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城 返城 一九七八年八月。 正值炎夏,天热得简直让人透不过气来。 从加格达奇到平城的车厢里更是又热又闷。 还特别的挤,到处都是人和各种行李卷儿,连过道和厕所门外都给占满了,两侧的窗户早都打开了,但还是有一股子很明显的汗臭味儿。 幸而经过两天两夜的长途跋涉,火车终于缓缓进站了。 旅客朋友大家好,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平城站马上就要到了……” 广播喇叭里传来了列车员的声音,车厢里很多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他们一个个衣着破旧,面容略带沧桑,但笑声听起来还是很年轻爽朗的。 他们是七年前下乡到黑龙江大兴安岭农场的知识青年,走得时候都才只有十五六岁,回来的时候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 靠窗的位置坐着一对十分扎眼的男女青年,身上穿的也很破旧,但男青年长得很帅,女青年长得也很漂亮。 男青年叫许俊生,女青年叫林雨珍。 许俊生将剥好的几个花生仁递给林雨珍,十分高兴的说道,“珍珍,咱马上就到家了!” 林雨珍的确饿了,接过去几口吃掉了,冷淡的嗯了一声。 许俊生见她一个笑脸也没有,还以为她不舒服,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额头,被对方劈手打了一下。 “我不发烧,也没病。” 许俊生脸上浮现出一个了悟的表情,“你是不是累了?进站还且得等一会儿呢,你闭上眼睛歇会儿吧。” 林雨珍稍微扭了下身子,尽量让自己离窗户更近一些,以便能呼吸到外面热乎乎的新鲜空气。 她闭上眼睛,靠在了车座后背上。 许俊生悄悄的拉她,想让她斜靠在自己肩膀上,俩人在农场好了好几年了,虽然没领证,该干的事儿一样没落下,当众搂搂抱抱也不觉得害臊。 林雨珍嫌弃的推推他,“你不嫌热啊?” 许俊生笑笑,转头又和邻座的人一起侃大山。 过了半个多点,火车终于停下了,一车厢的人都急着往外走,不是你踩了我的脚,就是我踩了你的行李卷儿,闹闹哄哄的简直不像样儿。 许俊生是个潇洒的人,在农场置办的家当统统不要了,就一个帆布包,林雨珍的也不算太多,一个大包两个小包。 他拍了拍林雨珍的肩膀,“咱们最后下车啊。” 大家走得都可真快,仿佛是一瞬间,车厢里就走干净了,林雨珍正要拎起自己的大包,许俊生抢过去,“我来拿我来拿!” 出了火车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两人大包小包的,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察觉到来自陌生人的不住打量,许俊生忍不住骂了一声。 他奶奶的,老子土生土长的平城人,不是外地来的盲流。 在火车上没睡好也没吃好,许俊生把自己的钱和粮票都留给还在农场的同学了,火车上的伙食不好还特别贵,林雨珍不舍得买,俩人愣是吃了两天白开水就黑面馒头,那馒头吃到最后,都不新鲜了。 许俊生看到前面有一个国营饭店,正要提议进去好好吃上一顿,又想到自己身上一分钱一张粮票都没有,只能生生把话给咽下去了。 走到附近的公交站,林雨珍说道,“许俊生,把行李给我吧!” 许俊生盯着她看了两眼,有些不舍的说道,”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林雨珍笑了笑,“不用了,我自己就成!”说着上前夺过自己的行李。 恰巧有辆电车来了,林雨珍大包小包的挤上去,坐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许俊生站在原地冲她挥手,大声喊,“雨珍,过几天我去找你!” 平城有句老话儿“东富西贵南贫北贱”,这南城,住的都是一些贫苦老百姓,林雨珍家就住在南城。 她从天桥下来,又走了一站多地,终于赶到家了。 这附近一大片都是民居,地势有点低,平时还好,一到下雨天整个院子整个胡同里都是水。 夏天倒是还好,日头大,很快就给晒干了,最烦人的是春秋和初冬。 推开吱吱作响的木门,这是一处典型的平城大杂院,掉了漆的木门内,原本一进的四合院挤得满满登登的,还搭了不少乱七八糟小房儿。 一共住了七八户人家。 她擦了擦汗走进院子,一个老太太正在水池边上洗衣服,老瞅她,林雨珍笑了笑,打了个招呼,“刘奶奶您忙着呢?” 老太太揉揉眼睛,激动地说道,“哎呦,我还以为我眼花了,雨珍,真的是你啊,你可算回来了,这么些年,都长成大姑娘了!” 林雨珍下乡的时候才十五岁,打小儿她奶奶就总克扣她的饭食,她爸娶了继母之后,继母是个厉害人,在家她也不太敢吃,因此长得像个豆芽菜,又瘦又小。 大兴安岭农场地处中国的最北端,气候条件很差,生活环境也苦,但农场物产丰富,不缺吃喝,白面馒头不管够,黑面馒头和玉米饼子是管够的,只管敞开了肚皮吃,山上还有各种菌子,野菜,抓个野鸡啥的也不算太难。 靠着这样的饭食,她长高了,猛窜了一个半头的个子,还出落得更加漂亮了。 林家占了一间西厢房,紧挨着外墙还搭了一小间,此刻都上着锁,林雨珍把东西放到门口,问道,“刘奶奶,我爸去哪儿了?” 老太太甩了一下手,“早上吃了饭,我见他出了胡同往东走了,兴许去公园了吧。” 林雨珍的爸爸林韶春,一般人都叫他林二爷,他是正经的旗人子弟,正红旗,祖上出过三品大员。 她的祖父是个能人,很会倒腾老物件,一年到头挣不老少,林二爷算是老来子,从小日子过得特别滋润,长大后更是游手好闲,胡吃浪喝,可惜好日子没过太长,她祖父后来得了急病去世了,林二爷的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 轮到林二爷当家做主,其实就是坐山吃空,存下的老物件都被他给卖掉了,幸而趁着还算阔,赶紧娶了一门亲。 林雨珍她妈倒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可惜生她的时候大出血,伤了元气,在她三岁的时候就去了。 家里没人操持,林二爷用钱没打算,日子一下子穷了,家里三天两头揭不开锅。 林二爷领着刚会走路的林雨珍去母亲家蹭饭,回回老太太的脸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她当了大半辈子的旗人奶奶,没想到临老了,不但不能享福,还得操心儿女的事儿。 后来没办法,林雨珍的奶奶豁着老脸四处托关系,给林二爷在纺织厂找下一份看大门的工作。 林二爷是大爷,可不是看门的大爷,好歹干了几年再也不肯干了,恰好查出来有心脏病,也就顺势办了病退,现在他一个月能白拿十九块五。 他上了几年班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她继母黄翠芬。 黄翠芬原来是纺织厂的临时工,是个寡妇,拉扯着一儿一女不容易,连个正经房子都没有,就住在窝棚里,俩人看对了眼,就凑一堆儿了。 林二爷不用上班了,因喜好交朋友,倒是兼职做起中人了,什么活儿都揽,也能混个吃喝,就继续当起了大爷。 整日逛公园遛鸟喝茶,日子过得逍遥的很。 林雨珍从大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包,拎在手里二话不说去了附近的陶然亭公园。 在一群遛鸟的老年人里,林二爷算是年轻的,他才四十多岁,大半辈子没遭过罪也没操过心,面相看着就年轻,在一群大爷里挺出众的,人长得周正,穿的也挺周正。 他也看到自个的亲闺女了,不过,他倒没咋激动,提溜着鸟笼子,不紧不慢的说道,“雨珍回来了?” 那语气仿佛她闺女只是去大栅栏或者王府井逛了一圈。 林雨珍也不跟他多话,“钥匙给我!” 林二爷摸出一串钥匙递给她,“雨珍,家里有面有菜,你自己弄点吃的啊,今天有人请我吃银丝面,都是老交情了,不好推脱。”末了又添一句,“我对不住我闺女。” 他说的好听,语气却一点为人父的愧疚都没有。 林雨珍是个三岁就没了亲妈的孩子,上辈子特别在意这个,现在是完全想开了,拿起钥匙转身就走。 没有继母在旁边盯着,她打开厨房的小门儿,看到柜子里有成把的面条,就煮了满满一大碗青菜面,还从坛子里摸了两个鸡蛋荷包了。 一大碗面条吃下去,吃得出了一身汗,她把锅碗一刷,从大包里找出自己的干净衣服,拎着塑料小篮子去澡堂了。 一张澡票三分钱,以往她是不舍得的,都是自己烧水凑合洗一洗,但两间屋子都窄浅,得小心着澡盆的水别溅出来,还要提防有人偷看,得把窗户都捂严实了。 那样哪有去澡堂泡澡舒坦。 林雨珍顶着半干的头发再次回到家,把外屋的小床收拾了一下,倒头就睡了。 林家正儿八经的房子只有这么一间,一分为二隔成了两小间,里面一间是林二爷两口子住,外面除了摆了餐桌和椅子,靠墙还放了一张小床。 后来,她是被林雨珠和林宇强的声音给吵醒的。 林雨珠,别看名字取得像是她的亲妹妹,其实一点关系也没有,林雨珠原本叫孙玉红,是她继母黄翠芬和前夫的女儿,后来林二爷给改的名字。 林宇强却是黄翠芬和林二爷婚后生养的小儿子。 林雨珍下乡那年,林宇强才五岁,现在都十二岁了,个子长得挺高,也挺胖,一看就是个贪吃的孩子。 林雨珠单位发的饼干被弟弟抢了,心里正不高兴呢,撇了林雨珍一眼,什么也没说。 林宇强倒是喊了一声大姐,但第二句话问的就是,“带山核桃回来了吗? 林雨珍下乡期间,家里从来没寄过东西,倒是她往平城寄过几回东北的蘑菇和山核桃。 山核桃皮厚,但林二爷挺会弄,用一把小锤子给砸开,剥了仁再用蜂蜜给腌了,最后小火焙干。 吃起来又香又甜又脆。 林雨珍摇头,“没有。” 倒不是她不想拿,现在才八月,山核桃还没熟呢。 林宇强有些失望,也有些不相信,三口两口吃掉手里的饼干,趁着大姐去倒水的功夫,胖身子很灵活的蹲下,飞快地打开姐姐的行李。 林雨珍端着水杯上前拦住他,“你怎么乱翻东西?” 林宇强转了转眼珠,“你这里面肯定藏了好吃的,我就翻!” 林雨珍冷笑一声,“要是没有呢?” 林宇强噘着嘴嘟囔,“没有就没有呗!” 林雨珠在旁边乱出主意,“宇强,你要是没翻到,就得让大姐打你一耳刮子!” 林宇强偏头,不示弱的说道,“那我要是翻出来了呢?” 林雨珍瞄了一眼林雨珠,说,“这主意是你二姐给你出的,翻不出来,就扇她一大耳刮子呗。” 林宇强才不管挨打的是大姐或者二姐,高高兴兴的说,“成!” 林雨珠撇撇嘴,冲她翻了个白眼。 林雨珍拿来的三个行李包里,一个里面是洗得干净但全是补丁的被褥,一个里面是同样打满补丁的旧衣服,另一个里面倒是有些杂物,有书有手电筒还有一盒雪花膏,但唯独没有吃的。 林宇强不甘心,赌气把东西都倒在床上了,还是连核桃的影子都没有。 上一世也是如此,她刚回家,她的好弟弟就翻了她的包,虽然没找到吃的,但翻到了她夹在书里的钱和票。 下乡知青在农场工作是有工资的,一个月五块钱,还有少量的供应票。 这点钱大多数知青都不够花的,都需要家里寄钱补贴,但林雨珍省吃俭用,攒下了一百多块钱和一沓子全国粮票。 这钱和票都被林宇强交给了继母。 不但如此,黄翠芬还恶人先告状,跟林二爷哭诉,说继女藏私房钱了,说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心。 明日入V 明日入V 林雨珠想跟林雨珍讨教一下找对象的技巧,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正犹豫间,赵林芳高高兴兴的进来了。 “雨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厂又招临时工了,你去吗?” “那还用问,当然去了!” 临时工和临时工的区别也挺大的,扫大街这活儿夏天热,冬天冷,而且最近经常刮风,风还挺大,一不留神,刚扫好的一堆垃圾就被风吹散了,要是没及时装上车,非得重新扫一遍不可。 而且和她一组的两个大姐,人倒是好人,也不偷懒,就是成天西家长东家短,有时候还非要跟她说道说道,听听她的看法。 林雨珍是个性格平和的人,要是换在以前也没什么,但现在她不是在准备考试吗,白天扫大街的时候,她都努力在脑子里过一过学习过的内容, 有人老打岔,那就不成了。 赵林芳得意的说道,“我已经帮你报名了,你放心,一准儿能有你,我跟我二姨夫说了,尽量安排你和我一个车间。” 她的二姨夫是食品厂人事科的。 林雨珍笑着说,“那可真是太好了!” 在食品厂的车间里,风不着雨不着,而且活也轻快,赵林芳以前就跟她说过,他们车间是负责包装的,其实就是把做好的罐头装到瓶子里,然后再用封口的机器封上就行了。 他们厂效益好,三班倒,临时工一个月能有二十五块呢。 赵林芳举起手里的醋瓶子,“雨珍,跟我一道儿去趟副食店吧。” 两个年轻姑娘边走边聊,走出胡同口,赵林芳忽然说,“雨珍,你猜,那郑文强家里到底给他安排了什么样的对象?” “什么样的?” 赵林芳的语气十分不屑,“是机械厂厂长的女儿,据说,女方答应郑家,只要订了婚,就把他安排到机械厂的工会上班。” 现在厂里的工会,还承担了宣传科一多半的工作,也会组织一些文艺汇演,郑文强能唱会画,道的确是挺合适的。 赵林芳抬了抬下巴,继续说,“就为了这么一个工作就跟我分手,可见他对我并不是真心的,既然他不是真心的,我有什么好难过的!” 神态间,又有了几分那个在农场被称为冰美人的傲气。 林雨珍说,“就是,有什么好难过的,你看咱们,又年轻,又漂亮,还聪明,还能自食其力,谁也不用依靠,这样的好日子,不乐才是傻呢。” 赵林芳被她逗笑了,说,“雨珍,我倒是没发现,你挺会自夸啊。” 林雨珍说,“我是夸的我自个吗,那不还捎上了你?” 许俊生最近特别忙,上班忙,下班更忙,他最近一直在琢磨,怎么收拾一下他住的西厢房。 许家的厢房各有东西三间,二进四合院的厢房,和林雨珍家大杂院的西厢房,完全不是一回事儿,这边的厢房,其实和一般人家的正房也差不多了,宽宽敞敞的三大间,小两口足够住了。 按照老规矩,东厢房是给老大许俊昌住的,但人家小两口一个在部队工作,一个在军区医院上班,住这儿上下班太远,忒不方便了,除了新婚的时候在家住了两三天,之后都是在军区大院那边,再没来住过一次。 东西厢房都是一样的格局,最外面一间是独立的,可以当书房或者茶室,当然住人也是可以的,中间一间是厅,和最靠里一间是相通的,其实就是一个套间了。 现在,东厢房最靠外的一间是许俊红住的,里面的套间就是许俊昌和苗玲玲住过几天的,里面的摆设还是维持原样,平时都是空关着的。 许俊生一个单身汉,占了三间西厢房。 但其实他根本住不了,他那点家当两间套间都摆不满,平时也不爱看书,喝茶也都是去爷爷或者爸爸那儿去蹭,因此,最外面那一间其实是常年闲置的。 家里的保姆王妈喜欢晒各种干菜,尤其是晒萝卜干,一般是在院子里晒的,有时候天气不好需要收进来,倒座厨房里放不下,顺手就给放到这间屋了。 许俊生好久不进这个屋,他鼻子特别尖,推门一进来就闻到一股子疑似萝卜干的味道,他皱了皱眉头,把前后窗都打开了。 在三间屋子里来来回回看了半天,他做出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 那就是把外面这间房子和中间的小厅打通,这样就能放下一整套最时兴的组合家具了。 中间摆上沙发,再买个电视,下了班和雨珍一起看看电视,那小日子肯定特别美! 第二天,他把这个主意告诉了林雨珍。 “两间打通了就是个挺大的厅了,看着气派,也能多放点东西,你说好不好?” 林雨珍犹豫了一下,说,“我觉得不太好。” 现在时兴的组合家具,的确还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流行,但这些家具做的都挺高大笨重,她不喜欢。 许俊生愣了愣 ,问,“为啥?” 林雨珍说,“你家正房客厅那么大,即便两间厢房打通了,也还是小很多,还不如不打通,外面那间就做书房。” 上辈子她特别想有一个自己的书房,能够安静的看看书,这个愿望很简单,但一直在等到孩子们都挺大了才实现的。 许俊生觉得,林雨珍挺爱学习,有一间书房倒也不错,“也成,但那样的话,中间的厅太小,就放不下整套的组合家具了。” 林雨珍其实特别熟悉那三间房子,毕竟上辈子住了好多年,但这一世她才去了许家两次,还没机会进去呢。 她说,“俊生,咱们得好好合计,要不,我过去瞧瞧?” 许俊生巴不得呢,“行啊,要不,咱现在就去?” 此刻他用自行车带着林雨珍,正准备去王府井逛逛呢。 不结婚不知道,原来结婚得买那么多东西呢,大到家具被褥,小到毛巾脸盆,那都得买新的。 不过他请教了已经结婚的朋友,有些东西也不用买,比如枕巾暖瓶茶壶痰盂什么的,一般都会有人送这个当贺礼。 他妈借口忙不给他张罗,他爸不会张罗,就只能他自个亲自张罗了。 自个儿张罗也有好处,买的全是自己挑的东西,不会看不上花冤枉钱。 林雨珍说,“好啊。” 这会儿田香兰和许广汉都下班了,都在家,倒是许老爷子去老战友家串门了,不在。 现在许俊生和林雨珍订了婚,而且连大喜的日子都定好了,许家的小儿媳妇,再无可能是别人,只能是林雨珍了。 但田香兰的态度还是说不上热情,不冷不热的,“小林这是刚下班啊,你们环卫上忙不忙?” 食品厂那边的临时工,通知还没下来,赵林芳说,是因为分管这一块的副厂长出差了,招临时工这样的事,她二姨夫虽然能做主,但必须有厂长签字才能下通知。 那副厂长去了外省考察市场,估计得再有四五天才能回来。 林雨珍生怕这事儿有变数,还没告诉许俊生。 “还成,不算太忙。” 这些天,田香兰生气归生气,看不上归看不上,但毕竟自个儿子非要娶人家,她这当妈的也是没辙,而且,她还特别爱面子。 要是真结婚了,跟别人一介绍,她的小儿媳妇竟然是个扫大街的,那也太丢人了。 因此,她不情不愿的,帮着林雨珍联系了一个工作,就在他们工商局,就是她自己分管的科,正好要招两个干事。 干事就是说的好听,实际上就是办公室打杂的。 许俊生不是一直说,林雨珍能写会算吗,这个工作应该完全能干了。 到时候她要是不把林雨珍的腿给溜细一圈,算她输。 婚后 婚后 田香兰之所以这么问, 是因为大儿子许俊昌结婚,就是在军区大院办的, 到场的宾客特别多, 不少都是部队的高级军官,许老爷子当年带的兵,也有不少转到地方上了, 也都不是普通身份, 去的人也挺多,婚礼结束后, 收到的份子钱比预期多了好几倍。 许俊昌本身就在部队工作, 苗玲玲也在军区医院, 平时也住在军区大院里, 还算比较合理, 但许俊生和林雨珍不一样, 俩人工作都和部队不沾边,而且也不住那边。 过去办婚礼就有点勉强了。 当然了,很多人冲着许老爷子的面子, 也许还会到场。 许广汉自然知道他妻子是怎么想的, 但当着孩子们的面不好说, 打算回去在偷偷跟她讲。 倒是许俊生, 觉得他妈问得奇怪, 现在办婚礼,一般都是在自己家里, 若是实在张罗不开, 也有在单位办的, 但他家地方那么大,是完全没问题的, 怎么还要去军区大院啊? 他也就小时候在那边住了几年,现在基本上也不过去,认识的人都没几个了。 许俊生问,“妈,咱就在家里办不好吗?” 田香兰说,“你哥是在军区大院办的,实在忙不过来,那边人手也多,可以让勤务兵帮忙。” 许俊生说,“不用!去那边忒麻烦,军区控管的那么严,进个人都要登记,有时候还要盘问人家,您担心忙不过来啊,您放心,我朋友多,有两个小学同学现在都当厨师了呢,到时候让他们来帮忙就行了!” 许广汉说,“俊生,这事儿我们回头再商量!” 吉普车就是快,没一会儿功夫就到了金山胡同,许老爷子没出去遛弯,忽然想起来要吃豌豆黄了,王妈现去买的豌豆,和炊事员在厨房忙活半天了。 许广汉笑着说,“爸,您要想吃,去买现成的不就行了,很快就能吃上了。” 许老爷子瞪了一眼,说,“那能是一个味吗?” 田香兰笑了笑,公然和丈夫唱反调,“爸说的是呢,现在食品厂的点心做的都不够精心,要么太干了要么太甜了,和过去的差远了!” 她这话,其实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了,不过,她不知道,林雨珍所在的第二食品厂,主打产品就是各种罐头,压根儿不生产点心。 田香兰见小儿子和小儿媳妇都不说话,自以为终于赢了一回,主动给许老爷子倒了一杯茶,还体贴的说,“爸,稍微有点烫啊。” 然后就说起办婚礼的事儿了。 “爸,俊昌那时候是在军区办的,不如俊生也在那边办得了,第二回办,也有了经验了。” 许老爷子啜了一小口茶,说,“不成。” 许广汉说,“是啊,俊生又不在部队工作,没必要去那边,倒不如在这边更多方便,香兰,你要是单位忙实在抽不出时间,要不,这事儿交给我来办?” 最后半句话,他自己说的都没有底气。 最为排名最靠后的副校长,他分管的事务也不算太少,学校党群办,后勤,工会,还有人事,都是他负责管的。 但许广汉和一般的领导不一样,既不会安排自己的人手,也不怎么干涉这些部门的工作,只要求别出大错就行了,基本上和无为之治差不多了。 田香兰盯着丈夫说,“那可太好了,广汉,那我就偷懒一回了?” 许广汉没想到妻子还当真了,但这梯子是他自己架上去的,也不好说推脱的话了,“成,我要是办的不好,你可别埋怨我啊!” 许俊生没觉得筹办一个婚礼有啥难的,他说,“爸,您要是忙,这事儿您也不管了,我自个来就行了。” “爷爷,您把要请的宾客名单给我,爸妈你们也一样,这样我心里有个数,到时候大概能来多少人,菜品有我那两个同学帮忙,至于酒水,我也能联系到人。” 许广汉笑着说,“那敢情好,俊生,你有需要帮忙的,就告诉爸爸啊。” 许俊生说,“爸,您就擎好吧,只管掏钱就行了。” 田香兰在旁边听了,倒是难得的没插嘴,普通老百姓办喜事儿准得花钱,因为彼此走礼都特别少,但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根本花不着自己的钱,份子钱就足够了,比如老大俊昌结婚的时候,一共办了十几桌酒席,最后来的人太多坐不下,好多都是丢下红包就走了。 最后一算,好家伙,份子钱都是酒席钱的好几倍了。 不管许俊生怎么办,反正最后干赚不赔。 过了两天,许俊生把来客名单都撰抄好了,能有一百来人,差不多十几桌。 这下他心里就有谱了。 休班的时候,他去找沈文武商量这事儿,说,“文武,等下个月这天儿就冷了,到时候不能让客人吹冷风吃喜宴吧,你知道哪有搭喜棚子的吗?” 沈文武是前年春天结得婚,那时候不冷也不热,没扎喜棚子,这事儿还真不知道,他说,“我听我爷爷说过,以前老平城都有专门的棚铺,现在根本见不着了,要不,咱们去找大强问问?” 他说的这个大强,全名胡志强,是俩人的小学同学,现在是国营饭店的大厨,沈文武婚礼的酒席,就是由他来掌勺的。 “好。” 他俩骑车来到天坛医院对面的一家饭店,国营饭店一般不供应早餐,大厨们上班都晚,胡志强刚到,工作服都还没换呢。 一听到这事儿,他说,“嗨,这不容易吗,我认识一帮人,专门给人扎喜棚子,前儿我路过青云胡同的时候,还碰上了,他们那头儿姓赵,俊生,你安心等着吧,我托人给他带个话,让他上门找你去!” 许俊生笑了笑,猛拍了一下大强的肩膀,“那成,这可帮了大忙了,大强,回头我一定专门请你搓一顿啊。” 胡志强说,“咱们这关系,你客气啥,俊生,你结婚要摆多少桌?” 许俊生回答,“能来一百五十多个人,也就十几桌吧。” 胡志强说,“这还少啊,现在办喜事,超过十桌的都不多,一般也就五六桌,这么多人,需要的东西可不少,海参鲍鱼这些要不要?” 许俊生说,“要,一辈子就这一回,大强,你抽空给我列个菜单吧,需要买多少原料,每桌合起来大致需要多少钱也算好,多算了没事儿,千万别给我少算啊!” 胡志强嘿嘿笑了,“你自己的婚宴酒席,你还要扒一层皮咋的,成,我知道了。” 转天,傍晚的时候,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主动找上门了,说他姓赵,是专门帮人扎喜棚子的,许俊生赶紧把人请进来,赵师傅围着院子走了一遭,笑着说,“您这地方大,怎么扎都行,要是喜房在西边,就靠着东边扎棚子?” 许俊生说,“那咱们定个时间?” 赵师傅说,“成,提前两三天就行了。” 许俊生和林雨珍的大喜日子是十二月九日,订好了七日这天,赵师傅带着东西和其他工人师傅来扎棚子。 喜棚和酒席的事儿都办的差不多了,许俊生开始折腾起自个儿了。 十二月份天冷,一般人冬天结婚,新郎的标准打扮,就是里面一套崭新的中山装,外头披一件军大衣。 中山装都已经做好拿回来了,是毛料的,穿上不但显得人精神,还挺有质感的。 但他不满意的是军大衣。 即便是他大哥许俊昌专门送来的,里子是羊毛的,崭新的副营级军大衣,他也还是不太满意。 他总觉得红配绿不够高级,不够有档次。 要是外头不穿军大衣,只穿中山装的话,也不太行,因为中山装这种衣服,里面不适宜穿太多,顶多穿一件羊毛衫就差不多了。 十二月份外头温度都零下了,中山装是薄呢子料的,穿这点指定不成,要是冻感冒了,那就不美了。 许俊生最后决定再做一件毛料大衣,那样的话,不但冻不着,看着还体面,而且和雨珍的红色呢子大衣还挺般配。 下了班,他一个人去了一趟王府井,扯了最厚的毛呢料,送到了裁缝店。 十二月八日,婚礼前一天。 院里的喜棚已经搭好了,西厢房也都布置好了,一水的新家具,里面卧室的新木床上,大红的被褥上绣着好看的牡丹花。 之前粉刷涂料的异味,早就没有了,俩人这几天已经搬过来住了。 厅里,许俊生的几个好朋友正在试菜,其中就有掌勺厨师大强,他自个儿把所有的菜都尝了一遍,还挺满意。 “哥几个,觉得哪儿不好,赶紧告诉我啊,明儿就是俊生的好日子了,得让所有人都挑不出咱菜品的毛病!” 沈文武说,“都好吃,尤其这鲍鱼,又鲜又嫩还带点甜,绝了!” 胡志强挺谦虚,“这都是材料好,要是材料不好,再好的功夫也白搭!” 许俊生给几个朋友都倒了一杯酒,说,“感谢的话不说了,都在酒里了啊。”说完,一口给闷了。 林雨珍在里屋收拾东西,拿了日用品,两本书,还有明天要穿的喜服。 许俊生走进去,说,“雨珍,要不,你还是别回去了,明儿早上跟着车跑一趟不就完了?” 林雨珍闻到他身上明显的酒味,说,“你少喝啊,别喝醉了,那可不成,要让别人知道了,不成笑话了?” 其实,她也不愿意去柳枝胡同住,不过,反正也就这么一晚上。 许俊生说,“那送你去?” 林雨珍摇头,“不用了,我跟林芳和丽华姐都约好了,我得赶紧走了!” 她一路骑得特别快,饶是这样,到了柳枝胡同的时候,赵林芳和隋丽华也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林雨珍和赵林芳一个单位,几乎天天都能见着,隋丽华有一阵子没见到她了,笑着说,“哎呦,雨珍,瞧你这小脸白的,这有了许俊生的滋润就是不一样啊!” 赵林芳也挤眼睛,说,“丽华姐,你是不知道,许俊生见天的去接她,俩人那黏糊劲儿就别提了!” 林雨珍瞪了她们一眼,“我是请你们当伴娘的,可不是来笑话我的!” 三人一起进了院子,林雨珠恰巧正在院子里点炉子,看到继姐领着人进来,一句话也不说,冷着脸进去了。 她觉得继姐对不起她的事儿太多了,这回这么生气,是因为林雨珍没让她当伴娘。 黄翠芬倒是挺热情,赶紧把三个人让到屋里,给到了茶,还给端了点心,说,“我就猜着雨珍会领着朋友来,肉馅都拌好了,面也和好了,一会儿就包饺子,都在这儿吃啊!” 如今她特别后悔,后悔以前没能对继女多少好点,要是那时候不打她不骂她就好了,也不至于像现在,一点都沾不到好处。 不过,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觉得现在也为时不晚,只要从现在开始对继女好一点,和亲闺女一样的待遇,那肯定能把继女的心给焐热了。 这普通人,无论男女,一般都架不住别人的好。 隋丽华问,“雨珍,明天我们几点过来啊,是不是要早早来?” “喜车大概九点到,也不用特别早吧,过了八点再来就成!” 赵林芳说,“八点有点晚了吧,我还要给你化妆呢,我还是早点来吧。” 隋丽华也说,“那我今晚不回去了,就住林芳家吧。” 三个人很快商量好了,赵林芳和隋丽华就告辞走了,黄翠芬追到大门口,说,“留下来吃了饺子再走啊?” 赵林芳说,“婶子,不用了,您回去吧。” 林家外面的地方那么小,吃饭人都坐不开,她才不吃呢,再说了,她今儿用自个的肉票买了一斤肉,打算回去做红烧肉呢。 两个年轻姑娘走了之后,林二爷才背着手进了屋子,说,“雨珍,明儿许家派吉普车来接你啊?” 林雨珍点了点头。 林二爷这辈子还没坐过汽车呢,舔着脸说,“那车估计能坐不少人,要不,明儿一早来了,我和你妈,还有你弟弟妹妹,一块都坐着车给着过去?” 林雨珍笑了笑,“爸,您这是糊涂了,明天除了俊生,还有他两个朋友来结亲,这就三人了,再加上我和两个伴娘,一共六个人,那吉普车就是七座的,您要上去了,您坐哪儿啊?” 林二爷讪笑了一下,“那成,那就算了吧。” 林雨珠却又嘱咐他,“爸,您准知道,这按照以前的老规矩,娶亲是不请女方的亲友的,现在新社会了,都是俩家和在一起办了,但您别忘了,您可一分钱没掏,您算是我爸,但到了明天的酒席上,您可不是主角,不能乱说话,能不说尽量别说,吃完了酒席,就早早地回来。” 林二爷说,“成,我都记住了,你放心,我明天绝对不给我闺女惹事儿。” 本来,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婚宴上她都不准备请他爸和继母,但问了好几个朋友,都说现在平城现在办婚礼,女方父母都是要出现的。 不过,到时候怎么安排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林雨珍又说,“还有我那两个姑,您也看着点,别让她们乱说话。” 林二爷说,“雨珍,你放心吧,明儿保管顺顺利的!” 吃过晚饭,张大舅张二舅和张历城过来了。 林二爷对两个舅哥现在挺热情,“大哥二哥快坐,历城现在是越来越能干了!” 黄翠芬给倒了茶。 张大舅脸上表情淡淡的,也不肯多说话,指了指儿子手里提的礼盒,说,“我是来给雨珍添嫁妆的!” 张历城把礼盒交给父亲,张大舅笑着说,“雨珍,这些年大舅也没能照顾你多少,现在你长大了,要嫁人了,舅舅这心里高兴,这是我和你二舅的一点心意。” 林雨珍当场打开盒子,里面是个更小的锦盒,打开锦盒,是一只足有二两重的雕花金镯子。 一看就是老物件了。 黄翠芬在旁边眼睛都看直了。 张家,曾经也是挺有家底的人家,留下来不少值钱的收拾,刚解放那会儿,被当掉了不少,后来剩下的几件,都被雨珍的姥爷给藏起来了。 临终前只告诉了大儿子。 这些年老百姓手里都不兴有金银,有了也没处卖,要是拿到黑市上卖,不但价钱压得很低,尤其是金子,还有被人举报的风险。 因此,张大舅一直到自己恢复工作了,才从树底下把这些东西挖出来了。 其实藏的首饰并不算多,最大的就是一对金镯子,张大舅和张二舅商量后,决定给雨珍一只金镯子当陪嫁。 他们这外甥女,从小就是个可怜孩子,他们那妹夫,估计也准备不出来什么像样的东西。 尽管林雨珍早就知道,但她两只眼睛还是湿润了,上辈子大舅二舅也给了她金镯子,但大概怕她拿不住,是嫁过去之后才给的,“这金镯子太贵重了,大舅二舅还是自个留着吧。” 张二舅笑着说,“贵重什么,现在金银不值钱,都没人收,国家不让买卖,收了也是砸自己手里,金子,它其实就是一种金属,和铁铜都一样,就是不爱生锈,也就是好看点,观赏性比较强。” 末了,又补充,“当然了,金子的延展性很好,有很多优点,而且还是一味药材,这是其他金属不能比的。” 张历城也说,“雨珍,你就收下吧,别看现在不能买卖,等以后备不住就能卖出去了,这镯子有二两重了,咋不得卖个大几百块?” 林二爷怕亲闺女真不要,也说,“雨珍,你大舅二舅从小就疼你,这是他们的心意,长辈赠不可辞。” 张大舅和张二舅不愿意在妹夫家多待,张大舅说,“雨珍,我们这就走了,这金镯子是你太姥姥留下的,别听历城瞎说,好好收着吧!” 回到小厨房,林雨珍拿出习题集,平时她都要做两个单元的题,今天情况特殊,但学习上也不能松懈。 林雨珠吃过饭,去洗了自己的两件衣服,也来到小厨房了,她见到继姐在认真做题,拿出来一个线团,也开始织手套了。 林雨珍做完题,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林雨珠主动问,“姐,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 “不渴。” 林雨珠又从床底下的箱子里拿出一条织好的围巾,带着讨好的语气说,“姐,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林雨珍瞟了一眼,颜色是蓝灰色的,在这个时代,这个颜色一般都是年轻小伙才用的。 这肯定本来不是给她的。 她拿起来,指了指中间漏掉的针脚,说,“瞧你织的这可真不好,这颜色我也不就喜欢,我就不要了吧。” “你这是给哪个小伙织的吧,雨珠,你是不是有对象了?” 林雨珠现在的确喜欢上一个人,这围巾也的确是给人家织的,但现在两个人的关系还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她赶紧否认,“没有姐,我哪有对象?” “那等你有了对象,送给你对象吧!” 林雨珠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到位了,笑脸也赔了,东西也送了,继姐不要是另一回事儿,就说道,“姐,能不能,明天也让我当伴娘啊?” 林雨珍笑了笑,说,“不成。” 林雨珠尽量心平气和的说,“为什么呀,上回你说了,不让去金山胡同找你,我以后再也不去了,可明天你结婚呀,谁家姐姐结婚,不是妹妹当伴娘?” 林雨珍说,“不用你,有林芳和丽华姐足够了。” 林雨珠嚷嚷道,“你这样不公平,明天大哥也会跟着送你去,大哥和你也没有血缘关系啊!” 林雨珍说,“谁告诉你让他去的,明儿是我两个表哥送我,这事儿爸妈说了不算。” 林雨珠臭着一张脸,再没说话。 半夜,林雨珍被一阵轻微的响声吵醒了。 本来她就没睡踏实,因为咋一换环境,她还有点不习惯了。 她怕是老鼠,赶紧打开了灯。 黄色的灯光下,林雨珠的脸色很不自然,她说,“姐,我前两天刚发的布票找不到了,翻遍了整个抽屉都没有!” 这大半夜的找布票,鬼都不会相信。 林雨珍笑了笑,抬起自己的右手腕,还特意晃了一下金镯子,问,“你要找的,是不是这个?” 其实,一开始,林雨珠没想着偷东西,可她这心里越想越气,觉得明明是一家人,她那继姐却是一副翻脸不认人的样子,但现在人家不欢迎她去金山胡同,也不让她当伴娘,她也没有办法,因为现在就连爸妈都是向着继姐了。 她本来是起夜的,不知怎的就忽然想起来了,她继姐临睡前,似乎是把那放金镯子的锦盒放到抽屉里了。 可惜抽屉给锁上了。 她把另一边的抽屉卸掉,手伸进去通过缝隙能摸到锦盒,但拿不出来,她就去院子里找了一段铁丝,捅来捅去都能转动半圈了。 谁能想到金镯子竟然不在里头呢? 林雨珠讪笑,“姐,我真的是找布票,不过看来是找不到了。”说完,她爬到了上铺,啪的一下关了灯。 第二天一大早,赵林芳和隋丽华早早就来了,赵林芳十分得意的拿出一套化妆品,眼影口红全都有,说,“雨珍,这些都是还没开封的,都是新的啊!” 林雨珍本来长得就漂亮,赵林芳只给她画了淡妆,描好了眉毛,薄薄一层眼影,再擦上大红色的口红就齐活了。 但这么简单一弄,效果就已经很惊艳了。 隋丽华说,“雨珍,你这样简直跟画报上的明星一样!” 林雨珍为自己准备的喜服,是一件红色的厚呢子外套,据说是现在最时兴的大翻领,里面穿的也是在裁缝店做的贴身小棉袄,红色的,腰身掐的很细。 脖子上还围了一条羊毛围巾,这样一遮挡,就看不到里面的棉袄了,这法子还是裁缝店的人跟她讲的。 虽然做法有点土,但在冬天结婚,新娘子又想漂亮还不想挨冻,这么做最实惠了。 化好妆换好衣服,大舅家的大表哥张历城,和二舅家的二表哥张历宏都来了,俩人都穿的特别板正,后面还跟着穿了粉色红花新棉袄的张历婷。 林雨珠的亲大哥林宇刚也前后脚来了。 黄翠芬今天早上可是下了血本了,做了一锅荷包蛋,不但给林雨珍成了一碗,还给两个伴娘也盛了一碗。 见自己的大儿子来了,也赶紧给盛了一碗。 “宇刚,小娟和果果没跟着你一起来?” “果果起不来,一会儿他们就来了。” 吃完荷包蛋,喜车就到了。 吉普车进不了胡同,许俊生率先从副驾驶上跳下来,胡同口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见到长得这么好打扮的也这么讲究的新郎,都不住口的夸。 跟在他后面的沈文明手里提着一个袋子,一把一把的往人群中撒喜糖。 林二爷把两挂鞭炮放到院子的石榴树上,用火柴点上。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了好几分钟。 许俊生和两个伴郎走进院子,黄翠芬立即说,“雨珍啊,新社会了,也不兴那一套了,赶紧的,时间也不早了,让你大哥赶紧送你过去吧!” 林雨珍皱眉,说,“我爸呢?” 林二爷跟邻居显摆完了,乐颠颠的跑过来,说,“雨珍啊,这就走了?” 林雨珍指着林宇刚说,“谁让你们叫他来的?” 她已经跟林二爷提过了,让舅家的两个表哥送亲,当时也都答应了。 黄翠芬赶紧笑着说,“雨珍,我这不也是怕人少不体面吗,你大哥既然来了,就跟着一起去吧?” 林二爷看了一眼继妻,说,“嗨,喜事多一个人怎么了,那不两辆吉普车了吗,都跟着一快去吧!” 林雨珍说,“爸,您不知道,这两辆吉普,都是五座的,我们六个人,加上我俩表哥还有司机,正好十个人,多一个都不能。” 这车上坐不开,就真没办法了,林二爷就笑着说,“那算了吧,宇刚,你就甭去了,等会他们走了,咱爷俩喝一杯。” 林宇刚的脸色不是太好看,他是专门换了班来的,但也还是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两辆车头上扎着红绸子的吉普车缓缓进了金山胡同。 大门口,早就有人出来迎接了,是苗玲玲和许俊生大姨家的表嫂。 赵林芳和隋丽华下了车,跟许俊生的嫂子们客套了几句,就一左一右拥着林雨珍进了西厢房。 此时的许家,宾客大部分都还没有来,不过厨房已经忙得热火朝天了,原来一间厨房不够用,临时清空了一间杂物间,专门用来出凉菜。 还在棚子里搭了一个临时的灶,火力很旺,专门出爆炒的菜,旁边的桌子上,则摆满了一盆盆洗好切好的青菜和肉片,还放了一大摞干净的盘子。 这酒席胡志强是掌勺,另外一个姓陈的老头是管事儿的,跟胡志强合作过好多次了,他这个倒挺细心,挨个检查了桌椅,把预备好的烟酒和汽水都放到桌子上,还先上了两盘炒货,分别是炒瓜子和炒蚕豆。 这一晚上没见,许俊生觉得有很多话要跟林雨珍说,但有赵林芳和隋丽华在场,他又有点说不出来。 隋丽华说,“许俊生,你别总在这打转了好吧,你出去吧,看看有没有客人来了!” 许俊生这才笑着走了。 赵林芳打量了一下四周,羡慕的说,“这房子收拾的可正好,住起来应该特别舒服!” 隋丽华说,“可不是吗,看着东西也不少,但都归置的挺好。” 林雨珍笑了笑说,“你俩随便啊,累了就歇会儿,我得做题了啊。” 赵林芳气呼呼的说,“雨珍,你还有点人性吗,这会儿做什么题啊,你做的下去吗?” 林雨珍迟疑了一下,“要不,咱都去书房?” 比起套间,书房是真的宽敞,因为只放了一个书架和一套桌椅,再就是放了两盆养的挺好的金桔。 一推门进来,有一种淡淡的香气。 林雨珍指了指书架,说,“上面有俊生买的武侠小说,你们可以看看。”说完,真个埋头做起题来。 等她做完了一套题,已经上午十点多了,宾客陆陆续续的来了。 田香兰今天打扮的特别隆重,穿了一件深紫罗兰的丝绵袄,里面是托人从上海买回来的杏色羊毛衫,头发专门去理发店盘起来了,看起来还挺有气质的,她正在厅里,忙着招待第一批来的客人。 她二姐田桂兰也来了,问,“香兰,你说谁会来,赵区长?” 田香兰得意的笑了笑,“没想到吧,他可不是我们请的,是专门打了电话要来的,后来才知道,他爸爸以前是老爷子手下的兵!” 婚后(修) 婚后(修) 田桂兰羡慕的说, “老司令手下的兵,现在个个都是人物啊。” 一般说到这儿话题也就结束了, 田香兰偏偏还要继续显摆, 低声说,“李区长的爸爸,倒算是一般, 退休前是团级, 不过,人家两个儿子可是真争气, 这个是大儿子, 小儿子在部队听说表现也挺好。” “俊昌当初结婚的时候, 其实李区长也来了, 那时候他还是党办的主任, 不是副区长, 这短短几年,升的可真是太快了!” 此刻田桂兰心里的酸水都要半斤醋了,她笑着说, “任何人是没法比的, 不过升职有时候真是要靠点运气。” “三妹, 你看我, 这么多年也不争不抢的, 上个月我们主任调走了,都以为是要上头派一个来呢, 谁能想到, 昨天领导找我谈话了。” 田香兰盯着她问, “二姐,你要升职了?” 田桂兰点头, “对,领导是这么个意思,正式的任职书估计过几天就下来了。” 这下换田香兰冒酸水了,让她再次想到了,自己没抓住的副局长的位子。 现在他们区工商一个正职两个副职,三个局长都正值盛年,但再往上走不容易,上升空间其实很小了,所以,最近几年估计都不会有空缺了。 她要是不想办法调走,就只能继续熬着了。 田香兰勉强笑了笑,“二姐,恭喜你啊,以后,你也是正处级了是吧?” 田桂兰笑着说,“对啊,以后我就跟你平级了。” 她被三妹压了一头,这都七八年了,现在总算是平起平坐了。 苗玲玲过来说,“妈,姑姑来了。” 很快,一个看着只有三十来岁的漂亮女人走进来了,她身上还穿着军装,却也难掩那曼妙的身姿。 她一举一动都特别优雅,和别人完全不一样,是多年来每天练功的结果。 这是许老爷子的小女儿许广宁,长得面嫩,其实也四十出头了,原来是军区文工团的台柱子,现在是团长,主要做管理工作了。 她一进来就问,“大嫂,新娘子呢?” 田香兰陪着小姑子去了西厢房,此时西厢房里人已经不少了,有两个伴娘,有张家大舅妈,有张历婷,有许俊红,还有许俊生的大表嫂。 一帮人不知道在聊什么呢,都还挺高兴。 田香兰对张家大舅妈的印象倒是挺好,笑着打了招呼,然后才跟林雨珍介绍,“小林,这是俊生的姑姑,她也在部队工作。” 林雨珍笑着说,“姑姑您好。” 许广宁盯着她看了几眼,说,“俊生眼光不错,脸盘子和身条都不错,小林,会跳舞吗,想不想学?” 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苗玲玲忍不住撇嘴笑了起来。 许广宁这个人,看到身段好的漂亮姑娘,就想把人家拉到文工团去,但其实人不坏,就是多少有点文艺工作者的神经质。 林雨珍犹豫着回答,“会一点吧。” 苗玲玲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许广宁又问,“那你下个腰试试?” 赵林芳和隋丽华虽然已经当过两回伴娘了,算是有经验了,但男方的姑姑提要求新娘下腰,真的还是从来没有见过。 两人正要阻止,张家大舅妈发话了,说,“亲家姑姑,那下腰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没练过的人哪能呢,您是专门练舞的?” 林雨珍却说,“姑姑,您能下一个先给我看看吗?” 许广宁二话不说,立即一个利落的下腰,整个身体弓成了半圆形,几秒种后,她直起来,说,“小林该你了!” 林雨珍以前在农场当电工爬上爬下的,还跟着隋丽华学了几招,身体的柔韧度是非常好的,不过,这会儿她是新娘子,自然不方便。 她用求救的眼神看向隋丽华。 隋丽华挺自觉,没等她说就站出来了,也是一句话没说,一下子就下腰了,她的动作不如许广宁优美,但她这是实打实的功夫,完成度一点不差。 许广宁眼睛一亮,问,“你是谁呀,你是哪个文工团的?” 他们军区文工团,最近在排练一个大型舞蹈节目,别看团里演员不少,一半以上都关系户,水平不错还肯下苦功的不多。 许广宁为此特别头疼。 隋丽华回答,“我叫隋丽华,无业游民,哪个文工团的都不是。” 许广宁立马笑着问, “那你想不想学跳舞啊?” 隋丽华摇摇头,“我想当武打演员。” 此刻都十一点了,田香兰拉住小姑子,说,“广宁,这事儿不忙这一时,婚礼马上开始了,咱们都赶紧入席吧。” 十一点一刻,宾客都到齐了,婚礼正式开始。 老平城的婚礼,规矩挺多,细节特别繁琐,现在是新社会了,就不讲究那些了,都办得特别简单,沈文武充当了主持人,手里拿着一个扩音喇叭,说了一大串不重复的祝福语,之后就请出了一对新人。 许俊生和林雨珍在伴郎和伴娘的陪同下,出来了大约有五分钟,许俊生讲了四分钟的场面话,最后低头鞠躬,感谢大家伙儿的捧场。 林雨珍全程一句话没说,只最后跟着一起低了低头。 然后一对新人就退场了。 紧接着,一道道凉菜和热菜以眼花缭乱的速度开始上了,大家又都关注起婚宴的饭菜规格。 普通老百姓办酒席,一桌上能有一碗炖肉就算是不错了,条件好的家庭,喜宴上能吃到鱼虾,那就算是顶好的了。 因为现在有些好东西不好买,有时候有钱也买不到。 这许家的喜宴档次可真是前所未有的高,不但有鱼有虾,竟然连鲍鱼海参都有,而且扒海参和炖鲍鱼这两道菜,鲜滑嫩全占了,味道做的简直是绝了。 来的宾客里,不少人吃过高价的谭家菜,觉得这和谭家菜差不了多少了。 也不光是海鲜,各种凉菜热炒做的也都特别好。 到场的人,大部分都是略有身份的,或者家里条件不错的,这么好的菜,也很少有抢菜的。 那鲍鱼海参都是按照人头来的,一人一份,你要抢了,别人就吃不上了,那可就太难看了。 但也有个别例外的。 十点多的时候,林二爷雇了两辆三轮车,带着自家人和两个姐姐全家,加起来一共二十多口子往这边赶。 本来时间上算是宽裕,但特别的不巧,三轮车坏路上了,这就耽误了功夫,来到金山胡同,都十一点多了。 此时,大部分的宾客都已经入席了。 许俊生的哥哥许俊昌领着林二爷他们进了喜棚,指着两张空桌,挺客气的说,“赶紧坐吧,婚礼马上开始了。” 林二爷环顾了一下四周,觉得这位置挺偏僻,本来他以为,咋说他也是新娘的爸爸,得坐主桌呢。 他有点不高兴,他倒是看到两位亲家了,可人家正忙着跟几个看起来挺有身份的人寒暄呢,他有点怯,就没过去。 此时还没上菜,但桌子上不是摆着瓜子和炒蚕豆吗,林宇强还有林大姑的两个孙子孙女已经迫不及待的抓着吃了。 林二爷又仔细看了看,桌上竟然摆着号码牌,上面写了大致的宾客名字。 看来这桌位安排,人家许家早就安排好了,他顿时觉得受轻视了,就连雨珍两个舅舅的位置都比他们好呢。 但这会儿四周都坐满了,想要换是不可能了,也就只能这么着了。 等婚礼开始了,林二爷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翘着二郎腿等着新人给他行礼,没想到一下子就完了。 黄翠芬偏还要说,“二爷,这许家安排的不对吧,桌次也就算了,怎么也没让小许和雨珍给咱行个礼啊?” 现在办婚礼,虽然不会给女方父母敬茶,但行个礼叫声爸妈那是最起码的。 林二爷心里也不满意,他来参加亲闺女的婚宴,吃喝倒在其次,最大的体面不就是这个吗,不过,他转念一想,说,“有可能是要等婚宴结束以后,不也没给公婆敬茶吗?” 黄翠芬心想,要是结束了再行这个礼,倒也是不错,幸亏她有准备,保准到时候林雨珍的公婆对她都会有好印象。 只要讨好了继女的公婆,甚至都不用管继女的态度了,以后落下的实惠一样都不会少。 等菜一上来,这边桌上,林宇强带头抢菜,林宇刚五岁的儿子果果也不逞多让,相邻桌上,则是林雨珍两个姑姑的孙子抢菜。 两个小孩儿甚至为了抢最后一个肉丸子,把半盆汤都给弄洒了。 这两桌的画风和周围太不一样了,引得不少人侧目。 张大舅和他们隔了其实只有两桌人,自然看了个一清二楚。 张大舅和张二舅都觉得挺丢人,可谁也都不愿意搭理那些人,张历城看到爸爸和二叔的脸都黑了,站起来就走过去了。 他使劲儿拍了一下大姑父的肩膀。 林二爷正在专心吃鱼呢,这一下差点让他把鱼刺咽下去,他回头一看是张历城,正要骂小兔崽子,张历城抢先说,“这是饿了三天来的,丢不丢人啊?” 说完抬脚就走开了。 林二爷生气归生气,倒也赶紧往四周看了看,呵斥了儿子,“宇强,慢点吃,菜还多的是!” 许俊生和林雨珍在西厢房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开始最累人的敬酒环节了。 因为在场的大部分宾客,许俊生都不太熟悉,林雨珍更是都不认识,田香兰许广汉两口子不放心,尤其是田香兰,生怕出了错让人笑话,也是一起跟着的。 伴郎沈文明在后面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有酒有饮料。 首先敬酒的,自然是主桌上的,是许老爷子和他那一帮老战友,然后就是次主桌上,主要是各单位的大小领导,大部分都是处长局长级别,身份最高的就是李区长了。 这一桌本来应该是许广汉做主陪,可他这个人不太会应酬,唱主角的就成了他的连襟,水利局局长郭铭达。 他先跟李区长敬了酒,其他人赶紧也都跟上,这么喝了一圈之后,又是郭铭达率先开始汇报工作了。 这李区长刚刚走马上任不久,都不太知道他的底细和脾气,不过主动示好总是没错。 李区长话不多,但挺给面子,敬酒就喝,汇报工作也认真听,还时不时的问上一两句。 桌上所有的人都汇报完了,旁边桌上,田香兰作陪的一桌人,区总工会的李爱霞,还有妇联的主席也都赶紧过去给李区长敬酒,简短的汇报工作。 其实他们这些人来参加喜宴,本身的目的也不仅仅是为了许家的面子,更主要的是为了结交比自己职位更高,或者差不多的人,把这些都纳入自己的关系网。 许俊生和林雨珍敬到一半的时候,许俊昌忽然走过来,跟爸妈耳语了两句。 两口子立即丢下敬了一半的酒,跟着大儿子匆匆走了。 任谁也没有想到,赵副市长竟然来了,不但来了,停留的时间还不短,约有一半时间是跟许老爷子说话的,很关心的问了问老人家的身体状况。 “许伯伯,我上回见您,还是好几年前了吧,怎么感觉一点变化也没有啊?” 许老爷子笑了笑,说,“哪能呢,老了!” 说起来,这位赵副市长的叔叔,当年也是许老爷子的部下,以前赵副市长也经常来许家,只是升任了副市长之后,就很少来了。 许老爷子都退休了,在社交上秉承一个原则,那就是尽量不麻烦别人,也不让别人麻烦,晚辈们少来,他还觉得挺好的,特别是,赵副市长的叔叔,去年已经过世了。 赵副市长跟老爷子寒暄完,喝了口茶准备走了,李区长赶紧走过去,“赵市长您好,我是李升民。” 赵副市长虽然不是他的直接领导,但对这个名字还是挺有印象的,这个李升民挺有实干精神,缺点就是不太会表现自己。 这就有点吃亏了。 所以,别看李副区长看着挺风光,实际上,他现在的处境特别不好,分管他的不是赵副市长,而是另一位程副市长,特别不待见他,因为本来要提拔的是另外一个干部,也不知道怎么了,升上来的是他。 当时接到任命通知,甚至都怀疑组织上搞错了。 像他们这种级别的领导,肯定不适合在这种场合,谈论过多的工作,李副区长也不会像刚才那些处长局长,说是汇报工作,其实就是自我表扬,那样的话他说不出来。 简单聊了几句,赵副市长说,“周三下午,你去办公室找我,再谈一谈这些问题。” 李副区长赶紧说,“谢谢赵市长。” 赵副市长笑着说,“我会把程市长一起叫上,你要想好怎么沟通。” 他虽然欣赏李升民这样的干部,但也没什么交情,帮着搭个桥已经算是可以了。 其他人因为级别差的太多,也没敢凑上去,这位赵副市长,出了名的严格,要是说错话了,起到反效果,还不如不去。 没一会儿,赵副市长就走了,他走了之后,李区长也很快走了。 下午一点来钟,喜宴结束了,所有的人来的快,走得也特别快。 毕竟不是休息日,很多人是趁着午休或者只请了一两个小时的假来的。 林二爷和黄翠芬他们磨蹭到最后一桌吃完,然后林二爷打头,大着胆子往正房奔去。 谁知,许俊生和林雨珍压根儿不在,厅里倒是有十来个人,都是上了年纪,穿着军装,一看级别都不低。 许老爷子坐在主位上,倒是猜出来了林二爷的身份,笑着说,“他们都在西厢房,进来坐会儿喝口茶?” 林二爷又怯了,赶紧抱着拳说,“不用了,老爷子,您们聊着,我去西屋看看雨珍。” 西厢房这会儿挺热闹的,大家都笑呵呵的,主要还都是为了许广宁非要劝说隋丽华学跳舞的事儿。 其实,林雨珍觉得挺不错的,许广宁在部队级别也不算低了,招进去一个文艺兵,应该是能说了算的。 部队文工团的待遇挺不错的,登台的机会也多。 林雨珍说,“丽华姐,你这一身功夫可是童子功,要是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多可惜,要我说,去文工团挺好的,你想去剧团,但剧团根本不招人啊!” 许广宁一听到是童子功,更热情了,“对啊,来我们文工团吧,部队都是包吃包住的,一个月还有三十多块的工资!” 林二爷往里一探头,见里面全是女眷,不好进去了,干脆领着一帮人去外头等着了。 倒是黄翠芬领着林雨珠直接进去了,看了一圈也没见着亲家。 林雨珍不爱搭理她,淡淡的问,“妈,您这是有事儿啊?” 黄翠芬笑着说,“我这给你准备了礼物,一直也没机会给,正好这会儿给你。” 说话间,田香兰和田桂兰送客人回来了,也都顺脚进了西厢房。 黄翠芬一看亲家来了,赶紧上前打了招呼,说,“上回我实在倒不开班,也没能见着,亲家,您看着可真年轻!” 田香兰笑了笑,说,“过奖了,大姐快坐吧。” 黄翠芬笑着坐下了,又把田香兰夸了又夸,然后才把东西从包里掏出来,是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布袋子,里面是满满一袋子的药丸。 她笑着说,“亲家,我们雨珍什么都好,就是打小身体不太好,这是我打听了好多人才寻到的,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方子,吃上一个月,保准能生男孩!” 不得不说,这话说到田香兰心里去了,她虽然是党员,是无神论者,但,有些事儿成了执念之后,就容易扰乱心神。 周围和她差不多年龄的人,都有孙子了,就那个李爱霞,孙子孙女都有了,她的确是很想让儿媳们赶紧怀孕生孩子。 她正要说亲家有心了,林雨珍抢先开口了,“妈,这么好的东西,您还是以后留给雨珠吧!” 这可是上辈子没有过的,林雨珍万万没想到,黄翠芬还会来这么一出。 田桂兰低声提醒三妹,“香兰,你这亲家这么做,太不给小林面子了。” 哪有给这种东西,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 田香兰一怔,立即也想明白了,这要是亲妈,都得偷偷给闺女,指定不会让人知道。 可她这亲家,却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了。 可见果然是后妈。 苗玲玲作为一个医生,十分气愤的说,“哪有能保证生男孩的,这都是骗人的把戏,不能信,那药也不能吃,里头指不定加了什么呢,吃了没有好处,倒有坏处!” 大表嫂也说,“就是呢,这是封建迷信,现在要相信科学!” 隋丽华不光是功夫厉害,嘴巴也厉害,冲黄翠芬说,“婶子,您今天真是让我开了眼了,不管咋说雨珍都叫了您这么多年的妈,她今天大喜的日子,非说她身体不好,还弄来了一包不知道哪来的狗屁药,告诉你,我们兴安岭农场三十七队电工组的姑娘,个个都是铁姑娘,没有一个身体不好的!” “再说了,您要是真心关心雨珍,您该私下里给她呀,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就是想恶心人吗?” 隋丽华说完,把那个布袋掷到地上,使劲用脚一碾,药丸全都化成了药粉,散发出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难闻的味道。 顺手给扔到了印着大红喜字的痰盂里。 黄翠芬这下可气的不轻。 为了给继女准备礼物,她的确费了点心思,不能花钱太多,还得顶大用才行。 那就不能考虑寻常用的东西了。 这雨珍嫁到许家,算是一步登天了,可要是想坐稳,怕是得赶紧生下个孩子才行,而且得是个男孩。 这药丸子真是她打听了好几个人才寻来的,花了三块钱呢。 她瞪了隋丽华一眼,这姑娘哪来的,可真是个二百五,是个棒槌!早上还吃了她一碗荷包蛋呢,早知道不给她吃了。 没等她骂人,隋丽华已经如同老鹰提溜小鸡一样,把她提溜到了屋外,“赶紧走吧,别再这儿丢人现眼了!” 黄翠芬被轰到门外了,还说呢,“亲家,我真是想让雨珍早早给你们家生个大胖孙子!” 田香兰本来就不喜欢小儿媳妇,连带着不怎么重视她的娘家,再加上,林雨珍之前说过了,她这后妈是块狗皮膏药,虽说黄翠芬让林雨珍早早生孩子,这是没错,但这行事方式,她也真心看不上。 也就没帮着说一句打圆场的话。 黄翠芬和林雨珠还能怎么着,只能气呼呼的走了。 田香兰和田桂兰一起回了正房,苗玲玲,大表嫂也都跟着过去了,许广宁则去后院找许老爷子去了。 过了一会儿,许俊生也终于送客人回来了,他是去送他的领导,经贸局的一个科长和处长,两人都喝多了,他在路边给现找了一辆三轮车。 “林芳,丽华姐,辛苦了啊。” 许俊生掏出提前准备好的伴娘红包,说,“一点心意,都收下啊!” 所有的人都走了之后,西厢房里变得静悄悄的,茶几上摆了一盘苹果和一盘橘子,整个屋子都有一股子淡淡的水果甜香味儿。 许俊生这才有机会认真的打量了一下今天的新娘子,屋子里点着炉子,林雨珍早把外面的呢子大衣和围巾去掉了,只穿了一件贴身的红色小棉袄。 更能显出雪白的脸蛋,俏丽的五官了。 他盯着她看,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 林雨珍也抿嘴笑了,“傻乐什么啊,你累不累?” 许俊生昨晚一个人睡,特别的不习惯,一直到凌晨一点多了才睡着,今天又是一大早就起来了。 他伸出胳膊揽住她的肩头,说,“累,咱们去里头躺一会儿?” 两个人并排躺在大红的床单上,身上都觉得有些乏了,但到底睡不着,就小声聊聊天。 许俊生笑着笑,“雨珍,这会儿,我才觉得心里彻底踏实了,咱们不但领证了,还办了婚礼,以后一辈子也不分开了。” 林雨珍凝眸看他,说,“俊生,咱们以后好好过。” 许俊生说,“当然要好好过了,我以后要做大买卖,挣很多钱,让你过上谁都比不上的好日子。” 林雨珍靠近他,亲了亲他的脸颊,说,“好,那我可就等着了!” 无论是在农场还是返城回来,林雨珍都很少主动过,许俊生被这么轻轻一撩拨,那还能把持得住? 他狠狠亲吻她的唇,用牙齿撕咬她的耳朵。 没一会儿,两个人就滚到了一起。 傍晚五点多钟,王妈做好了晚饭,冬日天黑得早,她打开院子里的灯,端着一个托盘往正房走。 正房的厅里,许老爷子,许广宁,许光汉田香兰,还有许俊昌苗玲玲小两口都在,正在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呢。 王妈把一大碗鲍鱼炖鸡放到餐桌上,问,“要不要叫一叫俊生和雨珍?” 许老爷子说,“没事儿,等一会儿也成。” 王妈端着托盘回厨房,是溜着东厢房走的,生怕一不小心再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不该听到的。 此刻的西厢房,林雨珍已经先醒过来了,她拿起放到一边的手表,一看都快六点了,赶紧晃了晃还在睡着的许俊生,“俊生,快起来了!” 两人收拾好匆匆赶到正房,苗玲玲冲林雨珍笑了笑,说,“雨珍,过来坐这儿!” 林雨珍却没过去,而是跟着许俊生一起,一个倒茶,一个端着茶杯,先递给了许老爷子。 老爷子笑眯眯的递给她一个红包,说,“小林啊,你是个好孩子,以后俊生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我就成!” 林雨珍说,“谢谢爷爷。” 许俊生则嚷嚷,“爷爷,您这也太偏心了吧?” 林雨珍把两杯茶分别端给许广汉和田香兰,许广汉什么也没说,直接给了红包,林雨珍接过来喊了声爸。 轮到田香兰,她接过茶喝了一口,说,“小林啊,既然你嫁过来了,就是一家人了,你和俊生这在农场一待就是七年,现在岁数也都不小了,也该赶紧要孩子了,你们不用担心要了孩子没人看,只管生就行了!” 这话不好接,林雨珍索性保持沉默。 听了这话同样表情不好的,还有许俊昌和苗玲玲两口子,他们结婚已经四年了,好多同龄人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但苗玲玲是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她想评上副高职称之后再要孩子,而且养孩子也不可能像她婆婆说的,只管生不管养。 许俊生笑着问,“妈,您这意思,我和雨珍有了孩子,您帮着养?您不上班了?” 田香兰皱眉,“我还能不上班啊,专门请个保姆不就行了?” 许俊生说,“刚生下的孩子就丢给保姆啊,那白天给保姆,晚上总得自个带吧?” 以前在农场,也有知青选择和当地职工结婚的的,他和林雨珍住的房子,隔壁一家就是,刚生下小孩那会儿,孩子半宿半宿的闹。 苗玲玲也趁机说,“那么小的婴儿怎么能交给保姆呢,万一请的人不好,那孩子不是遭罪吗?” 许俊生说,“就是,妈,我和雨珍已经商量好了,最近这一两年不打算要孩子。” 田香兰听了这话,竟然觉得稍感安慰,小儿子的意思,就是一两年以后就要孩子了,那倒也还成。 比俊昌两口子好多了,最起码能有个盼头了,那俩人,无论怎么催,就是不给个准话儿。 她把准备好的红包递了出来。 林雨珍说,“谢谢妈。” 田香兰其实等这声妈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前一阵林雨珍还叫她阿姨,她生气归生气,却没有明着说出来。 因为她发现了,小儿媳妇其实是个厉害人,你要是占理还行,不占理,她立马就能反驳,她要是敢挑这个理,估计林雨珍肯定会提改口红包的事儿。 现在老平城的确有一种做法,那就是过了门还没办婚礼的儿媳妇,得给两次改口费,婚礼前给一次,婚礼后给一次。 她可不舍得给两遍钱。 现在,田香兰的脸上带了一点儿笑模样,冲小姑子那边指了指。 许广宁却摆摆手,“别给我倒长辈茶啊,我还年轻着呢。” 说着,直接把红包给她了。 婚后(修改) 婚后(修改) 林雨珍合上书本, 立即去找了杨峰。 今年她们宿舍楼好多外地的学生,暑假都选择留在了学校, 或者回家一趟又很快回来, 这其中就包括了杨峰。 也因为此,放假之前,林雨珍就把文学社的工作都交给了副社长杨峰, 她把甄选出来的很多稿子都给她了, 甚至下两期的选题都规划好了。 没想到还是让别人横插了一杠子。 “杨峰,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主编都没有你, 青禾的编排你都没管吗?” 其实这事儿, 杨峰也是一肚子委屈, 她自从当上学生会宣传部的部长, 主席安排给她的工作, 或者其他部门要求打配合,她从来都是很认真的完成了,而且向来的作风就是不争不抢。 当上青禾的副社长, 工作态度也是一样的。 因此, 无论在学生会还是文学社, 她的威信不算太高, 但她的人缘一直都是挺好的, 平大的学生,个个都很忙, 忙着学习, 忙着参加各种活动, 她倒也从来没有因此吃过亏。 这还是第一回呢。 杨峰说,“八月初的时候, 我刚从老家回来,孙明之就来找了我,说你现在身体不方便,杨建奇不放心文学社的工作,怕我一个人忙不过来,让她过来帮我一起审稿编稿,隔了几天,杨建奇请文学社所有的同学吃了两顿饭,商量好了选题,其实还是用的你的选题,定稿之后,是孙明之交到印刷厂的,我不知道上面社长的名字换了,也不知道主编不是我,时候,孙明之跟我解释,说她特别想当一次主编,仅此一次,下次就不会了。” 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这样,但还有一些细节她没说,杨建奇和孙明之还单独请她吃了一顿饭,孙明之跟她解释并道歉之后,还送了她一瓶夏士莲雪花膏和一盒谢馥春鸭蛋粉。 林雨珍问,“那社长呢,怎么突然成了杨建奇?” 杨峰皱着眉头说,“我问过孙明之了,她说,是杨建奇这么要求的,她也没办法。” 其实,最新一期的青禾刚出来之后,文学社好几个成员也都特别有意见,尤其是王迪亚,曾强烈要求杨峰这个副社长出面,去找杨建奇谈一谈。 但杨峰出于各种考虑,一直没敢去。 林雨珍讽刺的笑了笑,说,“杨峰,你觉得,你这种处事态度,明明有能力,却一直这样缩着有意思吗,社长的事儿先不说,既然是你和孙明之一起审稿定稿,那主编应该是两个人吧,你要说了,孙明之也不敢不同意吧?” 杨峰又气又羞,她又不傻,她也觉得这次被孙明之给耍了,但她能怎么着,人家孙明之是本地人,杨建奇家里背景又那么厉害,孙明之和杨建奇的关系,大家都知道的,她就是去说了,估计也于事无补。 “我不知道他们会这样署名,那稿子是孙明之拿到印刷厂的!” 林雨珍问,“这么重要的事儿,你为什么不去?” 杨峰沉默了,过了数十秒才说,“我那天,恰巧有点急事。” 其实那天的事情倒是不急,就是对她来说有点重要,那天郭志刚来学校找她了,并且约她一去看电影。 她之所以那么快就从老家回来了,并不仅仅因为要盯着青禾出版,更主要的是为了郭志刚。 自从春天有次参加了学生会的聚会,和郭志刚逐渐熟了,开始是谈学生会的工作,后来就是一起去图书馆,再后来就是校外各种约会了。 压马路看电影逛商场逛公园都来了一个遍。 那天,去电影院的路上,她也表示了担心,但郭志刚说,不就是一期杂志吗,只要稿子没错就没关系。 再说了,青禾是林雨珍一手创办的,即便出了问题,也找不到她头上,同样的道理,即便办得再好,也和她没关系。 郭志刚还说,让她凡事不用那么认真,把自己搞得那么累,没什么意思。 杨峰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的确,她从小到大都活得很紧张,很累,因为家里穷,担心父母不让她读书,就拼命读,还好因为中考全县第一,县高中给她免了一切学杂费,还每个月给她发点生活费。 即便她现在考上了平大,老天也并没有厚待她。 就在她接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三天,她爸在煤矿井下出了事,虽然命是保住了,但截肢了一条腿,她的母亲常年生病,本来就没有劳动能力,这下老两口都不行了。 虽然她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但都已经成家了,两个哥哥本身没有多少孝心,嫂子又都厉害,指望不上什么,姐姐倒是可以帮着干点活儿,但在钱上也是帮不上忙的。 她之前的生活,真的没有多少甜,是跟郭志刚好上之后,才发觉原来活着也可以这么轻松。 林雨珍没再问别的,转身就走。 她找到杨建奇的时候,杨建奇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也没有一点心虚,而且还主动说了,“林雨珍,你是想问上一期杂志的署名吧?” 林雨珍笑了笑,“对啊,怎么我都一点不知道,我这个社长就被撸下来了?” 杨建奇说,“不是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啊,这不之前你情况特殊吗,青禾现在虽然独立出去了,但毕竟也还是学生会的会刊,我担心你不在,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才让孙明之去帮忙了。” 没想到孙明之自作主张,把社长的名字换成了他的。 在他眼里,孙明之一直不够漂亮,也不够聪明,办事能力也很一般,但唯独这件事儿,他心里觉得办得挺好。 其实他之前和文学社的几个同学打成一片,还请他们吃了两次饭,目的也是如此,只不过他还想要有个过程,预备跟林雨珍商量一下,没想到孙明之直接就这么办了。 林雨珍冷笑,“孙明之可不是去帮忙了,她是去当主编了!” 杨建奇说,“我已经批评过她了,她也说了,以后她就是文学社的一个普通成员,不会再当主编了。” 林雨珍直视他数秒,问,“杨建奇,那下一期署名,你有什么建议吗?” 杨建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林雨珍,其实,我还挺喜欢文学社的工作的,之前也一直有办会刊的想法,我还想继续留在文学社,你不会不答应吧?” 他这就是明说了,下一期也非要社长的署名不可了。 这要是换了别人,她指定是不能同意的,可杨建奇和一般的平大学生不一样,连学校都要给面子的,这样的人物,不能硬碰硬。 说起来事情也是巧了,杨建奇有个堂妹,是青禾的忠实读者,买回家一看社长变成了堂哥,激动的不得来了,嚷嚷的他父母都知道了。 青禾这样的小杂志,因为发行量不多,知道的人也不多,特别像杨建奇父母这样的,更是压根没注意。 杨建奇的妈妈翻了翻,觉得还不错,杨建奇的爸爸也看了两眼,也觉得还行,十分难得的夸了儿子几句。 本来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儿,因为他的父母知道了,要是下一期就没有他的名字了,恐怕也不会太好。 林雨珍问,“杨建奇,你这么做,是想毕业的时候,有一个完美的履历表是吧?” 杨建奇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承认了。 林雨珍无奈的笑了笑,“那好吧,你可以留在文学社,我也不反对你继续当社长,但你的名字必须排在我后面,而且,我还有一个条件。” 杨建奇倒没想到她这么痛快你,高兴的问,“什么条件?” 只要他能做到的,别说一个,两个三个都没问题。 林雨珍说,“文学社可不是夫妻店啊,孙明之必须离开,还有副社长杨峰我也不想用了,新的副社长是王迪亚。” 杨建奇微微皱眉,脸色一下子变了,说,“林雨珍,希望你不要误会啊,我和孙明之,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林雨珍笑了笑,“我还没说完呢。” “既然你和我一样,也是文学社的社长,希望你也能出一份力,代表文学社跟学校交涉,为文学社的同学争取到一点利益。” 这事儿她已经跟费老师提过两次了,说拿着青禾杂志的收入,虽然利润没多少,去补贴整个学生会不太合适。 费老师倒是答应和学校协商,但均无果。 杨建奇笑着说,“没问题,这个就交给我吧。” “还有孙明之的事儿,你去说啊。” 青禾文学社现在有一间学校提供的办公室,以前是一间库房,条件不算好,但这已经是费老师找了系里和学校,算是额外照顾了。 周六下午,林雨珍召集所有成员开会,她先笑着介绍了杨建奇的社长身份,王迪亚好奇地问,“雨珍,咱们文学社两个社长,那万一要是有了不一样的意见,到底听谁的?” 杨建奇赶紧回答,“当然是听林雨珍同学的,我其实只是挂名,而且对文学社的工作没有经验,以后还要跟大家多多学习。” 他事先已经做通了孙明之的工作,孙明之今天没来,林雨珍也提前跟杨峰说了,她不甘心,今天还是来了。 并且当着所有的同学表态,“雨珍,我知道上一期的工作我没做好,副社长我肯定没能力继续担任了,但我真的很喜欢文学社的工作,以后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成员,行不行?” 杨峰家里的情况,林雨珍听王迪亚说过,也是挺可怜的,而且文学社的成员,估计很快就会有相应的报酬了。 从创刊到现在,杨峰的确也出了不少力。 林雨珍说,“杨峰,这样吧,你先回去,我会和其他人都商量一下,有了结果会让王迪亚告诉你的。” 她让所有人都投了票,杨峰的好人缘,这个时候倒是发挥了一点作用,十几个成员,没有一个人投反对票。 林雨珍也就同意了这件事儿。 开完会,又讨论了新的选题,还跟两个担任美编的同学沟通了一下,时间已经很晚了,她背着书包,急匆匆往外走,没看想到孙明之竟然在路口堵住她了。 “林雨珍,是不是你跟杨建奇说的,把我从文学社除名了?” “你本来也不是文学社的呀,你不是临时帮忙吗,帮完了还不想走了?” 孙明之噘着嘴说,“那你怎么让杨建奇继续当社长了?” 林雨珍摇头,“孙明之,你说话过过脑子好不好,是我让他当的吗,他自己要当的,学校都不敢拿他怎么样,我有什么办法,而且,这事儿,不还是你惹出来的,你要是不把我的名字换成杨建奇,没准儿你现在还在文学社呢。” 其实,孙明之也不是真的想留在文学社,对当主编也不太感兴趣,她只是想有更多的,可以和杨建奇一起工作,还有见面的机会。 因为这几年,杨建奇这人,对她一直都是忽冷忽热的,时好时坏的。 但他的身边,也没有出现其他的女同学。 这让她更加患得患失。 孙明之叹了口气,生气的说,“林雨珍,要不是你,我就当上学生会副主席了,你当时只比我多两票!” 林雨珍反问,“那你知道,多出的两票都是谁吗?” “是杨建奇和郭志刚,他们一个是你追了好几年的同学,另一个平时和你关系也挺好,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们为什么没选你?” 孙明之气呼呼的跑了。 林雨珍赶到校门口,笑着对许俊生说,“是不是等急了?” “有点急,你怎么出来这么晚?” 林雨珍坐上后车座,,“这不文学社开了个会吗,就弄到这么晚了。” 不过以后估计就会很轻松了,王迪亚这个新上任的副社长,工作积极的不得了,她打算把具体的事务都交给她。 只要在选题和最终定稿方面把握一下就可以了。 这样空出来的时间,她要抓紧把落下的功课补回来。 “那你注意也不要太累了。” 林雨珍紧紧抱住他的腰,说,“你放心,我有分寸。” 回到金山胡同,家里这会儿特别热闹,诚诚和圆圆都睡醒了,分别由两个保姆抱着,许老爷子,许广汉田香兰,还有许俊红都在乐呵呵的看着呢。 许俊红感叹,“诚诚和圆圆的睫毛好长啊,眨眼的时候真好看!” 田香兰说,“不只是睫毛,诚诚和圆圆哪哪都好看,眼睛大鼻子翘,小嘴巴红嘟嘟的,可真是会长啊!” 许俊红这人挺记仇,虽然最近一年来,她个子长高了,五官也长开了一点,比之前好看多了,有两个男生给她写过情书,但她不会忘,她妈曾说过她不会长。 她笑着说,“是啊,还是诚诚和圆圆有福气,我二哥二嫂都长得好看,五官一点问题都没有,不像我,眼睛有点小,像我爸,嘴巴有点大,像你! 田香兰没想到,本来就是一句夸孙子孙女的话,也能收到来自女儿的暴击。 这说的的确没错,她五官唯一的缺点,就是嘴巴略微有点大,不过,她的漂亮,是属于明艳型的,倒也算是很和谐。 许俊红就不一样了,眼睛有点小,配上略大的嘴巴,虽然不明显,但也能看出来。 田香兰有些不高兴,说,“成天就知道注意这些,你上学期的考试成绩可不算太好啊,作业写完了没有?” 许俊红撅了噘嘴,扭头去了东厢房。 诚诚和圆圆还太小,但看到爸爸妈妈走进来,还是完全不一样,两个小娃娃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盯着许俊生和林雨珍看,待走近了,看清楚了之后,都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 林雨珍把女儿抱过来,许俊生也接过儿子,还大声地问,“诚诚,今天想爸爸了没有?” 小婴儿听不懂,但是无意识的咧开嘴笑了,露出粉红色的牙龈。 孙嫂说,“孩子应该饿了。” 回到西厢房,喂过两个孩子之后,林雨珍刚喝了半杯水,王妈走过来说,“雨珍,你爸来了。” “让他进来吧。” 林二爷手里提着饭盒,挺高兴的进来了,一进屋就笑着说,“雨珍,你之前不是嫌弃你二姑做的虾饺不好吃吗,她那是皮子里没加澄粉,我昨儿恰巧又买到了一点活虾,你二姑这回和面也加了澄粉,蒸出来的挺好看,也挺好吃的。” 说着,打开饭盒,里面有七八个虾饺,皮子果然是半透明的。 林雨珍尝了尝,说,“是不错,不过,二姑口味重,这放盐也太多了,白糟蹋了好东西,也没太好吃,爸,您以后还是别操心这个了,新来的孙嫂,可会做点心了,什么都会做。” 孙嫂就在旁边呢,笑着说,“可不是吹牛,我专门跟饭店的点心师傅学过的,小林喜欢吃虾饺啊,明儿早上我就做。” 林二爷为了给亲闺女弄点好吃的,也是特别费劲,这活虾是托了一个表叔买的,早年这个表叔做过鱼虾生意。 买了活虾,因为黄翠芬不会张罗,还得去找他二姐,也是够麻烦的了。 他觉得,他现在的表现,已经算是尽到心了,“那敢情好,那我以后就不张罗了,什么样的点心都是刚出锅的好吃,我这做好了送过来,都捂在饭盒里半天了,指定是不行。” 林雨珍放下筷子,给林二爷倒了杯水,说,“爸,我正有事儿跟你商量呢。” 林二爷剥了一个香蕉吃,问,“什么事儿啊?” 林雨珍转身去了里屋,拿出两张发黄的照片,一张是她亲妈和林二爷的结婚照,另一张是她亲妈张华姗的单身照。 这么多年过去了,林二爷都差点忘记了发妻长什么样子,这会儿看了还有点不自在,问,“这是从箱子里拿出来的?” 林雨珍点了点头,“爸,其实我就一个妈,就是我亲妈。” ”黄翠芬从来没把我当做女儿养,您却是没有区别,您对我,和对林雨珠林宇刚都是一样的,甚至还要更好一点,林宇刚结婚,彩礼是你出的吧?怎么也得两三百了吧。” “您好好养大了她的两个孩子,他们叫您一声爸也是应该的。” 林二爷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淡了。 因为过寿的时候没送酒,他本来就对继子有意见,林宇刚两口子最近还做了一件让他很不高兴的事儿。 林宇刚的媳妇把工作辞了,摆了一个小食摊专门卖红糖火烧,生意还挺不错,就在陶然亭公园附近,林二爷嘴巴馋,也是图省事,每天都去拿上一两个。 拿了也就六七天吧,便宜儿媳妇不高兴了,据说在家里发了好大的脾气,林宇刚没办法,只能过来跟他说了。 红糖火烧卖给外人一毛钱一个,自家人想吃,白拿不成,但也不能赚自家人的钱,就按照成本价,五分一个。 黄翠芬也说,这么办最公平,想吃红糖火烧了就去买,五分钱一个,逛遍整个老平城,也不会有比这更便宜的。 林二爷气坏了,当场就说,别的卖火烧的,也不喊他爸呀。 但不管咋说,他还要点脸,不能去摊子上白拿火烧吃了。 林二爷点了点头,问,“好好的说这个干什么?” 林雨珍说,“小时候,是我不懂事儿,三言两语就被哄住了,但现在改也来得及,以后啊,我就一个妈,她那儿,我就改叫黄姨了。” 林二爷一愣,“雨珍,你说啥?” 林雨珍笑了笑,说,“爸,您肯定会说,都叫了那么多年妈了,再改也不好看,怕邻居们说三道四的,可我不怕,她对我不好,以为大家伙都不知道啊,再说了,我又不经常回去,您不会不同意吧?” 林二爷无奈的笑了笑,问,“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林雨珍说,“这有什么好商量的,就因为你是我亲爸,我才好声好气的跟你说,要不然,您以为呢?” 许俊生吓唬他,“爸,要不是看您的面子,就那帮人,我非得找人收拾一顿不可!” 林二爷皱了皱眉头,不死心的问,“雨珍,非得这么办不可?” 林雨珍点头,“要不然,我就不认你这个爸了,反正,您对我也不好。” 林二爷讪讪的笑了,说,“成,我回去就说,你放心,不会惊动别人。” 林二爷拎着东西回到家,黄翠芬还挺高兴,说,“又去看雨珍了,哎呦,这酒看着挺好啊,西凤酒吧?” 林宇强跑过来,打开一包点心就吃。 黄翠芬说,“慢点吃,别吃太多了啊。” 林二爷给小儿子倒了杯水,又对继妻说,“翠芬,雨珍让孩子认了照片上的姥姥了。” 黄翠芬愣了数十秒,才弄懂了这话里的意思,十分大度的说,“应该的,没事儿。” 她才不会跟一个死人争呢,忒没意思。 林二爷又说,“那雨珍以后,也改了口了。” 黄翠芬这下明白了,气愤的说,“这可真是翅膀硬了啊,现在日子过好了,转头就不认我这个后妈了,成啊,她要敢这样做,我就嚷嚷的整个南城的人都知道,瞧她以后怎么回娘家!” 林二爷瞅了一眼小儿子,说,“爸妈要说事儿,你去你奶奶家吧!” 打发走了林宇强,林二爷说,“你以为她愿意回来啊,从结婚到现在,也没回来几次,她为什么不愿意回来,你自己心里没有数?” 黄翠芬又是一愣,说,“二爷,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因为我,她不来是吧?” “要不,明儿我就回昌平去?” 林二爷也恼了,“你想回就回,我不拦着你,要我说,雨珍就该喊你姨,你摸着良心想一想,这些年,你待她什么样,她叫你妈,你不觉得心虚啊?” 黄翠芬倒是没想到,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林二爷忽然疼起来亲闺女了,“我待她不好,你这个亲爹对她好,成了吧?” 林二爷叹了口气说,“我就是后悔,以前对她太不上心了。” 黄翠芬不客气的说,“你是后悔吗,你是看着她日子过好了,你想多沾点光,所以才上心的!” 有些话一旦说破了就没意思了,林二爷冷着一张脸,“反正这事儿我告诉你了,你要敢闹,或者到外面乱说,那你就回昌平娘家吧。” “住多长日子都成。” 隔了四五天,林二爷又上门了,这回没拎东西,空着手来了,一进屋就说,“雨珍,那事儿商量好了,你妈…你黄姨也同意了。” 林雨珍点了点头,“这样最好了,其实,您对我也不好,但我没办法,您是我亲爸,但这以后啊,您这心里得有个数。” 林二爷搓了搓手,说,“成,爸爸都听你的。” 他瞅了瞅里屋,问,“我两个外孙呢?” “在正房呢。” 林二爷小心翼翼的问,“那我去,合适吗?” 林雨珍笑了一下,说,“去吧,别乱说话。” 正房内,许广汉和田香兰不在,出门应酬去了,两个保姆抱着孩子,许老爷子在旁边不停做鬼脸,引得两个小娃娃挺开心。 “老司令您好。” 许老爷子笑了笑,说,“过来坐吧,喝口茶。” 林二爷坐下了,喝了杯茶,看到旁边有个红色的拨浪鼓,逗了逗两个外孙,过了一会儿就赶紧走了。 ************************************************************ 十一月中旬,平城的天气一下子就冷了,林雨珍穿上了厚厚的呢子外套,还戴上了羊毛围巾。 她身体恢复的不错,可以自己骑车上下学了。 这天下午,她刚出学校大门口,对面有个人骑着自行车飞奔而来,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二表哥张历宏。 这样的天气,他的额头上冒了一层细汗,他笑着说,“幸亏我速度快,差点儿就赶不上了,雨珍,我二姑回来了,我大伯和我爸都让你赶紧过去呢!” 林雨珍高兴的说,“真的呀,九月的时候就说回来,可算是真回来了。” 秦家胡同张家,因为张华美一家子的到来,显得格外的热闹。 在大西北待了整整十年,张华美完全变了一个人,她原本长得很漂亮,皮肤很白,一笑有甜甜的酒窝,现在整个人干巴巴的,皮肤被晒得黢黑,一笑酒窝还在,只是眼睛里没有那种光彩了。 也不光她自己,她一家人都是这样的,穿着破衣烂衫,整个人都灰扑扑的,还带来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行李。 林雨珍走进屋,看到二姨,不知为什么,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倒是张华美,拼命忍住了,说,“雨珍,你都长这么大了,你自个儿都当妈了,还动不动就哭啊,别哭了,二姨这不是回来了。” 张华美的四个孩子,两男两女,最大的也比林雨珍小几个月,都赶紧上前叫表姐。 林雨珍这才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泪。 大舅妈端上来刚做好的一盆肉卤子,笑着说,“饭做好了,都先吃饭吧。” 张历城端了挺大一盆面条,也说,“就是,先吃饭啊!” 吃过饭,张大舅和张二舅商量如何安置妹妹一家。 因为张华美和丈夫李洪涛当时都是被开除的,这次回来,农场那边只是同意他们家返城,但城里可没有接收单位,上午李洪涛已经去问过了,原来的单位不认账了,说是相关政策没下来,甚至他们原来住的房子,也早被别人占了。 张家这巴掌大的小院子,再住上六个人,临时对付几天还成,常住是指定不成的,不过这倒不算难办,附近有赁房子的,不管在哪个大杂院,赁上两间就行了。 比较难办的是工作。 一大家子六口人,四个孩子都挨的挺密,大的二十四,小的也十八了,张大舅都问过了,没一个想读书的,都想赶紧找个工作。 张大舅说,“要不,去街道问问吧,看看有什么临时工先干着。” 张二舅点头,“也只能这么办了。” 林雨珍在大舅家吃过饭就回去了,但即便这样,回到家天也快黑透了,把许俊生给急得不行了。 “雨珍,你总算回来了,干嘛去了?” 林雨珍去书房看了一眼两孩子,诚诚和圆圆刚喝饱了奶粉,侧着小脑袋,都睡的正香呢。 她说,“我去了一趟秦家胡同,我二姨回来了。” 许俊生给她倒了杯热水,翘着二郎腿问,“从甘肃农场回来的?他们这够晚的呀。” 林雨珍点头,“好多地方政策都不一样。” 不过不管咋说,回来了总归是好事儿。 隔了七八天,她又去了一趟舅舅家,二姨一家已经搬到了一处大杂院。 赁了两间西厢房,东西也都归置好了。 林雨珍笑着说,“挺好的呀,二姨,您收拾的可真利落。” 张华美笑了笑,给她倒了一碗热水,说,“雨珍啊,二姨真的好好谢谢你,你两个表弟进了药材公司,大莉和二芳的工作,也都是你帮着张罗的。” 林雨珍说,“二姨,您谢错了人,都不是我,两个表弟进药材公司,那不是我表哥的主意吗?他和俊生合伙做生意,看人最准的,肯定俊生也是觉得表弟合适,所以才让去的,表妹的工作,是俊生的一个堂叔帮了忙,不过,大莉和二芳也是参加了面试的,通过了人家才录取的。” 其实测绘员的工作不算太好,是临时工,工资低不说,还需要经常出差,而且都是去各个郊县山林,各种条件都挺艰苦,不过,她的两个表妹在大西北待了十年,这点苦对她们来说不算啥。 张华美说,“等有机会,得好好谢谢俊生。” 林雨珍笑了,“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二姨,二姨夫的落实政策有消息了吗?” 张华美摇摇头,“你大舅帮着问了学校好几回了,还没有。” 林雨珍安慰她,“早晚会有政策的,二姨您也不用太着急了。”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五十块钱,谁知张华美说什么都不要,“雨珍,你是晚辈,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而且二姨手里有钱!” 怕她不信,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磨破的布包,打开了给她看。 里面钱是不少,可大都是面额很小的钱,伍分两分的最多,一分的也不少,连毛票都很少见。 张华美笑了笑,说,“你看,不少吧,这加起来也有七八块了,你大舅二舅给了不少粮,有吃的有住的,平时用不着钱,你放心吧。” 林雨珍看了心酸,却也没再坚持,她笑着说,“二姨,您还不知道吧,我不叫那个人妈了,我叫她黄姨。” 张华美一听就笑了,笑着笑着却哭了,“雨珍,你妈真是走得太早了。” 林雨珍递给她一块手绢,说,“二姨,您给我讲讲我妈的事儿吧!” 工作 工作 这时恰好有人敲门, 大热的天,门本来就是半开着的, 李主任撇了一眼, 问,“什么事儿?” 走进来的是秘书处公认的,文笔最好的张庆涵, 他长得文质彬彬的, 平时不怎么爱说话,将手里的一沓稿子递过去, 说, “李主任, 这些全都写好了, 您看一看吧, 看没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李主任接过去一边翻看一边笑着说, “速度挺快啊,昨天又熬夜了吧?” 没等张庆涵回答,林雨珍拿起一半的资料, 笑着说, “李主任, 张组长, 你们聊, 我先走了!” 她走的速度很快,李主任看到留下的一半资料, 摇了摇头, 说, “庆函,这稿子我仔细看看, 你下午再来一趟。” 张庆涵点了点头,正准备转身就走,李主任又指着桌上的文档,“把这些顺便给小林同志送过去,告诉她,要抓紧时间。” 林雨珍写文章有经验,但还从来没有起草过公文公函,不只是这些,其中还有一个年中行业报告,那涉及到的数据和内容就更多了。 她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就开始争分夺秒的看相关资料了。 因此,直到张庆涵走到她的办公桌前了,她在察觉到,好奇地抬头,看到张庆涵手里的一大摞资料,瞬间就明白了。 这个李主任,还真是挺执着的。 张庆涵三十出头,从大学毕业分到秘书处就没换过岗位,虽然他对于这些事儿一向有些后知后觉,但毕竟工作都六七年了,看到林雨珍桌上摊着的一堆资料,以及李主任还要他给的,怎么可能不明白怎么回事儿。 这位李主任,最喜欢各种考验新人了,秘书处的上一个新人王雅芳,刚来那会儿也是几乎天天加班。 但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一下子这么狠。 现在分给林雨珍的工作量,就连他这个老人儿估计都得加班。 “小林,李主任让我给你的。” 林雨珍淡淡一笑,“我知道了,谢谢张组长。” 上午十点钟左右,李主任有事儿出去了,林雨珍立即放下笔,去找了组长张庆涵。 她苦着一张脸说,“张组长,您觉得这么多工作,我两三天能完成吗?” “万一我完不成,上级领导追究咱们秘书处的责任,那我不是辜负了李主任对我的信任吗?” 张庆涵倒是没想到,明明是李主任敲打新人,却被林雨珍说成了对她的信任,他这几天,手头上安排的事儿倒是不多,犹豫了数十秒,“要不我帮你?” 林雨珍一愣,她这么说,是想让张庆涵给她安排一个帮手,没想到这哥们儿还挺实在,居然提出亲自帮忙。 她笑了笑,“好啊,谢谢张组长了。” 林雨珍跑回去,把办公桌上一半的资料和撰写清单都拿过去了,自己勾选了一半,另一半留给张庆涵。 张庆涵倒是什么也没说,对他来说,处理这些东西已经很轻松了,简直砍瓜切菜一般简单。 就连林雨珍觉得难的行业报告,对他来说也不是太大的事儿。 第二天下班,张庆涵把处理好的资料和文件都给了她,林雨珍道了谢,说,“张组长,为了表示答谢,我请你吃个饭吧。” 要是林雨珍是男同事,张庆涵大概就一口答应了,他算是科里的老人儿了,还是个组长,新人请吃饭要是不去,恐怕新人会多想。 而且他本身,没什么其他业余爱好,就喜欢喝二两,这几年还好了,刚来秘书处工作那几年,工作压力大,喝点酒能解压。 但林雨珍是女同志,还是这么漂亮的女同志,虽然听说已婚了,那也很不合适。 他笑着说,“不用了,这点小忙不用客气。” 在秘书处,现在她除了跟王雅芳比较熟,再就是一个叫马建成的,马建成是去年从其他部门调过来的,他和王雅芳都年轻,工作时间不长,工作经验也不多,平时李主任分给两个人的工作,就是撰写各种公文公函什么的。 这些都是制式的,一开始可能不太会写,写上几回就很熟练了,林雨珍无法从他们身上学到更多的东西。 在这办公室里,论能力,连李主任一起加上,估计张庆涵也是最强的。 林雨珍说,“张组长,不是光请你,还有小马和王雅芳呢。” 张庆涵笑了笑,“那成,去哪儿啊?” 林雨珍说,“王府井那边,灯市口北巷有个春风饭店,那儿挺不错的,白切鸡卤鸭子都做的挺好。” 张庆涵说,“那好,我准时过去。” 次日,林雨珍把所有的公文和总结报告都交上去了,李主任粗略看了一遍,没找到什么毛病。 他乐呵呵的说,“小林啊,你这不完成的挺好,人啊,没有压力是不会进步那么快的。” 话锋一转,又说道,“能力是有,不愧是贾秘书亲自去学校挑的人,只不过你这工作态度可真的不行,得亏碰上了我这样的领导,要是脾气差点的,交代给你的活儿,你敢拿一半就走,你当场就得挨骂,你信不信? 林雨珍心里特别生气,不卑不亢的说,“李主任,您再仔细看看,如果有需要修改的,您通知我,我先走了。” 李主任把她完成的公文和总结报告又仔细研究了一遍,还是没发现什么问题,他手里拿着一只钢笔,一下一下的戳着桌子。 这林雨珍如果不是张市长那边的人,倒真是可以好好培养一下,甚至他都可以手把手的教,因为的确是个好材料,万一以后张庆涵调走了,秘书处也可以不受影响。 真是可惜了。 周末上午,林雨珍先带着两个孩子去了一趟金鸣胡同,他们买的新院子,一直没腾出来功夫,前一阵本来打算找人整修的,谁知又出了李越勇那档子事儿,让许俊生很是忙活了一阵子。 许俊生和张历城都在,还有一个打扮十分考究的中年人。 这人姓盛,是建筑院的设计师,同时也是平城建筑大学的副教授,参与设计了不少项目。 “盛教授您好。” 盛坤宇说,“小林你好,你们这房子不错,小许刚才已经提出了一些设计要求,我还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盛教授是李梦帮着介绍的,之前已经见过林雨珍了。 林雨珍笑了笑,“盛教授,我的想法其实挺多的,水电暖方面,我想改造成抽水马桶,而且正房和厢房都要有卫生间,供暖的话,这一片区域还没有热电厂的集体供应,我想,设计一个炉子,房间里都铺上管道,自己烧行不行?” “还有,我想在后院建造一个阳光房,现在什么材料可以满足这个条件?” 盛教授早年留过学,说,“你这些要求都很合理,不过,这些工程量可也不小。” 改水改电铺设暖气管道,要在房间里加卫生间,有些墙体也要改动,这四合院虽然不错,但房子的确有些老旧了,维持的也不好,门窗屋顶也都得换了。 不过如果这些全部都做到位了,这房子也脱胎换骨,和新的差不多。 许俊生说,“哎呦,如果这四合院不但能用上抽水马桶,冬天还能供上暖,还能有阳光房,那住着可就舒服多了,比那些新盖的楼房还有档次呢!” 他大姨和大表哥家里,住的都是单位建造的楼房,方便是挺方便,就是有点闷,真像大号的鸽子笼。 没有院子,孩子都没处玩儿。 盛教授说,“的确是这样,这么改造大大提高了居住的舒适度,不过,小林,你刚才提到的阳光房,恐怕不太容易。” 如果一定要建,也不是不能,但没有理想的材料可以选择,建筑质量本身不会有问题,但在美观度上,估计就要差很多了。 很显然,这一对年轻夫妻的要求都很高,在林雨珍没来之前,许俊生一直跟他谈论如何修复屋顶的问题。 直接说了要用最好的材料和最好的工匠。 林雨珍说,“那个暂时不要也可以。” 盛教授也挺忙,能亲自来一趟就很不容易了,他笑了笑,“那成,设计稿很快就能出来,到时候再有什么问题,咱们再沟通。” 他走了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历城问,“俊生,这院子里改造成抽水马桶,挺麻烦的吧?” 要是没经手过这事儿,的确是挺麻烦的,但办过一回,许俊生已经有了经验了,他说道,“咱们倒不算麻烦,就是多跑几趟,人家市政得来测量,来施工,自来水那边也得来人,反正,如果顺利的话,最后改好了,怎么也得一个多月了,两个月也正常。” 张历城点了点头,“要是改成抽水马桶,倒的确是方便不少。” 许俊生吓唬他,“这可得花不少钱呢,金山胡同那边,当初改了花了一千一呢,这还是后来胡同里有好几家一起改,管道钱可以分摊,要不然,更贵!” 张历城没想到改造一个厕所得花那么多钱,瞬间就犹豫了。 林雨珍拍了一下表哥的肩膀,凶巴巴的说,“你挣这么多钱,还怕花这点钱啊,改造好了之后,以后都受益,划算!” 张历城没想到表妹的手劲儿还挺大的,他不由自主捂了一下肩膀,好脾气的说,“我也没说不弄啊,不过,我们那边是西城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改呢,要是能改,我就写个申请。” 大人说话的时候,诚诚和圆圆两个小娃娃,把前院后院都看了一个遍,圆圆摇头,“咱们这新家,不算漂亮。” 诚诚说,“你没听爸爸妈妈说啊,这房子要重新收拾,收拾完之后就很漂亮了!” 这会儿俩小孩在后院呢,圆圆还是摇头,“你看看这里全是青草,还脏兮兮的,哪有太爷爷种的那些花漂亮啊。” 孙嫂说,“圆圆,等搬到这边来了,你也可以种花啊,你给它施肥,给它浇水,花儿长大了,你也长大了,你和花儿一起长,多好啊。” 圆圆听了觉得这主意也不错,问,“那我什么都能种吗?” 孙嫂笑了,“当然了,这是你自个儿的家,你想种什么都成!” 圆圆皱着小眉头思考了一会儿,说,“那我想种一棵树,那我就能长得和树一样高了!” 诚诚噗嗤笑了,“好多树都长得比屋子还高呢,你长不了那么高。” 圆圆眨了眨眼睛,“好多树也没那么高,我想种一棵桂花树!” 金山胡同的后院,许老爷子种了两棵树,一棵是柿子树,另一棵就是桂花,是特意修理过得,都只有一人多高。 桂花树花开的时候,满院子都是香味儿。 王妈每年都会采了桂花做桂花酱,用桂花酱做成的火烧特别好吃,一年也就做几回,诚诚和圆圆都特别爱吃。 后院还有一个古老的水井,边上的石头长了厚厚的青苔,诚诚和圆圆好奇,都想要过去看,孙嫂和陈姐也没有一味阻止,小孩子好奇心重,有时候你越不让做什么,越是心里惦记着。 两个保姆牵着他们的手,让他们往井里看了看,说,“这井可深了,小孩子不能在这儿玩,快走吧。” 诚诚和圆圆在后院逛够了,就上前院里来了,林雨珍看看时间,说,“俊生,你带他俩回去吧,我得走了。” 春风饭店就是苗玲玲开的,一开始,只是赁了临街两间房子,后来顾客太多,坐不开,就把人家里面的院子连同几间北屋都赁了。 因此,别看外头的招牌小,里面地方还挺宽敞的。 苗玲玲倒也不是完全的甩手掌柜,休班的时候都会来店里看看,不过,医院休班都是轮着来,今天虽然是周末,她不休班,不在店里。 她堂姐苗金花在店里。 “哟,雨珍来了,快坐吧。” 带朋友来这儿吃了几次饭,林雨珍和苗金花也算是熟悉了,林雨珍笑着说,“等会回来三个人,加上我是四个人,金花姐,你给安排一下菜品吧。” 有服务员给她倒了杯水,苗金花笑着说,“今天早上买到了新鲜的鱼,水库里的鱼,多少有点土腥味,要不红烧?” 林雨珍说,“成。” 苗金花又说,“鸡鸭鱼都全了,再做个京酱肉丝,炒两个青菜,就差不多了吧?” 林雨珍点点头,“再加一个汤吧,清爽一点的。” 苗金花说,“那就来给青菜豆腐汤?” “成。” 她坐了没一会儿,王雅芳就来了,又过了十几分钟,小马和张庆涵也一前一后来了。 小马说,“这地方不错啊,我以前怎么没主意,这名字也好,春风饭店,听了就觉得心里舒坦。” 林雨珍笑着说,“这店是我嫂子出资开的,这名字,还是我帮着起的呢。” 人到齐了之后,菜上的特别快,除了汤没上,其余都上了,啤酒和汽水也都送过来了。 王雅芳尝了一口白切鸡,说,“挺好吃的呀,这蘸料真的绝了!” 张庆涵私下里,话倒是不算少,他也尝了尝,说,“鸡肉鲜嫩,蘸料够味儿,是挺好吃的。” 在饭桌上,也没怎么谈工作,但即便是闲聊天,大家能坐在一起吃饭,彼此也会更熟悉一些。 有些话在单位说不合适,在这儿说一点都不显得突兀。 都吃的差不多,也聊得差不多的时候,林雨珍笑着说,“张组长,我这经验不足,以后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可能还要麻烦您。” 张庆涵笑着说,“你放心,只要我知道的,绝不藏私。” 他之所以答应的这么爽快,第一个原因自然是对林雨珍的印象不错,他高考没考上平大清华,对平大生都很羡慕,也有一种好感,第二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最晚明年他应该就调走了。 市政府的秘书处,听着名头挺响,而且他又是公认文笔最好的,但这些其实都是虚的,没什么用。 只要李主任不升迁或者不调走,他就没有出头之日。 前两年,他也动过要调科室的念头,后来想想又算了,换到别的科室,那又是重头再来,还不如就在秘书处呢。 还好这些年他除了写各种没意思的公文,业余也笔耕不辍,去年,他写的小说终于出版了。 因为题材特殊,在市场上算是空白,倒是销路十分不错。 不过,这事儿市政府知道的人也不多,上头的领导们更是不知道,因为他写书签署的是笔名。 他这人,脸皮也薄,也不好意思主动去跟领导们自荐。 可能即便这么做了,也不会有下文。 他在市政府工作这都七年了,已经形成了一个固有的印象了,像他这种只会埋头干活,埋头写文章的人,只是某一方面能力强。 但组织上评定一个干部,是以综合能力为标准的。 和他一起进市政府的同学小周,人家现在已经是文档科的科长了。 虽说级别只高了半级,但那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还好,他运气好,区里的一个副区长很喜欢他的小说,跟出版社的人打听了,见面彼此都挺投机,更加有缘分的是,住的也不算远,现在的交情,已经是约着一起喝酒聊天了。 副区长早就答应他了,要把他调过去当秘书。 有了这个退路,张庆涵比之前的情绪好多了,本来他总觉得,他这个组长,就是一个讽刺,办公室统共就这几个人,也没分组,哪来的组长? 不过是李主任哄着他多干活的借口罢了。 但现在,他也觉得他这个组长,在临走之前,有必要把他这些年的工作经验都分享一下。 周一上班,李主任给大家分任务的时候,倒是没有再为难林雨珍,每天分的任务不多不少,大都是简单的撰写公文或者整理文档。 虽然林雨珍能力很不错,但李主任并不打算重用她,这么做说白了,还是变相的冷板凳。 不过,林雨珍也不在乎,在征求了张庆涵的同意后,她看了最近两年,他给市里相关领导写的所有发言稿。 不得不说,张庆涵在这上面的确下了功夫,每一篇稿子都写得几近完美,用字用词都很精准。 也就给张副市长写的两篇没有保持这个水准,但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多了几句自我表扬而已。 估计这一点张副市长并不喜欢。 看来,老实如张庆涵,也是不得不站了队的。 这天下午,林雨珍有点闲,她用一上午的时间就把一天的工作完成了,张庆函的所有稿子也都看完了。 她想喝点水,暖瓶里空了,她提着暖瓶去打水,好巧不巧遇到了杨峰。 “雨珍,你也来打水啊,这底下台面太窄了,别溅到你裙子上了,你把暖瓶给我,我来帮你接!” 除了上班第一天,杨峰说话阴阳怪气的,后来每次看到她,都热情的不行,她越这样,林雨珍越不愿意跟她多谈。 每次去文档室,她都是拿了资料就走,她都看出来了,好几次杨峰都是欲言又止。 “谢谢,那你也小心点!” 打了热水,俩人一起往回走,杨峰笑了笑,“好几次我在大门口等你,都不巧没碰上。” 林雨珍说,“是吗,你找我有事儿啊?” 杨峰说,“是有一点事儿想要麻烦你,我现在不是住在市政府的单身宿舍吗,两个人一个房间,特别不方便,我想在外头找个房子住。” “你家附近,有没有人家往外赁房子啊?” 东城这边,倒也不是没有大杂院,而且大杂院还挺多的,只不过金山胡同竟是没有,别的胡同,林雨珍也不太清楚。 她说,“这我真不知道,不过,好像赁房子,门口都贴着吧,你下班了没事儿也可以去瞧瞧,谁家有房子就进去问问呗。” 杨峰点了点头,“成,那你也帮我打听着点啊,有了消息,就告诉我。” 林雨珍说,“成。” 她拎着暖瓶回到办公室,正要倒水呢,王雅芳说,“雨珍,刚才贾秘书找你来了,你赶紧过去一趟吧。” 林雨珍去了贾秘书的办公室,他笑着说,“小林啊,今天张副市长有时间,你快跟我过去吧。” 说是有时间,但他们敲门进去的时候,张副市长眉头紧锁,正在低头看资料呢。 见是林雨珍进来,他微微笑了笑,问,“小林,怎么样,工作有没有完全适应?” 林雨珍亦是面带微笑的回答,“多谢领导的关心,挺好的,已经完全适应了。” 贾秘书说,“上次你给张市长写的稿子,非常不错,等几天,市里有个很重要的会议,届时会有上头的领导参加,因此,这次的发言稿也非常重要。” “这次的稿子,还是由你来写。” 倒是张市长说,“小林,不用紧张啊,尽力就行了。” 其实,原来他并不觉得发言稿有多重要,和踏踏实实的工作相比,一份完美的发言稿根本不值一提。 但越往上走,越感觉到了这方面的重要性。 并不一定要自我表扬,一份简洁有力的工作总结,可以让领导迅速了解你的工作状态和工作进展。 这也是某种工作能力的展现。 因为领导们都特别忙,一般是没有功夫跟在你后面观察,你到底做了多少实事的。 以前在区里的时候,他在这方面就吃了不少亏,因为很多人都喜欢抢功,一开始他让某些人沾了便宜,但后来就很难沾到他的便宜了。 林雨珍接过来贾秘书递过来的资料,笑着说,“好,我一定会写好的。” 话说的容易,其实真正坐起来还是很难的。 这是一篇关于财政会议的发言稿,具体来说,中心思想就是要钱,如何说动财政厅的领导多拨款,就是这篇稿子的使命。 张副市长作为排名最末的副市长,分管的业务也不算少,教育和卫生还有市政都归他管,基本上都是需要花钱,不容易干出成绩,而且还很容易出问题的大项。 她刚来报到那会儿,她还纳闷不但张副市长不露面,贾秘书竟也像是忘了她,后来才知道,是一家医院出了事故,出了人命,因为病人的身份特殊,事情闹得很大,他这个分管的副市长也亲自参与处理了。 这次张市长的思路,不在教育卫生上,而是准备专抓市政,治理污水,解决电力,热力供应等问题。 林雨珍花了三天的时间把稿子写好了,本来想让张庆涵看一看,又想到站队的问题,干脆直接拿给贾秘书了。 张副市长只让她做了两处小小的改动。 秘书一处没有秘密,这事儿李主任是知道的,贾秘书是张副市长的秘书,让林雨珍写稿子,肯定是张副市长的授意,他可不能拦着。 他就是秘书一处的主任,上面还有秘书长呢。 但这次会议之后,张副市长的确收获不小,当然了,这肯定不是发言稿的作用,只能说,在这方面没掉链子,没减分而已。 在其他方面,张副市长做的工作更多。 李主任这次得到了明确的暗示,虽然觉得这么做不地道,但他没办法,谁让林雨珍来了秘书一处呢。 要是在秘书二处,没准儿他还觉得这年轻的女同志挺有才呢。 有了利益冲突,那就不好办了。 李主任把林雨珍叫到办公室,说,“小林啊,你虽然才参加工作不就,但各方面的能力都挺不错,前天秘书长找我谈话,说想你这样的人才,以后得重用,秘书长还说了,市体委那边很多部门是新成立的,已经提了好几次了,想要借调过去一个得力的秘书,我这不就想到你了吗。” “你放心,这属于借调,最多半年时间,你的人事关系还在市政府。” 林雨珍一口拒绝了,“李主任,我不去,我工作经验不足,万一在那边出了什么差错,整个秘书处就都跟着丢人。” 李主任心想,那怎么可能呢,丢人也是你一个人丢人,他说,“不会的,那边的工作相对咱们市政府,实际上要简单不少,你指定没问题。” 林雨珍说,“既然工作很简单,体委为什么不自己招一个秘书,假如我过去了,刚熟悉工作,半年后又调回来了,对体委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吧?” “秘书这种岗位,招人应该不难吧?” 李主任也察觉到自己的话前后有点矛盾了,干脆不提这些了,表情特别严肃的说,“林雨珍同志,这是组织的安排,你必须服从!” 林雨珍说,“组织上也得考虑个人意愿吧,反正我不去!” 说完,她就自顾自出了李主任的办公室,径直去找了曲秘书长。 她敲开曲秘书长的办公室,曲秘书长刚打完一个很重要的电话,看到一个面生的女同志进来了。 林雨珍自我介绍道,“秘书长你好,我是秘书一处的林雨珍。” 曲秘书长不认识林雨珍的,但知道这个名字,他问,“什么事儿啊?” 林雨珍说,“刚才李主任说,要把我借调到体委,可我参加工作还不到一个月,学到的东西有限,一点经验也没有,去了体委那边,两眼一抹黑,万一干不好,那不是也丢咱们秘书处的人吗?” 曲秘书长皱眉,对此事没发表任何意见,只说,“你去把李主任叫来,然后去忙你的工作就行了。” 李主任进了秘书长办公室,劈头盖脸就挨了一顿骂。 “谁跟你说的,要把小林调到体委啊?” 李主任诧异的看着他,怀疑秘书长是不是年纪大了,得了健忘症,他被骂的挺不舒服,这会儿也挺敢说,“曲秘书长,不是你前天告诉我的吗?” 曲秘书长眼一瞪,“我当时的原话,是让你多多给小林锻炼的机会,她毕竟是咱们秘书处唯一的平大毕业生。” 林雨珍的履历,他也仔细看过了,林雨珍可不是一般的平大毕业生,在校表现堪称完美,各方面的能力都应该很不错,他有点后悔,这么好的苗子,没有提前下手。 让姓张的捞了一个大便宜。 而且这年轻的女同志,还挺有胆量,遇到事儿立马就敢来找他。 是他欣赏的一类年轻干部。 李主任说,“没错,您是这么说的,可后来您接着就说了,体委那边要人,这不就意思让林雨珍过去吗?” 曲秘书长叹气,他这一路走来,极少有后悔的事情,他不该附和了吴市长的意思,提拔了李主任,没有提拔张庆涵,这是他现在最后悔的事儿。 虽然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他冷冷的看着李主任,说,“你也是秘书处的老同志了,水平不说多高,现在还退步了,连基本的字面理解都有问题,我前天说的这是两件事,着重培养林雨珍,选择合适的人选调到体委,现在听明白了吧?” “还有,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跟我汇报。” 李主任答应了一声,灰溜溜的回到了秘书一处。 最后,调去体委的是小马。 他表现的倒是很高兴,一是因为体委距离他家更近了,上下班很方便,第二秘书一处人才济济,他不能说没有能力,但相对来说不算拔尖,这种情况下,想要出头是相当难的。 李主任还跟林雨珍道了歉,说,“小林啊,真不好意思,我当时的思路是,咱们这边一定要调过去一个能力强的,你是平大毕业,稿子又写的那么好,所以才想让你去的,结果呢,曲秘书长惜才,不舍得放人了,说要好好培养你。” 林雨珍说,“李主任,在咱们秘书一处,您是领导,可您的意思并不能代表组织,您要是这么说,传到秘书长和市委领导的耳朵里,那可太不合适了。” 李主任说,“我那也是着急,一时口误了。” 林雨珍笑了笑,“我希望,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李主任心里老大不高兴了,觉得林雨珍说话太没有作为下属的自觉了,而且还揪着他的两句话不放了。 但通过这件事儿,他知道林雨珍不好惹了,笑着说,“都说了是误会,哪能呢,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你呀就跟张组长好好学,跟你透一个实话儿,他可能在秘书一处待不了多久了。” “以后咱们处很多很重要的稿子,很可能都要靠你来写了。” 林雨珍说,“李主任,您放心,我会认真工作的。” 周末,林雨珍带着两个孩子去了一趟二姨家,二姨夫的工作早就落实下来了,住的房子也换了。 虽然还是赁来的,却是一处独门独院的房子了。 因为李越勇的事儿,张华美见到林雨珍还挺不好意思的,“当初,是历城和俊生好心,给了越勇机会,要不然,他懂什么药材啊,更不可能会做药材生意!” “现在什么都学会了,又出来单干了,真是太对对不住俊生和历城了。” 林雨珍笑了笑,说,“没事儿,这都很正常,越勇能有胆子出去单干,说实话,我还挺高兴的呢!” 在二姨家吃过午饭,她就坐公交车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刚走到金山胡同,迎面就碰上了杨峰。 这都到了家门口了,不让她进去坐坐似乎也说不过去。 工作(修改) 工作(修改) 杨峰特别热情, “雨珍,你这是出去刚回来啊?” “上次见到诚诚和圆圆, 还是小娃娃呢, 这会儿都长这么高了?” “都长得可真好看,阿姨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孩呢。” 这种称赞的话,诚诚和圆圆只要一出门, 几乎都会有人说, 听都听烦了,两个小孩被夸后反而都有点警惕, 目光都看向妈妈。 “诚诚圆圆, 妈妈给你们介绍一下, 这是妈妈的大学同学, 也是现在的同事, 你们叫杨阿姨就可以了。” 诚诚和圆圆这才仰起小脸, 跟杨峰打了招呼。 杨峰笑着又说,“这天可真热,我在这附近找房子, 转了半天了, 嗓子都冒烟了, 也没找到合适的。” 圆圆是个很热心的小孩, 主动发出了邀请, “阿姨,那你去我家喝口水吧。” 林雨珍也淡淡的说, “走吧。” 虽然参加工作一年, 比上学那会儿, 眼界和见识都高了不少,但再次进了许家的门, 杨峰还是忍不住感叹,这院子可真气派,可真宽敞。 这么着,才算是不白担了平城人的名头。 她留在平城工作的消息传到村里,村里人都还以为她在这边当了什么大官呢,不少亲戚朋友都打听,她二姑和二姑夫还要来呢,幸亏被她爸妈给拦下了,但前一阵子,他大哥打着来看她的旗号要求来平城。 估计他爸妈也是放心不下,老两口一个病一个残,的确也来不了,就没拦着,她大哥来到平城,看到她平城大学毕业的妹妹,竟然就住在狭小的单身宿舍里,而且还是两人间,他这个哥哥来了,都得出去住旅馆。 反正那话说的不太好听,似乎是很失望,在平城逛了几天,好吃好喝的,临走又让杨峰给全家人买礼物。 杨峰从小就不太喜欢两个哥哥,但这次大哥是代替父母来看她的,只能给父母,给嫂子侄女侄子都买了东西,她哥来这一趟,花钱倒在其次,她工作一年了,平时很节省,多少也有点积蓄。 比钱更让人不舒服的是,她大哥忒不讲究,农村人好多个人卫生习惯都很差,冬天多少还好点,夏天真的是,那身上的汗味儿隔着两三米都能闻到。 有好几次,她哥去宿舍找她,一个宿舍的同事,那白眼都翻上天去了。 而且她这个舍友,还是一个大嘴巴,嚷嚷的不少人都知道了。 上个星期,杨峰的大哥又来电话了,说她妈病情加重了,当地的医院治不好,想来平城治病。 杨峰的妈妈有严重的哮喘,自她记事起,她妈就是一年到头的总生病,有时候难受的都躺不下,现在岁数大了,不光是哮喘,还有心脏病,还有高血压。 小地方的医疗水平,跟大城市肯定是没法比的,来平城看病是对的,他大哥也就来了几天,住旅馆还成,她妈来看病,估计要待上一段时间,住旅馆就不合适了,那就必须得赁房子了。 进了西厢房,林雨珍从冰箱里拿出几瓶汽水,都给打开了盖子,诚诚和圆圆洗了小手,高高兴兴的捧着喝。 她递给了杨峰一瓶。 杨峰坐在沙发上喝完汽水,不落痕迹的观察着这个房间,好像和上次来,又略略不一样了,柜子上添置了电视机,墙上的字画似乎也多了。 她感叹,“雨珍,找个房子太难了,我前几天下班也过来看过,都没有合适的。” 林雨珍问,“你想找什么样的呀?” 杨峰说,“我就想找个东城的房子,这样离着上班也不太远,两间厢房或者两间正房都可以。” “你一个人住两间啊?” 杨峰解释,“我妈下周就要来平城看病了,我大哥和大嫂也会跟着来。” 林雨珍说,“这附近赁房子的恐怕不多,你去翠屏胡同那边看一看,就是从这边往北走,那边大杂院多一些,赁房子的也多。” 杨峰摇头,“我都找过了,也没有合适的。” 有的房子合适,但价格不合适,有的价格合适,但房子又不合适。 市政府的工资算是高的,她现在一个月全部加起来也有六十了,但不舍得在赁房子上花更多的钱,她的预算是最多十块钱。 要是在南城或北城,或许还有可能,但在东城和西城,这个钱租不下来,而且她的要求还挺多,不亮堂的不行,没有家具的也不行,这样的房子不是没有,至少也要十五块一个月,而且都特别抢手,早早就赁出去了。 林雨珍出主意,“那你就得去西城看看了,其实从西城上班也不算太远,咱们单位不少人也都住西城呢。” 房子不好找,杨峰也不是没想过,跟家在平城的同事或者朋友借上一两间房子,当然了,说是借,肯定也不能白住人家的。 但比去外头赁,还是要好太多了。 杨峰在平城大学的时候,不只是在学生会人缘好,在系里也有关系不错的本地同学,她厚着脸皮去问了,没想到没有一个答应的。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这些同学家里本身住的就不算宽敞,腾不出来一两间房子,条件最好的石明明家里,也就是个一进的四合院。 石明明跟她关系还算不错,特意跟她解释了,虽然家里有一间倒座房空着,但她大嫂很快要生孩子了,早早就说了,要用那间房子。 本来,她还没想过跟林雨珍张口,因为两个人的关系其实不算好,虽然因为学生会和文学社的原因,算是很熟了,但私下里没有任何来往。 但最近找了好几天,总也找不到合适的,她也是心焦,而且刚才进来的时候,特意看了一下,这两进的四合院,房子也得有十□□间了,腾出来一两间,应该也不算多难吧? 不过,杨峰很快又想到,林雨珍是嫁到这边的,她住的房子,是她公婆家里的。 估计开了口也是不能行,还不如不开这个口,杨峰无奈的笑了笑,“实在不行,我就得去西城找了!” 客厅前窗下,有一盆开得正艳的山茶花,吊扇不停的转,整个屋子里都有习习凉风,茶几上还摆了水果和点心。 杨峰知道,她喝了汽水,还喝了茶,按道理应该走了,但她觉得坐在沙发上可真舒服,还不太想走,就开始主动聊天,“雨珍,我之前听别人说,好多出国留学的都没回来,当时我还不信,公费留学不回来,那肯定是不对的,那不就是辜负了国家的培养吗,郭志刚去的时候,也说三年后准时回来。” “估什到时侯也不一定了。” 林雨珍和郭志刚的关系很一般,对他的情况不太感兴趣,她看到诚诚和圆圆老是打哈欠,就让孙嫂和陈姐把两个孩子领走了。 然后才问,“郭志刚不准备回来了?” 杨峰无奈的笑笑,“他倒没有明说,但在信上,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不过,最近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了,因为他只给我来过那么一封信。” 林雨珍瞅了她一眼,觉得有点奇怪。 据王雅芳说,杨峰去年分到市政府,其实也得到了不少关注,但因为文档科相对来讲,是个小部门,晋升的机会很小,因此,大家的关注点并不在工作上。 因为她性格开朗,不少人给她介绍对象。 杨峰一开始,也去见了不少,后来一律都推了。 后来,也不知道谁传的,说她在大学谈了对象,只不过男方出国了,三年后才能回来。 就连林雨珍本来都以为,杨峰和郭志刚这是又和好了,没想到并非如此。 杨峰叹了口气,低下头说,“我也是没办法,你知道吗,去年我刚分来市政府,很多人给我介绍对象,什么条件的都有。” 最离谱的,是秘书二处的一个郑大姐,竟然介绍了在区工会的弟弟。 见面之前,杨峰还不知道,见了一面之后,可把她气坏了,她的确是外地人,也是农村人,家里也很穷,但再怎么样,她也是堂堂平大生,能跟一个大专毕业的谈恋爱结婚? 她还没疯。 就连一向对她赞赏有加的科长,给她介绍的对象,也不过就是市政府的一个科员,倒是本科毕业,在财务上工作,人长得很一般,据说家庭条件还不错。 她也没瞧上。 唯有一个大姐,给她介绍了教委的一个科长,算是所有人里面条件最好的一个了,男方不但家庭条件好,家里有两处四合院,长得也挺帅,就是给人的感觉,像是有点花花肠子,还挺抢手的,她这边稍微一犹豫,人家又去相别的姑娘了。 反正,给她介绍的人特别多,但没有一个学历不错,长得不错,家庭不错,各方面都特别好的。 林雨珍说,“找对象比找工作还难呢,这得看缘分,遇到一个合适的的确不容易。” 杨峰点了点头,鼓起勇气说,“雨珍,如果有合适的,麻烦你帮我牵个线,我的要求不高,只要是大学毕业,干部身份,家里父母也都是干部身份就可以了。” 犹豫数十秒,又加了一条,“如果家里住房宽敞,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杨峰想找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对象,这本身无可指摘,但林雨珍并没有给人做媒的爱好。 但倒也没有一口回绝。 她微微一笑,“杨峰,你这条件其实也不算低啊,就住房宽敞这一条,就挺难办的,不过,郭志刚倒是都符合这些条件。” 杨峰此刻心里怅然若失,自从来到平城上大学,她仿佛一下子就成熟了,什么事儿都想的很多。 在大学里,追她的男生不多,但也是有那么三四个的,她之所以选择和郭志刚谈恋爱,的确也是综合了各方面的考虑,首先郭志刚是本地人,李校长还是他的舅舅,他家住的虽然是一进的四合院,但家里人口不多,也挺宽敞,他的父母,也都是级别不小的干部。 本来,按照正常的发展趋势,他俩毕业后订婚结婚,都是必然的。 谁能想到,临毕业郭志刚忽然改变了主意,选择出国留学了 有时候甚至她都有些后悔,还不如跟着一起出国,到时候按时寄钱回家不就行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现在,想要再找郭志刚差不多条件的对象,可是不容易了。 杨峰犹豫了一下,说,“雨珍,你可能也知道,我家里条件不好,所以就想找一个条件好的。” 至于学历,就不过多要求了,就一般大学本科毕业就成了,工作也是,只要是干部身份就行了。 他们小地方上学晚,她都九岁了才上学,因此,虽然是以应届高中生的身份考上了平大,她年龄也不小了,今年已经二十七周岁了。 在家乡,这个年龄早就结婚了,估计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即便在平城,也属于大龄未婚女青年了。 林雨珍淡淡的说,“成,我知道了,我帮你留意着。” 杨峰回到自己的单身宿舍,舍友是通州人,平时在单位住,周末回家了,她一个人在宿舍,打水擦了个澡,本来想休息一会儿,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后来她干脆不睡了,拿出纸和笔,给郭志刚写了一封信。 杨峰走后,林雨珍倒是睡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就被许俊生吵醒了,他回家来见两个孩子都睡着了,林雨珍也睡着了,他一个人在厅了坐了一会儿,觉得特别无聊,寂寞难耐,悄悄进了里屋,伸出手扯她的耳朵。 林雨珍还没睡足,感觉浑身不舒服,气得追着他打,许俊生一个蹦高窜到外间,但也无处可躲,只好捂住头,坐在了沙发上。 “你真讨厌!” 林雨珍用痒痒挠打他,打了好几下都没得手。 许俊生嘿嘿一笑,“跟你说个高兴的事吧!” 林雨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嘟咕嘟喝了半杯,问,“什么高兴的事儿啊,你又谈成了一笔生意?” “盛华医院?” 许俊生得意的笑了笑,“对啊,加上这一家,医院客户就有十来家了,这么多客户,常用货日常储备需要高了,库房都快不够用了。” “说起来,这本来是越勇对接的医院,他前期也做了不少工作。” 林雨珍问,“越勇走了,是不是对你们的影响也挺大的?” 许俊生说,“这一两年,你表哥专心负责采购,客户太多,我自个儿也顾不过来,分给他了一部分,还有一些客户也是他自己跑出来的,也不算太多,百分之二十左右吧。” “影响是不小,不过越勇这小子还算有良心,没把这边的客户都带过去。” 只是走得太急了,大概也是心虚,也是因为那边催得太紧了。 林雨珍说,“为了这事儿,二姨和二姨夫都专门给我道歉了,说对不住你和我表哥。” 当初许俊生和张历城合伙做生意,两人都是淌着石头过河,谁也不比谁高明太多,算是互相学习共同进步,但李家兄弟加入的时候,许俊生已经有了一定的经验,对李家两个表弟,那都是诚心诚意,手把手教的。 尤其是对于李越勇。 李越斌这两年几乎常年都在东北收购药材,现在不光是在加格达奇这边,小兴安岭也有了两个收购点。 李越勇却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他人机灵,也肯学,现在各方面能力都不错,作为药材公司的销售经理,许俊生对他不薄,一个月工资加奖金,多的时候七八百,少的时候也有四五百。 一年挣的钱是普通人十年的工资了。 要不然,李越勇如愿以偿和小刘结婚,也不可能一出手就买了一处四合院,比张历城买的还稍微大点呢。 但在怎么样,的确不如分出去单干挣钱。 隔了几日,是诚诚和圆圆的生日,三周岁对于小孩子来讲,算是个很重要的生日,不少亲戚都来了。 许二叔和许三叔都在山东,没来,但是许二叔家的三个孩子,俊亭俊明俊兰都到场了,大表嫂一家,田桂兰带着儿子郭坤一家三口,也都来了。 还有许家的一门远亲也来了,按照血缘其实已经出了五服,但因为一直在平城,多少也有些走动。 不过,这许三爷一家,在许家不受欢迎,因为每次来,简直都如同蝗虫过境,看到什么都想拿走,特别的没脸没皮。 但,许老爷子念旧,小时候,他和许三爷在村里一起玩儿,算是一起长大的,老家的村子里,他这一代人不少都没有了,都去世了。 许老爷子现如今,也就能和许三爷说几句家乡的事儿了。 许三爷来,都是带着孙子和孙女,这次也不例外,孙子叫许金来,就是林雨珠上辈子嫁的人,孙女叫许金莲,比许俊红大一个月。 许俊红很不喜欢这个堂姐,以前她岁数小,没那么多心眼子,现在可是不会再上当了,许金莲嘴巴特别甜,妹妹长妹妹短的进了她的屋子。 看到桌子上摆了四五个发卡,有两个是丝绒的,还挺好看的,就挺想要了,“俊红妹妹,你怎么这么多发卡啊,我一个都没有呢,这里面,哪一个是你不喜欢的,能不能给我呀?” 要搁以前,许俊红就会傻乎乎的拿起一个不太喜欢的送人。 “我每个都喜欢,没有不喜欢的!” 许金莲脸色一暗,又说,“俊红妹妹,我听说,咱二哥做生意挣了很多钱?” 许俊红烦死了,说,“谁跟你咱,那是我二哥,出去吧,我不欢迎你!” 她三下两下,就把许金莲推出门了,然后落上锁,去正房找真正的堂弟堂妹说话去了。 正房内,许家的亲戚都凑在一起说话,许广宁今儿也来了,正在大讲特讲拍电影的事儿。 隋丽华现在,早就脱离了文工团,正式加入了一家电影制片厂,如今她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武打演员了,前一阵为了感谢许广宁的知遇之恩,跟导演推荐了,虽然只是一个配角,只有几句台词,但许广宁还是挺高兴的。 但这会儿,主角隋丽华并不在,她在西厢房呢。 林雨珍和隋丽华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因为每次她和赵林芳,都找不到人。 隋丽华跟剧组在外头拍戏,有时候去山西,有时候去四川,有时候去湖南,一年里大半年都不在平城。 刚才她跟着许广宁进来的时候,林雨珍和赵林芳都差点没认出来,隋丽华原来也长得很漂亮,但现在的漂亮,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一下子变得特别注目了,甚至在人群里都有些耀眼。 上辈子,林雨珍曾经听追星的女儿说过一句话,说如果明星红了,会有红气养人,人会变得格外好看。 这话应在隋丽华身上简直太对了,她穿衣打扮固然比之前时髦多了,但更为重要的是,皮肤保养的特别好,又白又亮,一双堪比秋水的杏眼,乌黑的长发特别简单的绑在了脑后。 一屋子的人都在看她。 赵林芳锤了一下她的肩膀,生气的说,“丽华姐,你要再不来见我们,我就不跟你当朋友了!” 王迪亚悄悄问,“雨珍,她就是演电影的那个隋丽华吗?” 林雨珍笑着点了点头。 林家的亲戚今天来的也不少,张大舅张二舅还有二姨三家人都来了,林二爷和黄翠芬,带着林雨珠和林宇强,林大姑和林二姑自然也都来了。 林雨珠见过隋丽华,小声跟黄翠芬说,“她不就是跟大姐一块下乡的吗,看来下乡的知青里头,能人可真多。” 言外之意,当年黄翠芬不该拦着她。 黄翠芬万万没想到,她那么费心的护着亲闺女,这会儿却落了埋怨,而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她气得简直都要吐血了,前两年,她的确也有些不着边的想头,但现在,看着文雅漂亮的继女,再瞅瞅黑不溜秋的亲闺女,第一次觉得,人和人果然是不能比的。 她这亲闺女太不争气了,之前给她介绍了那么多对象她都看不上,却不知怎么的,跟一个厂里的领导好上了。 可那领导,人家是有家庭的。 好在林雨珠肚子争气,凭着这个让人家离婚了,谁知道结婚后流产了,人家又不肯要她了。 今天,林二爷不想让她来,是黄翠芬苦苦哀求换来的。 黄翠芬说,“那倒也不一定,柳叶胡同的彩霞,不也是你姐的同学吗,也是去了东北农场,现在不也就是个普通的工人?” 这个彩霞因为生了病,比林雨珍提前一年返城,她就是通过打听这个彩霞,知道了林雨珍和许俊生在农场的很多事情。 林雨珠撇撇嘴,倒是没再说什么。 这时候王妈走过来,笑着说,“席面都准备好了,大家跟这我来吧。” 林二爷挺识趣,带着一家子,还有林大姑林二姑都走了。 张大舅和张二舅全家,还有隋丽华赵林芳也都去了正房。 唯有张历城和二姨一家留下来了,二姨夫李涛特别不好意思的说,“雨珍啊,越勇这事儿做的太不地道了,我今儿特意让他给你赔罪来了!” 李越勇本来是个大高个,这会儿耷拉着脑袋,说,“雨珍姐,对不住了。” 他犹豫了数十秒,说,“我这事儿做的不对,不过,您跟姐夫说,以后这客户,无论药店还是医院,只要是珍生医药的,还有我原来负责的那些客户,我一律都不会去跑业务。” 许俊生和张历城开的药材公司就是珍生医药。 许俊生恰好从正房走过来,笑着说,“越勇,这可是你说的啊,你要说话算话。” 李越勇这些天一直躲着许俊生,这会儿见到姐夫了,心里更是羞愧的不行了,他这姐夫极好,虽然是表姐夫,但对他没说的,亲姐夫也不过如此。 其实,一开始,他并没想着出去单干,就在珍生医药就挺好的,工资高,干活儿也都是轻车熟路了,一开始谈业务摸不着头脑,现在也特别会跟药房和医院的人打交道了。 医药行当和别的还不一样,尤其是中药材批发,万一客户要了冷背货,恰巧库里有没有,备不住就要从其他家调点货。 他在这个行当上,也算是说得上的了,提起珍生医药,除了两个老板,好多人也都知道他李越勇。 但结婚后,刘丽芳一直提这件事儿,刘丽芳一开始是在珍生开票,后来也管进进出出的账目。 虽然她每天过手的都是数字,但她知道,其实这些数字都代表了钱,她算了一笔账,李越勇一年能给公司带来至少五六万的利润了。 但李越勇的工资,也就几千块钱。 刘丽芳觉得,她在珍生干了这么多年,从开票到仓管再到账目管理,她都已经全会了,李越勇也是采购和销售都能行。 单独另起炉灶也是完全可以的了,但开药材公司,很多人不开不是因为没有能力,而是没有资金。 以她的预估来看,启动资金必须至少十万,这笔钱他们小两口没有,两边的亲戚朋友也都没有。 好在运气好,有个老板主动找上门了,表示很认可李越勇的能力,想要拉他入伙开药材公司,老板出全资,李越勇不用出一分钱,到时候赚的钱七三分。 李越勇总觉得天上不会掉馅饼,不相信有这么好的事儿,但架不住刘丽芳天天跟他生气,甚至都不让他沾身,闹了一个月,没办法他同意了。 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单干了一个多月了,即便原来的客户都没带来,因为定的价格低,宣传了一圈之后,也有一些客户上门了。 月底算了算,即便只能分三成的利润,也有差不多一千了,关键这还只是头一个月,以后指定会越来越多。 现在李越勇也觉得出来单干是对的,不过还是觉得对不起姐夫,“我肯定说话算话,只要是珍生的客户,我都不会再去联系了。” 刘丽芳快被丈夫气死了,这话刚才她就像拦着,没能拦住,没想到李越勇竟然又说了一遍。 她赶紧描补,“姐夫,您放心,越勇和我肯定说到做到,这一个多月,越勇跑得都是挺偏僻的地方,通州和房山都去了呢。” “我们指定不去,但要是有客户上门,要是轰出去肯定也不合适。” 二姨瞪了一眼大儿媳妇,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看小刘不太顺眼,她是挺能干,长得也漂亮,但总觉得像是聪明过了头,她不客气的说,“非要轰出去啊,跟人家说,没有货不就完了?” 林雨珍笑了笑,“今天是我们诚诚和圆圆的生日,咱们就不说这些了,二姨,二姨夫,这事儿你们也不必挂在心上了,都过去了。” 许俊生也大度的说,“对,越勇的那一部分业务,我和历城已经处理妥当了。” 张历城今天当然也来了,他可没有林雨珍和许俊生那么想得开,他这人特别记仇,虎着脸说,“越勇,你现在既然出去单干了,就别和珍生有任何联系了,以后自觉一点,别让越斌为难,而且我已经嘱咐他了,你就是说一百次,他也不会给你发货!” 李越勇的脸色一下子白了,说,“历城哥,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这时,许俊昌走进来了,笑着催促,“都快去正厅吧。” 诚诚和圆圆今天打扮的特别漂亮,都是一身红,两个小娃娃皮肤白,更显得玉雪可爱。 圆圆指了指旁边桌子上成堆的礼物,悄悄跟哥哥说,“也不知道里面都是什么,要是都是我喜欢的布娃娃就好了!” 诚诚可不喜欢布娃娃,“一半是布娃娃就行了,另一半,最好是小汽车,小□□也行!” 正厅这边有两桌,倒座里也有两桌,林家除了林二爷,都在这边,许三爷一家除了许三爷,也都在这边。 许金来虽然好吃懒做,人长得还行,许三爷为了大孙子的婚事,没少头疼,高不成低不就,拖到现在都二十八了,还没有订婚。 林雨珠恰好和他坐在一桌,听说他是许家的亲戚,而且他本人在市政上班,是干部身份,林雨珠的心眼子立马就活络起来了。 许三爷一家也被安排到了倒座,很显然,并不是许家太近的亲戚,可正因为如此,也没有太高攀。 许金来穿的挺体面,言谈举止也不错,可以肯定,家庭条件应该是不差的。 自家闺女的心思,黄翠芬一看就懂,虽然还生着气,但也还是立马帮着林雨珠了,母女俩把许金来夸得美得不行了,估计骨头都轻了三斤。 这个时候,许金来才想起问她们的身份,林雨珠抢着说,“诚诚圆圆的妈,是我姐!” 林雨珍最近写的几篇稿子,曲秘书长在百忙之中抽时间看了,越发觉得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李奎发能从学校调到市政府,也不能说一点水平没有,而且他那天说话,前后两件事是紧挨在一起说的,也的确容易让人产生歧义。 不过,但凡更聪明一点的,肯定还要多问一句,这李奎发竟然没问,那挨了他一顿骂也是活该的。 李奎发教不了林雨珍,张庆涵倒是可以,可这人就快要调走了,也就两三个月的事儿了,也不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秘书一处除了李奎发和张庆涵,倒是还有一个叫王启超的水平也不错,但也没好到可以教一个北平大毕业生。 曲秘书长想来想去,决定亲自来带林雨珍。 虽然人是张副市长招来的,但张副市长这人,每天都特别忙,自从他上任,甚至都很少坐在办公室里,除非是开会没办法。 他分管的那些单位,据说不少负责人都叫苦不迭,因为张市长时不时就会来个突击检查。 而且这两天,最近教育口上又出了一件大事儿,他正忙着到处灭火呢,压根顾不上这边。 到时候,他一手带出来的人,自然就是他的了。 这天下午,林雨珍敲门走进来,笑着问,“曲秘书长,您找我?” 曲秘书长微笑着说,“小林同志啊,你最近写的稿子我都看了,的确都很不错,不过呢,也多少有点小问题。” 他拿出那几分稿子,指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问题,虽然微不足道,但的确要是改正了,会非常好。 曲秘书长又拿出几页资料,指了指门口的桌子,说,“你现在就看一下,然后撰写一份不超过五百字的公文。” 林雨珍照做了,一个小时之后,她写好了。 曲秘书长扫了几眼,点了点头,“倒是及格了。” 他手里拿着一支铅笔,迅速圈了三处,说,“你再斟酌斟酌。”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公文,林雨珍一连改了两次,曲秘书长才满意了,却又丢给她更多的资料,说,“回去详细看一看,然后写一份报告给我。” “明天下午送过来。” 曲秘书长有时间了就亲自教林雨珍,并且布置的作业越来越多,虽然李主任给她的日常工作任务很少了,但贾秘书再一次让她写稿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时间不太够用了。 张副市长其实对稿件的要求是很高的,曲秘书长也是一样,虽然他布置的作业都没有实际意义,都是以前的一些资料和报告,但也不能不认真对待,如果不好好写,那肯定也是不行的。 林雨珍自然也能琢磨出来,这是曲秘书长故意为之,如果是吴市长和张副市长只是政见不同,但曲秘书长和张副市长,可是有很深的过节的。 如果张副市长不突然升上来,原本这个排名最末的副市长,曲秘书长是最有希望的。 而且张副市长还年轻,曲秘书长却已经五十岁了,上次换届没升上去,以后可能性更不大了,估计要在秘书长的位置上退休了。 工作(修改) 工作(修改) 许俊红的理由是, 她妈田香兰都有一个翡翠镯子和一个金镯子了,她还一个没有呢, 当妈的跟闺女抢, 也真好意思。 薛明伟劝她,“俊红,这事儿是你做的不对, 二哥给的钱, 是让大家伙花的,你一下子花出去六千多, 这不合适啊。” 许俊红本来是躺在酒店的床上的, 听了这话忽的一下子坐起来了, 她皱着眉头, 说, “明伟, 你刚才也说了,这钱是二哥给大家伙儿用的,那我肯定也有份啦, 我只不过是多花了一点而已。” 薛明伟皱了皱眉头, “俊红, 你这可不是多花了一点, 六千块咱们俩不吃不喝, 也得两年多的工资了,量入为出, 你呀, 你平时花钱就是太大手大脚了。” 其实, 早在谈恋爱的时候,薛明伟就察觉到了, 许俊红花钱挺没谱的,那时候他手里也有一笔数目不小的钱,是他爸妈临去西北工作前给的。 他其实也不是一个对钱有太大观念的人,因为从小不缺钱,也觉得处对象的时候,男方不能小气,基本上许俊红的要求,只要不太过分,他都答应。 本来觉得五千挺多了,但两个人经常出去吃饭,逛街购物,在结婚前夕,这钱就花的差不多了。 幸而听说他结婚,父母又寄了两千给他,不然连彩礼钱都拿不出来了。 现在,他每个月的工资都是要上交的,赁房子的四十块钱,也要分一半给许俊红,自个儿只留下二十块,算是他每个月的生活费和零花钱。 他不吸烟不喝酒,倒也够了。 只是即便这样,许俊红也经常抱怨没钱,因为没钱,不能买很多她喜欢的东西。 许俊红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我怎么大手大脚了,买的那不都是必须的,你看我大嫂,见天儿的换衣服,冬天都不怎么重样,和她比,我可省钱多了。” 而且,虽然,苗玲玲很少戴,但也是有好几件首饰的。 薛明伟说,“大嫂不是开饭店,挣了不少钱吗,俊红,人家花的是自己的钱,想怎么花怎么花,你可不是,你要是也想那么花,我可供不起,只能你自己挣了。” 许俊红拿起一个枕头砸他,说,“你是大男人,为什么要我去挣,你为什么不去啊?” 薛明伟没有躲,任由枕头砸到他身上。 此刻他冷眼看着她,心里特别后悔,他后悔结这个婚,后悔娶眼前这个女人。 田香兰此刻也特别生气,跟丈夫抱怨,“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不懂四六的闺女,真是气死我了!” 许广汉叹气,什么也不敢说,怕万一动静大了,吵到了正在休息的许老爷子。 田香兰窝了一肚子火,把这事儿前前后后跟许俊生和林雨珍说了。 许俊生挺生气,说,“俊红怎么那么不懂事,我去给她要回来!” 他去了妹妹和妹夫的房间,许俊红眼睛一红,还想跟二哥诉苦呢,许俊生先开囗了,“俊红,把买的东西都给我!” 许俊红自然不肯,薜明伟眼疾手快的打开她的皮包,把几样首饰都递给了许俊生。 许俊生给她留了一个戎指,其余都拿走了。 许俊红气得又扔枕头,并且狠狠的说,“薜明伟,我要和你离婚!” 薛明伟低声说,“好。” ********************************** 年后一上班,林雨珍就开始忙女子篮球职业队的事儿了,除了现有的两家体校篮球队,还有市队,她打算再组织一支年轻的队伍,四支球队打比赛,每个月至少四场,每次售票九百张,票价两元,一个月收入就是七千多了。 球队自给自足应该是没问题了。 如果经费不够,也不要紧,大不了再找黄副市长申请点资金,现在,黄副市长比以前好说话多了,要这点小钱应该不难。 市体育局采取的是公开招考的方式,招收了不少年轻的队员,这些人将被封闭式训练一个多月,然后和所有的成员打散,组成四支实力差不多的崭新的队伍。 四月份,球队的第一场处女赛在市集训中心举行。 可以同时容纳九百多人的室内篮球馆座无虚席,每个人都是花了两块钱买了票的,就连孔市长和林雨珍都不例外。 这一两个月,为了给职业队造势,林雨珍可是没少费心思,先是让本地的各大报纸都去采访了职业队的领队和一部分球员。 其实不少小姑娘本身的故事就挺有意思的,比如一个叫李秋月的,她是教练在一家公园里发现的。 她甚至都不算是会打篮球,只是拿了一个破旧的皮球投篮,不管多远,不管什么角度,她的命中率都特别高。 而且李秋月虽然瘦得像一根柴禾,但她的弹跳力出奇的好,个子也足有一米七多了,天生就该是打篮球的。 她的身世很让人唏嘘,父母双亡,和奶奶相依为命,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在一家工厂干临时工。 征求了李秋月本人的同意之后,这段经历也被写到了报纸上,还有其他队员的故事,也被大篇幅的报到了。 不仅是纸媒,林雨珍还安排她们在一个电视节目里亮相了。 因此,在大众已经对她们有了一定的了解,并且有了一定的期盼之后,比赛的消息一放出来,两元一张的票一天就被人抢光了。 四支队伍分别叫明月队,星海队,蓝天队和青花队。 今天比赛的两支队伍,是明月队和蓝天队。 李秋月就是明月队的,蓝天队也有一个特别厉害的投篮手,叫杨海红。 比赛一开始,很明显两支年轻的队伍都还有点紧张,李秋月和杨海红命中率都不算好,两分球还好,丢了不少三分球。 每次都是差一点,要么打到了栏上,要么角度稍微偏了一点,但从第二节开始,逐渐就好一些了,球员们放松下来了,反而有利于技术的施展,也越大越好了。 李秋月的状态也越来越好。 最终是明月队以两分的微弱优势赢了这场比赛。 结束之后,观众开始自发的鼓掌,有的甚至还学林雨珍以前的做法,现场打赏,当然,红包都交给了工作人员。 现场的气氛非常好,观众的容忍度还是很高的,不少人给明月队打赏,但也有少量的人给失败的蓝天队打赏。 林雨珍和孔市长第一时间离开了现场,在回去的路上,林雨珍笑着说,“孔市长,看了这场比赛,您的感受如何?” 孔市长哈哈笑了两声,说,“不错,非常好,要是按照这个节奏,估计明年省队又要挑走不少球员!” 林雨珍也笑了,说,“我倒希望省队能多挑走几个。” 职业比赛的首秀很成功,接下来的比赛也都很受欢迎,现在,明市不少体育和篮球爱好者,每周六晚上,雷打不动的要去观看比赛。 只过了两个月,比赛的票就越来越难买了,甚至有时候会出现一票难求的情况。 因为不少单位都会提前预定,当做福利发给员工,有时候光是团体票,就占了一大半。 第 87 章 第 87 章 林雨珍笑了笑, 说,“所以这是多好的学习机会啊, 一定要把握住啊, 多跟省市的教练沟通,也让队员们偷点师。” “这样才算没白来。” “别输了就蔫头耷脑的,得找原因, 刚才你们不也说了, 基本功不行,技术也不行, 除此之外还有吗?” 明市体育局的一个副局长也跟来了, 笑着说, “咱们就是个草台班子, 人家省队是专业的, 输的再难看也正常。” 教练一听, 可不是吗,明市四个队,不少都是像李秋月这样, 公开招募的, 有些甚至都没有打篮球的基础。 就是自身条件比较优越, 经过封闭训练也提高的特别快, 但跟人家从小就练的, 那就是天壤之别。 张领队点头,“王局长说的对, 的确各地方面的差距都大。” 王局长又说, “行了都回去休息吧, 有什么问题回头再沟通。” 这天是周六,林雨珍直接开车回了平城。 因为中途有修路施工的路段, 绕道回来的,回到家已经八点多了。 提到篮球比赛的事儿,许俊生也很关心,“谁赢了?” 林雨珍说,“德利队。” 许俊生给她倒了一杯茶,“省市的?那也很正常,毕竟有省队的队员,而且人家教练水平指定高。” 又笑了一声,“又是首秀又是主场,要是赢不了,那多难看啊!” 林雨珍也笑了,“你说的很对,事先我就知道一定会输,只是,你没去看现场,那场面简直太虐了。” “一个是大比分赢,一个是大比分输。” 其实这场比赛,观众的感受,和立场有很大关系, 要是站德利队,那看起来无疑就特别爽,全程压制对方,没给对手一点喘息的机会。 但要是站明月队,那看起来可就太难受了,虽然明知道是实力不够。 林雨珍自然是站明月队,所以看得就有些揪心,虽然她并没有在外表上表露出来。 许俊生递给她一块点心,“你这么说倒勾起我的兴趣来了,什么时候还有比赛,我也想去看看!” 林雨珍说,“你想去随时欢迎,不少人都跟我打听珍生医药呢,你这个老板也应该露个面了。” 许俊生之前不是掏了十五万吗,体育局的相关部门做了一大批大红条幅,明市的各类体育项目,现场都会挂上,女子篮球比赛也不例外,因为比赛是一周固定一次,挂着的大红条幅就没撤下来过。 因此,珍生医药这个名字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熟识。 但珍生医药压根儿不是明市的企业,所有人都不知道相关信息,现在还有了一种神秘感。 许俊生说,“那,我下个星期就去吧。” 林雨珍点头,“成,到时候给你安排最好的座位。” 说话间,田姐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来了,还问,“小许,要不要也给你盛一碗饭?” 许俊生犹豫了一下,“别多了,和雨珍一样,半碗就成了。” 吃过饭,许俊生泡了一壶竹叶青,这茶挺寻常,味儿也算普通,可夏天喝了还挺好的,而且晚上喝也成,不像别的茶,和太晚了容易睡不着觉。 屋子里开着空调,还挺凉快的,喝点温热的茶还挺舒服。 第二天吃过早饭,许俊生说,“诚诚和圆圆上周末参加数学竞赛,这都十来天没去金山胡同了。” “老爷子都念叨了好几次了,咱们要不现在就过去?” 林雨珍点头,“好。” 林雨珍一进院子,苗玲玲就笑着迎出来了,说,“我就猜你们今天会来,瑞瑞早上起来就盼着哥哥姐姐来呢。” 田香兰听到说话声,也走了出来,笑着说,“哎呦,诚诚圆圆来了,快过来让奶奶看看!” 进了正厅,王妈端来一大盘切好的西瓜,说,“早上刚买的,又沙又甜!” 许广汉从书房出来,看到三个孩子就说,“都跟我来,咱们去后院玩儿!” 许俊生也跟着走了。 苗玲玲吃完一块西瓜,笑着说,“雨珍,有个事儿我想麻烦你呢。” 田香兰瞅了一眼大儿媳妇,问,“玲玲,什么事儿啊,可不能违反纪律或者原则啊,雨珍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呢,可不能出任何问题。” 否则如果被有心人揪住了,即便是一件小事儿,也可能大做文章,就有可能影响升迁。 关于林雨珍的仕途,她和丈夫许广汉,还有老爷子都讨论过,就凭现在这势头,一致十分看好。 就许家所有的小辈,包括她娘家田家,走仕途的倒是有几个,但都没有林雨珍的能力强,运气好,这么年轻就是副市级干部了。 这升迁速度,真的是太少了。 苗玲玲说,“那肯定不是,我一个医科大的同学,她毕业分配到了明市那边的军区医院,她爱人在明市下面的县教育局工作,想调到明市一直没有机会,两口子只能分居。” 他们夫妻感情很高,两地分居倒也不要紧,关键是孩子,一直是爷爷奶奶帮着看管的,现在十一岁了,贪玩不学习,成绩都是倒数的。 两口子慌了,商议着无论如何都要调到一起。 可能也是社会关系不多,没找到合适的门路,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这层关系了,就试着跟苗玲玲打了电话。 田香兰一听,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也就没再说话。 林雨珍说,“成,我回头问一下,看看市里或者区里,有没有合适的岗位。” 苗玲玲和这个同学关系很好,又是多年未见了,立马感激的说,“雨珍,那太谢谢你了。” 林雨珍笑了,“先别谢,教育局是事业单位,一般是走一个才能进一个,也不一定有现成的岗位。” ”如果没有,就得等机会了。“ 田香兰说,“是啊,调动工作,尤其是从下面往上调,不是一个简单的事儿!” 当初她从区工商调到市工商,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简直一波三折的,最后托了挺厉害的人脉关系,才算是办成了。 苗玲玲笑着说,“那肯定的,成不成都正常。” 说了这个事儿之后,就是闲聊天了。 田香兰性格其实是很外向的,到了她这个年龄,话也多,因为林雨珍在,她史无前例的,说了不少她在单位的事儿。 还感叹,“人这一辈子,机会就这么十来年,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林雨珍说,“人在各个阶段的追求可能是不一样的,只要尽力做好就行了。” 田香兰猛点头,“雨珍,你说的对,任何事情不尽力做都是不行的!” 苗玲玲笑着说,“妈,雨珍,你们不要谈这些事情了好不好,我都插不上嘴,我呀,跟你们说说,最近我们科发生的笑话吧!” 许俊生在后院和爷爷说了会儿话,看着许老爷子和许广汉下了一局棋,还和孩子们一起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 不知为什么,他有一种莫名的担心,雨珍和大嫂他不担心,就担心他妈又说些不着四六的话。 匆匆跑到前院一看,嗨,婆媳三人也不知道说啥了,都笑得不行了。 这还真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许俊生好奇地问,“什么事儿这么好笑啊?” 第 102 章 第 102 章 圆圆秀目圆睁, 觉得爸爸太不讲理了,还没想好反驳的词儿呢, 林雨珍倒先问她了, “圆圆,你喝不喝鸡汤?” “加了大枣的。” 圆圆放了学就开始学习了,一直到现在, 中间也就无缝吃了个晚饭, 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其实也是很耗费体力的。 这会儿,她的确饿了。 圆圆点头, “好啊, 除了鸡汤, 还有别的吗?” 孙嫂进来手碗筷, 笑着说, “还有点心, 还有刚做好的饺子子,预备明天早上吃的,要不先煮一锅?” 明天是冬至, 习俗就是要吃饺子。 恰在此时, 诚诚走进来问, “什么馅的饺子啊?” 孙嫂说, “荠菜的。” 今天她和田姐收拾冰箱, 发现冷冻室里还有一包荠菜,是春天的时候烫了存着的, 正好合用。 诚诚说, “那就煮点吧。” 孙嫂和田姐做的荠菜饺子简直是一绝, 外头饭店一般都没有卖的,也就陈姐的店里能吃到。 不过也不是一年四季都有, 也就春天荠菜上市那一阵能有。 现在是绝无可能有了。 一般人家做荠菜饺子,要么荠菜和肉馅一拌就完了,要么荠菜肉里还要加点韭菜,第一种吃法还成,最起码留了荠菜的原味,第二种真是糟蹋了,因为韭菜是一种霸道的蔬菜,会把其他青菜的味道全都盖住了。 但其实,还有更好的办法。 荠菜虽鲜,但野菜多少会有点涩,肉或者油加太多又会太腻,最适宜的就是加香菇,香菇肉厚滑嫩,而且两种食材的鲜味彼此不受影响,简直称得上鲜上加鲜。 他们全家都很爱吃。 许俊生还嘱咐,“多煮点啊。” 没一会热,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来了,还给每个人又都配了一碗鸡汤。 林雨珍只吃了两三个就放下了筷子,但许俊生全程跟两个孩子抢着吃,三个人把一大盘子饺子吃了个精光。 圆圆有些担心的说,“这么晚了,吃这么多是不是不太好?” 许俊生瞅了她一眼,总觉得闺女越来越瘦了,他特别语气特别肯定的说,“不会的。” 圆圆看着自己面前的那碗鸡汤,犹犹豫豫的。 诚诚问,“许沁茉,你喝不喝,不喝我喝了啊。” 圆圆赶紧端起来一口气喝了小半碗。 林雨珍把自己的那碗推了推,“诚诚,你帮妈妈喝了吧。” 刚吃完夜宵,忽然起风了。 因为日常暖气烧得很热,玻璃窗开了一道缝,这会儿被刮得咣当咣当响,许俊生赶紧冲过去给关上了。 没过一会儿,外面就飘起雪花,很快地面上都白了。 许俊生问,“你俩真的所有的作业都做完了?” 圆圆一瞪眼,“爸,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和哥哥什么时候撒过慌啊?” 诚诚酷酷的甩了甩刘海,“就是。” 许俊生很认真的想了想,这两孩子虽然小毛病也都不少,但的确好像没说过谎。 林雨珍说,“要不,咱们下棋吧?” 许俊生摇头,“不下棋,只有两个人能玩儿有什么意思,还是打扑克吧!” 没想到也就头两把他赢了,后面都输掉了。 幸而此时也不早了,都夜里十点多了,许俊生把扑克收起来了,说,“行了,都赶紧上床睡觉吧,明儿还得早起上学呢。” 第二天上午,林雨珍刚走到单位,丁所长就喜滋滋的来了,拿出一份资料,说,“林局长,这是两份报告,一份是膳食营养的,一份是关于考量系统的。” 她随意翻看了几页,笑了笑,说,“挺好的,等我看了之后,再和你沟通具体的问题。” 丁所长走过后,小蔡主任也挂着浓浓的黑眼圈进来了,他交上来的报告就厚多了,足有二十多页。 小蔡主任还说,“这只是一些初步的想法,还有待进一步的实践。” 接下来的几天,陆陆续续也有不少下属单位上交报告了。 林雨珍每一份都认真阅读了,然后在这些材料的基础上,写了一份比较全面的报告,又去拿给陈副市长看了。 “这么快就弄好了?” 陈副市长略略惊讶,认真的翻看了几页之后,面色却又凝重起来。 “小林,你这一套体系,听起来是不错,达不到标准上级立马就能察觉,但这些都是虚无的理论,没有既往的数据,都站不住的。” 林雨珍说,“陈副市长,就是因为没有实践,所以现在才要用啊,即便走了弯路,那也是有了经验啊。” “总不能因为怕失败就裹步不前吧?” 陈副市长微微皱了皱眉。 其实他对林雨珍的印象很好,现在不少级别不算低的干部,在岗期间都追求不功不过,只要不出事儿或者不出大事儿就行了。 鲜少有像她这样,费心费力想要全面整顿改革的。 但真要这么做,牵涉的方方面面可太多了。 陈副市长沉默良久,说,“小林,如果你真想这么做,我给你的建议,是步子不要迈的太大,你可以先选少量的几个项目,看看效果如何。” “如果效果好,再全面推广也不错。” 林雨珍本来也没指望一步到位,笑着说,“陈市长,您说的有道理,那我就先从少量项目开始,如果效果好,明年再全面推广。” 陈副市长笑了笑,说,“如果工作中遇到什么困难,随时反映。” 林雨珍点了点头,说,“谢谢领导,马上就要到年底了,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就少选几个项目,估计工作量也不会太大。” “转过年,工作重心还是要放在下一届市运动会上。” 陈副市长又说,“明年这一届和以往都不一样,参加的运动员比较多,的确要多花些时间,所有的准备工作都要提前做好。” 林雨珍说,“您放心吧,这一届比远南运动会规模还大,九月份的时候就成立了专门的筹备小组,每周都会即使上报工作进程。” 陈副市长赞许的点了点头。 次年三月,第九届全市运动会,同时也是青少年运动会如期开始了,因为是两场运动会一起办,参赛运动员特别多,有八千多人,很多项目都破了全国记录。 林雨珍授意手下,比赛还没结束就开始抢人了。 五月份,运动会结束,市队各个项目的队伍都多了不少新面孔,其中不少都还是十分稚气的少年少女。 六月份,改革整顿终于成了体育局的工作重心。 其实一开始,两个副局长都是强烈反对的,都觉得这么多太过不近人情,尤其卫副局长,当场就说,“林局长,教练和运动员都是人不是机器,不可能一点失误也没有,一个月成绩提高多少,半年成绩提高多少,要都能这样的话,那等过几年,那不遍地都是世界冠军啊?” 林雨珍笑着说,“对啊,这就是咱们的最终目标。” 卫副局长丧着个脸,觉得这做法这想法都太异想天开了。 江副局长是从另一个角度考虑的,“这么苛刻的制度,万一打击了教练员和运动员的积极性怎么办?” 林雨珍笑道,“一名优秀的教练员和运动员,首先心理素质要非常好,要是这点事儿就能被吓着了,那趁早转行吧,反正也拿不了奖牌。” 江副局长没再说什么,但无声的摇了摇头。 也有好多下属单位反对的。 但谁的已经都没有用,林雨珍坚持就要这么做,并且很快就下发了相关文件。 而且很快就做出了成绩。 迄今为止,年前就开展的几个下属单位,到现在为止真的除了成绩,而且还都是一些传统优势项目。 如果成绩还能提高,或者能在以后的大赛中崭露头角,那指定就会被国家队选走了。 若是以后真的有了更好的成绩,那就是从市队走出来的运动员。 最终都是会算成政绩的。 因而,卫副局长和江副局长现在的态度也不一样了,工作都挺积极,若有不配合的下属单位,还会亲自去谈话和做工作。 体育局上下,十分少有的空前团结。 这天傍晚,林雨珍下班回到家,换了衣服就去了厨房。 孙嫂说,“雨珍,你忙了一天了,歇着去吧,要做什么我来!” 林雨珍笑着说,“在单位坐了一天,不累,正好活动一下。” 诚诚和圆圆今天早上说了,想吃妈妈亲手做的饭菜。 说来惭愧,从孩子一生下来到现在,林雨珍各方面都操心太少,做饭因为家里有保姆,更是鲜少亲自下厨。 这世间过得可真快,再有一个周,两个孩子都要参加高考了。 她又问,“晚上本来打算做什么?” 田姐说,“天儿忒热,准备做两个凉菜,一个麻汁拌豆角,另一个是凉拌鸡丝,热菜做四个,一个红烧肉,用瘦一点的五花肉做,这样不腻,一个糖醋鱼,再就是一个芹菜豆腐干,一个小葱炒鸡蛋。” 都是十分家常,但又十分下饭的菜。 林雨珍本来厨艺还可以,但架不住太长时间没做了,即便有人打下手,全部都她自己做指定也不行。 犹豫了一下说,“我来做凉菜吧。” 虽然是她做,但孙嫂还是抢着豆角和鸡肉处理过了,各种佐料也都准备好了。 就连蒜泥都准备好了,只需要林雨珍加点调料拌一拌就可以了。 开饭的时候,林雨珍指着桌子上的菜,问,“你们猜猜哪道菜是我做的?” 诚诚和圆圆这两个嘴刁的,一下子就吃出来了,圆圆说,“鸡丝是妈妈做的,辣椒油和以前不一样了。” 今天这辣椒油的确是林雨珍做的,当时锅里的热油温度太高了,她没有掌握好,所以浇在辣椒末上,稍微有一点点糊了。 圆圆又补充,“糊一点也好吃,有一股焦香味儿。” 林雨珍点点头,笑着说,“没错,鸡丝是我做的。” 诚诚吃了一口麻汁豆角,说,“这也是妈妈做的,田阿姨做的菜口味稍微重一点,今天的清淡一点。” “不过我觉得更好吃。” 许俊生也点了点头,“是挺不错的。” “许志衡许沁茉,你们想吃我做的菜吗?” 诚诚专心吃鱼,假装没听见。 圆圆飞快地撇了一下嘴,笑着说,“爸,您还是别做了,累了一天了,就回来歇着就行了!” 许俊生以前心血来潮,也不是没有动手做过,还都是挑保姆休假不在的时候,结果不是菜没熟就是炒过了。 要么就是齁咸。 简直忒难吃了。 看在称呼了他大名的面子上,诚诚也说,“是啊,爸,您就歇着吧,或者等过一阵天凉快了再说!” 两个孩子都这么体贴他关心他,许俊生心里熨帖极了,说,“那成,等以后再说吧。” 一周的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七月七日这天。 一大早,孙嫂和田姐就忙活起来了,蒸了包子,做了四道很清爽的菜,绿豆汤早早就晾着了,喝的时候恰好是温的。 许俊生表现的比两个孩子还紧张,有点没胃口,胡乱吃了点儿,一连嘱咐了好几遍,说千万不要落了什么东西。 其实高考除了准考证就是文具,压根儿也不要别的。 许俊生早早就买了一种塑料卡牌,是两层的,把准考证放进去,扣上暗扣,然后穿进去一个丝带,挂到脖子上就可以做到万无一失了。 圆圆觉得挺有意思的,立马放进去套到脖子上了。 诚诚一开始还不乐意,觉得脖子上挂一个牌子特傻,但经不住爸爸念叨,只能忍了。 林雨珍也请了一天的假,和许俊生一起把诚诚和圆圆送到了考场。 两个孩子进去之前,她嘱咐,“不需要紧张,就和平常的考试一样就行。” 圆圆眨了眨眼睛,说,“我们本来就不紧张啊,考题能有多难,即便和竞赛一样的难度,我都会做,有什么好怕的。” 诚诚附和,“就是。” 又笑了笑说,“我看啊,真正紧张的人,是爸爸!” 林雨珍也笑了,“行了,都赶紧进去吧!” 看着孩子们顺利进了考场,许俊生说,“这大热的天儿,在这儿晒着忒难受了,雨珍,这附近就有一个西餐厅,咱们去喝杯咖啡吧!” 林雨珍乐了,“你不是挺担心孩子高考吗,这就有心思喝咖啡了?” 许俊生笑了笑,说,“你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就去年,海晨医院的赵主任,他家越是双胞胎,两个闺女高考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到了考场忘了拿准考证了,后来急三火四的回去找,找到了人家也不让进考场了。” “生生给耽误了一年。” “咱们诚诚和圆圆那都是指定能上平大的,白白浪费一年,多可惜啊?” 林雨珍抿嘴笑了,“别说的那么绝对,不一定非要考上平大的。” 许俊生说,“你说的对,平大考不上,清华也行。” 两口子去了附近的咖啡厅,吃了冷饮,喝了咖啡,坐了老半天,天南海北的聊天,从加格达奇聊到平城,又从平城聊到加格达奇。 终于,上午考试结束了。 匆匆赶到学校门口,大部分考生都走了,诚诚和圆圆正在四处张望呢。 圆圆打量了一下爸妈,总觉得有些不对,“你俩去哪儿了?” 诚诚指了指路对面,“肯定是去喝咖啡了。” 许俊生正要骂臭小子,林雨珍抢着说,“你们也想去喝咖啡啊?等改天吧,现在不行,赶紧回家吃饭休息!” 自从五月起,全国都实行双休日了,高考的第二天和第三天就是周六和周日,因此,林雨珍算是全程陪考了。 七月九日上午考完,这年的高考就结束了。 诚诚和圆圆都很开心,走出考场就让爸爸妈妈带着去喝了咖啡,回到家打开了卡拉OK,你争我抢的唱个不停。 许俊生撇嘴,“两个小疯子。” 田香兰也特别关心孙子和孙女的考试问题,虽然许广汉不让她问,她还是忍不住来了。 结果一进门就听到儿子鬼哭狼嚎的歌声。 她不悦的摇头,“俊生,你这干嘛呢?” 许俊生看着儿子和闺女唱,也忍不住了。 他把麦克风放到桌子上,好奇地问,“妈,您怎么来了?” 田香兰说,“我不是为你来的啊,我是为了我的孙子和孙女,诚诚和圆圆这不考完了,我来问问孩子考得怎么样。” 圆圆立即哭丧着一张脸,“奶奶,我考得不好,我考砸了!” 诚诚也说,“奶妈,我也考砸了!” 田香兰有些不太相信,这俩孩子从来都是年级第一第二的,这咋还能考砸了呢? 她用质疑的语气说,“你们指定是说瞎话骗人呢。” “奶奶可不信。” 许俊生也说,“真考得不好,要不然,我能这么难受啊?” 田香兰心里挺遗憾,本来还想着孙子孙女一下子都考上了平大,她去跳舞队一说,指定那些人都眼馋的不行了。 她说,“真考的不好啊,那平大录取不了,清华应该没事儿吧?” 许俊生嘁了一声,“妈,您以为这清华这么好考,切瓜砍菜一般简单?” “估摸着,也就是能上好一点的本科。” 圆圆到底绷不住,看到奶奶那一脸失望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奶奶,我和哥哥要是考不上平大,您就不待见我们了呀?” 田香兰猛摇头,“那哪能呢,奶奶连大学都没上呢。” 诚诚这才笑着说,“奶奶,您放心吧,我和圆圆指定能被平大录取。” “今年的高考题目真的很简单。” 圆圆也说,“是很简单。” 两个孩子也是很狂的,第一志愿和第二志愿都是平大,只是专业不一样,然后剩下的都没填。 八月初,高考分数下来了,诚诚和圆圆都考了特别高的分数,总分七百五,都在七百分以上了。 诚诚是理科状元,圆圆与他仅有两分之差。 两个人都顺利的被平大录取了,诚诚是数学系,圆圆是生物系。 前脚收到通知书,后脚许俊生就赶紧跑到金山胡同,许老爷子,许广汉和田香兰听到都特别高兴。 尤其是田香兰。 她说,“这是咱们家的大喜事儿,得好好庆祝庆祝!” ****************************************** 一九九七年春。 参加完市委市政府联合举行的上一年度体育总结会议,陈副市长特意把林雨珍留下来谈话,他笑着说,“小林,这两年自从你来了,市里的体育事业大变样了,很多项目的成绩都上来了,你做的很不错。” 在会上,他因此受到了相关领导的表扬。 林雨珍说,“谢谢领导对我工作的认可,陈市长,今年能不能考虑多一些财政拨款,也不用太多,多上一千万就差不多了。” 陈副市长眼一瞪,“你这胃口不小啊。” 林雨珍苦笑,“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现在光是运动员和教练的奖金,就是很大一笔数目了。” 陈副市长冷笑了一声,“这一套不都是你自己搞出来的,当初你没有想到财政会有压力?” 林雨珍说,“不多给也行,大不了我让所有的职业队多比上几场,有了这些收入,也能勉强够用。” 陈副市长扳起脸,“我说不行了吗,你可不能这么干啊,好好的运动员,乱比赛会影响他们的体力和训练节奏!” 在不少人的期盼中,男篮和男足也都有职业队了,而且和外地的俱乐部比赛过,水平还算不错。 林雨珍笑道,“陈市长,您答应了呀,那太好了,我替所有的下属单位,还有教练和运动员谢谢你啊。” 陈副市长笑了笑,“好了,你赶紧去忙吧。” 林雨珍回到单位,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张教练从明市打来的。 他还习惯性的称她为林市长。 “林市长,您现在工作忙吗?” “不忙,张教练,你有什么事儿啊?” 张教练犹豫了几秒,才说,“没什么事儿,就是我有点想水兰和小伍了,他俩现在怎么样了?” 林雨珍一针见血的说,“张教练,你要是担心水兰和小伍,完全可以直接把电话打到滑冰队,你不会不知道电话吧?” “你不用绕圈子了,找我什么事儿?” 电话这头的张教练不知道该怎么说,自从他带出来的运动员获了奖,有的队员还进了国家队,明市对滑冰相当重视。 不但各种待遇都提高了,还另外找了教练配合他的工作,一开始,另外三个教练员都特别谦虚,成天跟他请教,他这人不藏私,把全部的经验和心得都交出去了。 现在,人家把所有的本领都学去了。 在滑冰队,他的地位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也不知道咋回事儿,每次挑队员,都是他最后挑了。 他能带出来好队员,其他的教练也能,甚至比他带出来的还要好。 其实队里谁都对他挺热情的,也挺尊重他的,可张教练不知为什么,这心里特别不得劲儿。 还是喝醉了酒,朋友刘畅给他出主意,不如干脆不在明市了,不受这鸟气了,去平城找林市长算了。 番外 番外 周末, 西城舟儿胡同。 表姐圆圆去美国留学了,这事儿学渣张明玲特别的羡慕, 经过几天时间的慎重思考, 她在饭桌上公布了一个特大消息。 “爸,妈,我要复读, 我不上高中了!” 今年六月份, 张明玲参加了一年一度的中考,考出来的成绩很一般, 但正好卡在普通高中录取线上, 她被一家高中顺利录取了。 录取书前两天都拿到了。 这要是搁在别人家, 是个特别不值一提的事儿, 但谁让张家两个孩子从小就学习不好呢, 去年张明盛中考就没有考上高中, 现在读的是职业高中,比起儿子,女儿最起码还考上了高中, 已经很不错了。 为了这事儿, 安玉香甚至想摆几桌请客呢, 被丈夫给拦下了。 张历城正在用勺子盛八宝粥呢, 惊得手一抖, 热粥差点都撒了。 安玉香将刚出炉的点心发到桌子上,呵斥女儿道, “小玲, 你也瞎作妖啊, 就你平时那成绩,能考上高中就是撞大运了, 万一明年考不上了咋办?” 那不就是让人看了笑话吗? 张明盛撇撇嘴,说,“妈,妹妹想要当尖子生,要上好高中,要考平大清华呢!” 安玉香嘁了一声,“梦里什么都有,可这大白天的,还做什么梦啊,赶紧的吃饭啊,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 张历城也说,“玲玲,其实你考上的高中不错,去年还有考上北师大的呢,就你二叔那学校,现在特别厉害,特别难考呢!” 张明玲不高兴的说,“那再好,能比平大清华还好?” 张历城叹了口气,最喜欢吃的点心都没心情吃了,语重心长的跟闺女说,“小玲,你也不小了,这人干什么都得脚踏实地,光空想是没用的,你不要只羡慕你圆圆表姐,一来,她是遗传了你雨珍姨的好脑子,起小就聪明,二来,人家学习多认真啊,多用功啊,你见她看过几次电视?也没和同学到处瞎逛,还有你诚诚表哥,现在都是研究生了,还天天熬夜学习呢。” “高楼万丈平地起,你自己什么基础你不清楚,你好好的读完高中,到时候如果高考成绩不理想,实在不行再复读一年,现在真的没有必要!” 张明玲气呼呼的说,“爸!妈!我考上高中不是撞大运好吧,你们怎么就看不到,从今年过了年,我玩过吗,我瞎逛过吗,就连电视都很少看了,我不就是因为努力了半年,所以才考上了高中吗?” “要是我再认真努力一年,指定能把考上一个不错的高中!” 张历城工作忙,女儿的情况了解的不够详细,安玉香什么事儿都知道,她立马说,“你少来了,你能考上高中,还不是因为你爷爷说了,说考上高中就奖励给你一千块钱!” 不光是张大舅,还有她自己,也说了考上高中就给女儿一千。 倒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孩子太不争气了,亲戚朋友里面是最差的了,为了这个,两口子都抬不起头来。 张大舅提起这事儿,也总是唉声叹气的,十分后悔当年没有压着大儿子学,当初硬压着学就好了,哪怕考个大专也成啊,估计现在孩子也不能这个样。 话说回来,两个孙子孙女不争气,也不能光怪孩子,张历城两口子也特别的不负责任,都是甩手掌柜不说,还带头在家里看电视打扑克,这样的环境下,孩子能学好才怪呢。 但张大舅现在也没精力教孙子孙女了,他的退休金年年涨,要那么多钱花不完也是浪费,反正早晚都是子孙的,所以才出此下策。 没想到孙女还真考上高中了 张历城一愣,“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安玉香有些心虚,却说,“你不知道吗,爸没告诉你?” “没有啊,可真行,要早这道这样有用,我也可以奖励给她一千啊,不,两千都成。” 说不定定的金额高,闺女学的起劲儿,能考一个更好的高中呢。 可惜现在都晚了。 张明玲听了却一下子眼睛亮了,“爸,我给您保证,您让我复读一年,我指定能考上八中!” 安玉香觉得女儿疯了,张历城听了却心动了,八中的确是很不错的高中,比女儿现在考上的学校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要是能考上了八中,认真学习三年后,考上一个普通的本科,应该不是太难的一件事儿。 到时候不管咋说,他的两个孩子,也算有一个大学生了。 他犹豫了几秒,“小玲,你有多大把握?” 张明玲说,“百分之百!” 安玉香没好气的说,“行了,别小的疯了大的也疯了,你们都说了不算啊,小玲,这事儿妈不做主,你爸也不能做主,咱们去问问你爷爷吧,你爷爷要是同意,我也不拦着你!” 张明玲立即说,“成啊,那吃完饭我就去爷爷家问。” 张历城立马就打了个电话到公司,说今天要晚到一会儿,至于安玉香,点心铺子她不常去,都是娘家兄弟帮着管的。 连说都不需要说。 匆匆吃过饭,一家子很快就杀到了隔壁胡同。 如今,张大舅的身体不算好,在南城住着太不方便,张历城就在隔壁胡同买了一处院子,这个样彼此不打扰,还特别方便照应。 平常从公司下了班,他都会先去一趟父母家,或者就看看,或者给带点吃的用的。 她妹妹张历婷也住在这个胡同。 大舅妈是个勤快人,这边院子大,她不肯浪费了,干脆靠墙弄出两块小小的菜地,一边儿搭了黄瓜架,另一边种了西红柿和小白菜,还有豌豆,都长得生机勃勃的,挺好。 这会儿,老两口正在院子里摘豌豆呢。 大舅妈乐呵呵的说,“哟,今儿这是咋了,都闲着了?正好,中午都在这吃饭吧,我蒸豌豆的大包子吃!” 张明玲说,“奶奶,我不是来吃包子的,是有大事儿要谈的。” 大舅妈笑了笑,“那谈完大事儿也得吃饭,不能饿着肚子啊。” 进了屋子,张明玲把自己要复读的决心说了,最后还强调了,“爷爷,您相信我,我指定明年会考上高中的!” 张大舅教了大半辈子的书,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他的两个孙子孙女,都跟聪明不搭边儿。 尤其是张明盛,脑子简直和个木头一样,算了,不提这不争气的孩子了,孙女是比孙子能强一点,可也没有强到哪里去。 即便是肯用功了,学习成绩的天花板也很低。 不过,张明玲只努力了半年就考上了高中,让他觉得这还是还是有些潜力的。 普通高中和好一些的高中,教学资源和各方面都是不能比的。 张大舅看着一脸倔强的孙女,又生出了一丝信心,万一孩子真考上了呢,在他漫长的教学生涯中,笨鸟先飞考上好大学的,虽然极少,但也不是没有。 张明玲察觉到了他的犹豫,再次保证,“爷爷,您信我一次,我这次不要奖励,我不是为了钱努力学习的!” 张大舅笑着问,“那你是为了什么学习的?” 张明玲之前还真没有认真想过,觉得一下子说不清楚,她愣了十几秒没答上来。 安玉香说,“这孩子,真是死犟死犟的,不是那块料,非要做梦,学习是为了啥都不知道,还想复读呢。” 张明玲白了一眼妈妈,“我当然知道了,学习,是为了上大学,上大学,是为了以后有个好工作。” 说完有补充了半句,“我觉得学习还挺有意思的。” 张大舅点了点头,沉吟数秒,说,“成,爷爷支持你复读。” 不管是上普通高中还是重点高中,学校的教材都是一样的,她虽然考上了普通高中,但刚过分数线,基础打的不好,上了高中也费劲,不到成绩差,而且学习压力也会一下子增加很多。 张历城丝毫不意外,安玉香倒是有些意外,她每次提到两个孩子的学习,她公公都嫌弃得不行,没想到现在又支持孙女复读了。 不管咋说,都算是对明玲的认可了。 安玉香心里很高兴,却板着脸跟闺女说,“明玲,那你以后可得好好学习,别辜负了爷爷对你的信任!” 张明玲特别认真的点了点头,“你们放心,我会的!” 张大舅却又对儿子说,“历城,你去找一下力宏,让他帮着找两个合适的老师,给小玲补课,她自个儿学不成!” 聪明的孩子自学,尚不如有人指导,张明玲各方面都不成,不补课是不行的。 张历宏本身是教师,这方面的资源不要太多,只用了两天,就帮着侄女找好了三个初中老师,分别补习语文,数学和英语。 张明玲虽然有决心,但毕竟当惯了学渣,之前用功也都是相对的,她觉得,自己还从来没有这么忙过。 上午上课做题,下午上课做题,晚上也还有不少卷子要做。 这么密集的学习任务,而且每个老师要求都很高,看到她错那么多题,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很显然是嫌弃她的。 补课持续了也就半个月吧,她实在受不住了,忍不住偷偷跟哥哥抱怨。 张明盛不但不劝慰妹妹,反而还幸灾乐祸的说,“这能怨谁,你要是不闹腾着复读,爷爷和二叔也不能给你找这么厉害的老师,这不都是你自找的吗?” “你要是后悔了,还来得及,这不高中还没开学吗?” 他这样说,反而激起了她的斗志,她哼了一声,喝了半杯水,吃了凉快点心,又去屋里做题去了。 其实,张明玲是知道自己的毛病的,除了不够聪明,她还不够专心,学一会儿就想玩,也不是具体玩什么东西。 就是在屋里东瞅瞅细看看,或者翻开抽屉,随便拿出个小玩意儿,这么一磨蹭,时间就过去了。 因为这个,以前的班主任就狠狠批评过她,初三下学期,她奋起直追,天天在学校用功,回家熬夜学习,这个小毛病本来改的差不多了。 但现在,似乎又有点想犯了。 比如这会儿,她抱怨过了,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按理就应该赶紧学习了,可她拿起笔,看到桌子上新买的成语词典,忍不住又翻了翻。 饶有兴致的看了几个成语之后,她才陡然惊觉,卷子还有最后两道大题没做呢。 这才急急的开始做题了。 给张明玲补习数学的老师姓陈,第二天上午看到她做的卷子,眉头紧皱,手里的笔刷刷画了好几个叉。 “昨天做这套卷子,一个用了多长时间?” 张明玲这会让才想起来,昨天陈老师临走,跟她说了,做卷子的时候看一下时间,最好控制在一个小时左右昨晚。 可她一开始就忘了,后来快做完的时候有点烦,出去了一趟,这世间就没法算了。 她低声说,“我,没看时间。” 陈老师叹了口气,本来当他得知学生就是同事的侄女,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当初谈的报酬比一般都要高。 现在他觉得,这个钱一点都不算多。 “那好,今天先不学习新的内容,我这里还有一个B卷,你现在就开始做,一个小时不后,不管做没做完,都必须停笔。” 张明玲点了点头,拿过卷子就赶紧低头做题。 陈老师就坐在旁边看着她。 一开始,张明玲的表现还成,挺专心的,做题速度也很快,可是过了大概二十分钟,能明显看出来她坐不住了。 不但做题的速度慢了,而且不时就抬抬头,东张西望了看上几下。 当她第三次这么做的时候,陈老师说,“张明玲,干什么呢!想象一下,现在你在游泳,你要是不快点游上岸,巨浪就打过来了,你就上不了岸了!” “按照这个思路,你必须全神贯注,做完一道题不要停顿,立即开始做下一道!” 有老师在旁边盯着,张明玲不敢再开小差,做题速度提高了不少,一个小时到了,她也差不多做完了,就剩下最后一道大题。 陈老师又说,“给你十分钟时间,你抓紧做最后一道题,做不出来就别做了。” 最后一道大题的确有点难,张明玲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先在草纸上演算一遍,发现不对,赶紧换了别的公式,这次直接在卷子上做的,然而十分钟过去了,她才解了一半。 陈老师再次叹气,他给出的卷子,已经算是相对容易的了,他真没带过成绩这么差的学生。 但能咋办啊,师者解惑也,而且这里头还有张历宏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教了。 张明玲有一点倒是很好,你教,她就认真学,你说什么,她能听进去,还不算太没救。 不过,起小没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总要有个过程。 而且这样的表现,落在张历城眼里,已经非常好了,而且他总觉得张明玲学习学的,小脸都瘦了。 这当爸爸的一下子就心疼了。 “小玲,等明儿我跟老师说,后天歇一天,老做这么多题,太累了吧。” 以前,张明玲考及格都会沾沾自喜,现在掌握的知识越多,却越觉得自己的差距还太大。 她摇了摇头,“爸,我不累,不用歇!” 女儿越是这样,张历城越是坚持,“就后天歇一天吧,去你爷爷奶奶家玩儿上一天!” 以前,张明玲挺爱去隔壁胡同的,要么和邻居家的小姑娘玩儿,要么帮着奶奶浇水摘菜。 但现在,她没那么想去了,觉得这么做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陈老师说了,一寸光阴一寸金,从初中到高中,每天的时光都特别珍贵。 她犹豫了一下说,“爸,我想去雨珍姨家。” “我要跟诚表哥请教几个问题。” 张历城笑了笑,“成,没问题。” 但张玉玲还是没能歇一天,因为张历城说了这事儿之后,许俊生说,“历城哥,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我们志衡本科毕业了,现在上的是研究生,哪有那么多假期啊,早就开学了,成天忙得和什么似的。” “白天他指定没空,周末也不成,要不这样吧,明儿你带着小玲来家里吃晚饭吧。” 张历城笑着说,“那好吧。” 心里却忍不住感叹,这上了平大的研究生,其实也是够累的。 次日傍晚,张历城带着闺女来到金鸣胡同,吃过晚饭后,大人们在厅里说话,张明玲忐忑不安的去了东厢房。 其实,她一直有点打怵这个表哥,而且他注意到了,刚才在饭桌上,表哥也就冲着雨珍姨笑了一下,其余时间全程都是冰块脸。 表妹要向他请教的事儿,其实诚诚听许俊生说了,不过,他有点不太理解,一个初中生,若是有问题,请教谁不行,怎么非得请教他? 不过,毕竟是亲戚,还是要有一点耐心的,他放下笔,笑着问,“小玲,你想问什么?” 张明玲也笑了笑,“诚表哥,我现在特别想学习,但又经常忍不住开小差,你以前这样过吗,怎么才能改啊?” 学霸的世界,学渣不懂,同样的,学渣的世界,学霸也不懂。 诚诚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很矛盾,他说,“那还不是真心想学习,如果真想学,你只会觉得时间不够用,而不是学一会儿就要开小差!” 张明玲低下头,小声嘟囔,“我也觉得时间不够用。” 诚诚笑了笑,说,“那你这不是想不劳而获吗,既想要提高成绩,又不想用功,你觉得可能吗?” 这话简直一针见血,张明玲的头更低了,说话声更小,简直和蚊子一样,“诚表哥,我知道了。” 许志衡给了她一个建议,“这个问题很好解决,你去买个闹钟,给自己规定多长时间必须做完多少道题。” “时间长了,注意力就上来了。” 其实这个办法,陈老师也说过,张明玲点了点头,说了声谢。 回家的路上,张历城问,“怎么样,跟你表哥都说了什么啊?” 张明玲照实讲了,又羡慕道,“爸爸,我要是像表哥那样,那么聪明就好了!” 张历城觉得闺女这一阵子都有点魔怔了,忍不住说,“小玲,考上大学考上研究生也没你想的那么好,你看你表哥,多忙啊。” 张明玲听不进去,说,“爸爸,你不懂。” 张历城不好打击闺女,只能叹了口气,忍了。 张明玲按照表哥的办法,每次做题都定闹钟,果然学习效率提高了不少,九月份,她又去上初三了。 复读也还是在原来的学校,开学摸底考试,她考得很好,都把老师给惊着了。 年底期末考试,她成绩排在全班第七名。 寒假期间,又恢复了天天补课的状态,还是原来的三个老师,不过,因为她进步不小,授课难度也降低了。 尤其是教数学的陈老师,他现在觉得,张明玲虽然有点笨,倒还算肯下功夫,笨鸟先飞,当然也是可以赢的。 次年五月,学校最后一次月考,张明玲考了班里第四名, 这已经算是她的极限了。 六月份中考,她以超出分数线几分的水平,顺利被八中录取了。 就这么一件小事儿,不但是她,全家人都跟着特别高兴,这下安玉香和张历城按捺不住了,去了饭店,专门摆了谢师宴,把亲戚朋友也都请去了。 张明盛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他对妹妹说,“高中的知识难着呢,考上大学可没有那么容易!” 张明玲当然也知道也一点,却特别自信的说,“我不怕!” 大不了比别人多下几遍功夫就是了。 以前上初一初二的时候,她可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她也能考上八中呢。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中三年过去了,张明玲从一个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她比以前沉稳多了,做什么时间都特别有计划。 因此,高中三年,学习成绩一直很不错。 她的高考成绩也很不错,低空飞行,以高出学校录取线两分的优势,顺利被平城师范大学录取了。 现在,她已经找准了自己的人生目标,那就是以后做一个像她爷爷,像她二叔那样,优秀的人民教师。 番外(修改) 番外(修改) 高清远是美籍华人, 家里早在上个世纪就定居美国了,到他这儿, 都三代了, 祖辈最早是做股东工艺品起家的,现在生意还涉及了百货零售,不像林大伯只开了一个小百货商店, 而是正经有几家规模颇大的连锁超市 虽然他长得和国内人没什么区别, 但实际上完全不同,他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 家里日常交流都是英文, 他从小也没有学习中文, 现在也就会一些日常用语, 还都是跟许沁茉学的。 许志衡认真打量了一下高清远, 个子和他差不多, 五官长得也说得过去, 就是皮肤晒得有点黑,大概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了,还冲他傻乐呢, 露出一口白牙。 白得太过分了, 有点看不顺眼。 许志衡觉得, 妹妹眼光不怎么样, 这高清远看起来傻乎乎的。 高清远可不这样觉得, 他觉得许沁茉的哥哥总打量他,应该是对他挺满意的, 说起来, 他在哈佛, 那可是有名的帅哥呢。 不过说句良心话,这茉茉的哥哥, 的确也长得特别好看。 高清远开车,直接找了大学城的一家酒店,暂时先住在这儿,等去学校办完手续,再转到学校安排宿舍。 放好行李,四个人一起下来吃饭。 虽然许志衡和沈画的英语很好,口语也算是不错,但真正到了这种语言环境,也不可能一下子适应。 除了必要的点菜,以及和高清远简单交谈几句,他们三个人,还是用中文交流。 现在这个季节,在平城已经很热了,波士顿却仍旧有些凉,许志衡很贴心的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了。 沈画今天穿的特别热闹,米白色的无领长裙,外面搭了一件杏黄色的开衫,马尾上绑的蝴蝶结是粉色的,拎着的小包也是粉色的。 除了手腕上的红绳小金猪,脖子上还挂了一个翡翠坠子,是孙玉兰坚持要她戴的,说是高僧开过光的。 可以保平安。 这么五颜六色的打扮,在她身上却协调极了,而且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蓬勃。 许志衡脱了外套,身上就剩下白色的短袖T恤了,沈画也担心他冷,说,“志衡哥,我真的不冷,不信你摸摸我的手!” 下一秒,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许沁茉撇了撇嘴,没想到哥哥谈起对象来,也这么的腻歪人,她阴阳怪气的说,“哥,一点都不冷好不好,这是在室内,不是室外,一会儿就吃饭了,说不定还会热呢!” 沈画抽回手,笑了笑,“是呀,沁沫说得对。” 高清远在旁边听懂了,瞅了一眼自己的女朋友,连忙也把外套脱下来递过去,谁料到许沁茉用英文跟他说,“丑死了,你留着自个儿穿吧。” 她男朋友嘿嘿傻笑,自个儿又把外套穿上了。 吃过牛排,就去了哈佛校园。 崭新的异国校园生活,对于许志衡和沈画来说,是非常完美的,在这里真的能学到太多不一样的东西,两个人像贪吃的小孩,拼命汲取着知识的力量。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中两年过去了,许志衡早就学成归国,去了平大任教,沈画和许沁茉因为还差一年毕业,继续留在波士顿。 不同的是,沈画攻读的是硕士,许沁茉是博士。 周末,两人约着一起吃饭。 沈画以前真的没见过比高清远更黏人的男朋友了,基本上许沁茉去哪儿,他都要跟着,出来吃饭当然也不例外。 但今天倒是意外,竟然没见到人。 沈画忍不住好奇地说,“沁茉,你那二十四孝男朋友呢?” 许沁茉最近有点烦,再有两个月,她就要博士毕业了,本来按照计划,她一毕业就会回国。 但现在情况有点复杂。 第一是他们团队从去年就开始做一个项目,现在实验进展比预期要,估计最晚年底就差不多了,如果这个课题完成了,将会在履历上添上很漂亮的一笔,她的导师也极力挽留她留下来,而且大包大揽,所有的手续都会有学校和他来出面。 给出的待遇也特别丰厚。 当然,这些还不足以让她犹豫,科研成果的确很重要,但毕竟是团队的成绩,分到她个人头上,份量也没那么重了,至于丰厚的待遇,一年也不过十来万美金,她这种优渥环境下长大的,压根儿也没什么吸引力。 让她有点烦的是高清远。 这段感情一开始,她就考虑的很清楚,跟对方确认了,毕业后跟她一起回国,她才会同意,高清远答应了,他的家人也答应了,但现在临近毕业,却反悔了。 不但反悔了,还和导师一起做工作,劝她留在波士顿。 甚至,高清远还走了一步臭棋,请了他的爸妈来说服许沁茉。 高家的生意,是由高清远的两个叔叔管理,他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他爸爸是特别有名的大律师,他的妈妈是外科医生。 本来之前许沁茉对他们的印象还挺好的,但通过这次交谈,圆圆觉得他们真的压根儿不了解国内的状况,那话里话外流露出来的优越感。 让她特别讨厌。 如果说之前还有那么一丝犹豫,现在是完全没有了,她不但拒绝了所有人的挽留,而且还跟高清远提出了分手。 其实马上就回国了,提不提都是一样的,但圆圆做事向来干脆利落,觉得早点说清楚,认清现实,对彼此都好。 尽管如此,这毕竟是她的初恋,高清远也的确是个各方面都特别优秀的人,她的情绪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 “我和高清远已经分手了。” 沈画倒也没有太意外,许沁茉和她一样,毕业后指定是要回去的,这里的学术氛围再好,终归是异国他乡,可高清远不一样,他是美籍华人,家里早在这儿扎下根了。 五月中旬,许沁茉和沈画都修完了学分,通过了答辩,拿到了博士和硕士学位,准备学成归国了。 机票都买好了,是两天以后的。 两个人虽然都顺利毕业了,但此刻的心情是不太一样的,沈画是恨不得立马就回去,许沁茉也很挂念家里人,但,她还是有很多不舍的。 波士顿剑桥,给她带来了太多美好的回忆。 虽过往种种,皆不可回头,但还真是令人惆怅,许沁茉临走前,还是希望能见高清远一面的。 甚至都不需要说任何话,只远远的看他一眼就可以了。 其实,他们分手后也是常见面的,毕竟都是一个导师的博士生,只不过恢复成了一开始的同学关系,学术上的交流还是会有的,也会有说有笑,但私底下,完全没有任何来往了。 有一段时间,高清远看到她还要打招呼,圆圆都假装看不到,后来,就是互不搭理的状态了。 平时很少能抽出时间来逛街,沈画趁着这两天时间,拉着许沁茉一起,进入了疯狂采买的模式。 一部分是她妈孙美兰列出的清单,另一部分,是想带回去送给亲戚朋友当礼物的。 她的兴致很高,但许沁茉也就那样,买东西当然也会买,她比沈画买的还多,只是情绪始终不高。 俩人逛累了,提着大包小包去了一家咖啡店休息。 沈画犹豫了数秒,说,“沁茉,昨天,高清远来找我了,问我们什么时候的机票。” 许沁茉心里想是一回事,理智又是另外一回事,“别告诉他,都是不相干的陌生人了,早就没关系了。” 沈画低声说,“我已经告诉他了。” 第三日清晨,许沁茉和沈画早早赶到机场,因为拿的行李有点多,好几个同学朋友过来送她们。 其中有一个许沁茉的同学方丽君,是研究生阶段就在一个导师手下,两个人挺谈得来,友情要格外深厚一点,她和高清远一样,也是一个美籍华人。 方丽君抱着许沁茉特别不舍,还落泪了,说,“许沁茉,不知道咱们下次见面,得是什么时候了。” 许沁茉反倒要安慰她,还答应了一回到平城就给她打电话。 送别的场面十分热闹,但一直到登机时间到了,她也没见到,那个想最后看一眼的人。 自从许沁茉提出分手,并且骂他是骗子之后,一开始,高清远的内心特别煎熬,特别愧疚,但学业繁重,容不得他太过分心,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他在美国长大,他的哥哥姐姐都交了不知道几任男朋友女朋友了,合不来也就分手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高清远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可许沁茉马上就要走了,他心里还是特别的慌,白天还好,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即便是睡着了,梦里也都是许沁茉的身影。 实在忍不住,就去问了沈画什么时候的航班。 今天一大早高清远就醒了,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反正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东西。 他把所有的现金和证件都放到背包里,还塞了两件换洗的衣服,还没忘把自己的网球拍拎在手里。 高家买了一块很大的地皮,建了三栋别墅,一大家子分开住,但吃饭是在一起的。 因此,饭桌上特别的热闹。 高家二叔见他拿着球拍,随口问了一句,“清远,去打球啊?” 高清远一边飞快的喝牛奶,一边点了点头。 高清远的爸爸是个律师,在外面不苟言笑,在家里也是如此,他表情严肃的说,“清远,你可以放松几天 ,但史密斯教授的研究所,可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你这是运气好,还是尽早去工作吧。” 他说的这家生物研究所,在全美排名数一数二,负责人史密斯教授称得上是行业内殿堂级人物,获得了不少国际大奖,但在业内,也以要求苛刻著称。 之前,高清远之所以动摇了自己的想法,出尔反尔,甚至不惜以分手为代价,也是因为早早收到了史密斯教授的邀请。 这固然是因为他有这个实力,也有一成原因,高清远的爸爸托了特别厉害的中间人——曾经的副总统,恰好也是史密斯教授的朋友,推荐了他。 当然了,客观原因还是生物研究所正好缺人。 不仅如此,还会让他加入一个十分有前景的项目小组。 高清远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飞快的吃完早餐,一路飙车来到了机场。 幸而,许沁茉那班飞机还有空位,他顺利的买到了一张机票,可惜头等舱没有了,公务舱也没有了。 许沁茉和沈画做的是公务舱,并不知道高清远竟也跟着回来了。 再次回到平城,回到金鸣胡同的家,许沁茉觉得可太好了,家里吃的喝的,都是在国外想了又想,但没办法买到的。 早上,她愉快的吃着田姐做的大肉包子,喝着香甜的八宝粥,还不忘夹上一口脆生生的腌萝卜。 这滋味,可真是太舒坦了。 吃过早饭,林雨珍和许志衡都上班去了,许俊生是老板,房产公司兼药材公司的老板,生意做的很大了,有专业的经理人帮着管理,他随时都可以翘班。 许俊生一边撸铁,一边看着缩在沙发上,像懒猫一样的女儿,问,“圆圆,你想好了没,打算去哪儿工作?” 许沁茉说,“都成吧,去研究所也行,回平大也可以。” 许俊生笑了笑,“都是好单位,都挺好。” 他也是去过美国的人了,而且在那边游玩了一个月,国外的情况,没什么好奇的,他好奇地是另外一件事。 “圆圆,我怎么听你哥说,你在那边处了一个对象啊?” 许沁茉现在的心情已经完全调整过来了,也完全都放下了,她笑着说,“对啊,不过分了。” 去年,他本来打算出国看望女儿的,可房地产这边,事儿太多了,一去就得一个月,他不太放心,因此没能成行。 都没能见见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分了,许俊生有点遗憾,问,为什么啊? 许沁茉撇撇嘴,“他是个香蕉人,外黄内白,早就不是中国人了,而且,他是个骗子,当初我的条件之一,就是毕业后要跟我回来,这样言而无信的人,是个卑鄙的小人!” 许俊生说,“既然是个小人,就甭惦记他了,我闺女这条件,什么样的找不到!” 许沁茉笑了笑,自信满满的说,“就是!” 这会儿,她还不知道,高清远已经在来金鸣胡同的路上了。 昨天飞机抵达之后,他可不敢跟着许沁茉一起回家,而是偷偷摸摸的,一直磨蹭到最后。 他在附近找了一家宾馆,特别踏实的睡了一夜,大早上吃过油条豆浆,赶紧的去商店买了几样东西作为礼物,叫了一辆出租车就直奔东城来了。 以前许沁茉说过家里的住址,虽然只是随口说说,但他记忆力好,一下子就记住了。 是一个叫金鸣胡同的地方。 圆圆吃完早餐,窝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正要跟着爸爸一起练杠铃,孙嫂进来了,说,“圆圆,外头有个人找你,说是你的同学。” 许俊生好奇地问,“平大的同学?” 孙嫂说,“他说是哈佛的同学,长得和咱们一样,说话和外国人似的。” 中文说的蹩脚极了,磕磕绊绊的不说,还总夹杂着英文,她费了半天劲才弄明白了。 圆圆皱眉,许俊生却笑了,“甭管哪儿的同学,既然都来了,赶紧的让人进来吧!” 许沁茉心里猜到了,哈佛的同学,谁会大老远跑来呢,只有高清远,可再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直到看到他拎着行李,还拎着一大包水果点心走进来。 高清远有个习惯,只要许沁茉在的地方,他总是会习惯性的先用目光找她。 这个习惯很早就有了,甚至早于他们正式好上之前,那时候每天去教室或者实验室,他都是要先看一眼许沁茉,然后才能安心学习或做实验的。 这次也不例外。 他看了许沁茉一眼,她慵懒的样子简直太可爱了,他差点笑出了声,转头对上许俊生探究的眼神,赶紧低头哈腰的说,“伯父您……好,贸……然登……门,打扰了!” 许俊生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吧。” 高清远坐下后自我介绍,“许……伯父,我姓高,我叫……高明远。” 许俊生摇头,长得挺精神的小伙子,说话也忒不利索了,他看了看女儿,大概猜到了。 这人准是女儿在美国谈的男朋友。 他笑了笑,“你这来平城旅游了?这天儿正合适,不冷不热的。” 再过半个月就不成了,热的老狗都吐舌头。 高清远摇头,“不,我来找工作。” 圆圆可不相信,她冷笑一声,“你可别瞎说了,你不是已经找好了工作,不是要去史密斯教授的研究所?” 高清远一听,连忙把包里所有的证件都掏出来了,说,“不,我没……去,我觉得,不能……和你在一起,去了……也没意思。” 圆圆又冷笑一声,“少唬人了,你爸妈能同意啊?” 高清远说,“他们……不同意也……没办法。” 许沁茉冷着脸站起来去了西厢房。 高清远还想跟着去,许俊生把他拦下了,高清远连忙解释,“许伯父,您可能……还不知道,我……和茉茉早就好上了,我这次来,就不……准备走了。” 许俊生噗嗤笑了,“我知道你,圆圆告诉我了,她说,你是个骗子,出尔反尔,对吧?” 高清远羞愧的低下头,“以前的事儿,是我错了。” 许俊生给他倒了杯茶,“要我说,你俩也的确不合适,你看,你这家里人都在美国,多不方便啊。” “平时串个门,或者新年拜个年,还得坐飞机回去。” “这不折腾人吗?” “不过,既然你大老远的来了,明儿我找人陪你,好好的逛一逛,也算没白来这一趟。” 孰料,高明远摇了摇头,说,“许伯父,我不是来旅游的,这些都没关系的。” “我们家,是个大家族,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我二叔和三叔家,也还有九个兄弟姐妹。” “即便过年我不回家,我家也很热闹。” 虽然这么说似乎有些不对,但事实的确如此,他们家不但孩子多,而且个个都聪明优秀,他大哥和两个堂哥,也都是哈佛博士。 什么东西都是这样,多了也就没那么金贵了。 许俊生倒是没想到,高清远看着一副不问人间烟火的样子,这个问题倒是回答的还可以,可见,之前应该是考虑过的。 他指了指厅里的电话机,说,“那赶紧的,跟你家里去个电话吧,家里人指定惦记了。” 但这回还真猜错了,高清远夜不归宿,高家人都没当回事儿,都以为是住在朋友或同学家了。 因此,高清远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恰好是他妈,听到他在平城,脑子还有点懵,等儿子匆匆挂了电话才反应过来了。 但因为没有来电显示,没办法打回去。 高清远中文说得忒差,可这也不影响他的表达,他本来就是个性格外向,说话很风趣的人,许俊生觉得,这小伙子还算成。 能被他闺女喜欢过,指定错不了。 眼瞅着中午了,他十分热情的说,“留下来以前吃饭吧。” 高清远也乐呵呵的答应了。 因为有客人,孙嫂和田姐特意多做了两道菜,饭桌上很是丰盛,不过,圆圆还是冷着脸,女儿不高兴,许俊生也没有笑脸了。 唯有高清远,一个人咋咋呼呼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每一道菜都必然要夸上好几句。 一会儿张罗着给圆圆盛汤,一会儿又飞快地给圆圆剥虾。 不得不说,他剥虾的技术很好,没一会儿,大半盘子都被他剥完了,托女儿的福,许俊生也吃到了几个现成的虾仁。 许俊生偷偷瞅了一眼,发现圆圆虽然还紧绷着一张脸,但他这个当爸的一眼就看穿了。 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他憋不住笑了一下,说,“小高,别忙活了,赶紧的吃吧!” 高清远点点头,却又问,“茉茉,要不要喝水?” 圆圆回复他的是一个白眼。 吃过饭,高清远发挥主人翁精神,砌了一壶茶,还给许俊生和许沁茉都倒了一杯。 高家老爷子也酷爱喝茶,小时候,家里的孩子都是要靠给长辈泡茶,才能要到额外的零花钱,因此这一套活儿他干得很麻利。 许俊生端起杯子尝了一口,说,“哟,这茶泡得不错。” 高清远瞅了一眼圆圆,小心翼翼的提了一个要求,“伯父,茉茉,我可以借住在家里吗?” 许沁茉瞪了他一眼,“不行!” 外面什么样的宾馆没有,住她家里算怎么回事儿啊? 高清远可怜兮兮的说,“茉茉,我保证不打扰你,等我一找到工作,我立马就搬出去!” 要是换在别人家,那指定不成了,但许家有的是房子,许俊生说,“小高,你要是实在没地方住,我帮你找一个地儿。” 他现在手里不是囤了很多房子吗,其中一套就在隔壁胡同,是个挺齐整的一进院子,里头家具什么的都有,立马住进去都成。 高清远说,“许伯父,太感谢您了!” 圆圆也没在家里呆几天,很快就去了一家生物研究所工作,作为归国博士,她手下有几个人,算是有个小小的团队。 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许沁茉就对一个课题特别感兴趣,但那个时候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展开研究的。 她提交了详细的申请报告,项目很快就被审批下来了。 许沁茉一下子变得特别忙碌了,每天都很晚才回来,甚至,有时候太晚了,就直接住在研究所那边了。 许俊生心疼闺女,劝她,“圆圆,不要一下子用猛劲儿,有实力的人不着急啊。” “你这样,时间长了身体受不住。” 许沁茉匆匆吃掉一块儿鸡蛋饼,又喝完了碗里的豆浆,笑着说,“爸爸,我不着急啊,可有时候做实验,不是你想停就能停下来的。” “而且,我身体特别好,明天早上,我陪您跑步吧?” 许俊生高兴的点了点头。 高清远经常来串门,虽然许沁茉不搭理她,但他能和许俊生聊天,和许志衡本来就熟,倒也不觉得尴尬,每次都挺高兴。 而且他一个人住四合院,倒还觉得挺新鲜的,也不着急找工作,每天都出去逛,把东西城逛了一个遍,喜欢上了冰糖葫芦,卤煮也能喝一大碗了。 这么着逛够了,才不紧不慢的去了研究所递交申请。 很顺利的拿到了工作,而且还要求加入了圆圆的团队。 在单位,许沁茉对他的态度还是很冷漠,但即便这样,高清远已经很满足了,每天能看到她,他心里就觉得特别踏实。 十月份,因为许二叔一家从山东回来了,许家人聚在一起吃饭,许志衡和沈画已经订婚了,因此,沈画也参加了。 其实她经常去金鸣胡同,但金山胡同这还是第一次来。 许老爷子好歹撑过了九十岁,现在健康状况还是不算好,但也没有变得更坏,他见到沈画特别高兴。 田香兰和许广汉也是如此,这么优秀的准孙媳妇,谁会不喜欢呢。 苗玲玲笑着问,“圆圆,诚诚这年底就要结婚了,你也得抓紧了,有没有喜欢的人选啊?” 许沁茉说,“没有,大伯娘,如果你有合适的,可以帮我介绍一下。” 苗玲玲眼睛一亮,“成啊,不瞒你说,我都撮合成了好几对了。” 许沁茉不紧不慢的说,“大伯娘,我有条件的。” 苗玲玲点头,“你说吧。” “我要求必须博士毕业,平大或清华都可以,为人必须风趣幽默,至于外形嘛,和我哥水平差不多就行了。” 她的语气十分随便,但苗玲玲听了却头皮一麻,觉得自己揽不了这个瓷器活儿,立即笑着说,“圆圆,你这条件太高了,不瞒你说,大伯娘一个清华或平大博士都不认识,真没办法给你介绍了。” 许沁茉一点也不生气,也不失望,而是十分有礼貌的说,“没关系,大伯娘,谢谢你啊。” 回国之后,样样都好,都特别顺利,就是有一样特别烦,无论是在家里也好,单位也好,总有人想要给她介绍对象。 可她现在只想工作。 一开始她这么说了,但没人信,她就换了一个思路,你要介绍我不反对,但必须规定是什么条件的人。 要是真有符合她要求的,那见一见也无妨,谈不成恋爱,多一个博士普通朋友还不错。 很可惜,目前她还没有这样的普通朋友。 就连嚷嚷着要替她张罗对象的人,也逐渐快没有了。 苗玲玲不知道高清远的存在,田香兰倒是知道一点,因为上个周末她去金鸣胡同送做好的蛋糕,恰好撞上了。 她笑眯眯的说,“玲玲,你就甭操心了,圆圆还能愁找对象啊,指定都是她看不上别人,这是缘分还没到呢。” ************************************* 不知不觉间冬天到了,因为高清远的加入,圆圆的项目进展快了不少。 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出异常,许沁茉在单位对待高清远,比普通同事还要更冷漠一点,而且只要出了单位的大门,她是绝对不肯搭理他的。 高清远和她完全相反,想尽各种办法碰瓷,本来单位给他安排了宿舍,他没去住,还是赖在隔壁胡同。 他还经常厚着脸皮蹭车,每次都被拒绝了。 这天加班到晚上九点,许沁茉有些疲惫的往外走,她一直盯着实验数据,还真没注意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起雪来,而且还下得挺大。 入目都是白茫茫一片。 她犹豫了一下,决定干脆去所里的单身宿舍算了,虽然条件差了点,但大雪天开车,还是晚上,就她这驾驶技术,实在是不行。 许沁茉正要走出大门,高清远匆匆追上来,说,“茉茉,我开车送你回去!” 他十八岁就拿了驾证,开车技术特别溜。 许沁茉说 ,“不用了,不需要。” 高清远难得霸道了一回,拉着她的胳膊就往停车场走,许沁茉其实也是想回家的,没再反对,但气呼呼的挣脱了他,说,“我自己能走!” 跟在后面的高个子年轻人无声地笑了笑,十分流利的说,“那你小心一点。” 可能是因为有了合适的语境,短短半年时间,他的中文水平进步特别快,不但语调拿捏得很正确,语速也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 回到金鸣胡同,许沁茉下了车就往屋里跑,高清远美滋滋的停好车,站在在西厢房的外头,隔着门说,“茉茉,晚安。” 年底了,许俊生作为大老板特别忙,药材公司一堆事儿,房产公司又是一堆事儿,这天他开车回家,都已经八点多了。 他们家是在胡同里第三家。 他拐进胡同口,就看到女儿也刚刚回来,可她很快就下来了,开车的不是她,竟然是高清远。 下车之后,两人还飞快地拥抱了一下。 这是终于和好了? 回到家后,他本来还挺累的,也有点饿了,想吃点夜宵,但这些现在都顾不上了,他立即叫住还没来得及走的高清远,把女儿也喊到厅里,问,“这都半年了,你俩是想怎么着啊,要是不想和好,小高,你也别在隔壁胡同住了,不合适!” “圆圆,你也别在研究所上班了,既然不想和好,在一个单位工作,多不方便啊,是不是?” “你换个工作,应该不难吧?” 许沁茉和高清远面面相觑。 高清远小心翼翼的看了许沁茉一眼,说,“我们正在和好。” 许俊生撇嘴笑了,问,“真的吗,什么正在和好,磨磨唧唧的还得多长时间,一年啊?” 许沁茉瞪了高清远一眼,说,“你胡说什么?” 高清远摸了摸头,“我没有胡说啊,刚才,你不是还让我抱了一下吗?”