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狗儿!滚出来!” 听这人说话的内容、语气,人人都会认为他在呼喝一条狗,只有蜷缩在一丛矮树之中的林狗儿知道,那老混蛋在叫的,乃是自己。 “滚出来!我瞧见你了!”那人又吼道。 林狗儿不为所动,妈的,用了十几年的老套路,我林狗儿再上一次当就是傻子! 林狗儿从忆事起,每天都要给那呼喝他的人折磨,被浸在臭烘烘的烂泥之中,放到大铁锅里面去蒸煮,当真是死去活来,痛不欲生。 好不容易今天趁老混蛋不备,才逃了出来,只是那老混蛋会轻功,林狗儿却是不会,只得暂时在一丛矮树之中躲藏,这时正值盛夏,这里的草木茂盛,躲在里面毫不露痕迹。 林狗儿正在暗自得意,从枝叶缝隙向外望去,见那老混蛋忽然探着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登时心中暗叫不好!妈的给这老混蛋在臭泥里浸泡蒸煮了十几年,我林狗儿难道已经给他浸臭了?低头在自己身上轻轻闻了一下,自己却闻不出什么异味。 可那老混蛋竟能闻出来一般,只在空中嗅了几下,便找准方位,一步步朝林狗儿的藏身之地接近。 林狗儿一颗心越跳越快,暗自想到:林狗儿呀,林狗儿,没想到你枉有狗儿之名,却不及老混蛋的狗鼻子灵! 他深知自己绝不是那老混蛋的对手,否则这十几年内也不会被折磨的那样惨,但事到如今却也不肯引颈受戮、乖乖就范,右手往怀里去摸索,伸出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剔骨尖刀。 这刀是他逃跑之时从闹市肉屠摊上偷来的,为的就是要在紧要关头,用来与老混蛋相搏。 老混蛋一步步走来,在矮树丛边上停下,森然道:“嘿嘿,看你这条小狗还能往哪里跑?” 林狗儿此刻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与老混蛋近在咫尺,强镇定心神,赔笑道:“呵,您老人家又赢了。呵,我哪里还敢逃跑?呵呵,只得让您又泡到臭泥里,我怎么能逃的出您的手掌心!” 林狗儿嘴上奉承,右手却握了尖刀,弓身蓄力,看准老混蛋的身位,蓦然发难,一柄尖刀猛刺出去,直取老混蛋的胸膛正中。 老混蛋哈哈一笑,只一侧身便躲过刀尖,口中笑道:“小狗儿不乖,今天要你多泡上一个时辰!”同时伸出左手去切林狗儿的手腕,右手直往林狗儿的面门抓来。 林狗儿听他说“多泡一个时辰”,不由得周身打了冷颤,再看直奔面门的这一抓极为凌厉,只得往旁边闪去,意图避开这一抓,岂知这一抓乃是虚招,要切他手腕才是实。只觉右腕一痛,尖刀登时撒手,随即双腿瘫软,竟不由自主的跪在地上。 原来老混蛋切中林狗儿的手腕,顺势一握,便扣住他右腕上的脉门,内力劲吐,封穴闭脉,登时令林狗儿半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老混蛋索性坐在草地上,手中仍抓着林狗儿的脉门,说道:“你这狗儿还搞偷袭,幸好我没传你武功。将你养了这样大,今日才知你是个白眼狼!” “呸,老混蛋。”林狗儿有气无力的说道,“你折磨老子十几年,你……你不得好死……你有种就杀了我。”林狗儿被老混蛋制住,心中却只求痛快一死,若不是半点力气也提不上来,此刻早已破口大骂。 “嘿嘿,你想死,没门!”老混蛋说道,“你可知你爷爷当年在江湖里的名号?” “可是叫……老混蛋?”林狗儿如此说到,随即感到腕上越来越痛,只说了这样一句话便住了口。 老混蛋说道:“错了,错了。你爷爷当年名号叫作‘毒不死人’。” 林狗儿勉强一笑,说道:“毒不死人?毒不死人?哈哈……定是你下毒的功夫不到家,人都毒不死,人家笑话你呢,还当……” 老混蛋手上用力,林狗儿顿时脸色苍白,痛的满头大汗,又住了口。老混蛋说道:“年轻人见识短,毒死人有什么可说的?砒霜、鹤顶红、牵机药随便来上一小撮便能致人死地,哼!巴豆吃多了也能拉死人,毒死人算不得本事。你爷爷我,下毒定叫他生不如死,求死不得方才显得我手段高明,心肠狠辣!” “嘿嘿,现如今你爷爷我归隐山林,除了游山玩水之外,便只有折磨人这一个兴致爱好,把你杀了,岂不叫我老人家孤苦伶仃、索然无味。乖狗儿,你再挨上几年,等到爷爷我油尽灯枯,老的折磨不了你了,定会把你给杀了,满足你今日的心愿。” 林狗儿闻言大震,心想若不想办法逃脱这老混蛋的魔爪,自己焉能落什么好下场?只是现在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打不过他,只好任其摆布。 老混蛋右手在林狗儿背后连点三下,封住他三处大穴,林狗儿便如同死狗一般动弹不得,老混蛋不知从哪里折了根青藤,捆在林狗儿双手之上,竟把林狗儿拖拽在地上滑行。 穴位被封,双手被捆绑,仰天背后向下,被老混蛋扯着走,不一会背后衣物便给磨的破破烂烂,说也奇怪,地上碎石尖石颇多,一路磕磕碰碰,林狗儿身上却没有半点伤口,竟是痛也不觉得痛,只是看起来颇为狼狈罢了。 由密林中转入大道,老混蛋嘴里哼着小曲儿,显然心情极好,却不知他心中又琢磨出来什么折磨人的办法。 盛夏酷热难耐,蝉鸣更添聒噪,令人越加烦躁之心。忽见前方道旁垂挂一个“茶”字,老混蛋不禁“哈哈”一声,说道:“先吃碗茶再走!先吃碗茶。” 走近茶摊,见一旁的树上栓了四匹好马,一眼看去膘肥体壮,都是好耐力的长途脚力,老混蛋不禁多看了两眼,知道这些马颇为难得,养的更是精心。 进入凉棚,茶摊的老板便来招呼,老混蛋要了两碗凉茶,挑个位置坐下,见靠外的桌子上端坐两人,一男一女,都是三十年左右,风尘仆仆,想来那四匹马便是这两人的了。 林狗儿穴位依旧被封,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老混蛋在他背后一推一揉,说道:“先赏你一碗茶吃。” 那一男一女两位客人对视一下,男的微微摇头,女的却不住看向这里。 林狗儿一跃而起,骂道:“老混蛋,我不喝你的茶。你不是毒不死人吗?定是想下毒害我!” 老混蛋道:“呵!爱喝不喝,爷爷我下毒的手段鬼神莫测,哪里用得着让你吃下去。” 那女客人突然站起身来,对着老混蛋怒目而视。男客人却握住女客人的手,女客人只站了一会,便又坐下。 林狗儿看在眼里,心想说不准这便是一个机会,指着老混蛋说道:“你这恶人,你要折磨我多久?我……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要先折磨我,再杀了我!” 老混蛋哼了一声,说道:“好狗儿,蛮机灵的。老子爱杀便杀,爱折磨便折磨,没有爷爷我,你早已命丧九泉了!你一条小命都是我给的,我让你活到三更死,你便绝计见不到天明!” “敢问老先生,您可是姓木?”那男客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一旁,拱手发问。 老混蛋无理的很,撇着嘴,只斜眼看了一下,说道:“呦!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老儿木草通,不知道小子你哪一位师长尝过老子的手段?”老混蛋木草通想自己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二十年,眼前的小子定然与自己没有什么瓜葛,他认识自己,多半是从长辈的口中。 那男客见木草通无理,便也不再客气,站直了身子说道:“在下姜风,师长们行走江湖时还算谨慎,没给卑鄙小人有机可趁,在下不过听了这位小兄弟称呼您是‘毒不死人’,因此猜想您是木前辈。” 木草通不怒反笑,说道:“哈哈!不错,小老儿是卑鄙小人。你找卑鄙小人做什么事?” 姜风道:“在下看这位小兄弟处境危险,不知他如何得罪了阁下,想向您卖个面子,可否放这位小兄弟一条生路?” 木草通冷笑道:“卖你一个面子?哼!你一个面子值多少钱?不过你跟那个小娘子若是肯在我手下任由摆布,两个人的乐趣可比折磨一条狗儿要多多了!没准我就会把这条狗儿给放了,也未可知。” 姜风本来不想节外生枝,可这老混蛋出言实在无理,只叫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退出一步,铮!一声拔出长剑,说道:“阁下出言忒也辱人,你本是个大大的魔头,我念你归隐山林已久,少再害人,原想不动干戈,只可惜……” “只可惜我不知好歹?”木草通抢着替他把话说完,慢慢站起身子,说道:“你怎知道老子不再害人,老子归隐山林,为的就是专心害人,哈哈!今天便要害人!” 姜风本是慷慨男儿,如何忍受木草通如此猖狂,只是他涵养极好,断不会怒然出手,只冷冷道:“出招吧!今日剑阁双侠要和木前辈斗上一斗!”说着右手长剑斜指向下,左掌平展向上,摆了个武林中常见的“请手式”。 木草通仰天大笑,说道:“不中用了,搁在二十年前,人们与我交手之时,总是抢攻快打,唯恐给我留有间隙,怕我多出一招。哼!今日不给你们什么双侠一点苦头吃,只怕人们都会忘了老夫的威名!” 木草通话音未落,突然身形一闪,整个人斜冲出去,右手抓向姜风左肩,左手却直奔剑锋而去。 林狗儿看这一招颇为熟悉,忙叫道:“小心!他要夺你兵刃!” 有道是“说时迟,那时快。”林狗儿一句话只说了半句,木草通已经与姜风交手一招,姜风见木草通抓来,双手虚实莫辨,索性也不去辨,长剑寒光一闪,以攻为守,挑剑直刺对方咽喉。 木草通叫一声:“好快!”脚下横跨出去,避开剑刃锋芒,同时闪身到姜风左侧,瞬间拍出三掌! 姜风左手单掌接双掌,啪啪啪,三掌交接,暗道:“这魔头内力不济,怎么掌力如此缺乏后劲?倒像是刚与人交过手。”心里这样想,手上却不敢大意,长剑一招“雁翅横空”,横削过来,这一招本是刀法,只是姜风将其化为剑法,变砍为削,大开大合之间不失轻灵之感。 木草通低头弯身躲过,却欺身抢近,手中突然多了一件古怪兵刃,直点向姜风脐中上二寸的幽门穴,此处为任脉、足太经之会,如何能让他点到?姜风立刻飞脚踢出,正中木草通左肩。 木草通左肩中脚,顺势身体一转,手中兵刃直砸向姜风后背脊骨,姜风长剑反手疾刺而出,木草通只得向后避开。 木草通这一后跃,登时攻守易势。姜风施展正承武功,刷刷刷连刺三剑,木草通也连退三步,第三步退时身后突然撞到什么东西,只听稀里哗啦的一阵嘈杂,原来茶摊老板的一桶凉茶已经给他撞倒,许多的茶碗也给他撞飞摔碎。 “好!好剑法!”木草通满脸通红,又怒又尴尬,说道:“原来阁下是剑南药王观的,不知孟道人是你什么人,你的凝阳剑法,可也不输于他了,这一手‘回峰三觅’当真是出神入化。” 姜风这时才看清楚,木草通手中的奇怪兵器乃是一柄捣药杵,难怪即能用来打穴,又可作锤砸人。 一旁未出手的女客朗声说道:“木草通,你连我师哥都比不过,还敢问我们师叔他老人家的名号。怎么?知道打不过了,来求饶吗?” 木草通冷哼一声,瞥视林狗儿一眼,喟然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哼,剑阁双侠。老夫隐姓埋名之时恐怕你们还是初学武艺的娃娃,不想今日一条性命却要给了你们。罢了罢了,我这一生从不做好事,临死之前却也享了二十年的天伦之乐,老天待我不薄,我也该回报些什么。不如……不如给两位锦上添花吧。” 姜风凝神以对,生怕这老魔头有什么阴谋诡计,只见木草通将药杵一举,大喝一声,猛然向自己天灵盖击落。 血浆迸现。林狗儿心中莫名感伤,竟不觉落下两行清泪。 那女客名叫洛菲菲,见了林狗儿的模样,不禁泛起可怜之情,拔剑斩断捆在他手中的藤条,掏出手帕拭去林狗儿的泪水,安慰道:“别怕,他再也欺辱不了你了。” 姜风却一直感到奇怪,疑惑重重,看着木草通的死尸怔怔发呆。 洛菲菲见了,笑道:“哥,你是活菩萨吗?要给那恶人超度不成?” 原来他二人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姜风只摇摇头,对洛菲菲说道:“他……他为什么不用毒?” 第二章 “真想不到,你竟然给那魔头折磨了十几年!”洛菲菲叹道,“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林狗儿不会骑马,与姜风共乘一匹,洛菲菲骑一匹,还剩两匹马作换乘之用。 姜风与洛菲菲从剑南道奔山南道,一路上四马换乘,如今已到了梁州境内,兄妹二人这才稍作歇脚,没想到却救了林狗儿。 姜风说道:“咱们二人还要做一件事,这其中说不准有什么变化,一会儿到了城里,先找间客栈,安置下林小兄弟,待我们事情一了,林小兄弟便可以跟我们回剑南,药王观虽不是什么大门大派,却也在剑南排得上座次,林小兄弟,到时候便不怕再有人欺辱你了。”姜风叫他林小兄弟,实在因为林狗儿的名字有些不雅,又是木草通给他起的,侮辱之意更甚。 行了半个时辰左右,终于进了梁洲城,此间颇为繁华,林狗儿哪里见过,左瞧瞧右看看,说不出的兴奋好玩。 三人下马步行。 洛菲菲虽已经三十岁了,但她从小与兄长相伴,姜风宠她护她,是以虽年纪增长,却仍是少女心态,再加上她自幼习练内功,药王观心法属于道家,对于驻容养颜大有裨益,若不是一身打扮庄持端重,真与寻常二十岁的姑娘相差无几。 此刻两人说说笑笑,嬉闹不止,好像洛菲菲只是比林狗儿大了一两岁的姐姐一般。倒是姜风抚须摇头,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似这两人的长辈一样。 不多时,见到一处招牌,上写“仙居客店”,姜风道:“便在这里吧。” 三人要了两间客房,姜风与洛菲菲换过干净衣服,对林狗儿嘱咐几句,相约两日后再会,给了林狗儿一些散碎银两,两人便离开客栈了。 林狗儿昨夜未曾睡觉,今日始脱逃脱魔爪,洗了个澡,一身轻松,忽觉倦意来袭,便倒头大睡。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再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 揉了揉眼睛,腹中饥饿难耐,林狗儿记得这客栈前方是三层酒楼,拿了银两,换上姜风留给他的衣物,便朝前去吃饭,早有一个店小二瞧见了他,忙过来引路。 此时正是吃饭饮酒的时候,一楼坐的满满当当,吆五喝六、够筹交错,乱糟糟的挤满了人。 另一位小二迎了上来,径直将林狗儿引上三楼,隔层如隔天,这里虽也是灯火通明,客人却不多,更少有人大声喧哗。 “客官您用些什么?”小二举手示意他往北墙上看,北面乃是客店客房居所,因此这一边不开大窗,粉刷一面白墙,上面密密麻麻挂满了木牌,都是各种菜式。 它们兴许认得林狗儿,林狗儿却不识得它们,只好干笑道:“呵呵,我不识字。” “嘿嘿。”角落里一桌三人正在饮酒聊天,从那里突然传出笑声,有意无心之间,林狗儿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小二哥何等的世俗,断不会令林狗儿下不来台,只说道:“客官您莫开玩笑,哪有人不知道想吃什么的?”他这话朗声出口,意思是说旁人听错了,林狗儿不是不识字,而是说不知吃什么,只听他接着说道:“是了,您头一次来。不晓得本店的特色,容小的给您介绍,有一道菜叫作乳燕还巢,色香味俱佳。还有一道行鱼流水,那可是本店的招牌,倘若您要是喝酒的话,这道菜配上本店的神仙倒,那可是一绝!还有……” “好了,好了。就要这个鱼,配上你们店的神仙倒。”林狗儿听他说什么“乳燕归巢”、“行鱼流水”,这些个稀奇古怪的名字,他可是记不住,急忙点了一个菜。话到嘴边,“行鱼流水”四个字却给咽回去三个,只觉得这应该是一道关于什么鱼的菜。 其实林狗儿只想着随便吃一口饭,小二三说五说,看似给他打圆场撑排面,最后却让林狗儿点了店里最贵的一道菜和一品酒,生意算盘打的甚好。 “唉,真是蠢到家了。”角落里又传来声音,林狗儿听了不免抬头去看,那里坐了三个客人,说风凉话的正是面相对他的一个蓝袍大胡子,这大胡子说话时本是压低了声音说的,断想不到竟给林狗儿听了去,抬头看见林狗儿眼光看了过来,不禁一怔,心道:“难道给他听见了?不应该呀……” 林狗儿自己也不知道,其实在木草通折磨他的十几年里,自己已经由外而内炼成了深厚的内功。木草通每日将他浸在滚烫臭泥之中,那实际上是木草通一身心血所在,配置的秘密药方,不仅用药力激发了林狗儿的潜力,刺激经络丹田,生出怪异内力,更将林狗儿炼成一个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横练高手。 木草通与姜风对战之时,姜风觉得木草通内力不济,仿佛与人争斗大耗真元一般。实际上这是因为之前木草通扣住林狗儿的腕间脉门时,竭尽全力才能与林狗儿体内的真气抗衡,换句话说,林狗儿的内力已经远在木草通之上了,只不过不会运用,而他本人毫不知情,对与真气、经络、穴位、丹田等等一窍不通,更不会借此反抗用,这才让木草通给制住。 但真气内力深厚之人,感官也随之更加灵敏,角落里三个人低声说话,平常人站在两步之外便不知所云了,林狗儿却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背对他的灰袍客人声音苍老,说道:“听我说,这一次血手堂冯成亲自出马,我看铁剑山庄不免覆灭。正所谓趁火打劫嘛,那铁剑山庄里面神兵利器可是不少,传闻更有许多精妙剑谱,咱们武林人,不爱财、不爱官,可是对于兵器武功却爱的发狂。” 侧面相对的是一个秃头的客人,说道:“血手堂的毒功厉害的很,咱们虽不想与其为敌,却也要处处提防,听说铁剑山庄邀来不少人助拳,人一多便容易出乱,到时候血手堂杀红了眼,可别敌友不分呀!” 大胡子说道:“这个不怕,我已经从张公子那里讨来了四件血手堂弟子的衣服,到时候咱们外罩常服,里面却穿着血手堂的衣服,见机行事。” 这时候小二赶过来上菜,吆喝道:“客官,您的行鱼流水和神仙倒来了!还有几个下酒小菜,本店赠送!” 林狗儿正在凝神听那三个人讲话,正在想他们三人,却讨了四件衣服,应是还有一人没有露面。突然发现身边过来一个人,登时吓了一跳,“啊!”的叫了一声。 大胡子看在眼里,眉头紧锁,便对林狗儿更加留心了。 小二赔笑道:“小人不好,小人不好。让客官您受惊了。” 林狗儿道:“没事,我想事情想的出神了,不关你事。” 老者接着道:“说起助拳的人,你们可知道剑阁双侠也来了?” 林狗儿知道姜风和洛姐姐的名号正是剑阁双侠,心想:“这三个人不像好人,可别对洛姐姐他们有什么不利的企图,我且先听他们怎么计划。”嘴里一口酒一口菜吃着,却不知其味。 秃头客人道:“妈了个巴子的,我这个耳朵就是让那一对不知羞耻的狗男女给砍下来的!”语气忿忿不平,显然是动了真怒,可依旧压低了声音说话。 林狗儿偷眼看去,只见那秃子这一边的耳朵完好无损,想来失去的是另一侧的耳朵,他只是这样匆匆瞥视一眼,大胡子却看在眼里,心道:“他果然是能听到!” 老者道:“原来如此,此事从未听大师说过,想来深以为耻,如今咱们三兄弟既然要联手做事,必当荣辱与共、同仇敌忾,剑阁双侠一对兄妹成名这样早,哼!该让他们晓得一下江湖的险恶。” 秃头微微一抱拳,道:“有劳高哥哥费心,不过咱们还是应该以正事为重,报仇之事,十年不晚。” “嘿!好见识,乌杖禅师不顾大仇,以大局为重,这份气魄好不令人佩服。”高姓老者说着端起酒杯,道:“我高老头敬您一杯。” 那叫乌杖禅师应是个和尚,没想到却不戒荤酒,也端起酒杯,口中说着“岂敢岂敢”、“折煞折煞”,一饮而尽。 林狗儿听他们说什么“三兄弟”,更确定他们是三个人了,却为何要讨四套衣服呢?这样想着,抬头看了看,那桌子上确实也只摆了三副杯筷,并无第四人的迹象。视线扫过,突然迎上一对突兀凶冷的目光,正来自那大胡子。 林狗儿忙避开不去看他,收回眼光,做出一副专心吃鱼喝酒的样子。 耳听脚步声近,大胡子右手拿着酒杯,左手持酒壶走了过来,大咧咧坐在林狗儿对坐,笑道:“呵呵,小友。自斟自饮,一个人喝酒,可是无趣的紧呀!” 林狗儿道:“我……我不会喝酒。”他活了二十载的年岁,却极少跟陌生人打交道,更不要提现在这种场景,他自己饮酒吃菜,却对大胡子说“我不会喝酒”。讲明了不想让对方过来,实在是无理至极。 大胡子也不生气,将左手酒壶往桌上一放,说道:“小兄弟不要谦虚嘛。我坐在角落里,适才听到小兄弟竟然要了一瓶神仙倒!哎呀,哥哥我便知道你实是一个懂酒、爱酒之人。” 大胡子将他一席话中的“听”字念得很重,林狗儿听了身子一震,知道自己偷听被发现了,心中惴惴不安,问道:“你想干什么?” 这第三层酒楼之上可不是只有两桌客人,大胡子不想众目睽睽之下发难,他心中打算,借喝酒之名,偷偷接近林狗儿,用点穴的手法将林狗儿打晕,而后三人顺势将他带走,在无人之地再进行拷问,到时候便是一刀将这小子杀了,也是神不知鬼不晓。 大胡子道:“哥哥我一生不爱财,不爱色,却喜贪杯中之物。原本呢,还想忍耐,但见老弟倒酒饮酒,酒香四溢,勾得我食指大动,只好拉下一张老脸来,向你讨几杯酒来吃。” 林狗儿将神仙倒的酒壶向大胡子一推,说道:“给你,你拿回去喝吧。”他极欲摆脱这个大胡子,对方既然这样说,便索性让那大胡子拿回去喝。 大胡子一怔,随即哈哈笑道:“爽快!我还从没有见过你这样慷慨的汉子,来来来,咱们共饮一杯,我越看你越喜欢,咱二人怎么不早认识呢。” 林狗儿着实不想与这人同饮,手中拿着酒杯起身欲躲,谁知那大胡子竟像是变戏法一般,高高举起酒壶,凌空倒酒,酒水形成一条抛物线,在空中飞流,不偏不倚的注入林狗儿手中杯,顷刻间便注满了。 “你!”林狗儿吃惊诧异,一时语塞。 “好!厉害!再来一个!”不少食客都看向这里,真以为这大胡子是个变戏法的高人,纷纷拍掌叫绝。高姓老者与乌杖和尚对视一眼,面露难色,均想如此托大,引得众人的注意,便不好下手了。 大胡子道:“请小兄弟品一品我的酒,虽不如神仙倒这般佳酿,却也有一番滋味。” 林狗儿不知道自己已是百毒不侵,自不敢饮,只是怔怔的端着酒杯。 大胡子低声冷笑,随即自斟了一杯,道:“咱俩人干了这杯酒!”说着便仰头饮下。 林狗儿心想:“你有解药,我却没有。”于是紧闭双唇,极快的仰头将酒倒下,随即左袖将酒水拭去。他本来没有练过武功、戏法,如何瞒得过旁人,众食客不禁“啧啧”摇头,更有小声议论传入耳中,“这人好不实在……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知道大胡子如何就变成君子了? 大胡子心道:“这一杯不饮,下一杯总要饮了吧。”朗声说道:“兄弟海量,饮了我的酒,咱们常常你的酒如何?” 这句话本有询问之意,但大胡子不待林狗儿回答,从身后突然抽出一根短棍,直伸出去往神仙倒的酒壶上碰,他出手极快,仿佛要将酒壶打破一样,但众人见了却都笑吟吟的,纯当做一场杂耍去看。 只见大胡子手中短棍突然停下,似往那酒壶壶壁上轻轻一粘,即刻壶随棍走,无论快慢,那酒壶始终牢牢粘在短棍之上,众食客又是一阵满堂喝彩。 高姓老者与乌杖和尚不仅愕然相视,都是一般心思:“他怎的有这般功夫?”内力劲吐向外不难,但要说纯用内力将物体粘住便是另一回事了,更何况大胡子与酒壶之间还有一根短棍!难道他的内力竟能贯透短棍,而且在附在短棍之上也能做到收放自如? 乌杖和尚目瞪口呆。高姓老者则沉吟摇头,他明白,三人虽从没交过手,但彼此之间多半半斤八两,否则又怎会联手做事呢?大胡子的这一手本事,定有古怪! 片刻走神,大胡子已经斟满两杯酒,对林狗儿道:“请!” 林狗儿注视整个过程,大胡子从未亲手碰触酒壶或是自己的酒杯,按理说当不会有机会下毒,可“防人之心不可无”,洛姐姐曾反复叮咛这句话,林狗儿便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喝! “我打赌!这小子不敢喝。” “你怎知道?” “嘿!小人心思。再说他这样猥琐的一个人,哪里有什么胆量?” …… 林狗儿被木草通摆布折磨了十几年,从木草通死的那一刻,他便暗自发誓,这世上之人,休能再欺辱他一分! 他对大胡子一再忍让,实是因为自己偷听在先,自觉被大胡子占了理。但周围食客的凿凿之词,却让他倔性陡涨,心想:“便是有毒又怎样!”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来!饮了这一杯!” “好!”大胡子拍手叫好。 “这才是,真汉子,磊落男儿。” “是呀,是呀……” 众人低声议论之词,每一句都送入林狗儿的耳朵,他活到今日,第一次听到他人的称赞之言,而且是交口称赞,顿时觉得豪气冲天,对大胡子说道:“再来!” 大胡子不明白这人怎么变的如此之快,但想只要你来饮酒,我便有机可乘,于是也是高兴非常,不断倒酒。 直饮了七八杯,林狗儿有微醺之意,却越喝越高兴,大胡子盘算差不多了,走到林狗儿身边,嘻嘻笑道:“来来来,坐下饮酒,咱们边吃边饮。”说着话,左手拍了拍林狗儿的后背,做出要扶他坐下的样子,袍袖遮挡下,右手却探出两指,运力点向林狗儿侧腰上的京门穴,这一点阴损异常,委实没有半点留情,京门连带脉,重伤之后腰力大损,肾气不济,终身留病。大胡子既不知道林狗儿有内功护体,这一点便是与杀招无疑。 林狗儿一屁股坐下,突然感觉腰间微痛,低头看去,却是大胡子用手指点着自己侧腰,一动不动,便埋怨道:“喂!不饮酒,你摸我大胯骨干什么?” 京门穴正在骨头边缘。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这个说:“小心点!我看这大胡子是看上你了!”那个说:“啧啧,想不到这大胡子果真是有所图呀!龙阳之好!龙阳之好……” 大胡子尴尬的笑了几声,道:“我……我也醉了,脚下站不稳,不小心碰着兄弟了,不……别见怪,别见怪。” 原来这大胡子这一指满拟要将林狗儿制住,谁知指刚及穴,忽然感到一股力道将自己两指拨开,竟点不中!会气聚穴非要极其深厚的内力不可,大胡子这才恍然大悟,心道:“原来是高人不露相!” 高姓老者与乌杖和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有古怪。这时大胡子向他们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都呵呵笑着,凑到林狗儿这一桌上来。 “老李,你怎么这般不济,这就醉了!”高姓老者化解开大胡子的尴尬,落座在林狗儿对面。 乌杖和尚笑道:“什么酒这样好?把你给吃醉了,我和尚也要尝尝!”说着转到另一边坐下,林狗儿看过去,这和尚果然少了一只耳朵。 老者拱了拱手道:“小老儿姓周,来讨一杯酒吃。” “不对!”林狗儿挥手说道,“你应该姓高!他叫乌杖,是个禅师。”又一指大胡子,说道:“恐怕你也不姓李吧?”他不知道所谓“禅师”,只是两人对乌杖和尚的尊敬称谓而已,误将“禅师”当成跟屠夫、樵夫一般的职业了。 “阁下武功惊人,在下自叹不如。”大胡子拱手说道,“我姓钱,叫作钱大山。” 第三章 钱大山一一引荐,这高姓老者叫作高大名,江湖上人们都戏谑的称他叫作“高姓大名”,却也名副其实。而那乌杖和尚,乃是CD府的一个野和尚,CD净众宗颇盛,几能盖过禅宗少林的风头,是以和尚也是极多。 至于钱大山,他自称本是个市井小贩,后来得到异人传授,走上武学之途、江湖之路,只可惜自己“半路出家”,功夫没学到师父的十之一二。 钱大山将适才使用的短棍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说道:“各位请看,这本是在下讨生计的家当,虽说不再摆摊买卖,却始终难以割舍。” 林狗儿看了一下,见那上面刻有刻度,头粗尾细,原来是一根秤杆的杆子。 乌杖和尚和高大名都是点点头,他们本不熟知,今日才知道钱大山的武功来历。 高大名突然笑道:“秤杆、秤杆,钱老弟虽留下杆,一颗秤砣却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跟你做生意,可得留神!” 钱大山道:“高哥哥这是在骂我呢,秤砣如何敢丢。”说话间提出一块黑乎乎的大铁块,噔的一下子放在秤杆旁边,说道:“我在这秤砣上的功夫不到家,是以不敢拿出来献丑,平日里却也将它揣在怀里,以防混不下去的时候,我还回去做我的小商贩去,哈哈。” 乌杖和尚的心思却憋不住,问道:“钱老板,你刚才露了一手功夫,棍粘酒壶,和尚我好生佩服,想要请教请教?” 钱大山略微迟疑一下,随即说道:“其实,其实也没什么,你们看这秤杆粗的一头。” 乌杖和尚抓起秤杆看了一下,“哦”了一声,显然已经明白,随即交给高大名,高大名接过来,也是“哦”了一声,之后双手递向林狗儿。 林狗儿心想他们两人都看了,我也看上一看,哦上一哦,才算合理,于是伸出右手去抓,拿过来见到粗端末尾有一个小洞,点头道:“哦。”其实心里却不懂有什么门道。 与此同时,高大名将两手置于桌下,微微吐纳,酸麻之感渐退,心下对林狗儿好生佩服。原来他双手将秤杆交给林狗儿之际,暗暗运下真气,想要探一探林狗儿的虚实,见到林狗儿只用一只手来抓握,他本想:“这样一个少年,就是练童子功也只有不过十一二年的内劲,一只手如何能从我手中取走东西?”可当林狗儿握住秤杆的一瞬间,高大名两手突然被一股霸道内劲挣开,双手竟为之酸麻,一时间握也握不上了! 其实林狗儿对于真气内力全不会运用,高大名若不去考教内功,而是全凭蛮力握住不松,那么林狗儿非得也用上双手跟他争执,胜负难说。可高大名在秤杆上灌注自己的内力,林狗儿体内的内劲受外力欺压,便自行反击,高大名可以说是自讨苦吃了。 不过这一番较量只有高大名一人知道,连林狗儿自己也是不知。 钱大山从林狗儿手中把秤杆接回来,说道:“这秤杆尾部有一个机关,内藏一枚精致钢针,我用内力催动,掌握尺度,将那酒壶给穿个小洞,自然便能提起酒壶,做到壶随棍走了。说出来,一文钱都不值,只是不知道者,往往会给糊住。” “原来如此!”林狗儿直到这一刻才恍然大悟。 高大名起身拱手道:“未请教小英雄名讳。” 林狗儿听他这话说的极为恭敬,应该是在夸赞自己是“小英雄”,这一桌四人,唯有林狗儿最小,若非如此,“英雄”前面,何须加一个“小”字? “多谢!多谢!”林狗儿也站起身来说道。 高大名一怔,心说:“这人说话怎么驴唇不对马嘴的?难道他在故意戏耍于我吗?可看他的样子,却又不像。”便又说道:“请问阁下姓名?” “哦,问我的姓名啊,我叫林狗儿。” 高大名不禁愕然,钱大山和乌杖和尚也是面面相觑,三人心思一般,都是:“他不愿意以真姓名相告。”狗儿、狗儿,这名字不但骂了自己,竟连自己爹爹妈妈都一齐骂了、辱了,天下哪有这等名字?更何况如此贱名,又怎配得上他这一身绝世武功? 江湖人,义气中人。无论行事正邪,都喜欢坦率交友。倘若对方施加恩德,不肯告知真名实姓,这还在情理之中。可这一边三个人交根交底,客客气气,另一边却胡编乱造,乱说一气,那便是摆明了瞧不上对方,不愿与对方相交,甚至还有侮辱之意。 三人中乌杖和尚虽是出家人,但脾气却最是浮躁,当下猛地一拍桌子,咔嚓一声,便拍掉一个桌角,犹如刀砍斧剁一般整齐,以表示心中不满。 林狗儿却不明所以,他确确实实叫林狗儿,心想:“我说我叫林狗儿,这和尚怎么突然生气?难道他家有长辈也叫林狗儿,嫌我占了他的便宜不成?” 高大名却是心思缜密,心中料想:“这少年已经听到我们刚才的密谈,他多半是来给铁剑山庄助拳的,又或者与血手堂有什么过节,这才对我们三人不屑,甚至出言相辱,怪不得别人!唉,与高人交臂而失之,可惜,可惜啊。”又想到,“铁剑山庄得了这样一个高手相助,与血手堂之战恐怕胜负难料,这一趟浑水,看来还是沾不得。” 于是说道:“小英雄不愿以真名相告,本是我们三人的不对,铁剑山庄与血手堂的恩恩怨怨,本无我们三人的事,只是给江湖流言迷了心窍,我们现在也不愿再去趟这一趟浑水,还请阁下高抬贵手。” 钱大山心中一凛,起身说道:“原来如此,在下多有冒犯,我兄弟三人各回各家,绝不会再与铁剑山庄为难,这里有四件血手堂的衣服,我将它们交给阁下,以表我们的诚心。” 乌杖和尚却是咽不下一口气,心说:“一个小小的娃娃,辱我在先,又想要断我财路。岂有此理?”当下猛地站起身来,口中道:“小英雄!你未免管的也太宽了吧!”右掌疾出,自上而下,拍向林狗儿左肩,便是要先发制人。 众人只听:啪。轰!“哎呦!”“你干什么?” 乌杖和尚这一掌拍的快,反弹起来更快!唯一慢的是林狗儿,他只见对方一掌拍来,威势破风,只以为自己要一命呜呼!没想到一掌拍到,自己竟不觉得痛,反而乌杖和尚像是被打了一样,登时后跃飞出,竟不能双足落地,而是脊背压烂了一张桌子,轰的一声摔在地上,“哎呦”直叫,一时爬不起来。 直到乌杖和尚摔在地上打滚,林狗儿这才反应过来,叫道:“你干什么?” 高大名赶忙跑过去将乌杖和尚搀扶,只见他右臂脱臼,除此之外没什么筋骨内伤,只以为是林狗儿手下留情,两下将乌杖和尚的手臂给接了回去,对林狗儿道:“多谢小英雄!我们三人告辞了。” 钱大山与高大名搀扶着乌杖和尚匆匆逃离,只留下林狗儿不知所以,他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浑浑噩噩,只觉得钱大山他们三个人实在是奇怪的很。又觉得他们三人就这样走了,自己没有站起来送上一送,似乎有些不妥……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耳旁突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小英雄高义!铁流青没齿难忘。” 林狗儿这才惊醒过来,见到一旁拱手微躬的一位公子,青衣白带、倜傥风流,心中顿生好感,忙道:“请坐,请坐!”暗自却在想:“怎的他也叫我小英雄?他看起来与我年纪一般大小啊?可不要像高大名他们三人莫名其妙才好。” 铁流青在林狗儿右手边入座,座位虽有靠背,但铁流青轩昂正坐,一派龙马精神,只听他说道:“在下铁流青,敢问阁下名讳?” 林狗儿心中想到:“是了,想必‘名讳’二字,便是问别人的姓名,我居然回答人家‘谢谢’!当真是丢人!丢人!” 铁流青见林狗儿不答,脸上神情古怪,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生气,又问道:“在下铁流青,敢问英雄名讳?” “是呀,是呀!名讳。”林狗儿不觉忽然将脑中的胡思乱想给说了出来,脸上微微一红,忙道:“我的名讳是林狗儿,林狗儿!”他怕对方听不清,故意重复一遍。 铁流青眉头一皱,随即微微一笑,说道:“是林英雄!在下记下了,您这一顿饭钱算在我的头上,聊表心意。待我铁剑山庄退去大敌之后,还随时欢迎阁下赏光。”说着话,起身施了一礼便离开了。 不多时小二赶了上来,见到林狗儿,喜道:“恭喜恭喜!” 林狗儿心想:“今天所有人都一般的莫名其妙。”问小二道:“恭喜我什么?” 小二像是吃了一惊,坐在他旁边,说道:“刚才那位公子,您可知道他叫什么?” 林狗儿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叫铁流青吧!” 小二忽然提高嗓门叫道:“正是啊!” “怎么?他很有名吗?”林狗儿见小二像忽然打了鸡血一般,心中大感奇怪。 小二更是奇怪,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林狗儿,好像林狗儿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猴子一样,问道:“你当真不知道铁流青铁公子?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无锋公子’铁流青?” 林狗儿道:“不知。” “哎呀!”小二突然又泄了气,对林狗儿说道:“总之,结交上铁流青铁公子,那可是您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别的不说,在这山南道、剑南道、江南道之中,只要一提铁公子,那便什么难事也没有了,万事大吉!” “竟有这般厉害!”林狗儿奇道,“刚才我便觉得他与众不同,小二哥,他口中的铁剑山庄又在什么地方。” 小二哥却显得兴致缺缺,仿佛对牛弹琴伤了心,一张脸拉成苦瓜,对林狗儿流露出对傻子一样的同情和关怀,说道:“梁州城外西郊,有一座小寒山,铁剑山庄便在小寒山之上了。” 用罢晚饭,林狗儿回到房中,可自己刚刚睡醒,此刻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百无聊赖之际,账房伙计送来一个包裹,说是来物归原主的,仙居客店绝对是拾金不昧。 送走伙计,林狗儿打开包裹,发现里面是四套衣服,高矮胖瘦各不相同,想起了钱大山他们的密谋,知道这是四套血手堂弟子的衣物。 只见这四件衣服都是淡紫颜色,上面却没有血手掌之类的标记,反而是描花绣草,好不艳丽。翻来翻去,却发现其中有一套衣物与众不同,窄肩腰瘦,窈窕玲珑,却像女子的服饰。 哦!高大名说他们是四人三兄弟,可不就是有另一个女子吗?我真是笨!现在才想到!其实若不是见了这件衣服,就算是给他想到天荒地老了他也想不到。 林狗儿将这件女子衣服双手拎起,看了一看,心想:“这衣服漂亮的很,给洛姐姐穿了,一定好看。”心中这样想,眼前不禁出现洛菲菲穿着这件衣服的样子,端秀淑婷、美不可方,不觉痴痴发呆。 想了良久,呆了良久,林狗儿脸上一红,紧紧将这衣服拥入怀中,将面孔埋在衣服里,深深闻嗅…… 嗤!叮叮。 林狗儿觉得左肩后微微一痒,伸探右手抓了几下,左手仍将这衣服拿着,遮住口鼻,甜甜的闻,甚至随性躺在床上,心中只想着一个人,一个身影。 嗤!嗤!两声。 这两声比刚才大了许多,林狗儿感觉胸口给人轻轻点了两下,将衣物拿起来,却见到胸口上掉落两柄小刀,衣服胸襟也给割开两道口子。 “谁?”林狗儿惊坐起身,听到靠近床头的阴影中有细碎声响,正要转头去看,脖颈间突觉冰凉凉的,低头瞥视,烛光昏暝之间,却是阴森森一柄出鞘的宝剑! “你……是谁?”林狗儿不知道自己被毒药磨练蒸煮,一身横练已是刀枪不入,兀自有些害怕,声音也微微发颤。 “你去死!”背后声音七分怨恨中带着三分羞臊,只是吐出的这三个字却是斩钉截铁,仿佛林狗儿与她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姑娘饶命!” “啊!” 林狗儿只怕给人家一剑砍死了,又听到对方说“去死吧”,便知道对方立即便要动手,惊恐之余,只见架在脖子上的长剑微微晃动,当真也是慌不择路,从心底拼出一股狠劲儿来,嘴里大叫一声:“姑娘饶命!”竟然用双手去抓那宝剑。 剑刃森寒,分明是切金断玉的利刃,林狗儿竟然把它抓在手里,使劲往前去拉扯。男子气力比女子要大,他身后的姑娘又未料到林狗儿这胡来一气的自救方法,登时脚下不稳,惊叫一声,竟给床沿绊到,不由自主的朝林狗儿拖拽的方向扑了过去。 林狗儿是药物横练,除了头上七窍和**、粪门之外别无破绽,此刻虽双掌紧握双刃长剑,却也是丝毫不伤,当下双手交替拉扯,直从一柄长剑的剑尖拉扯到剑柄。他也是怕的狠了,竟不知停,浑然不觉自己双手猛抓猛扯之间,一个柔软轻巧的大活人已经给他扯过头顶,扔在床上! 直到他两手空空,抓无可抓,扯无可扯,这才反应过来。四下环视,本是要看那杀他之人还在不在,却在自己面前,床铺的对面角落里,见到一位梨花带雨、俏脸含怒的少女。 林狗儿不知怎的,竟是一时哑口无言,那少女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瞪着他,他则傻乎乎的看着人家,慢慢的,仿佛找回来说话的能力,开口却说道:“姑……姑娘饶命……”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登时打破了平静,那少女的大眼睛闭上了,却张开一张嘴,嚎啕大哭起来。 林狗儿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想要安慰,着实不知从何下手,只想到:“她为什么哭?我欺负她了?没有啊!我自己都差点死在她的剑下。难道她是因为杀不死我才哭的吗?可我也不能引颈受戮,叫她杀了解恨啊!可她为什么恨我呢?是呀!她为什么恨我?这一点可是关键的很。” 于是林狗儿自以为找到了问题的关键,便问道:“你为什么恨我?” 果然,那少女竟突然止住哭声,很是疑惑的看了林狗儿一眼,眼睛里除了泪水,便是满眼的“不可思议”。 林狗儿见这一招管用,便又问一次,一本正经的问道:“你为什么恨我?” 谁知这一次起了反效果,少女又是放声大哭,比之刚才更加惨烈,她那一张嘴张的极大,林狗儿看到上下两排洁白的牙齿,和喉咙那里一个不住抖动,粉嫩嫩的小舌头。 “哇!你的嘴真大!”林狗儿不禁自叹弗如。 那少女听闻此言,忽而不哭了,在身边一阵摸索,却又寻不到什么,当下又气又怒,索性不找了。回过头来瞪了林狗儿一眼,双掌平推,一招“推窗望月”,直奔林狗儿的胸口。 林狗儿忙将双臂护在胸前,却不知“推窗望月”专门克制对方的格挡,这招式之中有一个“推”字诀,林狗儿只觉得对方两只纤纤玉手的掌根在自己双臂之上轻轻一压,登时乖乖露出胸膛给对方攻击。紧接着便是一个“望”字诀,少女双掌本来平推而至,穿过林狗儿双臂的防线之后忽而力道复生,轻灵不再,浑厚狠辣,竟是斜推向上,重重拍在林狗儿的胸口之上。 “啊!”这少女叫声颇为痛苦,双掌力道急生急去,只听咔吧、咔吧两声轻响,少女身体便颓然倒在林狗儿的怀中。 第四章 少女掌法招式固然高明,只可惜林狗儿凭借一身横练与霸道深厚的内功,以一种近乎无赖的方式,反而将少女给震晕了。 林狗儿不知道这少女为何一定要杀死自己,突然想到什么,暗道:“难道她是木草通的什么亲人吗?可木草通又不是我杀的,那老混蛋自杀而死,怎能怪得旁人?不对不对。” 林狗儿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百思不得其解。床上少女“唔嘤”一声,幽幽转醒。 林狗儿大喜,说道:“哎呀!你终于醒了,你为什么要杀我?你为什么恨我?木草通是你什么人?我们之前见过吗?”他一口气,连珠炮似的发问,全然不管少女想不想听,听不听的清楚。 少女见了他,一张脸突然涨的通红,便想要起身打他,谁知道念动之下,身体却不受控制,原来双臂竟是脱臼了。 少女“推窗望月”打林狗儿,自己反被震晕,可是在林狗儿霸道内劲反荡冲击之下,少女被震晕在先,双臂脱臼却在她失去意识之后,此刻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还以为是林狗儿动了手脚,再看自己躺在床上,躯体盖在锦被之下,莫不说已让这色魔得逞了! “你……你杀了我吧!”少女忽而喝道,这一次却不再哭泣,反而闭上眼睛,一副慷慨赴死、视死如归的样子。 林狗儿挠挠头,说道:“我干什么要杀你,我又不认识你,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你生的这样好看,何苦寻死呢?” 林狗儿本是良言相劝,但在少女听来却是字字可恨,句句诛心,待听到林狗儿说道“生的这样好看,何苦觅死”的时候,更觉得对方在轻薄侮辱,气恼之下,竟猛地转动身体,一下子从床上掉落下来,脱臼的双臂给摔在地上,只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给摔在地上,少女才发现自己依旧衣衫整齐,可这淫贼说话颠三倒四,没准……没准行事上也一般反常。 林狗儿不知少女伤在何处,可他也知道自己似乎身有异能,之前把乌杖和尚震飞出去,现在少女定也是受了伤,行动不便,在地上“哼唧哎呦”的,站不起来。林狗儿见了心中好生愧疚,忙蹲下去将少女抱回床上。 少女感觉自己忽然被抱了起来,再看到林狗儿这“淫贼”的面孔,失声大叫道:“淫贼!你,你别碰我!你去死!” 林狗儿将少女放到床上,远远坐到客房另一侧的桌子旁,道:“我林狗儿是身上有屎吗?碰你一下都不行,叫啊喊啊的,烦也烦死人了。” 说也奇怪,少女被他这样一吼,便不再乱叫,但林狗儿似乎气不过,一言不发,拉开房门便走了出去,少女忽然想问:“你去哪?”可始终没说出口。自己双臂隐隐作痛,身体不受控制,幽幽暗暗的一间客房之中,突然间沉寂下来,却有点让人害怕,甚至那些平常不曾留意的漆黑阴影,此刻也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恐惧莫可名状,却实实在在充斥着房间里的每一寸地方,少女不敢再看,紧紧闭上眼睛,然而脑海中涌现的诸般恶魔鬼相却更加可怖,恐惧更深一层。如若再睁开眼呢?却又不敢,她只怕自己一睁眼,那些只在脑海中作恶的鬼怪模样,会突然出现在现实之中。明知那些东西是子虚乌有的,但终归不敢尝试。我们恐惧的,正是恐惧本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脚步声音由远及近,少女竟感动的落下泪来,仿佛在这长久的孤独煎熬之后,终于找到了依靠。 “大夫,您来给看看吧。”不知怎的,这时“淫贼”的声音竟如此令人心安。 “无妨,只是脱臼了而已。寻常跌打医生,亦或是练武使拳的把事,就算是稍有接骨经验的常人都会治。你非要劳烦一趟老夫,哼!”听这大夫说话颇为倨傲,倒像是埋怨病人病得轻了,不值得他来医治一般。 少女听了心里暗自偷笑,心道:“原来他什么也不知道,是个笨蛋、蠢蛋!这人不仅颠三倒四,也当真糊涂无知,连脱臼都要去请大夫来治,他那样高的武功,难道从来没遇上过脱臼吗?” 大夫三两下给少女接上手臂,对林狗儿又是一阵数落,直到离开房间之后,那碎碎念的埋怨之音还不断从路上传过来。 又听一人说道:“我还以为什么急症犯了呢?您告诉我您夫人的膀子脱臼了,小人也给你治得了,一两银子!白白便宜了那个韩老头。”听声音是小二哥,他多说这两句话,也退出了房间。 房门关好,林狗儿心下老大不高兴,没来由给那大夫数落一阵,心情还能好到哪里去?再看床上的少女仍旧是紧闭双眼,眼角之下泪痕清晰,长长的睫毛之上也点缀莹莹泪光,这一张惹人怜爱的面庞,梨花带雨、清香沾露,任谁看了也得顿生怜香惜玉之情。可林狗儿却是个大大的异数,反而越看越生气,竟对这少女说道:“哭啊!你怎么不哭了?你怎么不对刚才那两个人哭诉嚎嚷了?” 少女本来对林狗儿厌恶稍减,待听了林狗儿这一番冷冰冰的伤人言语之后,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子,怒目而视,嗔道:“我爱哭就哭,与你何干?你个淫贼!” “我……我哪里淫贼了?”林狗儿来回这一路之上都在细心琢磨,只觉的这少女无理取闹,没来由的跟自己为难,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即便与她针锋相对,据理力争,也应自立于不败之地,哪里料到这少女如此咄咄逼人,一时间他竟为其气势所折,口气登时软了下来。 少女心想:“这人木讷无知,虽说说话做事颠三倒四的,却也是个老实人,那想必刚才昏倒之时,这人应不会做出什么非礼之事。” 只是她继而又想到林狗儿的种种丑态,脸上顷刻飞霞满布,说道:“你刚才……你刚才……拿我的衣服闻啊嗅的……淫贼!”她声音说到一半已经若蚊蝇之声,最后一句“淫贼!”却陡然提高声调,呵斥而出。 这一下林狗儿也满脸飞红,以他的内力之深,耳力之好,自然稳稳将少女的话收入耳中。 深夜之间,客房之中,孤男寡女,床头桌侧,两人一般的尴尬,一般的扭捏,只是少女隐隐觉得心头有些微微的甜,低垂的面庞上用力咬着的嘴唇,轻轻牵起一个角。 “我……不知道。”林狗儿支支吾吾说道。 少女听他说“我不知道”,却只解释而不道歉,侧着面庞抬起头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斜瞪了林狗儿一眼,嗔道:“轻薄!” 林狗儿不知道“轻薄”是什么意思,但从少女神态中也晓得这不是好话。这少女看起来比林狗儿还小了几岁,但被她怒目一视,林狗儿“做贼心虚”,竟不由得对她产生三分惧意,规规矩矩的低头说道:“对不起。” 这少女见状,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猛然想起自己大半夜来找此人,乃是因为高大名三人败在这人手下,丢失了血手堂衣物。 她本是趁着血手堂前来找铁剑山庄寻仇,为了一件十分要紧的东西,要潜入铁剑山庄,这件血手堂弟子衣物是个退路的凭证,以防被误伤。血手堂常用毒练掌力,可是棘手的很。 可那一件衣服给林狗儿这样一个大男子又闻又嗅,少女却如何能再穿?当下随手抓起一套衣服,转身对林狗儿说道:“本姑娘还有要事!先放你一马,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说完这话,扬长而去。 林狗儿看这少女夺衣、恐吓、踹门而出,动作一气呵成,颇有些江洋大盗的蛮横派头。自己怔在原地,目送对方离去,心中没来由的想到:“原来她是个匪盗啊……” 一夜无书。只是他收拾那几套衣服的时候却发现,少女拿走的并非那一套女装,反而是将一套颇为宽大的衣服夺走了。 次日清晨,林狗儿早早醒来,酒楼却不会这样早开张,他肚中饥饿,耳听墙外传来阵阵吆喝,紧接着飘来食物香气,赶到外面吃了一顿早餐。 吃饭间见了几个匆匆行客,他们小声嘀咕,林狗儿不动声色的听着。 “快,慢了就赶不上了!” “还不是你,昨晚打鼾声音太大,吵得我睡不好!” “别提了。快走,快走!小寒山在西郊,还有一程山路要赶。” “催什么!血手堂的人也得赶路,铁剑山庄的人也要吃饭不是?” 林狗儿想:“这些人都是往铁剑山庄去的,昨天结识的那个铁流青,听说便是铁剑山庄的公子,那可是个俊杰人物,昨晚没多聊几句,很是可惜,今日为什么不去找他?” 又想:“昨晚那个女贼盗也要去铁剑山庄,高大名三人似乎原本也是要去那里,这样热闹的事,不去看上一看,怎么对得起自己?” 打定主意,林狗儿急忙塞满嘴巴,匆匆跟在那几个行人身后,向小寒山赶去。 这几个行人的脚力好快,飞奔如风。林狗儿不会轻功,只得快跑追赶,待跑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气血越发顺畅。 原来他一身内力沉于丹田,放聚于诸穴,各自隔绝,不会运用。但当运动到一定程度,身体自然而然的去激发,下意识的使真气内力运转,便如同血液流淌一般,纯不用自己控制,可以说是“道法自然”了。 他内力奔腾流转,奔跑之时便有如神助,双足点地,仍是寻常人跑路的姿态,只是速度之快,却远飞常人所能及。 前面几个行人本来越来越远,此刻却渐渐被林狗儿拉近了距离。那几人都是会武功的侠客,听到身后有人接近,都是一惊,纷纷抽出兵刃,转身喝问。 林狗儿跑得性脱,越发自在快活,只觉痛快淋漓,有御风之感。待他瞧见前面几个行人猛地转身,露出明晃晃的刀剑,自是吓了一跳,不由得大叫一声,口中喊着:“误会!误会!饶命!饶命!”风驰电掣之间,已然从那几个行人身畔掠过。 只留下一行众人面面相觑。 “老王,你看清楚了吗?” “没有。老李呢?” “眨了一下眼就不见了,是神仙吧!” “神仙也会叫饶命?” “……” 小寒山山腰,铁剑山庄的山门正立于此,铁流青携一众家丁奴仆在此等候。 只见自山脚处一道烟尘直奔山门而来,铁流青望了一望,心道:“不知哪一位侠客,坐骑竟如此神骏!” 片刻之间,那烟尘便赶了半程山路,铁流青忙吩咐家丁们准备迎接,自己也整理衣冠,跨出几步来到山门之下,道路中央。 林狗儿大步流星,正在肆意狂奔,猛然间见到前方列开大队人马,道路正中央还有人阻拦,自己是断断不能像刚才那样冲过去的,急忙忙收住脚力,好不容易在那人身前站住。 一般练武之人绝不会像他这般急奔急跑而不调内息,此刻他猛收脚力,顿时胸口一阵翻涌,只觉像被人重重给锤了一拳,话也说不出口。其实如果没有木草通二十年来的药力浸染,由外而内练就他一身超人体魄,他的肺早就被自己乱窜的真气给撕扯碎了。 铁流青已经是目瞪口呆,这烟尘之中原来是人非马,如此轻功真可以称得上是“神乎其技”了,拱手说道:“原来……原来是林英雄!” 林狗儿拱了拱手,胸痛如绞,只是一脸的痛苦神情,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一旁的家丁奴仆们纷纷议论,“你们看,这人一定与要少爷有莫逆的交情,不知跑了多远赶来!见到少爷,感动的都快哭了!” 铁流青却知道自己与这位“林英雄”只是萍水相逢,说一句“君子之交淡如水”也不为过,却不知道这人怎么会这般感动,难道只因为一顿饭吗? 迟疑之间,又见一行三人赶到,此时朝阳初升微暖,映在那三人头上,熠熠放光,原来是三个和尚。 “来人!请林英雄入庄。”铁流青如此吩咐,两个家丁躬身请礼,林狗儿不会调理内息,胸口仍在作痛,只点了点头,随这二人往山庄走去。 林狗儿耳力不减,台阶走了几十节,耳听铁流青说道:“原来是少林寺的普秀法师,未能远迎,失敬失敬!” 普秀说道:“铁小居士出迎十里山路,足可见诚心,若再要远迎,岂不是要往少林寺去等老衲?这两位是我的师侄,惠知、止尘。” 林狗儿转头看去,只见普秀和尚定是那个笑容和蔼的白眉老者,而他身后一旁左右一老一少两个和尚却不知谁是慧知,谁是止尘?林狗儿在心中偷笑:“这三个和尚年纪如同祖孙三个一般,有趣有趣。” 十里山路,饶是两个引路家丁看起来身负武功,也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林狗儿经过这一程山路,说快不快,说慢不慢的跋涉,胸中郁结闭塞的真气也慢慢理顺,渐渐缓了过来,深呼吸几口气,正逢夏日,小寒山清风凉爽,草木芬芳,林狗儿登时感到精神抖擞,说不出的惬意。 又走了半盏茶的时间,领路的家丁齐声高喊道:“恭请林英雄入庄!”声音随风送远,漫野皆闻。 林狗儿只见前方竖立一块黑黝黝的剑型大碑,上面似乎密密麻麻的铸了许多的文字,林狗儿不识得便也不去细看。 剑碑两旁也有许多人,站立两排,一色的黑靴青衫白方巾,背携长剑,昂首而立,一派尚武精神。 林狗儿没见过这等排场,往前走了几步,两旁人忽然齐齐躬身拱手,说道:“恭请林英雄!”几十位男儿气沉丹田,只将这一句话化作龙吟虎啸,尽显威风霸气。 林狗儿不明白他们这是在恭迎还是在吓唬人,反正自己是有些两腿发软,战战兢兢走过这一段路程,哪里有半分“英雄”的影子? 转过剑碑,便露出铁剑山庄的大门,朱红正门大敞,又有两个家丁早在此恭候,代替之前领路的两个家丁,将林狗儿引入府中。 再过了两道门,这才进入一个极大的院落,这院落既大且无什么植被、假山,本应显得空旷、干净。然而此刻这里已经满满当当摆了许多的桌椅,桌子上更密布层叠,满是糕点吃食。 左边的引路家丁道:“林英雄,不知道您忌不忌荤腥?” 林狗儿摇摇头,道:“忌什么?” 两个家丁笑笑,径自引他往西边的席中落座,甫一坐稳,又有丫鬟奉上香茶。 林狗儿为了追赶行人,早饭吃的不饱,这时正好敞开了怀,大吃特吃起来。 又听外边唱喏:“恭请少林普秀长老、惠知禅师、止尘禅师三位入庄!” 三个和尚口中说着:“岂敢岂敢,谬赞谬赞。”被两个家丁引领,于东侧落座。 唱喏不断,从清晨直至晌午,日照当头,几条长绸横空布置,来人络绎不绝,直到后来唱喏只闻“恭请关内道石山石老刀客携徒六人入庄!”“恭请墨雨山庄水映潭等四位入庄!”……对于来客姓名并不一一提及了。 幸好林狗儿来的早,否则人人都会暗想这位“林英雄”是何许人也?此时林狗儿一边胡吃海塞,一边听着唱喏姓名,却没有高大名、钱大山、乌杖和尚三人的名号。 同时他还盯着院门张望,却也见不到昨晚那个蛮横无理的少女,身边都是些从没谋面的人,不免心中有些落寞。 茶水吃了一碗又一碗,林狗儿忽然有些内急,他抹抹嘴巴起身,只见周边侍立的却都是丫鬟,怎好意思问出口? 走出数步,恰巧一位引客的家丁从身边经过,林狗儿忙抓住那人的手腕,正要发问,却见这家丁登时呲牙咧嘴,“哎呦”一声痛叫出来。 一院宾客纷纷看过来,林狗儿颇感尴尬,忙松开手,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个,我要撒尿。” “哈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 另有一个家丁跑过来,说道:“林英雄,请随我来。” 林狗儿想也不想便跟这人前去,脸上火辣辣的,不知道刚才那个家丁大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