸水就这样埋怨起了他,真是个鸡贼性子,想来说的话也不必作真的。他便在屋里假意咳嗽了两声,正要寻思去找秦氏,却是尤氏那里遣了两个丫头过来,其中一个,正是宝珠。 秦衷便知道秦氏也来了,起身跟着她们往旁边尤氏房里去了,走了半道,忽而想起方才把折扇落在榻上,便回身对宝珠说了,叫她回去拿。 宝珠便说了他一句:“爷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样丢三落四的?倘若将来封了官,那圣旨也敢忘了不成?” 秦衷便摆手道:“你这丫头片子,叫你拿个东西就扯出你这么些话来,将来我的圣旨只叫你管着可成?快去罢!” 宝珠便嘱咐同行的丫头两句,自己回身又往那院里过去。一进去,便向廊下坐着的丫头问道:“万儿,你可瞧见小舅爷方才丢的扇子了?” 万儿站起身,却道:“宝珠姐姐,我才扫了院子,屋里还不曾收拾呢,你自己进来找找罢。” 宝珠便跟着她进了里屋,一眼便瞧见那扇子,拾在手里打开了,只见上面画了三五绿枝、几只夏蝉,虽是认不得上面的题诗,却见到那画栩栩如生,字也是行云流水,一番风流之态直叫人错不开眼。她便笑道:“我们这位舅爷,听说近日只为读书上了心,怎么还有心思作这些事呢?你瞧他这画,难怪太太赞成那样。” 万儿也凑过来看了,心里不免也是一怔,忍不住上手轻摸了一下,她便叹了一声,抬眼瞧了瞧左右,悄悄往宝珠耳边说了两句那香杏如何碎嘴等语。 宝珠听罢,果然气的骂道:“好个烂了舌头不要脸的娼妇!” 万儿却连忙拦了她,说道:“好姐姐,可别气了,我告诉你这个,不过为你们提防她跟别人胡乱造谣去,可并不是为了叫你生气的。” 宝珠听着有理,便看了她一眼,把她的手狠握了回,道:“好妹妹,我承你的情!”她正说着,却听外头一阵笑语,正见听一个老婆子说着:“姑娘如今也体面,何苦来做这些。快放着罢,我来给你提进去。” 却原来是香杏提着一桶水,叫外头路过的婆子看见了,便奉承客气了两句,香杏也不理论,乐得松快,那婆子便拎着水随她进院,就问:“这不早不晚的,姑娘又拎水做什么?” 香杏心里正埋怨着,听人问起,正合了心意,忙抱怨着:“什么人五人六的东西,赶明儿趁早别来充主子,带累旁人也不安宁。真真狐媚子歪心眼,直往娘们跟前奉承算什么?蓉大奶奶也不见明白!” 那婆子听了,便知道说的是秦氏的兄弟,便笑问:“我听说那位小爷也是生的齐整样貌,怎么竟是不成器似的?” 香杏便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道:“婶子自然不知道,生的齐整算什么?齐整的人多了,里头窝囊却由不得的。那位,在自家说了也算是个爷,在我们家又算得了什么?二门外伺候拉马的小幺儿也不如!你瞧他,面皮儿倒白,穿的不过是奶奶们的下角料,满嘴里糊涂话哄人,倒是读书呢,也不见什么体统!将来不过也是见天舍着当票上咱们家门讨饭罢了!” 她说了,直笑起来,那帮她拎水的婆子也正要跟着奉承,却只见屋里甩着帘子走出一人,当头冲香杏狠啐一口唾沫,怒骂道:“不得好死的下流娼妇!你算个什么东西!” 却说那秦衷往尤氏屋里去了,果然见他姐姐也坐着在,忙上前行礼。 可卿见了他,便笑话道:“每回过来,必要叨扰母亲,这回更是赖着不肯走了。从前哪里就能想到,你们娘俩竟能亲切至如此。” 秦衷便道:“姐姐这是吃哪门子的醋?我见你服侍公婆辛苦,才过来替你分担一二,今日撒娇逗趣已累狠了,竟然还得受你如此打趣。我知道,定是你怕太太要疼我就不疼你了,这是其次,更怕她好吃好喝的不肯赏你了可是?” 尤氏听她二人这般凑趣,心里爽快,大笑道:“好了好了,钟哥儿来坐罢,别理你姐姐,由着她酸去罢!” 三人因笑说几句闲话,姐弟二人不免亦谈论了几句功课,尤氏跟着便说起他上回的画好,画上的诗也好。秦衷却道:“那算什么,我粗粗摆弄出来的,你们若喜欢,下回再细细的研画一幅,说不得将来我也成了一方大家,笔墨也可抵千金!” 尤氏一个扑哧便笑了出来,连连指着他叫猴儿,秦氏也笑啐了一口。 三人正在笑语,外面却不知怎么吵嚷起来,秦氏正欲命人出去查看,却见一个小丫头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倒头跪下便说:“奶奶!可不好了,外头宝珠姐姐和香杏打起来了!” 秦氏一愣,登时急的站起身来,瞧了尤氏一眼,顾不得说这丫头,只气急骂道:“宝珠那小蹄子,认真了不愿安分两天!今儿冲撞了母亲,可由不得了!”连忙便要出去,秦衷却把她拉住了,道:“姐姐这样跑出去做什么?叫两个婆子把她俩拉开了,押过来审问便是,或你们不耐烦,自有管家娘子同她们讲道理。” 尤氏便也道:“媳妇别慌,听钟哥儿的,那起子狐媚子,成日里装洋扮丑的作耗,真心为她们置气可不得气死。” 说着,果然便叫人过去拉开了审问,一时过来一个老婆子,却道:“那香杏只顾着哭,倒可怜见的说不出话来,宝珠倒有话讲,只是一味咒着香杏烂舌头。” 这婆子说的话,却是向着香杏的,尤氏便看了她一眼,道:“那两个丫头我都知道,宝珠平日里虽暴躁了些,却是知理的,那个香杏,嘴上一惯爱嘲笑,想必是说了什么难听话,她二人都不是稳当人,必然这样才起了纷争。现在闹将出来,只怕是羞惭罢了。”便另叫了身边的大丫头银蝶过去询问。 三人便不以为意继而说起话来,一时,那银蝶进来往尤氏耳边咬了几句,立时叫她气得哆嗦起手来,骂道:“什么阿物儿!”再不肯说了,只是使了眼色叫银蝶出去。 可卿见婆婆生气,却不说话,她便只是站起身来却也不敢说话。秦衷心里有些疑虑,想了一想,便凑过去往尤氏身边坐了,握了她的手,笑道:“太太,你别气,想来我也知道究竟了。” 尤氏本来气得抿唇拧眉,听他这话,却问道:“你这小孩子家,哪里知道好歹?” 秦衷便道:“好歹不好歹,都只是两个不懂事的丫头,岂能认真为她们生气?叫过来骂一顿倒罢了。” 一时,宝珠与香杏果然被银蝶带过来了,也不只她二人,连那个婆子与万儿也都给押了来,跪在地上都哭着不说话。那宝珠与香杏不说了,衣裳也撕烂了,脸了青了,更是抓的一道道红梗子,糊的一身泥土,好不狼狈模样!连那婆子与万儿也是一身狼狈,可见被牵扯的不浅。秦氏见了,既心疼宝珠,又恨二人胡闹,既不敢在婆婆面前失礼,又到底顾忌香杏是尤氏的人,便骂道:“这两个蹄子,现在做的这个样儿算什么!” 宝珠抹着眼泪便哭道:“奶奶要打我杀我也罢,若是再重来,听着这死娼妇编排小舅爷我也容不得的!任凭哪家的规矩,哪里的奴才敢胡乱辱骂亲家?什么逃荒要饭都出来,也不撒泡尿瞧瞧她这张烂脸烂嘴,我们奶奶娘家祖上做官时还不曾开国呢!平时也不曾少了她的赏,这死娼妇倒忘恩负义,叫我跟她同归于尽也罢了!” 那香杏吓的浑身直哆嗦,却只顾着哭,哪里还有当时猖狂模样?秦衷见状,自然知道了这女孩子不过是嘴上厉害,眼看秦可卿直气的乱颤,便抢了话头,笑道:“你们俩打的跟篷头鬼似的,也算是同归于尽了。你既然知道那香杏糊涂,怎么还跟她一起糊涂呢?你倒不曾上去同她理论,这样灭了体统算什么?什么话,不敢明着说?从哪里学来这般糊涂处事,倘若上去说两句清白话,断不会闹成这样没脸。” 尤氏本也气得狠了,见秦衷说了这一通话,便跟着稳重起来,却仍然骂了一顿,又反倒说起可卿管教丫头不得力,可卿也老实应下,说着明儿立马下去整治。尤氏便又问秦衷如何处治她二人,因说:“香杏这丫头断断饶不得了,打板子只管你说,宝珠虽是一心为你,只是糊涂,倒置你于不义之地,如何处置,我不理论,权只瞧你心里消气。” 秦衷便笑道:“我有什么气?她们这两个丫头,都是懵懂无知不知人事的女孩儿,虽说都有糊涂的地方,却是不曾杀人放火的。若说起来,不过是对我有些误解,这也不算什么。不过是看我无可敬重罢了,我却想了想,到底因何如此?我若有钱,她必然敬重于钱财,我若有权,她必然敬重于权势,我若有才,她必然敬重于人言夸耀。这样一说,我不过乃一介白丁,既无当家的本事,也未有贤孝之举,她虽然失于亲戚礼数,却乃是心胸本臆,怪不得她。” 他这样一番言语,别人倒罢了,只是底下跪着的万儿悄悄借着泪眼偷看了他几眼。 尤氏听了,也是一笑,却仍板了脸说道:“你就是歪道理多,不管怎么说,这两个蹄子却不能轻饶的。” 秦衷也道:“这是自然,若是不管教,还不知将来太太家里怎么个乱法,规矩是要严申的。只是,别再为了我闹的家里不安静罢了。” 尤氏点点头,因吩咐扣她二人三个月银米,打三十棍板子,撵去伙房里。 秦衷不好说话,秦可卿便求了情,免成十棍,却免不得仍要往伙房里受苦去。可怜宝珠养的一身细皮嫩肉,久不吃苦的,也要受磨难了去。 尤氏又安慰了秦衷了几句,便叫他跟姐姐去说体己去,自己也要忙碌。 作者有话要说: 老流明天开始放假五天!这种感觉真是真是真是不能形容!容不得我低调!!! 第63章 姑娘 秦衷随着可卿回房,拉着宝珠过来问了几句话,宝珠便老实说了,可卿虽然气的脸也白了,秦衷却果然不在意的模样。 秦氏便道:“你果真是不生气的?” 秦衷道:“这有什么可气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为人,什么话,从不瞒人的。若是个男人这样说了我,一辈子也别叫我忘了,不弄得他跪地求饶不算完,可是香杏是谁?瞧着也不过才是十五六的小丫头片子,跟女人计较,我还要脸不要?” 可卿啐了一口,道:“你知道什么?人家心眼大着呢。” 秦衷也好奇道:“我方才在太太那里,见她对着那女孩又气又恨,却仿佛另有顾忌,这其中难道有什么缘故?” 可卿却不欲和他说这些,含糊了两句混了过去,正要问宝珠些别的话,却听外头有人说起:“奶奶,来人要拉了宝珠姑娘走呢!” 秦可卿便道:“来的谁,叫进来说话。” 一时,外头便有人请安,瑞珠掀起帘子,两个粗粗壮壮的女人低头走来进来,就要跪下。 秦可卿忙命人拦了,又叫人倒茶水。秦衷便问道:“两位婶子就是行刑的管事?” 那二人忙答应了,秦衷瞧着形状,便道:“香杏姑娘生的柔弱些,宝珠却粗笨,等明儿都是打了十棍,两人伤的不一样,可别叫人说道。” 有个婆子忙陪笑道:“这可怨不得人,一棍子下去,轻重难道还能作假?” 秦可卿也笑道:“两位婶子都是明白人,可别糊涂,赶明儿还请你们吃酒呢。” 那两个婆子便忙道不敢。秦衷便拉起宝珠的手,道:“好姐姐,我叫你看着长大,一辈子也忘不了!” 宝珠却甩手丢了,只看着秦可卿。可卿却只对那婆子们道:“劳你们看顾了!” 直待宝珠跟着人走了,秦衷才道:“纵然这里锦衣玉食,也不见得比我们家里强什么。” 秦氏伸指戳了他一下,啐道:“才说了一堆人家糊涂的话,你也不见明白!” 秦衷捂着额头往后一靠,正陷在了一摊靠枕上,起身一看,却是几只大红撒花的靠枕,不由四处一打量,只见处处皆是绵锈辉煌,金银珠玉在此处倒不显眼了似的,便道:“姐姐这里愈发气派了。” 秦氏虽然忧心宝珠,却故作风波平静,指着屋里的摆设,一样一样的说起,秦衷一一印证,正都是书中提起的“秦太虚写的对联、武则天镜室中设的宝镜、赵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宝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连珠帐”。 秦衷问道:“可还有西施浣过的纱衾,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枕?” 秦氏便诧异道:“才听你姐夫说起哪里正有那东西,打算着往家里搬呢!” 秦衷笑道:“我随口一说,倒也巧。这些东西,大约都是传说里的东西,也不知是不是姐夫被人坑谋了。” 秦可卿叹道:“谁不知道呢?不过玩意儿罢了,你姐夫也只在这上头作功夫了。” 秦衷道:“这样的屋子若叫父亲看到了,也不知道心里怎么不舒服呢,今早才说我本不配穿绫罗。也是,我虽然不是一般务农人家的孩子,却是个读书人的儿子,只应该以勤勉节俭磨砺,免使外物惑我心智。可是我没跟父亲说,温饱确实会使人昏软无志,我却难以满足于此的,人贵极不如人品贵极,一世锦绣膏粱怎及得上书本三卷。” 秦可卿听罢,暗自纳罕,寻思道:“他虽偶然有些醒世之言,却是夸耀之心为上,今日这一话却不同于往日。若果真出于本心而非卖弄,倒真是一等难得了。”这样想罢,再看秦衷,见他虽又瘦了一些,却长高了好些,听说前段日子在山里也有好些诗传出来,真是集万千灵华于一身之人。不免心里骄傲,便说道:“世上的人,哪里有两全的,有了这个,就要缺了那个,没了那个,自然有旁些的东西来填补。好如今日之事,虽赖不着你的错处,却是本就该付的利钱。” 秦衷原意是暗示可卿,莫要在这宁国府里泡足了蜜水就忘了当日在家做姑娘时受的教导,免得将来生了儿子,也像贾母与王夫人似的溺爱生故,使得将来宁国府如现在一般无二的箕裘颓堕,谁知她竟未曾会意,便又说道:“我来做客,是为你和太太来的,别人又与我何干?就是为了你,心里不大舒服罢了。”见秦可卿不语,又接着道:“你看,你和太太这对婆媳,因姐夫不是她亲生,反倒成了好事,竟如此亲密,只是,你们已经如此亲密了,仍然有些忌讳,方才我见你在她面前那样小心,心里就难受。想当日你在家中做姑娘时,谁敢与你不痛快,你又何尝需要小心了,如今做了媳妇,不止伺候公婆为难,姐夫也不见上进,只怕你看着外甥女也着急。” 秦可卿见他越发无形,便忙道:“谁家做媳妇的不是这样,哪怕我做姑娘时,不轻松的时候也多着呢!你外甥女也不过一幅嫁妆的事,焉有愁绪!” 既然这样说了,秦衷就不敢再提,免得她要钻牛角尖,因说道:“宝珠她……” 正说着,却见瑞珠红着眼睛进来了,跪下说道:“奶奶,宝珠那作死的蹄子叫人抬回来了,可有什么个章法?” 秦衷自知此处不便,便站起身道:“姐姐,你这里事多,我去太太那里告别罢。” 秦氏早也跟着瑞珠红了眼圈,便道:“你去罢,回去好生读书,那些花边子事情可要少做!” 秦衷答应了,因去了尤氏那里,她却不知往哪里忙去了,只好留下话后便自己回家。岂知他前脚进了跨院,才喝了一口水,便见孙婆子与柴旺家的相伴着喜气盈腮的过来了。 秦衷知道她们所为何事,见明珠慌忙躲了,便笑道:“我给婶子和嫂子贺喜了!” 孙婆子笑道:“哎、哎!多谢爷的恩典!”说着,和柴旺家的便要跪,秦衷忙叫人拦。 雁飞和莲花儿两个一人扶着一位,都笑着贺喜,莲花儿又笑嘻嘻的说道:“奶奶和婶子家里的好事,我们可有好处?” 孙婆子大笑:“有有有!怎么没有!等明儿爷放了人,再少不得你们的!” 秦衷便道:“我曾经倒想着多留明珠姐姐几年的。虽然孙婶子家里厚道,可再好的婆家又哪能有做姑娘的时候松快。”说着,便叹了一声。 孙婆子想他才从宁国府里回来,怎么说出这句话来,想必在亲家里有了什么不痛快,便忙笑道:“大爷再喜欢明珠丫头,却哪里有我喜欢得紧?要不是怕这些小姑娘们闹我不依,早叫我抢回家做孙女儿去了!” 柴旺家的便跟着附和,道:“明珠那丫头倒罢了,唯有的是运气好,幸儿派她去服侍了大姑奶奶,又幸儿得了大姑奶奶的眼缘,派她来照顾大爷,可巧更幸的是又得了大爷的抬举,如今更是许了这样的好亲。说了不怕人笑话,当日我见了水墨,心里也嘀咕哪个丈母娘好福气,能把这好女婿迎进门——” 秦衷便接道:“谁知道就是你的福气最大?”说的众人都大笑起来。又道,“明珠姐姐确实是好福气,可是那福气也不是白得的,若不是她平日里为人就叫人喜欢,谁能想得着她?人品难得,福气自己就找上门了。” 众人笑语一时,又说了几样章程,柴旺家的便求着叫明珠回家住几日,秦衷自然答应了。见她们一脸喜气的退下,心里也高兴,想道明珠平日虽然偶尔也有小姑娘的虚荣与别扭劲,但到底是个难得的女孩子,对他又一心一意的照顾,于情于理都该为她撑脸子,只是他对这些婚姻之事一样不知,举目一望,雁飞、莲花儿皆是一团孩气,连着兰花儿也不好去问,孙婆子与柴旺家的都是主人公自然不好意思开口,更别说去问正不知道怎么害羞的明珠了。 想了一时,便想到一人,正是程大家的。这个妇人原先是他生母的丫头,想来见过世面,又是府中元老程老汉的儿媳,自然不同于外人。而且,等孙婆子与柴旺结亲,两家自成一家,但若是为了府中之事,长久来往起来必然会有摩擦,极有可能不安宁,不若叫一个外人匀一匀。想毕,便叫了程大家的来说话。 那程大家的此时正在浆洗房里做事,雁飞进了院子,怯生生叫了她一声,程大家的这才回头看见她,笑道:“你这丫头,怎么跑过来这里了?可有什么事?” 雁飞便道:“大爷叫婶子过去呢,立时等着说话。” 程大家的听了,连忙收拾了,嘱咐了另两个婆子几句,方往内院里去了。她一边走着,一边不免要想秦衷要为何事找她。便问雁飞可知道,雁飞却道:“并不知。”顿了顿,又道,“孙奶奶和柴婶子来找大爷谢恩,前脚才走呢!” 程大家的立时便有主意,心里有了底,就有心思在路上慢慢问雁飞些事。雁飞有意奉承她,也便顺着她的话说。二人说了几句,程大家的见她口齿极为清透,又有谈吐,便略收了一二分往日因她是孙婆子那一派的人的不待见,才想仔细打量她,却见已经到了明正堂,便收口不言,站在门口拍了拍衣裳。 作者有话要说:揉眼睛,居然这么晚了,都来侍寝吧众位爱妃 第64章 亲事 却说程大家的理了衣裳进了院子,就见秦衷坐在外头听明珠拿着东西说话,连忙上前问好,又贺过一遍百岁方罢。 秦衷便笑道:“今日去亲家家里,没有亲自请你们吃面,真是失礼。” 程大家的便连道不敢,又笑向明珠道:“另要给姑娘道喜,如今可好,大爷为你作的这门好亲,日后少不得享不尽的福!” 明珠今日虽然也听了不少这样的话,却仍羞的脸面通红,略略答应了,就称要去耳房倒水,躲了进去。 秦衷因道:“明珠跟了我这几年,往日又服侍过姑奶奶,自然与别人不同。她的事,我自然得放在心上,说句不该的话,大管家那个模样看的人也忧心,他们家里定也想拿喜事冲一冲,这样一来,明珠许要仓促嫁了。”说着,便叹了一声。 程大家的忙笑道:“姑娘家的,早晚给人,又不是叫她远嫁了,那水墨小子也是自小来咱府里,知根知底的,明珠那样子定然心里也愿意过去。只是,他们两家自然有体统,大爷这里却无人为明珠打算起来了。” 秦衷倒是一愣,却想往日小觑了这妇人似的,竟不知她如此伶俐,想了想,道:“正是因为这事才来找嫂子。”这时雁飞端了茶水过来,程大家的站着接了,才又坐下。 二人便以此说了几句,程大家的难得有这机会,自然使出浑身的劲儿笼络,又确实有那几分通透,便直叫秦衷刮目起来。 一时明珠之事商议罢了,秦衷心里松懈,便笑道:“也不知我姨娘当日从江南过来,又是怎么个情景。” 程大家的倒被触动了心肠,揉了揉眼睛道:“姨奶奶的事,满府里的人,除了我一个,再没有知道的。” 秦衷本是随口问的,见她这样,倒勾起了好奇,便道:“嫂子怎么知道?” 程大家的便笑了一声,道:“我怎么不知道?原来在江南,我就跟姨奶奶一处长大,从小儿形影不离,她叫这里的太太相中了,我也随了来。” 秦衷道:“姨娘远在千里之外,怎么就叫太太给相中了?” 程大家的往左右一看,因见无人,才笑道:“还能有什么,先太太进门虽处处都好,却有一样不好,大爷的几个兄弟都没养得活。有日听人说起了姨奶奶,知道她虽家贫,却生的极标致,又能认字算账,小小年纪就帮扶家里,才立马接了过来。好的是果然养出了大爷。” 秦衷又问:“姨娘不是庄子上的人吗?怎么还能读书识字?” 程大家的便道:“姨奶奶哪里是如我们这般的人,她也是读书人家的女孩儿,不过因为父亲早逝,母亲拉扯不活几个孩子,才接了府里的银钱。谁知那夫人不曾享福就去世了,办了丧事后,把日子更拮据了去,也是太太知道了,叫他们一家都进了我们府里,姨奶奶的兄弟才做了个庄头。” 秦衷心里想,难怪那年过年,他那便宜表兄弟来时,言语间满是愤青语言,根本不像个庄奴。又奇怪起这程大家的长的也不差,怎么当日太太还非得纳个外人进门,不愿舍远求近抬举她呢?这样一想,不由又打量了这妇人几眼。因她这一番话,更知道她的不同了,言语既不粗俗,难得也极有条理,果然堪能大用,便笑道:“累婶子说了这半天话,茶也不能好生的喝,前儿老爷赏了两罐茶叶,婶子就带回去尝尝罢,也让叔叔和哥哥沾沾你的光!” 程大家的便识趣站起,“哎哟哎哟”直笑道:“哪里敢这样轻狂!” 秦衷便叫雁飞拿着东西送她。雁飞随她回家,见了香墨正从屋里迎出来,少不得客套两句,方去了。 程大家的便问儿媳家里人可在,香墨回:“都在马房里呢。” 程大家的眉头一皱,心里便是一堵,抬眼看了看这个久不下蛋的媳妇,甩身回屋里藏了那个茶叶罐子。 却说那雁飞正顺着院墙底下往回走,迎头遇见急急忙忙的陈玄,忙上前问道:“陈玄,你这个时候怎么在这里?” 陈玄因道:“葛先生家里的郑哥儿来了,我来二门上通报。”说着就走了。 雁飞知道那郑纯一来,必是前头通报,后头并不等待,直接领了上书房,甚至卧房里。她有意放慢了脚步,果然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后就听见后头来了人。慢慢一转身,等着人近了前,盈盈一礼笑道:“哥儿来了啊。” 陈玄也认识她,便也还了礼,向那后头引路的小厮道:“既有这位姐姐在,你也不必跑腿了,忙别的事罢。”因那小厮年纪小,正是爱玩的年纪,乐得轻闲,忙笑着跑开了。 雁飞便道:“我们爷上午就去了宁国府,正好才回了家里。” 陈玄向前走着说道:“我也知道他今日必是忙的,才拣这个时候过来。” 一时进了明正堂,穿过垂花门,听见廊下的鸟雀儿一阵乱叫,回头扫了一眼,却见秦衷笑着迎出来,上前拉着他的手道:“纸奴儿,难得你来一趟,快来!” 郑纯这才露出笑脸,跟着他的脚步进了院里,往树荫下的石凳子上坐了,先说了老师赐的寿面放门房上了,又贺道:“我祝师兄百岁平安,松竹长青,平步青云!” 秦衷笑了一笑道:“谢谢谢谢,你跟我客套这些个虚言做什么,可把我的礼物带来了?” 郑纯不由无语,满腔热血竟僵了一瞬,只得先把袖中的东西递给了他。 秦衷珍重的接过来一只旧布包,嫌弃的对他说了一句,“怎么能把这个好东西用布包着呢?”他这样说了,也不管郑纯什么表情,打开了布包,捧出那块东西,满眼迷幻的欣赏了起来。 郑纯被他丢在一边,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一想这东西是他所赠,就不再在意了,趁着他的手也看了起来,虽然心里也有骄傲,却十分不能理解他师兄。 原来那次秦衷和郑纯在香山上拣了几块破石头回家雕着玩,叫葛笑山见了,因他本就是十八般武艺皆通的人物,便也不曾斥责他们玩物丧志,甚至一人给了一块好石料,还教导了一回雕刻的技巧。 秦衷却在上头没有什么天分似的,他自己的那块岫岩一直舍不得动,哪知郑纯却琢磨出了一点小名堂。有回叫秦衷看见他已对他的那块芙蓉石下手了,甚至还挺有模样,这才惊异起来。当郑纯说漏嘴要送给他后,就一直等到了现在。 按理说,葛笑山这种贫穷的老学究,无论如何也不该随手就拿了两块上好的玉石料出来让徒弟糟蹋,可是,偏偏现在秦衷手里的这块寿山芙蓉石触手温润如脂,颜色艳丽,妙的是点点红痕叫郑纯雕成了红枫林,有情有景,虽然难免粗糙,却意境美妙。 郑纯见他师兄久不言语,只顾看石,便叫着“师兄”推了推他,秦衷这才念念不舍的收了起来,却听郑纯道:“这个东西不过是我们弄出来玩的,叫人见了只有笑话的,师兄怎么就认真起来了?” 秦衷笑道:“你管我,我也知道我这人禁不钻研,轻轻巧巧的就陷了进去,可现在不过是多看了两眼,又算得了什么?我跟你有正经的事说,我们家里的水墨和明珠,不日就要做亲了。” 郑纯听了一愣,笑道:“这是好事,等明儿事成了,师兄告诉我,我要亲自去贺水墨哥哥。” 秦衷叹道:“唉,你们都说是好事,我却就是觉得对不住明珠啊。” 郑纯眨了眨眼,问道:“水墨哥哥人品不错,怎么对不住明珠?” 秦衷就不好说了,他的对不起,和郑纯的对不起可不是一回事。水墨虽然不错,可是明珠又没正式谈过恋爱了解过他,而且这么年纪小小的被他打发了嫁人,这桩婚事,哪方面算对得起她呢。他想着,只好又说,“我只是觉得女孩子们辛苦罢了,凡事不能自做自主,婚姻之后更是不会有一天的轻闲日子可过。” 郑纯想了一想,才道:“师兄的话总和别人不一样,只是,要说女子生儿育女操劳家事确实辛苦,但总算不要顶着门梁养家糊口在外奔波。不仅升斗小民皆是如此,旁的无论哪户富裕人家有不需要操持的吗?可见世间男子女子一样的艰难,师兄怎么就生出这样的感怀了呢?” 秦衷怎会不知这个道理,只是这古代的女人命苦可不全在为家事上。不免又想起今日在宁国府中的事,那个叫什么水杏还是香杏的姑娘,若在放在二十一世纪,受过教育后还能像现在这般的无知吗?想毕,心里对今日的事的芥蒂全也消了。 他拉着郑纯进了卧房里,叫莲花儿盛了寿面过来,待他吃过,又说了几话闲话,郑纯便要回去。 秦衷才送了郑纯出府,却见秦邦业的马车从巷子那头驶了过来,郑纯也看见了,立时停住了脚步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T_T老流又换单位啦,失业后自信倍受打击,几乎一蹶不振,如果不是有个爹妈不负责任的宝宝要养,差点就此颓废了 第65章 知秋 那马车方停稳,秦衷上前掀起帘子,郑纯便在一旁垂臂等待。秦邦业踏着红漆小凳下车,见他二人问过好后方和颜悦色道:“郑纯也来了,且随我来书房。” 郑纯忙答应了,看了秦衷一眼,便随他们一齐去了秦邦业的书房,因天气炎热,秦邦业也不进屋,只在树下石凳上坐定,慢慢说道:“往日葛先生为尔等学业殚精竭虑,尔等尚算认真,奈何尔等资质有限,他也老了,往后……”秦邦业说着,却顿了下,秦衷却忙问:“往后如何?” 秦邦业瞪了他一眼,道:“没规矩的东西,今儿便罢,明儿再敢,罚你抄那孝经千遍!” 秦衷自知失态,偷偷吐了吐舌头,不敢再插话。 秦邦业倒捋清了言语,便接着说道:“老夫听闻城里有个新鲜所在,近两年方才兴出。那叫什么儒兴街的,总有学子聚集,一处论学,正是好个所在。因人多了,甚至更有隐士大儒前去授论。你二人虽然毫无知识,在其中只怕受人嘲笑,纯为过去涨些见识或可为之,只是,多听多看便罢,切不许卖弄一些徒笑之言!” 二人听了,自然明白,郑纯垂头称是了,秦衷却笑道:“老爹,你莫担心我们,反正我们只记得过去把眼睛耳朵带着,嘴巴落家里罢了。” 秦邦业又要笑,又懒见他轻浮之态,“哼”了一声便不理他。只问了郑纯几句闲话,几句功课,指点一番,便罢了。 秦衷送别郑纯,命人去叫水墨,自己也不回房,就站在过堂厅里等他。 呆坐着等了一时,便见水墨满面红光的走进来,道:“大爷可有什么吩咐?” 秦衷道:“没有什么,就是问问你家里可来客人了。” 水墨笑道:“没有来什么客,不过是族里几家亲戚谴了小辈来送寿面,大爷也都知道的。” 秦衷皱眉道:“外面的人真没有?” 水墨道:“果真没有。” 秦衷便默声不语,闷闷不乐了一瞬,抬头却见水墨正低着头忍笑,登时明白过来,往他头上抽了一袖子,怒道:“好你个水墨,三天不打皮痒了可是?” 水墨便忙告饶,从怀里拿了一物事出来,奉予他道:“大爷所问,当是这个了。” 秦衷一把接过,转身道:“你知道我等的就是此信,还敢胆大包天的戏弄我,等明儿信不信我……”他本欲顺嘴说不将明珠许他了,却又想起不该如此轻薄她们女孩子,便改口道:“赏你吃五十碗寿面,撑死你!” 说着,便忍不住带着笑回房了。见了明珠便叫她不许打扰,自己捏信端详一回,只见上书几字:“吾弟秦钟亲启。兄恒检。” 秦衷不觉面露十分笑意,拆了信笺,只见纸上写道: “钟弟如晤: 昔蒙弟怜,得以深交,竟已存深情厚意,不足话矣。今逢弟生辰小乐,虽神思飘浮已至弟侧,怎奈不得面晤,惟托清风,了偿吾心。 字字珍意,望弟深明。” 秦衷细细将这短短几句翻来覆去咀嚼数遍,虽不敢真正往深明里想,却禁不住面若火烧,犯起痴来。 半晌,才出了房门,问明珠道:“你可知道全相公那里可有什么传话?” 明珠笑道:“我却不知这个,只是全相公那里打点了寿礼过来,已收拾在书房,大爷可要去看?” 秦衷过去一瞧,却是几样顽器,几盒吃食,真正叫他在意的却是一件碧玉诗筒,里盛一诗,虽不曾精堆细砌,但秦衷知道,这必是全恒检推敲许久方得的。 他一行看,一行笑,仿若真似全恒检“神思飘浮在侧”似的。 眨眼已过半月,秦邦业遣人告诉他不必去读书,要去往那上回说起的学子聚集之处。秦衷答应了,方收拾妥帖,方知竟是秦邦业亲自与他过去。 秦衷顿时唬了一跳,这算什么?第一次陪老爹逛街? 秦邦业指使车辆,直往葛先生家的绿柳巷而去,一并请了那师徒二人。谁知葛笑山却推脱道:“我如今越发耳聋眼花,很不耐烦那些场合,你只拉着纯儿去见识见识罢了。” 秦邦业听了,思量着便道:“你说的也不错,想来那里人口也繁多,若叫人知道你隐居于此,只怕都来缠你了。” 葛先生摇首笑道:“我算什么人物,纵有几个老家伙尚还记得,却不值当人来缠的。” 秦邦业便不再多说,仍领着两个孩子上车。 因秦衷往车上四处一打量,说着:“这马车在城里也颠簸的狠,若不是以人为畜有伤天和,父亲也该坐轿子出行才是。” 郑纯便道:“师兄觉得颠,叫程大哥慢些便是。” 秦邦业听见了,方冲秦衷说道:“你老实些!” 秦衷便道:“父亲怎么如此辜负孩儿的心意?早晚叫我使出什么法子叫这马车不这样颠了,才算知道了我。” 郑纯见秦邦业压根不理他师兄,便凑过去与他讨论着说:“我见野史上说起某朝天子请一位高人出山做丞相,因怕他老迈禁不住风尘,便往车轮上裹了草革,师兄可要依照着如此一试?” 秦衷心道,若是他有本事选出个橡胶轮胎,看他老爹还这么看不起人不。却只道:“你这法子也不错,改日我再试试。” 师兄二人说着话,便觉得马车渐渐慢了,更听见外头人声渐渐多了起来,虽都是些斯文话,夹在一处却也极嘈杂。秦衷掀帘一瞧,只见此处三两星聚几个书生,更有些戴着儒巾的举子。他便回头说道:“父亲,这里便要接近那地方了?人这样多,咱们的车怕是不好走,不若我们下车走罢。” 外头赶车的程大也忙道:“大爷说的不错,我瞧那边人还多呢,马车实在不好走。” 秦邦业见状,点了点头,撑着身子便要下车。秦衷忙蹦下来,放好脚凳,扶着他下车。身旁一些书生,也都看他们这一行,倒把郑纯弄得拘谨。 秦衷浑不在意,笑问身旁一伙人,前方正有什么大事,却听他们说道前面的知秋堂里有名儒授课,正要前去占个位子。 秦衷便笑道:“可是巧了,难得我竟有此机缘。”遂向那人施礼道谢,又往四处一看,这里却是普普通通一条街道,有人家、有铺子。只见那知客堂乃是一处茶庄,不知怎的拆了前后二面墙,后头另有一处小楼,伸出一截阳台,他灵机一动,因指了那处向秦邦业道:“父亲,你看那里,既能听得楼下言语声,又免得与人搅缠,我与纯哥儿服侍您往那处歇脚可好?” 秦邦业又是一点头,只随他安排。 正欲前去,却听旁边一书生笑道:“老人家,那处却去不得的。您端见上头,早已叫人满满占了,哪里还挤得下旁人?纵是恳求店家,也无可奈何的。” 秦衷一愣,忙拱手笑道:“多谢兄台提醒。” 那书生便又道:“那知秋堂里来人众多,勉强得了立足之地已是侥幸,只怕令父受不得拥挤,小兄弟不若往别处另寻清静。” 秦邦业这才道了一谢,那书生含笑避礼,自往前去了。 秦衷往那左右一看,因说道:“那知秋堂里人多,旁边的店家总有位置才对。”说着,就要往前方去寻安置之处,程大受了主人眼色,忙跟了上去。 才走几步,却听有人叫道:“秦衷!”便一回头,却见是仇笀的堂兄,表字奇英的,便上前笑道:“奇英大哥,难得偶遇,好久不见,你在此处又为何事?莫非也为去知秋堂听学?” 仇奇英大笑道:“我乃武举的粗人,勉强识字已是为难,哪里来的兴致听学?你说的知秋堂,我却知道的,我见你父亲的马车就在前头,我猜,你可是为了找歇脚的去处为难?” 秦衷一听,忙笑道:“你这样说,想必是要帮我了?” 仇奇英也道:“你再这样一说,我若不帮你,才是不仗义。”便拉着他回身去找秦邦业,招呼道:“老世叔,小侄乃是衷弟的朋友,冒昧拜见,却是不恭了。”秦衷忙向他父亲介绍:“这是仇大公子,父亲上回所见仇笀哥哥的兄长,表字却叫奇英。”又介绍郑纯与他认识。 秦邦业将他略一打量,称赞了一回,又拿自己身上的玉佩与他作表礼,却道:“你这身打扮,莫不是已领了职?” 仇奇英道:“正是正是,我听衷弟说他为难此处人多,不好寻找歇脚的去处,想起知秋堂对面有间叫作沁园香的茶寮子,正是我家远房亲戚的产业,老大人若过去,他们必不敢不恭敬的。可惜我身有公务,要往这街上巡视,不能奉承了。” 秦衷听罢,笑道:“你与我父亲这般客气做什么,若是过会子差事了了,我再请你。” 仇奇英便笑向秦邦业告辞了。 郑纯见他远去了,方道:“这位大哥瞧着鲁莽,想不到心思如此体贴。” 秦衷道:“这却是人不可貌相,咱们今天托他的福,可算不用麻烦了。”又笑向秦邦业说道,“老爹,你可累了不曾?咱们这便往那过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元旦快乐………… 挣扎了一个晚上,码了一千字。T_T 本章终于完!5.14 一章写了几个月,我觉得有点蛋蛋的不可思议。>///< 第66章 关系 却接上回,秦衷将秦邦业往沁香园里服侍妥当了,便拉着郑纯往那知秋堂而去,只见前方人山人海,书生不知凡几,再难插针。 郑纯便望着他秦衷道:“师兄,这……” 秦钟笑了笑,心道,这点小意思哪难得住他这泼才,拽紧郑纯小手,就着书生腿边一点间隙,便如游鱼如海,横冲直撞起来,因他们身量矮小,倒是轻易钻进了人海,一门心思往热闹中心里去。 他们这样胡来,自然惹来许多怨言,更有个书生斥道:“哪个荒山钻出的野猴儿,难道一点礼也不知的?” 秦衷便连连向众人赔礼,笑道:“正因小子不知礼数知识,才非得过去沾沾染些名师福音,否则,岂不是到死也是粗鄙浅陋之人?” 说完毫不含糊,几个钻挤,便进了堂内。只见里面毫无杂音,许多书生或坐或站,却绝不拥挤,若是旁人见了这等场面,自然不敢造次,秦衷却是个没脸皮的,自自然然往别人身前站了,直叫郑纯羞的满脸通红,却双目含神,止不住盯着前方那讲学的老师。 秦衷对这等事情自然十分好奇又十分的崇拜,也知道这里也许大才学之人并不多,却都是高于他之上的,他有幸经历这等盛事,便自觉是几生修来的福气。 那讲学之人,别号乃是桃溪居士,受友人之邀自江南兴儒之地而来,却不知为何了起了兴致进了这知秋堂里讲学。他年岁并不十分老迈,好似很镇不住场子似的,一开口,却是满室馥郁。 他引古论今,由今述古,既有醒世之言,亦有讽政之意,更兼有因果之语,十分引人入胜,教众人不知不觉入了迷,直待外头日头渐中,那桃溪居士话已收音,由弟子扶着起身,众人这才方醒了似的,连忙相送。 秦衷这才觉得腹中雷鸣,却顾不得饥饿,只顾着回味桃溪居士方才所言。却正痴迷,却听有一人道:“哎呀!蠢材蠢材,我怎的忘了与先生拜问!” 恰似一句惊雷,众人也都互相抱怨起来,秦衷咂么着嘴,也有些懊悔。却感到郑纯扯了下他的袖子,便转头看他,“何事?” 郑纯道:“既然那位先生已去,我们也回大人那里罢,别叫他急着了。” 秦衷听了,便与他出了知秋堂,回了沁香园,一路却神思不属,显然正沉迷其间,那郑纯更是一个模样。 直待进了茶馆,要见秦邦业了,秦衷才精神了些,一进去,只闻满室茶香,又多了许多人出来,秦衷一愣,便听他父亲笑道:“孽障,还不过来拜见长辈。” 秦邦业说了,又笑向左右道:“这便是我那孽障,旁边那个孩子,正是他的师弟,若不是见他们两个孩子实在知识浅薄,再不敢让他们去前头污了地方。” 众人却都道:“哪里哪里,两位公子自有机灵之相,可见是有天生的智慧,老大人用心教导,何愁不成栋梁之材。” 秦衷便拉着郑纯含笑上前,受秦邦业指导着,一一问好,便明白了这些人物乃都是他同朝。上方坐着的那人,更是以住相熟的,却正是财神爷似的工部长官钱大人。 他便更为亲近似的,行过礼又笑道:“世叔好,许久未见五郎,不知他在家里读了什么书,可好不好呢?” 钱大人露出笑来,道:“难为你记着他,五郎那孩子,只顾着混玩,每日教人逼着才肯学几个字,哪里能读书。你若闲了,只管找他去。” 众人又都转而夸赞起五郎来,又不免说起方才知秋堂里的事,因途中有许多人传了桃溪居士的话过来,他们也都有许多见解,秦衷二人便听的十分认真。 却不妨过了一时,众人就由此叉开说起旁的,自然顾不得这两个孩子,秦衷二人不耐再听,正欲想法子溜了,却听钱侍郎笑道:“今日难得尽性,却是五脏庙需祭。” 众人大笑,秦邦业起身便说要作东,回头却见秦衷正眼巴巴的望着他,便道:“你们且不必跟着,回先生那里,好生将今日之事禀报。” 秦衷正巴不得这一声,连声应诺,喜笑颜开的送走他们,因心中俱存了事,急急坐车回了绿柳巷,冷不防却见门口停了辆从未见过的毡顶车。 秦衷向着郑纯说道:“想不到今日竟来了客,却不知是何人。” 他二人进了院子,只见葛笑山坐在树下乘凉,底下坐着个中年文人,地上洒落几个蒲团,也都坐了人。 秦衷一见人,便知是奇缘,喜笑颜开上前请安,道:“老师,您怎得与桃溪先生认识了?”又道,“我们今日听了桃溪先生的讲学,一路正想着,猛然在家见着,真似做了梦似的。”他一说话,除了葛笑山,众人都站起来了,听他说话有趣,却有个孩子忍不住喷笑了出来。 葛笑山笑看了那孩子一眼,与桃溪居士道:“你如今也有了名号,既然负了盛名,想必也算学成。”又向秦衷二人介绍,此人却也是葛笑山的徒弟。 秦衷真是惊的眼珠子快瞪出来了,现在,他可是确实有点像做梦了。 众人一番引荐叙交,白叫秦衷郑纯认了许多师侄,因没得准备,只得胡乱自书房拿了东西权当表礼,桃溪居士却也寒酸的紧,表礼不过是文房四宝,另加两本他著的书。 秦衷感叹,任凭他穿越了这几年,当了桃溪居士的师弟这事,只怕仅次于当了秦可卿弟弟那般震憾。 看来“六度区隔”的道理确是真的,也许看似遥不可及,距离甚至比火星还远的两个人,中间最多通过5个人的关系,就能建立起联系。如今,他秦衷更加厉害,不仅和金陵十二钗成了亲戚,连这么文豪似的人物也与渊缘颇深。 想至此,不由有些沾沾自喜,认识这么多拉风的人物,他也一定不是池中之物。 他在这里感叹,郑纯那孩子却把客人丢在外头,独自钻进了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不对,捂全身>v< 反正你们又不能打我 第67章 小弟 67 秦衷在外桃溪居士的众弟子说话,郑纯却不知在里头摆弄甚么,众人皆以为他年小怕羞也就罢了。 说了一时,葛笑山打发他往后面看饭。秦衷踱着步子进了厨房,却见烧饭的王婆子正在忙碌,一见了他,便赶上来说:“我的哥儿,莫不是先生急了?这可怎地,乍不乍来了这么些人,哪里烧得过来饭。” 秦衷往小凳上坐了,笑道:“要我说,这么热的天,熬一锅稀饭打发了就是了。” 王婆子听了,连连摇头。秦衷便又道:“婶子也别见着人多就慌张,不过随意用些,他们也不是为了口腹而来,或下一锅面也可。” 说着,仍出了厨房,往前面去了。只见书房门紧闭,桃溪居士带来的那些人都随意或坐或站,他便心知葛先生果然是有意打发了他,好与桃溪居士说体己话。 他站在廊下,想着方才他说了俏皮话,众人都不敢笑,只有一个笑出声来,可见是活泼的。他东张西望一时,却见那人独自坐着,便走过去招呼,说道:“你也是桃溪居士的徒弟吗?” 那孩子果然不曾怕生,当下便道:“我却不是他的徒弟,乃是哥哥的弟弟。” 秦衷笑道:“什么哥哥弟弟,你到底是哥哥还是弟弟?” 那孩子自然知道秦衷是在逗他取笑,便鼓了腮帮子不说话。 秦衷却不过是本能反应,人略略搭理了他就能登鼻子上脸,这时见他不高兴了,忙笑道:“这么说来,你也是令父的老来子了?我倒想有个哥哥,却不能。” 那孩子听了便得意,就此与他说起闲话,秦衷得知他姓徐表字英达,因问:“你可知你哥哥在老师这里排第几?” 徐英达笑道:“这个我却知道,我哥哥是闲鹤先生的首徒。他学书时我虽未曾出世,却听他说起过许多事情,我们往京城里来,本该立时来拜访的,哪知先生却搬了地方,打听了小半月才知道这里。你们来时,莫看我哥哥装的好,他可是吓了一跳,闲鹤先生原先说过以后再不收徒的。” 秦衷却知道,徐英达这话必定是真的,他与葛笑山师徒几年,除了他老爹,一概不与人来往。想来之所以破例收他,不过是怜着秦邦业老来得子,帮着教导罢了。而后那小纸奴,却是先做小僮,后为徒弟,可见是另一种惜才之意。 他细一打量这徐英达,只见他一身旧衣,皮肤略黑,双目清亮,举止相宜,虽有乡野之态,亦有诗书之才,虽不过十二三岁年纪,却已是极为通窍,端见此子不俗,无愧桃溪居士之弟。 秦衷自然极为羡慕他有那样拉风的哥哥,心里又酸又不肯服输,便想着,也不需如此,说不定这个徐英达将来就被他收为小弟了呢。 那厢王婆子却来叫众人吃饭,秦衷正欲叫郑纯出来,却见他已经自己先出来了,便道:“纯儿,你又何必害羞,今日来的又不是外人。” 郑纯步伐一顿,霎时脸面通红,不由瞪了他师兄一眼,徐英达心道:“这个小师叔果然腼腆,反而三师叔倒有许多孩子心性。” 因房屋狭窄,王婆子便往厅里挪了几个桌子几子摆饭,秦衷与郑纯帮着端菜盘子,徐英达也欲帮忙,秦衷道:“你们是客,好歹坐着吧。” 一时饭已摆上,上坐自是葛笑山,他左手坐了秦衷,右手就是桃溪居士,郑纯往末座坐了,只有他四人围桌,其余人都将就着小几吃饭。 桌上菜也不丰富,不过家常几样时蔬,炖了两只鸡,一人分了几块油亮的红烧肉。 这些客人也都不嫌寒酸,反而吃的满足,可见平时并不曾奢侈度日。众人吃了饭,净手漱口后略坐了坐,桃溪居士便要告辞。 葛笑山神色淡淡,命他两个师弟相送。秦衷听了,便拉着郑纯送他们至门口,笑道:“大师兄难得来此,也不曾好生招待,若不嫌弃,下回咱们好生再聚。” 桃溪居士虽然神色有些郁郁,仍带了笑说道:“老师孤独,我不能在前尽孝已是不该,莫敢说什么招待,单单扰他这半日清静已是该死。” 秦衷道:“师兄言重。” 桃溪居士又说了些闲言,意欲下回只请他们见些人。 秦衷自然知道轻重,连连答应,笑嘻嘻的止不住乐。那边徐英达见了他这模样,又觉得不妥当,又禁不住想笑,便趁着他哥哥上车时偷偷拉着他说道:“赶明儿,我也请你出来玩可好?” 秦衷眼珠儿一转,道:“我哪里有半天工夫可玩,家常做不完的功课呢!” 徐英达斜睥了他一眼,心想你还装什么蒜,我早将你的底细看清了,便说道:“你放心,我必有由头叫你师父放人的。” 待他们马车走远了,秦衷方跟郑纯道:“你看这徐英达,可是个有趣人?” 郑纯皱了下眉,道:“我见他也算聪明,只是有些憨气儿。” 秦衷哈哈大笑,说道:“我一见他,就将他的底细看清了,他还非要跟我装。说来他确实是个聪明人,也确实十足的憨气。”又道,“你又怎么这样说起他,人家好歹比你大了好几岁呢。” 郑纯不语,心道,难道他不也比你大了几岁吗?偏偏只许你州官放火,哼。若是往日他混沌未开时,恐怕早已顶撞了他师兄,只是如今秦衷虽然偶尔不着调,却越发有威严,他知礼自然畏上,就只能敢怒而不敢言了。 秦衷哪里知道他的乖师弟正在心里腹诽他,又问他道:“你今日躲在房里到底是做甚?什么紧要的事能及得上与大师兄说话?” 郑纯道:“今日大师兄过来,自然是与老师有许多话说,我又何必上前凑着讨他们放不开?况且,我自然是有事的,过会子你看了自知。”果然拉着他师兄往书房里去了,拿了一沓子纸递予他,略带了些得意的一笑,赶紧又憋住了。 秦衷接过那纸,略一翻,登时目瞪口呆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祝我生日快乐吧,今天就别打我了 我要许愿,明年的今天能完结O(∩_∩)O 第68章 结交 68 秦衷自然知道他的这个师弟是个小天才,却不知他竟能聪明至此,他总听说什么人物能过目不忘,此时才算是真正知道。 只见那纸上将桃溪居士讲学所言俱都写了,秦衷粗粗一看,只觉得一句不落,毫无出入。他顿足连连,又惊又喜,恨不能抱着郑纯亲上一亲,立时便拿着那记录,往扶椅上坐着细看起来。一面看,一面说道:“往日我只道世间枉有名士,今日可真是羞也愧也。”他反复看了几遍,拉着一旁也正在想心思的郑纯,过去找了葛笑山,奉上记录,恳请指点。 谁知葛笑山一翻看,却并不在意的模样,随意搁了一边,微一皱眉道:“往日只恐这些春秋之言移了你们的性情,好好的规引之言倒像是生凿出似的,想不到那也是不妥——不过听了区区一家之言,你们竟以为入了道似的!” 秦衷郑纯俱是一愣,好似一盆冷水泼下,忙道:“先生这是何意?难道是怪我们见识少,并未领会大师兄之意?” 葛笑山叹了一声,并不再说这个,半晌方道:“也罢,往日只当你们年小不知世路,何曾想着我已是大半截身子进黄土的人,哪里来得长久日子细细教导。倘或我何时身消,还需赖得你们师兄。”说毕,又赶了他们去做昨日的功课,总不提那桃溪居士讲学所言。 秦衷与郑纯回了书房,又在一处咕唧道:“我们见了大师兄过来,只顾着兴的没边儿,哪知老师却不高兴似的,反倒招了许多丧气话,听的人心里难过。我见大师兄却乃是了不得的人物,又有许多人崇拜,可见不是俗人,老师如此看不得他,必有缘故,只是没胆子敢问。说来若是老师早知今日讲学的是桃溪居士,说不定根本不许我们过去听呢。如此,我们也不必总与他提起大师兄,若他日再见大师兄,再去试探缘故罢了。” 晚间回家,问起家中可有事,明珠回道:“并没有事。” 谁知旁边的小莲花儿凑过来笑道:“怎么没事,孙奶奶给明珠姐姐送了东西过来呢。” 秦钟便问送了什么,却道是几个鲜莲蓬,两碟子点心。他心里明白,笑道:“孙奶奶如今心里也没有我了,可见还是自家的孙媳妇金贵些。”却把明珠臊了个脸红,托要倒茶,甩身便走了。 秦衷嘿嘿了一时,冲着莲花儿说道:“什么孙奶奶送的,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往外面弄来的东西,想必是水墨那鬼小子假托的。” 莲花便道:“水墨哥哥也是,若见了我,总要问呢。好早晚叫明珠姐姐去了他家才好。” 秦衷又笑道:“水墨急,你怎么也急了?明珠走了,你和雁飞谁来教导?况且,我才舍不得这样轻易给了呢。” 恰有雁飞捧茶进来,听闻此言,便凑过来道:“大爷莫不是想的岔了。明珠姐姐纵算给了人家,总要在府里传唤,不若仍教她领着大爷屋里的职,岂不是两全?” 秦衷看了她了一眼,想了想说道:“你说的不错,正是这个道理。” 一时秦邦业带着酒意回家,秦衷去正房里服侍着歇了,虽然想和老爹说话,却只能回房看了两页书,独自歇下。 他今日经的事多,想着才认识的大师兄和有点不喜欢大师兄的老师,又想着改日要请仇奇英,更想着那个徐英达不知何时再能相见,翻来覆去直到二更方渐渐睡去。 谁知次日,那徐英达就找上门来,只说有些朋友要聚,来请他师兄弟二人。秦衷还怕葛笑山不高兴,哪想他老师浑不在意,只嘱咐了两句便罢了。 今日仍是程老汉拉车,待至了徐英达所说之处,一声通报了,便见徐英达出来迎道:“你们可来了,尽等着呢。” 秦衷二人一进地方,便见里头置了一小席酒菜,竟然是样样俱全的模样,众人一番引交,他便笑道:“往日我虽不认识英达,与他却是至亲近的,你们竟是他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他日若有事,只管来找,必不敢推脱。我这厢无所表示,只得自饮三杯聊表心意罢了。”说毕,郑纯执壶,他果真饮了三杯。 这里不过都是些十二三岁的小哥儿,虽然有些机灵到底还小,见秦衷作着公子打扮,绫罗加身,束金佩玉的,生得又极俊俏,却毫不傲慢,此时饮了三杯,更衬的面若桃花,目似明星,便都对他心生亲近,都道:“小秦好爽快,果然可交。” 众人便都陪吃了一杯,有酒自然有诗,便有人提议连诗,徐英达起头,秦衷却没那个捷才,勉强连了几句便专注着听旁人你来我往,一时好不尽兴,连郑纯也得了兴头。 店家添了两回酒菜,秦衷却已有不胜之态,徐英达见他忘情,狠饮了许多,便要拉他去更衣,郑纯正注意着这边,见状也跟着来了。 三人更衣毕了,正洗着手,秦衷问道:“昨日令兄也在时我不好问,你们怎么不知我师父的地方呢?” 徐英达却道:“我与哥哥常居江南,久不与先生通信,许久不曾来往。以往因我幼小不敢出门颠簸,不过从今年兄弟方带着我四处访友,一路来了京城,多方打听不能得知先生住处。谁知我哥哥却偶然因缘知晓先生情况,这才立时上门去了。这也是闲鹤先生的好处了,不拘何处,总是随遇而安。我想着他一是为盛名所累,不愿与人相交,二是为了就近教导你们——毕竟我听说令尊正在朝里做官,年纪又在了,岂能让你们为着读书两地分离呢——我虽不曾有幸拜见令尊,却想他定是个朝中隐士,若有时机,定要上你家中拜访。” 秦衷便笑道:“你只管来,我必是扫榻相迎的。” 徐英达便一路笑着与秦衷说话,正要回席,却听右间有个厢房有人说道:“毓敏,何必如此,桃溪先生虽是乡野名士,却总是有迹可寻的,若想见,只管去求罢了。”原来里面正有人高谈阔论,偶然这一句叫他们听见了,却不由止了步子。 徐英达是因为听见有人说起了他哥哥,不由想再听听别的,秦衷除此之外,却另有原因,他细想一时,正有灵光欲至,却见郑纯拉了拉他的衣袖,“师兄,你可记得那位周夏举人,表字毓敏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进步啦啦啦,前几天都是一天只能码一千的今天是两千多呢啦啦啦 以后会越来越多的!握拳! 第69章 秦衷怎么不记得?说来当日他与师弟踏青,见了几个文人一起装x,中二病一犯,索性装了个更大的与他们看。如今回想当日轻狂,竟然有些尴尬。 他回头看一眼师弟,见他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便笑道:“想不到萍水相逢亦有重逢之日,咱们且听听这周举人与大师兄有何等渊源。” 那英达见他们这样说话,正欲说“既然认识,何不进去”,转念一想,也回头瞧了郑纯一眼,便不做声。 这几日鬼鬼祟祟站在外面,只听屏风后那周举人道:“我这一去,天南海北,想必是今生难回,纵是求也无处求去,可见是我无福。” 周举人身边有个友人便道:“何必总说丧气话,若有缘,居士已在门外站着了不是。” 他这样一说,众人便俱是哄笑,周举人连连摇头,笑道:“你啊你,今后我离了你,也不知少笑几声。” 这般一来,自然有人将话题叉了开,秦衷三人听了几句,得知这位周举人有意谋差,往南边某州充师爷去了,此间正是践行。 秦衷再听几句,便无趣了,悄悄拉了郑纯袖子行出院里,道:“那位周举人本是官身,怎么竟屈尊去做人家州府幕僚?” 徐英达道:“这人想必乃是寒门子弟,家里没甚门路,纵是官身,又从何处谋官去?如今去州府里头当差,已是天大的好处,怎能说是屈尊?” 秦衷讶道:“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